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坦白
谷箏知道邱勻宣回a市了, 但他最近很忙,臨近年底,超市那邊的活動要持續(xù)兩個多月, 直到跨完年才結(jié)束。
超市缺人, 副店長把每個兼職員工的班表都排得很滿。
再見到邱勻宣已是十一月下旬,a市的天連著陰了很久,再過陣子怕是要下雪了,谷箏下了晚班回學(xué)校, 還沒走到校門口就遠遠看到一道身影在路邊站著。
谷箏腳步一頓, 一眼就認出來個人是邱勻宣。
今晚的風(fēng)很大, 吹在臉上感覺刺刺的,有點疼, 谷箏剛干完活,倒不是很冷, 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 邱勻宣穿得很厚,一件黑色大衣幾乎將他從頭裹到腳, 脖子上還掛了一條黑白條紋的圍巾。
邱勻宣聽見腳步聲, 轉(zhuǎn)過頭來,臉色微微發(fā)白。
可能是有段時間沒見,也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邱勻宣穿冬裝的樣子, 有些陌生, 谷箏莫名緊張起來, 差點同手同腳地走到邱勻宣面前。
“邱醫(yī)生。”谷箏問, “你怎么來了?”
邱勻宣反問:“剛下班?”
“嗯。”
“我從這邊路過, 想到你上次問我有沒有時間見一面,就直接過來了。”邱勻宣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凌亂, 他的嘴角揚起,燈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溫和,他說,“我給你打過電話,但你的手機關(guān)機了,我就猜到你可能去上班了。”
谷箏這才想起來,忙解釋道:“我手機沒電了,上班前忘了充電。”
“沒事。”邱勻宣問,“你吃晚飯了嗎?”
“吃了。”
邱勻宣嘆氣:“我還沒吃。”
a大正門附近沒有餐廳,最近的商場也關(guān)門了,后門那邊倒是有營業(yè)到凌晨的小吃街,可太遠了,從正門過去要穿過整個a大。
至于a大里的幾個食堂。
早關(guān)門了。
半個小時后,谷箏帶著邱勻宣坐到了學(xué)校里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休息區(qū)。
便利店里的很多東西都賣光了,沒來得及補貨,谷箏買了一盒泡面和一碗關(guān)東煮,等他端著裝好熱水的泡面回到休息區(qū),邱勻宣正拿著簽子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關(guān)東煮里的一塊蘿卜。
谷箏把泡面放到邱勻宣面前。
“邱醫(yī)生。”他說,“便利店里只有這些了,你將就一下。”
邱勻宣說了聲謝謝,接受良好。
這個時間點說晚也晚,但還沒早到大家都上床睡覺的地步,周五不用查寢,因此在便利店里進進出出的人不少,休息區(qū)這邊也坐了好些人,都是半夜出來約會的學(xué)生情侶。
谷箏沉默地坐在邱勻宣對面,看著邱勻宣吃了一半的泡面。
邱勻宣的食量一般,雖然吃什么都行,但也挑食得十分明顯,尤其不愛吃蔥,之前他和邱勻宣在民宿里吃早飯,老板娘的丈夫無意間在邱勻宣的面條上撒了一把蔥花,邱勻宣一定要把蔥花挑干凈了才吃。
而且邱勻宣愛喝飲料,不管是碳酸飲料還是奶茶果茶,都在平日里喝得比水還多。
谷箏默默想著這些。
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和邱勻宣認識也才半年,可他似乎已經(jīng)非常了解邱勻宣。
只是他的了解僅限于邱勻宣愿意表現(xiàn)出來的一面。
看邱勻宣放下叉子,他起身走到冰柜前,目光在最上排的雪碧和可樂之間猶豫了一會兒,彎腰拿了放在最下排的兩瓶礦泉水。
把礦泉水放到邱勻宣面前。
邱勻宣的眉頭果然輕輕皺了一下,卻沒說什么,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邱醫(yī)生。”谷箏喊道。
邱勻宣抬頭看他。
谷箏沒繞彎子,心里想了什么,便直接問了出來:“你特意來學(xué)校等我,是不是有事找我?”
“不是你有事找我嗎?”邱勻宣說,“你說想和我見一面。”
谷箏沒有否認,點了點頭:“我的確有些話想當(dāng)面跟你說。”
邱勻宣看谷箏表情嚴肅,倏地噗嗤一樂,他伸手在谷箏臉前揮了一下:“這么正經(jīng)做什么?”
谷箏聽著邱勻宣的笑聲,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邱勻宣說:“其實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谷箏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那對打打鬧鬧的情侶,想了想說:“等會兒我們?nèi)ゲ賵錾献咦甙桑魈熘苣賵錾蠜]有巡邏的保安。”
操場上確實沒有巡邏的保安,卻有更多出來壓操場的情侶,在塑膠跑道上走圈。
操場中間沒有照明的光,只有跑道邊緣每隔十來米才有一盞路燈,路燈的光很亮,卻也只能照亮下面的小塊地方,往操場中間望去,只見中間的草坪上也有許多湊在一起的身影。
偏僻的角落都被情侶占了,谷箏隨大流地帶著邱勻宣走圈,他心事重重,邱勻宣卻心情很好的樣子,腳步輕松地跟在旁邊。
“我都不記得上次走在學(xué)校操場里是什么時候了。”邱勻宣開口道。
谷箏問:“你不是也在我表哥的學(xué)校里上課嗎?”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現(xiàn)在沒去了。”邱勻宣笑著說,“而且我在那里上課,也沒機會去操場上溜達。”
谷箏哦了一聲:“你畢業(yè)很多年了嗎?”
“有幾年了,校園生活好像離我很遠了。”邱勻宣這么說著,語氣里沒有多少懷念的意思,安靜片刻,他說,“其實也就那樣。”
“嗯?”
“枯燥、無聊、乏味,就像我現(xiàn)在的生活一樣。”邱勻宣說,“我說我的校園生活。”
谷箏放慢腳步,在余光里看著邱勻宣。
不知道邱醫(yī)生讀書時是什么樣子。
一陣夜風(fēng)吹來,邱勻宣突然脫下圍巾,裹上谷箏的脖子。
圍巾上還帶有余溫,冷不丁地貼上谷箏的皮膚,把谷箏嚇了一跳。
“邱醫(yī)生!”
谷箏抬手想阻止邱勻宣的動作,卻在對上邱勻宣的目光后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邱勻宣動作麻利,很快用圍巾在谷箏的脖子上繞了兩圈。
“你穿得太少了,會冷。”邱勻宣說。
谷箏怔在原地,一時間連動都不會動了,圍巾上不僅帶有余溫,還有邱勻宣身上那點淡淡的香味,又是車載香氛的味道,摻了些梔子花香。
夜風(fēng)不停地吹,吹得那點香味直往谷箏的鼻子里鉆,明明沒那么濃,可谷箏還是感覺到了頭暈?zāi)垦!?br />
“謝謝邱醫(yī)生。”
邱勻宣雙手抱臂,裹緊身上的大衣,他也沒往前走了,和谷箏面對面地站著。
原本走在他們后面的一對情侶不知何時超過他們,已經(jīng)走到很前面去了,周圍再沒其他人,只有一盞路燈立在不遠處的跑道邊緣,白晃晃的光在他們腳下拉出兩條細長的陰影。
谷箏皺著眉頭,表情凝重。
邱勻宣卻笑了起來:“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谷箏的目光在邱勻宣臉上停了兩秒,又挪開,他垂眼看著腳下的陰影,深吸口氣后,重新看向邱勻宣。
邱勻宣還是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做出認真傾聽的架勢,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話到嘴邊,莫名卡了一下,從他嘴里吐出時,不知怎的換成了另外一句:“你先說吧。”
邱勻宣微愣。
谷箏抿了下唇,說:“邱醫(yī)生,你不是也有話要跟我說嗎?”
“對。”邱勻宣似乎在來時就做好了準備,這會兒沒多猶豫,張口就說,“你早就知道我是‘傷心小椰子’了吧。”
這下輪到谷箏愣住了,反應(yīng)過來后,他渾身一震,幾乎是驚恐地望向邱勻宣。
邱勻宣說:“我知道你是骨頭。”
谷箏:“……”
邱醫(yī)生怎么知道了!
邱醫(yī)生什么時候知道的?
難道是國慶假那幾天陣露了餡?
是不是那個Simon在他走后對邱醫(yī)生說了什么?
各種思緒紛至沓來,在谷箏的腦海里攪成了一鍋粥,他有些飄飄然,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過頭了,竟像在做夢一樣。
那層窗戶紙就這么被捅破了。
谷箏訥訥地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你是‘骨頭’了,但你知道我是‘傷心小椰子’的事是在上個月。”
“我們在蘆鎮(zhèn)的時候?”谷箏的聲音混在風(fēng)聲中,都不像他自己的聲音了,他感覺自己的思緒被抽干,只有上下嘴皮在機械地一張一合,“Simon跟你說的嗎?”
邱勻宣聞言,眉頭輕蹙了下:“和Simon有什么關(guān)系?”
邱醫(yī)生還不知道Simon他們也在民宿的事?
谷箏抹了把臉,但抹不掉臉上掩飾不住的焦躁。
“你到蘆鎮(zhèn)的前一天,也就是你剛放假那天,下午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是不是遇到謝尤了?”邱勻宣問。
谷箏大腦里實在混亂,各種情緒交織,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勉強回憶了下,才想起來那天下午他的確遇到了一個已經(jīng)畢業(yè)的學(xué)長,學(xué)長帶著兩只貓,他跟著學(xué)長去了邱醫(yī)生家,也是那個時候知道了邱醫(yī)生就是“傷心小椰子”。
“我是遇到了一個學(xué)長。”谷箏喉間發(fā)澀,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他帶了兩只貓,我看他拿不了那么多東西,就幫忙把他送到學(xué)校外面。”
“你是怎么想起來跟著他的?”邱勻宣說,“因為兩只貓?”
谷箏嗯了一聲:“我問了它們的名字,都對上了,而且那個學(xué)長要去的地方就是你住的地方,我覺得這一切太巧了,就想著跟上去看看。”
說完,他反問道:“那個學(xué)長發(fā)現(xiàn)我了?”
“他沒發(fā)現(xiàn)你,是我發(fā)現(xiàn)的。”邱勻宣想起來自己查監(jiān)控的事,攝像頭把谷箏做賊似的樣子全拍下來了,想想就覺好笑,“那天值班的保安認識你,他看你臉色很差,就跟我說了,我回去對了一下監(jiān)控,又問了一下謝尤,差不多能猜到這件事的頭尾。”
“謝尤?”
“就是你說的那個學(xué)長。”邱勻宣說,“他是我表哥的孩子。”
邱勻宣沒給谷箏消化這些話的時間,接著又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c市約見面那次嗎?”
谷箏僵硬點頭,也慢慢反應(yīng)過來什么。
“那次我沒有爽約,我去了,然后發(fā)現(xiàn)‘骨頭’是你,我才沒有以‘傷心小椰子’的身份和你見面,我擔(dān)心會給你造成心理負擔(dān)。”邱勻宣笑了笑,“畢竟你在網(wǎng)上和在現(xiàn)實的形象差得有點大。”
谷箏瞬間意識到邱勻宣在說他炫富的那些事,他還在群里以邱勻宣為模板編造了很多唬人的信息,甚至說自己有個堂哥在大醫(yī)院里當(dāng)骨科醫(yī)生。
之前還沒想到這些,現(xiàn)在想到這里,谷箏頭皮一麻,尷尬得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有人從后面走來。
兩人都沒說話。
安靜的空氣撲到谷箏臉上,卻跟針似的扎著他的皮膚,他從臉到脖子都燙到要燒起來,直到那人走遠,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對、對不起……”
邱勻宣不解地看著他:“怎么突然道歉了?”
谷箏哪兒好意思把他做過的事再說一遍。
“之前我說國慶之后給你答案的事,還記得嗎?”邱勻宣問。
“啊?”
“你說喜歡我,我說我需要考慮一下,國慶之后給你答案。”邱勻宣已經(jīng)料到谷箏把這件事忘干凈了,國慶期間發(fā)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怪谷箏,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早就想和你坦白了,但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正好現(xiàn)在可以把話說開。”
停頓片刻。
邱勻宣繼續(xù)說:“我讀初中時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女生了,我應(yīng)該跟你說過我家里的情況比較復(fù)雜,雖然我由我外公外婆撫養(yǎng)長大,但是我和他們并不親近,至于那些親戚,都是面和心不和,為了利益明爭暗斗,在我外公外婆面前撕破臉的時候也有,我不敢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從初中到大學(xué)、從大學(xué)到畢業(yè)再到現(xiàn)在,我都是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也只有謝尤一個人。”
谷箏愣愣看著邱勻宣,夜風(fēng)一直在吹,圍巾擋住了往他衣領(lǐng)里鉆的涼意。
邱勻宣抬起眼皮,和他對視。
“如果你在擔(dān)心網(wǎng)上的事,那么我想跟你說,網(wǎng)上那些事都不叫事,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不是心血來潮,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當(dāng)然也有我一個人走了太久的原因,我不想承認,可確實有些孤獨,那次摔倒在浴室里,我有想過誰會第一個找到我,很大可能是謝尤,但我和他其實聯(lián)系得并不頻繁,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等很多天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我的死亡……”邱勻宣皺了皺眉,那段回憶讓他感覺痛苦,但也就一兩秒的功夫,他恢復(fù)如初,喊了一聲,“谷箏。”
谷箏下意識站直了些。
“我選擇你的原因摻雜了很多因素,但最重要的一點是……”邱勻宣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口齒清晰地說了出來,“我喜歡你。”
“你想好了嗎?”邱勻宣說,“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了。”
谷箏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沉默許久,終于把那些話從喉嚨里擠了出來:“邱醫(yī)生,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
“你見過藺川吧?我的室友,之前和我一起去住院部看我爸的那個人。”
邱勻宣回憶了下,很快想了起來:“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陪他看腳的那個人?”
“對。”谷箏緊盯邱勻宣的臉,沒放過邱勻宣臉上任何一點微表情,可邱勻宣除了不解就沒別的了。
“他怎么了?”邱勻宣問。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他的腳受傷了,因為他被幾個人圍毆。”谷箏說,“他在網(wǎng)上認識一個女生,叫小月,他和小月的關(guān)系很好,還和小月約好在那個晚上見面,結(jié)果小月騙了他,讓一個男的來惡心他,他和那個男的發(fā)生口角,打了起來,旁邊竄出幾個人,和那個男的一起打他。”
邱勻宣不解地聽完,雖然十分同情藺川,但也意識到谷箏話里有話。
“你到底想說什么?”
“那個小月之前就用著你的賬號,給藺川發(fā)的照片都是你的照片,還經(jīng)常給藺川看她養(yǎng)的貓,一只黑白貓,叫三條。”谷箏看邱勻宣一臉詫異,慶幸的同時,也覺得嗓子越來越干,他硬著頭皮說完后面的話,“我只是想問,那個小月是你嗎?”
光線明亮,谷箏把邱勻宣的表情變化全部看在眼里。
邱勻宣很聰明,只用一分鐘不到就整理出了前因后果。
“你有證據(jù)嗎?”
谷箏摸出手機,把藺川發(fā)給他那些藺川和小月的聊天記錄都翻了出來。
邱勻宣一目十行地看完,在谷箏的同意下,全部轉(zhuǎn)發(fā)到自己微信里,他把手機還給谷箏,陷入了長時間的失語。
操場上的人不知不覺地走了很多,只剩零星幾人還在中間的草坪上坐著,走圈的人沒了,塑膠跑道上只剩站在原地的谷箏和邱勻宣。
許久,邱勻宣開口:“小月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誰,在我接手這個賬號前,它一直是那個人在用。”
谷箏心里一喜,他沒有懷疑,立即相信了邱勻宣的話:“是誰?”
“我另一個侄子。”邱勻宣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室友一個交代。”
谷箏高興點頭:“謝謝邱醫(yī)生!”
邱勻宣看著他,眼里的笑意已經(jīng)沒了,嘴角的弧度也壓下去不少,這么看著,有些冷淡。
“所以我們在網(wǎng)上認識不是巧合,你是為了你室友才來接近我,你說的喜歡我也是假的,因為你想把我約出來,看看傷害你室友的幕后兇手到底是誰。”
這是事實。
可谷箏怎么也擠不出那個“嗯”字,他臉上的喜悅?cè)绯彼话闵⑷ィ瑤缀趸炭值睾颓駝蛐麑σ暋?br />
邱勻宣沒什么表情,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
“我就說你不像喜歡吹牛的人,也不像喜歡在網(wǎng)上靠一些東西博關(guān)注的人,網(wǎng)上的你和現(xiàn)實的你不像一個人。”邱勻宣說著,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所以你也不喜歡男的。”
谷箏沒有勇氣再看邱勻宣,他垂眼看著地面,突然感覺眼睛脹得厲害。
“對不起,邱醫(yī)生。”
“沒事。”邱勻宣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和你室友的關(guān)系很好吧?”
谷箏心里大起大落,難受極了,他想解釋什么,卻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發(fā)展到這一步,明明都是對的。
那件事不是邱醫(yī)生做的。
邱醫(yī)生承諾會給藺川一個交代。
一切都是好的。
為什么他好難受?
“嗯。”谷箏閉著眼睛,點了下頭,“他幫了我很多。”
“那挺好的。”邱勻宣安靜了下,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轉(zhuǎn)身走了一步,又想起來說,“你室友的事,我會放在心上,有結(jié)果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你也可以回去跟你室友說一聲。”
谷箏用力點頭:“謝謝邱醫(yī)生,我也替藺川謝謝你。”
說著想要跟上邱勻宣的步伐。
邱勻宣忙說:“不用送了。”
谷箏腳步一頓。
“你也回去吧。”邱勻宣走得很快,話音落下,已經(jīng)和谷箏拉出了一段距離。
谷箏眼睜睜看著邱勻宣走出操場,才想起來自己的脖子上還裹著邱勻宣的圍巾。
第52章 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
邱勻宣一口氣走出校門, 走到自己車旁,才感覺夜風(fēng)格外的冷,像涼水一樣地往衣領(lǐng)和袖口里滲, 他下意識想裹緊脖子上的圍巾, 手上摸了空,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把圍巾給谷箏了。
手機一直在響。
邱勻宣以為是谷箏打來的電話,摸出手機還沒看上一眼,又逃避似的把手機塞回了大衣兜里。
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里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很暗, 也很安靜。
邱勻宣把手搭在方向盤上, 想點火,可手抖得厲害, 他的情緒翻江倒海,始終不能平靜下來, 于是收回手, 把臉埋進臂彎之間,深吸口氣。
卻有眼淚落下, 啪嗒啪嗒地掉在大衣上。
他連一秒都不敢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事。
那種尷尬的、無措的、震驚的以及難以置信的心情到現(xiàn)在再多體會一秒都會感覺窒息, 感覺呼吸不上來,感覺又像八歲那年發(fā)生意外一樣,海水灌進鼻腔里, 四肢瘋狂揮舞卻找不到一個著力點。
他感覺自己就跟傻子似的。
難怪谷箏那么遲鈍。
原來谷箏壓根不喜歡男的。
所以在他一次次地暗示谷箏時, 谷箏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是不是覺得他很自作多情?
此時此刻, 邱勻宣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難過居多還是難堪居多, 他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緒, 可還是過去了小半個小時。
手機又響起來。
邱勻宣摸出手機,發(fā)現(xiàn)打來電話的人不是谷箏。
“小叔, 你終于接電話了,我都打半個小時了!”謝尤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
邱勻宣感覺車里悶得慌,想打開車窗,可車子還沒點火,他只好打開一半的車門,感受到冷風(fēng)直往里灌,他吐出一口氣,聲音聽著還算正常:“怎么了?”
“你已經(jīng)回去了嗎?”謝尤問。
“還沒。”邱勻宣回,“剛忙了點事,這會兒在路上。”
“太爺爺醒了,你要不要再過來一趟?”謝尤說。
謝老爺子今早起來摔了一跤,可能是年紀大了,人直接摔昏過去,就被家里的傭人送到了醫(yī)院。
邱勻宣下午從外地回來,直奔醫(yī)院看了謝老爺子,可惜謝老爺子仍在昏迷中,身邊只守著一個請假過來的謝尤。
從醫(yī)院回去并不順路a大,邱勻宣太久沒見谷箏,突然很想看看對方,才心血來潮地繞路去了a大。
a大到醫(yī)院有快一個小時的車程,等邱勻宣趕到時,病房里已經(jīng)擠滿聞訊趕來的謝家人,正爭先恐后地湊到謝老爺子的病床前噓寒問暖。
邱勻宣站在門前,擠不進去,也懶得往里擠。
東張西望地謝尤瞧見了他的身影,連忙從里面擠出來。
“小叔。”
邱勻宣問:“外公怎么樣了?”
“醒是醒了,也沒什么大礙,但醫(yī)生說太爺爺年紀大了,以后還是得多注意些,還好這次沒摔出什么毛病。”謝尤有些唏噓。
邱勻宣點了點頭:“沒事就好。”
“小叔,你聲音怎么了?”謝尤歪著腦袋看,“你感冒了?”
邱勻宣伸手把謝尤湊近的腦袋推開:“我沒事。”
謝尤還要說話,就聽被圍在里面的謝老爺子喊:“勻宣呢?勻宣來了嗎?”
謝尤聞言,連忙大聲應(yīng)道:“小叔來了!太爺爺,小叔在這里呢!”
擠在前面的人齊刷刷地扭頭往回望。
大家神色各異,落在邱勻宣身上的目光也摻雜了不同的情緒,邱勻宣面不改色,在謝老爺子的呼喚聲中走到病床前。
謝老爺子人是醒了,可明顯狀態(tài)不佳,往日的精氣神全沒了,只剩滿臉皺紋以及藏不住的老態(tài)和疲憊。
謝老爺子如今九十多歲。
確實老了。
“外公。”邱勻宣輕聲喊道。
謝老爺子兩眼渾濁,盯著邱勻宣,似乎仔細辨認片刻,才開口道:“你來啦。”
“嗯。”邱勻宣替謝老爺子捻了捻被子,“我來了。”
“謝尤說你下午剛回a市就過來看我了。”
邱勻宣笑了笑:“您那會兒沒醒,我還打算明天再過來一趟。”
“好孩子,還是你最念著我。”謝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半晌,忽然眉心一擰,目光掃過擠在邱勻宣身后的其他人,“你們要站出去站,把我這里當(dāng)菜市場了嗎?一個兩個平時見不到人影,現(xiàn)在知道來了,以為我老頭子死了嗎?巴巴過來繼承遺產(chǎn)?”
謝老爺子情緒激動,說到后面,唾沫橫飛。
邱勻宣適時伸手給謝老爺子撫了撫胸口。
“爸,你說什么呢?我們這不是聽說你醒了,特意過來看你嗎?”離邱勻宣最近的一個男人說,“你醒來光想著你這個外孫,我們也不說什么了,可你不能這么冤枉我們啊。”
“去去去。”謝老爺子不想聽,開始趕人,“你們都出去。”
那些人不想走,卻架不住謝老爺子脾氣大,見謝老爺子一副要爬起來親自趕人的架勢,那些人頓時一哄而散。
很快,門被關(guān)上。
病房里只剩謝老爺子和邱勻宣兩個人。
謝老爺子躺回去,喘了幾口氣,才又看向邱勻宣。
“怎么還哭鼻子了?”謝老爺子問,“遇到什么事了嗎?”
邱勻宣有些驚訝,還以為自己眼睛上的紅沒有散去,可他上來前照過車上的鏡子,明明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了。
謝老爺子看著他說:“你很像你媽,你媽小時候偷偷掉完眼淚也是你這副模樣。”
邱勻宣聽著這話,心里沒有多大起伏。
以前謝老爺子很少在邱勻宣面前提起他那個曾經(jīng)離家出走的母親,近幾年不知道是不是釋懷了,提起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有時候還會給邱勻宣講他媽小時候的事。
這會兒說起,邱勻宣依然安安靜靜地聽著。
“可惜她年紀輕輕就走了,剩下你一個人……”謝老爺子嘆了口氣。
邱勻宣扯了扯嘴角,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若是往常,他定會順著謝老爺子的話說下去,再表達一下自己對外公外婆的親近,可現(xiàn)在他沒了那個心情。
他突然感覺——
再討好謝老爺子又有什么用?
他不缺錢,對謝家的財產(chǎn)沒有多大興趣,也自始至終不可能和謝老爺子夫婦親近起來。
就像他和谷箏一樣。
正想著,謝老爺子話鋒一轉(zhuǎn):“你是不是有對象了?”
邱勻宣回神,答道:“沒有。”
“那就是還沒談成?”
“沒有的事。”
謝老爺子面露憂愁:“你都這個年紀了,再不找個人陪著,以后可怎么辦。”
“我不需要人陪,一個人也能過。”邱勻宣說,“前面三十年我都這么過來了,未來幾十年還有什么好怕的。”
謝老爺子微微一愣,看向邱勻宣,只見邱勻宣面色冷淡,看著和平日一樣,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他想說邱勻宣前面三十年哪兒是一個人?不是有這么一大家子陪著嗎?可話到嘴邊,又沒說出來。
等謝老爺子睡著,邱勻宣才起身走出病房。
都凌晨一點多了,那群往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忙人居然一個沒走,聽見開關(guān)門的聲音,紛紛圍了過來。
“外公睡著了,你們還是散了吧。”邱勻宣說。
“這就睡了?”之前說話的男人再次開口,語氣里盡是不滿,“勻宣,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們這么忙,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你不也讓我們進去說幾句話。”
男人是謝老爺子的小兒子,今年六十多歲,由于保養(yǎng)得好,又西裝筆挺,倒是看不太出年紀。
邱勻宣對他還算客氣:“不然我進去叫外公起來?”
說著要往里走。
其他人見狀,明知道邱勻宣不可能真的進去,也還是嚇了一跳,連忙把人攔住。
男人有些生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外公很快就出院了,以后天天在家,你們隨時回去都能和他說上話,何必非要趕著這點時間?”邱勻宣直視男人的眼睛,他的語氣不咸不淡,沒有一點嘲諷之意,卻也能讓其他人聽出一點陰陽怪氣的意思。
氣氛逐漸焦灼。
一個女人出來打了圓場:“好了,爸醒來就行,其他的不重要,以前沒見你回去陪爸說話,現(xiàn)在爸進醫(yī)院了,你就表達欲旺盛了?”
男人臉上浮出一抹難堪之色:“二嫂,話不是這么說的……”
女人直接打斷男人的話:“這么晚了,都散了吧,想來的話明天再來。”
邱勻宣站在原地沒動,喊了一聲謝尤的名字。
謝尤作為晚輩,在這么一群人里自然連說話都排不上號,他趕緊舉起手,從人群邊緣擠了過來。
“小叔。”
“謝越和謝洲呢?他們沒來嗎?”
本來要走的男人和女人聽到這兩個名字,同時停下腳步,謝越和謝洲分別是他倆的孫子。
“沒來。”謝尤老實交代,“我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沒接,發(fā)信息也沒回。”
邱勻宣問:“你什么時候聯(lián)系的他們?”
“上午。”謝尤說,“我得到消息后就先后給他們打電話了。”
男人一聽這話,沒沉住氣:“他們還要上課,學(xué)校里又不是說請假就請假,聯(lián)系不上也正常,我給他們打電話也有打不通的時候。”
“我們來了不就行了嗎?”女人皺著眉頭,剛才還在懟男人,此時便已和男人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了,“而且你外公也說了,用不著這么多人過來。”
謝越和謝洲的父母都在現(xiàn)場,雖沒說話,但也都面帶不悅地看著邱勻宣。
連謝尤也十分緊張,以為邱勻宣要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邱勻宣的視線掃過眾人,不疾不徐地說:“我有點私事要找他們,和你們以為的事無關(guān)。”
謝越他媽搶著問道:“什么事?”
邱勻宣回道:“私事。”
這個回答明顯不能讓其他人滿意,尤其是在謝老爺子進了醫(yī)院的節(jié)骨眼上,剛才邱勻宣一個人在病房里陪了謝老爺子那么久,難保謝老爺子不會突發(fā)奇想做點什么決定。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你們都是謝家的人,你們的私事也是謝家的家事。”男人說,“有什么事直接說出來,要是有什么誤會,也好當(dāng)場解開。”
邱勻宣盯著男人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小舅,你確定要我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出來?”
男人鏗鏘有力:“說。”
“我可以說,但我需要另外兩個當(dāng)事人在場。”邱勻宣說,“先把他們找來。”
謝越他媽當(dāng)即拿出手機給謝越打電話。
然而手機關(guān)機。
謝洲他爸也給謝洲打了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最后還是謝尤找人打聽到了謝洲所在的地方,邱勻宣準備過去找人,誰知其他人烏泱泱地跟了上來。
謝尤坐在邱勻宣車里,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車,憂心忡忡地說:“小叔,他們都以為太爺爺跟你說了什么,這事兒是不是鬧得有些大了?”
邱勻宣一聲不吭地開著車。
“要是被他們看到什么,家里肯定要鬧起來,再說太爺爺剛醒……”
“鬧起來才好。”邱勻宣說,“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
謝尤愣住,扭頭看向邱勻宣。
路燈光不斷在邱勻宣臉上閃過,明明暗暗,邱勻宣沒有表情地看著前方,表情冷漠。
謝尤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小叔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他和小叔相處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叔這么冷臉的時候。
半個小時后,一群人下車來到一家酒吧外面,酒吧的生意很好,一直有人進進出出,但只要長了眼睛的人就能發(fā)現(xiàn)進出的人全是男人,而且有部分是穿得怪里怪氣的男人。
其他人都不是傻子,各種情緒在臉上炸開,表情相當(dāng)精彩。
“謝尤。”邱勻宣說,“你進去看看他在沒在里面。”
謝尤應(yīng)了一聲,趕緊去了,走到門口,還被一個男人搭訕,作勢要挽他的手臂,謝尤大駭,腳底抹油地跑了。
其他人都看到了這一幕,男人和謝洲父母站在邱勻宣身后,沒有說話,但臉色沉得幾乎滴出水來。
不多時,謝尤拖著醉得連路都走不穩(wěn)的謝洲出來。
謝洲他爸看清楚人后,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腳,在眾目睽睽下把謝洲踹出了半米遠。
第二天早上,寢室里的谷箏被藺川的電話吵醒。
“臥槽!”藺川驚道,“還記得我那兩個高中同學(xué)嗎?在食堂碰到的那兩個,其中一個還追著加你的微信。”
谷箏幾乎一宿沒睡,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瞇上一會兒,此時腦子里都是漿糊,他坐起來看了一眼外頭大亮的天色,抹了把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嗯。”
“你嗓子怎么了?”藺川一頓,問道,“聲音這么啞。”
“沒事。”谷箏說著,清了清嗓子,但聲音依然沙啞難聽,他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那兩個人怎么了?”
“聽說昨晚他們家鬧翻天了,加你微信的那個人是謝洲,被他爸媽和他爺爺親自逮到他去gay吧,當(dāng)場出柜哈哈哈哈哈!”藺川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谷箏有氣無力,一點也笑不出來。
“對了。”藺川神秘兮兮地說,“我才知道,他們有個親戚是你的熟人。”
“嗯?”
“他們是邱醫(yī)生的侄子,隔了一層的那種,他們爸是邱醫(yī)生的堂哥,沒想到吧?”
聽到“邱醫(yī)生”三個字,谷箏混沌的大腦終于清醒幾分,他坐直身體,皺著眉問:“邱醫(yī)生的侄子?”
“對。”藺川說,“還記得我們放國慶假前在學(xué)校里遇到的那個學(xué)長嗎?叫謝尤,他也是邱醫(yī)生的侄子,他們都是親戚,這世界真小啊。”
谷箏想起邱勻宣昨晚說過的話,他說那件事是他另一個侄子做的。
難道是謝洲?
掛了電話,谷箏點進微信想給邱勻宣發(fā)條消息,可打半天的字還是全部刪掉了。
床頭放著邱勻宣的圍巾,疊得整齊,谷箏拿起圍巾,想起昨晚的事,心頭堵得慌。
第53章 我來找你的
谷箏今天上白班, 八點鐘的班,他著急忙慌,連早飯都沒吃, 還是遲到了兩個多小時。
老周終于逮到一回他的錯處, 把他叫到休息室里,當(dāng)著其他員工的面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通。
谷箏埋著腦袋,始終沒吭一聲。
老周罵了半天,罵得口干舌燥, 端起杯子去接了水, 回頭發(fā)現(xiàn)谷箏還在原地杵著, 一動不動。
“谷箏?”老周語氣不善地喊,“你還愣在那里干什么?”
谷箏這才回神一般, 抬頭看向老周。
老周呵道:“去干活啊,你還要留在這里吃午飯嗎?”
谷箏的眼神很木, 人也是呆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谷箏眼下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狀態(tài)不佳。
以前老周拼了命地在谷箏的雞蛋里挑骨頭, 可谷箏做事細致、從不偷奸耍滑,如今好不容易逮到對方一回,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看其他人的眼神, 還以為他在欺負谷箏似的。
老周心里憋悶, 仰頭喝完剩下的水, 抹了把嘴, 沖其他人說:“你們也休息完了吧?都干活去!”
休息室里的幾個人頓時如鳥獸散。
谷箏今天的工作量不大,但在他遲到的兩個多小時里, 片區(qū)里的其他同事分攤了他的活,他向那兩個同事道了謝,埋頭苦干起來。
忙到下午,喬天善過來上班,瞧見谷箏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你是不是生病了?”喬天善想摸谷箏額頭,手伸到一半,就被谷箏抓住了手腕。
谷箏把喬天善的手放下去,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可你的臉都青了啊,還說沒事。”喬天善想了想說,“不然我們請個假吧,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
聽到“醫(yī)院”二字,邱勻宣的名字在腦海里冒出。
谷箏不受控地想到昨晚的事,想到邱醫(yī)生離開前的表情以及看他的眼神。
他抿起嘴角,努力壓住爬到了嗓子眼上的澀意。
“謝謝,還是不了。”谷箏彎腰從箱子里拿出球拍,放到貨架最上面。
又是一宿失眠。
第二天,谷箏的狀態(tài)更差,臉色到了灰白的地步,老周背著手在他面前繞了好幾圈,本想找點茬,可看谷箏歇也不歇地干活,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谷箏。”老周喊住抱了三個大箱子要往倉庫里走的谷箏。
谷箏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三個箱子堆起來比他還高,把他的臉擋得嚴嚴實實。
“你中午都沒休息?”老周問。
“不想休息。”谷箏說,“昨天遲到了,今天多做點事。”
老周嘖了一聲,正要借題發(fā)揮,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說話聲:“周組長,谷箏都這么勤快了,你就別找他麻煩啦。”
老周扭頭看到來人,原本拉到地上的臉瞬間笑開了花:“小潘啊,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哪是找他麻煩?我就關(guān)心幾句。”
箱子擋住了谷箏的視線,谷箏看不到來人的長相,不過聽聲音認出了是那個學(xué)藝術(shù)的兼職員工。
由于和兩個店長的關(guān)系不錯,也參與了店里的一些活動策劃,那個人雖然只是一個兼職員工,但是老周一直對他客客氣氣,從不敢甩臉色。
“有你這么關(guān)心的嗎?”那個人半開玩笑地說,“看你剛才那兇神惡煞的表情,我都以為你要把谷箏吃了。”
老周嘿嘿地笑:“哪有這么夸張……”
然而笑得十分勉強。
在谷箏面前被下了面子,老周臉上火辣辣的,幾句話說完便匆忙離開了。
谷箏抱著箱子也要往倉庫那邊走,卻被那個人喊住。
“你中午沒吃飯嗎?”那個人問。
隔著箱子,谷箏依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他感覺那個人沒有惡意,于是老實回答:“沒胃口。”
“我中午多買了一個飯團,等會兒休息的時候給你。”那個人說。
谷箏想說不用,可那個人說完就走了。
等工作告一段落,回到休息室里,那個人果然拿著飯團找了過來,還貼心地放微波爐里熱了一下。
谷箏沒好意思拒絕,說了謝謝,坐到椅子上沉默地吃起了飯團。
那個人坐到他的對面。
“我叫潘嶼。”那個人說。
谷箏點了下頭:“我叫谷箏。”
“我知道你叫谷箏。”潘嶼笑了起來,“我剛來就知道你了,a大的學(xué)霸,但老被周組長針對。”
谷箏有些意外,看了潘嶼一眼。
潘嶼長得清秀,笑起來很好看,就是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谷箏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
今天周日,藺川回了學(xué)校,他哪兒也沒去,在寢室里老老實實地等著谷箏下班回來,一聽見開門聲,便趕忙竄了過去。
“大消息!大消息!”藺川把谷箏拉到樓梯間,上下環(huán)視一圈,確認沒有其他人后,壓低聲音說,“今天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藺川滿臉興奮,眼里閃著光。
谷箏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只覺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變成一灘死水,整個人都被疲憊包裹,也不知道是今天干了太多的活還是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
“什么事?”谷箏問。
藺川擠眉弄眼:“你猜。”
谷箏壓根不用猜:“小月那件事有結(jié)果了?”
“對!”藺川忍不住拔高聲音,聽見自己的回聲后,趕緊清了清嗓子,重新壓著聲音說,“邱醫(yī)生不是小月,謝洲和謝越才是小月,他倆用了一個賬號,專門來整我的!”
說到這里,藺川又是一陣惱火。
“我早該猜到小月是他倆,除了他倆,我和其他人根本沒有過節(jié)。”藺川罵罵咧咧起來,“我高中時就知道那個謝洲喜歡男的了,之前和他吵架,說了他幾句,他記仇到現(xiàn)在不說,還用這種事來惡心我,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啊?早知道他是這副德行,我就幫他宣傳一下了,現(xiàn)在我只要看到‘月’字就倒胃口,連飯都吃不下,那個死gay,自己是個男的,還喜歡男的……”
“藺川!”
說話聲被打斷,藺川一個激靈,轉(zhuǎn)眼對上谷箏沉下去的臉。
樓梯間只有一盞不怎么亮的燈,慘白的光線鋪到谷箏臉上,不知怎的,谷箏的表情在這一刻看著有些嚇人。
藺川從未見過這樣的谷箏,整個人都呆住了。
很快,谷箏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偏頭吸了口氣,再看向藺川時,表情恢復(fù)如初。
“抱、抱歉。”谷箏有些無措,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么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只是覺得一碼歸一碼,謝洲他們騙你是他們不對,可你的話說得太難聽了。”
“啊?”藺川茫然地撓了撓頭,“我說什么了?”
“喜歡同性在我們這個環(huán)境中是很奇怪,可它不是病,也不是想糾正就能糾正過來的……”谷箏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巴在一張一合,可他心亂如麻,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的意思是,感情這種東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喜歡一個人不丟人,就算喜歡同性也不該被當(dāng)成污點……”
谷箏的聲音越來越弱。
他抓了下頭發(fā),徹底沉默。
藺川呆滯地看著谷箏,半晌,小心翼翼地說:“你……”
話剛起了個頭,又被谷箏打斷。
谷箏生怕從藺川口中聽到什么不得了的話,僵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那件事怎么解決的?”
藺川愣了好幾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回答了谷箏的問題:“謝家人帶著他倆親自來我家道歉,我爸本來就不喜歡他倆,聽說這件事后,差點拿球棍招呼到他倆身上,不過他倆沒躲過去,挨了他們爸媽好幾個巴掌,反正這件事還沒過去,我爸想找律師追責(zé),但謝家不想謝洲是gay的事被傳出去,還有的拉扯。”
谷箏問:“邱醫(yī)生呢?”
“我沒見到他,他也是受害者,應(yīng)該沒事吧,可也不好說……”藺川偷偷覷了谷箏一眼,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說,“我也是聽我爸說的,邱醫(yī)生小時候跟著他父母生活,他父母在他小學(xué)時出意外走了,他才被接到謝家,起初謝家人都不接受他,以為他要分謝家的財產(chǎn),都防著他,直到他選擇學(xué)醫(yī)才勉強接受他,如今謝家那兩個老的年紀大了,估計看膩了謝家人你爭我奪,居然開始對邱醫(yī)生好了。”
谷箏皺起眉頭,他只知道邱醫(yī)生和謝家人不親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背景。
難怪邱醫(yī)生經(jīng)常說自己是一個人。
“這件事是邱醫(yī)生捅出來的,鬧得很大,謝家人肯定對邱醫(yī)生有意見。”說到這里,藺川也不太好受,想到自己之前誤會了邱醫(yī)生,他一臉愧色,“我爸還說,邱醫(yī)生小時候連謝家的大門都沒進去,自己住在別墅后面的小房子里,后來謝家那兩個老的良心發(fā)現(xiàn),才讓邱醫(yī)生搬進去。”
等兩人回到寢室,宿舍已經(jīng)熄燈。
谷箏簡單沖了個澡,躺到床上,明明累得不行,可腦子里的某根神經(jīng)一直繃著,讓他無法入眠。
寢室里很安靜,其他三人都在各自床上玩手機,谷箏也坐起來,靠在枕頭上,摸出手機。
微信里和邱勻宣的聊天框依然被置頂在第一個。
聊天內(nèi)容停在幾天前。
谷箏點進聊天框,按照日期一遍遍地翻聊天記錄。
翻著翻著,他不自覺地點開了輸入框,又是一頓打打刪刪。
最后,終于硬著頭皮發(fā)了幾個字過去。
[谷箏:邱醫(yī)生在嗎?]
谷箏直勾勾地盯著手機屏幕,心跳一下快過一下,幾乎要撞破胸膛。
他從沒這么緊張過,腦子里的那根神經(jīng)仿佛在不斷收緊,緊到隨時都要斷開的程度。
突然,聊天框上方的備注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谷箏猛地坐直身體。
下一刻,聊天內(nèi)容刷新。
[邱醫(yī)生:在]
谷箏雙手捧著手機,懸在屏幕上方的兩根拇指抖得厲害,他打錯了好幾個字,一陣修改下來,才有些慌亂地把消息發(fā)出去。
[谷箏:藺川跟我說了]
[谷箏:謝謝你]
[邱醫(yī)生:客氣]
[邱醫(yī)生:我該做的]
[谷箏:那件事對你有影響嗎?]
[邱醫(yī)生:什么影響?]
[谷箏:我聽藺川說那件事鬧得很大,那兩個人又是你的侄子]
[邱醫(yī)生:怕什么?]
[邱醫(yī)生:自作孽不可活!]
后面跟了一個憤怒的表情包。
谷箏一愣,看著表情包,莫名想象到了邱勻宣說最后這句話的語氣,沒忍住笑了一下。
他的笑聲格外突兀,下一秒,衛(wèi)錫開口:“谷子,大晚上的你在樂什么呢?”
谷箏立馬將笑一收,把手機倒扣在被褥上,假裝睡著。
事情得到解決,接下來一段時間里,藺川那叫一個神清氣爽,每天連飯都能多吃一碗,與之相對的,谷箏始終無精打采,眼下的黑眼圈就沒消失過。
衛(wèi)錫和吳棣棠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每次對比藺川和谷箏的變化,都要感嘆一句。
“川兒,你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半夜作法把谷子的精氣吸走了?”
“去去去。”藺川拍了衛(wèi)錫一巴掌,“我又不是妖精,還吸精氣,再說要吸也輪不到我吸。”
衛(wèi)錫兩眼滴溜一轉(zhuǎn),想到什么似的,把手擋在嘴前,悄悄問藺川:“谷子失戀了?”
“失個屁的戀,他都沒戀過——”
藺川聲音一頓,也想到了什么,眼神頗為復(fù)雜地把頭扭向谷箏。
還沒說話,肩膀就被旁邊的衛(wèi)錫撞了一下。
“那兩個人怎么一直盯著你啊?”衛(wèi)錫嘀嘀咕咕地說,“你認識他們?”
埋頭吃飯的谷箏聞言,也順著衛(wèi)錫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謝洲和謝越兩個人手里端著餐盤,被其他幾人擁簇著在他們不遠處找了個位置坐下,謝洲和謝越的目光時不時往他們這邊飄,臉色算不上好。
“怎么了?”吳棣棠問,“有過節(jié)?”
藺川的好心情被破壞,收回目光,嗯了一聲:“有大仇。”
離開食堂時,暗沉的天空不知何時下起雪來,雪不大,但似乎下了有一陣,在地面鋪上了薄薄的一層。
今天周五,谷箏晚上沒有排班,上完課便準備回家一趟。
雪沒停過,還越下越大,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不少學(xué)生在空地上撒歡,谷箏穿過人群,還沒走近大門,就被突然橫出來的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
中午才在食堂里見過。
顯然這段時間謝洲也過得不怎么好,渾身的戾氣藏也藏不住。
之前谷箏只覺得謝洲像蒼蠅一樣煩人,知道了謝洲對藺川做的事后,對謝洲的厭惡程度瞬間上升了不止一個臺階,尤其想到謝洲還想把那件事嫁禍到邱醫(yī)生身上,他幾乎是強忍住了一拳揍在謝洲臉上的沖動。
“有事?”谷箏語氣冷淡。
“想找你幫個忙。”謝洲也不磨嘰,直接說明了來意,“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谷箏想也不想地說:“不方便,你有話直說。”
謝洲噎了一下,臉色更難看了。
他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谷箏,毫無疑問,谷箏的外表非常優(yōu)秀,可以說每一個地方都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可惜是個直的。
謝洲第無數(shù)次地想。
他打聽過谷箏的背景,家庭條件不怎么好,有個動過手術(shù)的爸,身體差得像個無底洞,隨時都要做好進醫(yī)院燒錢的準備,生活擔(dān)子落在他媽一個人身上,可他媽也掙不了多少錢,所以谷箏連戀愛都沒怎么談過,一心撲在打工上。
謝洲覺得這樣的窮學(xué)生可太好掰了,一張白紙,只要稍微對他好點以及引誘一下,差不多就成了。
實在不行先上床。
畢竟谷箏還沒經(jīng)歷過,總會食髓知味。
誰知道谷箏就是個木頭啊!
謝洲一想到自己使出渾身解數(shù)卻連對方的微信都沒加上,又氣又惱,但也只能把原因歸咎在谷箏是個鐵血直男上。
沒辦法,有些男的天生不喜歡帶把的。
收回思緒,回到正題,謝洲四下看了一圈,說道:“你和藺川很熟吧?我給你點錢,你幫我打聽一些事。”
谷箏問:“什么事?”
謝洲把聲音往下壓了些,做賊似的:“他和一個姓邱的醫(yī)生是不是走得很近,他們什么關(guān)系,是不是經(jīng)常聯(lián)絡(luò),你幫我打聽到這些事,報酬好說。”
谷箏聽明白了。
謝洲應(yīng)該在查那件事被挖出來的原因。
“最好打聽到那個醫(yī)生和藺川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事。”謝洲頓了一下,補充道,“比如那個醫(yī)生是不是喜歡藺川……”
沒等話音落下,谷箏二話不說,抬腳就走。
謝洲一愣,條件反射性地要伸手攔他:“你……”
谷箏沉聲:“讓開!”
謝洲似乎被他的臉色嚇到,手立馬縮了回去。
谷箏頭也不回地走出學(xué)校大門。
雪斷斷續(xù)續(xù)地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氣溫驟降,谷箏穿上了羽絨服,他去小賣部幫了一天的忙,周日下午才準備回校。
大姑得知他回來,特意提了一包衣服過來。
“李既要穿的毛衣褲子都在里面,我跟他說了,他下午要上班,你把這包衣服給他送到醫(yī)院里就行。”大姑說著,把另一只手上提的水果一起放到茶幾上,“谷箏,辛苦你了啊。”
谷箏手里也提了一個袋子,正在檢查袋子里的東西,聞言應(yīng)了聲好。
來到醫(yī)院外面,他先給李既打了電話,李既沒接,估計在忙。
谷箏找到李既在的辦公室,和辦公室里的人說了一聲,把袋子給了他們。
如今李既輪到了兒科,在另一棟樓里,谷箏走出大廳,在醫(yī)院里轉(zhuǎn)了半圈,轉(zhuǎn)回了邱勻宣在的樓,他乘坐電梯上樓,卻在走廊外遲疑了。
走廊外有個等待區(qū),墻壁上的電子屏幕里顯示了上班醫(yī)生的名字。
谷箏走到屏幕前,仔仔細細地找了一圈,沒找到邱勻宣的名字。
一時間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谷箏拽著袋子,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一串腳步聲接近。
“谷箏?”
谷箏猛地轉(zhuǎn)頭。
邱勻宣穿著白大褂,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正疑惑地看著他。
剎那間,谷箏背后的汗都出來了,心臟不聽話地狂跳起來,他抹了把臉,強迫自己把目光放回邱勻宣臉上:“邱醫(yī)生。”
“你怎么來了?”邱勻宣說,“來找李既嗎?他好像不在這棟樓了。”
和以前一樣的語氣、和以前一樣的態(tài)度、和以前一樣的笑容。
邱醫(yī)生一點都沒變。
還是那個溫和、親切又討人喜歡的邱醫(yī)生。
可谷箏也明白,邱醫(yī)生變了,從向他邁進一步變成了退回原位,他的目光掃過邱勻宣的嘴唇,垂眼片刻,抬眼說道:“我不找李既,我來找你的。”
第54章 他應(yīng)該是喜歡上邱醫(yī)生了
不遠處還有幾個同行的人在等邱勻宣, 邱勻宣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走,然后領(lǐng)著谷箏來到樓梯間。
醫(yī)院的樓梯和其他地方的樓梯不一樣, 電梯經(jīng)常擁堵, 要等很久,所以每層樓梯間都開了窗戶,光線明亮,上下樓梯的人也有很多。
邱勻宣找了個角落的位置, 摘下眼鏡放進兜里, 順便將兩只手一起揣進兜里。
“你找我有事嗎?”邱勻宣問。
谷箏把提著的袋子遞過去:“你的圍巾, 我已經(jīng)洗干凈了。”
邱勻宣恍然地哦了一聲,接過袋子, 隨意拿在手里,也沒有往里看一眼的意思:“這么小的事, 辛苦你跑一趟了。”
谷箏聽著這客氣的話,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等從身后路過的人走遠, 他低聲說:“邱醫(yī)生, 對不起。”
邱勻宣愣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噗嗤一笑。
“還在想那件事呢?”
谷箏皺著眉頭, 又難過又愧疚, 腦袋幾乎埋進衣領(lǐng)里:“我應(yīng)該早點向你確認, 就不會有這么多誤會了。”
“沒事, 都過去了。”邱勻宣語氣輕松, 似乎真的不在意了一般,還反過來安慰谷箏, “照你這么說,我也有問題,在c市約見面那次,我沒向你坦白我的身份。”
谷箏連忙搖頭:“這不是你的問題。”
“而且你救了貪吃鬼,我們扯平了。”邱勻宣說著,看了一眼谷箏的手臂,“疤還在嗎?”
“消得差不多了。”谷箏回,“再等一陣可能就看不太出來了。”
“那就好。”邱勻宣笑道,“那次真的謝謝你了。”
話題被邱勻宣不著痕跡地扯開了,谷箏也不好再繞回去,只能順著邱勻宣的話往下說。
“貪吃鬼怎么樣了?”
“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就是膽子小,我不在的時候只能讓謝尤幫忙照顧,請阿姨來的話,它會躲著不出來,連貓糧也不怎么吃。”邱勻宣嘆了口氣,有些犯愁的樣子。
谷箏知道邱勻宣忙起來經(jīng)常不著家,還以為那個叫謝尤的學(xué)長空閑時間多,才會幫忙照顧兩只貓,上次問了一下藺川,結(jié)果得知謝尤也非常忙,和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工作室,創(chuàng)業(yè)初期,工作和生活幾乎融為一體。
這么想著,心里的話脫口而出:“我空閑的時間比較固定,如果謝尤學(xué)長沒有時間,我可以幫忙喂貓。”
邱勻宣想了想,沒有直接答應(yīng):“要是貪吃鬼也躲著你呢?”
谷箏倒是忘了這一茬,猶豫著說:“我之前抱過它,也許它不會怕我。”
“我記得你在我家留宿過吧?”邱勻宣說,“那天早上好像只有三條出來了。”
谷箏噎了一下。
他才想起來,那次他在邱醫(yī)生家里呆了一宿,貪吃鬼也躲了一宿。
“我后面外出的時間少,忙不過來的時候,謝尤還是可以幫我一把的,不管怎樣,都謝謝你了。”
谷箏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這個天已經(jīng)很冷了,可他的手心里還是滲出了一層細汗。
一股澀意蔓延上喉頭。
谷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難受得要命,和邱勻宣之間這種不尷不尬又遠不了也近不得的氣氛讓他感覺心里活像有貓爪在撓,以至于每一口呼吸都那么的不順暢。
還想再說什么,卻見邱勻宣抬手看了下表。
這動作的意思很明顯了。
“時間不早了。”邱勻宣說,“你還沒吃飯吧?”
谷箏搖了搖頭:“我才從家里過來。”
不知怎的,他竟以為邱勻宣要喊他一起吃飯。
然而邱勻宣并沒這個打算,只道:“那你快回學(xué)校吧,你們學(xué)校的食堂不是晚了就沒什么菜了嗎?”
谷箏愣了許久,呆呆應(yīng)了一聲。
邱勻宣朝他笑笑,提著袋子往回走。
“邱醫(yī)生!”谷箏連忙把人喊住,見上下的樓梯間都沒什么人了,便說,“我前天下午回家的時候在學(xué)校里碰到謝洲了,他向我打聽你和藺川的事,他好像不知道我和你認識,以為你和藺川之間有點什么。”
邱勻宣停下腳步,沉吟片刻,回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谷箏之前就沒見過邱勻宣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說這么多次謝謝,每一聲都像一把小錘子似的,用力敲在他的神經(jīng)上,每聽一次,他就心頭一跳,緊接著感受到了一陣深深的無力。
“謝洲似乎不是一個好打發(fā)的人,他會不會找你麻煩?”谷箏問。
邱勻宣和藺川之間沒有一點關(guān)系,倒不怕謝洲查出什么,只是邱勻宣喜歡男人的事板上釘釘,萬一被謝洲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借題發(fā)揮。
畢竟邱勻宣的工作單位擺在這里,谷箏擔(dān)心謝洲狗急跳墻,跑到醫(yī)院里來鬧。
“他找我什么麻煩?”邱勻宣不以為然地說,“犯錯的人是他,要是那天晚上他和他的好兄弟謝越都留個心眼,別各自在酒局上喝得爛醉,也不會被我鉆了空子,你室友的爸媽可沒那么好應(yīng)付,估計往后一段時間他們都得焦頭爛額。”
谷箏說:“我是擔(dān)心……”
“擔(dān)心我喜歡男人的事被他們知道?”
谷箏點了點頭。
邱勻宣轉(zhuǎn)身走到谷箏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見過我和除了你以外的哪個男人走得近嗎?”
谷箏搖頭。
“你見過我對除了你以外的哪個男人說過喜歡嗎?”
谷箏抿了抿唇,接著搖頭。
“你見過我對除了你以外的哪個男人主動過嗎?”
谷箏還是搖頭。
“那不就得了?沒有事實依據(jù),所有猜測都是捕風(fēng)捉影罷了。”邱勻宣話音一頓,又說,“至于我和你,以前不是那種關(guān)系,以后也不會是那種關(guān)系。”
谷箏怔怔聽著這話,只覺一顆心都涼颼颼的,似乎在直愣愣地往下墜。
邱勻宣的眼神不閃不避,直勾勾地盯著他,雖然臉上的笑容淡去一些,但是表情坦坦蕩蕩:“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谷箏艱難地咽下喉間的澀意,扯了下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也是。”他聽見自己回答。
最后,谷箏逃也似的離開了醫(yī)院。
回到學(xué)校,剛好趕上飯點,他沒和寢室里的其他人一起去食堂吃飯,在便利店里買了兩個飯團,囫圇吃完便匆匆忙忙跑去圖書館了。
圖書館是晚上十點半關(guān)門,谷箏硬是耗到最后一刻才收拾東西。
走出圖書館,夜幕里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雪。
谷箏把羽絨服的帽子扣到腦袋上,埋頭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來摸出手機看上一眼。
屏幕上顯示出三個未接來電。
谷箏心下一緊,手指扣在手機邊緣的力道都不自覺地大了幾分,他連忙解鎖手機,點到通話界面。
只見李既標紅的名字出現(xiàn)在最上方,名字后面跟了一個括號,括號里是3。
谷箏望著手機屏幕,一口氣慢慢吐出來,然后沒了力氣。
他沉默地走到宿舍樓下,打開了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又是李既打來的電話。
谷箏站到花壇邊上,任由源源不斷的雪花落在自己的頭發(fā)上和衣服上,他拍也不拍一下,雪花化成水浸進發(fā)間,濕漉漉的,又涼得很。
他的頭皮都是麻的。
“表哥。”
“你怎么才接電話?”李既抱怨的聲音響起。
“我在圖書館里,把手機靜音了,剛從里面出來。”谷箏平心靜氣地解釋。
“你也呆得太久了吧,真是坐得住啊。”李既說完,話鋒一轉(zhuǎn),“對了,你什么時候來醫(yī)院的?也不等我一下,我們難得碰面,還想著忙完了和你一起吃頓飯。”
以前李既從不說這種話,他嫌谷箏是個悶葫蘆,連和谷箏坐在一塊兒都不樂意,現(xiàn)在倒喜歡起了谷箏的悶葫蘆性子,什么話都往谷箏這里倒,變成了谷箏想方設(shè)法地避著他。
“下午五點多。”谷箏說,“我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
“哎呀。”李既說,“我不是給你發(fā)了微信說我下午六點多下班嗎?”
谷箏默了一瞬,回道:“我在路上,手里提著東西,沒看手機。”
李既無語了一會兒,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自從我輪到這邊后,要見上邱老師一面就特別難,現(xiàn)在邱老師也不來我們學(xué)校上課了,遠遠看他一眼都沒機會,我們隔得遠,我又不好經(jīng)常打擾他,真羨慕之前分在邱老師手下的實習(xí)生,也不知道邱老師明年還帶不帶學(xué)生,但帶不帶都輪不到我了。”
谷箏用腳掃去花壇下面的雪,垂著眼皮,一聲不吭地聽著。
李既愛念叨,他很少把李既的話聽進耳朵里,通常不是走神就是想自己的事。
這會兒卻聽得認真。
心里也酸酸澀澀。
“今天我朋友找我,說想把他堂姐介紹給邱老師,讓我去探探邱老師的口風(fēng),我怎么探?我總不能直接問邱老師為什么還不結(jié)婚吧?不過話說回來,邱老師會不會早有結(jié)婚對象了?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谷箏在冷風(fēng)中吸了吸鼻子,聲音很悶:“我不清楚。”
“對了。”李既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說邱老師有女朋友嗎?后來有人去問,邱老師說他沒女朋友啊,你是不是搞錯了?”
谷箏已經(jīng)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這里吹了太久的冷風(fēng),把腦子都吹僵了,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
哦……
那次啊。
邱醫(yī)生相親那次,他誤以為相親對象是邱醫(yī)生的女朋友。
“那次是我搞錯了。”谷箏說,“那個女人不是邱醫(yī)生的女朋友,只是邱醫(yī)生的相親對象,他們沒成。”
“你和邱老師不是關(guān)系很好嗎?連這個都搞錯?”李既不可置信地說。
谷箏瞬間沉默下來。
空氣凝固半秒。
李既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了,想找補卻不知道要怎么找補,只好僵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還沒下載那個軟件嗎?”
谷箏忍住胸腔里翻滾的情緒,悶悶應(yīng)了一聲:“下載了。”
“注冊賬號了嗎?”
“注冊了。”
“等會兒我把我的id發(fā)你,你私聊我,我拉你進群。”李既說。
其實谷箏對進群沒有一點興趣,對那些所謂的學(xué)習(xí)資料更沒有一點興趣。
可他此時難受得緊,堆積在心里的負面情緒像洶涌的浪潮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沖擊向他,他微弓著背,呼吸越來越不順暢,鼻子涼得仿佛快要結(jié)冰。
他只想趕緊掛斷電話。
“好。”他聽見自己說話十分勉強,“那我先掛了。”
夜里,李既在微信上發(fā)了自己的id。
然而谷箏顧不上看,他沖了一個熱水澡,躺到床上,意識團成一個氣球,被注入氫氣,開始往云端上飄。
他兩腳都不著地,一直飄啊飄。
可身體并不輕松,和意識形成兩個極端,像被關(guān)在一個火爐里,炎熱到扭曲的空氣淹沒了他的身體,高溫炙烤著他,他甚至能感受到汗水不斷從毛孔里溢出的過程。
這份煎熬一直持續(xù)到早上。
床下傳來藺川和衛(wèi)錫的說話聲。
“谷子今天怎么了?往常不是起得最早嗎?”藺川問。
“他昨天回來得挺晚的,估計累到了。”衛(wèi)錫說,“反正還有時間,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不一會兒,吳棣棠走了過來,他個子高,伸手就夠著了谷箏的額頭。
“他發(fā)燒了。”
谷箏的眼皮很重,無論怎么使勁都睜不開,他還有點意識,知道自己被寢室其他三人七手八腳地背去了醫(yī)務(wù)室。
校醫(yī)穿著白大褂,來病床前給他做檢查。
本來谷箏要睡過去,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抹白,他竟清醒了些,連眼睛也睜開些許。
“邱醫(yī)生……”
“還有力氣打招呼呢?”校醫(yī)樂道,“但我是王醫(yī)生。”
衛(wèi)錫和吳棣棠站在后面說話,只有藺川聽見了這段對話,看向谷箏的表情復(fù)雜到了極點。
等谷箏徹底清醒,時間已經(jīng)從早上走到晚上,衛(wèi)錫和吳棣棠去食堂吃飯了,藺川一個人守在病床邊上。
“你總算醒了。”藺川倒了杯水來,又扶著谷箏坐起來,把紙杯遞過去,“輔導(dǎo)員那里幫你請過假了,你上班那里還沒請,我不知道你的手機密碼,沒法幫你打電話。”
谷箏口干舌燥,喝了整杯水才有所緩和,可聲音仍舊沙啞得厲害。
“沒事。”他搖了搖頭說,“我這幾天都沒排班。”
藺川把紙杯放回桌上,坐到對面的空床上:“你怎么回事?認識你這么久,第一次見你生病,校醫(yī)說你是凍著了。”
谷箏沒精打采地低著腦袋。
“以后下雪天別出去了,就在寢室里看書,我和衛(wèi)錫都小點聲。”
谷箏說了個好。
藺川安靜下來,看著谷箏那張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心里很不好受:“你和邱醫(yī)生怎么樣了?”
聽到“邱醫(yī)生”三個字,跟死人似的谷箏終于有了動靜,抬頭問道:“什么怎么樣了?”
“你們的關(guān)系怎么樣了?”藺川觀察著谷箏的反應(yīng)。
谷箏一臉麻木。
藺川小心翼翼地說:“邱醫(yī)生他是不是也喜歡……”
頓了一下,還是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算了。”藺川起身,“我打電話問問衛(wèi)錫,還等著他們打飯過來,結(jié)果吃得這么慢。”
晚上九點多,谷箏在其他三人的陪同下回到寢室,腦袋依然昏昏沉沉,好在已經(jīng)不似早上那般煎熬了。
拿起手機,才看到李既發(fā)來的一堆消息。
谷箏掃了一眼,只覺密密麻麻的字讓他眼前發(fā)黑,那種被疲憊糾纏的感覺又上來了,他放下手機,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沒緩過來。
寢室里很安靜,衛(wèi)錫對藺川說話的悄悄話直往他的耳朵里鉆。
“谷子真的失戀了,看來上次那個女生沒成。”
“你別瞎說。”這是藺川的聲音。
“我沒瞎說,我這是順著邏輯分析出來的結(jié)論。”衛(wèi)錫唉聲嘆氣,“我能理解谷子,初戀就是讓人印象深刻,何況是無疾而終的初戀。”
這下藺川不說話了。
谷箏咳嗽了聲。
衛(wèi)錫的悄悄話也戛然而止。
谷箏在微信里復(fù)制了李既發(fā)來的軟件id,準備退出去時不小心點到朋友圈那里,然后瞥見了邱勻宣的頭像。
這是邱勻宣更新了朋友圈的提醒。
在他的大腦做出反應(yīng)之前,食指便已點了進去。
邱勻宣發(fā)了四張照片,內(nèi)容是他和幾個人聚餐,看背景似乎在邱勻宣家里,第一張照片是邱勻宣和幾個人的合照,第二張照片是一個陌生男人抱著三條,第三張照片和第四張照片都有那個陌生男人出鏡,但主要在拍夾著尾巴吃貓條的貪吃鬼。
谷箏在第三張照片和第四張照片之間來回劃了很多次,不知怎的,心頭莫名冒出一股氣。
貪吃鬼不是膽子小嗎?
貪吃鬼不是很怕人嗎?
他在邱醫(yī)生家里呆一宿,貪吃鬼也躲一宿,第二天早上連貓糧都不敢出來吃,怎么到別人這里就敢出來了?
他明明還抱過貪吃鬼……
很快,那股氣散去。
谷箏抹了把臉,仿佛理智回籠一般,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傻,居然和一只貓計較。
他知道自己這幾天情緒異常,之前下意識回避,不愿多想,可這會兒腦子不受控,開始一遍遍地回憶那天晚上的事。
他不斷回憶、不斷復(fù)盤。
最后抽絲剝繭地找出了自己情緒異常的唯一緣由——
他應(yīng)該是……
喜歡上邱醫(yī)生了。
第55章 疏離
谷箏已經(jīng)很久沒上軟件了, 進去就看到Simon發(fā)來的大堆消息。
[Simon:不是,兄弟,你怎么又不見了?]
[Simon:有那么忙嗎?]
[Simon:你上線跟我說一聲]
谷箏在注銷和不注銷賬號之間猶豫了良久, 還是選擇了后者, 他點進個人主頁里檢查了一番,確定以前的動態(tài)都刪得差不多了,才切回去回了Simon的消息。
[骨頭:在了]
Simon難得沒有秒回,估計沒在線上。
谷箏又發(fā)了幾條消息過去, 順便掃了一下群消息。
群里還是那樣, 消息經(jīng)常刷屏, 聊的都是沒營養(yǎng)的話題,一會兒說誰渣了誰, 一會兒說哪個學(xué)校的帥哥多,不然就是聊前群友的八卦。
谷箏無意間掃到大傻的名字, 仔細一看, 原來有人在吐槽大傻脾氣不好、招人嫌。
他在群成員列表里搜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大傻已經(jīng)沒在群里了。
退出群后, 谷箏搜了李既的id。
李既在網(wǎng)上的風(fēng)格和在現(xiàn)實中沒兩樣, id里一定要帶上自己在醫(yī)院實習(xí)的字眼,頭像是旅游時拍的全身照,戴了帽子和墨鏡, 把臉擋得七七八八, 但站著比耶的姿勢在照片里一清二楚。
谷箏頓了一下。
一時間竟有種在看李既微信的感覺。
進去一看, 更加沉默了。
李既更新動態(tài)的頻率比他以前還高, 什么都發(fā), 實習(xí)感悟、心得體會、聚餐、出游,甚至每天都在更新一篇失戀日記。
谷箏:“……”
不過這些動態(tài)的點贊量和評論量幾乎為零。
谷箏返回去看了一眼李既的關(guān)注量和粉絲量, 沒想到關(guān)注量高達四位數(shù),然而粉絲量為2。
他先關(guān)注了李既,然后發(fā)了一條私信過去。
[骨頭:表哥]
想著李既應(yīng)該沒在,打算明天再來看看,結(jié)果消息剛發(fā)出去,狀態(tài)立即變?yōu)橐炎x。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谷箏?]
[谷箏:是我]
那邊突然沒了動靜。
谷箏感覺這么躺著有些難受,便從床上坐起來,等了好一會兒,對話框上的昵稱才變成對方正在輸入。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這是你的號?]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我靠,你這么早就注冊賬號了?比我都早!]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你粉絲都是哪兒來的?怎么這么多粉絲?我看你也沒發(fā)幾條動態(tài)啊,我天天發(fā)動態(tài),都沒漲幾個粉絲]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不得了,你都成網(wǎng)紅了!]
谷箏:“……”
在gay群里當(dāng)網(wǎng)紅……
算了。
[骨頭:你不是要拉我進群嗎?]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哦對,你等等啊,我跟群主說一聲]
接著,一條語音發(fā)過來。
“群里人多,什么樣的人都有,你進去后不用說話,也少和那些人打招呼,群里有些人粉絲多,要是吵起來了,他們的粉絲就像蝗蟲一樣,躲都躲不了。”
李既說得心有余悸,仿佛親身經(jīng)歷過。
谷箏回了個好。
等了一兩分鐘的樣子,列表里陸續(xù)多出三個群聊,都沒屏蔽消息,其中兩個群聊比較安靜,剩下那個四百多人的大群瞬間被頂?shù)阶钌厦妫偪袼⑵痢?br />
[骨頭進群了?]
[我沒看錯吧?真是那個骨頭?]
[臥槽,今天什么風(fēng)把骨頭吹到我們?nèi)豪锪耍縘
[骨頭是誰?]
[你去主頁看看就知道他是誰了,最近挺火的一個人,好像和椰子在一起了吧]
[不是好像,就是和椰子在一起了,我朋友也在Simon那個群里,可惜我不是a市的,沒進得去]
[我去他主頁看了,沒什么動態(tài)啊]
[他粉絲好多,該不會是把動態(tài)都刪了吧?]
期間有人一直@谷箏。
谷箏盯著“椰子”二字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酸脹,閉眼緩了幾秒,他沒回群里的消息,直接切到了和李既的對話框里。
李既也震驚了。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好多人認識你!]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椰子又是誰?你對象?]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你談戀愛了?!]
[骨頭:沒有]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可群里說你和椰子在一起了!]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我從來沒聽你說過!]
[在醫(yī)院上班的小李(實習(xí)版):椰子到底是誰啊?]
谷箏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躁意,在輸入框里打了半天的字,又全部刪掉。
這時,Simon也上線了,很快回了消息。
[Simon:哎喲,你終于在了]
[Simon:我們加個v吧,不然老是找不到你]
[Simon:椰子最近怎么樣?他都兩個多月沒上線了,以前再忙也沒忙到這種程度,他沒出什么事吧?]
椰子椰子椰子……
都在說椰子。
本來谷箏忍得好好的,在這一刻,竟感覺壓在胸腔里的酸意在頃刻間膨脹到幾乎撐破胸膛的程度。
他被鋪天蓋地的酸意淹沒。
他把手機扔到一旁,躺回床上,藺川他們都睡了,寢室里一片漆黑,他盯著天花板的方向,糟糕的情緒在不知不覺間融成了水,堵住他的鼻腔。
他難受得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邱醫(yī)生這會兒在做什么?
邱醫(yī)生有沒有也想到他?
對了——
邱醫(yī)生可能還在招待朋友,在家里和那些從未向他提過的朋友一起逗兩只貓。
谷箏閉上眼睛,思緒被拉扯,一會兒想到照片上邱醫(yī)生和朋友們一起合照時露出的笑容,一會兒想到那天晚上邱醫(yī)生看向他時那震驚、復(fù)雜又難過的表情,他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一宿下來,睡著的時間少得可憐。
第二天下午,藺川他們被安排去掃雪了,谷箏獨自來到醫(yī)務(wù)室掛水。
校醫(yī)瞧見他眼下掛著的兩團烏青,都嚇了一跳:“昨晚沒睡好?”
谷箏坐在病床上,表情呆滯,似乎連魂兒都飛遠了,校醫(yī)話音落下好久,他才有所意識一般,萎靡不振地點了下頭。
校醫(yī)本想說上兩句,可看谷箏這樣,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掛完水已是下午五點多,校醫(yī)看谷箏并未完全好轉(zhuǎn),又開了幾服藥給他。
谷箏提著藥包回到寢室,藺川他們還沒回來,他在桌前呆坐一會兒,把藥吃了,索性收拾東西去圖書館里看書。
可等他反應(yīng)過來,兩條腿已經(jīng)不受控地走出了學(xué)校大門。
他坐地鐵來到邱勻宣工作的醫(yī)院,沒帶背包,只是懷里抱著書和筆袋,看上去有些奇怪,還好他在學(xué)校里一向穿戴整齊,不會像衛(wèi)錫那樣在羽絨服下套一條棉褲和一雙棉鞋就往食堂里跑。
醫(yī)院一如既往的人多。
醫(yī)院里開了空調(diào),暖烘烘的空氣里二氧化碳濃度超標,谷箏在大廳里站了許久,被暖氣烘得昏昏沉沉的大腦卻逐漸清醒。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里的書和筆袋,覺得好笑。
他連邱醫(yī)生在沒在醫(yī)院里都不知道,就這么跑過來了。
邱醫(yī)生之前給他發(fā)過班表,可過了幾個月,邱醫(yī)生的上班時間早就斷斷續(xù)續(xù)地調(diào)整過,他想著不然上樓看看好了。
只是他以什么理由上樓?
而且邱醫(yī)生在忙,他也不好上去打擾。
然而想來想去,他也不想就這么離開,a大離醫(yī)院是不遠,地鐵直達,可他這一趟過來像是耗干了所有勇氣,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是否還敢再來。
正糾結(jié)著,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你來找邱老師嗎?”
谷箏一愣,扭頭看去。
來人有些眼熟。
男生見谷箏一臉茫然,便自我介紹道:“我們以前見過,我在邱老師手下實習(xí)。”
谷箏哦了一聲,他想起來了。
他剛認識邱醫(yī)生時,邱醫(yī)生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實習(xí)生,他們經(jīng)常跟著邱醫(yī)生一起吃飯。
“你來得正好,邱老師好像要下班了。”男生抬手看了下表,說道,“我也要上去,我們一路吧。”
谷箏跟著男生往樓上走。
看著男生敲響邱勻宣辦公室的門,谷箏腦子里的神經(jīng)都繃了起來,那咚咚咚的聲音好似敲在他的神經(jīng)上,他幾乎要條件反射地往后躲。
不過等門打開,他還是硬著頭皮跟在男生身后走了進去。
邱勻宣還沒換衣服,鼻梁上架著眼鏡,坐在桌前看電腦,鼠標被他點出噠噠噠的輕響,他眉心輕蹙,沒什么表情,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
“邱老師。”男生走過去。
邱勻宣這才抬眼,視線從有些無措的谷箏身上掃過,微微一愣,但沒多做停留,轉(zhuǎn)身看向男生:“來了。”
男生打開手機,弓著腰問了邱勻宣幾個問題。
邱勻宣耐心聽著,回答得十分仔細。
谷箏站在門口,進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猶豫片刻還是把門拉上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等男生和邱勻宣說完。
這么一等就是十來分鐘,男生在手機備忘錄上做完筆記,才想起來回頭看了谷箏一眼,然后對邱勻宣說:“邱老師,我剛在樓下碰到他來找你,就和他一起上來了,那我先走了。”
說著,又向谷箏告別。
等門打開又合上,辦公室里安靜下來。
谷箏不知道自己是還病著還是過于緊張,連咽口唾沫都無比艱難,邱勻宣的視線再次掃過來時,他的身體仿佛石化,只剩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明明昨晚一直想著邱醫(yī)生。
現(xiàn)在見了,又想落荒而逃。
谷箏知道自己矛盾,可他從未談過戀愛、更未喜歡過哪個人,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對邱醫(yī)生的感情,他只有驚疑、慌張以及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怎么做,也沒人教他該怎么做。
他心里七上八下,只能遵從本能地喊了一聲:“邱醫(yī)生。”
邱勻宣摘下眼鏡放進盒子里,起身一邊脫身上的衣服一邊問:“你找我嗎?”
谷箏點了點頭。
邱勻宣把脫下來的外套掛衣架上,扭頭問道:“什么事?”
谷箏沉默了下,還是搖了搖頭,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撒了個謊:“我、我過來找李既吃飯,在樓下等他。”
“哦。”邱勻宣穿上大衣,一邊整理衣領(lǐng)一邊露出恍然的表情,“不是來找我的啊。”
“順便看看你。”谷箏違心地說。
他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也知道邱勻宣可能看出來了他在撒謊,邱勻宣看向他時,他面頰滾燙,頭頂上仿佛有團火焰在燒,燒得他口干舌燥,更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好在邱勻宣沒有多問,只說:“走吧,我們一起下去。”
邱勻宣下樓幾乎不坐電梯,他拿著圍巾走在谷箏面前,給家里的阿姨打了一個電話,谷箏走在后面,怔怔望著邱勻宣的背影,直到邱勻宣在大廳停下。
“外面好像下雨了。”邱勻宣說。
谷箏回神,透過不遠處的透明玻璃,果然看到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幕,來時天空就很暗沉,還以為會像昨天一樣下雪,沒想到竟是下起了雨。
“你要不要給李既打個電話?”邱勻宣問。
谷箏當(dāng)然不可能給李既打電話,且不說他不知道李既在沒在上班,就算李既在醫(yī)院里,說不定也忙著,而且他也沒那么想和李既一起吃飯。
“我過去找他就行了。”谷箏說,“邱醫(yī)生,你帶傘了嗎?”
邱勻宣抬起手,他手指上掛了一把傘,剛才被圍巾擋住了。
但接著,他把傘遞給谷箏。
谷箏愣住。
“我從這邊去停車場有擋雨的地方,你去找李既只能從后面穿過去,容易淋著,我看你臉色很差,還是把傘拿上,別淋感冒了。”邱勻宣說著,把傘塞到谷箏懷里。
“不、不了!”谷箏想把傘還回去,可邱勻宣躲得快,幾步拉開距離。
邱勻宣朝他揮了揮手:“傘不用還了。”
谷箏聽到這話,心頭沒來由地揪了一下,他想到還回去的那條圍巾,大概理解了邱勻宣的意思,很突然的,那股酸意張牙舞爪地爬了上來。
連帶著他的鼻尖都酸得要命。
“邱醫(yī)生!”谷箏喊道。
邱勻宣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聽到聲音,遲疑地轉(zhuǎn)過頭。
谷箏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去,張口就說:“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邱勻宣也不驚訝,不咸不淡地問:“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谷箏說。
邱勻宣笑了起來,他手里的圍巾裹到了脖子上,不是上次那條,換成了一條純白色的羊絨圍巾,把他的下巴都遮住了,只有那兩瓣好看的嘴唇在張合:“看夠了嗎?”
谷箏吸了口氣,嗯了一聲。
“那快回去吧。”邱勻宣說,“天色都暗了,外面的雪也沒化,還下著雨,估計路不好走。”
谷箏聽著對方關(guān)切的話,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邱勻宣看著和以前一樣,但他能清楚感受到,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邱勻宣走后,谷箏在大廳里等了片刻,看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只好撐著傘往外走。
醫(yī)院的雪一直有人清掃,但這會兒下著雨,剩下的雪來不及清掃,雪混著雨水被來來去去的人踩成一灘灘粘稠的泥水,稍有不慎,就會濺得褲腿上都是。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傘上,谷箏走到醫(yī)院外面,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腿都已濕透。
涼意襲來,他冷得發(fā)抖。
以前不是沒在這種天氣時外出過,卻從未覺得這么冷,好像是從骨頭深處滲出來的冷,讓他牙齒打顫、身體不自覺地哆嗦。
谷箏身心疲憊,不想再擠地鐵回去,他站在路邊打車,路過的出租車里都坐著人,網(wǎng)約車也排隊了二十幾個人,等了許久,他有些頭暈?zāi)垦#阋贿叺溶囈贿呁罔F口的方向走。
才走幾步,身旁響起一道喇叭聲。
谷箏沒反應(yīng)過來,等喇叭聲第二次響起,他才扭頭去看。
一輛白色轎車跟在他的斜后面,駕駛位的車窗打開,邱勻宣的臉色不太好看,正在朝他招手。
谷箏腳步虛浮地小跑過去,上車時差點摔上一跤,把邱勻宣嚇得都要解開安全帶下來扶他。
不過谷箏動作快,幾下就坐上去了。
邱勻宣隱隱壓著火氣,看了他好幾眼,在后面催促的喇叭聲中,抿著唇啟動了車子。
第56章 邱醫(yī)生,邱醫(yī)生……
路上, 邱勻宣沒有說話,谷箏有意想找話題,可大腦昏昏沉沉, 沒坐多久, 他居然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眼前一片昏暗。
谷箏還以為邱勻宣撇下自己離開了,心臟猛地一跳,嚇得直接從座椅上彈起來。
“邱醫(yī)生?邱醫(yī)生!”
要不是安全帶束縛了他, 他的腦袋能直接撞上車頂。
“冷靜。”旁邊響起邱勻宣的聲音。
接著, 一只手伸了過來, 在谷箏的腦袋上探了一下。
谷箏僵了一瞬,轉(zhuǎn)頭看到邱勻宣坐在昏暗光線里的輪廓, 心里一喜,那口繃著的氣終于吐了出來。
行駛的車子不知何時停在了車庫里, 車庫里比較亮堂, 但車里沒有開燈,安靜的空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邱勻宣已經(jīng)關(guān)了火, 坐在駕駛位上, 收回手后問了一句:“沒撞著吧?”
谷箏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生病了?”邱勻宣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可你也沒發(fā)燒。”
谷箏本不想說自己在學(xué)校里掛水的事,可邱勻宣都問到了這里, 他還是老實交代道:“前兩天生病了, 已經(jīng)去醫(yī)務(wù)室掛過水了。”
“感冒了?”
“嗯。”谷箏說, “有點發(fā)燒。”
邱勻宣不說話了, 慢慢坐起來, 安靜地望著谷箏。
谷箏感受到了氛圍的緊繃,手指捏著放在腿上的筆袋, 緊張得無所適從,他想解釋什么,又硬是把話咽了回去。
如果邱醫(yī)生為此教訓(xùn)他的話……
他想自己是高興的。
然而時間在邱勻宣沉默的注視中流逝掉了,直到最后,邱勻宣也沒說上一兩句重話,剛在醫(yī)院外面找到谷箏時那油然而生的憤怒,似乎早已悄無聲息地融化在了空氣中。
邱勻宣打開車門,車庫里的光線如水一般地流淌進來,驅(qū)散了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昏暗。
“下車了。”邱勻宣說。
谷箏看著邱勻宣的背影,只覺整顆心都沉甸甸的,直往下墜。
他跟著邱勻宣上了樓。
還沒靠近房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碡埥小?br />
邱勻宣打開門,把之前借給谷箏的雨傘隨手扔到鞋柜上,傘面上的水在鞋柜邊緣匯成一灘,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落,邱勻宣也不在意,換上拖鞋后,輕輕踢開翹著尾巴一直在他腳邊打轉(zhuǎn)的三條。
“穿拖鞋還是鞋套?”邱勻宣問了一句。
谷箏杵在門外,他比邱勻宣高很多,目光毫不費力地落在了里面的鞋柜上,他臉色微有發(fā)白,怔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
“都可以。”谷箏勉強擠出三個字。
邱勻宣把裝著鞋套的盒子從鞋柜下面踢出來,叮囑他把門關(guān)上后,彎腰抱起三條往客廳里走。
谷箏穿上鞋套,目光仍舊落在鞋柜上。
鞋柜上放了一些東西,除了備用的車鑰匙以及一些零碎小物件外,還有一個眼熟的袋子。
袋子也是隨意仍在鞋柜上,袋口朝外,可以看見里面裝著的圍巾,正是谷箏特意洗了還給邱勻宣的那條圍巾。
此時袋子的一半被傘壓著,水浸濕了紙做的袋子,讓袋子看上去有些臟、有些舊,像是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廢品。
谷箏猶豫了下,伸手把圍巾拿出來,檢查一番,還好圍巾沒被打濕。
“谷箏?”半天沒瞧見人影的邱勻宣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兩個貓罐頭,探頭一看,目光從谷箏手里掃過,表情未有多大變化,“你在干什么?”
谷箏下意識想把圍巾往自己身后藏,但也知道這么做只是自欺欺人,他硬著頭皮站在原地沒動。
“我看袋子被傘打濕了,怕圍巾也被弄臟,就拿了出來。”
邱勻宣哦了一聲,像是才記起圍巾的存在一般,又說:“別在門口站著,進來吧。”
谷箏把書和筆袋放在鞋柜上,拿著圍巾,局促不安地走了進去。
三條在邱勻宣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要罐頭吃,邱勻宣把貓碗里剩下的貓糧倒了,洗干凈碗后,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罐頭蹲到放貓碗的電視柜旁,等他忙完,起身回頭,發(fā)現(xiàn)谷箏仍舊在茶幾邊上站著,手里拿著那條圍巾。
對上目光后,谷箏問道:“邱醫(yī)生,圍巾放哪兒?”
“隨便放。”邱勻宣說。
谷箏嘴上應(yīng)著,看了一圈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客廳,還是沒動。
邱勻宣索性上前,從谷箏手里拿過圍巾,然后隨手一扔。
谷箏眼睜睜看著圍巾被扔到沙發(fā)扶手上,邱勻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轉(zhuǎn)身走進臥室,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褲子。
室內(nèi)的空調(diào)也被打開,暖氣逐漸覆蓋冰涼的空氣。
“我看你的褲子都打濕了。”邱勻宣說,“我這條褲子買得很大,試過一次就沒穿了,你不嫌棄的話先換上,把你身上的褲子拿去洗了。”
谷箏的褲子原本只打濕了褲腿,這會兒一看,深色的水漬居然爬到了大腿上,難怪他一直感覺涼颼颼的。
邱勻宣的褲子穿在他身上正好合適,把換下來的褲子放進洗衣機里,回到客廳,剛在臥室里沖了個澡的邱勻宣也換了身衣服出來。
“晚上想吃什么?”邱勻宣一邊問一邊劃著手機,他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雙腿順勢交疊起來,和穿白大褂時的他完全兩個樣。
谷箏壓根沒想過邱勻宣會留自己吃飯,聽到這話,愣了好久。
隨即心里一喜。
“我吃什么都可以。”谷箏忙說。
邱勻宣在外賣軟件上挑來挑去,一本正經(jīng)地選了很久,最后選了一家川菜館,他加購了幾樣菜品,把手機遞給谷箏:“你看看這幾個菜怎么樣?”
谷箏拘束地坐在沙發(fā)另一頭,聞言接過手機。
可能因為是晚上了,邱勻宣沒點大菜,點的都是家常小菜。
他看了片刻,抬頭問道:“邱醫(yī)生,你家里有食材嗎?”
“不清楚。”邱勻宣下意識答完,又想起來,“應(yīng)該有,我請的阿姨中午會在家里做飯,如果周末我在家,她也會下廚。”
谷箏想著如果家里沒有食材,他也可以點外賣送上來,去到廚房,拉開冰箱門一看,沒想到里面放了不少東西,菜和肉都備得有,雖然每樣的量不多,但是做兩個人的晚飯綽綽有余了。
邱勻宣看谷箏把冰箱里的食材往外拿,關(guān)上手機,抱起雙臂靠在廚房門上:“你要做飯?”
“自己做飯比外面做飯干凈一些,而且老吃外賣不好。”谷箏回。
邱勻宣問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你做過飯嗎?”
“……”谷箏動作一頓,沉默許久,尷尬地說,“小時候做過。”
“多小的時候?”
谷箏想了想:“小學(xué)吧。”
這下輪到邱勻宣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問:“那你會做飯嗎?”
谷箏答得很快:“我可以學(xué)。”
在他看來,做飯跟做算術(shù)題一樣,過程有無數(shù)種解法,只要找對了其中一種,基本上就能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
結(jié)果就是一盤菜。
頂多在味道上有些差別。
谷箏脫了羽絨服放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又拿起手機臨時下載了一個菜譜軟件,他找到圍裙系上,低頭翻看軟件,很有信心地問:“邱醫(yī)生,你想吃什么?吃剛才點的那幾個菜嗎?”
半個小時后——
手機依然在谷箏手里,但圍裙換到了邱勻宣身上。
谷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裹了紗布,表情訕訕,小心翼翼地瞅著面無表情揮動鍋鏟的邱勻宣。
“邱醫(yī)生,可以把蒜頭倒進去了……”
邱勻宣端起洗好后裝在菜籃里的蒜頭,偏頭說了一句:“你往后站點,別被油濺著了。”
谷箏后退一步。
邱勻宣這才拿著鍋鏟輕輕把蒜頭放進鍋里,蒜頭上沾著水,倒進炒過肉的油鍋里,水和油濺起無數(shù)點子,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谷箏看著邱勻宣熟練地翻炒,默默收起了停在蒜頭炒肉菜譜界面上的手機。
做完兩菜一湯,邱勻宣脫了圍裙坐到餐桌前歇息,見谷箏忙前忙后地盛飯端菜,他喊住谷箏。
“手還疼嗎?”
谷箏切菜時不小心在兩根手指上劃了一長條,血流如注,連紗布都包不住,用紙巾捂了好幾分鐘才把血止住。
怎么可能不疼?
傷口一直疼到現(xiàn)在,又癢又麻。
谷箏搖了搖頭:“不怎么疼了。”
邱勻宣坐直身體,看向谷箏的眼神里有著說不出來的情緒,不過他什么也沒說,起身從冰箱里拿了一罐雪碧出來。
谷箏不喝碳酸飲料,尤其是冰凍的碳酸飲料,藺川他們倒是喜歡喝,卻也沒喝得像邱勻宣這么頻繁。
他布好筷子,見邱勻宣把雪碧全部倒進玻璃杯里,沒忍住念了一句:“邱醫(yī)生,多喝熱水對身體好。”
“我知道。”邱勻宣說著,喝了一口冰凍雪碧。
谷箏嘆氣。
邱勻宣的胃口還是老樣子,吃的不多,剩下的只能進谷箏的肚子。
但邱勻宣能喝,把雪碧喝完后,又在外賣上點了一杯生榨飲料,他慢吞吞地含著吸管,看谷箏清掃剩余。
“你以后還是少進廚房。”邱勻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照你這技術(shù),十根手指頭都不夠你切。”
谷箏表情尷尬,咽下嘴里的飯菜,才說:“邱醫(yī)生好像很會做飯。”
“我會做飯,只是不喜歡做飯。”邱勻宣說,“我以前跟你說過這個。”
谷箏嗯了一聲。
邱勻宣的確說過自己會做飯,他還以為邱勻宣的水平只是在“會”上,沒想到做得這么熟練。
邱勻宣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我一個人住了很久,會做飯不是很正常嗎?但我不喜歡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碗,這過程太漫長了,又枯燥又無聊,后來工作越來越忙,我也就越來越不喜歡下廚了。”
話音未落,邱勻宣突然喊了一聲。
“谷箏。”
谷箏沒來由地一個激靈,瞬間有種不好的感覺。
邱勻宣把飲料放到桌上,雙臂交疊地擱在餐桌邊沿,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見谷箏已經(jīng)吃完飯了,思考片刻,開口說道:“你為什么要來找我?”
話題跳得太快,谷箏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但邱勻宣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你是覺得我很可憐嗎?還是出于讓我誤會的愧疚?還是舍不得我這么一個還算合格的朋友?”邱勻宣完全沒了平日的笑容,明明是同樣的臉,可此時看上去無比冷淡,也有點陌生。
或許這也是邱勻宣真實的一面。
“我也覺得我在這件事上挺可憐的,像個小丑,我喜歡你,我以為你也喜歡我,甚至很多時候想起我們的相遇都在沾沾自喜。”邱勻宣看著谷箏說,“如果是愧疚,那沒必要,如果是舍不得我這個朋友,那更沒必要,如果真的只是可憐我……”
他頓了頓,才接著說。
“那就可憐可憐我吧,以后別來找我了。”
谷箏腦子里好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兩耳嗡鳴,口齒生麻,他怔怔望著邱勻宣。
邱勻宣和他對視,認真地說:“我剛才試過了,我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與你說話,也做不到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你的一切行為都可以免了,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jīng)消除,我也不會追究你對我做過什么。”
谷箏后知后覺地有所反應(yīng),慌道:“邱醫(yī)生。”
“再也別見了,見到也當(dāng)不認識。”邱勻宣起身拿起飲料,“你的褲子烘好了,換上就走吧,碗筷不用你洗,放那兒就行。”
邱勻宣的步子很快,幾秒里就走到了客廳。
谷箏趕緊起身。
看著邱勻宣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身影,有一瞬竟和碎夢中的某個畫面重疊,他腦海空白,巨大的恐慌宛若一張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就將他吞了進去。
他再次想起在操場上的那個晚上,想起那時邱勻宣受傷的表情以及狼狽離開的樣子。
他要呼吸不上來了。
“邱醫(yī)生,邱醫(yī)生!”谷箏想上前卻不敢上前,只邁出了一步,又硬生生地停下了,他繃著聲音,焦急地喊,“我過來找你,是有話想告訴你。”
邱勻宣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那幾個字像尖刺一樣地卡在谷箏的喉嚨里,從昨天晚上卡到現(xiàn)在,他有很多猶豫、有很多擔(dān)心、有很多彷徨,可到這一刻,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面對邱勻宣背影的害怕。
他閉了閉眼,不管不顧地說:“我、我也喜歡你。”
即便邱勻宣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聽見谷箏的話后猛地一震。
“邱醫(yī)生,我喜歡你。”
谷箏邁步上前,幾乎是鼓起莫大的勇氣伸手拉過邱勻宣,他本意是不想讓邱勻宣走掉,誰知一下子就把邱勻宣拉得轉(zhuǎn)了過來。
然后看到一雙紅透了的眼睛。
邱勻宣沒有表情地看著他:“又是整蠱游戲?”
這個回答讓谷箏心頭發(fā)酸,他緊緊抓著邱勻宣的手,用力搖頭:“不是。”
“你不是直男嗎?”
“我不知道。”谷箏茫然地說,“我是不喜歡男的,可我以前也沒喜歡過哪個女的。”
邱勻宣慢慢逼退眼里的澀意,恢復(fù)冷靜,他輕笑一聲,有些嘲諷地說:“我親近你的時候,你嚇成那樣,我向你表白,你也不回應(yīng),現(xiàn)在我不纏著你了,你反而說喜歡我了,是不是再過一陣子,你又要說你只是看我一個人太孤獨、太可憐了,所以你舍己為人勉強自己喜歡我一下?”
谷箏一直搖頭,聲音也開始抖:“不是,不是這樣的。”
“谷箏,你……”邱勻宣嘆了口氣,“算了。”
說著要往臥室里走。
“邱醫(yī)生!”
“你走吧。”邱勻宣說。
“邱醫(yī)生,邱醫(yī)生!”谷箏急了,直接上手抱住邱勻宣,“不是那樣的,我真的喜歡你,我喜歡你。”
邱勻宣掙扎了幾下,然而他和谷箏的體型差擺在這里,顯然所有掙扎都是徒勞。
谷箏心慌意亂、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這么做太沖動了,可他有種強烈的直覺,只要他在今晚讓邱醫(yī)生走進那扇門里,他和邱醫(yī)生之間就徹底完了。
他不敢放手,像是溺水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跟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出于本能地一遍遍喊著“邱醫(yī)生”三個字。
直到發(fā)現(xiàn)不對,他松了力道,轉(zhuǎn)過自己懷里不知何時放棄掙扎的邱勻宣,才看到邱勻宣早已淚流滿面。
他渾身一震,心臟抽得發(fā)痛,立即就要放開束縛著邱勻宣的手,卻不想邱勻宣在這個時候靠了上來,單手撫上他的臉頰,張嘴便用力含住了他的嘴唇。
第57章 我們是在交往吧?
谷箏只驚了一瞬, 下一秒,他反手扣住邱勻宣的后腦勺。
他的接吻經(jīng)驗幾乎為零,說是幾乎, 因為只有上上個月也就是國慶那次在山上的下雨天里和邱勻宣親過, 那次他既震驚又無措,事后只記得邱勻宣柔軟的嘴唇和舌頭,連邱勻宣是怎么親上來的都忘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吻,更不好意思張嘴伸舌, 只能出于本能地用力將自己的唇壓向邱勻宣。
他大腦里跟裝著漿糊似的, 運轉(zhuǎn)不了, 眼前是邱勻宣放大的臉,近得可以數(shù)清對方的睫毛根數(shù), 鼻尖縈繞的是邱勻宣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像沼澤一樣拖住他、吞噬他。
他心擂如鼓。
這一刻仿佛在做夢。
直到邱勻宣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趁著兩人分開喘息的功夫, 邱勻宣說:“別憋著氣。”
谷箏伸手撫上邱勻宣的臉,臉上的淚痕被他的拇指拭掉, 長睫也被淚水浸得濕漉漉的, 稍眨一下,就有眼淚順著殘留的痕跡往下蜿蜒。
“邱醫(yī)生。”谷箏說,“對不起。”
邱勻宣一愣, 沒有表情, 死盯著他:“對不起什么?你剛才又是在和我鬧著玩?”
說著, 不等谷箏回應(yīng), 竟是火氣一下子竄上來, 他伸手推了谷箏一把。
谷箏沒來得及開口,連忙按住邱勻宣的背, 再次將人抱住。
“谷箏!”邱勻宣拼命扎,火冒三丈地喊,“你把我當(dāng)猴耍嗎?看著我被你耍得團團轉(zhuǎn)是不是很有意思?看我被你一個手指頭就勾過來了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谷箏從未見過邱勻宣這么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強烈的愧疚和心疼變成了一雙緊緊卡著他喉嚨的手。
“我哪里對不起你?你要這么對我!”
邱勻宣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下,之前眼淚肆意,但從未哭出聲過,這會兒再也忍無可忍,眼淚唰唰往下掉的同時,他嗚咽出聲,傷心地哭了起來。
“邱、邱醫(yī)生,對不起……”谷箏下意識地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說了那句讓邱勻宣誤會的話,可收也收不回去,他手忙腳亂地替邱勻宣擦拭眼淚,“我沒有和你鬧著玩,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你,我喜歡你,可我繞了那么大一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你,讓你無緣無故地受到傷害。”
“邱醫(yī)生,真的對不起。”
“可我也是真的喜歡你。”
“我沒有耍你的意思,我也沒有從你身上獲得成就感的意思,我、我就是覺得好不真實,就算我喜歡男的,我也不敢奢望和你在一起,你是醫(yī)生,我什么都不是,我、我配不上你……”
邱勻宣的哭聲止住,他淚眼婆娑地望著谷箏,像是不敢相信,臉上浮起一絲喜悅,又很快被懷疑壓了下去。
“邱醫(yī)生。”谷箏雙手捧起邱勻宣的臉,低頭在對方眼下輕啄了下。
淚水浸進他的嘴里,很咸。
他看著邱勻宣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開口:“我沒談過戀愛,很多事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可我唯一明確的是,我沒有開玩笑、沒有胡鬧、更不是出于什么愧疚和彌補的心理,我喜歡你,之所以在你親我和向我表白時躲掉,就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也喜歡你,我只知道自己應(yīng)該拒絕你,可我不想拒絕你。”
谷箏向來是個悶葫蘆,哪怕在黎霜和谷向陽面前也很少說過這么多的話。
他不敢藏著,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失去思考能力,只知道用力抱著邱勻宣,煎熬地等待著邱勻宣的判決。
邱勻宣沒有說話,像是還在艱難地消化著他的話。
半晌,那張柔軟的唇又貼了上來。
邱勻宣半閉著眼,因情緒起伏過大而變得粗重的氣息一下接一下地落在他的臉上,似乎帶著滾燙溫度,讓他的皮膚快要灼燒起來。
谷箏摟著邱勻宣的腰,在對方的引導(dǎo)下慢慢加深這個吻。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明明隔著厚實的衣服,卻好像能聽見對方激烈的心跳聲,他們跌跌撞撞地往沙發(fā)上倒。
邱勻宣手里還拿著飲料,伸長了手想把飲料放到茶幾上,卻沒夠著。
飲料杯子摔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谷箏扭頭去看,只來得及在余光中瞥見濺得一地都是的液體,邱勻宣的手指沒入他的發(fā)間,帶著他的腦袋轉(zhuǎn)了回去。
不知道親了多久,兩人的呼吸都亂得不像樣。
邱勻宣的衣服還算整齊,谷箏身上的毛衣已在邱勻宣不安分的動作下滾到了胸膛上,連帶穿在里面的貼身上衣也被扯了出來,腰腹全部露在外面。
室內(nèi)開著空調(diào),這樣光著倒不冷。
谷箏從邱勻宣身上起來,面紅耳赤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剛把邱勻宣也拉起來,就聽見手機鈴聲響起。
“你的電話。”邱勻宣提醒。
谷箏連哦兩聲,慌手慌腳地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還是邱勻宣拿過他搭在沙發(fā)扶手上的羽絨服外套,從兜里摸出響個不停地手機遞給他。
這會兒理智回籠,谷箏只是看了一眼邱勻宣,就覺心口上燒著團火似的,連眼神掃過的地方也冒起了火星子,他不敢多看邱勻宣,說了聲謝謝,連忙接過手機。
電話是藺川打來的。
谷箏抹了把臉,走到通往陽臺的玻璃門前,接起電話。
藺川的聲音響起:“谷子,你還在圖書館里嗎?吃沒吃飯?要不要我去食堂里給你打一份回來?”
谷箏忙說不用。
“我吃過了。”他說。
藺川哦了一聲,又叮囑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你回來時小心一點,別摔倒了,也別太晚回來,你的病都沒好完,不急著看這一兩個小時的書。”
谷箏摸了摸鼻子,回了聲好,沒多解釋。
要掛電話時,那邊似乎有誰回來了,和藺川打了聲招呼。
“吳棣棠回來了,他下午也去圖書館了。”藺川說完,又問谷箏,“對了,你倆都在圖書館里,沒遇到嗎?”
谷箏:“……”
那邊的吳棣棠回答了藺川的話:“谷子也在圖書館里?”
“對啊。”藺川的聲音拉遠了些,他對吳棣棠說,“他這會兒還在圖書館里,沒回來呢。”
吳棣棠有些驚訝:“可我沒在圖書館里看到他。”
“啊?”
藺川還沒說些什么,吳棣棠的聲音驟然拉近,從手機那邊傳了過來:“谷子,你坐在哪兒?沒坐老地方?”
由于衛(wèi)錫和藺川經(jīng)常在寢室里打游戲,即便不開語音,鍵盤也會被敲出聲響,因此谷箏和吳棣棠經(jīng)常結(jié)伴去圖書館里學(xué)習(xí),他倆常坐二樓西區(qū)的一個偏僻角落,那個角落離衛(wèi)生間和開水房都比較遠,不管是工作日還是周末都沒有太多的人。
“我……”谷箏的聲音卡在喉管里,半晌,尷尬地擠出一句話,“我沒去圖書館。”
吳棣棠不明所以:“你出學(xué)校了?”
正要問下一句,一旁的藺川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搶過手機,打著哈哈說:“那先這樣了,你注意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谷箏的錯覺,藺川似乎把“注意安全”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掛了電話,谷箏回頭看到邱勻宣已經(jīng)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整理好衣服后,準備去餐廳收拾碗筷。
谷箏忙把手機塞回羽絨服的兜里,作勢要上前幫忙。
“時間不早了,等會兒我送你回學(xué)校。”邱勻宣伸手擋了一下,沒讓他上手,“這里我來就行。”
谷箏收回手,站到旁邊。
邱勻宣收拾到一半,想起什么,用手背探了下谷箏的額頭,再次確定沒有發(fā)燒,便放下心來:“你們校醫(yī)給你開藥了嗎?”
谷箏說:“開了兩天的藥。”
“那就好,回去后記得按時吃藥。”
谷箏看著對方麻利的動作,心里有些不舍。
他想如果換做其他人的話,接下來會怎么做?
相互坦明心跡后應(yīng)該就是確定關(guān)系了吧?
剛才他和邱醫(yī)生算確定關(guān)系了嗎?
好像不算。
可他們都相互說喜歡了。
谷箏糊里糊涂地想著,并跟著邱勻宣來到廚房,他和邱勻宣靠得很近,邱勻宣把碗筷放進洗碗機里,轉(zhuǎn)身差點和他撞上。
谷箏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住。
邱勻宣嚇了一跳,抓著谷箏的手臂,緩過神來后,好笑又好氣地看了谷箏一眼:“你怎么跟背后靈似的?”
“邱醫(yī)生。”谷箏扶邱勻宣站好,斟酌片刻,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邱勻宣轉(zhuǎn)身洗干凈手,把手擦干,也正了下臉色:“你問。”
谷箏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地從邱勻宣的唇上掃過,他的臉上和脖子上都像是有火在撩,那種口干舌燥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不自覺地舔了下唇,才說:“我們現(xiàn)在是在交往了嗎?”
剛才邱勻宣見谷箏表情嚴肅,神經(jīng)也逐漸繃了起來,他沒有安全感,難免不受控地多想,光是在這兩三秒間,就有好幾種不好的猜測在他腦海里來回閃過。
聽見谷箏不好意思的話后,邱勻宣竟是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好一會兒,緊緊摳在流理臺邊緣的手指驀地一松。
他怔怔望著谷箏。
谷箏良久沒有等到邱勻宣的回應(yīng),不由得有些慌了,他生怕對方多想,立即解釋道:“邱醫(yī)生,我沒有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我也可以再等……”
話沒說完,邱勻宣冷不丁地靠近,仰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這次只是蜻蜓點水,沒有伸舌。
可谷箏還是被親得一呆,只覺兩耳嗡的一聲,什么都聽不見了,只有自己加速的心跳聲越來越重。
邱勻宣拉開距離,反問他:“你覺得呢?”
谷箏吃力地拽回自己理智上的風(fēng)箏線,干巴巴地回:“我們是在交往了吧。”
“嗯。”邱勻宣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谷箏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介意,但我怕你介意。”
邱勻宣好笑地問:“我介意什么?”
關(guān)于這個問題,谷箏反復(fù)思考過很多次,之前不好意思說,現(xiàn)在提起來也十分難以啟齒。
他不是一個多么在乎物質(zhì)的人,可一旦扯到邱醫(yī)生,就會變得分外敏感。
“我還是個學(xué)生,沒有工作,也沒有那么多錢……”谷箏想到藺川,即便藺川是在網(wǎng)戀,也知道時不時地給對方花錢,他目前的經(jīng)濟條件可能不允許他做到藺川那種程度。
后面的話有些說不出來。
邱勻宣看出了谷箏的窘迫,毫不在意地笑了下:“你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了,我是個成年人,而且我有工作,不需要你在我身上花錢。”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貪吃鬼沒受住餓,夾著尾巴像做賊一樣地從書房里爬出來,把頭埋進貓糧碗里庫庫直炫。
谷箏蹲過去摸了下貪吃鬼的背。
貪吃鬼嚇得一個哆嗦,但依然埋頭苦吃。
谷箏拿過手機對著貪吃鬼拍了十多張照片才罷休。
晚上回到寢室,其他三人都洗漱完上床躺著了,連燈也關(guān)了,聽見開關(guān)門的聲音,藺川最為驚訝。
“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我就說你要回來,你家那么遠,就算回去也不是挑這種時候。”衛(wèi)錫嚷嚷著說,“川兒非說你今晚不回來了,還和我們商量等會兒查寢的時候幫你糊弄過去。”
谷箏看向藺川,對方從床上探出一個腦袋,寢室里沒有開燈,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等他把燈打開,藺川已經(jīng)躺回去了。
谷箏把書和筆袋原封不動地放回桌上,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路過藺川床下,他伸手拍了拍對方床上的欄桿。
“川兒。”
藺川應(yīng)該沒睡,卻也沒在玩手機,床上黑乎乎,等了片刻,他才趴到床邊:“怎么了?”
聲音里有著故意裝出來的困意。
谷箏還沒遲鈍到什么都察覺不出的地步,如果他和邱勻宣不是通過藺川相識、如果藺川以前沒說那么多反感同性戀的話、如果藺川毫無所覺,也許他會過段時間等自己和邱勻宣的感情穩(wěn)定了再把這件事說出來。
可現(xiàn)在藺川明顯對他躲躲藏藏。
“方便出去一下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谷箏說。
剛才谷箏洗完澡又把寢室里的燈關(guān)了,只開了夾在自己床頭的臺燈,燈光把藺川的臉照得半明半暗,也把他臉上的糾結(jié)照得一清二楚。
一分鐘后,兩人來到走廊中間的樓梯里。
藺川裹了一件長到小腿的羽絨服,弓背抱著雙臂,佯裝鎮(zhèn)定地呼出口氣:“大晚上的你要說什么?”
谷箏也穿了一件羽絨服,但站得筆直,他的目光不躲不避地看向藺川,開口就說:“我和邱醫(yī)生在一起了。”
樓梯間很安靜,谷箏吐字清晰,這句話無比清楚地飄進了藺川的耳朵里。
饒是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可當(dāng)藺川親耳聽到這句話時,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震驚到了。
他猜到谷箏對邱醫(yī)生有了想法,卻沒猜到谷箏居然這么快就認清自己的感情,甚至付諸行動和邱醫(yī)生……
等等!
谷箏和邱醫(yī)生在一起了?
他們在一起了!
藺川猛地扭頭,瞪圓雙眼,他一把抓住谷箏的手臂,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和邱醫(yī)生在一起了?”
“對。”
“是我理解的那個在一起?”藺川不可置信極了,抓了把頭發(fā),勉強理清思路,“也就是說邱醫(yī)生不僅知道你喜歡他,而且他也喜歡你,并且你倆已經(jīng)坦白過了,現(xiàn)在開始交往了?”
“對。”
“……”藺川心中駭然,表情僵硬在某一瞬,半天才費勁地眨了下眼,“邱醫(yī)生也喜歡男的?”
谷箏點頭,但沒多說關(guān)于邱勻宣的事。
藺川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露出恍然的表情,臉上跟抽了似的,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就說邱醫(yī)生為什么要接手謝洲的賬號,就算那個軟件有謝尤的工作室參與開發(fā),邱醫(yī)生也不至于上心到這種程度,原來早就有了苗頭。”
然后話是這么說,一想到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邱醫(yī)生也和谷箏一樣頭也不回地邁入了男同陣營,藺川的心情是說不出來的復(fù)雜。
邱醫(yī)生就算了,谷箏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歡男的啊……
他還一直覺得谷箏在感情上面不開竅,結(jié)果一開就開了個大的。
不過轉(zhuǎn)念想到谷箏喜歡上的人是邱醫(yī)生,似乎也沒那么不可思議了,畢竟邱醫(yī)生確實很優(yōu)秀,同樣是男同,比謝洲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谷箏安靜地觀察著藺川的表情,見藺川逐漸平靜下來,便說:“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這個,可你是我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我不想隱瞞你……”
“沒有沒有沒有。”藺川也想起了自己以前說的那些過激的話,他面露尷尬,把手擺成了兩道雨刷,“我之前是說了很多不好的話,但你也知道,我遭遇了那種事,說的話都帶著偏見,我從頭到尾瞧不上的人只有謝洲那個王八蛋,我對你和邱醫(yī)生絕對沒有什么想法。”
谷箏看藺川言辭懇切,也松了口氣,笑起來道:“謝謝你啊,川兒。”
“你謝我做什么?”藺川眉眼一松,也嘿嘿笑了起來,“其實你和邱醫(yī)生在一起,我很為你高興,邱醫(yī)生除了是個男的,以后和你領(lǐng)不到結(jié)婚證,其他的都很好,你要好好對他。”
谷箏嗯了一聲,很難得的,他的眼角眉梢間爬滿了笑意。
本來藺川還想問一些比較現(xiàn)實的話,比如以后怎么辦、怎么把這件事告訴家里人,但抬頭瞧見谷箏臉上的笑容,他微微一愣,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回寢室時,藺川依然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谷箏居然成男同了……
果然活的時間夠長,什么都能見識到。
第58章 有點想你了
谷箏連著三四天沒有上班, 回到工作崗位上,迎接他的是更大的工作量,周末兩天也被排了兩個大白班。
節(jié)日接二連三地來, 同事們都叫苦不迭。
唯有潘嶼精神頭十足, 每次說起這個月的活動策劃,都能長篇大論地說上半天。
喬天善經(jīng)常和谷箏一起吃飯,潘嶼也時不時地來找谷箏,三人一起吃了幾頓飯后, 某天下午上班, 喬天善在休息室里找到谷箏。
“你有沒有覺得潘嶼對你熱情過頭了?”
大家都是同事, 喬天善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只能委婉地試探谷箏。
若在以前, 谷箏肯定聽不懂喬天善的言外之意,此時竟是秒懂了喬天善的話。
他仔細一想, 發(fā)現(xiàn)喬天善似乎說得沒錯。
那天潘嶼給了他一個飯團, 他不想平白無故地欠人情,便在后面陪喬天善買咖啡時順便給潘嶼帶了一杯, 自那之后, 潘嶼有事沒事常來找他。
“我看潘嶼和其他人處得不怎么熟,是頭獨狼,經(jīng)常獨來獨往, 可他唯獨對你很主動, 你還是注意些吧。”喬天善自認在谷箏這里算是見多識廣, 他怕谷箏想得少了, 刻意多說了幾句, “你可能沒見過,有些男的就是喜歡撩男的, 對男的有興趣,我學(xué)校里這種人多得是,他們才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看上你就經(jīng)常找你說這說那,我室友都上過一回當(dāng),認識了半年的朋友開始追他,那滋味別提有多驚悚。”
說到最后,喬天善都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嗐了一聲。
谷箏看著喬天善夸張的表情,沉默許久,說了聲謝謝。
今天上的是晚班,喬天善已經(jīng)下班走了,谷箏準備獨自去便利店里吃飯,走到樓下,突然被從后面追來的潘嶼喊住。
潘嶼最近忙著活動策劃,不和谷箏他們一起干活,吃飯時間也相對自由,聽谷箏說要去便利店,便想跟著一起。
晚上七點多正是商場里的人流高峰期,便利店里的人不少,兩人排隊結(jié)完賬,在休息區(qū)找了個位置坐下。
潘嶼明顯吃不慣便利店里的盒飯,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撐著下巴看谷箏吃完兩盒盒飯。
“我聽喬天善說,你打算做到明年夏天就辭職。”潘嶼開口。
這件事在幾個相熟的同事之間不是什么秘密,谷箏本來就沒打算在這里長期兼職,他學(xué)的計算機專業(yè),理想的兼職自然跟自己的專業(yè)有關(guān),只是現(xiàn)在剛進大學(xué)沒有相關(guān)經(jīng)驗,只能積累一年再重新找兼職。
之前谷箏是不急的,這里時薪高,多上一陣子的班再重新找兼職也不是不可以,可現(xiàn)在和邱勻宣確定了關(guān)系,他開始急了,倒不是急著有一筆積蓄,而是急著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里穩(wěn)定下來。
他準備先找一家工作室,打一陣子的白工,積攢一些經(jīng)驗。
“對。”谷箏說,“我跟副店長說好了,大概率做到明年放暑假的時候。”
潘嶼好奇地說:“可這里的時薪也不低,你出去還不一定能找到這樣的時薪。”
“我不打算再找這樣的兼職。”谷箏說。
潘嶼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問道:“你是學(xué)計算機的?”
“嗯。”
“哪方面的?”
谷箏不知道潘嶼能不能聽懂,簡單敘述了下自己平時的課程。
果然,潘嶼一臉茫然。
“我哥的公司好像在招實習(xí)生,不光是應(yīng)屆畢業(yè)生,放寒暑假或者平時課沒那么多的在讀生也可以,如果你覺得行,我跟我哥說一聲,向他問問情況。”潘嶼說,“他是我親哥,一個媽生的,你別不好意思。”
谷箏把吃完的飯盒收拾起來,沒急著回應(yīng),只是安靜地看著潘嶼。
谷箏平時沉默寡言,也沒什么大表情,雖然他的長相略帶攻擊性,但是和他相處過的人都知道比起木頭,他更像一塊圓不溜秋的石頭,沒有棱角,落到地上就能滾上一圈。
然而此時,潘嶼感覺谷箏的眼神十分冷漠。
潘嶼剛摸出手機,還想趁這機會給他哥發(fā)條消息,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拿著手機,打開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最后,潘嶼把手機放到桌上,訕笑了下:“怎么不說話了?”
“潘嶼。”谷箏說,“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谷箏糾結(jié)過要不要直接問潘嶼,因為自己的一點懷疑就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未免太過自戀,可他也不想就這么不清不楚著。
所以他下班時走得很快,特意避著潘嶼。
他想的是,如果潘嶼追上來了,他就把這件事問清楚。
“以前我倆不是很熟,不怎么來往,以我倆的性格,其實很難成為朋友。”谷箏說,“我在想,超市里有那么多適合做你朋友的人,甚至還有一個和你同校的人,為什么你不選擇他們反而選擇我?”
潘嶼愣了一下,隨即嘴角翹起,臉上肉眼可見地浮出笑容,他驚喜地望著谷箏:“你還真是啊?”
這下輪到谷箏蒙了:“是什么?”
潘嶼左右看了一圈,見周圍沒什么人,用手擋住嘴巴,身體前傾,小聲地說:“你真是喜歡男的?”
“……”
這是什么問題?
潘嶼見谷箏被震驚到,連忙解釋道:“像我這種直男肯定不會往這方面想,你都這么說了,說明你也喜歡男的吧?”
“……”谷箏擠出一個字,“也?”
“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有想法,也沒想追求你,我喜歡女的,我不喜歡男的。”話到這里,潘嶼便不藏著掖著了,“我哥喜歡男的,就是我親哥,剛跟你提了一嘴的那個,我看他一直單著,也很著急,想給他找個好對象。”
谷箏:“……”
他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還以為潘嶼接近他的目的和謝洲一樣,結(jié)果是為了給自己親哥做媒。
“我很欣賞你,如果你也喜歡男的,我真的很想撮合你和我哥,我覺得你倆很配,實不相瞞,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做事認真、踏實,不驕不躁,即使被周組長挑了那么多的刺,也情緒穩(wěn)定,沒發(fā)過脾氣,同事們對你的評價都很好,你還是a大的學(xué)霸,喬天善說你在你們學(xué)校里也很優(yōu)秀,還拿到了獎學(xué)金,也受老師喜歡,而且你長得好看,我哥肯定喜歡你這樣的。”潘嶼說完,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全在夸谷箏了,也趕緊把自己親哥拉出來遛上一圈,“當(dāng)然我哥也不差,雖然他不是a大畢業(yè),但多少也考了個研究生,目前在公司里當(dāng)領(lǐng)導(dǎo),在a市全款買了房和車,沒有經(jīng)濟壓力,長得也很不錯,至少追他的男的有好幾個,就是年紀比你大,他今年三十歲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我有對象了。”谷箏打斷潘嶼的話。
潘嶼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足有好幾秒,接著驚得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惹得不遠處的幾個客人紛紛回頭。
“可喬天善說你還是單身啊!”
之前喬天善為谷箏的網(wǎng)戀出謀劃策,以為能成,誰想谷箏后面再沒提過那件事,甚至很長時間像被吸了魂一樣,便也沒問過,只當(dāng)谷箏失戀了。
谷箏還沒向喬天善解釋,結(jié)果潘嶼悄悄問到了喬天善那里。
“他不知道,我還沒跟他說。”谷箏說。
潘嶼一臉絕望地坐回椅子上,前一秒猜到谷箏喜歡男的時有多高興,這一刻就有多失落。
“你剛找的對象?”
“剛確定的關(guān)系。”
“男的?”
谷箏不是很想把自己的私事說出去,可轉(zhuǎn)念想到那天邱勻宣那張淚流滿面的臉,他抿了下唇,沒有否認。
回超市的路上,像被吸了魂一樣的人變成了潘嶼,他目光呆滯,腳步虛浮,幾乎是跟在谷箏身后飄回去的。
晚上十點多,兩人一起下大夜班,谷箏照舊沒喊潘嶼,但這次潘嶼也沒找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飄出了超市。
超市后面有個小的露天停車場,老位置上停著一輛車。
潘嶼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瞧見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憋了一晚上的情緒突然化作一腔委屈。
“哥。”他喊了一聲。
潘泉正低著頭看手機,兩根拇指在屏幕上敲打,似乎在給誰發(fā)消息,聽見喊聲,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抬頭,頓時嚇了一跳:“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
潘嶼知道這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向來藏不住心事,面對自己親哥,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拿出來說上半天。
催著潘泉把車開出停車場后,他才嘀嘀咕咕地說起來:“我不是跟你說我們那兒有個同事嗎?a大的學(xué)霸,很厲害的那個。”
“嗯。”潘泉早不知道聽潘嶼提過多少次那個人,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他打著方向盤,不咸不淡地問,“他怎么了?”
“我之前就懷疑他也喜歡男的,像他那種條件,沒談過女朋友也太奇怪了,后來也是抱著試試的想法,如果他真的喜歡男的,就介紹你倆認識一下,我觀察他很久了,他可比你認識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好得多。”潘嶼說,“結(jié)果他今天晚上直接跟我攤牌了,說他有對象。”
“男的?”
“對。”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潘泉見自家弟弟一臉懊惱的樣子,不由得失笑,伸手揉了一把潘嶼的頭:“你就是帶著偏見,哪兒都有好人和壞人,他們當(dāng)中也有和我處得不錯的人,你真當(dāng)你哥找不到對象?都急成這樣了。”
“人心隔肚皮,何況還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人,你連他們說的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肯定沒有線下認識的人靠譜。”潘嶼皺著眉頭,語重心長地勸,“哥,你還是少和那些人來往吧,一些群友而已,國慶那次見面你貼了多少錢進去,那些人不念著你的好,還接二連三地找你借錢,不借就刪好友,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嗎?”
潘泉看潘嶼的情緒又要一發(fā)不可收拾起來,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對了,你下午問我公司里還招不招實習(xí)生是什么意思?你要介紹人過來?”
潘嶼剩下的話憋在心里,好一會兒才消化完。
雖然撮合谷箏和自家親哥的事沒成,但是想到潘泉公司確實需要新招幾個實習(xí)生,潘嶼便正了下臉色。
“我下午吃飯和他聊了一下,他說他做到明年放暑假前就要辭職了,準備重新找個和他專業(yè)相關(guān)的兼職,積攢經(jīng)驗。”
潘泉問:“他學(xué)計算機的?”
“對。”
“具體是哪方面?”
“我也不太清楚,他倒是跟我說了,可我又不是學(xué)計算機的,聽都聽不懂。”潘嶼說,“你要覺得可以的話,我把他的電話給你?”
潘泉想了想說:“先走流程吧,你讓他方便的話做份簡歷投到我們?nèi)耸虏康泥]箱里,我會跟人事部的人打聲招呼,直接叫他來公司面試。”
“好。”
這時,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兄弟倆的對話。
潘泉通過車載藍牙接通了電話,同事的聲音在車內(nèi)響起。
“喂,Simon……”
另一頭,谷箏步行回到學(xué)校,還沒走近校門,就遠遠瞧見老位置上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天氣難得還行,既沒下雪也沒下雨,只是天空仍舊灰沉沉的,天色不好,宛若上頭罩著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壓得人情緒低迷,也無精打采。
夜里的風(fēng)一如既往的冷,吹在臉上,扎得皮膚生疼。
谷箏心里的擔(dān)憂很快壓過喜悅,三步并做兩步地小跑過去,見邱勻宣身上裹了一件厚實的大衣,蓬松的圍巾將他的下半張臉全部包住,才放下心來。
“邱醫(yī)生。”谷箏高興地說,“你怎么來了?”
之前邱勻宣還會找些借口,這會兒沒必要了,便實話實說:“有點想你了,所以過來看看。”
谷箏問:“你等多久了?”
“十幾分鐘。”邱勻宣替谷箏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到額前的碎發(fā),眉眼帶笑地說,“我已經(jīng)摸清楚你下晚班的時間了,能掐著點來。”
手還沒放下,就被谷箏抓住。
谷箏認識邱勻宣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這么主動地抓邱勻宣的手,難免臉紅耳熱,甚至觸碰邱勻宣的那塊皮膚都在發(fā)麻。
邱勻宣的手不是很暖,但也沒那么冰,應(yīng)該是體質(zhì)問題,他的手指一直都有些涼。
反正路邊沒有其他人,谷箏硬著頭皮把邱勻宣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暖了一會兒,要松開時,邱勻宣有意無意地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谷箏一愣,看向邱勻宣。
邱勻宣面色如常,對上谷箏的目光后,像是不解一樣地歪了下頭。
然而小拇指直接纏上了谷箏的手指。
谷箏的心臟跳得極快,感覺自己被勾著的那根手指都要燒起來了。
學(xué)校里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時營業(yè),兩人坐到了那天晚上的位置上,谷箏干了一晚上的活,下午吃的兩份盒飯早消化干凈了,他買了一盒泡面和一大碗的關(guān)東煮。
邱勻宣挺喜歡吃學(xué)校里的關(guān)東煮,可他吃不了多少,頂多每樣嘗一下味,剩下的全被谷箏吃掉了。
“你元旦有什么安排?還是上班嗎?”邱勻宣問。
“元旦應(yīng)該要排班,最近很忙,尤其是節(jié)假日,不上班的話需要提前一周向副店長請假。”谷箏說,“你呢?”
“我要回謝家一趟。”提起謝家,邱勻宣的語氣很淡,聽不出對謝家有什么感情,“我外公上次摔倒后,身體大不如從前,如今在家休養(yǎng),還是能吃能睡能說話,不過謝家人已經(jīng)開始籌備我外公死后的事了。”
說到這里,邱勻宣的眉頭輕皺了下。
谷箏伸手握住邱勻宣搭在桌子邊緣的手。
邱勻宣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下,想把手抽回,但很快意識到抓著自己手的人是谷箏。
他反手握住谷箏的手。
“以前我外公外婆對我不好,嫌我不是謝家人,現(xiàn)在他們年紀大了,看膩了謝家人的明爭暗斗,居然慢慢向著我了。”邱勻宣接著說,“我對他們沒什么感情,他們卻天天盼著我回去,我拒絕了很多次,可他們畢竟是老人,大半身體都入土了,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和他們計較以前那些事。”
谷箏不是第一次聽邱勻宣說這些,但每次的感受都一樣。
他為邱勻宣感到難過。
剛認識邱勻宣時,他覺得邱勻宣溫和、親切、強大,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很優(yōu)秀,每一件事都能處理得很好,了解邱勻宣后,才知道邱勻宣是個面熱心冷的人,看上去和誰都相處得來,可實際上早已在自己周身劃出一圈真空地帶,誰都走不進他的世界里。
然而這會兒聽完邱勻宣的話,他發(fā)現(xiàn)邱勻宣其實一直都是那樣。
邱勻宣并非裝得很好,也不是只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
邱勻宣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換做是他,也許他達不到邱勻宣這樣的心境,他會埋怨家里、埋怨謝家的兩個老人、埋怨那些經(jīng)常蹦噠的親戚。
“邱醫(yī)生。”谷箏情不自禁地喊。
“嗯?”
谷箏很想在這個時候說些什么,斟酌半天,突然意識到邱勻宣對他說這些可能不是尋求安慰或者抱怨什么的意思,只是一件不那么稱心如意的事在心里放得久了,總會想要找個機會傾訴出來。
他只要當(dāng)個聽眾就好。
谷箏輕輕捏了捏邱勻宣的手,余光里瞥見有人朝這邊走來,才收回手。
離開便利店,兩人照舊去操場里走了一會兒。
今天不是周末,操場的燈只開了一半不到,本就沒那么亮堂的操場仿佛被一片模糊的霧氣籠罩,他們看不清遠處其他人的身影,昏暗的光線將偌大的操場分成一個個狹窄的空間,他倆擠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倆了。
夜風(fēng)吹在臉上,還是很冷,可谷箏心里揣著一團火,手心都溢出了汗,他幾次想拉邱勻宣的手,又在伸到一半默默收回。
快走到操場的出入口時,邱勻宣牽住了他的手。
兩人先后停下腳步,邱勻宣轉(zhuǎn)身靠近谷箏,不等谷箏反應(yīng)過來,便將唇貼了上來。
谷箏只覺眼前光線驟暗,下一秒,有什么溫溫軟軟的東西含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愣在原地,腦子里拼命回想自己那比沙漠里的綠洲還要貧瘠的接吻經(jīng)歷,最后還是邱勻宣抬手撫上他的后腰,輕輕用舌撬開了他的齒關(guān)。
谷箏不知道自己是該睜眼還是該閉眼,他本能地瞪著眼睛,看邱醫(yī)生眼皮半垂,眼睫抖得厲害,呼吸也在他笨拙的回應(yīng)下逐漸變得凌亂。
兩人的吻技都不怎么好,谷箏更是差勁,親了半天,牙齒磕到好幾次,谷箏過于緊張,還差點咬到邱勻宣的舌頭。
還好邱勻宣反應(yīng)夠快,立即伸手在谷箏身上一推,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谷箏氣息不穩(wěn),腦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團讓貓抓得亂七八糟的毛線,喘了口氣后,他的視線掃過邱勻宣的嘴角,想也不想地伸手用拇指抹掉。
邱勻宣呆了一瞬,抬起手背碰了下嘴角,表情有些不自然。
剛確定關(guān)系就是這樣,又熟又不熟,明明剛剛才親過,分開后看著對方的臉,又莫名有點尷尬。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好幾個人從他們身旁走過,等那些人走遠了,邱勻宣才開口道:“很晚了,我該走了。”
谷箏忙說:“我送你出去。”
第59章 狗咬狗
本來谷箏下班的時間就晚, 又和邱勻宣呆了一個多小時,等他回到寢室,宿管都查完寢了。
寢室里一片黑暗, 只有藺川他們的床上亮著三團手機屏幕的光。
都還沒睡。
聽見聲音, 藺川率先探出腦袋:“怎么又回來了?”
“川兒說你今晚肯定不回來了,還說不給你留門。”衛(wèi)錫好笑地說,“川兒這陣子也太奇怪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巴不得你晚上不回寢室。”
藺川唰的從床上坐起來, 為自己辯駁:“你不懂不要瞎說, 我只是覺得谷子太忙了,住外頭肯定方便一些。”
衛(wèi)錫說:“外頭的酒店不要錢啊?”
“誰說他要住酒店了?他……”藺川說到一半, 猛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他連忙捂住嘴巴, 不再吭聲。
谷箏有些無奈, 打開手機的電筒光,把手機放到桌上, 脫下背包收拾東西。
這時, 吳棣棠不疾不徐的聲音冒了出來:“谷子,你談戀愛了?”
雖然說的是疑問句,但是語氣非常肯定。
還在嘰嘰喳喳說話的衛(wèi)錫驀地收聲。
谷箏停下動作, 扭頭看向吳棣棠的床位。
吳棣棠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之前衛(wèi)錫老說谷箏有了對象, 吳棣棠從沒多過嘴, 此時問出來, 顯然早就猜到了。
不過谷箏也沒有瞞著的打算。
“嗯。”谷箏說,“剛談上。”
這一刻, 反應(yīng)最大的人莫過于衛(wèi)錫,之前他以調(diào)侃谷箏為樂,沒想到谷箏當(dāng)真偷偷摸摸地脫了單。
“我靠!什么時候的事?哪個學(xué)校的女生?是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大幾了?你小子真是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啊,都談上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衛(wèi)錫想到什么,瞇眼看向藺川,“好啊川兒,你早就知道谷子談戀愛的事吧?谷子不說就算了,連你也口風(fēng)這么緊,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們!”
藺川欲言又止,最后抹了把臉,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有些話現(xiàn)在不方便說,等有機會了,我直接安排你們見一面。”谷箏說。
衛(wèi)錫揣著一肚子想問的話,見谷箏不愿多說,便知道自己再問也問不出來什么。
躺回床上,衛(wèi)錫立即點開和藺川的微信對話框,兩個拇指把屏幕按得啪啪做響。
[衛(wèi)錫:先說明一下,我沒有打探谷子隱私的意思,我尊重他的決定,既然他不想說,那我可以等他想說了再說]
[衛(wèi)錫:我只是有點擔(dān)心]
[藺川:?]
[藺川:擔(dān)心什么?]
衛(wèi)錫打字的速度慢了下來,他猶猶豫豫,琢磨半天,才把那個猜想發(fā)了過去。
[衛(wèi)錫:谷子找的對象別是什么不方便公開的人吧……]
藺川發(fā)來一堆問號,沒看懂他的意思。
[衛(wèi)錫:谷子沒找什么有夫之婦吧?]
[藺川:………………]
第二天上午下課,谷箏收到潘嶼在上課時發(fā)來的消息,問他要不要去昨天提的那家公司面試實習(xí)生。
谷箏和藺川他們一起換了教室,找到位置坐下后,他拿起手機回了潘嶼的消息。
[谷箏:只是面試實習(xí)生?]
對面的潘嶼很是疑惑。
[潘嶼:對啊]
[潘嶼:什么意思?]
[潘嶼:你連畢業(yè)證都沒有,要面試其他職位也面試不上啊]
但很快,潘嶼明白過來,言語間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潘嶼:你放心好了,不會強制給你分配對象,我哥公司缺人,你缺工作,我才來問你]
[潘嶼:你別想太多!]
幾句下來,潘嶼連話都不想說了,甩了一個郵箱過來,讓谷箏在這周內(nèi)把簡歷發(fā)過去。
快到元旦了,超市那邊忙,學(xué)校這邊也忙,谷箏上完課還要往部門里跑,處理完所有事情后,他特意找到一個大三的學(xué)長請教寫簡歷的事。
兩天后,他把寫好的簡歷發(fā)到那個郵箱里。
接下來就是等消息了。
元旦要放三天的假,學(xué)生會計劃在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在操場上舉辦元旦晚會,學(xué)生會的策劃部部長曾托人詢問谷箏能不能當(dāng)晚會的男主持人之一,說是之一,但也要過四個節(jié)目,谷箏拒絕了,于是部長退而求其次地問谷箏能不能上臺表演一個節(jié)目,比如作為今年的大一新生代表以及獎學(xué)金獲得者之一,給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學(xué)習(xí)經(jīng)驗以及心路歷程。
其實高考都過了,大學(xué)的學(xué)習(xí)完全是半自由式,以前那些經(jīng)驗還有什么好分享的?
策劃部部長只是想靠谷箏的臉帶動一下晚會的人氣罷了。
畢竟臨近放假,大家的心早飄到了學(xué)校外面,誰還想大冷天的在操場上受凍?
谷箏實在拒絕不了,只好答應(yīng)。
下午兩點,他便來到操場上做準備,結(jié)果等了沒多久,就看到兩張熟悉的臉。
謝洲和謝越居然都是學(xué)生會的人,兩人都在宣傳部,這會兒正和策劃部的人一起布置現(xiàn)場。
策劃部部長還挺重視谷箏的節(jié)目,特意溜達過來和谷箏聊天,問谷箏準備得怎么樣了。
雖然谷箏有點不情不愿,但到底答應(yīng)了這件事,他還是在昨天抽空寫了一篇稿子,請部門里的學(xué)長和藺川他們幫忙修改潤色后,趁上午課間全部背了下來。
策劃部部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對了,我們在外面聘了一個化妝師,等會兒她過來也要給你上點妝,你沒問題吧?”
谷箏表情一僵。
策劃部部長生怕谷箏拒絕,連忙勸道:“我們給你準備的衣服比較正式,如果不上點妝的話,會顯得臉太素了,而且你這頭發(fā)有點長了,得做個造型才好看,到時候下面有人拍照錄像,你肯定也想展現(xiàn)出最好的形象,對吧?”
谷箏暗嘆口氣,他真不在意這些,可看策劃部部長說得口干舌燥,只好點了點頭。
三點左右,化妝師拖著一左一右兩個超大號的化妝箱來到操場,已經(jīng)換好衣服的人開始排隊化妝。
谷箏也換上了策劃部為他準備的黑色西裝和鞋子,他排在隊伍最后面,引得前面不少人頻頻回頭。
謝洲和謝越就站在不遠處,他倆雖是宣傳部的人,但幾乎整個部門的人都知道他倆只是掛名而已,平時什么事都不做、什么活動也不參加,這次還是一個學(xué)期快結(jié)束了,他倆的出勤率實在低得可憐,才被部長硬拉過來,不過人是來了,卻也懶懶散散地不怎么做事。
部長站在他倆身旁,絮絮叨叨好一頓念,看他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無奈地打住了話題。
兩人一直盯著前面排隊化妝的隊伍,部長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挑了挑眉說:“怪不得策劃部的人一定要把他喊過來,放那兒不就是個招攬人的人形立牌嗎?”
學(xué)校沒有論壇,貼吧的活躍度也不高,但有學(xué)生在□□和微信上都建了號,專門用來發(fā)學(xué)校里大大小小的八卦和一些大小事,經(jīng)常有人在上面匿名投稿和發(fā)言,比一些社團建的公共群都熱鬧,在那些地方混跡久了,自然也會記住一些出現(xiàn)頻率極高的名字。
比如谷箏。
不過谷箏基本上是靠臉出圈,因為他實在不愛參加活動,學(xué)校里的各種技能展示都和他無關(guān),他有空只往圖書館里跑,也是這樣,很多偷拍他的照片都出自圖書館。
部長和謝洲的關(guān)系不錯,知道謝洲的很多私事,不然也不會容忍謝洲和謝越兄弟倆在部門里混這么久的學(xué)分。
“聽說你要過谷箏的微信,怎么樣?”部長用手肘撞了撞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謝洲,他早想打聽這件事了,今天才有機會。
謝洲聞言,終于舍得將目光挪開一點,偏了偏頭,皺著眉問:“什么怎么樣?”
“當(dāng)然是你和他怎么樣唄。”
謝越扭頭看了部長一眼,沒有吭聲。
只有謝洲宛若被踩到尾巴一般,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色幾乎是唰的一下拉了下去。
“關(guān)你什么事?你怎么這么八卦?”謝洲很不客氣地說。
部長也不生氣,還是那副擠眉弄眼的模樣,只是語氣里摻雜了一絲幸災(zāi)樂禍:“不都說你是人間扳手嗎?掰彎了好幾個,這個掰不動了?”
謝洲氣得眉頭都豎起來了,對部長怒目而視。
“哈哈,我開玩笑呢,別生氣。”部長說完,還是擔(dān)心謝洲不顧場合地發(fā)起脾氣來,趕緊溜了。
剩下謝洲鐵青著臉,窩了一肚子火,咽又咽不下去,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也發(fā)泄不出來。
最后,他向謝越罵道:“他有病吧?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越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謝洲,他既共情不了謝洲,也同情不了謝洲,只覺得自己之前真是腦子被驢踢了,謝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他偏偏和謝洲走得最近。
要不是謝洲這只傻鳥為了后面那個洞搞出這么多幺蛾子來,他用得著受現(xiàn)在的氣嗎?
一想到那天晚上他被他爸拿著皮帶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抽了一頓不說,那天之后,他爸媽每次面對藺家人都矮了個頭,甚至在一次應(yīng)酬場合上被藺川爺爺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他就感覺胸腔里的怒氣噌噌往上冒。
之前是氣藺川、氣邱勻宣。
現(xiàn)在突然想通了,他開始氣自己和謝洲。
“你自己一天到晚做宣傳,還賴別人身上了?”謝越語氣平靜,但說出來的話怎么聽都有一股陰陽怪氣的味兒,“在家里藏得跟縮頭烏龜似的,在外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喜歡男的,你沒被你爸打死都是好的了。”
謝洲一愣,趕緊四下望了一圈,見沒人注意他們這邊,松口氣的同時,眉頭也擰得死緊。
“你這么大火氣做什么?”謝洲壓著聲音說,“之前你把火發(fā)我身上,我忍了,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忍你這么久也夠了。”
“你忍我?”謝越氣笑了,“難道那攤子破事不是你捅出來的?要不是你說在藺川那里受了氣,我會摻和進去幫你想辦法報復(fù)他?”
這陣子謝越已經(jīng)不知道用這些話質(zhì)問過謝洲多少次,謝洲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他再也忍不下去:“你少拿我做幌子,還不是你說邱勻宣成天到晚在那兩個老的面前賣乖,你看不慣他,卻不敢對他做什么,只敢背著他搞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只說想要報復(fù)藺川,我可沒說要把禍水往邱勻宣身上引。”
謝越滿臉震驚,以極為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謝洲。
“你意思是這是我的錯了?”謝越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的確有錯,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謝洲冷笑著說,“事兒是我倆一起做的,后果也是我倆一起承擔(dān)的,你少在那兒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你老說邱勻宣居心叵測,我看你的心肝也是黑的……”
話音未落,一個飛來的拳頭狠狠砸到了謝洲臉上。
“哎呀,那邊怎么回事?”
“好像打起來了!”
“真的無語,沒看見大家這么忙嗎?還在這里添亂,要打架不知道去操場外面打嗎?”
谷箏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化妝師的一個箱子,箱子從中間向兩側(cè)打開,總共六個抽屜,里面都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本來谷箏沒想往那邊看,可那邊的動靜實在太大,他的臉忍不住偏了一下。
“臉放正。”化妝師按著他的頭讓他轉(zhuǎn)回去。
谷箏只好繼續(xù)耐心坐著。
圍在周圍看他化妝的人都跑去看熱鬧了,本被遮得嚴實的視線露出了空缺。
谷箏余光瞥見藺川向他小跑過來,表情之激動,語氣之高昂。
“我靠,谷子,他倆打起來了!”
“誰?”谷箏問。
藺川被化妝師瞅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喘口氣恢復(fù)過來后,彎腰靠近谷箏說:“謝洲和謝越打起來了,你是沒看到他倆被拉開前那場面,打得那叫一個激烈,都滾到地上去了。”
谷箏聽到這話,十分驚訝,在他印象中,謝洲和謝越雖是堂兄弟,但好得像連體嬰一樣,居然也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起來的時候。
谷箏很想去看熱鬧,可惜化妝用了很久的時間,化妝師非說要在他臉上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術(shù)流。
等他從椅子上起來,天都黑了,那邊的熱鬧也自然而然地散了。
藺川笑得見牙不見眼:“謝洲gay眼看人都是gay,還污蔑我和邱醫(yī)生的清白,這下和自己人狗咬狗了吧,真是蒼天有眼哈哈哈……”
笑到一半,他驀地意識到什么,笑聲戛然而止,然后心虛地看向谷箏。
“谷子,我沒有說gay都不好的意思。”
谷箏:“……”
他想讓藺川別這么小心翼翼,照以前的來就行,但想了想又沒說。
畢竟藺川是他的朋友,以后總歸要和邱醫(yī)生見面,萬一在邱醫(yī)生面前嘴瓢就不好了。
沒一會兒,衛(wèi)錫和吳棣棠都來了,也是看完熱鬧才來。
這個插曲并未影響元旦晚會的舉辦,谷箏跟著隊伍完成最后一次彩排后,晚會正式開始。
谷箏的節(jié)目被策劃部安排在最后幾場里,等輪到他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半了,聚集在操場上的人只多不少。
谷箏站在臺上,舞臺燈光明亮,清楚地映出前排的一張張臉。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邱勻宣不知何時來的,抱著雙臂站在藺川三人身旁,正靜靜注視著他。
第60章 注意安全
平時a大都有門禁, 校外的人想進來只能找在校師生或者工作人員幫忙刷卡,不過今天是放假前一天,元旦晚會聲勢浩大, 聽說校外的人都能進來。
谷箏沒有特意向邱勻宣說元旦晚會的事, 只提過一嘴自己被策劃部的學(xué)長邀請上臺演講。
他突然想起那時邱勻宣問了一下他上臺的時間,他以為邱勻宣在計算自己過去找對方的時間,便沒放心上。
兩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對。
谷箏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撞了一下胸膛, 還好他的舌頭沒有打結(jié), 順利把后面的稿子都背了出來。
等主持人上場, 他就趕緊下去了。
策劃部的人都在臺下忙碌,他找到部長問還衣服的事。
部長指了一下前面的女生:“小黃負責(zé)收拾衣服, 你把換下來的衣服鞋子交給小黃就行。”
谷箏道了聲好。
正要去臨時搭起來的棚子那邊換衣服,部長想起什么, 又喊住他:“對了, 晚點我們部門和宣傳部的人一起聚餐,也邀請了所有要上臺的人, 你也去的對吧?”
“我不去了。”谷箏說, “我朋友還在等我。”
部長以為谷箏指的是藺川他們,笑道:“喊上他們一起唄,都是一個學(xué)校的, 也沒什么。”
谷箏沒多解釋, 擺了下手, 轉(zhuǎn)身走了。
部長看著谷箏走遠, 嘆了口氣, 旁邊忙活的人見狀,湊上來看向谷箏走遠的背影:“他不去?”
“不去。”部長唉聲嘆氣, “我還想把小黃介紹給他,感覺沒戲。”
“算了吧。”那人笑道,“你看他就不像是會談戀愛的那種人,要是哪天他突然有了對象,我才驚訝。”
部長想了想說:“也是。”
谷箏很快換回了自己的羽絨服,還了衣服。
觀眾席上,藺川他們也在東張西望,隔著坐在椅子上的人群遠遠瞧見谷箏的身影,藺川連忙揮了揮手。
“來了來了。”藺川對衛(wèi)錫說。
“那走了?”
“走。”
藺川擔(dān)心擋著后面人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弓著腰起來,他偏過頭,低聲對坐在自己另一邊的人說:“麻煩收收腳,我們要出去……”
話未說完,他看清了那人的長相,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震驚住了。
還是后面的衛(wèi)錫推了推他:“怎么不走了?”
藺川慌亂回頭,看了一眼衛(wèi)錫,但什么都沒說,又扭頭看向那人:“邱、邱醫(yī)生?你怎么在這里?”
邱勻宣似乎非常怕冷,穿了一件很厚的深灰色羽絨服,整個人都裹在羽絨服里,拉鏈也拉到最高,遮擋了下巴,他鼻梁上竟然還架著一副眼鏡,鏡片有些反光。
藺川只見過邱勻宣一面,雖然那張臉好看得的確叫人過目難忘,但是此時此刻邱醫(yī)生的模樣和記憶中實在相差太大,以至于剛才他倆一起坐了那么久,藺川硬是沒把人認出來。
“邱醫(yī)生?”衛(wèi)錫在后面問,“什么邱醫(yī)生?”
藺川沒有回答,抬手揮掉衛(wèi)錫在自己肩上拍打催促的手。
邱勻宣也站了起來,沒急著和藺川交談,一邊也弓著腰往外走一邊說:“出去再說。”
藺川糊里糊涂地跟在邱勻宣后面,看著邱勻宣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腦子都糊住了。
谷箏對象來他們學(xué)校了!
靠。
怎么跟在做夢似的。
盡管早在得知谷箏和邱醫(yī)生確定關(guān)系時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天,可這一天也來得太快了,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想到自己之前說過的那些帶有偏見和歧視的話,藺川臉上陣青陣白,緊張得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走出觀眾席,那邊的谷箏又被哪個部門的人喊住了,谷箏一邊聽那人說話一邊頻頻往這邊張望。
藺川看谷箏遲遲沒來,心都涼了半截,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看向邱勻宣。
然后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邱醫(yī)生,你怎么來了?”
邱勻宣伸手扶了扶眼鏡,面對和自己有過間接矛盾的藺川,他臉上沒有絲毫異樣,好脾氣地笑了笑說:“我聽谷箏說了你們學(xué)校要舉辦元旦晚會的事,剛好謝尤有個認識的人來不了,我就過來看看了。”
藺川恍然,心道一聲難怪。
觀眾席上的位置需要提前報名才行,報名的人只能是a大的學(xué)生,他記得谷子沒報過名。
話題結(jié)束,兩人都沉默下來。
藺川搓了搓手,又抓了抓頭發(fā),表情尷尬得十分明顯。
吳棣棠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見其他人不說話,他便更不吭聲了,只有衛(wèi)錫站在藺川和邱勻宣的中間,扭著腦袋左看右看。
“你認識谷子?”衛(wèi)錫問邱勻宣。
邱勻宣點了下頭:“我是他朋友。”
衛(wèi)錫聽到這話,先是面露震驚之色,隨即又驚又喜起來:“你是谷子朋友?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朋友,你讀哪個學(xué)校?”
其實衛(wèi)錫想說谷子居然也有朋友?!
谷子可是他們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獨行俠,比吳棣棠還獨,吳棣棠好歹有些時候會叫他或者藺川陪著做什么事,谷子完全沒有這個意識,經(jīng)常一有什么想法,腿一邁就走了。
不過這話說出來太沒禮貌,在出口之前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沒在上學(xué)。”邱勻宣雙手揣在兜里,溫聲細語地回,“我已經(jīng)在上班了。”
衛(wèi)錫有些驚訝,這才想起剛才藺川喊的邱醫(yī)生,他問:“你是醫(yī)生?”
邱勻宣點頭:“嗯。”
本來衛(wèi)錫以為大家都是同齡人,說話沒那么顧及分寸,現(xiàn)在卻得知對方都在上班了,估計年長他們好幾歲,趕緊正了正臉色。
“我叫衛(wèi)錫。”又指了一下吳棣棠,“他叫吳棣棠,我們也是谷子的室友。”
邱勻宣向他們問了好,才自我介紹道:“我叫邱勻宣。”
說著,谷箏也從那邊過來了,還是小跑來的。
“邱醫(yī)生。”谷箏氣都沒喘勻就喊。
邱勻宣看谷箏額前落了一縷碎發(fā),下意識想幫對方整理,可手抬到一半,余光瞥見另外三人都齊刷刷地望著自己,于是收回了手。
“你的頭發(fā)。”邱勻宣在自己額前比劃了下。
谷箏一愣,抬手把那縷碎發(fā)捋到腦后。
化妝師給他做了發(fā)型,頭發(fā)上不知道噴了多少發(fā)膠,直到這會兒還有粘性,往后一捋,額頭又都露了出來。
藺川看著谷箏的臉,嘖了一聲,想到邱醫(yī)生也在,沒說什么調(diào)侃的話,只問:“你們要走了嗎?”
沒等兩人回答,衛(wèi)錫就叫了起來:“這么快就走?反正都這么晚了,一起吃個飯吧,正好你朋友來了,我和吳棣棠都沒見過你朋友,只有川兒認識也太不公平了!”
說完,還推了推吳棣棠的肩膀。
吳棣棠一聲不吭,目光不動聲色地在谷箏和邱勻宣之間轉(zhuǎn)了一圈。
谷箏平時很少拒絕藺川他們,但想到邱勻宣可能會覺得不自在,他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絕,誰知邱勻宣在他之前開口。
“你們都沒吃飯嗎?”
“沒有,我們來給谷子撐場子,天都沒黑就來了,還說等晚會結(jié)束一起吃今年的最后一頓飯。”衛(wèi)錫笑嘻嘻地說,“我們打算去吃火鍋,邱醫(yī)生也來吧?”
邱勻宣說:“好啊。”
谷箏:“……”
藺川:“……”
只有吳棣棠反應(yīng)不大,若有所思地望著谷箏。
藺川他們吃完飯后還要回寢室,所以火鍋店沒選得那么遠,就在學(xué)校后面的街道上。
過去的路上,邱勻宣接了一個電話落在后面。
藺川趁機找到谷箏:“我靠,我還沒做好準備,出了那檔子事,我沒臉見邱醫(yī)生啊。”
谷箏安慰他:“邱醫(yī)生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他不會怪你的。”
“唉,我就是一想到以前說的那些話,就覺得臊得慌,以后真要謹言慎行。”藺川嘀嘀咕咕到一半,驀地話鋒一轉(zhuǎn),看向谷箏的眼神都變得尖利起來,“對了,你說晚上有事不住學(xué)校,我以為你要回家,結(jié)果你是去找邱醫(yī)生?”
谷箏第一次談戀愛,每次和邱勻宣打電話都跟做賊似的,被藺川他們問起,也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事,哪兒好意思直接說自己要去邱勻宣家。
此時被戳穿,頓時輪到他臊得慌了。
“啊?我沒說嗎?”谷箏有意裝傻。
“……”藺川氣了兩秒,咬著牙說,“你等一下。”
衛(wèi)錫和吳棣棠走在前面,都沒注意到藺川一陣風(fēng)般地鉆進了附近的便利店里,不出半分鐘,又一陣風(fēng)般地跑回了谷箏身邊。
“給你。”藺川把手里的東西往谷箏兜里一塞,鄭重其事地叮囑,“注意安全。”
谷箏莫名地把手伸進兜里,摸出那個硬硬的東西。
低頭一看。
超薄。
尊享三合一。
12只裝。
硬硬的盒子上面套了一層塑料包裝,周圍店鋪里的燈光映在上面,反出的光落進谷箏眼里。
剎那間,他呼吸一窒,竟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谷箏。”身后傳來邱勻宣的聲音,緊接著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谷箏差點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了,手忙腳亂地把東西塞回兜里,轉(zhuǎn)頭看去,邱勻宣已經(jīng)打完電話。
藺川悄無聲息地溜了,也不知道邱勻宣有沒有看見他手里拿著的東西。
谷箏做賊心虛,忐忑地觀察著邱勻宣的表情,問道:“剛才的電話是不是工作上的事?”
邱勻宣面色如常,搖了搖頭:“我外公問我明天什么時候回去,讓我爭取早點回去,他們等我一起吃午飯。”
谷箏才想起邱勻宣要回謝家過元旦節(jié)的事。
他愣了一下,在心里嘆氣。
吃完火鍋,時間走到晚上十一點。
谷箏借口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付了賬,以前他們寢室的人出來吃飯基本上都是aa,這次谷箏突然請客,衛(wèi)錫覺得奇怪,想問谷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話沒出口,就被吳棣棠拽走了。
后面跟著藺川。
走出好大一截路,吳棣棠才把手松開。
“你干什么?”衛(wèi)錫莫名其妙極了,“我還要加邱醫(yī)生的微信呢。”
吳棣棠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吃頓飯就行了,加什么微信?”
“可、可邱醫(yī)生都同意了啊……”
衛(wèi)錫不是非要認識谷箏的朋友,也不是非要和邱勻宣交朋友,只是一頓飯下來,他對邱勻宣的好感簡直噌噌噌地往上漲,而且對方還是大醫(yī)院的醫(yī)生,這職位沒點學(xué)歷和經(jīng)歷怕是爬不上去,他想著對方這么厲害,加個微信也行,看看邱醫(yī)生的朋友圈什么的,躺個列嘛。
吳棣棠沒有說話,加快步子走了。
藺川表情復(fù)雜地走到衛(wèi)錫身旁,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吳棣棠,又看了一眼滿頭霧水的衛(wèi)錫,長嘆一聲。
也不知道是吳棣棠太敏感還是衛(wèi)錫太遲鈍。
邱勻宣的車停在a大正門外,谷箏拎著背包把邱勻宣送到車前,其實他連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去邱勻宣家一起做晚飯,可眼下兩人都吃過飯,似乎也沒了再去的理由。
看著邱勻宣坐進車里,谷箏站在外面沒動。
邱勻宣關(guān)上車門,又把駕駛位的車窗降下:“不上來?”
谷箏摸了摸鼻子:“邱醫(yī)生,你明天不是還要回謝家嗎?”
“明天回又不是今天回。”邱勻宣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往下點著。
路燈光灑下,邱勻宣那張好看的臉沉于光與影之間,那雙眼睛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谷箏。
谷箏皺著眉頭,有些猶豫。
邱勻宣等了一會兒,補充道:“這是我們今年最后一次見面,你確定不上來?”
谷箏抬腳就走。
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駛門外,開門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