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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真相

    第31章

    白玉點點頭?, 很快將一箱子卷宗全?都?搬過來,放在蕭和青面前桌案上。

    蕭和青小心?打開,緩緩取出卷宗,一卷卷堆疊在旁邊。

    白玉感嘆:“得虧殿下早早將卷宗從大理寺拿出來, 否則十幾年過去, 根本不?可能保存完好。”

    阿染在大理寺沒找到的卷宗, 竟然全?都?在這里?!

    蕭和青翻開卷宗,這些年他看了很多遍, 但隨著收集的信息越來越多, 調查進度不?斷推進, 每一次查看都?有不?一樣?的思緒。

    劉正?許是戶部侍郎,但戶部尚書管永志已算是告老還鄉, 多年未曾上朝, 不?過是占著戶部尚書的名號。

    戶部主事人是劉正?許。

    十三年前,他便是戶部侍郎,竟已經開始偷偷給段元立提供銀兩,這些年, 估計也沒少這么干。

    說來不?可思議,但當大半個?朝廷都?是段元立的人, 挪走國庫的錢也變得正?常。

    蕭和青又拿起劉正?許留下的“證據”, 微微皺眉。

    不?遠處, 白玉與黑玉坐在階梯上。

    白玉偷看殿下, 手肘撐著膝蓋, 忍不?住感嘆:“殿下可真好看,京都?有女郎能配得上殿下嗎?”

    說完, 不?知為何,腦海中閃過刀客阿染站在秀山派屋頂, 手持長刀,不?可一世的畫面。

    他打了個?哆嗦,忙轉移思緒,詢問黑玉:“秀山派那件事后來怎么處理?”

    “什么怎么處理?”黑玉理所當然,“自然是當成玩笑。”

    白玉:“江湖人沒說什么?”

    黑玉把玩著鞭子,隨口道:“說呀,都?在嘲笑秀山派丟人,議論秀山派與俠客山莊關系。”

    白玉不?可置信,拔高聲音:“沒人說刀客阿染?”

    說完怕擔心?打擾殿下,忙低了低頭?。

    黑玉看向他,表情古怪:“說什么?百里?不?敗沒殺死她,她就有狂妄的資格,她說玩笑就是玩笑,誰敢笑她?”

    白玉無?語住了。

    也是,秀山派事件之后,天下第一刀阿染的名聲只會更響,而且大家提起她,都?只評價肆意、灑脫、不?拘。

    頂天了說她一句“行事沒有章法,難以預測,狂妄自大”。

    如今蔣毅不?見?了,段元立這會兒正?忙著與大內交鋒,俠客山莊的人在找大內麻煩,試圖拿回蔣毅,恐怕連派去殺阿染的人都?不?多。

    從趙全?到流星鏢,再到谷奇和秀山派,那刀客的名聲終究傳遍江湖,揚名天下-

    姜家廢墟。

    聽?到阿染的問題,蔣毅面色一變,眼神陡然間犀利起來,眼瞳黑如墨,聲音沙啞:“姜家?你想問姜家?”

    阿染頷首。

    余煥倒了碗酒喝著,微微瞇起眼睛,她要查姜家?

    蔣毅因為疼痛面白如紙,冷汗簌簌:“我不?知道,姜家的事情我怎么會知曉?與段元立有關嗎?”

    他眼神有些困惑。

    阿染又是一刀切下去,冷冷道:“別給我裝,十三年前你就在大理寺,姜家案是何九州、余江、段元立主審,但大理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大理寺審查所有官員相關案件,就算有當時的何丞相三人主審,大理寺也不?可能不?過手。

    “啊——”

    蔣毅痛得慘叫,身?體翻滾,卻還是搖頭?,聲音嘶啞艱難:“我真的不?知道,當年我在大理寺無?名無?姓,能知道什么?

    “段元立這些年只手遮天,我要是真知道什么,是會被滅口的,我只是幫俠客山莊善后,沒做過其他啊。”

    十幾年前,他在大理寺官位不?高,當初那批官位高的,如今已經死的死倒的倒,他才能上位。

    阿染的刀停下,她皺眉:“真的?”

    蔣毅呼吸急促,掙扎:“都?這時候了,我騙你做什么?”

    阿染沒理他,又看向余煥,詢問

    :“還有其他辦法讓他開口嗎?我不?確定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余煥放下酒碗,吧唧吧唧嘴,沒有人陪他喝酒,一個?人喝起來真是無?聊。

    他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丟過去。

    “這是什么?”阿染接過。

    余煥抬了抬下巴,炫耀道:“廂族玉家的噬心?蠱,服用后痛不?能忍,審問無?非就兩種方式,一種是殘暴的逼問,另一種是平和的商談,你顯然選擇了前者?,那就讓他痛到底。”

    “這東西很少見?,但用來審問卻十分有效,蠱蟲入心?,沒人能忍,你別讓他輕易咬舌自盡,他自然會說。

    “如果噬心蠱的疼痛都不能讓他開口,那你可以直接殺了,他真不?知道,或者?真問不?出來。”

    這種痛都?不?愿意說的人,要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說。

    這些老江湖,常年審問別人,都?很能裝,也都?很能忍,身?后背負著家族性命或是其他,寧愿痛死也不?會說。

    比如說劉正?許。

    在俠客山莊那么多天,他還活著,依舊什么都?沒說。

    噬心?蠱都?沒用,那可以絕了逼問出來的可能。

    蔣毅眼神驚恐,阿染看了看手上的瓶子,打開瓶蓋,里?面有一只黑色的蠱蟲,像是死了般。

    瓶蓋里?面封著一顆藥,能殺死這只蠱蟲的藥。

    阿染沒有遲疑,將蠱蟲放進他血管里?面,原本像是死了一樣?的東西,很快“活”了起來,沿著血管爬到他的心?臟,速度極快。

    余煥叨叨:“我也是閑得慌,這么貴的噬心?蠱都?給你……”

    “啊啊啊——”

    黑夜里?,蔣毅痛得撕心?裂肺,甚至后來叫都?叫不?出來,想咬舌自盡,阿染掐著他的脖頸,不?給他機會。

    他痛得在地?上翻滾,手指扣地?,血肉模糊,他卻像是完全?察覺不?到,臉通紅,渾身?血管暴起。

    阿染傾身?,聲音平和誘惑:“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就給你解藥,我說過的,只要你說,我就不?殺你,你到底在怕什么?連累家人?可你就算什么都?不?說,段元立會相信嗎?”

    蔣毅額頭?青筋凸起,整個?人眼珠外凸,從喉間艱難地?擠出一句——

    “我……真、不?知道……”

    余煥搖頭?,篤定道:“問不?出來了,殺了吧。”

    這都?不?肯說,這人多半不?知道,或是什么都?不?肯說,余煥有一點沒說——噬心?蠱如果一炷香不?用解藥,會活活疼死。

    如今,一炷香時間已經快到。

    阿染卻突然抬頭?,看向余煥,眼神平靜,無?波無?瀾:“你先走,待會兒再來。”

    余煥瞪大眼睛:“你要干嘛?還不?能讓我知道啊?”

    阿染點頭?承認。

    余煥:“??”

    他氣呼呼:“我連那么貴的噬心?蠱都?給你了,你竟然還有事情要瞞著我,你太可惡了!你你你……阿染你過分!!”

    余煥控訴,彷佛她背叛他一般。

    阿染沒空和他演這種戲碼,不?耐煩:“趕緊滾。”

    余煥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

    “滾就滾!”

    說完,他迅速消失。

    余煥走后,阿染將解藥塞給蔣毅,對?方體內的疼痛迅速緩解下來,他疑惑地?看著阿染,不?明白她怎么會突然給他解藥。

    阿染坐在地?上,用手絹擦著刀,聲音冷淡:“余煥說,審問兩條路,第一條行不?通,那就進行第二條吧。”

    逼問不?成,只剩下平和的商談。

    蔣毅警惕地?看著她,苦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

    阿染打斷他:“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問你姜家案嗎?”

    她擦著刀,目光看著刀,心?平氣和:“我叫阿染,姓姜,名阿染。”

    蔣毅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姜阿染!

    姜氏女阿染!

    阿染抬起頭?,依舊沒什么表情:

    “你果然知道姜阿染是姜氏女,我不?信你對?姜家一無?所知,你說段元立會滅口,但劉正?許還活著。

    “這么多年,你一路升到大理寺卿后,便不?再往上走,固守大理寺,你與段元立的關系,并不?簡單。”

    蔣毅呼吸急促,說不?出一個?字。

    “從你作為棋子被大內與段元立博弈開始,你就很難活下去,我不?是威脅你,我想知道真相。姜家只剩下我一個?人,而我也只能活一年,不?,是十一個?月,十一個?月后,姜家再也無?人。”

    阿染平靜地?彷佛在說別人的生死,云淡風輕:“我只想在死前知道真相,姜家也該知道真相。”

    那樣?的一場災禍,姜家卻連原因都?不?知道,何等可笑。

    蔣毅神情早已變化,原本所有的苦笑都?已消失,他緊緊盯著阿染,表情十分復雜。

    他活不?下去,姜家遺孤也要死了。

    她問他,可以在他臨死前,說出真相嗎?讓姜家遺孤,讓整個?姜家,知道真相……

    蔣毅突然問:“你怎么活下來的?”

    阿染沒有隱瞞,將當初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蔣毅聽?得認真,他或許也在判斷真假,又或許只是單純好奇。

    說完后,阿染看著蔣毅。

    蔣毅久久不?言,隨后喃喃:“原來如此,敢滅姜家口,就一定不?會留活口,你活下來很不?容易。”

    是義兄姜阿渲用命換她逃出去的機會,是那個?少年用自己的命替換她,也是陳留及時趕到……

    巧合中的巧合,活下來不?易。

    阿染:“所以,我不?能不?明不?白死,我要一個?真相。”

    蔣毅聞言,撐著坐起來,他此刻狼狽至極,血肉模糊,卻依舊坐了起來。

    他盯著阿染,眼神有些復雜,久久沒說話。

    阿染也不?催促。

    不?是所有人都?會買姜家賬,他到底能不?能告訴她什么,她也不?知道。

    “你知道姜長安是個?什么人嗎?”蔣毅突然說。

    阿染:“他是很好的二叔。”

    蔣毅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么人,我年輕時就聽?說過姜家二郎的風采,他比我還小十歲,便蓋過京都?所有兒郎。我二十五歲進大理寺,見?過他一面。”

    阿染安安靜靜聽?著。

    蔣毅像是陷入回憶,眼神放空,聲音輕輕:“他那時候才十五,一襲紅衣,瀟灑自在,無?拘無?束,他擰著一個?四?品官到大理寺報案,說四?品官仗勢欺人,魚肉百姓……”

    如此放肆的行為,他卻做的理所當然,甚至當場逼著大理寺審判,完全?不?給朝廷官員顏面。

    就有人不?高興,上報皇帝。

    皇上卻并沒有懲罰他,反而很欣慰,還問他要不?要入朝為官,伸張正?義,姜長安沒同意。

    他說,他要除暴安良,成一代大俠。

    “我至今仍記得,他晃了晃玉冠,臉上帶著點俠氣與驕傲,大搖大擺離開大理寺的畫面,當時的大理寺卿說,他是姜家二郎,就有這樣?的底氣。”

    蔣毅看向阿染,突然輕笑:“怪不?得總覺得你很熟悉,原來是像極了當初的姜家二郎……肆意瀟灑,無?拘無?束,他沒有好下場,姜阿染,你呢?”

    阿染平和道:“無?所謂。”

    她只有十一個?月,本就沒有以后,還在意什么?

    蔣毅輕嗤一聲:“果然是像極了他,姜長安也是這樣?的人,可這樣?的人,是世間不?可容,我不?喜歡他,我們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的東西,他輕而易舉,甚至不?屑一顧,就因為他姓姜?”

    阿染眼神冷漠,無?盡嘲諷:“可也正?是因為他姓姜,我爹戰死,他披掛上戰場。”

    姜家得到的地?位與尊崇,是世代姜家人鮮血換來的。

    姜家人成親早,人丁不?旺。

    因為,很少有人能活到而立年。

    蔣毅喃喃:“是呀……他得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可世人從來只看別人得到的,而不?看別人失去了什么,又付出什么。

    蔣毅搖搖頭?:“我真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那還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大理寺丞應該知道的。”

    姜家滅門,究竟是不?是段元立干的,他知道,他只是依附段元立的人,段元

    立老狐貍,心?機深沉,他若是知道,他必是活不?了。

    他看向姜阿染,眼中閃過糾結,最后卻還是說:“但是,我確實知道一點東西。”

    這點東西本來是要帶進棺材的,可眼前是姜家人,蔣毅手指輕顫。

    阿染緊緊盯著他。

    終于說到正?題了!

    “姜長安七罪,通敵、貪污、不?臣、不?義、不?道、奸污、不?孝,我知道的是貪污這一罪。”

    蔣毅微垂眼眸:“這一罪同樣?證據確鑿,是戶部尚書管永志親自提供的證據,我看出了證據有問題,實乃偽造。”

    “管永志?”阿染皺緊眉頭?,“他不?是與段元立不?對?付嗎?”

    段元立是誣陷姜長安的幕后之人,管永志與段元立卻極不?對?付,所以這些年,哪怕他不?上朝,甚至不?在京都?,也依舊占著戶部尚書的位置,不?給段元立的人上位機會。

    相反,他與何家、姜家關系更好-

    太子別院。

    不?對?。

    蕭和青皺緊眉頭?,拿出最開始看過的那卷重新看。

    劉正?許在十三年前就有問題,在幫段元立偷錢,雇谷奇殺姜長安,可十三年前,戶部還是管永志的天下。

    他與段元立從來不?睦,十幾年前常因軍費掐架,后來政見?不?同,兩人完全?對?立。

    相反,管永志一直是何丞相座上賓。

    這樣?的管永志,劉正?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錢給段元立?

    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又扮演著什么角色?

    蕭和青翻看管永志記錄,眉頭?緊鎖,面色有些難看。

    管永志,何家……-

    姜家廢墟。

    蔣毅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確定管永志提供的證據是偽造。他確實與段元立不?睦,甚至是仇敵,我后來想過,或許是他和段元立有過一次交易。”

    阿染知道貪污是假,所有人都?知道貪污是假,姜家只抄出來四?十九兩白銀啊。

    只是她不?知道,原來這件事還和當初的戶部尚書有關,證據竟然是他偽造……

    那與何家呢?

    “后來呢?”阿染又問。

    蔣毅呼出一口氣,半晌沒說話。

    阿染也不?催,安安靜靜等著。

    許久之后,蔣毅才道:“我看出了證據有問題,但我不?喜姜長安,所以什么都?沒說,遞了上去。”

    他抿唇,聲音嘶啞:“當時正?在查姜長安,各種真真假假證據很多,我當成真的,遞了上去,大理寺卿也看了出來,他修改證據,便徹底成了真。”

    阿染一愣。

    隨即,她笑了:“戶部尚書制造偽證,大理寺接到證據,也看出問題,卻幫忙將問題修改?弄假成真?”

    真好笑。

    在審案當中,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還有“大作用”。

    蔣毅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姜家的重罪是通敵,貪污不?是大問題,我只是當沒看到而已……”

    到后面,他說不?下去了。

    姜阿染干凈的眼神看著他,對?著一個?姜家人,他心?虛。

    他確實只是沒說而已,當官的誰不?貪點?

    可姜家沒有,整個?姜家只有四?十九兩,這件事壓在他心?里?太久,噬心?蠱不?能讓他開口,但姜家人可以,不?正?是因為心?虛嗎?

    “大理寺卿又是為什么?他和段元立勾結,還是和姜家有仇?”阿染問。

    那人已經死了,但她還是想知道為什么。

    蔣毅微微閉眼,繼續:“姜長安回京,他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廂族已經沒了威脅,不?管是將廂族打怕,還是廂族人不?想入侵,姜長安都?不?用再鎮守邊涼,回京后,他會封官。

    “鎮北大將軍遠比大理寺卿身?份高,可姜長安此人不?拘小節,一身?俠氣,慣愛除暴安良,萬一他想匡扶正?義,誰知道會不?會選擇入主大理寺?”

    只要姜長安想,大理寺卿就得騰位置。

    所以,他改了證據。

    不?用串聯段元立,也不?用與姜家有舊怨,僅一個?擔憂……便是他做手腳的理由。

    當初的姜家案在她眼前被揭開冰山一角,阿染覺得惡心?-

    太子別院。

    蕭和青面色難看,白玉試探著開口:“殿下?”

    怎么看著看著,突然黑臉?

    蕭和青手指捏著卷宗,緩緩開口:“管永志!”

    十三年前,他年紀太小,姜家案涉及又大,他知道的實在太少,但從劉正?許懷疑到管永志,再查十三年前的管永志,便足夠清楚——當年的劉正?許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

    那同樣?的,當初姜長安的“貪污”之罪,管永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他的懷疑對?象一直是余江和段元立,所以忽略了與余江沒關系、與段元立不?睦、與姜何兩家關系好的管永志。

    現?在看來,管永志可并不?干凈。

    蕭和青冷聲道:“給我查管永志在哪兒。”-

    姜家廢墟。

    阿染閉上眼睛,又問:“還有嗎?”

    蔣毅搖搖頭?:“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這十三年的事情,太子那邊應當都?知曉,還比我更清楚。”

    以為姜家已經沒人,他再沒關注過姜家案,知曉不?多。

    蔣毅苦笑:“如果你不?是姜阿染,這件事我會帶入棺材,姜家案涉及太多,誰輕易紕漏出來都?不?是好事。”

    可偏偏,她是姜阿染啊,幾乎和姜長安一模一樣?的姜阿染。

    記憶中,明明沒見?過姜長安幾次,卻記得清晰。

    大抵因為——

    那樣?的人,舉世難尋吧。

    看見?一身?俠氣,少年風采的他,就總能窺見?自己內心?的陰暗,當年的姜長安是,如今的姜阿染,也是。

    “所以,我得去見?戶部尚書,管永志。”阿染站起來。

    蔣毅所知道的全?部,僅僅只是當初姜家案很小的一部分,但以此為切入口,阿染就能一點點窺探到全?部真相。

    阿染將刀插入刀鞘,緩緩道:“我說了,我不?會殺你,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說完,她便要離開。

    蔣毅眼神無?波無?瀾,只是問:“姜阿染,你見?過姜氏一刀嗎?”

    阿染回頭?,疑惑搖頭?。

    什么意思?

    怎么提起姜氏一刀?

    蔣毅扯了扯嘴角:“好吧,我就是好奇,姜家是不?是真的有天下無?敵的姜氏一刀?”

    “我不?知道。”阿染這樣?說。

    她真不?知道,阿娘和爹爹、二叔他們,從未告訴過她,姜氏一刀這個?傳聞,她甚至是長大后才聽?說。

    阿染抬腳離開,蔣毅看著她的背影。

    單薄身?影似乎和紅色的影子重合,一樣?不?拘,一樣?灑脫。

    ——多少江湖人記憶中的姜長安回來了。

    不?,她比姜長安還要更狠一些,沒那么多道義的束縛,更無?懼無?畏,灑脫自在。

    果然啊。

    無?論過去多少年,看到姜家人,都?覺得不?討喜……

    阿染的刀收入了鞘,還沒走出姜家,余煥竄出來,憤憤道:“問完了?問出來什么沒?”

    可惡!

    竟然不?告訴他,讓他這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太難受了。

    阿染沒說話,只是回頭?。

    蔣毅還在原地?。

    余煥也發現?了,驚訝:“靠,你竟然沒殺他?你怎么想的?”

    阿染回答:“我說過,只要他說出來,我就不?殺他。”

    說完,她沒走,反而看向余煥。

    余煥:“?”

    他第一反應是,這女人突然仁慈?不?像她呀!

    第二反應是——

    咦?這話好像不?太對??

    第032章 人才

    第32章

    阿染微微笑:“我不殺他。”

    余煥:“??”

    他懂了, 隨即震驚臉:“你不殺他,所以你是?讓我去?”

    怪不得是?“狐朋狗友”,他幾?乎是?瞬間?領會阿染的意思,之前沒?往這個方向想, 是?完全?沒?想到——

    竟然有人?這么不要臉!

    阿染頷首。

    是?的, 她不殺

    , 但沒?說不讓余煥殺。

    干完“壞事”必須滅口,阿染深諳其道, 從說出自己身份開始, 蔣毅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況且, 他不無辜。

    且不說姜家案,這些?年他幫俠客山莊做的那些?事情?, 就足夠死一百回。

    阿染也挺奇怪, 這樣一個做了不少?壞事的人?,竟然因為?當初的姜長安叛國案而心虛,所以才肯告訴她。

    大抵這么些?年,許許多多人?都很難忘記姜長安與姜家。

    余煥:“……”

    他無語, 嘴角抽了抽。

    ——真不愧是?你,服氣!!

    余煥干掉了人?, 帶人?離開毀尸滅跡, 這才回來, 而阿染此刻已經背靠梨花樹, 喝起百里香, 身上落下了梨花瓣瓣。

    “果然不愧是?大內第一的酒。”阿染瞇起眼睛,心滿意足。

    余煥坐她旁邊, 伸出手:“給我倒一碗。”

    他的態度十分自然,阿染也十分自然給他倒酒, 遞過去,兩人?碰了碰,喝下去。

    “你少?喝點,這酒年份高,容易醉人?。”余煥看?她大碗大碗喝,忍不住皺眉。

    阿染只說:“試試能不能一醉解千愁。”

    余煥不再說話,陪她一起喝,百里香真是?好酒,這東西在外面價值千金,兩人?卻跟不要錢一樣,哐哐喝,完全?不在意價值。

    一人?喝一壇,酒勁翻涌,阿染臉通紅,余煥也滿臉飛霞,雙眼迷蒙。

    “還喝嗎?”他大著?舌頭?,

    阿染搖搖晃晃擺手,“不喝了,想睡會兒。”

    說完,她直接倒在余煥身上,將他當枕頭?,比睡在地上舒服些?。

    余煥一怔,酒氣跑了大半,身體僵硬著?。

    半晌,他突然低聲問:“你問了蔣毅什么?還有……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查姜家案呢?”

    阿染一巴掌呼過去,閉著?眼睛,頭?也不抬——

    “別趁我有酒意打聽,人?醉腦子不醉。”

    那種喝醉之后,問什么答什么的,不是?她姜阿染。

    余煥:“……”

    他接住阿染的手,撇撇嘴:“真是?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人?家。”

    說完才察覺兩人?姿勢不妙,阿染腦袋清醒,卻還是?靠著?他,到底是?男女有別……

    余煥耳根一紅,忙松手。

    他喃喃:“我告訴你我的身份,你告訴我你的來歷,如何?”

    阿染呼吸綿長,不答。

    余煥嘟嘟喃喃:“真醉了?在男人?面前喝醉,你知道——”

    阿染的手摸到今歲。

    余煥立刻靠著?梨花樹,閉眼閉嘴。

    ——睡了睡了,惹不起-

    舒服舒服睡了一覺,也不管外面因為?丟了蔣毅吵成什么樣子,阿染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余煥還在睡,嘴里咕嚕著?什么,側過身體,避開太陽光。

    阿染戳了戳他。

    余煥這才打著?哈欠睜開眼睛,聲音含糊:“干嘛?反正沒?什么事兒,再睡會兒……”

    阿染將他拖起來,表情?認真:“別睡了,我有事情?問你。”

    余煥睜開眼睛,睡眼朦朧,揉著?眼睛,“問什么?”

    他嘟囔:“睡外面真不舒服,待會兒去客棧洗洗,一身酒氣。”

    “管永志在哪兒?”阿染突然問。

    余煥眼睛瞬間?清醒,看?向她,表情?古怪,上下打量著?阿染,一臉思索:“戶部尚書?管永志?你怎么又突然提起他?和你昨晚的審問有關?”

    昨晚明顯是?蔣毅開了口。

    噬心蠱都不能讓他開口,余煥很好奇,阿染到底用?什么辦法讓他開口的?

    蔣毅那樣的老江湖,真正不該說的東西,他自己就會盡可能忘記,絕對?不說。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就自己去查,你要肯幫忙,我就帶你一起。”阿染挑眉。

    她現在知道他的“弱點”是?什么,這家伙好奇,喜歡湊熱鬧,她就不信,弄不清楚蔣毅說了什么的余煥,會不好奇。

    果然,余煥撇嘴:“好吧,我說,但我知道的也不多,管永志這個人?很久沒?出現在京都了,他與段元立關系差,所以就算年紀一大把,也死活不肯從戶部退下。”

    只要他還是?戶部尚書?,就能限制戶部,之前不知道劉正許是?段元立的人?,還以為?戶部段元立插不進去。

    現在才發現——

    人?段元立早就已經將戶部當成錢袋子。

    不過,有管永志鎮著?,與沒?有管永志,終究有本質區別,管永志做了幾十年戶部尚書?,皇帝也就順水推舟,哪怕他本人?不在戶部,不在京城,也維持著戶部尚書身份。

    戶部,管整個國庫的錢。

    “管永志是?個奇人?,他本人?也會武功,而且還是?個高手,大概十年前吧,他就專心修佛法,常年在各大佛寺當中行走,他現在什么情?況,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得查。”

    余煥說著?,從地上一躍而起,抬了抬下巴:“走吧,我帶你去查。”

    阿染好奇,怎么查?

    余煥并未帶阿染去衙門,反而直奔京都北坊,一如往初的熱鬧,江湖人?來來往往。

    近日俠客山莊排名,京都事多,又有百里不敗返回、揚名的刀客阿染,使得京都比往常都要熱鬧,無數江湖人?齊聚。

    “今日我們說一說天下一刀客阿染與秀山派的玩笑!”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據悉,那日秀山派一早便陰云籠罩,烏鴉盤繞,緊接著?,只聽‘咻’一聲,竟是?穿云釘帶著?一張紙條,插入門上!穿云釘刺穿大門,那字跡更是?鮮血淋漓,駭人?——”

    余煥扭過頭?,擠眉弄眼:“聽到沒?,講你的故事呢。”

    下面,早已有人?引論紛紛。

    “確實有實力,聽說現在還活著?呢,俠客山莊都拿她沒?辦法。”

    “她這是?和俠客山莊有仇嗎?”

    “誰知道呢,只曉得是?修羅刀徒弟,具體什么來歷,沒?人?知道!”

    “太狂了,早晚得出事。”

    “我現在還挺好奇下次她又會干出什么事兒……”

    ……

    余煥一直偷笑,阿染失去耐心,皺眉:“來這里到底怎么查管永志?”

    “別著?急,肯定?不會讓你失望。”他抬腳便走,不再耽誤。

    兩人?闖過熱鬧的大堂,擠到后面人?少?的區域,這里不少?人?喝得大醉,還有人?睡在地上,似無知無覺。

    余煥直奔地上那人?。

    他蹲下,伸出手推了推:“喂,別睡了,起來,問你點事兒。”

    那人?睡成死豬,壓根兒沒?動靜。

    阿染覺得有點眼熟,疑惑:“好像在哪兒見過?”

    隨即,恍然大悟,她想起來了!

    是?她第一次來北坊時,見到睡在路上那人?,被人?丟在布店門口,又被老板娘扔開的醉漢。

    “是?他。”余煥依舊蹲著?,不再伸手叫他,反而微微笑,“買消息,給錢,價格你開,上不封頂。”

    那人?刷的睜開眼睛,雙眸亮晶晶。

    這變化,阿染一愣。

    隨即,那人?聲音嘶啞:“真給錢?”

    余煥嗤笑一聲:“你不裝了?”

    那人?撓了撓頭?發,有些?無奈:“你們一個劍山余家的人?,一個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我是?真不想和你們扯上關系。”

    最關鍵的是?,武功太高,隨時可能威逼他,但如今已經這樣……

    他緩緩站起來,活動著?脖頸,整個人?慵懶散漫,胡子拉碴,但腳下很穩,武功不差。

    “走吧。”

    他帶著?兩人?離開酒館,繞到北坊極其不起眼的一個小鋪子,里面擺放著?紙張與鎮紙等,售賣文房四寶。

    在江湖人?的地盤賣讀書?人?的東西,生意奇差無比。

    余煥偏頭?解釋:“賣消息的,人?稱‘事盡知’,只要給錢,可以買到任何消息,是?江湖的一個散碎組織,不過,不容小覷。”

    阿染點頭?,沒?說話。

    她看?出來了,今日她帶了帷帽,裝扮也很尋常,可對?方竟一眼便知她是?誰,絕對?不簡單。

    那人?走到柜臺后,拿出紙筆,同時伸

    手:“給錢,查什么消息。”

    余煥看?向阿染。

    阿染:“……”

    她取下帷帽,又緩緩伸出手,從兜里取出所有的錢,放在對?方掌心,而后,滿臉真摯。

    另外兩人?都沉默了。

    一錢銀子??

    那人?咧嘴:“你逗我玩兒呢?”

    余煥同樣震驚:“你怎么還這么窮?!”

    誰敢相信,這個單挑秀山派、進大內偷酒的天下一刀,竟然能窮成這樣?

    阿染赧然,她也知道不夠,撓撓頭?,看?向余煥。

    后者猛地搖頭?,攤手:“我窮,我沒?錢。”

    柜臺后的“事盡知”想把人?打出去。

    什么人?啊?用?給錢把他叫起來,讓他咬牙同意與兩個“麻煩”做交易,結果又告訴他沒?錢?!

    這時,一女人?從后面出來,朗聲道:“刀客阿染,買消息可以不要錢。”

    她笑語盈盈,腳步更輕,幾?步而來,便是?阿染也沒?聽到聲音,微微一驚。

    余煥低聲道:“事盡知娘子,也是?這里的主事人?,是?個高手。”

    阿染看?著?她,瞇起眼睛:“你要什么?”天下可沒?有白吃的飯,這人?不可能白送消息。

    女人?理了理頭?發,朝著?她笑得溫和:“我叫許卓君,阿染姑娘,久仰久仰。”

    說完,她睨了丈夫一眼,事盡知立刻縮縮脖子,讓開。

    許卓君站到柜臺后,朝著?阿染便直言:“阿染姑娘的消息許多人?都想知道,可是?你的來歷實在是?神秘,如今除了修羅刀徒弟、想當未來太子妃外,沒?有任何消息。”

    阿染了然,回視她:“你要讓我用?消息換。”

    許卓君打了個響指,笑容燦爛:“阿染姑娘聰慧,只要用?你的消息,什么消息都能換。”

    刀客阿染的消息,如今不是?一般的值錢。

    阿染皺眉。

    她的事情?很多都不能說,真沒?有合適的消息換。

    想了想,她說:“我的目的是?毀了段元立的俠客山莊,這個消息值嗎?不值我就再想想。”

    用?什么消息可以換呢?要不把師父或者蕭老板、沐人?九的消息賣了?

    許卓君:“?”

    另外兩個男人?:“??”

    余煥大驚:“靠,你竟然要毀俠客山莊,你瘋了?!”

    許卓君咽了咽口水,提醒:“到了我這里的消息,別人?來買,我就會放出去喲……”

    這也就意味著?,段元立會知道她想毀掉俠客山莊,她一舉攬下俠客山莊全?部仇恨!

    對?,是?俠客山莊所有人?仇恨。

    阿染點頭?:“無妨,可以換嗎?”

    段元立現在就不想殺她嗎?

    她的思路很清奇——在她看?來,命只有一條,只能殺一次,殺意的多寡不重要,一個想殺她的人?,和一群想殺她的人?,也沒?區別。

    許卓君:“……可以,你換什么消息?”

    阿染眼神一厲:“管永志的情?況,以及他現在在哪兒?”

    許卓君微微一愣。

    隨即,她點點頭?,提筆寫下要求,遞給“事盡知”。

    后者在桌面上敲了敲,一個很小的洞便悄悄出現,他將紙條丟進去,洞迅速合上。

    他微微笑:“機關術而已。”

    阿染瞇起眼睛。

    這兩人?,這個地方,不簡單啊。

    只等了半個時辰,桌面自動打開,一張紙放在盒子里面,呈上來,阿染趁機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查到了!”許卓君拿起紙條-

    “殿下,查到了。”黑玉上前,恭恭敬敬遞上信,口中回稟,“管永志五年前到了渠鎮,上了長生山,之后在長生山上修佛法,法號空相。”

    蕭和青喃喃:“空相,長生山。”-

    阿染好奇:“那是?哪兒?”

    余煥給她解釋:“大雁東面的一個地方,不算太遠,但地方很偏,你可能不知道長生山,卻不會不知道佛度寺吧?”

    “佛度寺……”阿染詫異,“是?金佛子原本的寺廟?”

    金佛子,她今歲的武器鑄造師,天下聞名。

    余煥點頭?-

    黑玉繼續:“我問過了金佛子,他許多年沒?回過佛度寺,也不知佛度寺如今情?況,佛度寺沉寂太久,江湖上許久沒?見過佛度寺僧人?。”

    蕭和青放下紙條,淡淡道:

    “整個佛度寺都以‘金不壞’為?尊,以修‘金不壞’為?目的,金佛子只喜歡鍛造武器,與他們不是?同一個路數,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我很好奇,我們這位戶部尚書?去佛度寺做什么?”-

    “金不壞是?指金剛不壞身,據說,金佛子鍛造金佛鐵的方式,便是?融入了金不壞功法,所以才能堅硬無比。”

    余煥搖搖頭?:“很久沒?見過佛度寺僧人?,江湖人?怕是?都要忘記以自身為?武器的‘金不壞’了。”

    事盡知在旁邊幽幽道:“染女俠的武器便是?金佛鐵,恐怕遇到了克星。”

    余煥摸著?下巴,好奇:“管永志修佛法,去佛度寺做什么?”

    阿染沒?說話,拿起自己的刀,戴好帷帽,聲音淡淡——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完,她看?向事盡知。

    事盡知:“干嘛?!”

    阿染伸出手,理所當然:“不是?說不要錢嗎?我的銀子還沒?還我。”

    眾人?:“……”

    ——人?才啊-

    蕭和青站起來:“送信給父皇與沐人?九,讓他們拖住段元立,備車,去佛度寺。”

    黑玉與白玉同時抱拳:“是?!”-

    渠鎮是?大雁東邊的一座城池,依山而居,高聳入云的山上住著?佛度寺的僧人?,相較于其他武林幫派附近,以佛法揚名的佛度寺對?百姓最為?友好。

    這個地方的人?,也算是?和平安樂,城鎮繁榮昌盛。

    余煥剛剛踏入烏鎮,便趴在正門口的石墩上,氣喘吁吁,聲音抱怨:“我這輩子長這么大,沒?吃過這種苦!”

    從京都到烏鎮,他們竟然是?一路走來的。

    是?的。

    用?腳趕來的!

    先用?輕功趕路,累了就走,調整好狀態繼續飛,余煥這會兒要吐不吐,一路這么趕來,真是?累得夠嗆。

    阿染也靠著?石墩,歇腳。

    她的目光注意著?烏鎮里面的百姓,聞言只是?回:“誰讓我們都沒?錢?”

    余煥辯駁:“那我說搶一輛馬車的時候,你怎么不同意?”

    阿染睨了他一眼,嫌棄臉:“搶別人?的東西不道德,況且,咱們這不是?走來了嗎?也不算太遠,才十天而已。”

    余煥:“……”才十天!

    他吐血,咬牙切齒:“不搶東西?那我們這一路吃的喝的,還有盤纏是?哪里來的?”

    那不就是?她搶的嗎?!

    “我搶的是?土匪,那不一樣。”說完,阿染已經休息好,抬腳往里面走。

    余煥臉上的抱怨消失,看?著?阿染背影,眼神深邃。

    竟已經休息好了嗎?

    他陪同一路趕來,起初是?好奇,看?她是?不是?真要自己走來,后來則是?……他想看?看?這女人?的極限在哪里。

    這簡直是?個怪胎!

    年紀輕輕,武功極高,百毒不侵,天賦異稟,甚至連耐力、身體都極其強悍,恢復力極好。

    他多次撐不住,她卻不管多辛苦,很快便能恢復過來。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天賦,竟然有這般不同?

    余煥聞所未聞。

    阿染打量著?周圍,相較于京都,烏鎮不大,而且不夠繁華,但熱鬧不減,里面行走的人?心平氣和,眉目間?幾?乎沒?多少?憂愁,可見平日里生活幸福。

    就連路邊茶攤上,也有不少?人?在喝茶。

    余煥湊過去,滿臉笑問道:“各位朋友,請問佛度寺怎么走?”

    似毫無意外他們的問題,有人?回:“看?到沒?,東邊最高的山頂就是?佛度寺,不過,上山很難的。”

    余煥很親和,讓人?心生好感。

    于是

    ?,另一人?又說:“你們要是?拜佛的話,沒?必要上山啊,每日傍晚都有佛度寺的僧人?下山施粥,也會帶金佛接受跪拜,傳揚佛法。”

    她看?看?天上太陽,露出笑容:“算算時間?,就快下山了,你們倒是?趕巧。”

    一婦人?剝著?瓜子,搖頭?:“今日可未必下來。”

    就有人?問:“為?什么?”

    那婦人?壓低聲音:“我鄰居家是?幫佛度寺送菜的,說佛度寺里面出了人?命,現在不讓進也不讓出。”

    “啊?那可是?佛寺,怎會如此?!”有人?驚呼。

    阿染與余煥對?視一眼,眼神微變。

    ——這么巧?

    第033章 睡了

    第33章

    他們今日剛到?, 欲要?進入佛度寺,佛度寺就出了人命?

    怎會這么巧?

    阿染也在旁邊坐下,杏眼漆黑,疑惑:“佛度寺經常出人命嗎?”

    “你?這是什么話?”立刻有人反駁, “佛度寺是寺廟, 且不說有佛祖鎮著, 便是寺內高僧就不會允許輕易出事!”

    阿染了然,極小概率的事件。

    “來一壺茶。”

    余煥對小二道?, 隨即又湊過去?:“嬸子, 你?還知道?什么嗎?佛度寺誰死了?到?底什么情況?”

    “好嘞!”小二立刻提著茶壺過來, 帶著兩個碗,放下后卻不著急倒茶, 反而伸出手, “十文錢。”

    余煥對著阿染攤手。

    阿染:“……”

    她睨了余煥一眼,從腰間摸出十文錢,耳朵卻認真聽著對話。

    那婦人搖頭:“我也只知道?佛度寺有人死了,大門已關, 不讓任何人進出。”

    “那看來今日佛度寺的僧人不會下來。”

    “也是,僧人遇害不是小事。”

    ……

    點了兩碗茶, 余煥繼續打聽。

    他天生會與?人相處, 很快便得到?不少有用消息, 關于烏鎮, 關于佛度寺。

    烏鎮因為?佛度寺的存在, 比尋常城池都要?過得平和,佛度寺僧人不大下山打擾他們, 但采買一應托付給鎮上百姓,讓許多家日子都好過起來。

    至于施粥, 那是佛度寺很多年的傳承。

    小鎮原本?貧窮,哪怕依托于佛度寺也富不起來,佛度寺便開始施粥,讓百姓不至于餓死。

    美名流傳,不少人來烏鎮喝一碗佛度寺的粥、拜一拜佛度寺的佛,聽說靈驗的很,更多人便慕名而來。

    人口來來往往,吃飯住宿采買,這也使得小鎮逐漸富饒起來。

    “我烏鎮不敢說其他,絕沒有魚肉百姓的官員,欺壓百姓的江湖門派!”

    “對!”

    “多少人來了我烏鎮都不想走?,比起那些官員以及打打殺殺的門派,佛門可是清凈不少。”

    “阿彌陀佛,感謝佛度寺。”

    ……

    阿染心道?,這倒是個好地方。

    烏鎮平和,除了佛度寺的山難上以外,也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昨日有僧人死了這唯一不同。

    余煥問完,與?阿染交換一個眼神?。

    先不管如何,得上佛度寺才能找到?管永志,現在只希望死掉的人不是管永志。

    應該……

    沒那么倒霉吧?

    兩人正?要?告辭,前方嘈雜聲?響起,兩人詫異地抬頭看過去?。

    緊接著便聽到?身邊人驚喜的聲?音:“佛度寺僧人下山施粥了,看來山上已經沒事。”

    “老天保佑,阿彌陀佛。”有人雙手合十,高興佛度寺無事。

    還有人招呼他們:“要?不要?去?喝一碗佛度寺的粥?就算不喝,聽一聽僧人講佛也是好的,佛度寺都是高僧。”

    他們對佛度寺很推崇。

    兩人對視一眼,朝著那邊走?去?。

    施粥的棚子搭建牢固,常年使用,鎮上的百姓也會自發修繕、打掃,倒是十分干凈。

    僧人開始熬粥,前面排起長隊,一切井然有序。

    “看來沒什么大事。”余煥嘖嘖兩聲?。

    阿染卻道?:“不,還是有事,你?看那僧人。”

    余煥仔細看過去?,瞇起眼睛:“今日下山施粥的僧人都很年輕,而且眉眼間難掩惶惶不安……”

    是了,還是不對。

    之前在茶攤上打探的消息,每日僧人都會下山講經,讓人參拜金佛,這種事比較長臉,也需要?有底蘊的高僧,所以,通常都不會這么年輕。

    “看來佛度寺騰不出手,又想安普通百姓的心,所以施粥才會繼續,但來的是年輕僧人,藏不住情緒。”余煥了然。

    佛度寺不想百姓人心惶惶,便照常施粥,可終究還是露了痕跡。

    阿染沉吟片刻,篤定道?:“佛度寺出的事情不小,或者說,還沒解決。”

    余煥點點頭。

    正?要?開口,阿染抬腳過去?。

    余煥忙拉住她,驚訝:“你?干嘛?這些小僧人知道?什么,還不如直接上山啊。”

    找普通百姓打聽,是想從另一個角度看佛度寺,找佛度寺小僧人那不如直接上佛度寺。

    阿染:“去?喝粥。”

    她揉了揉肚子,理直氣壯:“餓了。”

    余煥:“??”

    他看看排著長隊,大多面有饑色的普通百姓,以及一些混到?吃不起飯的江湖人,又看看阿染,表情一言難盡。

    ——真的,活這么大,頭回?像個難民,只希望這黑歷史以后不要被人知曉-

    吃完飯,余煥一抹嘴,感嘆:“這粥還挺好喝的。”

    阿染已經喝了三碗,點頭贊同。

    兩人都挺不要?臉,真靠喝粥喝飽才放下碗,抬手道?謝:“多謝。”

    那小僧人一直偷瞄他們,聞言忙擺手:“不不,客氣了,應該的。”

    話音落地,兩人已經消失。

    圍著等講經的眾人這才議論起來——

    “天啦,一口氣喝三碗,這得餓成什么樣子?”

    “太慘了,阿彌陀佛。”

    “是混江湖的吧?”

    “混成這樣……估計武功也不怎么樣。”

    ……

    余煥一邊上山一邊感嘆:“跟著你?,真是開眼了,臉也丟沒了。”

    阿染頭也不回?:“臉?你?有那東西?”

    余煥摸了摸自己的臉,哼哼唧唧:“我長得這么英俊,怎么沒有臉?”

    阿染沒搭理他。

    對普通百姓而言十分難爬的高山,兩人武功奇高,輕松便上了山。

    長生山是周圍最高的一座山,懸崖陡峭,難以翻越,千百年亦如此,故名長生。

    半山腰便已被霧氣籠罩,從極小的石路才能上山,但登頂后一片平地,視野開闊,風景美如畫。

    余煥也是第一次來,忍不住感嘆:“是個好地方,怪不得佛度寺選這里修煉金不壞。”

    阿染的無名山風景也很好,而且那些年天天被師父追著各山跑,對山景沒什么興趣,此刻心中只有目標。

    她看著山門,快步而去?,扣響大門。

    然而,里面響起一道?悠長聲?音——

    “佛度寺近日閉寺,香客們還是過幾日再來,阿彌陀佛。”

    阿染揚聲?道?:“我們是來辦事,并非上香。”

    “那也一樣,過些日子再來,這兩日不見客。”聲?音失去?耐心,已漸漸遠去?,大門始終沒有打開。

    阿染皺眉,欲要?硬闖。

    余煥趕緊伸手拉住她,壓低聲?音:“佛度寺不簡單,金不壞可不好對付,你?只是找人,沒必要?硬闖,要?不等幾天吧?”

    阿染不想等。

    佛度寺死了人,她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還是應當趁早進入比較好,但余煥的話也有道?理。

    于是,她低聲?道?:“偷偷進去?。”

    余煥勾唇一笑。

    兩人“狼狽為?奸”,自然知道?對方打什么主意,當即假裝離開,卻是繞過樹林,從側面進。

    而他們走?后不久。

    又有人敲門。

    “都說了,這兩日閉寺,不見外人!”里面的聲?音越發不耐煩。

    門口幾人對視一眼。

    隨即,打頭那人神?情沉靜,取出一塊令牌,聲?音從容道?:“大內,奉旨協助烏鎮衙門辦案。”

    里面安靜了一會兒?。

    半晌,有人打開門,看了看令牌,又看看氣度不凡的領頭之人,沉著臉放一行人進去?。

    而此刻,阿染與?余煥翻過佛度寺的黃色圍墻。

    起初兩人并未將潛入佛度寺當成難題,畢竟

    ,大內與?俠客山莊防守的大理寺他們都進去?了,還帶走?蔣毅,一個佛度寺算什么?

    卻沒想到?——

    佛度寺真是給他們一個“驚喜”。

    “這是怎么回?事?!”阿染驚訝。

    佛度寺和其他地方不同,翻過側面圍墻之后,是一片樹林,這些樹林和俠客山莊不同,它們不會動。

    可明明是不會動的樹林,怎么走?來走?去?,還在原地?!

    余煥眉頭緊皺:“迷宮,是一種陣法,沒想到?佛度寺這里會設置迷宮,怪不得圍墻這么低,不好進。”

    他側首問:“只能再等兩天,等佛度寺開門。”

    阿染聞言,并未退后,反而掂了掂手上的“今歲”,平靜道?:“砍吧。”

    余煥:“……”

    很好,不愧是你?。

    于是,他摸出軟劍,兩人開始砍樹。

    迷宮又如何?

    砍了!

    一個時辰后,身后砍出長長的一道?條,迷宮也終于快到?盡頭,阿染能聽到?點別的聲?音了。

    她閉上眼睛,只憑直覺走?出迷宮。

    余煥跟在她身后走?出來,長出一口氣,“這佛度寺真是——”

    “啪!”

    聲?音戛然而止。

    面前,十八座金剛羅漢立著,佛面兇悍,隨即,巨大的斧頭、錘子,甚至還有弓箭,朝著他們齊射而來。

    “砰!”

    “鏘鏘!”

    阿染猛地抬手,武器與?武器相撞,金剛羅漢極為?堅硬,今歲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淺淺的口子,沒辦法直接摧毀。

    “何等宵小,竟敢闖我佛度寺?!”有人爆喝,隨即,一道?影子朝著他們飛奔而來。

    余煥眼神?一厲,猛地轉身:“走?!”

    阿染皺眉,遲疑片刻,到?底還是跟著離開。

    等到?一口氣跑到?山下,這才徹底甩開試圖追上他們的家伙,隱隱的,能聽到?那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余煥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

    阿染有些疑惑:“跑什么?”

    余煥微頓,隨即茫然:“啊?”

    是呀,他跑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他追,我就跑了,你?跑什么?”

    阿染:“……我跟著你?跑。”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沉默下來。

    余煥假裝不尷尬,辯解:“我們是來找人的,不宜得罪佛度寺,佛度寺名聲?在外,我們還是不要?正?面對上,能讓佛度寺配合我們最好。”

    阿染抬腳往前走?。

    余煥跟上去?,撓撓頭:“你?怎么不說話?”

    阿染頭也不回?:“你?不是說沒必要?正?面對上嗎?去?找山下佛度寺小僧人商量。”

    守門的顯然不想搭理他們。

    又剛剛強闖被發現,估計不會給他們開門,那就只能去?“哄”山下小僧人。

    余煥眼睛一亮,明白了阿染的打算,立刻跟上。

    小僧人在給外地香客以及當地信佛人講經,之前嗑瓜子的大娘正?好也在人群中,見到?他們,立刻招手。

    兩人走?過去?。

    大娘壓低聲?音:“嘿嘿,上不了山吧?多少年了,真正?能上山的香客不多,都在山腰拜一拜就下來聽經。”

    余煥順著她的話點頭:“是呀,大嬸說得對,上不去?,這山太陡了。”

    “叫我張嬸子就行。”她低聲?道?,“不必都上去?,佛祖會知曉你?們的誠心,安安靜靜聽經就夠了。”

    頓了頓,她問:“你?們是求子?”

    阿染:“……”

    余煥:“……”

    余煥眼珠子一轉,憋笑:“是呀,成親好久了,她懷不上,沒得一點辦法,只能求佛。”

    阿染冷臉看他,余煥偷偷傳遞眼神?:權宜之計,忍一忍!

    張嬸立刻道?:“那是要?誠心,就在烏鎮多住幾天吧,有沒有地方住?可以住我家,多聽經,平心靜氣,沒準兒?娘子就懷上了。”

    烏鎮信佛,都很熱心腸。

    而且日子過得平和,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樂于助人。

    余煥正?要?點頭,阿染突然道?:“嗯,你?認真聽,或許能治一治你?的毛病,就懷上了。”

    眾人:“!!!”

    前面的人刷刷回?頭,全?都看向余煥下半身,表情震驚,張嬸子嘴巴大張,啊這……

    余煥:“?”

    阿染眼神?:權宜之計。

    余煥:“…………”

    之后,沒人說話,大抵怕傷著男人自尊,連張嬸子都別扭地移開視線,認真聽起經文。

    佛香繚繞,很是好聞,僧人雖然年輕,倒確實也有幾分功底,經書?娓娓道?來,聽得……阿染都困了。

    等到?講完,余煥腦袋一點,猛地清醒過來,睜了睜眼睛,眼神?迷蒙:“結束了?”

    阿染站起來,朝著前方僧人走?去?。

    余煥趕緊跟上。

    僧人正?在收拾東西,將蒲團收起來,又把香爐等物收進棚子,一切井然有序。

    余煥露出燦爛的笑容:“大師,你?好。”

    那僧人嚇得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一小僧。”

    他睜圓眼睛:“施主有何事?”

    余煥客氣道?:“我們欲要?進佛度寺找空相大師,可否帶我們上去??”

    僧人很是遲疑:“可是這幾日不讓——”

    余煥打斷他,一臉真摯:“我們真找他有事兒?,是朝廷的事情,人命關天,真耽誤不得,我們只是來見他一面,送了口信就走?!”

    僧人越發遲疑。

    阿染說:“要?不你?通傳一下,就說太子妃求見戶部尚書?管大人。”

    僧人一愣。

    余煥倒吸一口冷氣。

    ——這身份都用上了,打著太子招牌行事,蕭和青知道?嗎?!

    僧人只得道?:“那好吧,我替你?們傳這個口信給空相大師,明天再來轉達大師的回?話。”那畢竟是戶部尚書?,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會朝堂。

    阿染點點頭,眼神?明亮真摯,叮囑:“一定要?告訴我管大人的回?信,我等著。”

    僧人不好意思,忙點頭承諾。

    隨后,僧人離開,他們在烏鎮住下-

    佛度寺。

    有人硬闖,動靜不小。

    那追著阿染他們出去?的僧人折返,憤怒道?:“武功不差,可惜我沒追上,估摸著就是行兇之人!”

    上首方丈蹙眉:“悟懷,可看到?是何人?”

    “跑得太快了,沒看清楚,只看到?一男一女,武功極高,輕功極好,女人帶著帷帽,個子不高,背影清瘦,男人也遮住了臉,但身材高大,都很年輕。”悟懷想了半天,這樣說。

    側面,端坐的白衣男子身后一人動了動。

    白衣男子給了他一個眼神?,那人立刻保持冷靜,沒有任何動作。

    方丈嘆氣:“讓人去?查一查,若真是行兇者,那便不能放過。”

    “是!”

    白衣男子端著茶盞,始終沒說話。

    是阿染?

    還有一個人是誰?那總跟著她一起行動的男子?

    白衣男子微微皺眉-

    張嬸子很熱情,將他們帶回?了家,安置在客房,烏鎮人生活幸福,常有外客來臨,上不去?山,就會住在山下,給些銀兩。

    所以家家戶戶都有客房,遇到?給不起錢的,由?于佛講“日行一善”,倒也都會好心收留。

    等張嬸子走?后,余煥才湊過來,好奇問道?:“你?為?什么讓通傳,萬一管永志不愿意見你?呢?太子可沒有太子妃,管永志知曉。”

    阿染躺到?床上去?,將被子扔給余煥,淡淡道?——

    “我只要?管永志有回?信。”

    讓人送口信給管永志,不管他拒絕還是同意,只要?確定人還活著,一切就都好說。

    佛度寺正?好死了人……

    阿染總擔心會不會那么倒霉,就正?好是管永志。

    余煥齜牙:“憑什么你?睡床上?要?不我也——”

    阿染摸到?今歲。

    余煥立刻鋪好被子,躺上去?,很快便呼吸綿長起來。

    阿染也困了,睡過去?。

    烏鎮的夜晚格外安寧,好像因為?沒有煩憂,所有人都睡得很踏實,連狗叫也無,安安靜靜。

    但丑時,突然有了動

    靜。

    阿染倏的睜開眼睛,余煥同樣坐了起來,兩人在黑夜中對視一眼,又合上眼睛,重新躺下,阿染將刀掛在腰間。

    一刻鐘后,有人輕輕推開門,而后將阿染與?余煥綁起來,繩子堅硬牢固,綁法熟練迅速。

    兩人呼吸綿長,似還在睡夢中。

    幾個人輕手輕腳將他們提到?外面的架子車上,沒有驚動烏鎮百姓,他們也都睡得香甜。

    阿染能察覺到?不止他們二人,還有另外兩人,一共四人躺在車上。

    “夠了嗎?”

    “夠了,剛好四個,兩個武功不好又窮困潦倒的江湖人,另外兩個是普通人。”

    “那走?吧。”

    阿染聽著動靜,沒吱聲?,假裝熟睡。

    她能聞到?淡淡的佛香味。

    ——或許,他們可以上山進寺了。

    佛香實在太熟悉,傍晚聽經時聞到?過,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抓他們做什么?

    阿染安安靜靜,假裝熟睡。

    幾個僧人卻并未帶他們走?上山路,反而走?到?懸崖那一側,將他們綁在車上,又將車綁在懸崖垂著的繩子上,動作熟練,井然有序。

    隨后,僧人吹響口哨。

    上方有人回?應。

    阿染悄無聲?息睜開眼睛,看到?那僧人走?到?旁邊,在石壁上一陣鼓搗,石頭竟然打開,露出一個巨大的輪子,輪子帶著齒輪,上面絞著一根極粗的繩子。

    是機關!

    這佛度寺竟然有這樣的機關,所謂的上山難,看來只是針對不知情者,對于知情者而言,上山可不難。

    加之齒輪有些年歲,顯然不是最近才有。

    她思索間,兩個僧人推動輪子,帶著架子車直直往上,速度極快,而且十分穩當。

    車上沒有僧人,阿染睜著眼睛。

    她有幾分驚訝,贊道?:倒是個好東西,極為?巧思。

    她收回?視線,正?好對上余煥的眼睛,再往旁邊一看,另外一男一女同樣睜著大大的眼睛,雙目炯炯,滿臉驚嘆。

    四人視線相對……

    ——真是巧了,沒一個真睡的。

    架子車很快上了山,山頂已有僧人聲?音響起:

    “上來了!”

    四人同時閉上眼睛,呼吸都變得綿長,一個比一個“睡得香”,堪稱表演大賽。

    第034章 倒霉

    第34章

    又是佛香。

    這些?佛度寺僧人?身上的氣味極為?明顯, 阿染不用睜眼?看,就知道在場都是僧人?。

    僧人?將他們迷暈帶上來,又是僧人?接手。

    這佛度寺……

    不簡單啊。

    車子被拉了上去,幾個人?推著架子車往里面走, 上面的四?人?一動不動。

    “小心點, 別被人?發現了。”

    “放心吧, 山后和山前兩條路,有羅漢鎮著, 沒人?過來。”

    “那也小心些?, 畢竟有大內的人?來查案, 師父讓我們都警醒些?。”

    大內?

    阿染心中一動。

    是沐人?九來了?查案?莫不是他已經知道這里發生命案?

    也不對,從?京都過來不近, 命案是這日才發生。

    難道, 他也是為?了管永志而來?

    那死的人?……

    “空相大師死的可太慘了,我還是親眼?——”

    “住口,長老?說了不能議論,也不能讓小弟子們知道, 否則必會鬧得人?心惶惶。”

    后面的阿染都沒聽?,她已經陷入沉默。

    之前的猜測與擔憂得到驗證, 死的人?竟然還真是管永志!

    她真這么倒霉?

    阿染閉著眼?睛的臉黑了, 黑如墨。

    旁邊, 余煥偷偷用手戳戳她, 不用開口, 甚至不用交換眼?神,就能猜到這家伙是在說——

    你是不是有點倒霉, 找誰誰死?

    從?劉正許到谷奇,線索指向哪里, 阿染就找到哪里,然后人?就死到哪里,真找誰誰死!

    聞言,阿染反手一掌。

    “唔!”余煥沒忍住,痛得悶哼一聲。

    “誰?!”

    “什么動靜?”

    僧人?們迅速戒備起?來,警惕地看向車子,架子車上,余煥翻了個身,吧唧吧唧嘴。

    前面拉車的僧人?這才長出一口氣:“沒事,這人?做夢呢。”

    旁邊一個僧人?冷笑:“看來是個美夢,珍惜做美夢的時間吧。”

    他走過來,“再給他們用點香,免得待會兒醒了,大吵大鬧也是麻煩。”

    話?音落地,更加濃郁的佛香彌漫-

    白玉有些?發愁:“殿下,那主意真的行?我們可是要在兩日內找到兇手,否則,佛度寺就要咱們滾蛋。”

    他們借用大內查案的名號進來,但對方也給了期限,后日之前若不能查出,他們就得離開佛度寺。

    黑玉淡淡道:“他們讓滾就滾?管永志死在佛度寺,我們還沒追究他們的責任。”

    白玉撇嘴:“你也要能贏才行,這佛度寺可都是高手,金不壞極為?難纏,咱們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呢。”

    蕭和青站在窗邊,沒說話?。

    今日以大內名號進來的,正是蕭和青一行人?!

    而關?于這兩日期限——

    時間倒回白日。

    今日佛度寺雖沒有香客進寺,但來往打掃的僧人?依舊腳步匆匆,不少面露擔憂,眼?眸中恐懼遮掩不住。

    做早晚課的大雄寶殿,本該是僧人?最常去的地方,如今,所有人?卻都繞著走,眼?神隱隱恐慌。

    而此刻大雄寶殿外不少僧人?戒備,門口則站著方丈、長老?等一眾佛度寺高僧,以及幾個便衣男子。

    方丈問:“諸位是大內來使,從?京都到佛度寺最快也要十日,怎知我佛度寺出了事,前來協助辦案?”

    他有些?疑惑這幾人?的來歷。

    其他人?也就罷了,領頭?這位白衣男子,可真不像是大內的侍衛……

    蕭和青回道:“我們原是奉旨找管大人?,卻沒想管大人?已經遇害,自然要探查出敢殺朝廷命官的兇手,才好?帶回京交差。”

    方丈聞言,想到死去的管永志,長嘆口氣:“阿彌陀佛。”

    殿前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大雄寶殿內的老?捕快以及仵作神情嚴肅。

    半個時辰后。

    里面的人?小心不碰到地上血跡,收起?自己的工具,有序走出來,向蕭和青匯報情況。

    捕快說:“事發時正是佛度寺早課時間,有不少僧人?在現場,以至尸體旁諸多?腳印,沒辦法查證行兇者,更不能確定是否在現場。

    “但根絕盤查結果,以及現場痕跡,可以確定死者在死時并未遭遇明顯攻擊,也沒有任何掙扎痕跡,死前也無任何異常,確實是當場暴斃。”

    仵作跟著回稟:“死者胃中有安神藥材,令其對疼痛的承受變高,便是身體有些?許不適,恐怕也很難察覺,我在他體內發現了這個。”

    說完,他打開麻布包著的東西。

    那是一根針,比尋常針要細長許多,就如同毛發一般。

    白玉詫異:“他的死和這根針有關??”

    仵作點頭:“這根針插在丹田里,由于安神藥作用,使其沒能第一時間察覺,早課時修煉武功,這根針便發揮作用。”

    頓了頓,他補充:“但若要有如今這個死法,恐怕不單單功法特殊,丹田插入了針,還得外力作用,才能在一瞬間氣血、筋脈完全逆轉,造成如此慘相。”

    他搖搖頭?,顯然也沒辦法給出確切過程,這個死法……

    當真是聞所未聞。

    “也就是說,兇手當時是在現場?”

    蕭和青扭頭?問:“方丈,當日所有僧人?都控制住了?”

    方丈點頭?,撥動佛珠,“阿彌陀佛,全都關?在后面屋舍,除此之外,只有我與悟懷、悟虛、空照。”

    他們四?人?此刻都在這里。

    這也就意味著,當日在現場的人?一個沒少。

    蕭和青點點頭?,他眉頭?緊鎖,看向大殿內,由于方丈謹慎,沒立刻讓人?清理現場,保留著當時的痕跡,以便查證。

    所以大殿內血淋淋,十分駭人?。

    不僅地上是血,便是上首三尊佛像也濺上點點血珠。

    尤其是左側的藥師琉璃光佛,金光熠熠的蓮花座已

    被染紅,供奉的香爐盛著紅,使得殿內原本的莊嚴變成了肅殺,讓人?心驚。

    但好?在,釋迦牟尼佛寧靜微笑,普度眾生,藥師佛一臉和善,阿彌陀佛慈悲,鎮守著佛度寺。

    身后,白玉湊上前,低聲道:“公子,管永志甚至連具像樣的尸體都沒留,這可怎么辦?”

    他們找管永志是要問話?,如今人?沒了,怎么問?

    他家殿下便是尸體也能用得上,可現在,兇手連管永志的完整尸體都沒給他們留下!

    白玉發愁,怎么他家殿下查到誰,誰就沒了?

    這么倒霉嗎?

    聞言,蕭和青收回視線,呼出一口:“查,人?死了,就查兇手!”

    方丈這時問:“已經查看過現場,我們可以著人?清理寶殿嗎?這樣子對佛祖不敬。”

    他眉頭?緊鎖,與身后諸人?一起?道:“阿彌陀佛。”

    “可以,勞煩方丈。”蕭和青看向他,又道:“方丈,你也聽?到仵作的話?,兇手必然與當日殿內僧人?有關?,若要查找兇手,還需佛度寺配合。”

    方丈正要點頭?,蕭和青又道:“我的意思是,包括諸位。”

    方丈身后幾人?都是高僧,聞言微微皺眉。

    悟懷脾氣暴躁,更是直言:“你懷疑我們?我們佛度寺的事情,愿意讓你們查,是因?為?我們沒查到,否則,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

    佛度寺從?來自成一體,根本不依托外部勢力,自然誰都不怕。

    這人?是大內來的,他們給個面子就想騎在頭?上吆五喝六,真當佛度寺慫了?

    “悟懷!”方丈呵斥。

    悟懷只得閉嘴念佛,滿眼?不快。

    方丈看向蕭和青,客氣疏離——

    “老?衲不知道兇手是誰,但空相在佛度寺五年都沒事,如今大內要找他,他便出了事,無非是朝堂江湖紛爭。

    “佛度寺配合是為?了找到兇手,避免人?心惶惶,但絕對不摻和任何朝廷江湖斗爭,若是沒辦法找到兇手,那你們就盡快帶著空相的尸體離開吧。”

    身后,悟虛平靜道:“兩日,兩日內如果查不出,諸位請回。”

    蕭和青微微垂眸。

    這佛度寺似乎不想他們久待。

    蕭和青突然道:“我倒真有個主意,可以一試,還請方丈以及三位大師這邊來,我細細說與你們。”

    四?人?遲疑一瞬,到底走過去,聽?蕭和青說完后,有些?驚訝。

    此刻深夜,所有的布置都已經做好?。

    能成嗎?

    白玉與黑玉吵完,又看向蕭和青,眼?神疑惑。

    蕭和青依舊看著窗外,頭?也不回,淡淡道:“到底成不成,等等看吧,這佛度寺……可真有意思。”

    他眼?神思索,鼻尖聞著淡淡佛香-

    阿染四?人?沿著懸崖被拖到后山,他們已經在山頂,但側面還有一片更高的石壁,領頭?僧人?上前,扣響石壁。

    石壁挪動,竟然讓出一條往下的地道。

    “來了?”

    “嗯,四?個人?,快送下去。”

    四?人?被繩子綁了起?來,被僧人?們拖到地下去,幽暗的地道內點著火把以及不少蠟燭,倒是比外面更亮些?。

    阿染耳朵動了動。

    又是地牢?

    如今這世道,當真是處處都得有點地牢?

    四?人?被帶到里面一間牢房外。

    帶他們進來的僧人?皺眉:“怎么還有兩個引子?”

    牢房內,分明還剩下兩人?!

    與他們四?人?情況一致,全都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打開門的僧人?便道:“這兩日寺中出事,沒顧得上用太多?引子,所以今夜才只要四?個,先關?著吧,等兩日找到兇手,或是事態平息就好?。”

    那僧人?嘆息:“引子太少,根本輪不上咱們。”

    說完,他將人?丟進去,叮囑:“別讓他們醒來,鬧起?來吵得很。”

    有僧人?點了佛香,牢房內瞬間煙氣繚繞。

    隨即,那人?關?上門,與其他僧人?一道離開地牢,如今多?事,沒人?顧得上他們后山。

    人?走后許久,地牢內安安靜靜,只剩下六人?均勻的呼吸聲,似還在睡夢中。

    阿染睜開眼?睛,正要坐起?來。

    突然聽?到旁邊有動靜,已經有人?先她一步起?來,發出了聲響。

    不是和他們一起?進來那兩個,是原本就在里面的兩人?。

    女子問:“又來了四?個,真慘。”

    男子:“不管他們,走,我現在先去——”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站起?來時,正好?對上四?雙眼?睛,漆黑漆黑,炯炯有神的眼?睛。

    女人?也發現了,另外四?個人?此刻全都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十分清明。

    六人?:“……”

    ——真不是一般巧。

    這里面關?了六個人?,結果全都是潛入的家伙,還是分成三批。

    阿染揉了揉手腕,今歲被她掛在身側,用布包在外衫里面,所以并未被收繳走。

    她手指摩挲著今歲刀柄,表情淡淡:“真巧,你們進來做什么?”

    另外四?人?:“……”

    幾乎是同時,全都露出戒備的神情,防著其他人?。

    片刻后,與他們一起?進來的男子冷笑:“各有心思,那就各自行動,莫要仗著武功高強打擾對方,染女俠,你覺得呢?”

    阿染疑惑:“你認識我?”

    她仔細看這個人?臉,是覺得有些?熟悉,此刻對方正一臉憤憤,彷佛非常不滿阿染。

    不過……

    她下山以來一直光明磊落,怎么會得罪人?呢?

    這是誰?

    那人?彷佛看出她不認識自己了,越發咬牙切齒:“秀山派丁玉,這位是我師姐丁柳。染女俠,余少俠,我們在江南酒肆一起?喝過酒,后來,染女俠上門‘做客’,也算是又見了一回。”

    做客兩個字,咬得極重。

    丁柳始終冷著臉,面無表情,不說話?。

    她的模樣屬于看一眼?就忘,很難記住長相的臉,但此刻眼?神冰冷,反而給人?幾分壓力。

    這也是個高手。

    阿染恍然大悟,秀山派啊。

    段元立的人??

    她想到被殺掉的管永志,眼?神微動。

    阿染站起?來,抖了抖衣袖,“不就是開個玩笑嗎?也沒殺你們什么人?,我當眾以桃花酒賠過罪,還不夠啊。”

    丁玉:“你——”

    他氣得呼吸粗重。

    阿染沒工夫和他纏,扭頭?,微微笑:“你要是再用這種?眼?神看我,離開佛度寺后,我就又去秀山派做客。”

    威脅!

    絕對的威脅!

    丁玉:“???”

    他氣得臉脹紅,欲要開口,又害怕她剛剛說的話?,要是再來一次,他們秀山派真的把臉丟到天邊去了!

    他扭頭?:“師姐!”

    丁柳站起?來,冷靜道:“此刻大家都是潛入者,誰也不想打草驚蛇,那就各做各的,莫要互相干擾,告辭。”

    說完,她帶著丁玉迅速離開,朝著地牢出口飛去。

    她不怕阿染出手,如今這情況都各懷鬼胎,真要打起?來對誰都不利。

    剩下兩人?看看阿染,又看看丁玉丁柳離開的方向,女人?抱拳:“在下姜十一。”

    男人?抱拳:“在下姜九。”

    “阿染。”

    “余煥。”

    四?人?算是打過招呼,之后姜九與姜十一便同樣離開,依舊是朝著出口的方向。

    而阿染與余煥留在最后面。

    余煥摸著下巴,一臉興味:“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今晚的佛度寺可真是熱鬧了。”

    他好?奇:“秀山派是段元立的勢力,如今也算是人?盡皆知,他們過來,是段元立的意思?”

    阿染搖頭?:“等著看吧,有什么目的一定會顯露出來。”

    他們兩人?是機緣巧合被帶進來,但另外四?人?不像,多?半是知道滿足什么條件才能進來,刻意為?之。

    余煥搖搖頭?:“誰知道呢。”

    他看向阿染,眼?神復雜,“和你一起?過難民日子,竟然還有意外驚喜。”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因?為?跟著阿染去排隊喝粥,又沒錢住客棧,才會

    被判定為?“混得不好?”的武林“低手”,弄進來。

    阿染不再多?說,抬腳往外走。

    里面只有一些?牢房,反而是進來時,他們能感覺到走了很遠,或許前面會有發現。

    果然,一路往外,只過了幾個牢房,便看到一處格外寬闊的池子,而此刻,池子里面只有淡淡血跡,以及奇怪的金色,還有兩個人?被掛在池子旁的十字架上,一左一右各一個。

    他們被倒掛著,手腕上纏著布,旁邊插著細細的幾根竹條。

    之前過去的四?人?沒有停留。

    阿染卻走過去,今歲一動,綁著的繩子斷開,將人?放下,另一邊,余煥也放下了另一個人?,查看一二。

    “失血過多?,這個已經死了。”

    他又拿起?旁邊細細長長的竹條,取下來看,皺眉:“中空,取血用的,佛度寺這是在做什么?”

    阿染冷笑:“稱人?為?引子,橫豎不是好?事。”

    她手下這人?還活著,但要是被僧人?發現,也未必還能活,阿染提著他出去,將人?藏了起?來。

    “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先放在這里。”阿染說。

    她現在更想查管永志,而不是佛度寺。

    找管永志是要逼問消息,人?死了,她什么都問不了,阿染此刻正壓著火,急需發泄。

    余煥自然不會反對,兩人?離開后山,悄悄繞過堵著路的羅漢,繞到前面去。

    “管永志死了,你接下來怎么辦?”余煥好?奇。

    阿染臉微微一沉,“找兇手。”

    余煥感嘆:“你是真倒霉,找誰誰死,現在管永志也死了,兇手估計很難找。”

    他說得都是實話?,但實話?難聽?。

    阿染氣惱:“閉嘴!”

    余煥伸手,做封口狀。

    兩人?此刻走到后院僧人?的廚房,還未亮的早晨煙氣升騰,后廚正做早飯,僧人?從?庫房搬出米與食材,大鍋熬煮稀飯。

    兩人?悄無聲息落在庫房上方,隱在黑暗中。

    “少點米,寺里出了事,估計今早都吃不下去,別浪費糧食。”

    “是。”

    “藥材也泡著,中午煮,今晚照常施粥。”

    余煥傾身,壓低聲音:“五味子與百合,安神助眠的。”

    阿染眼?神閃了閃。

    佛度寺每日在山下施粥,粥里加了藥材,讓人?好?睡,還有濃烈的佛香,對阿染無用,但其他人?明顯聞著就困,很容易睡死過去。

    都是讓人?好?睡的東西。

    這佛度寺……

    “師父,到底什么時候找出兇手啊?最近寺內人?心惶惶,我也害怕。”

    “應該快了,聽?說大內那人?查出了點東西,悟懷大師好?像已經知曉兇手與誰有關?,悟懷大師武功高強,很快就會抓到人?——”

    聲音戛然而止。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阿染聲音輕輕:“悟懷在哪兒?”

    那人?結結巴巴:“我、我剛剛看到,他、他往大雄寶殿方向去了!”

    阿染又問:“空相尸體在哪?”

    那人?越發顫抖:“也在大雄寶殿!”

    阿染刀背一動,將人?敲暈。

    旁邊,余煥早就放倒那兩個小沙彌。

    “走,去大雄寶殿。”阿染抬腳往外走。

    余煥跟上去,皺眉:“有問題,他一個做飯的老?和尚竟然知道大內查到了消息?還知道那什么悟懷已經鎖定兇手?”

    不太對吧?

    阿染卻毫不意外,只道:“不重要,不管是真知道兇手,還是借機找兇手,大雄寶殿都會有動靜。”

    況且,管永志的尸體也在大雄寶殿,她總要知道發生了什么吧?

    余煥微頓。

    阿染的邏輯很直白,卻也很有效。

    他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哪怕前面有一個陷阱,他們也可以去看看,插手其中,才能最快摸清局勢。

    ——當初她截胡趙全,不正是這個邏輯?

    兩人?趕往大雄寶殿。

    余煥感嘆:“血、引子、安神粥、迷香,這佛度寺可沒表面那么干凈慈悲,佛家子弟,嘖嘖。”

    他們還不知道佛度寺到底在做什么,但僅憑這些?,已經足夠確定——那烏鎮人?人?稱頌的佛度寺,配不上“慈悲”二字。

    阿染表情淡淡,眼?神隱隱厭惡,“一個佛寺,不開門迎接香客,反而建在高聳入云的山頂,不想讓人?上來,本就違和,一邊賺著烏鎮人?人?傳頌的名聲,一邊下藥,做著惡毒之事。”

    “佛度寺本就不是傳統佛寺,他們也是一個武林門派,只是這些?年不常出現罷了,也不知道關?著門到底在做什么。”余煥喃喃,眼?神好?奇。

    兩人?說話?間,到了大雄寶殿屋頂。

    揭開瓦片看一眼?,里面已經收拾干凈,蠟燭照耀下,佛像金光閃閃,沒有絲毫血跡,但殿內彌漫著一股化不開的血腥味。

    再仔細看,殿內蓋著一白布,下面似有人?。

    阿染想下去,余煥拉了拉她,搖頭?,無聲張嘴:有活人?。

    她一怔。

    這才發現,原來隱在殿內陰暗角落,竟還盤腿坐著一個人?!

    他手掐蓮花,放在膝蓋上,竟完全隱于黑暗,讓人?察覺不了,若非余煥角度正好?,也是察覺不到。

    阿染皺眉。

    隨即,她耳朵動了動。

    好?像又有人?來了?

    她與余煥悄無聲息離開屋頂,他們差點沒發現那僧人?,那僧人?也沒發現他們。

    兩人?退開。

    然而并未走遠,剛上一棵菩提樹,大雄寶殿內響起?叫聲——

    “有人?!”

    剎那間,瞬間燈火通明,從?大雄寶殿到整個寺廟,全都亮起?來,腳步聲響起?,僧人?云動。

    天只剛剛亮起?,但火把與蠟燭,照亮整座寺廟。

    “走!”余煥眼?神一厲。

    兩人?欲要迅速撤離。

    然而,有一僧人?從?旁邊水缸里飛出,撲向阿染他們,攔住了兩人?離開的道路。

    “賊人?!竟敢闖我佛度寺!”那僧人?爆喝。

    豈止大雄寶殿內的人?沒被發現,水缸里面的人?,他們竟然也沒發現!

    阿染與余煥對視一眼?,皆驚。

    阿染出刀,狠狠劈砍過去。

    “砰!”

    像是撞上僵硬的鐵器,發出“滋滋”聲音,隨即阿染后退兩步,那人?退出數丈。

    只是耽誤的這片刻功夫便足夠。

    早有無數僧人?將他們包圍起?來,不止他們,還有另一個方向,有兩人?正被僧人?趕來,屋內的兩人?已被擒住。

    被人?追趕的是丁玉與丁柳,被人?擒住的是姜十一與姜九。

    丁柳跑到阿染他們所在殿前,這才停下。

    四?人?目光相對,又看向大雄寶殿被擒出來的兩人?,一陣無語。

    ——又見面了,一個沒跑。

    此刻他們已經被包圍,四?面都是拿著法杖、佛珠的僧人?,一臉兇相,死死盯著他們。

    “是你們殺了空相?!”大雄寶殿內出來的悟懷爆喝,眼?神狠戾。

    前方,人?群讓開一條路,一行人?快步而來,方丈、悟虛、空照,以及非常熟悉的三人?。

    阿染與蕭和青目光相對。

    她一身夜行衣,手拿長刀,被圍在殿前,滿身殺氣。

    蕭和青一襲白衣,皎皎如月,看到她毫不意外,甚至還朝她彎了彎眼?睛,點點頭?。

    ——今夜可真巧。

    ——簡直是熟人?見面會!

    第035章 翻譯

    第35章

    阿染一直以為?大內來?人的沐人九, 卻沒想到竟是蕭老板。

    不過,倒也正常,蕭老板本就是大內的人,如今身?份得到證實, 她與蕭和青目光相對?, 眼睛瞬間亮起。

    管永志死了, 但這位可是能用尸體續上線索的人!

    這件事或許還?有轉圜。

    看到她眼中的驚喜,蕭和青嘴角微微上揚, 白玉與黑玉對?視一眼, 心中頗為?感嘆。

    ——這姑娘, 真是永遠直白。

    悟懷拖著姜九出?來?,姜十一面色微白, 手緊緊握著紅纓槍, 卻忌憚被拿住的姜九,不敢動手。

    “你們?是何人?”方丈喝道。

    “方丈,和他們?廢話?什么?肯定是這群人殺了空相,

    如今聽說我知曉兇手是誰, 又試圖殺我滅口?!”悟懷伸出?手,腰間、上臂, 皆有傷口?。

    他一臉兇相, 手臂泛著金色, 死死捏著姜九脖頸, 后者額頭青筋凸起, 面目猙獰,腳在地上掙扎。

    他竟要直接取人性命!

    這時, 姜十一猛地撲上去,長纓槍狠狠刺在悟懷手上, 發?出?“鏘”一聲鐵器撞擊聲。

    姜九接住姜十一扔過來?的豬牙劍,反手劈向悟懷脖頸,逼得對?方只能松手后退。

    “竟還?敢反抗,找死!”

    悟懷爆喝,而后雙手交疊下壓,體內真氣運轉,金不壞功法流轉,連眼睛都泛著金光,“嗬!”

    佛度寺其他僧人也都動了,撲向他們?六人。

    在僧人看來?,他們?是一伙的,就算不是,夜闖佛度寺又能是什么好人?

    空照帶著人殺向丁柳丁玉,剛剛被阿染擊退的悟虛則又看向她,沒著急出?手,眼神戒備。

    他已察覺,在場所有人當中,最難對?付的是這女刀客。

    阿染欲要開口?,這時,蕭和青朝著她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動,是“行動”的手勢。

    阿染不明所以。

    不過,她與蕭老板已配合數次,眼下弄不清局勢,倒不如看看他要做什么。

    今歲一動,藍光微閃,她撲向悟虛。

    “哎——”余煥短暫驚呼一聲,隨即立刻收聲,偷偷看了眼蕭和青,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染動手,且是全力一戰,佛度寺就沒那么好應對?了。

    “砰!”

    “鏘鏘!”

    長刀與悟虛手臂撞在一起,那手臂已經?完全鍍上金色,才能勉力支撐阿染的攻擊。

    她的刀來?的又快又狠,片刻不停。

    悟虛手臂已被震麻,如果?不是金不壞功法及其他僧人協助,恐怕早就敗下陣來?,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須全力以赴。

    金不壞運用到極致。

    蕭和青緊緊盯著在場所有人,借著天光,不放過每一個人的戰斗與反應。

    阿染且不提,丁家兩?人,丁玉用的是鴛鴦刀,在年輕一代當中已算是佼佼者,那名女子丁柳,她只用一把尋常的刀,對?戰招數一般,刀法不熟,但腳下是秀山派清波步,躲閃極為?迅速,難以被攻擊到。

    被悟懷纏著的一男一女,一個用豬牙劍,同樣武藝卓絕,一個是紅纓槍,紅纓翻飛,可惜對?面是使用金不壞的悟懷,只勉強能應對?。

    阿染會贏。

    但另外四人都會輸。

    因為?,佛度寺僧人將久不出?世的金不壞修煉極好,身?體與眼睛流動的金光,使得他們?的身?體就是最好武器。

    金剛不壞之身?,立于不敗之地。

    蕭和青眼眸微動。

    阿染越打越兇殘,竟將悟虛直接翻飛,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眼眸的金光變淡。

    方丈面色一變,捏著佛珠的手一頓,欲要上前。

    蕭和青突然拉住他,揚聲道:“阿染姑娘,停下!”

    阿染聞言,收刀。

    方丈一怔,蕭和青沒有武功,扣住他手臂的手指也并未用力,因此?,方丈沒有警惕,只是詫異。

    “蕭大人?”他不解回頭。

    蕭和青輕聲解釋:“阿染姑娘我認識,她來?佛度寺的目的我也知曉,絕不會是殺害空相大師的兇手。至于另外幾位,他們?并非同伙,誰是兇手,需得再審,莫要不明不白就把人殺了。”

    阿染停手,另外四人在眾多僧人圍攻下,本就沒有勝算,此?刻已經?被打得節節敗退,撐不了多久。

    “我們?沒殺人!”丁玉喊道。

    “人也不是我們?殺的!”姜十一同樣怒道,長槍翻轉,又被僧人禪杖狠狠敲在背后,吐出?一口?鮮血。

    悟懷冷笑:“你們如果不是兇手,潛入我們?寺中做什么?方丈,莫要和他們?廢話?,兇手定在其中,直接殺掉便了。”

    殺空相定是因為朝堂江湖紛爭,不是沖佛度寺來?的,懲戒兇手對?佛度寺也就夠了,不宜再多摻和。

    蕭和青面無表情:“戶部?尚書死在佛度寺,就算佛度寺一貫超然世外,也該給朝廷一個解釋,我欲尋找兇手上報朝廷,你們?為?何不配合?”

    “你——”悟懷滿臉兇相,金色翻涌,又壓不住火氣。

    方丈見此?皺眉,隨即閉眼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他睜開眼睛,吩咐:“抓活的。”

    這時他的態度。

    于是,悟懷等人只能壓著火,將人控制住,沒有直接殺掉,四人雙手被反扣起來?,面色蒼白。

    佛度寺已經?抓到他們?,還?能讓他們?活著離開嗎?

    沒想到……

    佛度寺僧人竟然這般強。

    偏安一隅的佛度寺鮮少?有消息,金不壞也許久沒人見識過,如今看來?,佛度寺的金不壞遠比江湖記憶中更加兇暴,難以招架。

    還?站著的闖入者只有阿染與余煥,悟懷盯著他們?。

    隨即,他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縮,抬手指向他們?,大驚:“昨日的闖入者就是他們?!”

    他當時追上去,卻并未追到,也沒看清,因此?,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那砍掉的樹林還?歷歷在目,僧人們?頓時越發?戒備,握著的禪杖對?準他們?,隨時準備一擁而上。

    阿染不怕,神情淡定。

    她或許贏不了這么多人,但走沒問題。

    “阿染姑娘是我朋友,正是因為?昨日前來?拜見不成,才選擇硬闖,硬闖不成,才改為?潛入,絕不是行兇者。”

    蕭和青解釋:“十天前,阿染姑娘還?在京都,此?事一查便知。”

    悟虛摸了摸發?麻的手臂,自從修煉金不壞之后,這還?是第一個能將他金不壞砍裂的高手。

    他雙目泛紅,冷聲道:“就算他們?二人不是兇手,那偷偷闖入我佛度寺怎么算?”

    偷偷?

    是他們?偷偷潛入,還?是佛度寺做賊心虛?

    阿染嘲諷一笑,欲要開口?,身?后,余煥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

    ——這時候捅破佛度寺隱秘,必不能善了。

    蕭和青依舊從容:“此?事我倒認為?可以后議,當務之急是尋找兇手,拿兇手回朝廷交差,方丈以為?呢?”

    他看向方丈。

    說來?說去,還?是佛度寺不占理,管永志畢竟死在這里,就算朝廷對?江湖的約束力很?弱,但到底要講究一個名聲。

    人死在佛度寺,他們?不負責,連找兇手都不配合,那確實說不過去。

    悟虛還?想說什么,方丈示意人將他攙扶離開,他的傷勢很?嚴重,必須盡快療傷。

    這刀客阿染,不好對?付。

    方丈收回視線,撥動著佛珠,“阿彌陀佛,闖入之事后議,煩請蕭大人盡快查出?兇手。”

    空照將丁玉丁柳綁起來?,冷聲道:“我們?在期限內盡可能配合蕭大人,但若是明日一早期限到,還?不能找出?兇手,那蕭大人也必須離開佛度寺了。”

    他又看向闖入者,眼神冰冷:“而他們?,若是兇手,蕭大人帶人離開,若不是,就留在我佛度寺吧!”

    白玉眉頭一皺,當即便想反駁。

    之前說“兩?日”,如今又改成明日一早,根本不滿兩?日!

    蕭和青抬手,示意他不要開口?,點點頭:“好。”

    他應下了。

    期限直到明早。

    于是,佛度寺的僧人們?便不再說什么,任由蕭和青安排,在期限以內,他們?全力配合。

    僧人將四人帶下去關起來?,天已經?亮了,方丈帶著佛度寺僧人們?做早課,將查案現場留給他們?。

    只剩下一天。

    蕭和青彷佛并不擔心時間,他看向阿染,早知道她在這里,此?刻毫不意外,只說:“阿染姑娘既然來?了,就助我查兇手,如何?”

    阿染當即點頭,一口?應下:“好,你查,我護你安全。”

    之前劉正許、谷奇的線索都是他續上的,此?刻遇到,就算他不邀請,阿染也是要逼著人幫自己查案。

    蕭和青眉眼微彎。

    有阿染的武力值在,確實安心。

    他又看向阿染身?后,眼中的柔和消失,疑惑:“這位是?”

    阿染這才想起,余煥還?在!

    這家伙可一直躲著蕭老板他們?,今日眾目睽睽,可沒給他趁機溜走的機會。

    阿染回頭,對?上余煥時怔住。

    這臉怎么了?

    此?刻的余煥臉黑乎乎,頭發?亂糟糟,碎發?遮住眉眼,圍巾拉高,又擋住下巴。

    她都差點沒認出?來?!

    余煥:“啊啊。”

    他指著自己的嗓子,對?蕭和青表示不會說話?,同時偷偷給阿染使眼色。

    ——配合!

    蕭和青疑惑。

    阿染面無表情:“他說他姓余,是個啞巴。”

    白玉:“?”

    他驚訝出?聲:“明明就發?了兩?個音,你竟然能聽出?這么一句?”這兩?人得多默契啊。

    阿染抱著刀,不答。

    蕭和青深深看了余煥一眼,收回視線,“你們?怎么進來?的?”

    阿染將情況一說。

    蕭和青眉頭緊鎖,喃喃:“迷香、粥、引子、死人……這佛度寺果?然不正常。”

    他走正門進來?,被佛度寺所防備,很?難直接探知底細,但也是巧了,阿染從另一個途徑進來?,順水推舟,摸到了佛度寺的違和之處。

    “你這邊呢?”阿染問。

    蕭和青抬手:“走吧,我帶你進去看看。”

    兩?人往里面走,白玉與黑玉立刻跟上,余煥遲疑一瞬間,到底跟了上去。

    “管永志進了佛度寺后,一直專心修佛,取名空相,似與過去一刀兩?斷。昨日一早,佛度寺僧人們?在大雄寶殿誦經?,開始不過半個時辰,空相炸了。”蕭和青說著情況。

    “炸了?”阿染驚訝。

    蕭和青點點頭,指著一個位置,又指著白布蓋著的尸首,“是的,當眾筋脈逆轉,炸成血肉。”

    所以昨日大雄寶殿內一片血污,檢查完現場后,方丈讓人清理了干凈。

    余煥:“嘔——”

    阿染皺眉,幾步上前揭開白布,除了蕭和青外,在場人皆是心頭一跳,下意識別開視線。

    阿染不僅看了,還?看得很?仔細。

    看完后蓋上,她問:“確定是管永志?”她仍不肯放棄希望,就算能找兇手,她想要的也是活人。

    蕭和青:“仵作驗尸,從他殘缺肢體可以確定,年齡與管永志一致,特征也完全一樣。”

    所以,這就是空相大師,管永志。

    阿染呼出?一口?氣,她的表情徹底冷下來?,抱著刀問:“接下來?還?能做什么?是段元立的人殺了管永志?”

    劉正許、谷奇,都是段元立派人殺掉的,如果?的管永志死了,他們?首要懷疑對?象便也是段元立。

    “我懷疑過,但這里面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蕭和青沒有隱瞞,直言,“段元立絕不是如今才想殺管永志,過去那么多年為?什么沒行動?”

    余煥一怔,隨即眼睛一亮:“啊啊!”

    白玉看向阿染,皺眉:“他說什么?”

    阿染:“他說他餓了。”

    余煥:“?”

    他指著地上的人,又指著外面,“啊啊!”

    阿染:“他讓我們?繼續。”

    白玉表情古怪:“我現在懷疑你在胡說八道……”這明顯對?不上啊。

    阿染攤手:“那你就自己翻譯。”

    她就是在胡說八道。

    她又不是余煥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會知道他想說什么?要裝啞巴就別出?聲,煩死人。

    余煥氣得瞪她,用眼神表示:你給我等著!

    他轉身?,摸了香灰在地上寫字。

    蕭和青已經?收回視線,繼續:“這么多年沒動手,只有兩?個可能,一,段元立殺不了管永志,管永志有自己的本事。

    “二,他們?之前達成過合作,所以段元立不殺管永志,但最近發?生了事情,使得他選擇殺掉管永志,滅口?。”

    剛剛寫下“我覺得有兩?個可能”的余煥默默擦掉字跡,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寫。

    阿染想了想,回道:“第一個我不知道,但第二個有可能。”

    蕭和青疑惑,他沒想到阿染似乎知道什么……

    “劉正許的信息是,十三年前段元立陷害鎮北大將軍,這其中還?有管永志的手筆,貪污一罪,乃是管永志構陷,段元立與管永志在十三年前有過合作。”阿染平靜道。

    她不會將這些線索隱藏起來?,蕭老板明顯在查段元立,將姜家案的線索拋給他,憑他的腦子,或許能知道更多東西。

    蕭和青一驚,隨即恍然:“果?然,蔣毅是被你帶走的。”

    剛剛寫下“蔣毅”兩?個字的余煥默默擦掉,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寫。

    果?然?阿染挑眉:“你之前猜測過我?”

    蕭和青露出?笑容:“因為?不是我們?做的,也不是段元立,其他勢力沒有插手的意義,這種摸不著頭腦、確定不了利害的行為?,是阿染姑娘的可能性極大。”

    阿染:“……”

    她聽明白了,這話?是說——

    離奇且摸不著頭腦,又確定不了是誰做的,好像也沒什么好處的事,可以一律考慮是她干的。

    她就是這么不走尋常路。

    蕭和青贊揚:“我和沐人九都沒把握讓蔣毅開口?,阿染姑娘能審出?結果?,很?厲害。”

    她面無表情轉移話?題:“后來?呢?”

    蕭和青拳頭抵在唇邊,壓了壓嘴角,又道:“我們?查看過現場,兇手是在寺內動手,佛度寺及時封了門,兇手極可能還?在寺內。

    “所以,我給方丈出?主意,將悟懷已經?知曉兇手的消息傳遍佛度寺,引蛇出?洞。”

    三撥被佛度寺“偷”進來?的人,各懷鬼胎。

    之前他們?分?開,但在寺內獲得了相同信息,所以帶著各自的目的,趕來?大雄寶殿

    邏輯上沒問題。

    阿染卻有幾分?詫異。

    這一招似乎并不十分?有效?畢竟她和余煥都能看出?問題,真正的兇手能看不出?引蛇出?洞?

    她一貫知曉蕭和青聰明,但這個計策很?尋常。

    蕭和青沒有解釋,只說:“我們?先去挨個審問,探探都是什么來?歷與目的。”

    “別廢話?,去審人”幾個字還?沒寫完的余煥,默默擦掉,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重新寫。

    “目的不清楚,來?歷我知道,秀山派丁玉與丁柳,他們?是段元立的人,另外兩?人名叫姜十一與姜九,丁玉丁柳昨夜與我們?一道被帶上來?,姜十一和姜九是前天被帶上來?。”阿染繼續提供自己獲取的信息。

    昨夜六人地牢會面,也算是互相知曉名姓。

    蕭和青擰眉:“姜?”

    竟然姓姜嗎?

    他抿了抿唇,抬腳往外走:“那就去問問他們?的目的,姜十一與姜九先到,有殺人的時間。丁柳與丁玉是段元立的人,也有殺人的動機。”

    兩?人往外走。

    蕭和青:“先審丁柳與丁玉。”

    阿染:“可以,姜十一與姜九嫌疑更大,留在后面,你還?有其他發?現嗎?你當時為?什么讓我動手?”

    “是有一些猜測,不過還?得再看看。”

    兩?人并列,氣氛和諧。

    落后一步,忙著在地上用香灰寫字的余煥跺腳:“啊啊!”

    ——等我也分?析分?析呀!

    蕭和青疑惑:“他說什么?”

    阿染頭也不回:“他說他有病。”

    第036章 兇手

    第36章

    丁玉罵罵咧咧:“這?都?是些什么人啊, 佛度寺偷偷摸摸干壞事,才會覺得潛入者包藏禍心!”

    雖說才剛進來,但?和阿染一樣,因為進來的方式而篤定?佛度寺正在作惡, 屬于親身經歷, 親眼所見。

    “那查案的也不是好人, 竟將我們當成嫌犯,我們昨夜才被帶上來, 哪有殺人的時間?”

    “刀客阿染明知我們和她一起進來, 不給我們作證, 任由我們被抓,果然是與我們不共戴天!”

    他抱怨夠了, 總結:“都?不是些好東西, 咱們這?次怕是在劫難逃。”

    丁柳看向他,沒?說話?。

    丁玉疑惑:“師姐?”

    丁柳示意他往后看,丁玉狐疑地扭過頭,正好對?上阿染與蕭和青的視線……

    前者抱著刀, 淡淡看著他。

    后者聲音幽幽:“你們確實是昨夜才上來,但?不排除知道上來的途徑, 先行兇, 后離開, 又?重新進來。”

    丁玉氣死, 被綁著手?, 就只能蹬

    腿反對?,他辯駁:“照你這?么說, 我們都?成功了,還回來做什么?我們也是上山才知道管永志已死!”

    蕭和青意味深長:“所以, 你們的目標果然是管永志。”

    丁玉:“?”

    他眼睛一瞪:“你——”

    這?人炸他!

    蕭和青大步進來,走?到他們對?面,拉開一把椅子,等阿染坐下后,他才在旁邊坐下。

    他的神情始終平靜,聲音淡淡:“雖然你們是段元立的人,但?我卻相信你們。”

    丁玉與丁柳同時一愣。

    白玉與黑玉站在蕭和青身后,余煥自?然而然拖了個凳子,坐在阿染另一邊,還湊得很近。

    白玉下意識皺眉。

    這?人怎么回事?

    阿染姑娘喜歡的是他們家?殿下,這?人湊這?么近作甚?

    丁玉奇怪:“你為什么相信我們?”

    大內和段丞相對?立,他們是丞相的人,為什么大內的人會這?么相信他們?這?很奇怪。

    阿染淡定?臉:“因為你們武功太差,段元立應當不會派武功這?么差的人,來當殺手?。”

    丁玉:“……”

    他氣得臉都?綠色,哼哼唧唧:“我們的武功在俠客山莊也是能排上號。”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變態,這?么年輕,武功這?么高。

    丁柳無視丁玉,看向蕭和青:“你既然知道不是我們,又?來找我們做什么?”

    蕭和青:“我這?個人恩怨分?明,如果兇手?不是你們,我自?然不會對?你們做什么,如果你們配合,我還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個交易如何??”

    他向來能掐準命脈。

    這?兩?人潛入佛度寺被抓,幾乎確定?活不了,如今,他把生的希望擺在了面前。

    丁柳瞇起眼睛:“你要我們做什么?”

    “現在不做什么,只用回答我兩?個問題。”蕭和青淡淡道,“第一,段元立讓你們進來做什么,第二,你們準備怎么做?”

    丁柳抿唇,丁玉也不答。

    顯然,他們不想說。

    阿染見此,突然抽刀,藍色的今歲搭在丁玉脖頸,她面無表情:“你們最好配合,我沒?那么多時間。”

    丁玉瞪眼:“你有本事殺了我!”

    阿染冷笑,今歲挪動,移到了丁柳脖頸,她偏頭,眼神冰冷:“那我殺她,之后再上秀山派,你覺得段元立會一直護著你們嗎?”

    “你——”丁玉面色微白。

    他真不敢說什么,畢竟,面前這?人什么事干不出來?

    有人唱了白臉,蕭和青適時唱紅臉,“只用回答兩?個問題,你們便能活下去,這?兩?個問題也傷不到段元立,不是嗎?”

    丁柳與丁玉不說話?。

    隨即,他們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丁玉開口:“你放開我師姐,我說。”

    阿染收刀。

    丁玉道:“我們的目標是管永志,丞相讓我們看看他在佛度寺做什么,如果有機會,順手?殺掉,殺不掉就告訴他,有人找他。”

    “第二個問題呢?”

    丁柳依舊木著臉:“見機行事,沒?想到尚未見到管永志,他便已經遇害,我們想要查一查到底發生了什么,就被你們給抓住。”

    昨夜剛上來,與阿染一樣正在四處查探就被抓了,一無所獲。

    阿染蹙眉,欲要開口。

    蕭和青拉了拉她,隨即道:“好吧,我問完了,之后如果需要,煩請你們配合。”

    說完,他帶著阿染離開,其他人跟上。

    余煥:“啊啊!”

    這?回阿染不用思考便翻譯:“他們在說謊,不可能只是見機行事。”

    ——這也正是她想說的。

    余煥重重點頭。

    蕭和青輕笑:“我知道,劉正許死了,你找上殺死谷奇的秀山派,后來連蔣毅都?失蹤了……那老?狐貍必然猜到,我們欲要翻出姜家?案,而管永志是姜家?案一環。”

    段元立這?樣的聰明人,如果他殺不了管永志,就只會讓人來提醒管永志,而不是帶著殺機。

    如果動了殺機,就不可能毫無準備,這?兩?人還藏著點什么,也或許是還做了什么。

    阿染皺眉。

    蕭和青又?道:“不著急,總會露出馬腳。”

    現在已經完全確定?,段元立與管永志合作過,這?兩?個有仇的人,也曾在姜家?案合作。

    “去審另外兩?人?”阿染問。

    姜九和姜十一是前一天便到,有作案的時間。

    于是,一行人又?轉向關著姜九和姜十一的地方,守在外面的僧人打開門,光透進陰暗的房間,被捆起來的兩?人模樣狼狽。

    他們情況比丁柳丁玉更糟糕,之前便被悟懷打傷,如今傷口未被處理?,只能閉眼調息。

    察覺有人進來,兩?人睜開了眼睛,光有些刺眼,他們本能瞇起。

    姜九率先開口:“你們是大內的人?”

    蕭和青沒?有反駁,算是默認,只問:“那你們呢?你們又?是誰的人?”

    姜九和姜十一都?不說話?。

    顯然,這?個問題他們不想回答。

    蕭和青帶著阿染坐下,“我有很多辦法讓你們開口,但?這?只會讓你們吃苦頭,沒?有意義。

    “我的目的是查出殺死管永志的兇手?,不是其他,如果你們不是兇手?,便沒?什么不能說,不想提來歷就罷了,關于佛度寺,總能說吧?”

    兩?人對?視一眼。

    蕭和青繼續:“我能看出來,你們似與佛度寺有舊怨,我們來自?大內,不是佛度寺的人,只負責查案,有什么都?可以告訴我們。”

    阿染看向蕭和青的側臉。

    這?人認真起來更好看了,側顏如玉,哪怕在如今這?個處境中,依舊好看到發光。

    更驚艷的是他的聰慧,總能找到最好切入點,讓人開口。

    審問也不是非要打打殺殺。

    余煥伸出手?,戳戳她。

    等阿染扭過頭,他張嘴,無聲道:花癡。

    阿染無語,翻了個白眼,抱著刀收回視線。

    姜九和姜十一確實沒?有不開口的必要,甚至此刻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反而會主動說出目的。

    姜十一道:“我和師兄是來找人的,之前我們師姐來過烏鎮,就再也沒?有回去,后來尋找師姐的師兄師妹,也都?消失不見……”

    他們是一個門派,至于什么門派,兩?人沒?提。

    半年前,他們大師姐來到烏鎮,之后再沒?回去,徹底消失,三月前,門主派了幾人來尋大師姐,依舊沒?有返回,同樣消失不見。

    佛度寺這?地方有鬼,姜九和姜十一便是來探查。

    姜九呼出一口氣,雙眸沉重:“這?佛度寺妄稱佛寺,根本做著見不得的勾當,他們每日?下山禮佛,其實佛香與粥里面都?有安神藥,到了夜里,趁機擄走?外地人上山。

    “由于他們只對?來來往往的外地人下手?,這?么多年,一直沒?人察覺,害人無數!”

    佛度寺常年施粥,良善名聲在外,還傳言極為靈驗。

    所以每日?外地游客眾多,這?么多人,消失幾個不起眼的人根本沒?人察覺,而且他們給整個烏鎮用佛香,晚上所有人都?睡得香,很難察覺發生了什么。

    他們專挑武功不好的江湖人,或者普通人下手?,更是一直順風順水。

    姜十一罵道:“什么良善名聲,不過是群披著袈裟的惡鬼,這?么多年,每夜都?要害六到八個人,這?哪里是僧人?”

    “我們是來找人的,卻沒?想到,沒?找到人,還把自?己陷進來,那什么空相大師絕不是我們殺的!”姜九眼神認真。

    蕭和青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姜九與姜十一全都?回答。

    臨走?時,他吩咐:“給他們上藥。”

    黑玉與白玉雖然疑惑,卻還是掏出藥瓶,去給兩?人上藥。

    蕭和青與阿染走?出屋子。

    阿染臉帶嘲諷:“每夜六到八個,一年就是兩?千人,這?佛度寺哪里配得上百姓口中的良善?”

    蕭和青搖搖頭,長嘆口氣:“一個佛寺,不喜香客們進來,本就有

    問題。”

    他在路上就對?這?點存疑。

    而且,佛度寺僧人一直不離開長生山,也很奇怪。

    阿染又?問:“你覺得兇手?是姜九和姜十一嗎?”

    審問這?兩?人的結果似乎沒?什么問題,但?他們未必沒?說謊,丁柳與丁玉也不能完全抹除嫌疑。

    在寺內的外人就只有他們,如果兇手?不是他們,就只有佛度寺僧人。

    可佛度寺現在下手?的理?由是什么?

    管永志在這?里可是待了五年。

    蕭和青直言:“他們的話?八成真,兩?成假。”

    阿染疑惑。

    蕭和青給她細細解釋:“佛度寺下手?的目標是武功不高的江湖人,你們二人是意外,風塵仆仆趕路而來,模樣狼狽,又?喝了粥才會被誤解。

    “你再看姜九與姜十一,他們雖然穿得很破,卻是故意偽裝,他們這?個組織并不窮困。

    “而且,第一個失蹤的是他們大師姐,一個武功不差的人,為什么會在烏鎮被佛度寺盯上?她來烏鎮的目的又?是什么?”

    這?些問題解釋不通,這?兩?人就說了謊。

    阿染恍然大悟:“他們大師姐的目的是佛度寺,但?失敗了,所以才會被佛度寺盯上!”

    蕭和青點點頭,眼神柔和下來,“沒?錯,我也認為他們大師姐的目標是佛度寺,所以才會被害。他們闖入佛度寺,也知道出去的路,明明已經查到佛度寺害人,卻沒?急著回去報信,反而因為我放出的消息探查大雄寶殿……”

    阿染眼神一變,一字一句:“他們的目標,也是管永志!”

    抓來的三撥人都?是潛入者,而所有潛入者目標都?是——

    戶部尚書管永志!

    這?可真是巧到了極點。

    她又?問:“他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盯上管永志?”

    而且還姓姜……

    蕭和青陷入思索。

    余煥卻是突然想到什么,在地上用樹枝寫下三個字——

    “姜玉樓。”

    蕭和青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阿染不解:“姜玉樓?”

    蕭和青解釋:“你應該聽過姜家?的故事吧?尤其最近與我們一道探查,你對?當年姜家?的事應當有所了解。”

    阿染點頭。

    她非常了解,但?她并不知道姜玉樓。

    “姜玉樓的消息很少,但?聽聞,姜玉樓是由許多姜家?幫助過的人組成,他們崇拜姜長安,也不相信姜長安叛國,所以他們被人籠絡在一起,擰成一股繩,欲要為姜長安翻案,甚至試圖顛覆大雁。”

    蕭和青搖搖頭:“姜玉樓十年前尚不成熟,在姜長安忌日?當天,鬧了些事情出來,被俠客山莊鎮壓,后來便低調起來,也是好多年沒?有過消息。”

    如果是姜玉樓,那目標是管永志就并不意外。

    阿染蹙眉,“姜玉樓門主是誰?”

    蕭和青搖頭:“藏得很深,而且他們隱匿多年,如今勢力到底發展如何?,恐怕也鮮少人知曉。”

    阿染陷入沉默,擰眉思索。

    半年前就查到管永志身上,這?“姜玉樓”專門調查姜家?案,可能知道不少消息。

    那要怎么找上姜玉樓?

    或者……

    等他們主動來找她,找姜阿染。

    短暫思索過后,阿染先放一邊,又?道:“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管永志,他便是當日?不死,恐怕也活不了。”

    都?要找管永志,甚至都?要殺管永志。

    蕭和青也在思索中,片刻后,他道:“我們順道查一查這?佛度寺,這?里如此骯臟,管永志在這?里是做什么?”

    他難道真是禮佛?

    這?里可不是禮佛的地方。

    阿染點頭,“走?吧。”

    蕭和青無奈一笑,低聲道:“晚上再行動,不易打草驚蛇。”

    佛度寺如今都?盯著他們,要是發覺他們開始查寺廟,恐怕連明日?都?等不了,就得趕他們出去。

    如今已經確定?,佛度寺著急趕人,不就是怕他們發現這?里面的骯臟嗎?

    “你確定?時間來得及?”阿染挑眉。

    明日?一早,佛度寺就需要蕭老?板給出答案,否則,他們只能離開。

    蕭和青輕輕一笑:“放心。”

    阿染便不再多言-

    夜里。

    阿染帶著蕭和青幾人悄悄去了后山。

    然而,地牢空曠,甚至打掃了干凈,連點血跡也無,血池里面只有隱隱的金色,再無其他。

    再看懸崖旁,機關已經消失不見,彷佛從未存在過。

    黑玉面色一變:“清理?干凈了!”

    阿染他們是潛入者,佛度寺肯定?已經發現怎么潛入,所以立刻清理?了干凈,如今他們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

    蕭和青眼眸一沉,“那就抓一個僧人審問,這?佛度寺從上到下,就沒?幾個干凈的。”

    只有幾個小和尚可能一無所知,但?其他人絕對?不無辜。

    阿染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咦?我之前帶出來了一個活口,是被佛度寺放過血的人,或許他知道佛度寺用血做什么!”

    白玉眼睛一亮。

    蕭和青他看向阿染,輕輕一笑,“阿染姑娘總是給人驚喜。”

    阿染從地牢里面救出來的那個人,此刻還在草垛里,她帶著蕭和青幾人翻出這?人。

    他已經醒了,卻不敢動,也不敢亂走?,瑟縮著。

    此刻被翻出來,立刻求饒:“不要殺我!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他幾乎是跪下哀求,嚇得魂都?沒?了。

    阿染打斷他的哀求:“我們不殺你,是我把你從地牢救出來,有話?問你。”

    那人一怔,他蘇醒后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這?,此刻才知曉竟然是這?人救了他。

    于是,他情緒平復下來,因為虛弱緊張,到底還有些忐忑不安,咽了咽口水:“您救了我,想問什么都?行。”

    “佛度寺僧人取你血做什么?”阿染問。

    這?人聞言,瞳孔一縮,聲音顫抖:“他們,他們放我們的血練功!”

    練功!

    這?個答案讓人驚詫,什么樣的功法需要人血?

    蕭和青有一些猜測,此刻得到證實,擰緊眉頭:“怎么放血?又?是怎么修煉?”

    “好像是什么金不壞。”那人咽了咽口水,眼神驚懼,“我進去之前就有好些人被關著,如果有僧人進來,我們就會被帶走?,倒掛在木架上,從手?腕處取血……”

    佛度寺的僧人坐在池子里面,身體閃動著金光,皮膚會變成金色,而這?個時候,就需要源源不斷的血液進入對?方的血管里,流淌在對?方血液中。

    一左一右,兩?個人為他們供血。

    他們也會控制血量,不將人放干,循環使用。

    “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十幾天,每日?都?要放血,直到暈厥,如果還活著,第二天就要繼續給僧人貢血,他們都?需要修煉,都?需要血液。”那人盯著自?己的手?腕,上面兩?個血痂明顯,反復取血感染。

    “我們都?活不了多久,反反復復放血,傷口沒?辦法愈合,而且有些僧人總是控制不住量,出現過數次一不留神就將人吸干的情況。”

    “就算死了,趁著還有血也是要放干才會被拖出地牢,我進來時還有好幾十個人,住滿了牢房,而這?十幾天就死了一百多個人,不斷進新人補充上。”

    余煥面色難看。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又?問:“那其他人呢?為什么地牢空了?”

    姜十一與姜九是前一天來的,阿染他們是昨天,之前養著的那些人呢?

    “全死了!”這?人越發驚恐,聲音在顫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突然將人一個個都?帶去,再也沒?有回來,我是最后一個,我也以為我要被放干血……”

    他暈倒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活著。

    阿染冷著臉看向蕭和青:“應當是管永志死了,佛度寺怕有意外,先處理?了那些人,他運氣好,放血時你來查案,僧人顧不上他,所以還剩下一口氣。”

    蕭和青久久不言,皺著眉思考。

    那人喘息著,似乎情況并不好,余煥趕緊上前,從懷里摸出一顆藥塞進他嘴里。

    “多謝。”

    那人咽下,而后聲音沙啞,“我就只知道這?些,這?些僧人把我們關起來,一直流血,大多數時候都?是半夢半醒,沒?有知覺。”

    “你知道那些尸體扔在那里嗎?”蕭和青問。

    那人搖頭。

    蕭和青緩緩道:“這?佛度寺,比我們想的還要骯臟,他們竟然這?樣修煉金不壞。”

    他轉過身,聲音輕輕:“我們去找尸體,我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那人急切問道:“我可以活著離開嗎?”

    蕭和青回頭,用眼神安撫:“你先躲好,佛度寺發生這?樣的事情,朝廷不會不管,我們會帶你出去。”

    那人安了心,好好躺回去。

    白玉又?留下些吃的,將草垛蓋好,暫時安全。

    阿染與蕭和青離開此處。

    她疑惑:“既然要清理?證據,為什么還要劫人上來?”

    雖說劫的人變少了,可還是連續兩?晚帶了人上來,這?點很奇怪。

    蕭和青想了想,低聲道:“許是他們已經離不開人血。”

    他想到被阿染打敗的悟虛,當時眼睛的金色淡了,反應也很奇怪,方丈當即變臉,后又?讓人將他帶走?……

    這?里面有沒?有關系呢?

    但?現在地牢已經沒?人,機關也取下,他們沒?地方獲得人血。

    蕭和青心中一動,他扭頭吩咐:“去查佛度寺有沒?有少人。”

    之前調查時,便已統計過佛度寺僧人數量,此刻核實一遍,便知道有沒?有少人了。

    “是!”黑玉與白玉帶著人離開。

    阿染與蕭和青又?走?回地牢,他看著石壁與旁邊懸崖,喃喃:“佛度寺每日?要死很多人,拋尸必不會太遠。”

    旁邊就是長生山的懸崖,有沒?有可能尸體在下面?

    他問阿染:“你能帶我下去看——”

    話?沒?說完,他已經騰空下落,因速度太快,風吹得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阿染發絲被風吹在臉上,以及淡淡清香。

    阿染姑娘這?效率……

    依舊超常。

    掉落一段后,今歲擦著懸崖,降低速度,火花四濺,在距離下方不遠時,今歲插在懸崖上,阿染吊在上面,抱著蕭和青。

    此時位置遠不如上來時那么高,卻已經看到了“底”,這?只能說明——

    這?下面地勢更高一些。

    長生山后方,怎么會比前面距離地面更低?

    蕭和青顧不得此刻兩?人姿勢,立刻往下看去,天已經微亮,足夠看清下面的場景,但?也正是因為看清,瞬間一驚,差點吐出來。

    阿染忍著惡心,破口而出:

    “這?些雜碎!”

    尸山!

    下面是累累白骨,上面是沒?了血的干尸,萬人尸骨成堆,將整個懸崖下的峽谷墊高,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蕭和青笑了,笑得眼神冰冷,滿臉殺氣:“這?就是佛度寺,矗立于累累白骨之上的佛、度、寺!”

    這?座寶相莊嚴的佛寺,立在白骨之上。

    白骨成堆,萬人鮮血,鑄造出屬于佛度寺的“金不壞”。

    那抹燦爛的金色,是鮮血澆灌而出,早已丑陋、邪惡不堪。

    那些烏鎮百姓人人稱道的“善”,是白骨結成的果,剖開去看,里面是長生山下的惡臭與尸蟲。

    哪有長生,是罪惡。

    蕭和青聲音輕輕:“我需要一根最下面的骨頭。”

    阿染:“你抓好,我去。”

    她是最完美的搭檔,蕭和青貢獻腦袋,她就會做好其他,她只需要確定?——他所要求的對?他們達成目的有益,即可。

    蕭和青扯了扯嘴角,阿染正要跳下去,他扯下一塊布遞給她。

    阿染挑眉,接過。

    腳下輕功一點,身形迅速消失,眨眼間便又?再次回來,手?上的白布包著一截黑色的骨頭,幾乎快要變成泥土。

    蕭和青接過,抱緊阿染,她帶著他飛速往上爬。

    很快便又?回到山頂。

    余煥:“啊啊?”

    他指著地面,在剛剛,他已經寫下一行字——

    下面是什么樣子?

    這?回提前準備,他不信他們看不見。

    蕭和青看見了,扭頭對?阿染道:“我們先回前殿,已經天亮,佛度寺的僧人就要起來了。”

    余煥指著字:“啊啊啊!”

    阿染看見了,對?著蕭和青點頭:“好,我們走?吧。”

    于是,兩?人結伴往前殿去。

    余煥:“??”

    ——這?兩?人絕對?故意的,都?在欺負他!

    三人剛剛走?到大雄寶殿外,便見方丈已經帶人立在那里,佛度寺的僧人幾乎都?在。

    悟虛一見人便揚聲道:“蕭大人,時間已差不多了,是不是該給佛度寺一個答案?兇手?到底是誰?”

    第037章 揭開

    第37章

    今日不管能不能給出答案, 佛度寺都要?攆人走了。

    能忍兩天,已是極限。

    悟虛聲音中氣十足,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們,彷佛恨不得立刻趕人走。

    蕭和?青幾人卻是同時皺眉。

    阿染知道自己下手的?力道, 悟虛不可能這么快休養好, 她那幾刀, 他至少?也得養半個月,這才一天就已經生龍活虎?

    他怎么做到的??

    這時, 白玉與黑玉已經趕來, 白玉壓低聲音匯報:“佛度寺失蹤了一個小僧人。”

    阿染瞬間面色難看?。

    果然, 悟虛是用那小僧人的?血讓自己恢復,這佛度寺僧人, 惡心至極。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 對著方丈扯出笑容:“自然,我這就給佛度寺答案。將那些潛入者帶來,我們進大雄寶殿,當著佛祖與管大人尸體說。”

    說完, 他便與阿染抬腳往殿內走。

    余煥幾人跟上。

    悟虛看?向方丈,后者撥動佛珠, 點點頭, 于?是, 僧人們去將那四人帶來, 全都進了大雄寶殿。

    開始在這里, 也將結束在這里。

    僧人將人扔在地面上,這兩日天寒, 佛度寺又在山頂,旁邊蓋著白布的?尸體倒是還?沒徹底腐爛。

    方丈盤著佛珠, 對著佛像彎腰:“阿彌陀佛。”

    蕭和?青取了香,在旁邊的?蠟燭上點燃,對著尸體拜了拜,又對佛像三拜,而后上前,將香插進香爐,寥寥的?煙氣升騰,佛香極為好聞。

    他望著上方,佛像如初,中間的?釋迦牟尼佛寧靜微笑,左邊的?藥師琉璃光佛和?善,右邊的?阿彌陀佛慈悲。

    原本普度一切的?佛,如今下面鎮著累累白骨,萬具尸首。

    悟懷催促:“你莫要?拖延時間,快告訴我們兇——”

    聲音戛然而止,阿染的?刀橫在他的?脖頸,她眼神冰冷:“等著,時間還?沒到。”

    天剛亮,尚不能算是截止日期。

    悟懷張了張嘴,但看?到脖子上的?刀,又忍了下去,只道:“我只是提醒蕭大人一句。”

    阿染收刀,走回來。

    蕭和?青側首,低聲對她說了句話,聲音很輕,語速很快,只有?她一個人聽到。

    阿染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就當無?事發生,站在他旁邊。

    蕭和?青的?目光移到四個“嫌疑人”身上,他道:

    “姜玉樓姜九與姜十一,潛入佛度寺,不僅僅是為了探查真相,還?是為了查管永志,你們是管永志死的?前一天才上山,所以,有?作案的?時間。”

    姜九與姜十一大駭,兩人對視一眼,完全沒想到他們的?來歷竟然已經被看?穿。

    悟懷爆喝:“你們果然是兇手!”

    姜十一急道:“不是,我們真沒有?殺人,我們想要?的?是活口?,就不可能殺他!”

    蕭和?青手背在背后,輕輕一笑:“你們的?目標果然也是管永志。”

    之前不確定,但這不是自己招了嗎?

    兩人僵住。

    蕭和?青繼續:“當然,我沒說人是你們殺的?。”

    他的?目光又移到另外?兩人身上,平靜道:“秀山派丁玉、丁柳,你們二人來佛度寺乃是段元立授意,段丞相與管大人不睦……”

    丁玉立刻辯駁:“我們是前天晚上才山

    上,那時候管永志已經死了!”

    阿染微垂眼眸。

    前日四人一起被帶上山,在路上聽僧人說起“空相死了”,她才知道管永志已死,這二人如果真是前日晚上才上山,管永志之死確實與他們沒關系。

    但要?是……

    蕭和?青冷笑:“你撒謊!”

    白玉身后,一個侍衛上前,拱手:“回蕭大人,昨日我拿著畫像下山詢問過烏鎮百姓,已確定秀山派丁玉進入烏鎮時,只有?他一個人。”

    謊言被拆穿,丁玉一僵。

    蕭和?青眼眸平靜:“你沖動易怒,表現出直來直去的?性子,但其?實有?部分是偽裝,你們不止上山一次,不,或者說丁柳不止上山一次。”

    正在所有?人聽得入神時,阿染突然出刀,長刀朝著丁柳砍過去,殺氣翻騰,毀天滅地,一躍而下!

    “砰!”丁柳下意識反擊。

    然而,阿染的?刀卻在半空收住,以刀面擋住攻擊,幾根細小的?針已經落下,她單手伸出,手指夾住幾根針,落回蕭和?青旁邊。

    “針?”

    “是你殺了空相?!”

    悟懷與悟虛同時開口?。

    丁柳面色一白。

    剛才蕭和青正分析丁玉與丁柳的?謊言,此刻的?丁柳最為慌亂,阿染試探,她便本能回擊,等到針出手,才察覺自己中了算計。

    他們就是要她出手!

    蕭和?青接過阿染手上的?針,又拿出之前仵作取出那根,對比后,聲音篤定:“一模一樣,這就是你的?暗器。”

    他看?向丁柳:“之前我便覺得奇怪,你用刀與人對戰時并不湊手,果然,你的?武器另有?其?他,你的?臉沒什么表情,恐怕連模樣都是假的吧。”

    暗器,這才是丁柳的武器。

    作為一個殺手,她或許連臉都是假的?。

    阿染眉頭一皺,心中有?了猜測,幾步上前,摁住丁柳,試圖揭開偽裝,然而并不成功。

    余煥無?語。

    這種偽裝術肯定需要?手法呀。

    他示意阿染摁住人,自己上前,在丁柳下巴處摸索片刻,倏地撕下人皮面具。

    一張陌生、清秀的?臉,但五官有?幾分熟悉,他們曾經見過。

    阿染恍然:“果然是你。”

    ——那日,從她眼皮子底下帶走谷奇的?女人。

    那日是偽裝,如今也是偽裝。

    這才是段元立派出的?真正殺手,一個出色的?暗殺者。

    “我要?殺了你為空相報仇!”悟懷憤怒上前,拳頭渡上金色,狠狠朝著丁柳而去。

    丁玉欲要?上前,悟虛立刻阻擋,眼中閃過殺氣,轉身禪杖狠狠砸下,直取腦門。

    他們要?直接殺死人!

    “砰!”

    “鏘鏘!”

    阿染擋住悟懷,余煥擋住悟虛。

    方丈撥動佛珠的?速度變快,眼神犀利:“她是殺死空相的?兇手,蕭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佛度寺僧人全都戒備起來。

    蕭和?青抬手阻止亂象,神情平靜:“我還?沒審完,可不能著急殺掉,再者,即便她是兇手,也得帶回朝廷再殺。”

    “我不是兇手!”丁柳眼中閃過懊惱。

    空照指著細細的?針,呵斥:“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嗎?!”

    這種針很少?見,只當暗器使用,而目前,他們只見過丁柳一個,空相體內的?針和?她手上的?針一模一樣,不正說明一切?

    “我們真的?不是兇手!”

    丁玉咬牙,惱道:“我們還?沒來得及下手,這針絕對不是我師姐的?手筆。”

    “不是她還?是誰?”悟懷瞪眼。

    丁柳苦笑:“我就是知道百口?莫辯,所以才不敢使用武器,管大人不是我殺的?。”

    她知道管永志死時,就已經察覺不對,潛入時更是聽說,管永志體內有?一根針……

    悟虛還?想說什么,方丈伸出手,阻止他的?話。

    他撥動著佛珠,上前一步,看?著蕭和?青道:“蕭大人,證據確鑿,兇手也已經找到,老衲不管你如何審問,朝廷與段丞相的?事情與我們佛度寺無?關,佛度寺不插手朝廷江湖,時間已到,蕭大人帶人離開吧。”

    佛度寺不想過度參與朝廷斗爭,他在趕人離開。

    兇手已經抓到,他們也確實該離開。

    “誰說她是兇手了?”蕭和?青卻突然道。

    眾人一愣,全都看?向他。

    證據確鑿,這還?不是兇手?

    方丈皺眉:“蕭大人,你這是何意?”

    蕭和?青輕輕一笑,將針遞給白玉,“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方丈,佛度寺是從什么時候用人血修煉金不壞的??”

    方丈原本平和?的?嘴角緩緩落下,雙眼緊緊盯著他,里面沒有?了絲毫和?善,只有?深不見底的?殺氣。

    周圍,所有?僧人皆是面色一沉,眼神微變。

    “老衲聽不懂蕭大人說什么,時間已到,蕭大人請離開。”方丈朝著大雄寶殿門口?伸出手。

    蕭和?青又拿出一樣東西?,一截發黑的?骨頭。

    已經過了數年風霜,這節骨頭一部分化成泥,卻又因?為上面堆了累累白骨,導致這骨頭尚未完全消失。

    這是萬人骨的?重量,也是萬人骨的?痕跡。

    蕭和?青冷笑:“這節骨頭從痕跡上看?,是五年前留下的?,也就是說,長生山下萬人骨,從五年前開始,那五年前發生了什么?”

    悟懷與悟虛對視一眼,手已悄悄握緊,眼中金光流轉。

    蕭和?青正在一點點撕開佛度寺的?皮!

    阿染手握今歲,緩緩開口?:“五年前,管永志上佛度寺,取法號空相。”

    “空相。”蕭和?青嘲諷一笑,“很有?意思的?法號,看?空一切,人越是做不到什么,就越是試圖掩飾什么。”

    求神拜佛多年,又修金不壞,管永志是真害怕。

    方丈早已變了臉。

    此刻,他撥動佛珠的?手停止,微垂眼眸,看?不出眼底情緒,聲音淡淡:“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依舊披著袈裟,依舊眉目平和?。

    就好像蕭和?青口?中的?萬人骨,與他們無?關一般。

    蕭和?青走到蓋著白布的?尸體旁邊,修長的?身形明明單薄,卻極有?力量,聲音淡淡,足夠所有?人聽清:

    “以鮮血修金不壞,這主意是管永志出的?,這些年他在山上帶你們一道修金不壞,是真正的?金剛不壞之身,他會?被炸碎?”

    阿染心頭一跳。

    但隨即,一雙杏眼緊緊盯著蕭和?青。

    “你在說什么?”空照駁斥,“我們根本聽不明白!”

    “那我就說得明白一些。”蕭和?青站在尸體旁邊,看?著他們。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們怎么修煉金不壞,昨夜諸位以金不壞出手,我便察覺你們所習得的?金不壞,與以前的?金不壞區別極大,瞳孔變成金色,皮膚也會?變成金色。”

    “悟虛大師被阿染重傷,不過一日,生龍活虎,佛度寺又少?了一位僧人,你們用鮮血修的?,應當是金身吧?金剛不壞,自然好起來快。”

    他視線掃過方丈等人,繼續:“身體會?變成金,而血液也會?,血液成了金,還?如何活?自然需要?新鮮的?血液灌入身體,這就是你們所修煉的?金不壞,對不對?”

    那池子當中的?金色,分明是僧人留下的?血!

    而他們的?血已經不是血,就只能用別人的?血替代,用別人的?命為自己修煉功法。

    他們修煉這樣的?金不壞,堪稱魔功,造就了長生山下萬具無?血尸體,這樣的?佛度寺,當然不可能讓人察覺。

    這些年,他們關門修煉,欲要?神功大成。

    管永志是提供修煉方法的?人,也是他們的?牽頭者。

    佛度寺僧人不說話。

    阿染沉默許久,開口?:“惡心。”

    她說出了佛度寺之外?所有?人的?心聲,直白又真實。

    佛度寺僧人瞪著她。

    “是呀,真惡心。”

    蕭和?青又看?向丁柳,一臉平靜:“如果我沒猜錯,段元立是讓你來滅口?的?,但你贏不了管永志,所以第一次上山,你提醒管永志有?

    人找他,有?人翻出舊案,攪亂他的?心神,預備第二次上山殺他,對不對?”

    丁柳第二次上山,才是來殺人的?,只是沒想到人已經“死了”。

    如果第一次她殺了人,其?實真沒有?上來第二次的?必要?。

    沉默片刻,丁柳點頭:“是,第一次我沒殺他,但我和?他第一個照面用了針,這根銀針可能就是那時候遺留,我確信自己沒打中他。”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她全都說了。

    蕭和?青點點頭,果然如此。

    他又看?向阿染:“我們之前猜測,因?為管永志死了,所以僧人急著抹除證據,殺死地牢那些人。”

    阿染點頭,這是當時詢問地牢救出那人的?結論,佛度寺一口?氣殺死幾十個人,必有?緣由。

    如今看?來,這個猜測似乎不對。

    蕭和?青:“我后來又想到另一個可能——或許,這些人的?放血時間,不在管永志死亡之后,而是之前呢?”

    那人一直關在地牢,沒有?太?多時間概念,又多次暈厥,自然分辨不出佛度寺殺人是在管永志死前還?是死后。

    開始他們以為是之后,如今看?來,極可能是之前。

    阿染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那就不是為抹除證據殺人,而是因?為管永志也會?金不壞,他在‘死前’急需大量鮮血。”

    蕭和?青點頭:“結合丁柳丁玉、姜九姜十一的?話,一切便已清楚,管永志知曉有?人要?翻案了,而且,很多人會?盯上他,麻煩不斷。

    “丁柳是段元立的?人,他們有?仇,又正好遺留了針,他可以選擇這個‘死法’,這樣,管永志就死了,段元立殺掉的?。”

    丁柳試圖擾亂管永志心神,誰知道管永志是個狠人,看?著針后,立刻有?了其?他辦法。

    他們修煉的?功法根本見不得人,但又有?人要?翻案,還?是姜家案,注定一波又一波人來找他。

    他需要?一勞永逸。

    “一派胡言!”悟懷大怒,雙目泛著金色,“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蕭和?青見此,冷笑,他緩緩伸出手,倏地揭開白布——

    “那就再說明白一些,這具尸體,根本就不是管永志!”

    第038章 解決

    第38章

    其?實?早有種種跡象, 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死法?兇手到底隱藏在?哪里給了“管永志”一擊,使得他?炸裂而?亡?

    明明最不想見人的佛度寺,為什么會允許蕭和青調查?

    種種解釋不清的線索,在?此刻全部匯集。

    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告知天下——管永志已死, 不是稀里糊涂的死, 而?是所?有人“親眼所?見”、“證實?”的死。

    未必需要?找出兇手, 只要?有許多遐想便?好。

    阿染眼瞼微顫,她的聲音輕輕, 彷佛消散在?風里——

    “所?以, 管永志還活著?”

    答案已經擺在?眼前, 但她仍想再問一次,因為這對她很重要?, 管永志對她很重要?。

    蕭和青頷首:“對, 管永志一定還活著,整個佛度寺都?在?幫他?遮掩!”

    并非佛度寺所?有人都?知曉,但方丈等人一定是知情者。

    他?們的任務是將“管永志已死”這個消息,傳遞給所?有人, 讓佛度寺重新“清凈”起來。

    “笑?話!”悟虛瞪大眼睛,立刻辯駁, “你說空相沒事, 那他?在?哪兒?你又有什么證據?”

    蕭和青一字一句:“找到管永志, 就?是證據。”

    人還活著, 找出來, 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你知道他?在?哪兒?”阿染問。

    蕭和青的腦子,確實?非一般人所?能比, 他?不管做什么似乎都?有深意,早前看似放出“悟懷知道兇手”的消息釣魚, 釣的是他?們,未嘗不是佛度寺。

    當時蕭和青讓她與佛度寺僧人打?一場,那會兒局勢尚不明朗,他?便?已經懷疑佛度寺。

    阿染知道,唯一能帶她找到管永志的人,就?是蕭老板。

    蕭和青:“我早前不知道,但后來確定佛度寺修煉什么樣的金不壞后,便?知曉了。”

    他?緩緩抬起頭。

    悟懷眼神一閃,與悟虛同時動手。

    “去死吧!”

    一個手臂變成金色,狠狠一拳而?來,一個以禪杖為武器,跳躍起,重重揮下。

    這時,一把藍刀橫在?前面,刀抵住禪杖,腳踹在?金色拳頭上,阿染咬牙切齒:“我說過?,讓他?說完!”

    誰都?不能阻止蕭和青揭開真相!

    以一敵二,阿染站在?蕭和青前面,為他?抵擋一切攻擊。

    蕭和青看著那完全如同金佛的拳頭,眼中是得到印證的篤定,他?的視線看向大雄寶殿三座佛像,視線從中間移到側面。

    “管永志急需所?有人的鮮血,意味著他?會進行一次很要?緊的變化,假空相死在?大雄寶殿,最后給他?致命一擊之人必是管永志自己,方能萬無一失,他?會在?看得到一切的地?方,掌控全局,我說得對嗎?管大人。”

    蕭和青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神情無波無瀾。

    佛像沒有任何變化。

    丁玉等人早已驚呆,詫異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滿臉不解。

    什么意思?

    他?說管永志在?現場?

    蕭和青揚了揚嘴角:“藥師琉璃光佛的表情應當是莊嚴,管大人,你的神情過?于和善了。”

    第一次便?覺得這佛像表情不對,但佛像開臉也有沒做好的,不奇怪。

    后來有了猜測,再看這佛像的表情,方知為何。

    管永志一直在?現場。

    頭頂之上的藥師佛,便?是管永志!

    阿染一驚,狠狠推開二人,下意識抬頭看向佛像。

    那盤腿坐在?蓮花上的藥師佛,在?此刻,倏地?睜開了眼睛,金色的手緩緩放在?膝蓋上,雙腿伸開。

    “果然聰慧。”他?開了口。

    真是管永志!

    便?是余煥也一臉驚詫,管永志竟然將“金不壞”修煉到了這種程度,盤腿而?坐時,就?是完全的一尊佛,哪里還有人的氣息!

    他?以佛像的形式,坐在?上首,看著他?們調查“殺死”他?的兇手。

    白玉倒吸一口冷氣。

    丁玉等人對視一眼,滿臉驚駭。

    誰能想到,這佛像竟然是人?!

    一尊佛像動了,另外兩尊佛像卻是真的,在?幽暗的大雄寶殿內,佛像俯瞰一切,不為所?動。

    管永志看向蕭和青,如同一尊佛看渺小的人類,滄桑的聲音沙啞:“你揭開這一切,可知你們就?再也走不了。”

    他?很平靜,他?眼中的眾人都?是死人了。

    蕭和青抬著頭,明明他?在?下方,明明不會武功,卻絲毫不落下風,“我知道,但佛度寺做的這些惡心事,害人無數,我絕不會視而?不見。”

    阿染:“……”

    ——說得這么大義?凜然,別躲我身后、拉我衣擺啊!

    方丈眼神早已變了,他?的手放棄撥動佛珠,陰冷地?看著他?們:“我們這是修佛修長生,是大道!”

    住在?長生山上,誰不想長生?

    他?們是僧人,成佛是最大的愿望,而?他?們如今修煉的金不壞盡頭,不正是成佛嗎?

    金剛佛!

    立地成佛,不過?如此。

    蕭和青冷笑:“這世界上沒有成佛,你們著急攆我離開,除了不想我們查到佛度寺隱秘,另一個原因,恐怕也是空相大師撐不了多久吧?”

    化金身需要?鮮血,管永志不可能一直坐在這里。

    那又算哪門子成佛?

    不過?是用鮮血達成一時目的的魔功。

    “胡言亂語!”悟懷爆喝,雙目泛著金光,眼神兇厲,袈裟翻飛,隨時準備一戰。

    余煥輕嘆口氣。

    這哪里是僧人?分明已經入了魔。

    這時,方丈手上用力,扯斷佛珠,顆顆佛珠如同最犀利的暗器,朝著眾人掃射。

    尤其?是蕭和青,數顆佛珠沖向他?,破空聲清晰,殺意凌然。

    阿染擋在?前面,單手持刀旋轉,“嘭嘭嘭”響聲不斷,佛珠落了滿地?,砸在?地?磚上,

    又緩緩彈起,最后滾遠,四?散開。

    上首,管永志喝道:“動手!”

    方丈立刻手指曲起,狠狠往下一壓,身體從腳到頭,全都?變成金色。

    遠不止如此。

    空照以及人群中幾個僧人,立刻變了身,而?同時,他?們身邊倒下數個小僧,身體已經沒了血,成為干尸。

    在?管永志被指出來后,他?們就?有所?行動,今日,必不會讓這些人離開。

    邪功!

    但很難纏。

    蕭和青面色微變,揚聲喊道:“丁玉、丁柳、姜九、姜十一,配合我們,殺出去!”

    話音落地?,黑玉身后的侍衛將收繳他?們的武器扔過?去。

    姜九本能接住豬牙劍,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之前這位蕭大人讓人給他?們治傷,他?早就?猜到會有一戰,需要?聯手。

    沒有遲疑,他?揮出了劍。

    而?丁玉早已手持鴛鴦刀,與丁柳一個遠攻一個近戰,背靠背打?斗起來,還有余煥、黑玉、白玉,以及蕭和青帶來的侍衛,全都?行動起來。

    大雄寶殿內外,廝殺起來。

    阿染與蕭和青卻都?知道,真正難纏的不是這些尋常僧人,而?是此刻,渾身全都?變成金色的“羅漢”!

    他?們身體閃著金光,從頭到腳,全都?變成了金剛,就?如同殿上站著的羅漢,人化佛,佛化人,他?們修煉的金不壞便?是此道。

    五個渾身金色的人結成一個陣。

    管永志從上空一躍而?下,落在?最前面,一共六人,六大羅漢,金光閃閃,只是站著那里便?讓人心驚。

    白玉長鞭朝著左邊的方丈揮過?去,然而?那能破開身體的長鞭抽在?羅漢身上,就?如同抽在?最堅硬的佛像上面,無任何傷留下。

    “嗬!”

    “嗬嗬!”

    六人往前走,金不壞內力掀起巨浪,幾乎能將一切掀翻,周圍的香案直接碎裂,白玉距離他?們最近,方丈抓著鞭子,將他?狠狠扔出大殿。

    外面的僧人立刻攻上去。

    姜十一的紅纓槍戳在?最后一個羅漢空照身上,完全戳不進去,反而?被一拳砸出,撞在?紅柱上落下。

    “這是真正的金剛不壞,怎么對付?!”姜十一撐著站起來,崩潰。

    太難纏了!

    與此同時,余煥的軟劍刺在?羅漢身上,“滋滋”冒出火花,完全傷不到他?們,羅漢反手欲要?攻擊他?。

    余煥避開,身后的其?他?僧人卻又攻擊而?來。

    其?他?僧人不能變成“金剛佛”,但身體部分金色就?已經足夠難纏,況且他?們人更多。

    阿染也一邊避開羅漢的攻擊,一邊擊殺其?他?僧人,她余光看著最前面那人——管永志,這是她要?找的人。

    身后,蕭和青突然發現他?們六人位置不對。

    他?瞳孔一縮,急道:“羅漢陣,他?們六人要?結羅漢陣,包圍我們,小心!”

    阿染聞言,狠狠一腳踢飛撲過?來的僧人,長刀與羅漢手臂撞在?一起,摩擦出火花。

    她死死抵住這個往前走的羅漢,暫時阻擋他?們組成羅漢陣,喝道:“都?出去!”

    她堵住這個位置,成了一個缺口,就?在?大雄寶殿門邊。

    余煥面色大變。

    蕭和青也變了臉。

    她待會兒怎么撤退?

    其?他?人卻沒有多想,丁玉等人幾乎立刻與其?他?僧人打?斗著離開殿內,尤其?是悟懷與悟虛,此刻極為難纏,皆是殺招。

    黑玉欲要?帶蕭和青出去,被他?反手推出,“我得留下,幫她尋找這些人的弱點。”

    該死的,這些人以“金不壞”化羅漢身,又結羅漢陣,比他?預想中還要?難纏!

    尤其?是金剛不壞身,怎么破開?!

    阿染聞言,見管永志他?們變了方向,選擇包圍自己,便?一躍而?起:“余煥,保護蕭老板!”

    剛準備上前幫忙的余煥一頓,咬牙站在?蕭和青前面。

    “砰——”

    一聲響,大雄寶殿的門被關上,外面在?廝殺,里面是更兇殘的搏斗。

    阿染長刀映射著金光,從上方落下時,攻向羅漢的頭頂。

    “鏘鏘!”

    阿染齜牙,連腦袋都?堅不可摧?!

    六羅漢再次動了,有人飛起,有人在?地?上攻擊,像是一張大網,將阿染圈在?中間,四?面八方,佛手不斷,一拳拳泛著金光的攻擊朝她而?去。

    蕭和青沒管站在?前面的余煥,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這些羅漢的腳步,以及這些人身上的金不壞。

    一定有弱點的,一定……

    外面,白玉面色大變,欲要?沖向大殿門,“公子!”

    “砰!”

    悟懷與其?他?僧人從旁邊攻擊而?來。

    白玉長鞭甩出,狠狠抵擋,太難纏了!

    他?們自己脫身都?困難,更別說沖進去救殿下。

    丁玉的鴛鴦刀一左一右,抵擋住兩個僧人,還有師姐以暗器助他?,他?依舊覺得難以招架,此刻的殿內,那刀客阿染能撐幾時?

    刀客阿染一旦失敗,六大羅漢必要?破門而?出,想到那堅硬的身軀,丁玉知曉,他?們肯定撐不過?幾招。

    丁玉的面色有些灰白。

    “專心些!”丁柳呵斥。

    只要?里面的人還沒死,大雄寶殿的門沒開,他?們就?還沒輸,此時此刻,任何人都?不能放棄。

    丁玉回過?神,立刻抵擋攻擊,丁柳順手以銀針幫白玉解圍。

    如今,已經不重要?是哪股勢力,是不是仇敵,面對佛度寺,他?們都?必須聯手一次,共渡難關。

    長纓槍姜十一靠近丁柳與白玉。

    黑玉與丁玉、姜九,自然匯到一起,聯手而?戰。

    殿內,隱隱的內力波動與長刀撞擊聲讓人心驚。

    阿染身體下仰,刀擋在?面門,也擋住六個方位的拳頭,刀面往下壓,刀身彎曲。

    但凡這把刀不是金佛鐵,便?是堅硬的玄鐵,此刻也已經斷裂,蕭和青送了她一把好刀。

    她咬牙,身體一滑,抽刀從下方滑出。

    “砰!”

    又一拳頭立刻落下,砸向阿染。

    阿染身體翻轉避開,拳頭落在?地?上,將地?面鋪著的石頭震碎,留下一個深坑,可見威力。

    “砰!”

    “鏘鏘!”

    阿染又是一刀,雙腿夾著身后那人的脖頸,狠狠用力,將人翻倒,手上的長刀劈砍出,重重砸在?對方的腦門上。

    ——砍不開,我就?震暈你!

    “砰!”

    阿染被一拳擊中,直接砸出去,噴出一口鮮血,然而?她沒有片刻停頓,再次抽刀撲上去,狠狠砍下。

    “鏘鏘!”

    “嘭嘭嘭!”

    一刀又一刀,她拼著自己受傷,也震得六大羅漢身體搖晃,以一己之力,抵擋六大羅漢。

    管永志心驚。

    他?拳頭微頓,聲音沙啞:“你是誰?”

    這么年輕,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武功?!

    便?是余煥也很心驚,因為他?發現阿染每一次戰斗都?比上一次更強,當初的桃花下切磋已經夠強,如今她更強。

    武功已經足夠高,每一次戰斗還都?能進步,太可怕了。

    “刀客,阿染。”話音落地?,她再次揮刀,修羅刀全力一擊,方丈那堅硬的羅漢身,竟然留下一道凹痕。

    方丈猛地?后退。

    管永志越發心驚,而?后再次行動,六羅漢重疊起來,下面三人,中間兩人,管永志在?最頂上。

    站著便?如不可抵擋的一面鐵墻,他?們同時揮出一拳,六個拳頭匯成一個巨大的金色拳,帶著暴烈的罡氣,朝著阿染而?去。

    阿染抬手,抹掉嘴角的鮮血,而?后狠狠祭出長刀,刀尖抵上巨大的金色拳頭,她的身體不斷被逼后退,腳下磚塊裂開。

    “噗——”阿染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染紅身上的青衣,她步步退,卻死死握著刀,哪怕手臂在?顫抖。

    一步,又一步,腳下發燙,地?面裂開長長一道,但她始終抵擋著,眼神堅毅。

    終于,她停下,以刀死死抵著拳頭。

    余煥忍不下去,軟劍祭出,從側面進行攻擊,然而?和阿染的攻擊一樣,每一下落在?對方身上,都?被無視。

    金剛不壞之身的可怕之處,全部體現。

    蕭和青緊緊盯著他?們,手握緊成拳。

    渾身變成金剛的“金不壞”才是真正的金剛不壞

    之身,上一次對戰,阿染與悟虛打?過?,對方只有部分化成金身,阿染的刀能破開。

    也讓他?低估了佛度寺的邪功。

    如今這些人全身金色,遠比部分金色難對付太多了,他?們彷佛沒有弱點,不懼怕任何攻擊。

    不可能的。

    怎么會沒有弱點?

    沒有弱點的管永志何必要?偽裝死亡,他?只要?站出來,誰還能殺掉他?不成?

    他?們能說話,還能喘氣,說明五臟六腑還沒完全變成金剛……

    “砰!”

    阿染再次被擊飛,又再次提刀沖過?來。

    “鏘鏘!”

    刀劍撞在?羅漢身上,冒出火花。

    余煥被扔出來,砸在?蕭和青旁邊,深藍色的衣擺翻飛,噴出鮮血,軟劍在?顫抖。

    這些羅漢太難纏了!

    大殿早已坑坑洼洼,關著門光線有些暗,但所?有的視線都?不受阻。

    蕭和青注意到六大羅漢的攻擊變得兇猛,眼神一閃,手握緊成拳,他?盯著阿染衣服上的紅色,額頭冒出汗珠,手指在?顫抖——

    “阿染!他?們的弱點是堅持不了太久,只要?拖住,就?能贏!”

    余煥猛地?看向他?,咬牙切齒。

    堅持?

    這能拖多久?

    誰又知道他?們能堅持多久?!

    聞言,方丈將禪杖吸過?來,狠狠朝著蕭和青揮去。

    余煥咬牙,一躍而?起,一手提著人,一手握著軟劍試圖抵擋,側面,管永志突然抽回對阿染的攻擊,改向他?們。

    顯然,他?決定先處理掉這二人。

    “砰!”

    兩人都?被擊飛,蕭和青面色蒼白,噴出一口鮮血,幾乎爬不起來。

    阿染面色一變,踩著羅漢肩膀越過?來,擋在?他?前面,與反身攻擊他?們的羅漢戰在?一起。

    蕭和青趴在?地?上,盯著六大羅漢,聲音嘶啞艱難——

    “他?們在?著急,我的猜測沒錯,他?們維持不了太久,灌入身體的血液撐不住后,他?們就?撐不住了,阿染,你攻擊他?們的咽喉與手腕!”

    他?們能發聲,咽喉處必然薄弱,手腕要?灌入血液,同樣相對薄弱。

    攻擊這兩處能加快他?們的消耗。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不能給他?們補充鮮血。

    蕭和青又對外面喊道:“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丁柳聞言,注意到有個僧人正要?進去,面色一變,飛針而?出,立刻收掉僧人性命。

    大門關著,外面的人沒辦法進來幫阿染拖延,也沒有人進來給羅漢供血。

    拖。

    現在?就?看誰能拖。

    “嘭嘭!”

    “鏘鏘鏘!”

    尖銳的撞擊聲刺耳,今歲在?發燙,也在?顫抖,阿染呼出一口氣,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她卻完全無視,身體也在?發燙,戰意越發凜然。

    阿染提刀,再次沖上去,重重的一擊又一擊,全都?砸在?對方咽喉、脖頸。

    而?她也挨了一擊又一擊。

    余煥上前幫忙,很快又會被打?退,傷勢越來越嚴重。

    蕭和青也被波及,噴出一口又一口鮮血。

    僧人動作越發兇猛,也越發著急。

    六人再次聯手,從各個方向,同時攻擊阿染,全部皆是全力一擊。

    余煥咬牙,將地?上抓到佛珠扔過?去,扔在?羅漢腳下。

    外面。

    朝陽早已升起,照得整個世?界明亮,佛度寺在?山頂,最先被太陽照耀,然而?錯落的屋子,崎嶇的山形,導致許多地?方依舊隱在?黑暗中。

    黑玉與白玉他?們死死抵擋著,可佛度寺僧人太多!

    悟懷又是一拳,將黑玉砸出去。

    他?提著一小僧人想進去,白玉死死抱著他?的腿,悟懷憤怒到雙目通紅,狠狠一腳又一腳跺在?他?身上。

    “砰——”

    白玉鮮血淋漓,滿嘴鮮血,聲音嘶啞:“不能,進去。”

    他?被踹開,鞭子卻還纏著對方的腿,悟懷大喝:“放開!”

    悟虛已經上前,同樣提著僧人欲要?破門而?入,丁柳幾根針過?去,悟虛用僧人擋住暗器。

    他?只要?血,不要?活的。

    然而?,手上那人被殺死,卻沒有一滴血。

    悟虛一驚,切開這小僧人手腕,卻發現依舊沒有血流出來,他?暴怒:“你做了什么?!”

    丁柳傷勢很嚴重,但仍然扯了扯嘴角:“封住了穴而?已。”

    “你——”

    “別和她廢話!”悟懷已經將鞭子踹開,他?直接將人往大雄寶殿的門扔進去,只要?砸進去,里面的人就?能拿到。

    “呼——”

    一陣風過?,姜十一的紅纓槍劫住人,她咬牙:“靠,我們這樣做到底有用嗎?!”

    里面沒有動靜,他?們還活著嗎?

    那可是比外面難對付數倍的佛度寺最頂尖高手,他?們在?這里死死攔著,不會是無用功吧?

    心里這么想,手上卻將人扔得遠遠的,不讓人靠近。

    拖。

    都?在?拖。

    “放肆!”

    悟懷大怒,狠狠撲過?去,將本就?強撐著的姜十一砸開,下一刻,姜九與丁玉同時攔截。

    然而?,僧人眾多,他?們再次被扔出去,爬都?爬不起來。

    悟虛同樣傷勢嚴重,搖搖晃晃站起來,隨手抓了一個僧人,便?要?往里面沖。

    丁柳扔出飛針,全部被悟懷擋下。

    “誰都?別想阻止我佛度寺,我們必將成佛!”悟虛大笑?著,手抵在?門口,即將推開。

    丁柳面色蒼白。

    失敗了嗎?

    呼——

    風聲乍起!

    下一刻,有人帶著一隊人馬踩著佛度寺屋頂沖進來,領頭之人一襲黑紅勁裝,頭戴烏紗帽,兩條紅繩垂下,半張臉遮在?黑色面具下。

    白色的骨鞭揮出,纏住悟虛的腰,將人拖回來。

    沐人九來了。

    黑玉噴出一口血,眼神放松。

    總算來了!

    沐人九一揮手,身后帶來的人向那些僧人撲過?去,他?握著長鞭,皺眉:“阿染和蕭公子呢?”

    “在?里面,快救他?們!”黑玉撐著一口氣,指向關著門的大雄寶殿。

    沐人九面色大變。

    他?手上用力,長鞭飛出,狠狠將大門破開,欲要?抬腳進去,卻突然發現有一道影子從里面出來。

    沐人九一愣。

    阿染渾身青衣被血染紅,有她的,也有別人的,她面色蒼白,衣衫襤褸,身上無數道傷痕,血肉模糊。

    她背著蕭和青出來,一手握刀,一手提著管永志,走得搖搖晃晃,踩著鮮血,從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出來。

    身后倒著掙扎著爬不起來的五人,以及從他?們手腕處洶涌而?出的滿地?鮮血。

    云中黑與白交織,山頂始終黑暗更多,然而?太陽一直在?上升,就?宛如混沌初開,一點點照亮山頂,納入洪荒世?界。

    陽光明媚,她看著沐人九一行人,露出蒼白笑?容——

    “解決了。”

    第039章 戶部

    第39章

    沐人九一怔, 呆呆看著她?。

    阿染有一雙干凈清澈的?眼睛,好像能將世界污穢全部納入眼中?,無所遁形,又好像不將世間萬物放在心里, 萬事不過心。

    她?就是一把?刀, 干凈堅硬的?刀, 百折不撓,不彎不曲, 而她?也有這個?實力, 可以直立于世間, 一往無前,無人可擋。

    蕭和青在她?背后艱難地睜開眼睛, 聲音沙啞:“你來晚了。”

    他們?險些翻車。

    若不是阿染撐住, 恐怕今日真要輸了。

    阿染聽明白了,怪不得蕭和青敢直接揭開真相?,因為他知道沐人九在路上,會帶人來救他們?。

    沐人九正看著阿染身上的?傷口皺眉, 聞言便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冒險?”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蕭和青掙扎著下來, 撐著門站穩, 眼前發?黑, 聲音卻還清醒:

    “不冒險不行, 管永志這個?人太狡猾, 要是今日站在他面前都不能抓到人,日后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 便再?難找到他。”

    能做出“殺死自己”假象的?人,能好找?

    今日他就在眼前, 是很?好的?機會,若是他們?離開,帶齊人手再?來,還沒?上山就會被

    發?現,管永志一定會跑。

    他們?打起來,就能拖住人,等沐人九趕來。

    他算好了,只是沒?想?到有六大羅漢,金不壞又比想?象中?還要厲害,險些翻車。

    幸好有阿染。

    不過……

    她?受苦了。

    阿染自己倒是不在意,一開始以為管永志已死也就罷了,如?今他還活著,她?今日本就必須達成目的?。

    沐人九從?懷里取出藥瓶遞給她?。

    阿染擺擺手,調息著,隨口道:“沒?事。”

    蕭和青伸手接過,直接倒了一顆藥在手里,遞到阿染面前,他本就不會武功,又受了傷,連手指都在顫抖。

    阿染想?想?也沒?推辭,手痛到抬不起來,直接張嘴吃下。

    掌心一熱,蕭和青倏的?收回手,顫抖的?手指微微蜷曲,片刻后,他又倒了一顆藥在掌心,輕輕遞到自己唇邊,吃下去。

    好藥效果快,阿染迅速調息。

    身后,余煥艱難走出來,扒拉著門,直接伸手,一把?奪過蕭和青手邊的?藥瓶。

    可惡!

    他們?又把?他給忘了!

    在剛剛,余煥將佛珠撒在羅漢腳下,正全力一擊的?羅漢倒下兩個?,阿染趁機脫身,繼續扭打。

    她?不斷在受傷,但也一直拖著羅漢,直到拖到管永志等人身上的?金色閃爍,拖到金不壞撐不下去。

    阿染再?次爆發?,以幾乎同歸于盡的?架勢徹底贏下這局。

    贏了后……

    她?看看還活著的?余煥,又看看蕭和青與管永志,最后選擇先帶出目標人物管永志,以及腦袋聰明、出了大力的?蕭和青。

    反正里面的?人都爬不起來,余煥不會出事。

    余煥氣死。

    他一口氣將全部藥都倒進?嘴里。

    ——媽的?,吃窮你!

    殿前還在激戰,原本僧人以數量取勝,但如?今沐人九帶來同樣多的?高手,再?加上六大“羅漢”失敗帶來的?沖擊,很?快便將佛度寺僧人徹底打敗。

    阿染只調息一會兒便睜開眼睛,時?間不容浪費,她?動了動手上的?管永志,問?蕭和青:“你要審問?嗎?”

    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蕭老板也在查姜家案,她?跟著一起就行。

    蕭和青點點頭,確定黑玉與白玉都及時?救治,便將注意力移到管永志身上。

    “金不壞”失敗,沒?有及時?得到鮮血補充,管永志的?情況很?糟糕,試圖再?次撐起金不壞,可金色一閃便又消失,身體反而越發?無力。

    沐人九上前,在他身體的?幾個?穴位點了點,扭過頭:“他撐不了多久。”

    所以,他們?必須盡快審問?。

    蕭和青問?他:“這就是你要修煉的?成佛之路嗎?一次大戰后便再?無力氣,沒?有血液供養,根本活不下去。”

    “你懂什么?!”回答的?人不是管永志,是方丈,他撐著爬起來,在他自己隱隱的?金色血液中?掙扎,“要想?成佛,就要有犧牲,我們?是對的?,只要我們?成功了,從?此往后,天下無敵!”

    他目眥欲裂,眼中?充滿恨意,聲音嘶啞:“為什么?你們?為什么要阻止我們??”

    蕭和青低頭平靜地望著他,眼神無波無瀾:“為了無名山下的?萬具尸骨。”

    這些人還沒修煉幾年,就已經殺了一萬人,要是再?繼續修煉下去,還要死多少人?

    方丈:“你們?不懂,你們根本不懂!金不壞是最強的?武功,是——”

    阿染開口打斷他:“但你們?輸了。”

    “不,如?果再?給我一些時?間,等我們?神功大成,就不會輸!”方丈爬過來,眼神兇狠。

    阿染冷笑:“是嗎?借鮮血修煉的邪門歪道,只要拖住你們?的?時?間,必輸無疑,根本不是什么最強武功,更不可能成佛!”

    她?很?有資格說這句話,因為,她?贏了他們?。

    “不——”

    方丈爬著過來,死死盯著她?,充滿恨意,也有死到臨頭,不愿意承認自己失敗一生的?偏執。

    蕭和青聲音平靜:“你們?所修煉的?‘金不壞’盡頭必是走火入魔,我調查過諸位,但那些信息來自五年前,如?今見到的?諸位與五年前相?比,沒?了僧人的?從?容冷靜,個?個?暴躁易怒。

    “所以,你真的?相?信修煉到最后是成佛,而不是……瘋掉嗎?”

    方丈一怔,眼神一瞬的?恍惚。

    隨即,他噴出一口鮮血,死死盯著他們?,到底沒?爬過來,便徹底咽了氣。

    而里面的?另外四人,睜著不甘的?眼睛,同樣沒?了氣息。

    他們?掠奪鮮血,也死在鮮血中?。

    蕭和青轉身,深吸一口氣:“找個?安靜的?地方,趁著他還活著談談吧。”

    一行人轉移到旁邊的?僧房。

    除了管永志外,只有阿染、蕭和青、沐人九與硬跟上來的?余煥。

    沐人九封住管永志血脈,他還保持著清醒活著。

    不過,也活不久。

    蕭和青道:“你知道金不壞有問?題吧,剛剛分析時?,你竟絲毫不意外。”

    管永志頭發?花白,油盡燈枯,聲音沙啞:“那又如?何?不可否認它的?強大,只要強大,只要還活著,終有一日會找到解決辦法。”

    他都知道,但不在意。

    “你為什么要修煉金不壞?”蕭和青問?。

    管永志不答,垂眸裝死,明顯是不會配合他們?。

    也是,沒?人愿意配合打擾自己,并且“殺死”自己的?人。

    蕭和青問?:“因為心虛嗎?”

    他也不用回答,自言自語:“十三年前,你偽造證據,誣告姜長?安貪污,姜家只抄出四十九兩,隨后滅門,你受不了良心譴責,又怕有人報仇,所以遠離京都,求神拜佛,想?求心安。

    “后來你發?現求神拜佛無用,又有段元立試圖殺你,就想?要修煉不死的?至高武功,于是,你進?了佛度寺,帶著他們?篡改金不壞,修煉金剛不壞身,對不對?”

    管永志依舊閉著眼睛,不動。

    阿染很?煩,她?用力推了推管永志,然而對方始終不睜眼、不開口,就是不配合。

    “說話!”阿染開口。

    管永志依舊沒?反應。

    蕭和青卻知道,他的?猜測都是對的?。

    管永志先是想?求心靈上的?慰藉,但他發?現無用,加之段元立想?殺他,于是,他又選擇寄托在武功上面,修煉金剛不壞之身。

    只要神功大成,他天下不敗,誰還能找他報仇?段元立又怎么殺他?他還怕什么?

    只是,蕭和青也有不解,他問?:“你可以讓長?生山下萬人骨,這樣的?狠辣,到底為什么心生害怕與不安?”

    如?果是因為“污蔑姜長?安貪污,姜家卻只抄出四十九兩白銀”不安……那真不像是管永志。

    是因為段元立的?做大?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蕭和青疑惑。

    管永志還是不動、不出聲。

    蕭和青微垂眼眸:“你要如?何才肯開口?既然心中?有愧,死到臨頭,還是不肯說嗎?”

    以前是因為怕死,那現在呢?

    他已經要死了。

    只是這一句,管永志突然睜開眼睛,他渾濁的?眼睛打量著蕭和青,突然問?:“你想?查姜家案?你?”

    強調一個?“你”,顯然他已經知曉蕭和青身份。

    這位便是蕭太子!

    蕭和青站在那里,身體筆直,哪怕面色蒼白,眼神始終堅毅:“對,我要查姜家案。”

    管永志笑了。

    蕭和青,蕭家與何家的?孩子,他想?要查姜家案。

    何九州是主審,蕭遂是下令斬殺姜長?安的?人,他們?兩家的?孩子,想?要給姜家翻案。

    真有意思啊。

    于是,管永志說:“好,我配合你,我可以將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說完,他看了阿染一眼,只是一眼,淡淡地收回視線。

    蕭和青微怔。

    他覺得管永志的?態度很?奇怪,

    一開始不肯配合,現在卻又什么都愿意說……

    不過,比起理由?,真相?更重要。

    呼吸變得急促,他問?:“當年姜家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管永志果斷搖頭:“我不知道真相?,姜家案牽扯整個?朝廷,大多數人都只知道冰山一角,我偽造姜長?安貪污軍費的?證據遞上去后,便沒?資格插手案子,能插手的?只有三個?人,何九州、段元立、余江。”

    他沒?說謊,此刻的?每一字都是真實。

    蕭和青能看出來,他有個?想?法,導致心中?一跳,一時?竟然不敢再?開口。

    阿染這時?問?:“你為什么誣告姜長?安?”

    她?彷佛是好奇,隨口一問?。

    管永志看向她?,眼神有一瞬失神,隨即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戶部尚書是做什么吧?”

    “管錢的?。”阿染回答。

    這個?答案,天下盡知。

    “是呀,管錢的?,管理整個?國家的?錢財,這錢可不好管,大筆的?錢進?來,又有大筆的?錢出去,這中?間要過無數道手。”

    管永志神情平靜:“大雁這些年還算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出去最多的?是打仗,廂族年年鬧事,年年花錢,千萬只手送錢進?來,千萬之手拿錢出去。”

    余煥微怔,下意識皺眉。

    阿染不解:“什么意思?”

    沐人九盯著管永志,眼神陰冷,一字一句:“他的?意思是說,邊關將士打仗,每年都要支出大筆軍費,而這些錢不僅養活邊關將士,還養活無數貪官污吏!”

    姜長?安將廂族打服,以一當萬的?鎮北大將軍還在,廂族乃至各方勢力,還有誰敢造次?那這天下還有仗可打嗎?

    阿染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不可置信:“什么意思?沒?有仗打了,不是好事?”

    “對大多數人是好事,對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管永志搖搖頭,看著她?:“你知道軍費一路下去,要養肥多少人嗎?你知道采買戰馬、糧草、制造武器、戰甲,又有多大的?利益網嗎?”

    “戶部就是無數大網的?中?心,我不是開創者,與廂族大戰數代,我上任時?,秩序就已經形成,有無數雙手在瓜分這些錢。”

    “每幾年,可能有人分不到了,有人又能分得更多,圍繞著這部分利益,也會爭奪、廝殺,數代人皆是如?此。”

    “交到我手上,作?為戶部尚書,我要以我的?方式分這塊點心,分的?好,我就能坐得穩、做得好,得到無數人支持。”

    “而沒?有仗可打,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管永志說完,安安靜靜地看著阿染。

    沐人九聲音嘶啞:“沒?了能分的?點心,你們?瓜分不了利益,許多因為戰爭獲利的?人,失去了經營。”

    他手握緊成拳,咬牙切齒:“齷齪。”

    沒?了戰爭,就不需要無數依托于戰爭發?財的?人,采買戰馬的?、打造武器與盔甲的?,提供糧草的?……

    牽扯甚多,甚至整個?兵部。

    而那時?候,段元立是兵部尚書啊!

    “是很?齷齪。”管永志點頭承認,“但這些已經成為習慣的?東西,很?難改,也改不了,要改就必須將這張大網撕碎。”

    也就意味著,他必須將這些年和他一起分點心的?全部人都整改,戶部就是利益網上的?一環,撕碎利益網,一著不慎,只會同歸于盡。

    這太麻煩了。

    幾代戶部尚書都是如?此接手,管永志要做的?、應該做的?,是順利傳給下一代戶部尚書。

    而不是將自己埋進?去。

    管永志重復那句話:“沒?有戰爭,對大多數人是好事,對一小部分不是好事。”

    他頓了頓,繼續:“而這小部分人,擁有左右結果的?能力,比起挑戰他們?,你覺得我怎么選擇更好?”

    沒?人說話。

    管永志輕笑:“所以,當與我有仇的?段元立找到我,告知我,姜長?安通敵,讓我查一查他是否貪污軍費,我便選擇與他合作?,制造了姜長?安貪污的?罪證。”

    不需要考慮通敵是否為真,他只要確定自己可以提供“貪污”的?證據就行。

    半晌,沐人九道:“所以,段元立構陷,你明明與他不和,卻因為‘想?殺姜長?安’這同一個?目的?,選擇配合他,制造偽證。”

    管永志油盡燈枯,喘了喘粗氣,繼續:“姜長?安太特殊,他這樣特立獨行的?人,像一把?刀直立于世間,一往無前,他不該存在。”

    第040章 屠殺

    第40章

    阿染有些?恍惚, 她又想到蔣毅死?前的話。

    當初的戶部?尚書管永志與兵部?尚書段元立不睦,但?段元立要?害姜家,只需要?對管永志說——姜長安通敵,你查一查他有沒有貪污。

    倘若是其他人, 管永志不僅不配合, 甚至還?要?扯后腿, 可那是姜長安。

    于是,管永志便默契與他配合, 提供了?“貪污”的證據, 這證據有問題, 蔣毅看出來,但?他什么都沒說。

    大理?寺卿也看出來了?, 他不僅沒說, 還?因為擔心姜長安威脅自己的地?位,將證據的漏洞修改,成?為真正的“罪證”交上去。

    那他其他的證據又是怎么來的?

    呈到皇帝面前的“七罪”,皆是證據確鑿, 又都是怎么來的?

    何其可笑!

    于是,阿染真笑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管永志更是滿臉詫異。

    阿染就在管永志詫異的目光中, 收起笑容, 平靜開口——

    “十三年以前, 你知道每年邊涼要?死?多少人嗎?你知道整個邊涼一帶, 因戰爭造成?多少禍事嗎?你知道每年多少將士馬革裹尸嗎?”

    “他們以為自己為國而戰,榮耀而死?, 卻不過是別人利益網下面的棋子?該有的犧牲?”

    “你說,戰爭不能停止, 利益不能斷,那要?是姜長安早死?一年,十三年前,大雁敗了?呢?你們還?能安安穩穩、高居廟堂分利嗎?”

    管永志一震。

    阿染一字一句:“所以,是你錯了?,是你們錯了?。”

    姜家沒錯,一往無前的姜長安沒錯。

    不能因為錯的人多,對的人少,就顛倒是非黑白,錯就錯,對就是對。

    管永志還?想辯駁,但?看著她的眼睛,就好似看見一個紅衣少年站在面前,他閉上眼睛,面對此人,說不出一個字。

    “阿染說得對。”蕭和青緩緩開口。

    他看著管永志,再次開口:“還?有呢?”

    管永志睜開眼睛,搖頭?:“我沒有做其他,我只是提供了?貪污的證據。”

    他看向阿染與蕭和青,聲音輕輕:“我知道姜家歷代清廉,所以那證據有問題,如果姜長安沒有其他罪,這貪污罪也不能成?立。”

    只要?沒有其他罪,這個單獨的“貪污罪”很容易找出漏洞,便不成?立。

    阿染更想笑了?。

    ——你看,他只做了?一點,甚至還?不覺得自己的錯誤有多嚴重呢。

    都只做了?一點,前大理?寺卿、蔣毅、劉正許,是不是也覺得自己不是兇手?

    在阿染的眼神中,管永志深吸一口氣,手無力垂著,低下了?頭?,他到底還?是知曉自己有罪。

    余煥多看了?阿染一眼。

    為什么管永志總在看她?他認識她?

    還?有當初開口的蔣毅……

    阿染這女人,身份不一般呀。

    蕭和青沉浸在一個猜測中,沒注意到這一切,他此刻微微閉眼,再次睜開,聲音清醒:

    “你當初與何丞相關系很好,他知道證據乃偽造嗎?”

    這是他剛剛試圖逃避的問題,但?逃避無用,蕭和青終究問了?出來。

    管永志抬起頭?,看向他,沒說話。

    蕭和青:“直言。”

    管永志便說:“你猜猜段元立是在哪里讓我查貪污?”

    不等?回答,他笑了?:“何家。”

    蕭和青身體一晃,片刻后,他手握緊成?拳,指甲發白,從?喉嚨擠出聲音:“還?有呢?姜長安的罪名都是假的,他真的打服了?廂族,武功超群,那到底是誰殺了?他?”

    僅僅一個谷奇,不夠。

    甚至再加幾個高手也未必夠,他可是打服了?高手如云的廂族三大家。

    管

    永志抿唇,片刻后回答:“我不知道,但?你既然想知道真相,我可以把我的一個猜測告訴你。”

    “什么?”蕭和青輕聲問,聲音似乎消散在風里。

    管永志笑著說:

    “七罪定下,是經了?何丞相的手,他點了?頭?才會送到皇帝面前。

    “皇上下令斬殺姜長安,段元立告知天下姜長安伏法,實則帶人圍剿他,我不知道具體有誰,我只知道那天有人來找何丞相,他去了?刑場之后,姜長安才死?。

    “我猜,是他逼姜長安伏法。”

    房間里面,剎那間安靜下來。

    半晌后,阿染開口,神情?冷漠又平靜——

    “當初的三位主審,段元立乃是構陷者,如今看來,何九州似乎也不無辜,還?有余江,他又干凈嗎?”

    余煥眼眸微動。

    沐人九一直看著阿染,此刻收回視線,輕聲道:“查吧,總能查出全部?真相,有罪之人不可饒恕,都該死?……”

    “還?有呢?”蕭和青問。

    管永志喘息聲更重,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眼神混沌:“沒有了?,我只知道這些?。”

    說完,他問:“要我畫押嗎?”

    蕭和青點點頭?,去旁邊拿了?紙筆,迅速記下他所有的證詞,管永志出奇配合,真簽了?字,蓋上手印。

    隨后,他問:“我想與這位刀客單獨聊聊。”

    蕭和青收起證據,眼神防備,“你要?做什么?”

    這人武功極高,莫不是想要?偷襲?

    管永志搖頭?:“我這個樣子做不了?什么,我很好奇她的武功,希望她看我這么配合的份上,給我解答,如果她愿意告知你們,也可以就這樣聊。”

    他很坦然,彷佛沒什么不能見人。

    話音落地?,阿染卻道:“出去吧,我和他說兩句。”她懂了?管永志的意思。

    三人看她一眼,到底都出去了?。

    蕭和青心情?很亂,原本?已經摘除的何家,如今又拉入亂局當中,他的腳步踉蹌。

    沐人九直接出去,而余煥多看了?她兩眼,眼睛瞇起。

    等?人徹底走后。

    阿染問:“你要?問我什么?”

    管永志倒在地?上,此刻撐著,艱難抬起頭?,他眼睛已經模糊,面前的阿染一身血,血似紅衣,影子與記憶中的紅衣少年將軍重合。

    他問:“你是姜長安什么人?”

    阿染坦然回答:“侄女。”

    “侄女……”管永志瞳孔一縮,“你竟然是那姜家女!”

    他猜到她與姜家有關,卻沒想到——真是當初那位赫赫有名的姜家女,出生便為太子妃的姜家女,她竟然還?活著。

    他是看在姜家人與蕭太子都在,才肯開口。

    如今看來,他沒做錯。

    管永志望著她手上那把刀,試圖看清,眼睛睜得大大,片刻后,無力倒下,聲音沙啞:“姜阿染,你會不會姜氏一刀?”

    阿染一怔。

    他竟然也問這個?與蔣毅死?前同一個問題!

    她道:“你也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姜氏一刀嗎?”

    管永志看著她,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聲音逐漸消失——

    “你應當修煉姜氏一刀的……”

    說完,徹底沒了?呼吸。

    阿染皺眉,上前踹了?踹他:“喂,你就這么死?了??”

    真死?了?。

    阿染有些?無語。

    這人什么意思啊?讓她練姜氏一刀,是因為世界上真的有這武功嗎?傳說中的天下第一?

    她那時年紀太小?,并不知道姜氏一刀,也不懂二叔到底修煉什么武功。

    阿染緊了?緊手上的刀,目光還?在管永志身上。

    查到現在,真是越查越惡心,管永志利益被侵害,所以偽造姜長安貪污罪證,但?他留了?后手,證據有問題。

    蔣毅視而不見,大理?寺卿改了?證據,何九州過手所有證據,段元立構陷……

    姜長安之死?,竟不是一人的手筆。

    且不提何丞相,其他人肯配合段元立,竟然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奇怪理?由,姜長安的存在,讓人忌憚、擔憂、害怕……

    于是,便都做了?推手。

    他們好像都不是罪魁禍首,可又都是兇手。

    真是惡心。

    從?冰山一角窺到真相,越來越惡心了?。

    若是還?有蕭太子母家何丞相參與……

    阿染嘲諷一笑,她在房間內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走出去。

    門外,蕭和青站在菩提樹下,身影修長,有些?出神,沐人九筆直站在外面,像是等?待,也像是守護。

    余煥蹲在地?上數螞蟻,見她開門出來,欲要?站起來,卻是腳下一晃,直接坐在地?上。

    “說完了??”蕭和青收回視線,看向她。

    阿染點點頭?。

    蕭和青也沒有多問,又道:“那我們離開佛度寺吧,管永志已死?,我要?帶他的尸體回京。”

    阿染再次點頭?。

    沉默的沐人九卻突然開口:“蕭大人,對管永志的供詞,你怎么看?”

    蕭和青將目光移向他,神情?淡淡:“什么怎么看?”

    “何家。”沐人九冷著臉。

    何家,阿染微垂眼眸。

    蕭和青看向藍天,只是片刻,收回視線,從?容冷靜:“繼續查吧,管永志不清楚全部?真相,那就查到全部?。”

    不管何家做了?什么,有沒有參與,都要?查下去,查到全部?真相為止。

    聞言,沐人九便不再說什么-

    再次回到大雄寶殿外。

    滿地?狼藉,大多數僧人已經放下武器被控制住,黑玉白玉與丁柳等?人正盤腿療傷。

    見他們回來,丁玉四人同時露出戒備神情?。

    在剛剛他們攜手作?戰,目的是為了?活著離開,如今佛度寺危機已經解決,這些?人又要?怎么對他們?

    沐人九:“他們是誰?”

    他不知道之前都發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誰。

    蕭和青聞言,隨口回道:“也是為管永志而來。”

    他看向四人,在他們戒備的眼神中,淡淡道:“你們走吧,下次若是再遇見,可不會手下留情?。”

    四人一愣,下意識看向阿染。

    阿染抱著刀,不說話。

    這態度便是不反對,四人忙撐著站起來。

    丁玉有些?不自在,朝著阿染拱了?拱手,聲音細弱蚊蠅:“今日多謝,告辭。”

    雖說他們有仇,但?今日是阿染贏了?,才讓他們能活下來,僥幸一命,皆因阿染、蕭和青與沐人九。

    阿染挑眉:“你說什么?”

    丁玉梗著脖子,脹紅了?臉:“我說多謝!!”

    說完,他抬腳便要?走。

    蕭和青卻又攔住丁柳。

    丁柳皺眉,“大人這是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

    “好奇。”蕭和青垂下眼眸,“最后一個問題,段元立讓你們殺掉管永志的底牌是什么?”

    早前他便已經看出,這兩人會被段元立派來殺人,必有依仗,事情?已經結束,藏著的秘密也該全部?鋪開。

    丁柳遲疑一瞬。

    隨即想到這東西也不必藏著,反而能讓人忌憚,她看向丁玉。

    后者便從?懷中取出一物,攤開,“我有這個,不過,現在看來只有這個,殺不掉管永志。”

    丁玉與丁柳苦笑。

    他們失策了?,即便管永志沒有演一出“死?亡”的戲碼,他們也殺不死?他,那可是金剛不壞之身啊!

    打不過,這東西也用不上。

    阿染看過去。

    那是一個金色的球,只有掌心大,看不出是什么,她有些?疑惑。

    白玉卻是一驚,拔高聲音:“霹靂彈!”

    他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帶了?這個,怪不得敢上第二次山,可惜,這東西也殺不了?他。”

    “是呀,所以今日多謝阿染姑娘。”丁柳再次道謝。

    阿染想到那日在俠客山莊轟然炸開的霹靂陣,突然就明白這是什么東西了?……

    挺有意思的東西。

    蕭和青注意到她的眼神,輕輕一笑:“你若是喜歡,我回頭?送你幾顆,造價不菲,所以很是罕見,戰斗時能出其不意,只是要?小?心使用,避免傷到自己。”

    可以當成?暗器用,殺傷力也很

    驚人。

    阿染了?然。

    丁玉幾人告辭離開,阿染問:“佛度寺所有僧人都在這里了??”

    黑玉搖頭?:“只有一多半,還?有部?分僧人藏在寺廟里面,待會兒一個個找出來,帶到山下衙門審判。”

    這些?人犯了?罪,該死?。

    “沒有用血修煉金不壞的僧人多嗎?”蕭和青又問。

    “很少,只有二十幾個小?僧人沒有用過血,其他人修煉的都是錯誤的金不壞,都害過人。”白玉神情?凝重。

    蕭和青正要?開口,這時,剛剛送丁玉等?人出去的屬下匆匆折返,一臉急色。

    眾人忙看過去。

    那人跑到面前,呼吸急促:“烏鎮百姓上了?山,把山門圍起來了?!”

    “他們來做什么?”阿染疑惑,隨即快步出去。

    蕭和青皺了?皺眉,抬腳跟上。

    其他人也都跟上去。

    丁玉、丁柳、姜九、姜十一還?在門口,此刻四人被百姓堵著,只能站在門口,根本?下不了?山。

    見他們出來,姜十一松了?口氣,“你們總算來了?,烏鎮百姓怕我們害佛度寺僧人,堵了?下山的路。”

    昨日沒人下山施粥,今日大量官差上山,佛度寺明顯遇到麻煩,所以百姓們爬上山。

    上山一看,果然官差扣押了?僧人。

    沐人九眉頭?緊鎖,呵斥:“你們做什么?”

    聞言,烏鎮百姓有些?害怕,本?能后退一步,但?很快又站定,大聲嚷嚷——

    “你們是衙門的人嗎?為什么要?害佛度寺僧人?”

    “佛度寺僧人都是好人,一直在行善積德。”

    “對呀,他們還?天天施粥呢!”

    ……

    阿染在最前面看到了?張嬸子,有些?發愁。

    烏鎮這些?百姓還?覺得佛度寺都是好人呢,可實際上……佛度寺已經爛透了?。

    白玉上前一步,揚聲道:“佛度寺僧人作?惡多端,假借施粥講佛,實則給大家下藥,迷暈所有人——”

    有人辯駁:“可是我們常年喝粥聽經,反而覺得身體更好,根本?沒有害人啊!你們不要?冤枉了?高僧!”

    “對呀,我以前腰疼,如今睡得好吃得好,身體都好了?。”

    “你們就是冤枉人!”

    他們瞪著眼睛,死?死?盯著沐人九等?人。

    白玉皺眉,繼續解釋:“他們只選擇外地?來的游客下手,趁著迷暈了?人,將人運到山上,活活放血而死?,五年時間,長生山下萬具尸骨,這都是鐵證。”

    “胡說!”

    “你們就是不想佛度寺僧人好,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沒有佛度寺為我們撐腰時,你們朝廷欺壓百姓,如今佛度寺幫我們,你們又害佛度寺。”

    “快放了?佛度寺僧人!”

    “放了?佛度寺僧人!”

    ……

    阿染實在是聽不下去,都是鐵證,一查便知,這些?人怎么這么相信佛度寺僧人?

    她欲要?上前。

    蕭和青卻扣住她的手腕,搖搖頭?。

    阿染疑惑地?看過去。

    蕭和青微垂眼眸,聲音輕輕:“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嗎?”

    “什么?”阿染一愣。

    蕭和青冷笑:“一開始可能不知道,但?五年時間,怎么可能不清楚?你說借住在普通百姓家,我便猜到山上山下沆瀣一氣。

    “你們不是唯一,外來人在普通百姓家,卻被佛度寺僧人劫走,還?都對佛度寺稱贊有加,其中細節,一想便知。”

    張嬸子天亮后發現人不見了?,不會奇怪嗎?

    阿染他們是第一起嗎?

    都不是。

    可五年時間,烏鎮卻沒有任何人報案,也沒有任何人說佛度寺不好。

    如今僧人出了?事,他們卻立刻察覺,還?都著急忙慌上山,欲要?保下僧人……

    阿染怔住,半晌后,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蕭和青緩緩開口:“不過是對自己有利,便裝作?什么也沒發現,反正也不是他們害人,不是嗎?”

    就像是姜家案,劉正許、蔣毅、原大理?寺卿、管永志,他們都不是罪魁禍首,他們只是選擇了?對自己有利。

    佛度寺的存在保證了?烏鎮百姓不會餓肚子。

    在佛度寺施粥之前,烏鎮百姓過得極其貧窮,如今的安寧與繁華,是佛度寺帶來的,而佛度寺的目的是鮮血。

    死?的不是烏鎮人,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好卻是事實。

    阿染愣在原地?。

    半晌,她嗤笑一聲,走上前,走到張嬸子、走到烏鎮百姓面前,她盯著他們,一字一句——

    “你們知道?那些?在烏鎮失蹤的一萬人,你們不是沒有察覺,佛度寺的惡行,你們也并非沒有猜測?”

    有人想反駁,然而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一個字。

    被阿染盯著的張嬸子結結巴巴:“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是呀,你們沒看到佛度寺僧人做了?什么,你們也什么都沒做。”阿染笑了?,笑得眉眼彎彎。

    她原本?覺得烏鎮百姓寧靜好客,這個地?方安靜祥和,是個世外桃源。

    如今看來,早就都爛透了?。

    只要?對自己有利,哪管他人死?活?

    阿染大笑著,而后,她收起笑容,一一掃過這些?為了?佛度寺僧人艱難爬上山的百姓,他們身上還?有泥土與汗水。

    她轉身朝著佛度寺走去,踏入其中。

    “砰!”一聲,大門關上。

    丁玉與丁柳對視一眼,震驚過后便是疑惑,她要?做什么?此刻進去干嘛?

    很快,里面響起驚叫之聲。

    百姓們一怔,面色越發蒼白,想要?往前,卻又忌憚此刻佛度寺門口拿著武器的眾人。

    一個時辰后。

    大門打開。

    阿染提著今歲從?里面出來,刀往下淌著血,衣服已經被染紅,臉頰濺上血珠,她似乎穿上了?紅衣,一身煞氣。

    她手上提著從?地?牢救出來那人,身后只有二十幾個小?僧人慌慌張張出來,他們滿臉驚恐,茫然又害怕。

    從?大門往里看,還?能看到倒下的尸首,滿地?鮮血。

    佛度寺內,再無活口!

    姜十一與姜九對視一眼,大駭。

    她屠了?整個佛度寺!

    不過……

    那些?人也都該死?。

    “啊——”烏鎮百姓當中,有人尖叫一聲,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幾近崩潰。

    阿染朝著丁玉伸出手:“給我。”

    幾乎是本?能,丁玉從?懷里取出霹靂彈,慌忙遞給她。

    遞完后愣住。

    他怎么就這么聽話?

    彷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余煥咽了?咽口水。

    阿染轉身,內力全部?運轉,朝著佛度寺里面狠狠擲出,帶著全部?內力催發的霹靂彈,沖入寺中。

    隨即,她看向不可置信的烏鎮百姓,朝著他們露出燦爛笑容,一如之前,眼眸清澈干凈。

    她說:“佛度寺,沒了?。”

    “轟——”

    身后,轟然炸響。

    從?大雄寶殿開始,佛度寺整個坍塌,后山地?牢更是徹底埋入地?下,一間間藏著陰暗與鮮血的屋子,轟然坍塌,濺起煙塵,埋葬了?以人血修煉的僧人。

    地?面震顫,只剩下搖搖欲墜的門頭?。

    阿染揮刀,修羅刀出,削掉這僅剩的門頭?。

    ——從?今日起,烏鎮再無佛度寺。

    ——修邪功的佛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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