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 152 章
遂徊再次醒過來是在兩個小時后, 睜開眼的瞬間他就猛地彈坐起來,然后就呆愣在那里一動不動,周如翊小心翼翼地靠過去, 發現他的眼眶猩紅, 但內里卻是干涸一片。
“哥……”
“……”遂徊閉了閉眼,撕開干澀蒼白的嘴皮, “別勸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接受的。”
“不是,那個——”周如翊指了指身側, 示意看左邊, 卻發現遂徊低著頭根本不在看她, “……”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這種事,他以為他很偉大嗎?”遂徊眼瞳中漫出貨真價實的恨意,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絕對要讓他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一道熟悉清緩的嗓音就在近處響起, 漫不經心的,帶著一絲笑意:“什么代價?”
眼見遂徊因為這簡單四個字陡然神情大變,周如翊迅速垂下頭,憋不住嘴角的笑又怕被哥哥揍,連忙用手掩住下半張臉。
病房的窗戶敞開著, 和煦的日光散落在另一張病床上, 如一層朦朧又耀眼的濾鏡,應帙已經在這期間打理過儀表換回了常服,正靠坐在床頭和一條紅褐色的太攀蛇玩繞手手的游戲。他曲著一條腿, 另一條腿搭落在地上, 將大部分的床位都留給了山羊巴弗滅, 遂徊錯愕地看著他,僅僅是半秒后,人就直接赤腳跳到了應帙身側,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向導,隨即一把將太攀蛇抽出去扔開。
“怎么會……?”他震驚地喃喃道,俯下身,湊在應帙頸側嗅聞他的向導素。芬芳馥郁又熟悉的氣味很好地安撫了他的情緒,遂徊僵硬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順勢身子一軟,將自己埋對方懷里,溫暖的體溫帶來了強大的安全感,遂徊摟著應帙腰側的手逐漸環緊,不可思議地問:“你是怎么出來的?”
“還是不夠偉大,貪生怕死,所以就出來了!睉不負碜∷,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是的,這和貪生怕死有什么關系?”遂徊連忙抬起頭為他申辯,“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會是你的錯,應帙,你千萬不要自責……”
他不是善于口舌的人,總覺得說得不夠,急得眼角的蛇鱗紋路都艷得像血,應帙也收起玩笑,正經地解釋后來發生的事:“是你的爸爸。空間里多出的那個人不是易承瀾,是龍讓,他替我留在了那里,看守新出現的裂隙。”
遂徊微微一愣,而周如翊聽到關鍵詞立刻沖了過來,雙手緊張地握住床尾的圍欄,小心翼翼地問:“哥,應帙哥說你們在黑洞里遇到了爸爸,他沒多講,讓我來問你,所以爸爸他還活著?你見到他了?”
提起龍讓,遂徊緩緩撐起上身,跪坐在應帙腿上,不由得也有些緊張起來,“他……”
周如翊期待地望著遂徊,認真地聆聽著。機緣巧合之間,她獲得了比遂徊更多的母愛,但現實也是公平的,她從沒有見過父親,并且大概率這輩子都不會見到,而遂徊何其有幸,在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情況下遇到‘活’著的龍讓,獲得了短暫但真實的父愛。
“他,和我差不多高,有著一樣顏色的綠眼睛,不對,是我遺傳了他的綠眼睛,”遂徊想了又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位沒個正經父親模樣,但的的確確是他親生父親的哨兵,“他說他愛我們,很愛,很愛!
不久之后,得知了這句‘遺言’的周瓊笑個不停,“真的是原話嗎?我有點不敢相信,他可是全身上下就嘴最硬的人,讓他說一聲愛我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在應帙和遂徊意識剝離之后,她也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并沒有比兩人早蘇醒多久,而且還頻繁陷入劇烈頭疼,比過去更強烈,只能服用止疼藥壓制頭疼,但好消息是她沉睡的記憶全部復蘇,知曉了過去的一切。燕煦看她頻頻痛得一身冷汗,心疼地問她有沒有后悔,周瓊卻只是笑著問:“……因為我和龍讓的失誤,小徊是不是也經歷過這種痛不欲生的情況?”
“你是在懲罰自己嗎?”
周瓊搖搖頭:“我只是想說,小徊都能忍受的痛苦,我有什么做不到的?燕煦,你知道我的,我做任何事都從不后悔!
……
出院的時候虞旌沒有來病房,據虞楹表示,這位醫生在應帙蘇醒并確認各項指標基本正常之后就下班回家睡了一個天昏地暗,直到翌日傍晚都沒醒過來,目測還要再睡一夜。
“你們睡了多久他就守你們多久。”燕煦說,“虞旌說他之前分明察覺到了易承瀾的異常,卻掉以輕心沒有放在心上,對此一直很內疚!
……原來大家的責任心都這么強?就連成天端著杯咖啡凈愛湊熱鬧的虞旌也懷揣著無比崇高的醫生天職心理,將一些根本與他無關的錯誤放在心上。就連虞楹也很不好意思地在那里攬責,說因為她的等級下降癥確實在易承瀾手中有大幅緩解,所以她先入為主認為易承瀾是全天下最厲害的醫生教授,當時虞旌還和她講過自己的懷疑,還被她惡狠狠地罵了一頓。
聽到這里,應帙想到一個問題:“……其實我之前一直懷疑虞旌和易承瀾是一伙的,我之前有拿易承瀾給遂徊服用的黃色小藥片給虞旌,拜托他幫忙化驗成分,但一切正常!
說著他看向耿際舟:“就是你經常吃的那種,后來我一直想是不是虞旌故意幫易承瀾隱瞞真相!
耿際舟:“……”
耿際舟憋紅了臉:“……是我中途調換了藥片!
應帙很震驚:“你那時候就想好去死了?”
“沒有,我就是隱隱覺得不對勁,”耿際舟聲音越來越輕,“雖然不知道爸爸想做什么,但還是想幫他瞞一下。我也是后面才發現我所有的藥都有問題,還想對你們動手。”
“絕交吧!
“欸欸,別啊小帙,”耿際舟挽回道,“你昨晚還賭咒發誓說會做我一輩子的好朋友,永遠會陪著我,就算遂徊反對也不能改變我們之間的友誼……”
遂徊:“?????”
遂徊:“什么時候說的?你們背著我都聊什么了???”
“我也想和你絕交了小舟!卑⑵疹D在角落里抱著他的劍齒虎悶悶不樂,“發生了這么多、這么大的事情,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說?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嗎?”
“你什么時候是他最好的朋友了?”樓星赫也一早和阿普頓來到了病房看望應帙和遂徊,他也是唯一一個正經帶了伴手禮——一個果籃外加一捧花的人,“耿際舟最好的朋友一直是應帙啊,這還有別的可能嗎?”
阿普頓更郁悶了,虎耳朵向后壓,一副要咬人的樣子,耿際舟連忙好一陣順毛安慰他。
遂徊很不爽地湊到應帙耳側,惡魔低語:“如果有一天我和耿際舟同時掉進水里——”
“我立刻把他溺死,然后對你進行三天三夜的人工呼吸!睉莱鰸M分回答,遂徊明知是假話但還是詭異地爽到了。
……
周瓊并沒有和他們同時出院,她在醫院里多住了將近一個月,這期間她在自己名下的一幢別墅內搬運了許多東西,出院當天就從周家老宅內徹底搬了出去,別墅內有一間任何人禁止進入的房間,密碼只有周瓊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讓周老爺子越來越覺得女兒病得不輕,不過周如翊和遂徊卻是明確知曉這個神秘房間里到底鎖了什么東西。他們本以為周瓊會將龍讓的大腦安置到哨兵的沉睡公墓,卻沒想到她鎖進了住所里,但也能夠理解這一行為。
應帙遲來地想起了他和遂徊在精神空間里的話題,問:“精神黑洞里,易承瀾單獨告訴了你什么?”
“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么敗興的話嗎?”遂徊喘息著回道,眼里是濃重的不滿。
“突然想到了而已!睉种篙p輕地穿過他的發絲間,“當時讓你出來了再和我講,現在既然都出來了……”
“但我不想講了!彼旎补室鈫艿溃_距離不再為應帙服務,擦了下嘴角皺起眉,“你當時根本沒想著和我一起出來,就是隨口一說打算穩住我而已,太過分了,應帙,這件事你做得實在太過分了,再有下次我立刻自盡知道嗎?”
應帙勾起唇角:“什么時候開始你都能用自殺來威脅我了?我有這么喜歡你嗎?”
“你都喜歡到能為我去死了,現在想起來矜持內斂?”遂徊異常得意地說,“難道喜歡還能收回嗎?”
應帙笑意更深,這才是真正的遂徊應有的性格,囂張大膽,自信張揚。他單手托著下巴,慢條斯理地用眼神向這位身家遠高于他的大少爺示意自己身下。
遂徊也跟著笑了,意有所指地說:“我覺得不用繼續刺激下去了,情緒已經很興奮了,你覺得呢?”
“嗯……我覺得好像還不夠刺激……?”
不等應帙賣完關子,遂徊倏然又想起一件氣人的事:“該死,你居然坑我,說什么精神標記不算數,讓我出來洗標記,這是人說的話嗎?我當時真恨不得咬死你!”
應帙難得有些心虛:“所以我今天不是來補完全部的永久標記……”
“那還不快點補!”遂徊再次低下頭,模糊不清地說,“看我不咬死你……”
“……”
好像有點過于刺激了……?
……
易承瀾和遂徊說的話是一句轉達,他要遂徊替他和周瓊說一句話。
遂徊非常非常不想幫易承瀾的這個忙,但猶豫再三還是告訴了周瓊。因為頭疼的原因,周瓊這段時間幾乎住在了醫院,所有醫生都對她的病癥束手無策,但她似乎對此并不怎么在乎。一有空她就會找遂徊和周如翊,帶他們出去逛街吃飯,當然大部分時候應帙也會一同被邀請,周如翊時不時還會拉上更耿際舟生怕他寂寞,最后就會演變成浩浩蕩蕩的一支大的隊伍。
當兒女上課的時候,周瓊就會回到家里,對著龍讓的腦袋發呆,或者在后院畫畫,她的畫紙上是一只長尾朱雀,栩栩如生,尾羽如同彩練,美得像最好的絲綢。
這是她的精神體,隨著龍讓的沉睡而永遠消失的精神體……
……
易承瀾要周瓊轉達的話很簡單,僅僅六個字:密碼是契合度。
“什么的密碼?誰的契合度?”在經歷了無數的謎語和謎語人之后,應帙已經對這種似是而非的話深惡痛絕,并且學會了收起過度的好奇心,問完這兩個問題之后就將這句話完全拋到了腦后,把麻煩拋給了這句謎語真正的主人周瓊,然后關注起了不久之后的開學。
是的,在經歷了幾乎等同于拯救世界的生死存亡大事件后,應帙發現他居然還要煩惱上學這種非常有割裂感的事情。
更苦惱的是,開學后馬上面臨的就是學生會重新選舉,而他的期末成績拜遂徊所賜,將將及格,感覺就算找聶仰止通融走后門,校長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把他再送到主席位置上。
遂徊為此非常抱歉,答應應帙說對他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應帙瞇起眼睛說。
“……別用這種青瑟的語氣說‘什么都可以’,然后再用這個權力讓我幫你寫競選主席方案!彼旎苍缫炎R破了應帙的詭計。
應帙詫異:“我竟然被你看透了。”
“是的,你被我看透了!彼旎灿檬直葎澇鼍矜溄拥逆i鏈外形,“你腦子想的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應帙手指微動,直接暗掉了S+級精神哨兵的視覺和聽覺,又在遂徊驚訝的下一秒握住在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內輕輕地摹出一句話:那你猜猜我接下來要做什么?
遂徊:“……”
遂徊當場激動到雙腿蛇化,嘶嘶地狂吐蛇信。
……
就像當初應帙的向導徽章遺失這件事一夜之間席卷整座塔一樣,應帙被永久標記這件事也在新學期報道的第一天清晨如一陣疾風般傳遍大江南北,來1班門口看應帙后頸齒痕的哨兵絡繹不絕,一個二個難以置信地來,心碎遍地地走,耿際舟都恨不得在班級門口收門票,其他向導則是想在門口收心碎哨兵。
當天晚上應帙的 連任學生會主席支持率就下降了15個點,應帙在公寓書房里愁容滿面,沒想到他的男友粉竟然這么多,他一直以為塔里都是他的事業粉和強度粉。遂徊則是喜笑顏開,什么都沒干就趕走了15個點的情敵,他得意得蛇尾巴到處亂甩,隨手拉黑不知道怎么搞到他聯系方式,正在瘋狂給他發問號的艾勒,高高興興地跑進書房去給應帙找事。
他們已經不會再交換身體了,但同居卻成了不需要訴之于口的默契。畢竟已經是永久標記的靈魂伴侶,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一個月過去,新一屆學生會的成員名單公布,雖然應帙做好了連任失敗的準備,但看著新任學生會主席的名字,他還是忍不住破了防,“耿際舟??”
“應副主席,找我有什么事嗎?”耿際舟在懸浮屏的那頭笑得溫文爾雅。
“你——”應帙氣得都不會說話了,還是遂徊在旁邊幫他補刀:“你這就走出心理陰影了?都開始競選學生會主席了?”
耿際舟:“……”
……你這刀捅得有點過了。
耿際舟:“等著寫文件方案寫死吧應副主席!
“……”
喜獲副主席的應帙非常郁卒,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孵蛋。
遂徊洗了個澡香噴噴地鉆進羊圈,從后方擁住應帙的腰,在他最愛的后頸咬痕上親了一口,“小咩寶寶,別難過了……明年你還可以繼續競選的,對不對?”
“別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安慰我!睉鋵嵰矝]怎么生氣,畢竟他的目標早已不是區區一個塔學生會主席,見證了應識箋的不靠譜之后,他的理想已經變成盡早取代父親成為中央工會主席。
“那我用哄戀人的語氣安慰你?”得益于S+等級,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準首席哨兵問。
應帙嗯?了一聲,左手忽然被牽起,緊接著有什么溫涼的物體貼著他的無名指緩緩扣了上去,他低下頭,看到了一顆熟悉的紫鉆戴在了他的手指根處。
“……”
遂徊笑著問:“有沒有開心一點?”
“……太大了,還很重。不方便我寫方案!
“能不能坦誠一點,告訴我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應帙沒說話,輕身用一個吻表達了他的真實想法。
作者有話說:
正文就在這里完結啦,后續說好的番外會在8月內不定期更新。
這篇文因為想嘗試寫長一點,突破舒適圈,所以節奏相對放緩了一些,但似乎效果不盡人意,引起了一些爭議,非常抱歉,下篇文會寫《重生文里的白月光在做什么》,單元文,會更加注重節奏問題,保持更新頻率,希望大家繼續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