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勻宣回家收拾了下,然后帶著三條開車去了謝家老宅。
家中兩位老人都在,還沒吃飯,執意等邱勻宣回來一起。
邱勻宣把三條安置在自己的臥室里,倒上水和貓糧,確定門窗都關好了才去樓下餐廳。
謝老爺和謝老太已經坐在餐桌前等著了,瞧見邱勻宣的身影,兩人都皺了下眉。
“你啊。”謝老太用半是責備的口吻說,“才多久不見怎么又瘦了?沒好好吃飯嗎?”
傭人幫忙拉開椅子。
邱勻宣說了謝謝,坐下后,笑著回:“最近的事確實多了一點,等過完這個夏天就好了,我盡量讓學校那邊少安排幾節課。”
“男人忙工作是好,可你別一天到晚都沉迷到工作里了。”謝老太對傭人比了個手勢,示意傭人上菜后,她接著說,“你三十歲了,俗話說先成家后立業,你連業都立了還不急著成家?家里沒個人照顧你,我和你外公也擔心得很,怕你辛苦一天回去還沒口熱飯吃。”
謝老太年紀大了,說起話來就喜歡把同一句話翻來覆去地念,叨叨個沒完。
若是家里的其他人,早聽得不耐煩了,邱勻宣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意,時不時地應上一聲。
直到旁邊的謝老爺聽不下去,厲聲打斷:“夠了,說幾句就行了,來來回回說什么說?勻宣出差回來那么累,還要聽你嘮叨,煩不煩?”
謝老太瞪謝老爺:“你是一點不急。”
“急有什么用?”謝老爺說,“感情的事又不好說,你以為把兩個人往屋里一關就能造出個人來?看他自己吧,不然回頭像他媽那樣……”
謝老太趕緊推了謝老爺一下:“胡說什么呢!”
謝老爺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嘴,看了一眼邱勻宣。
邱勻宣似乎沒當回事,只接了謝老太剛才的話:“外婆,我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別人照顧我,而且這個年頭想吃口熱飯還不容易?結婚不是找保姆,我也不能指著人家撇下自己的事來處處遷就我,再退一步說,就算是搭伙過日子,也要找個喜歡的不是?”
邱勻宣說得溫聲細語,每個字都咬得口齒清晰,他的表情不急不躁,像是在認真講道理一般,讓謝老太連反駁的話都不好說了。
安靜片刻,謝老太拿起筷子往邱勻宣的盤子里夾了一塊鴨肉,嘆著氣說:“你還是像你媽……”
吃完飯,邱勻宣在客廳里陪謝老爺下了一個多小時的象棋才上樓休息,三條早已吃飽喝足地癱在床尾,尾巴甩來甩去。
邱勻宣洗了澡躺上床,對著三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三條。”
三條本來用黑乎乎的大屁股朝著邱勻宣,聽見他的聲音,懶洋洋地喵了一聲,爬起來往前一匍,一邊伸懶腰一邊往邱勻宣身上爬。
不一會兒,三條爬到邱勻宣的胸口上,揣起兩只戴了白手套的爪子,瞇縫著眼開始打呼嚕。
邱勻宣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三條后頸上的毛,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翻閱一遍微信和郵件后,鬼使神差地點進了那個軟件。
下午發的消息還沒得到回復。
邱勻宣猶豫了下,點進對話框。
這個軟件有已讀提示,如果對方看了消息,消息框的前面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已讀”。
他之前發出去的消息前面就有提示,但今天下午發的消息前面沒有。
邱勻宣看了一眼時間。
都晚上十一點了。
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
對方居然一直沒看消息,他還以為“骨頭”很閑來著。
邱勻宣本想問問“骨頭”之前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見此情形,只好作罷。
另一頭,谷箏連身上的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著急忙慌地趕到醫院,手術室外等著好些人,住在一個小區里的親戚們都來了。
黎霜被圍在中間,哭得兩只眼睛又紅又腫。
谷箏上前:“媽。”
黎霜抬頭,起身撲進谷箏懷里。
谷箏輕輕拍著黎霜的背,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黎霜。
過了好久,黎霜終于緩過來:“都怪我沒注意,你爸動過手術,不該讓他干那些活……”
說著說著,眼淚涌出,打濕了黎霜的臉。
谷箏扶著黎霜坐回去,聽親戚們七嘴八舌地說完,才明白整件事的經過。
說來簡單,黎霜的鋪子里進了一批新貨,需要把以前堆積的那些沒賣出去的東西整理出來,放在外面的架子上特價出售,這次進的新貨多,需要收拾出來的東西也多,黎霜忙了一個上午,連飯都沒回去吃,谷向陽過去送飯,想幫忙把剩下的東西搬完,里屋的貨架很高,需要踩梯子,谷向陽身體虛,一上一下幾次,再踩上梯子后便覺頭暈目眩。
黎霜還在外面吃飯,只聽砰的一聲,她沖進去,看到谷向陽已從梯子上摔下來,腰側不知道被哪兒劃了一下,血流如注。
“哎喲,這可怎么辦哦。”大姑焦眉愁眼,一直在谷箏耳邊碎碎念,“本來家里就糟,再這么一搞,以后要喝西北風了。”
大姑的聲音不小,也全傳進了黎霜的耳朵里。
谷箏看了一眼黎霜,扭頭對大姑說:“大姑,你別說了,我爸也是看我媽辛苦,他想幫忙。”
“這不是幫倒忙嗎?”大姑更來勁兒了,兩手朝上,手背往手心上一落,“看吧,幫忙幫到醫院里來了。”
谷箏還要說話,卻被黎霜悄悄拽了一下。
他微微一頓,張開的嘴又閉上。
大姑自說自話地念了一會兒,突然把矛頭指向黎霜:“弟妹你也是,明知道我弟那副身體只能養著,也不多看著他點,還讓他做飯送飯。”
谷箏沒有忍住,開口反駁:“大姑,家里的事幾乎都是我媽在忙,她還要看鋪子,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把眼睛放在我爸身上,而且我爸也不想每天都在床上躺著。”
大姑眉毛一豎:“你都知道自己家里是什么樣了,還不經常回來幫忙?”
“我有空都會回來。”谷箏說,“我回來的次數比表哥多得多。”
谷箏比大姑高出許多,垂眼看下去時,即便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聲音也是一成不變,卻還是有些唬人。
大姑瑟縮了下,與此同時,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氣。
這小子什么態度啊?
她說一句杠她一句!
她弟都躺進手術室里了,一家三口一個都說不得?還把她兒子扯進來……
她兒子是很少回家,可這能一樣嗎?
“你……”
大姑責罵的話還沒說出口,忽被從旁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
“媽。”穿著白大衣的李既匆匆走來,目光掃過坐著的黎霜和站著的谷箏,最后詢問大姑,“大舅怎么樣了?”
大姑好不容易瞧見一回自己兒子,眼里的高興蓋都蓋不住,可一聽兒子的話,又沒好氣:“還在手術室里。”
李既問:“進去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了。”大姑逮著李既問,“兒子,你是醫生,你肯定清楚,你大舅沒事吧?”
李既扯開大姑的手,無語地說:“我哪兒知道?我連大舅的傷口都沒看到。”
“也是。”大姑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又等了十來分鐘,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群人蜂窩而上。
谷向陽腰側被利物劃破,縫了十幾針,還好沒傷及腎臟,就是有條腿摔壞了,還挺嚴重。
一陣忙活下來,等谷向陽躺到病房里,已是凌晨一點多,他那條摔壞的腿也和藺川的腿一樣打上了石膏。
親戚們守了這么久,都累了,谷箏在醫院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又塞了兩百塊錢的車費給小姑。
小姑沒要,只叮囑他自個兒注意身體,好好照顧他爸。
“你大姑呢?”小叔在旁問了一句。
谷箏讓司機再等等,他跑回去找大姑,轉過醫院外面的圓柱,他聽見了李既的抱怨聲。
“我真服了,你又多管閑事,讓大舅去三醫院不是挺好的嗎?非得往我這邊送,平時沒炫耀夠啊?這個時候還得炫耀。”
“哎呀,這不是我兒子出息了嘛,在大醫院上班,還是醫生,哪個當媽的不自豪?”大姑好聲好氣地說,“而且再怎么說那也是你大舅,在你這里,你也好看著點,有什么事行個方便。”
“媽,你就知道給我添麻煩!”
“都是一家人,什么麻不麻煩的?”大姑說,“好不好啦?”
“好好好……”李既不耐煩地答應,“我就幫這么一次,以后別再遇到什么事都往我這里送。”
那邊腳步聲響起,谷箏連忙往圓柱后面繞。
繞到大姑和李既身后,他才小跑著上去:“大姑,車喊好了。”
送走親戚們,醫院外面只剩谷箏和李既。
李既扶了扶眼鏡框,稍微收斂了臉上的不耐,他問谷箏:“你今晚回學校嗎?”
“不回。”谷箏說,“我明天也請假,先看看我爸的情況。”
回到醫院大廳,燈火通明,李既這才瞥見谷箏身上的衣服,頓時皺了下眉:“穿的什么來啊……”
谷箏抹了把臉,想到剛才李既和大姑的對話,全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