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萬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主峰外側的一處山臺，半邊面具的男人揚起嘴角，向面前的女人傾倒酒杯，以示敬意。
“黛芙妮女士，既是博弈，那我便認為你已經看懂了這盤棋，你覺得這局勢，如何？”
“這盤棋，你準備了很久吧？”
黛芙妮突然問道。
“是，又不是。”
“因為去年9月的那場震蕩？”
“是。”安托萬也沒有遮掩，直截了當的說道。
“小丑軍團早已在遺跡中布局多年，什么時候開始的，進度如何，我不多說，軍師大人比我更為清楚。”
黛芙妮挑了挑眉，“那場震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樣震散了小丑軍團的布局。既是新棋，那你又如何認為，這盤棋，你已運籌在手？”
“就因此，女士便認定這盤棋，我會輸？還是冒險家協會一貫的自大？”
安托萬帶著點譏諷的語氣。
“不。”黛芙妮搖了搖頭，“只是冒險家有隨時接受挑戰的勇氣！我在這就是想告訴你，冒險家協會永遠都在！”
“哈哈哈！倒是想聽聽，黛芙妮女士口中冒險家的破局之法了！”
黛芙妮將酒杯蕩了蕩，抿了一口，“首先，安托萬，冒險家協會講理，邀請也好，戰書也罷，既然有約，我會到。大可不必用學院里的孩子給我下套！”
“冒險家協會也不會太懼怕輿論，千年的沉淀并非一點輿論的波浪可以淹沒。第二，如果你指的是遺跡中可能正發生的沖突，我想說，小丑軍團可能會贏，但冒險家不會輸！”
“第三，”黛芙妮將藥酒一飲而盡，直視安托萬兜帽之下丑陋的半邊臉，“雖然不知道你真正的手段究竟是什么，黑龍還是造物，甚至是你認為的變數——那個孩子，但至少我都認為你不會成功！”
安托萬聞言臉色變了起來，并非難看，而是興奮！
他僅剩下爛肉的眉頭跳動著，嘴角因興奮而咧到耳根，“女士，是誰給你的自信，龍族？還是你背后的人？”
兩人相視著，黛芙妮面無表情，安托萬上邊臉隱藏在陰影之中。
“但究其最后，執棋之手，都在我們自己身上，不是嗎？”
黛芙妮依舊沒有說話，而安托萬愈發興奮起來。
“沒錯！你知道的，冒險家協會早就已經確定了！我們，小丑軍團的目的就是造物，但這次，我們要如何利用這個變數拿到造物？”
“沒錯！黛洛緹斯小姐可是龍族！主峰上可是千年前龍族留下來的禁制，小丑軍團如何進得去！所以，直接讓我可愛的龍族小姐幫我帶出來就好了！”
“算算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主峰了吧？”
安托萬眺望著眼前被霧氣籠罩的巍峨。
……
星河，紙船，氣泡與大樹，戰火與吶喊……
黛洛緹斯在一片草地之上爬起身，她好像又夢見了那片星空，夢見自己化成龍蛋，被擁抱著奔跑，身后是鮮血與尸骸。
……這是哪？
她擺了擺頭，記憶中自己被黑龍帶到了主峰之外，黑龍……她想起了被黑龍破壞的龍骨，不禁地攥緊了拳頭！
相比于濃霧繚繞，陰暗不見天日的森林沼澤，那些龍骨才是龍族真正的遺跡，也許……至少能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然后，自己好像變成了龍？真正的巨龍！被黑龍擊落，刺眼的銀光……雅娜！
“……我在，阿樹……”
黛洛緹斯在心里大喊，許久才有虛弱的聲音回應她的呼喚。雅娜的聲音比之前真的虛弱了不只一星半點，像風中飄搖的火燭，隨時會在微風里熄滅！
“雅娜……”
黛洛緹斯抿了抿唇，關心的話語如鯁在喉，雅娜每次都是為了她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什么時候才能反過來保護她啊！
“不用管我……阿樹，這里，應該就是主峰……”
主峰！
黛洛緹斯猛然抬頭，才發現這里的環境與遺跡其他地方都不一樣！這里沒有低至零點的潮濕氣溫，也沒有四處散發臭味的沼澤洼地，雖然依舊被淡淡的霧氣纏繞，卻比遺跡的環境好了太多！
說是主峰，其實也是一座小型山脈，地域廣闊。視線放遠，有藍天白云高懸天空，甚至讓她有種回到科波菲爾的錯覺！
傳說主峰就是曾經龍族王者的寢殿，云霄海也比現在的遺跡遼闊了不止數倍，甚至整個天空都是龍族的領地！
黛洛緹斯的思緒有些復雜，正打算四處尋覓之時，一座云梯突然于眼前浮現，扶搖直上。
「……群山之巔，其主峰高聳入云，云霧終年不散，仿若仙境。主峰之上，有一云梯，乃天地奇觀，非石非木，由純凈云朵匯聚、凝練而成……」
云梯……
她想起了古籍上對主峰的描述，稍作猶豫，便踏上了這從前龍族的朝圣之路。
云梯直通云端，根本看不見盡頭，就如同眼前的巍峨雄峰，不知其頂點。
云梯兩旁，云霧翻涌，似在低語，又似在守護這神圣之路，純白的云朵每一寸都流淌著天空的靈韻，散發著神秘而圣潔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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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圣索沃學院圖書館的地下藏書中記載，這座云梯，其實是龍族的朝圣之道！
平日里，龍族憑借天生雙翼，自由穿梭于天地之間，盡享高空浩瀚。但當王者傳喚，或是莊重祭典需面見王者之時，無論身份高低，龍族皆會收起雙翼，斂去周身鋒芒，心懷敬畏，一步一步踏上這云梯！
黛洛緹斯行走在云梯之上，心思根本停不下來。主峰之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將自己送進主峰的那道銀光，便是數次呼喚黑龍，救了自己，「諸天龍環」中的意識？
他跟自己是什么關系？
她抓起身后亂糟糟的銀白長發，雅娜曾經說過，銀色在龍族是尊貴的顏色，那云梯盡頭等待自己的……
“爸爸……媽媽……”
口中呢喃著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影子，晶瑩在眼眶中堆積，她希望，但不敢面對。
高聳的云梯往上，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還是沒有看見盡頭，但湛藍的瞳孔之中，晶瑩卻被憤怒所替代。
從云梯向下，滿目瘡痍，還是尸骸。
平滑的山巖布滿了交錯縱橫的巨大溝壑，碎石四散，有的還殘留著焦黑的印記，那是往昔烈焰灼燒后的明證。
瘡痍的戰場上，龍族尸骸散落其間，宛如破碎的史詩殘章。巨大的骨骼早已褪去昔日閃耀的鱗光，被時間漂白、處處是斷裂與孔洞，曾經能撐開蒼穹的翼骨無力地耷拉著，碎成幾段；粗壯的肋骨根根刺出，仿若痛苦的嘶喊凝固在胸腔。
還有些頭骨仰天，腳下踩著巨大的鐵疙瘩，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好像能看見空洞眼眶里藏著的無盡哀怨。
它們靜靜躺臥，見證著往昔榮光如何在慘烈戰火中被無情碾碎，徒留這滿目凄涼供后人憑吊。
她的眼眸由晶瑩轉為憤怒，又由憤怒轉為悲哀，卻無可奈何。
云梯上偶爾有微風拂過，翻涌的云霧仿佛與她的情緒共鳴，泛起層層云紋，如同奏響一曲悲歌。
黛洛緹斯小聲的啜泣著，顫抖的身體并沒有停下，她想找到這片戰場的盡頭，卻沒有結果，直到藍天黯淡，直到黎明漸起，直到那片巍峨的宮殿于眼前浮現……
才驀然發覺，這片戰場，對龍族來說，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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