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人殊途(一)(半次加更)
萩原千速剛剛在桌旁坐下, 此時此刻猛然站起身來,湛藍色的雙眼明亮:“你和他很熟悉?”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是朋友。”
威士忌聞言,沒忍住訝異地挑了一下眉——
在組織, 朋友可是個奢侈品。
不,確切地說, 是真摯的友誼是個奢侈品。
要真算起來, 其實組織的大部分人都是把朋友當消耗品用的。被懷疑了?把朋友推出去。任務失敗要接受懲罰了?把朋友推出去。被條子追捕了?把朋友推出去。正在被任務對象反殺中?
——那朋友用處就更大了,不僅你可以推他出去替你擋刀, 還能拖延時間讓自己逃得更遠, 和追殺者拉開距離。
話扯遠了, 總之在組織, 如果成為一個人的“朋友”, 那恐怕是最需要被警惕的事情。
當然威士忌相信松田陣平不是會背叛朋友的人, 因此當對方說出朋友兩個字時, 他是著實吃了一驚的。
如果松田陣平說那位“hagi”與自己是朋友,那他必然是在說他們倆有著真摯的真實的友情。
但——
組織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他還能不清楚嗎?那里怎么可能是讓一個人可以交朋友的地方?
在那個陰沉混沌的泥沼里,別說是發自內心的真摯的友情了,純粹的、不帶任何算計的情感都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BOSS居高臨下的監視、組織更高層決絕無情的命令、同輩的組織成員冷眼旁觀著竊竊私語, 一切的一切織成了一張密密的大網, 隨著在組織待的時間越長,這張大網越收越緊幾乎可以將人勒死。
無助的人們在其中掙扎求生,揮動著四肢,就好像那對他們的處境有絲毫幫助。然后他們只會在絕望中察覺到疼痛逐漸劇烈,那張大網深深地嵌進他們的皮膚, 刻進他們的血管,在血流的沖刷中膨脹, 然后愈發讓人難以順暢地呼吸。
而發自內心的情感,那些與他人的羈絆與鏈接,它們是只有在自己有思想的自由與余裕的情況下才能滋生的奢侈品。
薩特說,人是自由的。
這個所謂自由的說法,幾乎殘忍到冷血的地步。誠然,人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有選擇的機會,若是這選擇的機會導向了自己或他人的死亡,這還算是選擇嗎?若是這選擇的機會因視角受限而從未被人所發掘到、所意識到,這又是否能算是選擇?
在組織里,友誼可以是沾血的,可以的邪惡的,可以是殘忍的,可以是被精心營造的美好幻境,如同小美人魚的故事一般,虛偽的情感在日出時化為泡沫消散。
而那些從小便出現在組織的人,像松田陣平那樣的人……
威士忌輕輕地用右手的食指敲擊著桌面,輕微的聲音幾乎稱得上細不可聞。
那樣的人,幾乎不可能獲得放松身心肆意相信他人的權利,因為他們一直緊繃著一根弦——自小與血腥、陰謀、黑暗與謀殺打交道之后,擁有這樣的后遺癥是理所當然的。
而聽上去,那位“hagi”似乎也是一名進入了組織的人,而且與這位萩原千速小姐關系匪淺。
等等。
威士忌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離開組織之后他當然不可能停止關注組織的消息,而組織論壇是一個很好的從側面了解組織近期動向的渠道。
當然,組織論壇你的信息密度其實并不是非常高,而且大部分時候還需要威士忌自己辨別哪些是有用的信息、哪些是無用的。
一般而言,想要找到組織最新的動向,他只能通過底層組織成員們發的帖子里圖片的背景,來辨別他們都在哪些地方做任務,從而判斷組織近期重點關注的地域。
因此,基本上每個帖子他都點開來看過一遍。
當然,那個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CP帖子也不例外。
這下,威士忌回憶起當時圖片里的兩個少年,其中一個很明顯便是眼前的卷發少年,而另一個確實有著黑色的頭發和紫色的眼睛。
——應當就是松田陣平所說的“hagi”。
威士忌當然不會像那群論壇里的組織成員一樣磕起CP來,不過他知道這些之后,內心頓時浮起一種欣慰感。
——關系真好啊,兩個小少年。即使是在組織,也能交到真心的朋友,真是厲害呢。
他這邊轉瞬間頭腦中轉過無數思緒,而那邊松田陣平與萩原千速則是開始了閑聊。
萩原千速拿了紙巾沾了酒吧的茶水,隨手一抹,擦掉了自己嘴唇上夸張的黑色口紅。
現在她那張屬于神奈川刑警警花的清爽英氣的臉龐完全露了出來,青年女性尚且帶著幾分青澀的堅定眼神幾乎讓卷發少年心里一酸。
不過人在組織多年,他早已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是絕對不會將內心的情感表露出來的。
“……是朋友啊。”她重復了一遍松田陣平的話,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帶輕松的笑容。她現在的心情有些復雜,連她自己解釋不清楚。
她輕松于自己的弟弟還活著,慶幸于自己找到了對方的消息,同時深切的擔憂依然縈繞不去,盤旋著幾乎將她的大腦占滿。
如果真的一切安好,為什么弟弟這么久都沒有來找她呢?讓家人這么擔心卻遲遲不出現——果然,是將自己卷進了什么麻煩當中去吧。
而且松田陣平先前那句“現在非常安全”,隱含的前提便是萩原研二經歷過一段并不安全的時間。
“可以向我證明一下嗎?”她提出要求。
“證明什么?”
“研二還活著,并且和你是朋友的事情。”
“唔……”松田陣平愣了一下,他倒不是沒想到萩原千速會這么要求,不過他今天早晨才和萩原研二重逢,還沒來得及留下其他照片。
畢竟他們本來就不是愛自拍的人,再加上進入組織之后,就更不可能留下這種隨時有可能被別人看出行蹤的把柄了。
威士忌挑眉,及時說:“你要這么說的話,我倒是有照片呢。”
松田陣平:“……?”
他質疑:“你都多久沒有接觸組……接觸黑烏鴉了?而且hagi今天才回的霓虹。”
威士忌笑道:“不要質疑我獲取情報的能力啊,男孩。”
他拿出手機,點進了瀏覽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動,不一會兒一個網址出現在網址框里,等待著威士忌按下“回車”鍵。
松田陣平瞅了一眼,總覺得這網址看著說不出的熟悉,但又想不起來是哪個網站。直到威士忌點擊了“enter”這個鍵,卷發的少年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界面,認出了這是基安蒂在他面前念叨過很多次的組織論壇。
他算是知道為什么這網址在他看來那么熟悉了——被基安蒂灌輸多了,那就可不是能稍微記下一些相關內容了嗎,其中網址自然首當其沖。
……不,但是這怎么看都很適合被吐槽吧!
為什么組織人員,尤其是底層人員,那么閑啊!他們到底哪里來的時間,天天在組織論壇里吃瓜啊喂!
而且,威士忌——
“你哪里來的論壇賬號?我記得這個是只有組織內部成員才可以拿到的吧。”卷發的少年有些不解地詢問,“你的前一個身份不是在琴酒的幫助下假死了嗎?”
威士忌:“……我是一個情報網遍布全球的情報販子。”
偽造出一個組織底層成員的身份對他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難事。
“那你之前好像沒有查到千……萩原小姐的身份吧?”卷發的少年挑眉。
好險,他趁著沒有人注意到他差點喊出像是“千速姐”這樣的親昵稱呼,放松地松了口氣。
他在進入酒吧看到兩個人的神態那一刻就看出來了,威士忌根本沒有查到萩原千速的身份——當時這個男人一臉警惕,還在擔憂萩原千速是是誰拍來打探消息的人呢。
威士忌:“……”
好啊,八年不見,這小子還會懟人了。
這不是他正在被追殺,以前在那批同伴都聯系不上了嗎,否則只是查一個不是里世界的女孩而已,怎么查不出來呢?
他干脆不理一旁的卷發少年,徑直翻了組織論壇上的帖子——現在那個在劇本殺店門口偷拍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底層組織成員的帖子還是“hot帖”呢。
當時,那位用戶名為“閑著來玩劇本殺”的樓主在發完主貼之后似乎還沒磕cp磕過癮,后來補了兩張偷拍的照片,正是萩原研二上松田陣平車的瞬間。
這家伙還在后邊的帖子里可惜自己沒有抓拍到兩個人剛剛照面的那個瞬間。
他點開照片給萩原千速看,成功又讓金發的年輕女子眼中綻放出燦爛的光芒。
三個人聊的還算融洽。
萩原千速試圖問了幾次萩原研二的現狀,以及兩個少年現在正在做什么,但無論是直截了當地詢問還是旁側敲擊的試探,都被卷發少年簡單地擋了回去。以萩原千速的才智與情商,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對方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神奈川的精英女刑警咬了咬唇,但終究沒有追問下去。可以得知弟弟平安的消息已經很好了,她還能奢望什么呢?
*
東京。
“等一下——坐在后邊的先生可以出來一下嗎?”還未上過警校的未來女刑警言語間已然有了些許銳利的氣質。
大和敢助皺了皺眉:“怎么了?”
諸伏景光心里一跳,但又覺得沒道理——對于沒有接觸過人//皮//面//具的人來說,他們很難想到世界上居然有這般可以讓人改頭換面的神奇道具,因此就算真的看到他的臉上有什么因為面具不貼合而展現出的奇怪地方,他們也只會疑惑,而非以這種嚴厲的語氣說話。
他和萩原研二、伊達航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緊張的情緒。但諸伏景光并沒有做出什么大動作,而是將聲音裝得粗了一些,以符合他用作偽裝的那張中年男性的臉,然后故作粗魯地說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們還趕時間呢,好不容易趁暑假帶著兩個兒子出來玩,你們兩個家伙別掃興啊。”
被當做兒子的萩原研二、伊達航:“……”
諸伏景光看了他們一眼,眼神無辜:這是最合理的關系,總不能說我這個“三十歲大叔”和你們兩個是忘年之交吧。
大和敢助質疑:“先生,您讓兒子開車載你就算了,遇到有糾葛還讓你的兩個兒子下車,自己待在車上休息?”
諸伏景光:“……”
不過反正戴著人//皮//面//具呢,大和敢助認不出他來,諸伏景光自暴自棄地開演:
“怎么了怎么了?下車多費勁兒。”他粗聲粗氣,吊兒郎當地說,“兒子養了不就是為了讓我自己享福的嗎?真的是,你倆管的忒寬了些吧。”
萩原研二:“……”
有、有點好笑。
幸好他早已習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這才沒有笑出聲來,而是能板著一張臉,做出好聲好氣的模樣對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兩個人說:“這個……我們道歉也道過了,如果你們還需要什么賠償的話我們也可以給你們,可以讓我們走嗎?家父的性子實在有些急,不好意思。”
大和敢助嘟囔著:“什么嘛,這種老爸怎么養出這么禮貌的兒子的。”
伊達航、諸伏景光、萩原研二:“……”
這句話讓他們三個人都差點沒繃住,一半是被雷的,一半是這真的有點好笑。
上原由衣卻皺了皺眉,上前兩步想要仔細端詳諸伏景光的偽裝。
偽裝成三十余歲大叔的黑發藍眼少年再一次心臟緊縮——他這個已經用過一次的不貼臉的人//皮//面//具根本經不起細看啊!
他大腦急速旋轉,口頭上卻是作出吊兒郎當又不耐煩的模樣:“干嘛干嘛,老子趕時間!這根本沒擦到你們的車,我兒子停下來查看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還想得寸進尺嗎?”
上原由衣忽然伸手觸碰了一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正巧是眼部皮膚與人皮面具接壤的地方。
諸伏景光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咬了咬牙,用在組織底層混的時候聽同伴說過的油腔滑調的語氣調戲道:“喲,小妞兒還挺主動,老子的臉好摸嗎?”
大和敢助一下子就火大了:“你這家伙干什么?小心我告你騷擾啊!混蛋!”
“到底是誰先伸手的啊?!怕被騷擾就滾開啊,我還要趕時間上路呢!”
“那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啊!”大和敢助看上去已經摩拳擦掌想要揍人了,卻忽然發覺上原由衣的表情不太對勁,好像是發現了什么的凝重。
“怎么了?”他轉過頭問自己的女性好友。
上原由衣嚴肅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燒穿諸伏景光用來偽裝的人//皮//面//具:“這位先生,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為什么您分明沒有涂粉底液,沒有畫底妝,卻在臉上多處用了修飾妝容用的修容和陰影?”
諸伏景光的心一沉。
上原由衣抬手從口袋里掏出餐巾紙,想要抹去對方臉上的裝飾,但這一擦,卻將對方的“臉皮”直接擦了下來!
上原由衣尖叫一聲,猛然后退,腦子里閃過無數和人皮有關的神話。
大和敢助上前一步,卻好像看到了什么,緊鎖眉頭。
上原由衣緊緊閉著眼,不敢看,等緩過神來,她正想睜開眼,卻聽到大和敢助不可置信的聲音:
“你……你是高明的弟弟嗎?”
第52章 故人殊途(二)
金發的女人攥緊了拳。
但是就這么放棄自己好不容易了解到的弟弟的消息了嗎?可惡啊, 好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但是眼前的卷發少年都已經透露那么多消息了,她也已經知道了她所想要知道的弟弟還平安的消息。詢問更多內容的話,連她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她不斷地用指尖輕點著桌面, 逐漸加快的節奏彰顯了她心中的焦慮,也無聲的訴說著她想要獲取更多信息的渴望。
她咬了咬下唇, 下定了決心。
——看著眼前兩個人的態度, 她想從他們這挖到更多信息,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在神奈川的刑警大隊里, 她一直被認為是最有套話天賦的警察之一, 這源于她與生俱來的善于觀察他人的天賦和她自己的情商。
因此, 以她的經驗可以看出, 對方兩個人都是受到了專門的訓練, 知道如何在被追問、套話時岔開話題, 口風很緊的人, 她沒有必要在這里浪費時間。
如果松田陣平和這位“二一三”先生不想告訴她更多的真相的話,她是決計問不出來的。
好在她已經不是原本那個對于里世界一無所知的天真青年了。從眼前兩個人的談話中,她已經能獲取到部分的信息。
身為萩原研二的姐姐的她,依靠觀察周圍與傾聽他人談話來獲取情報的能力絲毫不遜色于她的弟弟。而她的弟弟萩原研二,正是憑借這兩項能力, 成為里世界令人聞風喪膽的情報大師芝華士的。
從這就可以窺得萩原千速的情報收集天賦有多么恐怖。
她看得見當松田陣平說出“是朋友”三個字時威士忌臉上露出的驚訝神情, 要么是因為松田陣平與萩原研二所處的環境并不適合產生友誼、也不常會產生友誼,要么是因為以松田陣平的性格不會與他人擁有友情這樣的羈絆。
其實根據松田丈太郎對于自己兒子的描述,松田陣平是個很“獨”的人,確實不太像是會交朋友的模樣,但是萩原千速的直覺告訴她, 那位“二一三”驚訝的原因里,前者占據大部分因素。
一個不允許友情存在的機構, 必然是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成熟的冷酷機構,那它在里世界必然存在了有一段時間。這使她之后自己去調查變得更方便了,金發的青年女子在心中思索著。
還有松田陣平和“二一三”先生說的那句話。
“你都多久沒有接觸組……接觸黑烏鴉了?而且hagi今天才回的霓虹。”
萩原千速不清楚在改口之前卷發的少年是想要說什么,就語境猜測的話太過困難,畢竟這句話本身她就聽得云里霧里的。但這不妨礙她從中提取關鍵詞匯。
“黑烏鴉這是那個組織的代稱嗎?”她在內心記下了這樣的疑問。
還有松田陣平的后邊半句話。這半句話的隱含前提是萩原研二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在日本,這可以表明那個他所在的組織是個資產不算匱乏,同時產業也做得比較大的機構。
畢竟,萩原研二離開日本總不可能是出國度假去的,那些個里世界的黑暗組織哪里有那么好,還能供他出國旅游或是學習?只有出差這一種可能性。
還有最后那位“二一三”先生給她看的照片來自一個論壇,而一個機構可以發展到擁有多人論壇,那么它包含的人數一定不能太少。
萩原千速在內心冷靜地借助方才他人寥寥幾句話的信息,試圖勾勒出那個萩原研二所在的機構的大致模樣。如果她無法直接通過詢問獲得,那么她至少可以從言語中推敲出信息。反正她絕不會止步于現在,根本見不到弟弟,只是模糊地直到他還平安。
松田陣平當然可以看出萩原千速有多么渴望得知弟弟的近況。
那個在他的第一個世界里一直照顧他包容他的成熟冷靜的大姐姐,現在只不過還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就算在神奈川刑警隊里邊破過幾次案子,到底還是缺乏經驗的小年輕。
而他盡管面容稚嫩,靈魂卻已經輪回過無數次。
宛如互換位置般奇妙的差異,讓他略感驚奇,但卻沒有多少不適應。
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將組織的存在告知萩原千速。
如果組織沒有任何人盯上萩原千速,那么他必然是不會向對方告知組織的事宜的。但是組織現在注意到了他幼馴染的姐姐,而且介于對方同萩原研二的長相如此相似,未來暴露的風險依舊很大。
那么,將情況告知對方,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是不是更加明智的選擇呢?
如果對方是那個已經三十歲出頭的、經驗豐富成熟自立的女警,松田陣平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對方組織的大致情況,隱去自己和好友做過的事情,但是強調組織做過的惡事,以引起千速姐的警惕,讓對方大概心里有數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但是現在的萩原千速連二十歲都沒有到,這個倔強堅定的青年女子既然敢不上大學直接上警校,就敢一意孤行地去和組織這樣里世界的龐然大物硬碰硬。
但話又說回來了,不告訴萩原千速她的弟弟萩原研二現在在什么樣的里世界機構里,萩原千速就不會自己去調查了嗎?她有能力單槍匹馬地找到威士忌,就有能力找上里世界的其他情報商人。
以組織在里世界的聞名程度,能夠根據萩原千速提供的相關信息查到這只龐大兇猛的黑烏鴉身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要將組織相關事宜給萩原千速透露一些嗎?
三人的包廂內暫時陷入了沉默,幾人分別陷入自己的思緒里時,松田陣平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起身,厲聲喝道:“什么人?”
他對于他人的目光是極為敏感的。
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一種陰暗粘膩的目光正在窺伺,屬于組織的黑暗氣息緩緩侵蝕著空氣——是組織的人在監視這個房間。
監視是剛剛才開始的,松田陣平有信心,任何形式的監視,只要是一個真實的人正在觀察他,他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感受到。
但是組織的人為什么要前來監視?他們想要監視的對象是誰,是他、威士忌、還是萩原千速?前來監視的又是哪一方勢力的人,是朗姆嗎?
來不及猶豫了,松田陣平咬了咬牙,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個反監控竊聽的設備并將其開啟。
在一般的情況下他不會開啟這個裝置,因為它會影響方圓大約500米范圍內網絡裝置的藍牙連接。他設計的這個裝置是通過發射與空氣中的無線電波波形相反的波,在波的疊加時與空氣中原有的無線電波相抵消——也就是說,讓空氣中原本的網絡的波的疏部與他所設計的裝置發射出的波的密部相撞,兩列頻率相同的波相遇之后消失。
換句話說,如果他開啟了這個裝置,那么方圓500米的人都會知道這里有一個人開啟了反監控與竊聽的裝置,極其容易暴露自己。
但是現在顧不上那么多了,他決定了——他必須告訴萩原千速,她正在試圖調查的,是一個怎么樣的存在。
當然,具體細節是不可能透露的,他只需要讓青年女子意識到,自己順著查下去,若是查到組織了,只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麻煩。
萩原千速可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她的父母甚至她的弟弟的性命受到威脅,她絕對會自責的。
“我可以保證現在沒有任何人的監視與竊聽。”他說,“萩原小姐,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些信息,只是已經有人盯上你了——我不知道是誰,但是大概率盯上你的人和組織有關。如果你不希望讓你的父母陷入危險,請你留在表世界,不要輕易嘗試進入里世界。”
萩原千速用那雙湛藍的眼睛看著他,青年女子的眼神中仿佛躍動著不屈的火苗。
“組織已經存在于里世界將近百年,它的勢力遍布全球,歐洲、美洲、亞洲、大洋洲,它的觸手扎根在這世界的每一片土壤,若你想和他們硬碰硬,全身而退的幾率比雞蛋自由落體砸到地上還完好無損的幾率還小,是完全的以卵擊石。”卷發的少年嚴肅地說。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向威士忌:“這位,八年前通過假死勉強脫離組織,直到現在都不能擁有自己穩定的身份,還在被組織的人追殺。”
萩原千速猛然睜大眼睛,她身體前傾,問出來的問題卻無關自己的安危,而是:“那研二他……真的安全嗎?”
“……如果你不干涉組織相關的事務,他會保持安全的狀態。”松田陣平猶豫了一下,狠了狠心,以不容置疑的拒絕口吻說,“我、hagi,還有我的另外兩位好友在組織都是受人尊敬的人物,但是這都建立在boss還認可我們對于組織的‘忠心’——我們真的怎么想的不重要,讓那個老家伙這么以為就好。”
“但如果讓組織的人知道hagi那個不屬于里世界的姐姐正在找他,你覺得boss會怎么想?你覺得他會不會擔憂自己這位得力的下屬,為了親愛的姐姐而背叛他呢?畢竟,盡管hagi是我們這一代組織里最有能力的人之一,但他的替代品也不是找不到。對于boss來說,他最害怕的還是被人背叛。”
卷發的少年那雙青色的眼睛盯向面前比他大了沒多少的青年女子,成功看到她皺起眉頭,求證似地看向一旁的威士忌。
威士忌嘆了口氣,看向緊盯著金發女子的卷發少年:“我以為你不會告訴她這些。”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告訴她真實情況,才能讓她更好的權衡利弊——這可是芝華士的姐姐,他們姐弟倆都聰明的很。她可以知道什么對她弟弟來說是最有利的。”
萩原千速內心天人交戰,但她的潛意識讓她相信面前的少年——她的直覺幾乎從未出錯過,因此她停下了用手指點桌面的動作,然后抿了抿唇:“好,我不會再嘗試調查我弟弟相關的信息,但我有一個條件。”
在大部分時候,松田陣平都不會允許別人在他面前談條件,但眼前是千速姐。所以他柔和了面龐,放緩了神情,這讓他看起來又有幾分14歲少年的模樣了。
“你說。”
“我需要定期收到照片,向我證明我的弟弟還活著。”
這不是什么很困難的要求,所以松田陣平答應了:“好的,給我你的郵箱,我會每三個月給你發一張照片。”
萩原千速點頭答應,從一直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張紙又掏出一支筆,寫下了自己的郵箱。
松田陣平將其收下,沖著萩原千速點了點頭,然后就起身打算告辭。
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之前朗姆派來的年輕人質問他的時候,他撒了個謊讓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其實并不存在的“諸星大”身上,他需要迅速回去,偽造并補充相關的證據鏈。
但就在他離開之前,萩原千速叫住了他。
“還有什么事嗎?”他皺了皺眉,想不通對方叫住他是有什么用意。該交流的事情都已經交流完了,萩原千速是個聰明人,懂得權衡利弊,沒道理會再胡攪蠻纏。
金發藍眼的青年女子站了起來,看著他,眼神復雜。
“最后一個問題,”她說,“你打算去見見松田叔叔嗎?”
卷發的少年張了張嘴,難得感受到了手足無措。
*
“你……你是高明的弟弟嗎?”
這句話一出,在場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氣氛瞬間凝滯。諸伏景光感受到四只眼睛緊緊盯著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逃嗎?那不是更可疑?而且自己現在的身體只有十四歲,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跑得過兩個正在備考的警校預備役?
不逃嗎?以他現在的面貌,還有什么否認的空間呢?他和哥哥的長相實在是過于相似了。
就在一剎那,一旁正在旁觀的萩原研二忽然靈機一動。
他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包里的卸妝油,往臉上一抹,先前作為裝飾使自己面容成熟的、涂在臉上的化妝品全部被抹掉了,那張屬于14歲少年的明顯稚嫩的面容就此裸//露了出來。
然后他又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用剩下的那個人//皮//面//具塞給了一旁的伊達航。
然后有著黑色半長發與紫色眼眸的少年猙獰地笑了一聲:“沒想到妖怪的身份被你們發現了,那就沒辦法了!”
伊達航愣了一下,然后將塞來的人//皮//面//具套在了自己的頭上。
盡管用過一次的人//皮//面//具,被撐開了,略有些不貼臉,但是奈何伊達航的面龐比萩原研二的要大。
因此,他帶上人//皮'/面//具后,盡管臉上緊繃著難受,但從外面看,效果還是不錯,就像是整個人換了一張臉似的,也變成了一個三十多歲大叔。
然后他也將脖頸處的卷邊塞進了衣服領子里。
這邊上原由衣看到原本還在和自己說話的18歲青年一抹臉瞬間變成一個少年,轉頭又看到了另外一個青年變成一個大叔,整個人對于所謂“妖魔鬼怪”的說辭已經信了八分。
“敢助,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她抓著好友的衣服小聲說。
第53章 進擊的統子(一)
大和敢助睜大了眼睛, 黝黑的臉上顯現出幾分不可置信的神態,顯然是沒有想通,為什么兩個人能突然變了張臉。
諸伏景光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 配合好友作出一副猙獰得完全別認不出他的本來樣貌的模樣,然后提高了聲音, 刻意地捏出了花魁的腔調:“這位姐姐, 還從未有人能揭下小生的面皮……”
這一嗓子直接把上原由衣嚇得花容失色,她拽著自己的好友就往車上跑。或許人在驚嚇的時候能使出的力氣格外大, 連大和敢助這樣的體格都被她拽得一個趔趄。
“由衣, 等等, 他們……”大和敢助還想仔細探查一下那位長相和諸伏高明有幾分相似的少年, 但是被上原由衣拉著不得不朝著車子的方向走。
“啊啊啊快走啦!”上原由衣閉著眼睛, “恐怖電影里都是那些看到了妖魔鬼怪不跑還想上前去觀察的人第一個死!”
大和敢助還想留下來:“可是這青天白日的也不像是恐怖電影啊。”
他話音還沒落下, 諸伏景光使用潛行的技巧, 降低自身存在感偷偷繞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夾著嗓子幽幽地在他背后說:“真的嗎,先生?”
大和敢助:“!!!”
以他敏銳的觀察力,很少有人可以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在他視野范圍內移動。不過諸伏景光不是一般人,身為現在組織里最強的狙//擊//手, 他本就很擅長隱匿自己的氣息。
這段路本就偏僻, 他們是專門找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把車停下的,為的是不影響其他人在路上開車的人。此刻明明是夏天,涼風卻吹過他浸了些許冷汗的后衣襟,讓他從脖頸一路涼到腳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平時分明不是怕鬼的人, 以往上原由衣走夜路時因為陰森森的氣息而害怕,覺得有鬼在一旁窺伺時, 他還會半嫌棄半玩笑地拉著她告訴對方沒什么好怕的。
而且現在天空湛藍,正逐漸像夜晚的靛藍色色過渡,將要落下的太陽被云層遮擋住,變成絢爛的彩色,如果忽略皮膚上不知為何出現的陰冷感,周遭分明還是暖洋洋的。就算把這一幕拍成恐怖片,也分明會是沒有任何人會看的,一點也不恐怖的那種片子,這樣的氛圍就連上原由衣都嚇不住。
……那為什么,他的心底有一種難以言明的驚慌感?
他的思維好像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冷眼旁觀,莫名其妙地看著另一部分因以前完全嚇不到自己的東西而感到毫無來由的害怕。
如果說上原由衣對于鬼怪的恐懼還有些來由,那么大和敢助感覺自己內心浮現的負面情感完全是毫無邏輯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后退兩步,正要強作鎮定地繼續詢問,卻被上原由衣拉著跑回了車里。
青年女子平常看著嬌小,這會兒力氣卻是大得可以直接將他拽走。
大和敢助被上原由衣拽上了車之后,在女性好友的催促聲中驅車離開了。這段路本就僻靜,兩人開車駕駛離開后,三個少年才后知后覺地呼出一口氣。
而后有著半長發的紫眸少年微微皺眉,充滿疑惑地說:“他們居然就這么走了——我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驚嚇會有這么好的效果。我記得大和警官不怕鬼吧?”
諸伏景光微微抿唇,不知該不該說出自己此時此刻內心直覺般的驚慌感。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對。
“班長……?”萩原研二忽然注意到一旁高個子少年異樣的沉默。
班長并不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正相反,當同伴們因為某件事情而感到沮喪或是驚慌時,他一般都是第一個采取措施,安慰或者是鼓勵對方的人。
但此時此刻,他卻緊皺著眉一言不發。
片刻后他沉聲道:“……我該離開了,皮斯科應該還在據點等我。”
諸伏景光愕然:“等等,班長,發生什么事了?”
高個的少年身形頓住片刻,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來我在皮斯科那邊還有點事情,如果回去晚了我擔心他知道我和你們在一起。”
“——你們知道的,皮斯科老了,不想要站隊,只想安度晚年,所以我最好也和站隊明確的人表面上保持一點距離。我們加個通訊吧,網上聯系!”
諸伏景光直覺不太對勁,但還是把通訊器號碼給了自己曾經警校時期的班長。善于觀察人面部微表情的萩原研二卻是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他當面并沒有說什么,畢竟伊達航的理由無懈可擊,如果他死纏爛打著,一定要對方說出真正的半路離開他們、不跟他們一起回據點理由,反倒難辦。
而且他們五個警校好友都沒有去逼問對方的傷疤的習慣。當年諸伏景光的事情,除了松田陣平直截了當的去問之外,其他人都持著一種好友不說就不多問的態度。
現在也是一樣,萩原研二看得出來,伊達航并不想多提這件事情。
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自然地詢問:“那你從這里回去方便嗎?需要我把車給你嗎?這里離我們的距離也不遠,我和hiro可以自己走回去,或者叫我們的其他朋友送我們回去。”
伊達航搖了搖頭:“不用。我朝外面走一段,然后讓龍舌蘭來接我。”
他那有著黑色半長發紫色眼眸的好友表面上自如地微笑著,內心卻在暗自皺眉。
——不對勁。
他說的理由絕對不是他要離開的真正理由。
班長離開的理由肯定和剛剛遇到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的事情有關。
但是有什么關聯呢?這件事就是意外,甚至,真要找一個背鍋的人,那也應該是他,畢竟是他在開車的時候回頭沒有看路,導致差一點擦上前面的車的。
但是……
聯想到他開車的時候感覺手感不對的問題,萩原研二微微沉下眸子。他倒不是懷疑這個車子是被班長動過,畢竟在他們到達“淑女pizza店”之前班長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會來。
只是車子被動的時機實在是太過詭異,沒有人在那個時候有時間和動機去改動車子油門的牽引力系數。
再說了,以他的能力和眼光,如果車子被動過,肯定一眼就看得出來。別忘了,他的爸爸媽媽可是開修車廠的,他從小就是在各種正在被爸爸媽媽維修車子中間長大的。
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改動還不被萩原研二發現,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件超自然的事情。
有誰可以做到這件事……?
再加上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的忽然撤退。
有著黑色半長發的紫眸少年對于他人恐懼的眼神是再熟悉不過,而恰巧,當時這兩位未來的長野嫌優秀警察的臉上,呈現的就是那樣的神情。
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令人恐懼的事物一般。
但沒道理啊?他突發奇想的表演本來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轉移一下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的注意力,好讓諸伏景光有時間想想辦法的。
怎么會……
哈,多么恰巧啊,超自然的存在,他正好就知道一種——系統。
萩原研二垂下眉眼,過長的劉海在額前投下一層陰影。
先前四人齊聚的時候,他們就隱晦地通過交流得知了彼此擁有系統的事情,但是由于系統的規則,他們無法詳細得知彼此擁有什么系統。
也有可能松田陣平、諸伏景光、降谷零已經知道彼此的系統的詳細信息了,只是沒來得及暗示他?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盡管萩原研二自己的系統——讀檔重生系統——并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更改一輛汽車的零件、或是讓一個人由心底感到懼怕,但是不能因此就認為所有系統都不可以。
不過這些也只是猜測,萩原研二無法證實,礙于系統的限制,也沒法將這一猜測直說出去。
但是他只是隱隱有一種感覺——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
【是你做的,對嗎?】
【……是你做的,是嗎,回答我。】
伊達航的表情平靜,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地在路邊刷著手機。
手機上還顯示著龍舌蘭給他發的消息:那么久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我馬上來接你。
他捏著手機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發白,手背爆出青筋,小臂肌肉繃緊。
【系統:嗯哼,bingo,你猜對了,真厲害啊,不愧是他們曾經的班長呢。】
【系統:不過我可要說清楚哦,只有撞車這件事兒是我干的,至于后邊的恐嚇——讓我看看是我的哪一位好兄弟。】
【系統:……嘖,怎么是那家伙。】
【系統:真是看到那家伙就煩啊……倒是它綁定的那個小男孩,金發深色皮膚的那個,是個可造之材呢。】
什么??
伊達航略微睜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震驚。
金發深色皮膚……是他想的那個人吧?
他的同期好友,降谷零。
他、降谷零、萩原研二、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五個人都重生了,而且他和降谷零都有系統……是不是說明了萩原研二、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也有?
如果他們五個人都有系統,而且都像他所有的厄運系統那么可惡的話……
他攥緊了拳頭。
*
這么多年來,松田陣平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
八年前他一頭扎進組織,就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有家人一樣。他走在危險的、血腥的路上,義無反顧地越走越遠,從來沒有想過回頭,也不再回得了頭。
他就這么失去了選擇陪伴父親的機會。
但若真的讓他永遠待在父親的身邊,不去面對危險,不去結識自己的好友,不去接觸那個他分明知道已經存在的丑惡的里世界,任由他曾經的好友們懷揣櫻花的信念與對正義的憧憬,隨著命運的軌跡奔赴著死亡……
他會甘心嗎?
因此,卷發的少年可以說,他不后悔離開父親這件事。或許他心懷愧疚;或許在夜深人靜之時,他會想念松田丈太郎,想念那個曾經教他拳擊的男人,那個在母親離開之前強壯有力、充當著家里的頂梁柱的男人;或許走在大街上,看著一個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里,孩子露出童真的、燦爛的笑顏,他自心底產生某種酸澀的情感……
但他從不后悔,因為他必須這么做。
他不會在明知道日本的里世界里有組織這樣一個罪惡的龐然大物存在,他們而且一直在毀滅一個個家庭的幸福、抹殺一條條無辜的生命的情況下,還心安理得地用孩童的身份享受世界。
但……
他抿了抿唇,沖著萩原千速搖了搖頭:“算了,我這邊的事暫時還沒有結束,就不把麻煩帶給那個老頭子了。”
“幫我跟他報個平安,順便告訴他,在我三十歲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看他的。”
說是三十歲,其實他指的是二十九歲,這是擔憂把年份的太明確了,會讓有心人感覺很在意。
至于為什么是“二十九歲”——那一年實在是過于特殊,以至于他沒有一次輪回時活過這個時間點。
即使是那次他避開了警校,成為了賽車手萩原研二的專屬機械師,他都在二十九歲那年和幼馴染雙雙成為了兩個不同的案件的受害者。
松田陣平深吸了一口氣,率先走出酒吧的店門。
外邊的天已經半黑了,靛藍色的天空之上繁星點綴著,太陽還未完全落山,被云層半遮半掩著,別有一番韻味。
他站在自動開合的門前停留了片刻,然后走進了逐漸黑暗下來的外部空間,只給后頭的萩原千速留下了一個背影。
“我沒想到他會將組織的事告訴你,雖然并沒有透露多少。”威士忌看著眼前比起八年前來已經長高了不少的卷發少年,略有感慨,“八年過去了,其實他也沒有變化多少啊。”
“如果之后還需要幫助,你可以用原本我給你的聯系方式聯系我。”他看向一旁已經全然撤下偽裝,露出自己原本面貌的金發女子,“這次我并沒有幫助你,所以不算是還了人情。”
其實在萩原千速眼里,提醒她并向她揭露里世界的殘酷與冷漠已經算是一個很大的人情了,但是送來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她點了點頭:“好的,那現在我就先告別了。”
威士忌輕快地點點頭,然后看著青年女子飄揚的金發也消失在了還未完全漆黑的夜幕之中,逐漸遠去。
“明明是里世界的組織代號成員,卻還是有表世界的牽絆什么的……”他凝望著對方逐漸縮小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輕聲說著,又喝下一口威士忌。
“真是罕見啊。”
*
夜晚,東京的酒店里。
盡管被大和敢助一再威脅著不許說出去,但是上原由衣還是將今天傍晚遇到的事和諸伏高明分享了——畢竟這還是她的幼馴染第一次被這種妖魔鬼怪嚇到,哼,那家伙再也沒有資格說她膽子小了。
現在正是他們高中畢業的暑假,他們三個人一起約著來東京玩,但是因為昨天諸伏高明臨時有事情,沒能和他們一起出行,所以沒有目睹到“精彩”的車禍。
“……我一把扯下那個妖怪的面皮,卻發現那面皮底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有著和高明你一樣上挑的藍色眼睛,但是它的更大更遠一些,像貓一樣。”她講述著,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向冷靜理智的好友一瞬間的失態。
第54章 進擊的統子(二)
系統所說的“死對頭”, 應該指的就是另一個系統。
如果降谷零也有系統的話……
伊達航攥緊了拳頭。
【系統,你不是一直期待看到我用他人的氣運值和你兌換,向你購買某個事物嗎?】
他垂下眉眼, 粗黑的八字眉更顯得兇狠。一向開朗的少年霎時間沉下神色,也讓人不由得感覺毛骨悚然。
【那是當然——宿主你終于想通了嗎?用和你有情感羈絆的人的氣運來換取任何事物, 決不會損害一絲一毫的宿主你的氣運, 穩賺不賠呦!】系統的語氣活潑,像是完全不知道隨意剝奪他人的氣運是一件多么過分的事情。
就像它今天突然剝奪萩原研二的氣運, 讓他險些遇上車禍一樣。若不是萩原研二的車技了得, 及時繞開, 他無法想象會發生什么。
伊達航:……
無論交流多少次, 他都對系統那不把人命當人命的高高在上的傲慢與漫不經心而感到憤怒與無力。
他是在死后莫名奇妙地綁定這個名為氣運系統實為厄運系統的東西的。
說實話, 和其他幾位因公殉職的同期不同, 他平庸地死于一場普通的意外的車禍, 除了娜塔莉之外無甚遺憾,因此他并沒有什么重生的執念。
而厄運系統找上他的原因很簡單:
——【宿主伊達航,與氣運之子降谷零(氣運值:500000)、氣運眷顧者諸伏景光、松田陣平、萩原研二、高木涉、佐藤美和子(氣運值:100000)等人擁有情感羈絆。】
那時伊達航才知道,他們的世界是一個為高維世界所控制與觀測的世界,而“氣運值”, 取決于他們的出場集數與觀眾喜愛程度。
比方說他的警校同期松田陣平, 盡管人氣高,但英年早逝,導致出場集數不多,所以氣運值不算特別高。
后來隨著重生的次數多了,他也了解到, “氣運之子”之上還有“位面眷顧者“與“位面之子”,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 獲得這兩個頂級稱號的是一群高中生與小學生,也就是所謂的“主角團”。
【抹殺那個你提到的“死對頭”,讓它從它宿主的頭腦里消失,需要支付多少積分?】
【嚯,你說它啊。】系統拖長了語氣,【難得宿主你想要用氣運值來和我做交易了,我就給你打個折吧!何況我也可想要讓那家伙被徹底抹殺了。】
系統說到最后半句話時,原本輕松的語氣蕩然無存,變為了某種咬牙切齒與幸災樂禍
所以,給他打折完全不是因為什么“宿主你想要用氣運值來和我做交易”,而僅僅是因為這家伙想抹殺降谷零腦子里的系統吧!
畢竟,在這群高維的存在眼里,他們就像是隨時可以擺弄的玩具,而能被他們在意、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也只有——
另一個和它一樣的高維度的存在。
【200氣運值,怎么樣,和你那些氣運眷顧者的好友比起來,這點氣運值真沒什么,最多就是讓他們被懷疑成臥底什么的,沒有關系啦,不到該死的時間他們是不會死亡的。】
系統的語氣輕描淡寫。
不過伊達航清楚事情遠沒有那么輕松,所謂“該死的時間”其實是指被高維世界控制的死亡時間,而恰好,他發幾位同期的死亡時間都不晚,萩原研二在二十二歲那年,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都在二十六歲那年,而降谷零則是在二十九歲那年。
規避在確定的年份死亡的方式只有增加氣運值,而伊達航還不清楚這究竟應該如何增加。
【系統,】他在腦海里說,【我想查詢我可以抽取氣運值的角色與相應的氣運值數量。】
【好的宿主,正在為您查詢。】
【已為您從小到大排序:
龍舌蘭:1000
皮斯科:5000
萩原研二:無法查詢
諸伏景光:無法查詢
松田陣平:無法查詢
降谷零:無法查詢】
【怎么回事?那群系統怎么一個個的都在這個世界?TMD真服了,故意和我作對、讓我無法使用他們的氣運值是吧?】
系統暴躁的聲音展示出它的不滿,之前伊達航還從未見過系統這樣“真情流露”——果然,只有面對平等的存在的時候,系統才會擁有情感波動。
而他們對它們來說,不過是可以隨意操控的人偶罷了。
*
降谷零沒有想到已經八年未曾聯系的系統會忽然找上他。
他本以為只要自己不向系統兌換東西,他就不需要滿足系統另一端,那群以“喜愛”之名行殘忍之事的家伙的愿望。
【我喜歡看到小陣平所有在意的人都被殺死的絕望迷茫,但是每當自己自殺都會被阻止的無力,一定要讓他迷茫自責覺得自己會把厄運帶給別人!斯哈好香!零零,交給你了,上!搞死萩原搞死千速姐搞死松田大叔搞死美和子小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戰損,就愛戰損!零零,趁著景光還是小啞巴,搞他!打他!欺負他!好可愛啊,都是劃痕的小臉蛋~】
【哇哦,是幼兒期的小哀……啊不對,這個時候還是志保呢!嘿嘿,還是兩三歲的小寶貝啊,零零,你知道我們想看什么的吧嘿嘿嘿嘿嘿嘿——】
【唉,每次看到一心向往正義的小柯,就覺得很厭煩呢——這樣一點都不有趣,不是嗎?零零,你知道應該怎么做的吧。快點行動,讓他對正義失望、對光明產生厭惡,讓他不再相信未來可能會有的美好。我想看他的眼神里滿是空洞!】
當系統那冰冷的機械音在耳畔響起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立刻聯想起了對方用同樣冰冷的聲音念出那些變態的彈幕的時刻。
那些彈幕充斥著各種高維世界高高在上的言論,宣泄著他們邪惡得無法在他們的維度表露的癖//好。他們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要求對于這些“低維生物”對未來會造成什么影響、會不會讓對方留下終生的心理陰影,他們只覺得——
看到這些“低維生物”的掙扎與嘶吼非常的有趣,他們受傷的模樣可憐又帥氣。
畢竟他們不是同一個維度的人啊,毀掉他們這些低維度世界的人,對他們一點影響也無法產生。
就像當他們這些被掌控的低維世界的家伙,刨開螞蟻的巢穴時,不也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是否毀滅了一個螞蟻的王國嗎?
降谷零壓下生理性的惡心感,只覺得喉頭阻塞著連呼吸都無法順暢進行。胸口的憋悶連急促的呼吸都無法緩解分毫,就好像大氣壓強頃刻間變為了兩萬帕。
周邊的世界扭曲變形,視野一時昏暗一時又是高飽和度的明亮,他在原地咬牙片刻,聆聽著系統的要求。
【嘛,這邊高維世界的大家想看長野三人組的恐懼表情呢,不過不用苦惱哦零零,我已經幫你完成了唔,三分之二。】
【可惜現在沒有恰當的理由可以嚇唬高明呢。欸呀呀呀,讓我們看看這個網友的彈幕——看起來他和我的XP很像哦。】
【咳咳咳,我要開始念啦!】
【網友:好想看高明哥害怕哦,這種平常理智冷靜的智囊型人物也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嗎?】
降谷零垂下紫灰色的眼眸,瞳孔緊縮著,眸色變淺隱隱有變成藍色的趨勢。他攥緊了拳頭,指甲緊緊陷進皮肉里,留下淺紅色的月牙形痕跡,輕微的刺痛于他而言幾乎無法被感受到。
金色的劉海在額前交叉,投下的陰影在深色的肌膚上不甚明顯,在已經變成淺紫并正在向藍色過渡的眼眸中卻映得格外清晰。
該死的該死的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片刻后猛然張開原本被攥緊的拳頭。月牙狀的紅痕在同空氣相接觸之后迅速腫起來,在手上像是漂亮的月牙形浮雕。
【系統,】即使是在腦中,也能感受到他聲音中的冰冷與厭惡,【我不記得我近期有和你用愿望值進行兌換與交易。】
【哇塞哇塞,好大的氣性啊,隨口讀了幾句評論就用這樣的語氣和人家說話,人家要傷心的呀。】系統無甚所謂地開著玩笑,【八年不理人家了,人家出來找找存在感怎么了嘛?】
【有事說事。】降谷零的額角暴起青筋。
系統咂咂嘴:【雖然沒有和我交易,但是我可是立功了哦?隔壁那個總是緊追著我不放的煩人家伙就在這個世界呢,那個混蛋還想慫恿他手底下的宿主對你動手呢,如果不是我修改了世界意志,讓擁有系統的人的氣運值變成正無窮,你現在就被盯上了呢。】
【】
【怎么樣?這么說的話,是該回報我吧?】
【】
降谷零回憶起六年前他和諸伏景光、松田陣平齊聚時幾人發現的事情——系統之間,似乎有些私人恩怨。
【那個系統的宿主是誰?身為全知全能的高維生物,你應當是知道的吧?】金發的少年斂下眉眼詢問。
【嘛嘛,這個當然知道咯,就當是免費贈送給你的消息啦,記得感恩戴德哦——是你的那個班長,名叫伊達航的那個。】
【那如果讓你進一步直接抹殺那個系統,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他也從方才的憤怒之中冷靜下來了,思忖著詢問。
【嘛,讓我看看——那就,挑選一個迫害琴酒的網友評論吧!零零你是不是還沒有迫害過琴爺啊哈哈哈哈哈。】系統笑著,機械音中透露出幾分詭異的活潑與輕松,最后的笑聲更是有一種非人的詭譎感。
【既然也是幫我解決死對頭,那就給你安排個輕松的——過幾天七月九號的時候給琴爺過個生日我就幫你ban掉那個家伙,怎么樣?】
降谷零用手指敲擊著桌面,冷靜道:【我再考慮考慮。】
他得先和班長交流一下——不知道班長那個系統最討厭哪個系統呢,是不是他們五個人所擁有的五個系統中的一個。
系統確實全知,但這所謂的全知僅僅限于這個世界所有的客觀事實,它們無法看到也沒有興趣看到低維生物的想法。
他可以利用這個特點。
*
“……我一把扯下那個妖怪的面皮,卻發現那面皮底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有著和高明你一樣上挑的藍色眼睛,但是它的更大更遠一些,像貓一樣。”聆聽著上原由衣的講述,諸伏高明迅速直起身子。
“可以更詳細地描述一下那個男孩的樣貌嗎?”他略有些急切地詢問,然后意識到自己打斷了上原由衣的講話,眼神中帶了一些歉意:“抱歉。”
他的好友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然后思索了一下如何描述:“說起來,那個孩子的樣貌和高明你有幾分相似,敢助那家伙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以為那是你的弟弟呢!”
“不過高明的弟弟怎么可能是妖怪呢,肯定是敢助那家伙亂說的啦。”
諸伏高明皺了皺眉,陷入了思索。
上原由衣的笑容很快消失:“高明你們家不會真的有妖怪的基因吧?”
有著和諸伏景光相似的藍色上挑眼眸的青年微微一愣,意識到自己的沉默帶來的誤會,不由得失笑:“不,并沒有,只是我依稀記得我以前在種花的書籍上見過一種面具,敷在臉上便能改變一個人的樣貌,和妖怪并沒有什么聯系。不知道由衣你今天見到的是不是就是這樣的面具。”
上原由衣:“欸?”
諸伏高明站起了身,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你們還記得今天那輛車的車牌號嗎?”
上原由衣:“欸???”
看著好友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愣了半秒:“因為擔心真的是車禍什么的,我有拍下來對方的車牌號碼,等我找一下——”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迅速翻看著圖庫。
“找到了!是XXXXXXXX!我這就通過短消息把照片發給你。”上原由衣說著,又有些擔憂地詢問,“你不會想要去尋找那輛車吧,東京市那么大,我們也找不到啊。”
諸伏高明搖了搖頭:“我去一趟警察局。”
外頭的天已經全然黑了下來,走出去,黑夜的氣息幾乎立刻就將他包裹,霓虹燈閃爍,城市進入了夜生活的繁華,處處都是閃爍著明燈的商場。
是長野縣看不到的風光啊。
東京市的警察局隔一段就有,畢竟是霓虹的大城市。青年走進去,報了車牌號,以“自己的車被這輛車刮擦到了,所以才想要和車主聯系”為理由,請求查找到車主的聯系方式。
交警很快受理了,但是反饋卻是——并沒有找到這輛車。
接待諸伏高明的是一個看上去畢業還沒多久的女交警,也許是見他面容中還能看得出學生的痕跡,立刻讓他進來坐下休息,然后在確認了諸伏高明提供的照片,發現確實有這樣的車牌號,不是頑皮的青年亂報故意妨礙警察辦公之后,自己去翻監控仔細查找。
很快這位女交警就發現,這輛車在東京市的監控里可以被找到,但是無法查找到車主信息。她上報了之后,以日本公安系統根本不可能出現的秒回的速度迅速地得到了一個回復:
不要管,也不要繼續查。
第55章 進擊的統子(三)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是, 如何與班長說明系統的相關事宜。
事實上,如果僅僅是因為不能向其他人說出系統的存在這樣簡單的原因的話,降谷零完全可以通過暗示的方法達到與伊達航交流的目的。
但問題的難點在于, 他不能讓那些高維世界的觀眾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說實話不是所有的高維觀眾都懷抱著惡意,比如之前那個愿望是“給琴爺過生日”的高維網友, 它的愿望就更多是善意而非惡意。
但是這不能掩蓋它們在對待低維世界的他們時毫無道德感的事實。
那群高高在上的高維世界的家伙, 它們無論是惡意地對待他們還是善意地對待他們,本質上還是想要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當然, 比起前者, 后者確實要可愛很多。
如果降谷零遇到的都是善意的觀眾, 那么可能他不會覺得所有高維觀眾都是可惡的。然而惡意的來自高維的家伙們都讓他產生PTSD了, 他厭惡著一切嘗試操控他做這做那的高維觀眾。
在它們身上, 降谷零感覺到的情感或許有扭曲的愛意, 也有純粹的喜愛, 但始終缺乏的是尊重。
他們想要的是參與感,是可以讓某個漫畫角色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的滿足感,是肆意干涉一個本該自然發展的世界線的掌控感。
無論他們提出來的要求,是善意也好,是惡意也罷, 他們都在干涉這個世界, 阻止這個世界按照自然運行規律運行。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就算那群高維的家伙不干涉,他們的世界又可以自然運行下去嗎?想到他那仿佛被延長到無限長的二十九歲,混亂的時間線仿佛在訴說他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與可笑。
他晃了晃頭,讓自己不要再想這些事情。
如果他想要伙同同伴們搞死系統的想法被透露出來, 那群高維的家伙肯定會不樂意,而且還會想方設法使絆子。畢竟, 系統沒了之后,它們可就沒辦法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紙片人了啊。
降谷零思忖著。
當務之急,還是和班長見一面吧。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時針剛剛過了12,正在向1出發——已經是第二天了啊。
窗外,微弱的月光被霓虹燈的光芒干擾著,澄黃的,明亮的,然后融進了五光十色的燈光里,最后就徹底消弭了影蹤。
零星的行人走在大街上,有的醉醺醺的東倒西歪,有的神采奕奕蹦蹦跳跳,還有的正常地走著,看上去像是剛下班回家的社畜。降谷零靠在白蘭地的安全屋的陽臺上看著底下,晚風吹拂過面頰帶來些許涼意,卻使得他更加昏昏欲睡。
他精神上不是很想睡覺,但是這天實在是發生太多事情了,十四歲小孩兒的身體實在是撐不住。
他列了一份備忘錄放在床頭:1,聯系班長,與他會面;2,詢問松田陣平查詢到的有關萩原千速的信息;3,,動身前往神奈川。
然后就簡單洗漱,接著躺到床上進入了睡眠。
*
另一邊,神奈川。
松田陣平離開酒吧之后,徑自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心神不寧。
萩原千速的問題回響在他的耳畔,讓他再一次皺起了眉。
“你想去見見松田叔叔嗎?”
太久沒見父親,現在想象一下重逢的場景,比起感人松田陣平更覺得尷尬。
這個世界的他和老頭子相處也就六年,其中的大部分時間松田丈太郎都處于醉酒的狀態——在松田陣平的母親離開之后,他就染上了酗酒的壞習慣。
像是電視里經常拍攝的那種很令人感動的情節,什么“孩子失蹤三十年終于被尋回,父母孩子三人執手默默哭泣”或者是“失蹤二十年的孩子回來了,一見到父親就撲到對方身上緊緊抱住”什么的,套用在他和松田丈太郎無論哪個人的身上都過于惡心過于OOC了。
他們和萩原家的親子、姐弟關系不一樣,松田家的父子兩個本就不是情感非常外露的人。
如果真的遇到了
卷發少年單手捂臉
總感覺不是打一架就是喝一杯!完全想象不出來啊啊啊!
窗外夜色深沉,因為是月初的原因,月亮還是彎彎的一個小勾,月光也因此顯得暗淡,在絲絲縷縷的云層間,散發的光芒還沒有一旁成群閃爍著的星星們耀眼。云卷云舒,帶著愜意懶散的光芒。
神奈川的光污染沒有東京那么嚴重,相應的,這里的夜晚也沒有那么繁華。
卷發的少年近段時間接的任務都是東京本地就可以完成的,這會兒來到了神奈川,雖然怎么說這里都算得上是家鄉,但還是頗為陌生。
雖說是夏日,但是其實還沒有完全變得炎熱,蟬鳴聲已經出現了,但是微弱得似乎聽不見,就那么輕輕地在空氣之間蕩漾著,如同在波浪間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不知會被水流帶到哪里去。
有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在毫無選擇權力地隨波逐流,只是這一步已經踏出去了,他也已經無法回頭了。
卷發的少年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平板。
他通過私人的通訊方式給自己的同期降谷零發了一條消息:長時間定居在神奈川或是近期來神奈川的組織成員都有誰?
墻上的時鐘不緊不慢的走著,滴答的機械音,讓他的心里生出幾分安全感。時間向前走著,沒有回頭。整整八年的時間,沒有輪回與重來。
時針跨過12,逐漸偏轉著角度就要指向1。外面更黑了,就連月光也若隱若現的,就要消失蹤跡。
降谷零沒有回應,大概金發的少年已經去睡了吧?
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卷發的少年這般想著,也打算去睡覺了。
*
東京和神奈川共享著同一片天空,有所不同的是,這而本該是靛藍或是黑色的天幕之上,霓虹燈的光芒如同絢爛的星云在遙遠的千里之外的映射。
即使是夜晚,車輛往來也絲毫不見減少,在四通八達的馬路之上,車流宛如穿梭的風,在行人身邊掠過撩起混雜著機械金屬與塑料味的空氣,又逐漸駛離仿若絲毫沒有停留。
女交警明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前來報案的男性青年,略有些驚慌地想要確保對方并沒有注意到她的上級給她發了什么消息。
在確認對方并沒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這邊之后,女交警的眼神中沾上一絲歉意。
這種事情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說實話,聽她的幾個前輩們說,這還挺常見的。無非就是那個車沒開好、擦到別人的車的家伙恰巧是一個富家子弟,他的爸媽拿錢擺平了這件事情。
至于為什么這次收到回復格外的快,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上級現在正好閑著吧?畢竟大晚上的,應該也沒什么事務。
她沒有起什么疑心,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眼前這位彬彬有禮的青年。對方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但是謙和有禮,比起她的一些咋咋呼呼的男同事還要強一點。
房間里燈火通明,LED燈光純粹的白將桌面上的食物映照得清清晰晰的,與外面繁華但是雜亂的夜晚風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房間角落的監控器閃著不祥的紅光,無機質的攝像頭宛如是真人的眼睛一般,對準了房間里的人們。
房間非常的整潔,畢竟是警察局的接客室,倘若有絲毫雜亂,說不定會被投訴。一時間安靜下來的氣氛,讓女交警感覺有些不自在。她內心對眼前青年的歉意更甚,但又想不到什么方法去彌補,只能試探性地遞上一杯溫水。
然后禮貌的青年搖了搖頭拒絕了。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沒有查到對方信息這件事,倒不如說他看上去早有預料。今年只是安靜地說:“謝謝您,女士,愿意幫我查詢這輛車的車主。上夜班辛苦了,非常抱歉我的到來浪費了您的時間。”
女交警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沒有經驗的她并沒有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位如此好說話的報案人:“啊,沒有,怎么會添麻煩呢?是我沒有查到,給您添麻煩了才對。真的很不好意思!”
青年簡單地沖著她點了點頭,沒有動她遞過來的水杯,直接離開了警察局。
凌晨的晚風有些涼意,好在是夏天,再涼也涼不到哪兒去。他身上的衣服頗為單薄,但也算是一件長袖,并不至于冷到讓人感冒的地步。
“高明?”追上來的大和敢助與上原由衣眼神中略帶擔憂。
大和敢助說:“由衣說他和你講述完我們今天的經歷后,你突然就離開了。是發生了什么不太對勁的事情嗎?”
諸伏高明簡單地搖了搖頭,有著比弟弟更加成熟與細長的上挑的藍色眼眸的青年溫和地笑了笑:“沒什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只是確認了心里的一個猜測罷了。”
他站在沉沉的夜色中向前看,亮著燈的警察局仿佛是黑暗的街道中的指路標志,但是他卻仿佛能看到其上沾染的點點臟污與泥濘。
就今天來警察局詢問車主消息的結果來看,恐怕警察內部是有“那個黑烏鴉”的內鬼的。
盡管他已經收取了很多的信息,但是他依然不能完全確定“那個黑烏鴉”在里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但是他不打算真的以身涉險地踏入里世界。
他的父母已經離開了,他不想讓弟弟再失去一個家人。
只是……倘若櫻花不再純粹,那么他成為警察的意義是什么?
諸伏高明的好友們只知道他一心想要考取警校,成為一名警察,來尋找他的弟弟。不過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其實尋找諸伏景光不僅僅只有成為警察這一條路子。
諸伏高明并不打算高中一畢業就進入警校,他的規劃是在上完大學四年之后嘗試考警校的職業組。
而大學的專業,他肯定會選修計算機相關的內容。如果不打算親自涉險踏入里世界的話,那么借用網絡技術無疑是最好的方式。
*
“貝爾摩德大人,我們確實在神奈川看到了威士忌。但是只是剛剛發現他的蹤跡,我們派去監視的那個人就被發現了。”
“他并沒能把完整的情報傳回來,我們只知道,當時和威士忌同行的還有一個女人與一個少年。”
明亮的賓館里,單面的落地窗向房間里的金發女人兢兢業業地呈現著外面繁榮的城市景觀。高樓大廈交錯著矗立在市區里,最近的一座上面劃過巨大的英文廣告——
[莎朗.溫亞德最新電影《七日迷情花園》8月1日上映,不見不散]
金發女人誘惑的面容被廣告牌放大了無數倍,來往行人卻是找不到絲毫的瑕疵。這位響徹世界的國際女星的長相實在是沒有任何可以攻擊的地方。
能在容貌和演技上和她比肩的,也只有她的好友藤峰有希子了。只是兩三年前,藤峰有希子女士忽然宣布自己結了婚,要暫時息影一段時間。
于是她便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國際第一巨星。
然而,鮮有人知的是,表面光鮮亮麗的她,內里卻早已腐朽敗壞——
其實,她是世界第一犯罪組織的核心成員,貝爾摩德。
金發的漂亮女人懶散的伸了一個懶腰,一節白皙的小腿從水中伸了出來,隨意地搭在浴缸的邊沿上。
乳白色的泡沫遮住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女人將手機按在耳邊,神色晦暗不明。暫時固定的甲片長度遠遠超過了手指,上邊點綴的鉆石反射著浴室中純白的燈光。
“噠”“噠”“噠”。
塑料的甲片與硬質的手機殼互相碰撞,傳來清脆的響聲,被手機的傳聲筒放大之后,在另一端的組織成員那兒就變成了極具壓迫感的聲響。
宛如死神拖著鐮刀一步步逼近的腳步,在他的耳畔不斷地回響、放大,成為掌控他命運的手,緊緊扼住他的咽喉。
“哼,”美艷的女人冷哼了一聲,末端是氣音,仿佛帶著一些笑意,“哦?聯系不上了?那我要的情報,你們也不打算給了?”
女人的聲音里分明帶著魅惑般的溫柔,但是電話另一端的組織成員卻是已經嚇到兩股戰戰。
“不,不是,貝爾摩德大人,請聽我解釋……我們……”
“閉嘴吧。”貝爾摩德輕輕嗤笑了一聲,“我什么時候需要聽你的解釋。組織是可以容許一個無能之輩找借口的地方嗎?”
“不過,我也不打算現在就給你什么懲罰。”女人的聲音再一次變得婉轉動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聲音底下藏著多少分虛偽、冷漠與殘忍。
“你有一個機會,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當然,別以為你就此被放過了。這樣的機會是我施舍給你的。”金發女人的聲音輕柔,語調卻分明帶上些許的警告意味。
她看向窗外,阿美莉卡的夜晚被五光十色的繁華所纏繞,無數商廈依然燈火通明,仿佛能聽到里面傳來的喧囂與熱鬧聲。
但誰知道,倘若打開窗戶,看到的會是怎樣一副糜爛的景象呢?
“那個和威士忌在一起的女人,不要讓組織的其他勢力發現她的存在。”美艷的女人聲音冷漠,但是說出的話對手機另一端的組織成員來說,仿佛是挽救他生命的圣歌。
“是,是。大人,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做。”
第56章 進擊的統子(四)
抬手。
美艷的女人斜睨般看向窗外。亮麗的燈光映得包裹著她整條手臂的水光如同陽光之下的鉆石, 鋒利但美麗。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好似薄冰,你以為它脆弱得伸手就能掰折,實際豁口比最快的刀還要鋒利萬分。
冰藍的眸子俯視的時候更加凸顯出幾分冷漠的氣質, 她微微仰著頭,后躺靠在浴缸后檐的瓷磚上, 金色的長發被浴帽簡單地罩住, 幾根散亂的發絲從里頭伸出來,被蒸騰的水汽浸得濕透, 顯得隨性慵懶, 但絲毫不減她的氣勢。
城市的光彩透過透明的玻璃窗投射進房間之內, 一切繁華在這賓館最高層的總統套房內被一覽無余。外界的燈光被房間內的白熾燈全然吸收, 仿佛這房間內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罪惡的、骯臟的、赤裸的她, 卻身在居高臨下, 為光所普照著的那一端。
這樣的錯覺讓她轉瞬間厭惡得幾近作嘔。她掛了電話,猛然從漫過全身的水中站起,帶得原本平靜的水面霎時間開始上下起伏,乳白色的嬌嫩泡泡“啪”“啪”地連續破裂,像是那童話里的小美人魚在太陽升起后絕望的消亡。
貝爾摩德赤腳踩在被浴缸里的水潑濺得潮濕的地面, 從墻面的鉤子上取下干燥且潔凈的浴巾為自己披上, 任白色的柔軟布料緩慢地吸收自己身上的水珠,而未能被吸收殆盡的部分便滑過光裸的小腿,砸在了地上,像是陰天潮濕的空氣在骯臟破舊的窗戶上凝結,化作溶解了臟污的水珠向下流。
美艷的女人抬手摘下浴帽, 于是金色的長發沒了束縛,于腦后自然地垂下, 幾縷落在了胸前。
她不介意幫自己的小徒弟一把,并不是因為所謂的師徒情誼,至少貝爾摩德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萩原研二生來便應當同夜晚的黑烏鴉相伴,他擁有在這潭污濁的泥沼之中肆意翻騰的能力,宛如一只尚在成長期的貓頭鷹,澄黃的雙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炯炯有神,時刻窺伺著等待最佳的時機給予目標致命一擊。
她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六歲的男孩紫眸中閃爍的危險光芒使她嗅到了同類的味道,那是扎根于腐朽的泥土之上、艷麗的蔓珠莎華。當時她便認定了,眼前的男孩與她是同一類人。
她就算對萩原研二有幾分特殊,也不過是因為他們是在黑夜中互相舔舐傷口的惡獸,他們理解彼此的罪惡與因而產生的脆弱,他們厭惡自己渾身黏膩的血污但又無法擺脫,縱觀整個組織,也只有那個男孩能和她產生一樣的感覺了。
他們先天生來便與這世界的黑暗一隅相契合,因此即使內心深處叫囂著脫離的渴望,他們也無法掙脫。與其說是因顧念情感而出手相助,倒不如說是為自己尋找一份慰藉。
——倘若一個如她這般扎根泥沼的彼岸花仍能有來自光明的表世界的記掛,那于她而言倒也像是個不錯的虛擬童話故事。
我親愛的小芝華士,面對久別重逢卻依然記掛著你的家人時,你的反應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女人垂眸低低地笑了一聲,冰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復雜的情感,然后便轉身離開了浴室。房卡從浴室的電源拔出來的那一刻,整個浴室由光明頃刻間轉為黑暗。窗外的繁華終于掙脫了過于明亮的LED燈光,在已經無人的房間里空闊的墻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但無人有閑心欣賞。
有著金色長卷發的女人已經離開了,順手合上磨砂玻璃制的門。于是浴室歸于寂靜,斑駁的光影依舊流淌。
*
早晨七點,鬧鐘準時響起。
天空湛藍,尚且泛著剛剛天亮時的魚肚白,太陽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笑得燦爛又明烈,陽光執拗地往前沖著,誓要沖破厚實的窗簾,照到房間里的少年身上。
比起成年人,青少年的身體更加需要睡眠,在衡量了自己白日與夜晚工作的效率之后,降谷零憋屈地放棄了壓縮睡眠時間卷工作的想法,勉勉強強地保證了自己每天至少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墻上時鐘的時針緩慢旋轉著指向7的位置,秒針悄無聲息的滑動,不讓人察覺分毫響聲。降谷零翻了個身,生物鐘已經讓他半睡半醒地將要起身。
他昨晚設置的鬧鐘在七點的那一刻準時想起,叮鈴鈴的聲音仿佛是警校的起床鈴。
金發的少年睜開眼時,紫灰色的雙眼之中已經全然沒有了剛醒來時水霧氤氳的迷蒙,剩下的只有理智與清醒。
他查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貼在桌頭柜上的備忘錄,然后下了床去洗漱,腦子里依然思索著該如何同班長交流。
總之,先把人約出來吧。
晨光熹微,透過窗戶映到臥室里邊。空氣中飄浮著的細小塵埃與陽光共同構成了丁達爾現象,將空氣都染得好看起來。
少年洗了把臉,抹去清晨最后一絲睡意,又去簡單疊了被子,給自己做了早餐——他險些下意識做三份,然后想到現在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不在旁邊。
降谷零打開了自己的平板,邊充著電邊試圖查詢和萩原千速有關的信息。不一會兒,少年的眉頭便緊緊皺起,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昨天還能查到消息的“萩原千速”這一詞條,現在已經完全搜索不到了,這絕對是有人壓下了和她有關的所有消息的原因。
會是誰呢?降谷零的表情凝重起來。松田陣平沒有這樣的計算機能力,但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誰會擔心萩原研二的家人是否會遭受到威脅?
但若是,對方抹去萩原千速的信息并不是出于好心的保護的話……
金發的少年腦海中浮現出了一種更加可怕的猜測。
在里世界,被人注意到并擁有相應的“詞條”固然不是一件好事,但“詞條”一晚上仿佛人間蒸發一般突然消失更加令人恐慌。
降谷零的第一反應就是——萩原千速還活著嗎?
里世界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當一個擁有詞條的人被里世界的人了,他的詞條就會被全部刪去,也昭示著此人在世上完全消失。
這是一種里世界的人的傲慢的挑釁。
金發的少年咬了咬牙,小麥膚色的雙手搭在了平板鍵盤上,快速按動起來。他敲打鍵盤的動作迅速又流暢,超越時代的計算機能力給予他的并不是速度上的加持——畢竟未來很多可以引用的庫現在還沒有——而更多的是強度上的增長。綠色的字符中有時出現黃色的引用,紅色error的偶爾閃爍也不過是讓他停頓半秒。
……range (1,10)……
……if str (sum [hagiwara] )=……
不斷涌現的字符映在深色皮膚的少年的眼底,紫灰色眼眸中顯現出的專注幾乎要濃烈到凝為實質。
窗外隱約遮掩著陽光的層疊云層似乎被風吹得散去了一些,照得客廳都變得更加明亮了。
這個地方名義上是白蘭地的安全屋,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降谷零在使用它。身為信息計算機組的情報人員,他們倆都挺“宅”,很少像出外勤的組織成員們那樣到處跑,因此很多安全屋買下來只是為了浪費組織的錢,沒有什么實質上的用途。
因此哪怕降谷零把這間安全屋作為他們警校幾個好友的據點,大概白蘭地都不會在意。
金發少年的手指導常靈活,在鍵盤的各個按鍵上移動,仿佛織女在穿針引線、蝴蝶于花間翻飛。與第一世有所不同的是,那時候他的指繭主要集中于中指與食指的指繭,是行家一眼就能鑒別出來的、長時間握槍留下的痕跡;而這一世他的指繭則在十指指腹,乍看起來倒是和普通的公司職員沒有什么兩樣。
……enter。
降谷零按下了最后一個鍵,讓程序開始運行的同時,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自己手心滲出的汗液幾乎將他的鍵盤都要蹭濕。
白蘭地的安全屋內配備的網絡設備是全國乃至全球頂級的,幾乎是眨眼間電腦便呈現出了刪去萩原千速的信息的IP擁有者——對方在神奈川,是新加入組織的成員,一個沒什么用的廢物,現在似乎正被貝爾摩德安排著做事兒。
貝爾摩德……
她看著似乎同萩原千速沒什么關系,沒道理廢心思讓組織的一個廢物新手去殺了萩原千速;但同樣的,她也沒道理幫助這位神奈川的女刑警,刪去對方在里世界被查探到的消息。
不過輪回多次,降谷零同貝爾摩德合作過不知多少回了,他再清楚不過這個女人是個多么難以捉摸、做事隨心所欲的家伙。
如果讓降谷零列一個組織里難以揣度的人的名單,那貝爾摩德絕對首當其沖。
……等等。
金發的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頓。
這一世里……貝爾摩德似乎是萩原研二的直系導師來著
那她的行為……難不成是因為萩原研二嗎?她是擔心萩原研二被表世界的親情耽誤,所以先下手為強?還是顧及著這些年來那一絲微薄的師生情誼,保護自己小徒兒的姐姐?
降谷零思緒繁雜,手上卻是清爽利落地關上一個個窗口,用先前就用過的監控搜索程序,在“神奈川”這一定位上查找自己的同期好友的姐姐的身影。
無數窗口頃刻間跳出來,有著紫灰色眼眸的少年向前傾身,以最快的速度篩選、分析,刪去了不重要的窗口。
墻邊時鐘不緊不慢地運行著,秒針順滑無聲地順時針旋轉,分明沒有絲毫動靜,卻無端讓人覺得緊迫。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正在查詢的對象正在神奈川警署,同同事有說有笑地聊天。
警局的房間寬闊明亮,辦公桌上擺放著辦公用的電腦,還有刑警學、犯罪心理學和法醫學的書籍堆積在剛畢業不久的女警桌上。刑警大隊的大家都穿著正裝,看上去正趁著沒有案子的時間享受閑暇的時光。
“……呼。”降谷零陡然松了口氣。
以貝爾摩德的風格,不會在昭告自己殺了人之后再費盡心思易容成對方,以求粉飾片刻的太平。而除去貝爾摩德之外,組織里無人能偽裝他人偽裝得如此惟妙惟肖——可能萩原研二也可以做到,但對方是不可能害自己的姐姐的。
說起來,現在的刑警隊伍居然那么閑的嗎?金發的少年露出半月眼,沒忍住在心里吐槽。好好珍惜吧,十五年之后一個案子接著一個案子,你們會忙死的。
放松下來后,他終于有空去處理其他事情了。
他收到了松田陣平的消息,卷發的少年請求他幫忙查詢今日去到神奈川的組織成員都有誰。
金發的少年皺了皺眉,立即意識到想必自己的好友正在追查萩原千速相關的事情。
那么范圍就立刻縮小很多,只需要細致地觀察出現在萩原千速身邊的組織成員——
威士忌?那家伙還真的在萩原千速身邊啊?降谷零愣了一下,然后透過電腦屏幕看到松田陣平與兩個人的會面,意識到卷發少年所指的應該不是這位叛逃的組織臥底。
電腦技術卓絕的金發少年快速敲擊著鍵盤,動作輕盈仿佛一場表演。
那間里世界酒吧被封存的、聲稱保密性無需擔憂的記錄被一一調取出來,一幕幕清晰地呈現在降谷零的電腦屏幕上,宛如賭徒手中被陳列的清清楚楚的牌。
對于計算機信息情報人員來說,這些陳列分明的資料與他們的籌碼也無甚分別了。
然后畫面定格在松田陣平感受到有人監視的那一刻,不遠處的樓房上一個色塊以不引人注意的幅度晃了晃,又隱沒在夜晚的黑暗中。
人眼無法察覺的顏色差異被電腦清晰地圈畫出來,又被放大、增加銳度與對比度,變成了更為清晰的人形,盡管具體樣貌無法被呈現出來,身高、體重、估測的性別與年齡都一應俱全地寫在旁邊了。
金發的少年只是繼續調了一下監控就查找到對方的蹤跡,與貝爾摩德派去神奈川刪去萩原千速信息的那個廢物是一對搭擋。
降谷零:那是貝爾摩德的人。昨晚貝爾摩德將里世界內網上萩原千速的消息刪去了,初步判斷她的態度偏向善意。
他將這條消息發了出去,松田陣平還沒有回復,大概是在做別的事情沒有看到。
然后就是班長這邊了。
降谷零思索了一下,用私人線路給伊達航發了一條消息:班長,是我,zero。有空來聚一下嗎,一起吃點 Pizza。
他與班長太久沒見,不太清楚怎樣暗示能讓對方理解,所以最后思來想去選擇了第一次見到班長的地點——淑女pizza店。
*
就在距離降谷零不遠處,曾經的警校四人組的共用據點里。
有著黑色半長發的紫眸少年舒展身體,在生物鐘的作用下睜開了眼睛。
他一向不是一個認床的人,但是他認房間。
這并不意味著他只習慣用自己的房間睡覺,而是當這個房間乃至于整個房子里有其他人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防備,無法安心入眠。
但是他在這個據點里,卻是一點防備的心思都沒有。
“唔——”他伸了個懶腰,聽到了自己房間的開門聲。
以他的習慣,本來是應該警惕這樣突然的開門聲的,但是此時此刻,他依然懶洋洋的。
開門的是諸伏景光。
“我聽到了聲音,猜測是萩原你醒了,所以就進來了。”黑發藍眼的少年說,“我多做了一份早飯,要一起吃嗎?”
萩原研二歡呼一聲:“好耶,是小諸伏的廚藝!我洗漱一下就出來!”
就在此時,他身體忽然一僵——因為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是他的系統,讀檔重生系統。
第57章 進擊的統子(五)
對于諸伏景光來說, 做飯是一種享受。
和好友重逢的八年以來,他一直都在六點半左右起床,包攬了這個據點居住的的每一個人第二天的早飯。
不僅僅是松田陣平、降谷零這些前世的好友, 也有巖鶴真、七田理代這些從這一世的幼年期開始、一同成長的朋友們,甚至偶爾的偶爾會包含黑澤陣。
他自然清楚組織的罪孽與他這些新認識的好朋友們身上的罪惡, 但是他自己手上不也沾了很多血污嗎?
……當然, 這些情誼根本無法勝過他對組織的憎恨就是了。若真有機會的話,他恐怕會毫不猶豫的讓這些他在組織的“好友”們被法律審判。
若真有機會的話, 他也會讓自己被法律審判的。
清澈的陽光透過客廳的簾子照耀進來, 將透明的茶幾映照得一目了然, 它昨夜剛剛被擦過, 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痕跡。
萩原研二還在睡覺。他不太清楚這一世萩原研二習慣于幾點起床, 只能先做個早飯。如果萩原研二起床用餐的時候早飯已經涼了, 大不了再用微波爐熱一下。雖然會有些缺乏口感,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黑發藍眼的少年站在廚房里,熟練地從冰箱里掏出前天買來的火腿與生菜,再拿出芝士片和各種醬料調配。
如果說在他身上有什么始終是真實從未改變過的,那可能就是他的廚藝——那是哪怕成為臥底他也不需要刻意偽裝的、真實的他的一部分。
畢竟第一世里他的廚藝沒幾個人品嘗過,這并不會輕易暴露他的身份。
他的動作嫻熟又迅速, 不出五分鐘, 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特制三明治就做好了。經過烘烤,幾乎呈現焦糖般的黃色的面包片一上一下地夾在各種配料兩邊,芝士被暖烘烘的溫度烘得稍微融化了一些,粘連在一旁的火腿與生菜上。
在烘烤之后,面包片呈現酥脆的觸感, 在上面摩擦兩下會發出仿佛蹂/躪紙片般的聲音,倘若一口咬下去, 便會發出餅干折斷般的咔嚓聲,之后濃郁的口味才會被舌尖所感知到,火腿、生菜、芝士夾心與他特制的醬料隨后就會化作誘人的回香,在口腔中蕩漾。
他從廚房里出來時,便察覺到了萩原研二房間中的輕微響動,當然,那種響動的聲音極其輕微,幅度小到一般人察覺不到,也只有像他這樣的狙//擊//手能夠輕易地感受到了。
一般來說,組織成員即使是剛剛起床也處于一種警惕的狀態,一睜開眼睛必須讓頭腦清明、思維清楚,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迷茫與困倦,這更是再常見不過、也基礎不過的準則。
不過偶爾處于這種放松狀態也很不錯,不是嗎?總是緊繃著神經,會非常疲憊的,這點他在遇到幾位好友前就早有感觸。
黑發藍眼的小男孩彎了彎眼睛,眼神柔和。萩原研二的狀態讓他想起他剛與松田陣平重逢時的模樣。
和曾經關系最要好的幾位同期的相處,確實讓人感到再開心不過呢。他的內心無端升起幾分感嘆與欣慰,敲了敲萩原研二房間的門,然后將門打開。
“我聽到了聲音,猜測是萩原你醒了,所以就進來了。”黑發藍眼的少年說,黑發軟軟地貼在后頸上,探了個頭進來,眼眸彎彎的,顯得分外乖巧,“我多做了一份早飯,要一起吃嗎?”
萩原研二歡呼一聲。有著黑色半長發的少年那雙紫色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放松,細看之下似乎還有幾分早上剛醒時的迷茫:“好耶,是小諸伏的廚藝!我洗漱一下就出來!”
萩原的語氣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潑啊,很能給人鼓舞呢。有著黑發藍眼的少年笑了笑,卻見自己要好的同期表情突然一變,那雙紫色的的眼眸中,剛醒時的迷茫與放松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清明與警惕。
他的眉毛皺得死緊,一瞬間渾身的肌肉也緊繃起來,似乎是看到或聽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消息一般。
諸伏景光一向是個細心的人,在察覺到對方不對勁的那一刻,他就上前兩步,聲音關切地詢問:“發生什么事了,萩原?”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腦子里也傳來了一個聲音:【好久不見哦,宿主。】
聲音是無機質的金屬音,它在他耳邊響起,分明并不刺耳,甚至為了不傷害到他的大腦,體貼地調到了人耳最適合的響度,但卻讓諸伏景光防佛的腦海中響起炸藥爆炸一般的轟鳴聲,震得他腦海眩暈。
他緊緊的攥緊手,用力到手背上爆出了青筋,指間發白失去血色。
黑發藍眼的少年臉色驟然冷凝下來,聯想到自己好友的神情,瞬間就意識到恐怕對方與他遇到的是相同的情況。
他斂下眉眼,停頓片刻,對著臉色已經明顯不好的萩原研二說:“我先失陪一會兒。”
*
【好久不見,宿主先生。】
當這個聲音在他的腦子里響起時,有著黑色半長發的少年整個人的心情就已經陷入了陰霾之中,如同正在被暖洋洋的陽光籠罩的人忽然被投入接近零度的冰水之中,刺骨的寒涼感從腳底一路順著脊椎沖向天靈蓋。
【整整八年沒有呼喚過我的生活 ,宿主先生,您過的可真適應啊。】
窗外投下的陽光仿佛驟然被陰云所遮蓋,原本燦爛的光都沒那么耀眼了。房間似乎被蒙上一層陰影,萩原研二從床上下來,走去洗手間洗漱。
因剛剛早起而顯得尚且散亂的發絲自然地垂下,在額前投下一道陰影,使得那雙平日看起來璀璨得仿佛星云一般的紫色眼眸都顯得陰沉起來。
他那雙眼眸中的紫色非常的特別,倘若在明亮的陽光之下,那雙眼睛就顯得像是紫色的寶石一般純凈又燦爛,盯得久了,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一般,充斥著魅惑的光芒;但倘若是在昏暗的光影之下,紫色就會變為更深的、接近黑色的深紫色,細看之下仿佛是黑夜里正在蟄伏著的野獸,隨時等待著給予你致命一擊。
【這么久沒有聯系了,你來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他在腦中詢問,聲音冷淡。
【哪怕面對著即將要被你殺死的任務對象,你都能談笑自如,用最甜蜜的話語將他人引入最危險的陷阱;面對我的時候,卻偏偏要有這般冷漠、絲毫不留情面嗎,先生?】系統的語氣分明是管家般的禮貌語氣,但聲音中卻是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嘲諷感,讓紫眸的少年無端地感到惱怒。
【我倒不知道系統的服務中還包含著陪聊的內容。如果你非要說那么多話,那我也只能失陪了。】萩原研二的態度依然是不想搭理對方,但很明顯,他不得不這么做。
【那自然是不包含的,宿主先生。但您倒也不必這么氣急敗壞。】系統彬彬有禮地回答,這時候又像人工智障一般,忽略了萩原研二的嘲諷。
【……倘若你確實沒有任何事,只是想來破壞我的心情的話,你成功了。而現在,你可以功成身退地消失了,系統先生。】有著黑色半長發的少年咬牙切齒。
【自然,你是知道我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習慣的。】系統的話依然慢條斯理、彬彬有禮,一如既往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惱怒。
但有著紫色眼瞳的少年反倒平靜下來了,他并不希望被系統激怒,更不想在與系統交流的時候因憤怒而失去理智、做出事后會讓他后悔的決定。
【好,那就跟我說說,你來找我所為何事?】他也開始放慢語調,學著系統的模樣慢條斯理地說話。
但其實他的心里也沒有底,因為他是受制于系統的。系統能輕易將他激怒的原因就是,如果對方真的控制他去做些什么事情,他完全無法反抗。
高維的存在本就凌駕于像他這樣的低維生物之上。盡管很不愿意、也很不甘心承認……
不過,盡管那群高維生物能做到的事情比他們要多、能看到的視野也比他們要廣,他們的智力卻是相同的。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點,就是那群高維生物看不到他們這些所謂低維生物心中所想。而且它們也沒有興趣、沒有心思去揣摩他們的所作所為背后蘊含的到底是什么想法。
萩原研二攥緊了拳頭,他完全可以利用這樣的信息差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從系統這兒了解一些信息。
【哦,你也開始裝腔作勢起來了?是不是完全忘記了,你沒有與我進行任何抗衡的權利?】系統那屬于高維生物的傲慢讓他無法容忍,被自己所俯視的地方有一絲一毫想要與他對峙的想法。他無法容忍對方以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有著紫色雙眸的少年瞇了瞇眼。
憑他多年做情報人員的經驗,說話的語氣像系統這樣的人一般會對兩種人感興趣,一種是敢于同他對峙的、與他站在平等的線上的人;另一種是對他百依百順、將自己放在他的下位的人。
而他剛剛試了第一種,并且發現這種方式完全無法成功,根本原因是他無法與系統站在同一條平等的線上。對于系統來說,他始終是低人一等的低維生物,生死全然由那些高維的存在所掌控。
這樣的傲慢固然會使得他感到非常的屈辱與可恨;但與此同時,也能讓他更容易地偽裝出對系統百依百順的模樣而不被懷疑。畢竟對于像系統這樣的高維生物來說,低維生物對他們百依百順才是正常的現象。
剛剛就說過了,它們沒有興趣去關心低維生物的心里的真實想法。
所以萩原研二立刻放棄了自己平日里對于系統的冷漠態度,畢竟現在他的目標是要獲取更多的情報。
只要將這當成一次平常的任務就行。畢竟他也不是沒有過裝出對人物對象百依百順、最后再一刀將對方捅死的經驗。
系統說的有一句話是正確的。
——“哪怕面對著即將要被你殺死的任務對象,你都能談笑自如,用最甜蜜的話語將他人引入最危險的陷阱;面對我的時候,卻偏偏要有這般冷漠、絲毫不留情面嗎?”
確實,他沒有必要一直對系統擺出如此抗拒的態度。如果將對方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任務對象,那么他就只需要……
有著黑色半長發的少年垂頭片刻,然后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以他的能力,連身體的動作都不需要,只是自然而然的,整個人就變得溫順起來。
只能說,不愧是師承國際巨星、奧斯卡影后貝爾摩德的家伙,這演技確實不一樣。
就連那雙剛剛因為系統的出現而變得陰暗的紫色眼眸,現在都仿佛變得清澈起來,顏色變成了明媚的高飽和紫,似乎還隱隱帶著一些服從的意味。
這樣的神情他在平時任務中運用的絕不算少,沒有對系統用過,只是因為每次系統的出現都會牽動他的心態,讓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思考自己要如何對付系統。
但是同伙伴的重逢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他就仿佛找到了支柱一樣,可以安心地耐下性子來思考對付系統的方法。
【抱歉,是我僭越了。】他說,語氣是偽裝出來的溫和,不過系統絲毫沒有察覺。
【先生以為,僅僅憑借一句無關痛癢的道歉,就能獲得我的原諒嗎?】系統傲慢地說,【我又怎能判斷出你這句話是否是真心的?】
當然不是真心的。
不過萩原研二直到系統確實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對方只是享受這種有一個低維生物卑躬屈膝的感覺,因此通過找各種借口來延長他道歉的時間罷了。
【我從未如此天真地想過。】萩原研二作出謙卑的模樣,【系統先生倘若有什么要求,我會盡力完成,以作賠禮。】
他敢這么說,就是篤定了系統并不會拿他的好友們的性命作為要求。
他不知道其他的系統怎樣,但是他的這個系統一直秉持著一種高高在上傲慢,從不在意那群低維生物是生是死,對方的所有要求都只不過是想要拿像萩原研二這樣的低維生物取樂。
【只怕我提出來的要求,你是絕對做不到的。】系統依舊語氣是彬彬有禮的傲慢,【我在高維世界有一個很厭憎的家伙,他此時此刻恰巧就在你的那位卷發好友的體內。】
【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抹殺那個討厭的系統。】
萩原研二的瞳孔猛然睜大。他不知道該如何抹殺一個系統,但如果抹殺的方式是取松田陣平的性命……
好在,系統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他那個可怕的念頭。
【當然,僅僅殺死那個卷發的小朋友是無濟于事的,你們低維生物的卑賤軀殼也困不住我們。】系統隨意地說,【所以我說了,你根本無能為力嘛。】
萩原研二的眼睛驟然一亮。
【系統先生,我記得……我身為宿主,如果擁有足夠的讀檔值,是可以許一個愿望的吧?】
【雖然不知道我現在擁有多少讀檔值,但不知這個愿望可不可以是——抹殺松田陣平腦海里的系統呢?】
系統那段沉默片刻,而后無機質的金屬音瘆人地笑了。
【你這只低維的小螞蟻,腦瓜有的時候也挺靈活的嘛。】
【還不錯啊,這個主意。】
*
不遠處,淑女pizza店里。
降谷零壓低了帽檐,紫灰色的雙眼警覺地探查著周身的情況。
不一會兒,一個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坐在了他的對面。
“班長。”
“zero。”
只有他們兩個才懂得含義的稱呼,在他們對視的那一刻被脫口而出。
第58章 進擊的統子(六)
伊達航其實沒怎么進入過這間情報交易商店。
先前就說過了, 怪盜淑女的“淑女pizza店”在里世界屬于其特殊的、中立的存在,而他身為皮斯科的徒弟,自然是遵循自家師父明哲保身、不搞事不惹事的準則, 不踏入組織成員不該涉入的領域一步。
上次他進來是為了萩原干速,這次則是因為收到了降谷零的信息。
“淑女 pizza店”的標牌簡陋, 內部倒是還挺有設計感。三排桌椅的擺放呈現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特殊規律, 乍看之下絲毫不見雜亂,但細細一看也說不上齊整, 只是讓人感覺很有個性。
燈光倒是昏暗, 但并非是暖色的黃燈光投下的昏暗。頭頂正上方的吊燈投下的光芒是冷白色的, 讓人無端地覺得冰涼。
墻壁四面是深棕色, 被刻意做成了磚塊堆疊的形狀。最靠里的一面墻上是白油漆繪下的巨大的怪盜基德的圖案, 簡筆畫的小人歪著嘴笑著, 似調皮又似是嘲諷。
伊達航一眼就見到了坐在角落里在自己的電腦上操作著的, 金發的少年。
在略有些昏暗的冷白色燈光照耀之下,降谷零的膚色粗看上去和周圍的人并沒有什么兩樣。可以說,這樣的燈光方便了他毫無端倪地融入東亞的人群之中。
不過伊達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是相處已久的同期好友,而是因為這并非他第一次看到對方使用這樣的偽裝技巧。
別忘了, 他可是曾經與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這對幼馴染一起成為公安臥底的人之一啊。
盡管公//安為了防止訓練臥底的途中某個人背叛而導致的情報泄露, 讓他們都選用了不同的教練教導臥底技巧。但是總體而言,公安#/所教導的偽裝風格是差不多的。
“班長。”
“zero。”
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的問候,仿佛跨越了他們分別的那數不清的歲月與時光。
伊達航在來之前是糾結過的。他的厄運系統的運作方式非常奇怪,即使他不主動用同伴的氣運值去換取任何事物,厄運系統也會自動抽取與他走得最近的人的氣運值, 美曰其名是“維持宿主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所必須的氣運值”。
這也是為什么上次伊達航分明沒有使用氣運值交換任何東西,萩原研二的運氣卻突然變差, 居然會撞上前邊的車子的原因。
不過,或許是出于某種曾經同期間的默契,他猜測降谷零約他出來的事,應當與他們兩個人腦子里邊的系統有關系。
【你會抽取降谷的氣運值嗎?】在赴約之前他詢問自己的系統。
【我有什么理由不這么做嗎?】系統反問。
【……】伊達沉默片刻,突發奇想,【你可以抽取降谷的系統的氣運值嗎?】
他不清楚氣運值這種事物是如何判定的,也不清楚是不是只有像他們這樣的低維生物擁有“氣運值”,但是他總可以問問試試。
當時他還在皮斯科的安全屋,洗漱間的燈光格外的明亮,讓他能更清晰的看見鏡子里自己的臉龐。米色的墻壁與瓷磚是像皮斯科這種追求安逸的老人最喜歡的、看起來溫馨的式樣。
他難得能夠心平氣和地同腦內那道無機質的機械音相交流。
【……可以。】系統沉默片刻之后才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伊達航的錯覺,它的聲音中卻分明帶上了一些興奮的感覺。
系統也會有興奮的情緒嗎?
伊達航并不理解系統的思維,所以我沒法下定論。但是他所知道的是,系統對于和自己同類的生物,與對于他們這些低維生物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時間回到現在。
昏暗的燈光有很多種暗示,它可以是親密,可以是威脅,可以是各種氤氳著不詳意味的事物的集合體。或許這也是怪盜淑女選擇這樣的燈光作為pizza店的燈光的原因。
因為它代表著神秘,而神秘恰恰是一間情報交易商店的主色調。
“我們五個人里,有幾個人來到了這個世界?”伊達航坐定之后,緩緩開口。
降谷零昨天晚上在睡覺之前與自己的幼馴染有過交流,知道他們已經把五位同期好友們都穿越過來的信息告訴了班長。以他的聰明才智,瞬間理解了班長的意思。
——班長并沒有在重復他之前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而是想暗示性地獲取這一信息:我們五個人里,有幾個人獲得了系統?
“我們五個人都遇到了一樣的情況。”降谷零聳了聳肩,用并不完全應和伊達航問句的回答來表明自己理解了班長的暗示。
“進入組織之后我一直在想,對于同類的敵意是不是常見現象?”伊達航突然沒頭沒尾地開啟了這樣的話題。
【總感覺班長這話挺ooc的呢,不太符合我們高維網友們對于他的刻板印象啊。】降谷零的系統吐槽著。
當然ooc,因為班長想表達的并不是這句話的表面意思。
同類,代指系統與系統、高維生物與高維生物之間的關系。
伊達航在暗示性地詢問,系統們之間是否有特殊的仇怨。
——降谷零紫灰色的眸子略微閃爍。班長也發現了嗎?自己的系統似乎會對某一個特定的系統產生敵意。
他的系統似乎格外厭惡班長的系統,它所布置的消滅班長的系統所要付出的代價是降谷零擁有系統以來做過的最容易的事情。
僅僅給琴酒過個生日,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除了琴酒都沒有一個人會受傷。甚至他還可以把鍋推給基安蒂,那位少女肯定很樂意去組織舉辦這樣的活動。
不知道班長的系統是怎樣的態度?
“或許我對hiro的關系是這樣。”他說,一雙紫黑色的眼眸緊盯著對面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少年的黑色眼眸。
所謂的“我”,指的是降谷零的系統,而“hiro”,指的則是諸伏景光的系統。
他是在暗示自己的系統對諸伏景光的系統確實懷有惡意。
【咦,這話說的,你和hiro怎么也gay gay的了?說起來好像景零確實磕的人很多呢。】
降谷零:【……】
什么叫gay gay的,什么叫也……
“既然如此,那看樣子我對你也一樣。”伊達航說。他顯然敏銳地意識到了降谷零言語背后的隱藏含義。
【班長怎么也gay gay的,你們警校五人組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班長不是有官配嗎,也被你們帶壞了。】抽卡系統笑得猖狂。
官配不是你們這群高維生物自己拆的嗎?現在又叫起來了?
降谷零在內心冷哼一聲。
兩個人眼神相對,都閃爍著篤定的光芒,厄運系統現在大概在摸魚,只有降谷零的愿望系統覺得這個世界怪ooc的。
但問題不大,磕,都可以磕。混邪無底線的高維生物如是想。
“不過在7月9日之前,我都無法實施任何行動。”降谷零這回正在暗示自己必須在七月九號完成系統布置的任務,之后才可以讓自己的系統對伊達航的系統動手。
伊達航皺了一下眉,不過思索了一下就意識到,不同系統兌換的條件可能不太一樣,需要做到的事情也不太一樣。降谷零可能需要等到7月9號這個日期之后才能讓系統答應自己的條件。
他點了點頭:“計劃可以拖嗎?”他在詢問找系統兌現的時間可不可以自己選擇,還是必須在完成系統的要求之后即刻兌現。
“可以。”降谷零點頭道。
昏暗的燈光在頃刻間變得明亮,冷白色的光照耀在降谷零的金發上,微微地有些反射。棕色的做成磚頭狀紋路的墻壁也反射著光亮,最里邊那張墻壁上的怪盜基德圖案更加栩栩如生起來。
“喲,這剛剛開門,居然已經有客人了。”黑羽千影站在后廚門口,看上去像是剛剛從后廚走出來。盡管大家都清楚,她晚上肯定并不是待在后廚。
黑發的女人半靠著站在后廚門口,穿著簡單的衛衣和運動褲,眉眼間是調侃的神情,顯然和一旁金發的少年關系匪淺。
“抱歉,千影姐,我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這塊地方罷了。”降谷零歉意地沖她笑了笑,然后對著一旁他熟悉的少年示意,“我們該走了。”
伊達航于是也點了點頭:“那么,7月9號之后見。”
*
幾萬億光年之外,高維宇宙里。
由粒子組成的虛影在層疊的街道上行走,不時兩道虛影重疊交合,然后問好:“哎呀,我們兩條時間線居然又一次相遇了。下次時空變換到這個位置不知是多少光年以后了。”
“可不是嘛,真巧啊。”
然后兩道時空發生極其微小的偏移,表現為兩道虛影在彼此的視野里消失無蹤。
不遠處,時空間轉咖啡館里,兩道虛影同時出現在了相鄰的座位里。
“好久不見,【真酒】。”
“你也一樣,【代價】。”
“說起來,我記得我們兩個的宿主好像在同一個世界里。這可是好幾百個時間單位中都難得遇到一次的巧合啊。”
“那可不是嘛。說起來你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真酒】舉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想讓你幫我一個忙。你知道【厄運】和【讀檔】的關系不錯吧?”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你和他們倆關系都不咋地。”【代價】說,“怎么,想讓我幫忙搞他們?這我可不一定做得到,畢竟時空間轉的法律怪嚴格的。”
“借用你的宿主來操作不就行了,”【真酒】不以為然地說,“你稍微引導一下,讓他許個愿望。那個卷毛小男孩看起來就不咋聰明的樣子,還不是你說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反正只要拿出足夠的東西兌換,宿主的要求我們系統必須滿足,時空間轉的警察也管不了你。”
“那萬一我提出的要求他不愿意付出怎么辦?”【代價】挑眉。
“提什么要求還不是你定,你定一個他輕輕松松就能完成的要求,他還不是上趕著會去做?”【真酒】又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咖啡。
“哈,說的還挺簡單。”表面上這么說著,【代價】的臉上卻是一派輕松的模樣,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不簡單。只不過他在意的并不是這個點,“不過和【厄運】、【讀檔】那兩個家伙的恩怨是你的事情,我為什么要摻和?我可還有我想要搞的人呢。”
“誰?你說的不會是【抽卡】那家伙吧。”【真酒】嗤笑一聲,“別開玩笑了,你知道和那家伙結仇的系統多了去。在你動手之前,估計【厄運】早就解決他了。”
“……”【代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只能冷哼一聲,“好吧,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么看來我和【厄運】是盟友才對,我又憑什么要為了你去搞他呢?”
“你也不用搞他呀,你去搞【讀檔】也行。”【真酒】無所謂地說,“就看在我們倆這些年的情分上,算我欠你一次。”
【代價】鬼使神差地非常想要答應。
——氣運值是隨著世界的誕生而產生的、直接關聯世界意志的事物,就算是高維生物也無法擺脫它的影響。只是就和低維世界的人一樣,他們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也被世界的規則所束縛著。
就像當【厄運】直接扣除【抽卡】的氣運值時,【抽卡】毫無所覺一樣。但即使是直接掌管著氣運值的【厄運】也沒有想到,扣除和自己同等級的維度的生物的氣運值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即為,他自己的氣運值也會被扣除。
這就是為什么【真酒】和【代價】如此順利地就談妥了,讓【真酒】想辦法抹殺【厄運】、【代價】想辦法抹殺【讀檔】。
原本【真酒】抹殺【厄運】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現在直接上升為了百分之一百。
當真是可喜可賀。
*
【你這只低維的小螞蟻,腦瓜有的時候也挺靈活的嘛。】
【還不錯啊,這個主意。】
聽著系統被勾起了興趣的聲音,有著黑色半長發的紫眸少年唇角勾起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笑容。
他早該意識到的,系統和他一樣是智慧生命,那便一定有弱點,也一定會有容易被勾起興趣的點。而他現在已經抓住了后者。
【只是,我不知道現在的讀檔值是否足夠。】他假裝小心翼翼地詢問,【如果再次讀檔,我不一定能和那位【代價】系統再次分到同一個世界里。我擔心……】
句句都在為自己的系統著想,聽得對方心花怒放,只覺得自家宿主終于學乖了、懂事了。
【我的權限盡管還稱不上頂級,但也已經足夠改變一些事物。】系統的語氣雖然謙遜,但依然居高臨下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權限有多么高一樣,【就比如你需要花費的讀檔值,如果你確實打算去抹殺我的死對頭,那我可以給你打個折。至于折扣力度嘛……至少以你現在的讀檔值是絕對足夠的。】
萩原研二垂下眉眼,心里已經有了思量。
【系統先生的權限真是太高了,好厲害。】他在心里商業吹噓著。這種虛偽的話他到手拈來,面對真實人類的時候還需要表現得更加感情豐富一點,但是面對系統的時候根本不用顧慮那么多。
【算你識相。】系統對此非常滿意。
五位系統各懷心思,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末日即將到來。
第59章 進擊的統子(七)
*
昨晚熬的實在是有些晚了, 卷發的少年起床的時候,晨光已然大亮。
皇家禮炮是個懶散的家伙,他沒有準時起床的習慣, 有時還會嫌棄和他共用一個安全屋的松田陣平起太早了吵到他。
因此他并沒有特別按時的生物鐘。不過一般來說,必要的時候他都能準時在早上七點鐘起來。
他看了一眼床邊的電子鐘, 時間已經接近八點半, 倒也不算特別晚,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他習慣性地先穿衣洗漱, 解決完之后再查看自己的手機和電腦上的電子郵箱。降谷零已經把他需要的信息發給他了。
窗外耀眼的陽光已經投了進來, 照亮了他的臥室。夏天的早晨, 陽光從來都是不容小覷的。他一邊啃著昨天晚上順便從便利店買來的三明治, 一邊翻閱著降谷零的消息。
……是貝爾摩德?她為什么會派人來監視……哦對。
卷發的少年思維轉得極快, 頃刻間就想通了。
她是負責威士忌這一件事的人, 里世界有傳言說威士忌還活著, 那么她自然會安排人去調查。
如果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一個和自己的小徒弟樣貌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很難不被勾起興趣,不是嗎?
誠然,萩原千速化了很濃的妝,將自己改變得連親媽都認不出來。但是貝爾摩德認人, 從來都不是僅僅依靠眸色和發色這樣淺顯的特征。
她是一名情報人員, 而里世界習慣運用的遮掩樣貌的方式就是化妝,要想從各種各樣用化妝的手段將自己的樣貌改變的人中一眼辨別出他們的真實樣貌,就只有一個方法。
——記憶骨相。
就算一個人用各種顏色的彩妝將自己的面容如何覆蓋,TA的骨相都是無法改變的——除非去做手術。
而與此相同的是,親屬間樣貌的相似, 大多是眉眼的相似;而眉眼相似,骨相自然也會相似。
貝爾摩德能夠一眼鑒別出來, 倒也不算奇怪。
令松田陣平驚訝的倒是貝爾摩德居然選擇了隱瞞,而不是上報或者將萩原研二叫回美國質問。
不過就這件事而言,似乎利用計算機信息技術進行查詢更為方便——降谷零的實力他是放心的,而且對方也在關注這件事,所以交給他沒什么問題。
現在還有另一件事就是他的私人通訊號碼似乎被拉入了一個有另外四個人在的群。拉他進去的是降谷零的號碼。
松田陣平:?
降谷零:我認為我們有必要整理一下我們重生的關鍵。
松田陣平:等等,這個群里的另外三個人我都知道,最后一個是誰?重生的赤井秀一?
伊達航:嗯……?根據我查到的信息,赤井桑好像沒有重生吧?
松田陣平:???班長?
被外面的陽光照得透亮的房間里,卷發的少年睜大了眼睛,眼眸中滿是震驚。
松田陣平的房間里的東西并不多,一眼看上去一目了然。他并沒有什么裝點房間的習慣,因此房間四壁都是干凈的淡藍色,這還是之前某個底層組織人員替他置辦的時候,覺得小男孩都喜歡藍色,所以才在裝修的時候粉刷上的。
不過盡管沒什么東西,他的房間卻絕對算不上整潔——地面上有各種散落著的零件:螺絲刀,螺絲釘子,鉗子,甚至還有散落的雙絞線……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堅硬的東西硌到腳。
諸伏景光好幾次吐槽他的房間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過好友們都知道,松田陣平的擺放有自己的邏輯與秩序,而且卷發少年也從來沒有硌到過自己的腳,所以也沒有人干涉他。
不是,等等,班長什么時候也重生了?所以原來他們五個真的一個不落的,全部都遇到那些糟糕的事情嗎?
看他那位金發同期的信息,他就能推斷的出來——班長和他們一樣,都是擁有系統的人。
不然那個所謂的“重生的關鍵”,還能是指什么呢?
降谷零現在拉群討論這個,大概是想正式將抹殺系統作為一個議題放到明面上去討論了吧?至少,是對于他們五個人來說的明面上。
話又說回來了,另外三個人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嗎?
怎么沒有一個人知會他一聲?
卷發的少年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可惡,這件事,他居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好想打人冷靜冷靜。
就你了,金發混蛋。
人在幾百里之外的東京的降谷零忽然覺得渾身一陣發冷,后脖頸爬上涼颼颼的感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奇怪,難道是今天衣服穿少了嗎?
他揉了揉鼻子,開始思索班長所說的話。
降谷零:班長,六年前前我和hiro、松田他們在調查美國的斯泰林家相關信息的時候有查到一個名為伊麗莎白的美國女孩,有著黑色的長發與綠色的眼眸,樣貌同赤井秀一可以說是幾乎一模一樣。
降谷零:稍等,我將信息發給你。
此時此刻,還在與自己的系統斗智斗勇的萩原研二完全沒有看到自己的金發同期好友發出的這條消息。
……否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會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還是會尷尬地捂住自己的臉龐。
降谷零不知道那位伊麗莎白是誰,他還能不知道嗎?
——那分明就是他年少不懂事的時候使用過的假身份啊!
當未來的萩原研二知道這件事情以后,他一定會想要告訴曾經那個年少無知的自己,千萬不要用他人的臉龐作為參考來設計自己的假身份的臉,否則侵犯肖像權倒是其次,自己也會引來社會性死亡。
可惜現在的萩原研二還保持著對此一無所知的狀態。
于是輪到伊達航對著黑皮金發的少年發來的消息陷入了迷茫。
樣貌長得爽朗憨厚的他撓了撓頭,疑惑地自言自語道:“沒道理呀,我明明剛剛重生的時候就調查了所有前世的熟人,除了他們們四個沒有任何訊息之外,其他人我都確認過的,沒有重生的呀?”
而且六年之前……他也關注過斯泰林家事件。介于朱蒂.斯泰林在伊達航所經歷過的某一條被他蝴蝶得不成樣子的世界線里曾經和赤井秀一修成正果,他也順理成章地連帶著調查了一下自己這位曾經的臥底同僚,發現當時的對方還是可愛的小學生,正忙著鞏固學業和照顧弟弟妹妹。
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帶著記憶重生的樣子——畢竟大部分重生者都不會被小學的作業所困擾。
即使那是比當時赤井秀一應該讀的年級要高兩級的小學作業,但畢竟還是小學的功課啊,重生者們可是帶著成年人的記憶和知識水平穿越回來的。
但是看看降谷零發來的照片……又確實像是當時的赤井秀一本人偽裝出來的,你那家伙的節奏女裝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轉換性別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隱藏自己的方法,尤其是在美國這樣一個性別多元化的國家。
——就算你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說不定你還可以耍無賴,大喊什么“不許靠近我,我是跨性別者!我身上的服裝就是最好的證明!你不能傷害我!”
哈哈,他當然在開玩笑。
伊達航斂眉。
他沒有降谷零那么快捷的獲取情報的方式,也不像萩原研二那樣可以變裝,然后依靠桃花掏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獲取情報的方式非常的簡單直接,那就是派愛爾蘭去目標人物家里或者經常去的地方附近到處亂放竊聽器和監視器,或者是向情報商人買情報。
因此,在短時間內,他沒有辦法去收集到赤井秀一的信息。畢竟遠在美國,而且在發現對方安然無恙之后,他就沒有多費心思去管他。
現在一時也探究不出來。
伊達航:那我們還是聊回我們重生的關鍵的事吧。
這是又要開始討論有關系統的事了。
降谷零:首先我們都能確定的是,我們不斷的輪回與重生,一定是基于某些人的惡意的。
這里的“某些人”,其實就是指的是系統與高維生物。
松田陣平:如果強迫他們消失在我們的眼睛里,那么一切就好辦很多,我想這是我們的共識吧?
卷發少年一般習慣稱系統為“它”,但因為不想讓那令人厭惡的腦子里的寄生蟲發現端倪,所以刻意改為了“他們”。
而所謂的“強迫他們消失在我們的眼睛里”,其實意思很簡單,就是抹殺。
而所謂的“那么一切就會好辦很多,這是我們的共識吧?”這句很像反派的臺詞,其實只是在說——是不是所有人的系統都樂意去抹殺其他系統?
降谷零:我想是這樣。
伊達航:對我而言,沒錯。
兩個人都給出了肯定的回復,不知道諸伏景光與萩原研二那邊怎樣。
降谷零:只是我的計劃要等到7月9號之后才能實施。
他不知道別的人的系統有沒有給完成任務的時間要求,總之他最好還是知會一下其他幾個人。
第60章 新的一天(一)
*
【宿主, 我們倆打個商量,】卷發少年耳畔忽然想起那很久沒有聽到的系統的聲音,【我跟那個金發小家伙腦袋里的系統和解了, 現在我比較想干的是你那個幼馴染腦子里的系統,還是原來那個條件, 200毫升血液, 可以嗎?】
松田陣平:【?】
他其實早就已經不忌諱聽到系統的聲音,但是沒有想到, 在系統對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 他的心跳還是會漏跳半拍, 生怕又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要在系統的要求下被施加到自己的身上。
不過, 似乎隨著與好友的重逢, 他被系統困擾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 而且這次系統也沒有提出什么過分的事情。
不過為什么這次系統格外好說話, 還有一種它在真的好聲好氣和松田陣平商量,讓他答應自己的要求的既視感?
松田陣平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代價系統正在心里大罵自己怎么就答應了真酒系統。原本它自己想要搞死抽卡系統,但是這一渴望并不至于強烈到他需要求著宿主答應,甚至可以悠哉悠哉地說得好像那是自己的恩賜。
但它答應了真酒系統, 這就導致如果它沒能成功讓宿主用200毫升的血液交換抹殺讀檔系統的條件的話, 它絕對會被真酒那個混蛋一直嘲笑到被格式化的那天。
可惡!它怎么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啊喂!
但除了擺出誠懇的態度,它也想不到別的辦法讓松田陣平答應了——之前它對對方的態度那么差,當時只是覺得好玩,而且滿足了自己的施//虐//欲//望,現在這不, 火葬場了吧!
真酒那個混蛋說的時候倒是容易啊!代價恨恨地想著,到底怎么讓宿主心甘情愿地同意付出代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說了, 現在它冷靜下來細想,如果讓真酒抹殺厄運,厄運還怎么抹殺它的死對頭抽卡系統啊???真酒這純純就是在給它畫餅吧!
它恨啊!為什么當時會如此輕易地就答應那個坑人的家伙?!!!朋友多年,雖然沒有明顯的利益糾紛,但它被那家伙坑得還算少嗎?
卷發的少年早就知道系統并不只是待在他的腦子里,而是身在別的地方,每天只付出一部分心神關注他們。
不過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他腦子里面的幾個系統相互之間還有交流。
那看來,就算他們五個人的系統正好能互相克制,他們也必須在同一個時間進行抹殺的兌換。否則,這群系統肯定會私下里交流,并從中推測出他們想做的事。
——那群系統只是傲慢得愚蠢,并不是傻子。
卷發的少年沉下臉來,微卷的劉海在臉龐上投下陰影。
*
伊達航:那先來說說敵意的對象吧,就算諸伏與萩原沒有上線,也至少可以當作整理信息。
降谷零:hiro。
松田陣平瞬間明白了自己好友的意思,對方是想直接把自己的系統的敵意對象的宿主發出來——以系統的家伙的智商,大概率是看不出來他們真正的意思的。
其實這個暗示已經并不隱晦了,任何人細細揣摩大概率都能揣摩的出來。但關鍵的問題是,系統并不會去細細揣摩他們的思維。高維生物自然而然帶上的高人一等的高傲使得它們不愿意降低身份去細細揣摩那些它們看不起的生物的心聲,于是這就給了它們的宿主們可趁之機
松田陣平:hagi。
伊達航:降谷。
很明顯,班長也理解了降谷零的意思。
降谷零的系統很明顯沒有看懂他們在互發些什么消息,心直口快地詢問出聲:【你們在干什么呢?怎么忽然開始叫起對方的名字了?】
有著金發的少年并沒有理它。
降谷零:現在看來,我們三個人中應當是沒有重復的,不知道萩原和hiro怎樣。
諸伏景光:抱歉,這么晚才看到群聊消息。
諸伏景光:班長。
*
時間倒退回數十分鐘之前。
晴空朗朗,陽光明媚,這樣的天氣之下,人本會有個好心情。事實上,在剛起床的時候,諸伏景光的心情,還非常應和這樣晴朗蔚藍的天。
如果不是系統突然發出聲音,這樣的心情本不會消失的那么快。
【宿主。】真酒系統似乎是所有系統中唯一一個打算從自家宿主的心理出發,循循善誘地引導對方抹殺自己的死對頭的,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它是唯一一個想到的,【我猜想您一定有時會怨恨像我這樣的系統吧。】
諸伏景光皺了皺眉,他沒有明白對方突然說起這樣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厭惡就能擺脫嗎?
而且,以真酒系統的脾氣,肯定不會突然說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相處了這么多年,他還不了解自己的這個系統嗎?對方說話總是話里還藏著話,就像一只千年的老狐貍,就算面對自己看不起的低維生物時,言語間也是縝密的。
【哈哈,別這么警惕啊,小景,這次我可是真的不包含什么惡意——當然,我想提出的要求,對于你本身也沒什么好處就是了。】真酒系統慢悠悠地說,【不過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哦,那些對你沒有好處、但是對其他人有好處的事,你會更加趨之若鶩。】
【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吧,你的四位好友都有系統。】它說,【但我猜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系統也是可以被抹殺的存在——當然,關于這件事你可不能告訴你的幾位好友,我會盯著你的。】
諸伏景光心里一跳。
屬于系統的傲慢讓真酒系統覺得沒有低維生物會想到去要求自己的系統抹殺他人的系統,但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們從六年前就開始策劃讓系統相互抹殺的事了。
【話說到這兒,憑借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也知道我想說什么了。】真酒系統哼笑一聲,【我想讓你使用你的真酒扮演值兌換愿望——讓你許愿“抹殺厄運系統”。】
【那現在是你在求我吧?】諸伏景光說,【我又憑什么要花費我的真酒扮演值來滿足你的愿望?】
【嗯哼,我在跟你說之前就想過你會這么回答我。】真酒系統說,【畢竟接受過公///安的談判訓練嘛,不奇怪。不過請你搞清楚一件事情——】
它冷下聲音,無機質的金屬音因此顯得更加的詭異:【無論怎樣,你都是被我控制著的玩偶罷了。確實,我承認,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確實無法抹殺厄運那個蠢貨,至少不會如此輕易。但你想過拒絕我的要求之后,我會對你做什么嗎?】
【是不是這些年以來的安逸生活讓你忘掉了我對你是個多么危險的存在?】
諸伏景光早上醒來的時候便將空調關上了,悶熱包裹著他的全身上下,感覺就好像是掉進了骯臟的泥潭,沉重粘膩的感覺被沾滿污穢的泥巴的衣物糊在身上,好像一個巨大的蟲繭,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猛然移動到窗邊,用力推開窗子,更為然后就被灼熱的氣息灑了滿臉,但好歹是不再憋悶。
窗外的樹隨著微風輕輕搖曳,“沙沙”的樹葉摩擦的聲響綿綿不絕,時而又化為“唰唰”的樹葉抖動的聲音。綠色的葉片在空中擺動、晃動,看起來有一種搖搖欲墜的驚險之感。
【如果你膽敢拒絕我的要求,那么從此以后,你的生活將不間斷地受到我的騷擾。是的,我承認,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真酒扮演值,讓你得以不用屈從我的要求被迫做出符合“真酒”人設的嗜殺之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刻意提高你生存所需要的真酒扮演值的閾值呢?】
【那你將會不得不繼續完成我所布置的任務,在明明不動手也不會引起組織懷疑的情況下,被控制著抓住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折磨他們,虐待他們,刑///訊他們,最后再殺死他們。想想這樣做之后你會獲得什么樣的后果?不僅僅是有一次沾染上無辜的人的疼痛掙扎著流出的鮮血的雙手,還有被你的四位好友們懷疑、厭惡、疏遠……】
【他們會說什么?“諸伏景光,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朋友多年,我第一次發現你還有這樣的一面”“如今的你,已經完全背叛了櫻花,背叛了正義”還是“別靠近我,我不想再與一個非必要時主動揭露虐//殺臥底的人走在一起”這樣的話語嗎?還是說這是你期待看到的嗎?就因為拒絕我的一個請求?】
微風帶著熱意從窗外吹拂,一只討厭的蚊子也隨之進入屋內,圍繞著這件房間里唯一的活人嗡嗡地叫著,如同一個不會停止的馬達,直到有人用手將其拍打得血肉模糊,又或是飽食一頓延續著自己的生命。
翅膀以極高的頻率扇動,一向溫和的諸伏景光都忍不住心生厭煩。
【……】
諸伏景光剛剛佯裝的拒絕,其實本來就是為了讓系統相信他之前根本沒有想過可以抹殺其他的系統,現在被脅迫著才不得不答應了這個請求的。
他本就是想讓系統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語,以順理成章地讓對方抹殺別的系統。但是
但是他依然不能接受系統這樣的話。
幾乎是被貶低到塵埃的感覺,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無法掌控自己的行為、生活,一切都會被系統攪和的一團糟,而僅僅只是因為沒有滿足對方的要求這樣簡單的原因而已。
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
黑發藍眼的少年攥緊了拳頭,聲音低沉:【好,我答應你。】
【哼哼,這才對嘛。想要現在抹殺嗎?】
【暫時不要,請給我一點時間。】
諸伏景光用力閉了閉眼,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極端的憤怒之后,大腦空白片刻后終于再一次恢復了思考,他發現自己的手機正在不斷地震動,似乎是有人不斷地在發消息。
會是誰?他拿來手機一看,發覺是降谷零拉了一個群聊,把他們五個當年的警校好友都拉進去了,而他們現在正在討論有關于系統的事情。
他稍微爬樓,然后快速地領悟了降谷零想要他們發送的內容,于是簡單地發送消息:
諸伏景光:抱歉,這么晚才看到群聊消息。
諸伏景光:班長。
他倒是不擔心這聯系的內容被真酒發現,對方大概率覺得諸伏景光特意叫上一句班長,是在指自己道歉的對象。畢竟傲慢如它不會覺得人類有能力自己想到抹殺他人系統。
事實上,這也確實是第一次有人想到互相克制的辦法來對付系統,畢竟,別人就算想辦法想的也是如何抹殺自己的系統,誰會去想怎么讓別人擺脫惡意的系統嗎?就算是系統主動提出來,也沒幾個人敢于犧牲自己來換取別人的快樂——誰敢確保其他人答應了系統的過分要求,以抹殺自己腦中的系統呢?
也只有這五個足夠信任彼此的家伙會這么做了。
諸伏景光:萩原一直沒有上線嗎?
諸伏景光:他現在和我在一間安全屋里,我去看看他。
*
【哼,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就不在你這兒耽擱時間了。等你準備好了就叫我,我來抹殺代價那個討人厭的家伙。】
當諸伏景光敲門進來的時候,讀檔系統正好扔下這樣一句話并離開了。
窗外的濃厚云層正好散去,燦爛的陽光裹挾著幾絲暖意透了進來。空調仍在運作,發出些許聲響。
諸伏景光:“萩原,你吹了一晚上空調,起床之后居然不關掉一會兒的嗎?會著涼的!”
萩原研二忽悠系統的任務大成功,心情還不錯,于是雙手上舉做投降狀:“我錯了嘛hiro媽咪——”
黑發藍眼的小男孩額頭上冒出#的形狀,隨手撈過空調遙控板關掉空調:“萩原——”
玩笑間,諸伏景光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無論怎么說,事情都在朝著本來計劃好的方向發展。
然后他才想起來自己進入萩原研二房間里的目的,連忙說:“萩原你看一下手機群聊吧?zero拉了一個群。”
紫眸的少年眨了眨眼,爬起來去床邊拿手機,然后開始爬樓。
接著就看到了
伊麗莎白.溫亞德???等等,為什么會提到她啊喂???那不是我以前用過的假身份嗎!!!有著半長發的少年睜大了眼睛。
黑歷史怎么被同期翻出來了啊喂——!!!
等、等等
萩原研二簡單地聯系了一下上下文,顫顫巍巍地詢問一旁的諸伏景光:“你們之前說的,調查到的赤井秀一,指的是她?”
黑發藍眼的少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好友臉上如遭雷劈的表情:“是呀,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問題大了去了那不是赤井秀一那是他萩原研二啊!紫眸少年在內心無聲哀嚎著。
“我以為你們查到的是當時里世界暗網上的‘諸星大’?”他依然懷抱著一絲希望,試探性地詢問。
“啊,我們忘記告訴你了,”諸伏景光說,“那是zero的身份之一,他直接借用了赤井的假名。”
萩原研二:“”
好、好一場巨大的烏龍。
他捂住臉:“伊麗莎白.溫亞德是我的假身份。”
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