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后
元月初一,清早藺府就來了登門拜訪的客人。
云綃輕輕叩門,燕秦睜開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藺綏,見他睫毛微動似乎即將醒來,將手掩在了他的耳邊。
半醒的藺綏閉著眼還有些困倦,耳邊擾人的聲音消失,藺綏感覺到燕秦的氣息,又放任自己墜入深眠。
燕秦披衣穿鞋下床,動作很輕地開了房門,詢問云綃來客有哪些人。
云綃一一匯報,燕秦聽完覺得不是需要藺綏現在就起身相迎的人,便道:
“告知他們大人有要事,約莫小半個時辰后才會回來,叫他們先回去吧,若是他們要等,便招待好。”
云綃應下,又聽燕秦問:“昨日大人安排的讓今早送進宮里給陛下的東西可送去了?”
“內務府那邊盯著,等陛下起身,必然會第一個送到陛下跟前。”
燕秦頷首,云綃行了禮便離開去廳堂了,在路上遇見了彩綃。
彩綃正提著與主子較為親近的官員送的禮物去庫房,看見云綃問道:“爺可醒了?”
“未曾起身,但公子說了如何應對,再讓主子休息一會兒。”
彩綃掩唇笑道:“不愧是咱主母。”
云綃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但也忍不住跟著笑,不一會兒便斂了神色,去堂屋辦正事了。
燕秦沒將一身寒意帶進房里,洗漱之后在外室看著彩綃送來的禮單,直至內室傳來動靜。
藺綏掀開了被子,清早丫環又給室內燃了炭火,倒是不覺得冷。
他一邊聽著燕秦和他講著比較值得注意的來客,一邊穿著外衣,由著燕秦給他整理著裝。
梳洗過后,藺綏坐在桌前和燕秦一起用早膳。
廚房費了心思,點心精巧可口,燉的雞絲粥軟而不爛。
藺綏慢悠悠地吃著,一點不覺得讓來客等著有什么不妥。
權臣和權臣之前也有區別,坐上第一的好處就是除了皇帝不必對別人逢迎,甚至對皇帝都不用太卑躬屈膝。
頂著奸佞的名頭,若是第一時間就與人相見,那豈不是太上趕著,別人對他心里的評價也會改變,在什么身份做什么姿態,藺綏一向擅長。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藺綏才出門與人寒暄。
燕秦則是從小門離開,回到自己家中,他也有需要走動的朋客。
在藺綏接見客人的時候,皇帝也在中宮里被伺候著梳洗。
昨夜除夕,這般重要的日子,他自然是歇在皇后的宮中。
醒來后明帝有些莫名地疲憊,喝了口熱茶才勉強清醒些。
身旁大太監呈了個小盒子到皇帝跟前,說是藺大人清早讓人特地送來的新年賀禮。
皇帝提起了興致,打開盒子后發現內里是一顆淡藍色的小丸,散發著藥的清香,竟然是一顆藥丸。
“藺大人說這是他特地尋到的名醫藥方,因為藥材罕見,因此才獻上一枚,據說吃了能讓人耳聰目明,對身體大有裨益。”
“有這藥藺卿怎么不給自己服用?”
皇帝確實是挺關心自己這位得力干將的,聽到太監這話第一反應便是覺得藺綏自己吃更合適。
太監輕嘆道:“奴才也好奇,問后才知藺大人身子已經虛不受補,因此尋到此良方,藺大人便急著給您送來了。”
皇帝一聽還有些感動,見太監還要用銀針試毒,不等他動作,直接服下,又喝了口熱茶。
別說,吃了這顆藥后,他真覺得自己精神好些了,頭也不昏沉了。
皇帝十分高興,隨口又給藺綏賞了些東西。
藺綏正在和幾位客人談話,太監就來宣讀皇帝口諭將東西抬進藺綏府中。
無需藺綏言表,其他人也都知道他送的東西必然是讓皇帝龍心大悅,對藺綏的受寵程度又羨又敬。
藺綏這次送給皇帝的還真是好東西,不過不是什么補藥,而是解毒丹。
自從接管內務府后,藺綏就發現了一些小貓膩。
在觀察皇帝時,藺綏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有人在給皇帝下慢性毒,不知是誰,但只要想想皇帝死了誰是既得利者便能大概猜到是誰。
藺綏傾向于大皇子派,說不定禮親王也有推波助瀾在其中,更甚至和六皇子也可能有牽扯。
明面上,皇帝死了,大皇子是最大的受益人,但如果大皇子弒父這件事被宣揚出去,鹿死禮親王還是六皇子,還真不好說,只能看他們誰技高一籌。
對于藺綏而言,皇帝要是現在死了,對他弊大于利。
他手里的權力是從皇帝那里拿過來的,等到他可以擁有絕對話語權時,也是得他來安排皇帝的死期。
收集證據需要時間,藺綏索性先給了皇帝一枚品質上乘的解毒丹,保住他的身體,讓幕后之人露出破綻,這可比一點點排查找證據要更快。
那些思緒在腦中百轉千回,藺綏按下,和眼前的賓客們安排其他事。
下午宋山帶著宋晏明來見藺綏,見過藺綏的手段,宋山心里也沒什么想法了,索性他都是藺黨,先皇的痕跡早已消失在歷史塵埃中,他便干脆帶著兒子來,好讓藺綏考校一番,看看能不能日后提攜提攜。
面對藺綏的問話,宋晏明顯然有些緊張,需竭力克制才能不失態。
他心想藺大人比他以為的還要壓迫感重些,明明姿態隨意,卻叫宋晏明有些喘不過氣。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位說可以為他吹枕邊風的同窗,心里頓時敬佩不已。
藺綏不在意他的緊張,讓人跟著他到庭院中走走,說些話觀察他的才智和品性。
就算藺綏再怎么擅長洞悉人心,也不可能瞧著人一面就能斷言這是個可用還是不可用的人。
看見宋晏明的眼神不自覺地朝著他的房內看,似乎覺得好像有什么人會從里面走出來一樣。
“在看什么?”
宋晏明一個激靈,將和燕秦相遇的事和藺綏說了。
見藺綏沒有不悅的模樣,大著膽子問:“大人也是有恩于燕兄么?”
除了這個宋晏明想不出別的理由,要不是救命之恩,燕秦也不能是這個作態吧?
藺綏被逗笑,挑眉道:“應是威逼利誘才對。”
宋晏明愣愣點頭,心里想著就燕秦那副姿態,還真是看不出半點被威逼利誘的感覺,好似就差把炫耀寫在面龐上。
藺綏將話題帶到了別處,隨意閑談了一番后,便讓宋山父子回去了。
晚間的時候,他坐在椅子上,對著一旁的燕秦勾了勾手指。
“聽說你要給我吹枕邊風?”
“你是打算這么吹,”藺綏對著燕秦的耳垂吹了口氣,手又按在了別處,拉長著語調繼續問,“還是這么吹?”
吹簫也是吹,大丈夫理應不放狂言也。
燕秦都選,務必將這枕邊風給藺綏吹舒坦了。
只是病弱的身子骨受不得,按在床沿上的手指收緊,指腹淡紅,指尖卻是沒血色的白。
青絲散亂,在冬日里鋪出旖旎之相。
單薄的胸膛起伏,在極盡虛弱中仿佛開到荼蘼的花,艷氣又病態。
他的手漫不經心地撫過燕秦的發,隨意糟踐著名貴的織錦。
進了正月,天氣一樣冷。
過了春節,街上又恢復了熱鬧。
二月便是會試,這時便有許多學子開始準備進京。
燕秦拿到了從郾州寄來的家書,除了關懷之外,還有些告誡。
燕峮讓燕秦好好準備考試,等到放榜后再想些情愛事。
燕秦還以為他知道了什么,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應該是老父親的諄諄教誨,擔心他因為情愛而沒了心思。
遠在郾州的燕大人哪里知道,他看好的兒子不僅早就攪和進情愛里,還直接去了人家府上住。
元月中時,積雪還未消,到了月底,便都消盡了。
枝頭新芽已發,一片人間好景。
朝中也進入了平和期,沒什么事端可生,畢竟自從嚴州一事過去,又過了一兩月,錦衣衛的腳跟已經站穩。
禮親王倒是有小動作,但還未發展擴大時,便讓藺綏知道了,也只能暫且按捺,日日在府中怒罵皇帝沒腦子,竟然讓錦衣衛代行許多權力,在那些明面上的耳目掣肘下,他如何能輕舉妄動。
因嚴州礦之事,國庫充盈,藺綏撥了銀子,叫人去姮州修路。
嚴州錦衣衛難去,是因為當地官匪勾結把控的嚴,姮州錦衣衛難去,便是因為窮山惡水,語言不通。
藺綏不會放過這個地方,因為大皇子的親兵就養在這兒。
沒有路便修路,語言不通便教化,這些都可徐徐圖之,再輔以武力,藺綏要的是他的耳目在山河的每一寸。
三月殿試,學子們發現,大殿內除了皇帝,竟然還有一位大人。
藺綏是來旁聽的,他早就給皇帝準備好了該問些什么稿子,這些事情皇帝做慣了,因為當初就是太后旁聽。
這次科舉沒有太后,皇帝還忐忑了一會兒,見藺綏有意愿,他便干脆讓藺綏也一起來。
藺綏給他準備的資料很明了,皇帝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和這些未來臣子們對答一番,加上藺綏全程沒有插嘴,一副皇帝說得對的模樣,更叫皇帝信心倍增。
誰說他不懂治國,如藺卿所言,他自然是圣明聰慧,只是這些小事不必他操心罷了。
殿試結束后,諸位考生們有的心情沉重,有的則十分自得。
“藺大人方才在我答話時沖我點頭,我覺得此次我定然成績不錯。”
有人見狀唏噓,但也不敢把話說出口,生怕惹來禍患。
燕秦面上帶笑,無論這些人是什么反應,都在說明同一件事。
他的阿綏,就該被如此仰望。
第282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后
放榜前后,算得上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段時間。
進士第一,三元及第,如此盛譽與殊榮,燕秦穩穩受著。
道賀者眾,讓燕秦不得不回自己府中居住。
因此他沒什么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感,只覺得妨礙了他和藺綏見面。
從藺府離開,燕秦再次見到藺綏,是在皇帝舉辦的瓊林宴上。
云呈五色符旗蓋,露立千官雜佩環。【1】
在眾多官員中,燕秦一眼瞧見了坐在皇帝下位的錦衣衛指揮使。
那張出色的容貌是人群的焦點,通身的氣派與略顯病弱的姿態更引人注意。
藺綏穿著一身藏青色官服,手里把玩著琉璃酒杯,感知到燕秦的視線后,手腕微動,對著燕秦飲盡了杯中酒。
在眾人面前,他們瞧著沒什么來往。
畢竟一方是權傾朝野的大奸佞,一方是滿門清譽的忠臣之后,似乎注定了燕秦從入仕起便要隨他爹一般,同藺綏不對付。
因此也無人知曉,在宴席散后,出了宮的狀元郎隱秘地上了輛角落里的充斥著貴氣的馬車。
宣稱不勝酒力要回府好好休息的狀元郎環住了病弱權臣的纖腰,寬闊大道內馬蹄疾,只是車內人無心去看外邊的長安花。
于他而言,京城內最耀眼的花,已然在他懷中被他采擷了。
瓊林宴后,朝中許多人猜測燕秦會被授予什么官職,然而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燕秦居然進了錦衣衛,擔任的還是個不小的官職。
這無疑這許多人驚詫,別說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看不懂,連禮親王也不明白了。
而后他們覺得,這大概是藺綏刻意為之的手段。
燕峮在朝時總是彈劾藺綏,在錦衣衛創辦時,燕峮的反對聲也最大。
興許是藺綏的報復,來了這么一招,無疑是對燕峮誅心,存心膈應這對父子。
可似乎藺綏又沒有必要用那么重要的應當放著親信的位置,去安置燕秦。
郾州,燕家人接到了喜報。
三元及第,燕峮和夫人都喜上眉梢,預備今晚慶祝慶祝。
燕峮樂呵呵地問報信人燕秦被授予了什么官職,他心里想著按照藺綏的性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希望燕秦在京城不要步履維艱。
“回稟大人,乃錦衣衛鎮撫司緹騎。”
送信的人話音剛落,燕夫人立刻扶著有些搖搖欲墜的燕大人,口中忍不住驚呼:“老爺!老爺!”
燕峮忍住了暈厥過去的沖動,將郁氣與憤懣化為長嘆。
“夫人,二郎他……”
燕峮不知如何對夫人開口,險些老淚縱橫。
藺綏果然賊心不死,還打著搶他兒子的主意!
這事若不是藺綏的主意,二郎怎么會進錦衣衛,又怎么能進錦衣衛。
鎮撫司專治詔獄,乃是錦衣衛的重要部分,如今朝中的大案,無論是貪官污吏,還是其他方面,都不交由刑部,而是直接交給鎮撫司。
刑部先前就有許多藺綏的人,如今那些人有的在鎮撫司有的依舊留在刑部為藺綏辦事,錦衣衛因鎮撫司而權勢赫赫,如此重要的位置,非藺綏的心腹親信不能擔任,他家二郎又如何能夠去往那個位置?
燕峮格外擔憂,只覺得他步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隨時有折損在其中的危險,立刻給燕秦寫家書。
燕秦收到了家書,將早就醞釀好的言辭寫了上去。
折損在這個深淵里倒是不大可能,不過他卻是折在了藺綏身上。
即使是虛擬世界的父親,燕秦也認真地回了信。
有時候只要初衷和結果是好的,又何必在意身處什么位置去做的這些事情。
就算燕秦和藺綏沒有那種關系,燕秦覺得這個位置也很好,只是他要是和藺綏沒有那層關系,就是純粹的權臣與忠良之后的話,恐怕也輪不到他做這個位置。
燕秦了解藺綏,知他疑心病重,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得到了藺綏的信賴時,他才倍感珍惜。
燕峮收到了回信,感嘆了一番兒子的高潔品性,又憤憤了藺綏的卑鄙。
“我兒乃真君子也。”
正直的燕峮燕大人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君子兒子,早已經和他口中不齒的奸佞廝混到了床上,若不是男子不能受孕,恐怕權臣的肚子里都要有他們燕家的種。
朝中的人還等著燕家生波瀾,卻沒成想日日只見著新科狀元新任鎮撫司緹騎認真勤懇的動作,一派藺黨之姿,大為失望。
知內情的人自然不覺得奇怪,比如同為進士如今也任職于錦衣衛的宋晏明。
只是當他聽說有人去藺大人跟前暗示想與燕秦結親時,驚的寫文書的手一抖。
“看來你還挺搶手,這已經是第幾個來同我暗示的了?”
藺綏手指撫著折扇的邊緣,躺在軟榻上看著給他捏腳的燕秦,似笑非笑地問。
“那些人皆是為了阿綏而來,若不是阿綏看重我,他們哪里會注意我,阿綏也明知我的眼里也裝不下他人。”
燕秦揉著藺綏的小腿,乖乖表忠心。
藺綏心里只是有些不悅,到也不至于氣惱,更不會和那些不知情的人計較,見燕秦這副作態,那點微弱的不悅也散去了,足尖抬起了燕秦的下巴,又漫不經心地下滑,輕踩過燕秦的喉結。
見燕秦眸色轉暗,他笑而不語,讓燕秦繼續伺候他。
燕秦盡職盡責,只是揉按的東西從手變成了別的玩意,將藺大人的腳心染的一片濕黏。
次日,無需藺綏下令,只是隨意同人提起一句,便再也沒有人來問燕秦的親事。
京城里有想法的人稍微打聽,得知藺大人說過燕郎君結親還早,便也不敢托人去問了。
藺大人說還早,那便是還早,至于要什么時候恰當,也不是他們能問的事情了。
隨著藺綏的勢力越發擴大,黨羽不僅遍布朝中,連后宮也在他的視線中時,終是有人忍不住了。
那人正是大皇子,嚴州私礦案,他的錢財少了一大半,姮州錦衣衛強勢,他的親兵為了不被發現,不得不東躲西藏。
聽聞六皇弟有想和藺綏聯合的姿態,又想著藺綏的干爹是太后的親信,大皇子越發心急如焚,想要和禮親王聯手。
但禮親王那個老狐貍卻不是好糊弄的人,態度模糊,叫大皇子氣惱不已。
且藺綏身邊如同鐵桶一塊,他想下手都找不到時機。
正在他精心謀劃苦思冥想時,卻聽聞藺綏病了。
藺綏時不時病一次,大皇子都習慣了,但大皇子不知道,藺綏這次的確病得很嚴重。
藺綏昏迷不醒,這個消息被封鎖在了藺府內院里,無人能知。
這事發生的很突然,連藺綏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只是往前走了幾步,而后便天旋地轉,眼睜睜地看著這具軀體倒在了地上。
病弱的是這具身體,而不是他的魂魄,這方世界都是憑借他的意識和修為作為基底在運轉,因此他并未和身體一起陷入昏迷。
“真麻煩。”
藺綏喃喃,他查探了一下,想要讓這具身體再承受他的魂魄,還需要幾天。
因是這種狀態,所以藺綏能夠清楚地看見在燕秦發現他昏迷時,那種瞬間空茫的表情。
焦急與害怕失去的恐懼交織,擔憂與情緒失控的暴虐纏繞,任誰都能感覺到他的緊繃。
燕秦一向內斂安靜,這種時候便更壓抑。
身后的侍從與暗衛因為燕秦的氣勢而不敢向前靠近,藺綏看著他的面龐,卻覺得他這模樣脆弱的叫人心生憐惜。
燕秦的神色很快就平穩了下來,想來是感覺到了他的魂魄就在左右,并沒有真的出事。
只是眉心還是不自覺皺著,瞧著不大高興。
藺綏的指尖撫過燕秦的眉眼,忽地發現了自己的愛意里飽含了自私。
他竟然不是很為燕秦的這番姿態心痛,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那種纏繞在心尖的微弱刺痛也帶來了隱秘的歡愉,叫人饜足。
真是殘忍又怪異的愛,藺綏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就算燕秦不追隨他而去,余生也必須活在對他的思念里。
愛是放手嗎?
在藺綏這里從來都不是,他要的東西他會不擇手段地獲取,會牢牢地緊握,哪怕是他對燕秦有愧的時候,心里也從沒想祝福燕秦遇見別人。
不遇見他,和遇見別人,可是兩個概念。
他的愛是荊棘是樊籠,是不容抵抗。
藺綏輕嘖,看著燕秦若有所感地看向了他魂魄所在的方向。
一片花瓣從窗外順著風飄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燕秦的唇上,仿佛是某種獎賞。
第283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后
燕秦摘下了唇上的那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視線依舊落在自己眼前的虛空,盡管他什么也沒有看見,但可以感知到藺綏就在這里。
府上養的老名醫被暗衛用輕功帶了過來,落地的時候胡須還在顫動,但瞧著床上躺著的藺綏,提著藥箱急匆匆地過來,替藺綏把脈。
房間里的氣氛格外凝滯,幾名親衛和侍從皆是無比焦急。
老大夫診斷完開始施針,在入針后的等待拔出的時間里,開始寫藥方。
燕秦沉聲問:“情況如何?”
盡管知道藺綏的魂魄無礙,但身魂分離也絕非小事。
“主子的身體狀況又差了許多,殘毒一直在侵蝕他的身體,老夫一直在用湯藥壓制他的毒性,可主子身子減弱,之前的藥量已經壓不住,才導致了今日的忽然昏厥,為今之計,只有再加大藥量,可他的身體總有受不住的時候。”
大夫的話一出,屋內的人皆是一副悲戚之相。
燕秦的眉心緊皺,覺得是時候加快脫離這個世界的進度了。
即使眼前都是假象,他也難以忍受藺綏倒在他的面前。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燕秦不知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又會做出什么。
方子開好后,云綃立刻去煎藥,燕秦屏退左右,守在了藺綏身邊。
“阿綏。”
燕秦輕喚,感知著藺綏的方向,手掌抬至半空,似乎想觸碰。
燕秦的魂力也非同一般,在他專注之下,瞧見了一只若隱若現的手,指尖正觸碰著他的手背。
這樣旁人看了心顫的畫面,他的唇瓣卻微揚。
以魂魄之軀行走世間這事情,藺綏不是沒有體驗過,畢竟他曾經也做過鬼,只是如今卻與曾經不同。
這個世界大概是沒有鬼怪的設定,因此他瞧不見什么鬼魂,除了燕秦能對他有所感知以外,也沒人能見到他。
這種感覺有些無聊,藺綏去政敵那轉了一圈,又回了燕秦身邊,與他同行。
燕秦還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明知藺綏在身旁,卻看不見摸不著。
不過他同樣自如,無論是行事坐臥,還是沐浴更衣。
熱騰騰的霧氣順著浴桶向上,在屏風上留下水汽。
燕秦用布巾擦拭著身體,漂亮有力的肌肉線條在他的動作下顯現,脊背如峰巒,人魚線在水下隱現。
藺綏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故作一本正經卻耳垂微紅的模樣,心道燕秦這害羞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分明更多事都做過,依舊會在某些時候靦腆,不過藺綏就吃他這套,否則逗起來就差了幾分興味。
燕秦害羞倒不是在幻想什么,他同藺綏纏綿那么多次,倒不至于在這時候還要想著那檔子事,更何況藺綏如今是這個狀態,他更是不會往那個方面想。
只是他知藺綏正在身側,莫名有些赧然。
不知阿綏是不是在看著他,又以何種神態。
想象填補空白,才叫一切越發符合人間風月。
在這種專注感知下,燕秦瞧見了坐在木桶邊緣的青年,纖儂合度的腿放置在他身上,仿佛志異話本內的詭艷之景。
“看見了?注意些。”
藺綏俯身抬起他的下巴,提醒他把握魂力,以免他過線,讓魂魄掙脫軀殼,那樣這個世界怕是待不下去了。
燕秦下意識地聽從,收斂了心神,眼前便又是一片空蕩,剛剛在水霧中出現的青年,仿佛隨著風消散,但燕秦知道他就在他身前注視著他。
魂魄也能有感知,藺綏反正是能碰到燕秦,可燕秦似乎只有在看見他時,才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
藺綏若有所思,靠在了燕秦的身旁,在燕秦再次瞧見他時,在他耳畔留下話語。
燕秦心神一亂,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瞧不見我,你便自己弄給我看吧。
木桶內水熱騰騰,燕秦的體表溫度更高。
在偶爾的感知里,能瞧見藺綏倚在他懷中,青絲漫在他的胸膛上。
那時有時無的感覺讓燕秦額角青筋鼓起,眉宇間的忍耐之色深重。
藺綏自己倒是高興,笑的惡劣又放肆。
那桶水最后是燕秦一人去倒的,在下人不解又敬佩的眼神里,燕秦淡然地說:“鍛煉。”
彩綃傷心地和云綃說,這是爺倒下了,主母傷心過度,行事都恍惚了。
大抵只有春風與明月,還有院內的小溝渠才能得知真相到底何如。
在藺綏的示意下,燕秦讓宮里的人請了明帝出來。
燕秦明白藺綏的打算,將事情安排好,隱沒在了暗處。
明帝在宮中就知道藺綏病了,這也是常事,次日下朝被宮內的錦衣衛統領懇請時,才發覺藺綏這次的情況恐怕比較兇險。
他穿著常服秘密進了藺宅,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藺綏大驚。
他試著喚了藺綏幾聲,并沒有回應,他伸出手探向藺綏的鼻息,十分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續不上。
“藺卿這是……”
“回圣上,主子他昨日忽地昏迷,如今還未醒,大夫說主子的身體越來越差,只能再加大劑量,主子本就體弱,上次在嚴州還遭刺殺,身體每況愈下,大夫說……說……”
“說什么,別吞吞吐吐的!”
“說這樣下去,主子恐怕時日無多了。”
彩綃知道在嚴州時主子沒受傷,但依舊說的真情實感,畢竟主子是真的倒在他們跟前了。
云綃都忍不住偷偷拭淚,饒是皇帝都紅了眼。
雖然明帝不是個好皇帝,但是對于他對信任的人也付出了真情,就好比他知道太后是在捧殺養廢他,也依舊待太后如親母,因為他自知沒有太后就沒有他的榮華富貴,在太后死后憔悴消沉了許久。
明帝沒有大才,昏庸又耳根軟,他當皇帝是王朝的不幸,但正是如此,他才更有普通人的共情,看見床上的寵臣虛弱的模樣,格外傷心。
“朕去讓人傳太醫,再張榜尋天下名醫,藺卿還如此年輕,斷然不會就此身去。”
由是,錦衣衛指揮使,權傾朝野的藺大人昏迷不醒之事,京城皆知。
藺綏看著事態發展,這正是他想看見的情況。
俗話說不破不立,他想快點打破現在的平衡,那必然要有一些能打破平衡的事發生。
他昏迷不醒,估計很多人要蠢蠢欲動了。
禮親王那個老狐貍還是一如既往的警惕,他能在太后的手底下安然無恙到現在,表現出來的反應也很符合他的作風。
他雖然高興藺綏出事,但是更多的是懷疑,懷疑這是藺綏布的局,所以并沒有輕舉妄動。
可大皇子就沒有這么好的耐性了,他還特地上門探望,雖然并沒有見到藺綏的人,但是他根據線報確定了藺綏是真的昏迷后,立刻開始了行動。
這行動當然不是針對藺綏,藺綏身邊的護衛森嚴,他只是趁藺綏無法插手的時候,將蓄謀已久的事擺在了明面上。
他先是讓自己在姮州的親兵偽裝成本地村寨的人進行暴動,然后再讓人舉薦六皇子前去姮州平亂。
六皇子非嫡非長,想要越過大哥做皇帝,就得有些實績,加上他的外公本就是兵馬大元帥,武將里有不少支持他的人,看見這個機會,欣然咬鉤。
在把六皇子調離京城后,大皇子伙同皇后馬不停蹄地繼續對皇帝下手,加重了投毒劑量。
在藺綏看來,大皇子其實不蠢,甚至很聰明。
六皇子會不會死在姮州動亂里未可知,但一定會被拖延腳步。
投毒他們都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放在了三等寵妃董娙娥身上。
這毒還不是直接下毒,而是被分別放在了熏香與吃食中,讓二者結合起作用。
只待皇帝出事,他們就能快速登基,因為禮親王最識相,知道怎么站隊怎么拿到最多好處,肯定會支持他們,而可能不會支持他們的藺黨,如今群龍無首。
不錯的算計,只可惜大皇子遇見的是他。
誰叫他們都擋了彼此的路,論純善他們倆都不沾邊,如果站在皇權的角度,大皇子為了奪位無可厚非,站在他的角度,大皇子即位他這個權臣別說能穩住權力,恐怕連性命都要受威脅。
在爭奪里,正義是個模糊詞,人人都有立場。
哪怕軀殼昏迷著,可燕秦還在,藺綏并不擔心。
于是皇宮里上演了一場錦衣衛護真龍的戲碼,明帝聽著太醫說毒的成分,心有余悸。
在生死威脅前,他也爆發了怒氣,這時候的他才讓人覺得他還是個皇帝。
董娙娥的宮殿被封,相關人等全部被審問,錦衣衛鎮撫司全權負責此事。
皇帝還獎勵了一番護主的錦衣衛,聽聞這是藺綏的安排,神色越發戚戚。
愛卿昏迷不醒前還記掛著他的安全,有這種臣子,他如何能不感動。
在皇帝被下毒的第二天,藺綏終于回到了身體里,喝了藥后便進宮,派人封了大皇子府以及皇后的宮殿,而后去見了皇上。
皇上先是高興于藺綏醒了,而后聽聞這件事和他的皇后還有大兒子有關時,十分驚愕。
董娙娥當時是哭訴并不知道二者結合起來是劇毒,皇帝信了,因為他不覺得妃子有毒殺他的必要,他死了對她們沒什么好處,但信歸信,即使是無心,也是要處罰的。
但現在無心變有心,下手的人還是發妻和親子,這讓他無法接受。
可藺綏擺在他面前的證據確鑿,讓他難以回避,看著藺綏撐著病體一邊咳嗽一邊為他訴述前因后果,明帝發出了嘆息。
他晾了皇后和大皇子幾天,先去了皇后那兒,他難得發揮了帝王權術,套了發妻的話,在聽到皇后一人將所有罪過攬在身上時,他離開的步伐都遲緩了許多。
因此他和緩了一會兒,才去了大皇子府,見大皇子毫無悔改之意,忍不住怒斥。
大皇子卻道:“父皇,你是想讓這江山姓藺嗎?”
被錦衣衛圍府的時候,大皇子就知道,他已經輸了。
不是輸給了六皇子,而是輸給了藺綏。
“荒唐!”
皇帝忍無可忍,痛心憤怒于大皇子不為弒父而愧疚,反而把事情都推到藺綏身上。
藺綏已經時日不多,又無子嗣后代,謀取他這江山又有何好處,名不正言不順,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這種事。
且藺綏根本沒這種想法,對他忠心耿耿。
皇帝被傷透了心,看見藺綏呈上的大皇子牽扯私礦以及豢養親兵的事,也十分麻木。
他不想管這些事要如何處理,全部都丟給了藺綏,只是要求給皇后還有大皇子一條活路。
他終究是心軟,不舍得讓他們就這么死了。
下了這些命令后,他便疲憊地到后宮里用嬪妃的溫柔小意療傷。
六皇子馬不停蹄地從姮州回來時,事情已經接近尾聲,他想伸手都做不到。
這件事以皇后被廢,和大皇子一起被罰守皇陵為終。
大皇子的黨羽被藺綏拔除的七七八八,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這些事情做完,京城的春天都已經過了,步入了五月。
在朝堂上,藺綏的勢力達到了巔峰。
哪怕是鳳子龍孫,亦見他俯首。
第284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后
五月初,小荷已露尖尖角。
華美寬闊的藺府里有一片荷池,荷葉立在水面上,彩綃還停了一葉小舟在水邊,只是還沒到乘舟入荷葉深處的時候。
不過即使荷花還未完全盛開,還未到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時候,藺綏依舊興起地在小舟上臥躺,享受片刻的閑暇。
擁有更多的權力后,需要處理的事情也更多,不過在燕秦入仕后,他就能多休息一些時間了,誰讓這具身體病弱,總是容易感覺到疲憊。
燕秦從鎮撫司回來,看見的便是美人小憩于碧波舟上的畫卷。
他不想打擾藺綏的好眠,只是水上濕寒之氣重,藺綏的身體不能躺太久。
燕秦問了彩綃藺綏在舟上的時長,運起輕功落在了舟上的空地處。
見燕秦來了,守在一旁的暗衛們暫且退遠。
船身搖晃,惹得藺綏睜開了眼睛。
有些模糊的日光讓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龐,卻下意識地朝著來人伸出了手。
不必看清,他也知道是誰。
借著燕秦的力,藺綏從船上坐了起來,燕秦也坐在了他的身旁。
“去屋里休息嗎?”
藺綏手肘撐在舟中小桌上,半瞇著眼懶洋洋道:“不了。”
他的手臂微動,想要去拿桌上的酒壺,燕秦在他之前拿起,斟了一杯酒。
不過卻沒先遞給藺綏,而是自己嘗了一口。
發現是入口清冽的清酒,才放心地給藺綏斟滿。
有這舉動全因上次藺綏喝了他人上貢的好酒,喝完夜里便發了熱,他這體質太弱,連稍有些濃的酒都難以受住。
藺綏輕笑,撐著面頰看著燕秦問:“嘗清楚了嗎,不如再嘗嘗?”
他拿起了酒杯,卻未送到燕秦口中,手腕轉動,透明的酒液便順著小臂下淌,滴落在了衣裳上。
年輕的鎮撫司緹騎大人便握著美人的手腕,順著手臂內側親吻舔舐,以下犯上,同心上人一起進了荷池深處。
小舟搖搖,桌上的酒壺酒杯滾落到了地上,也無人在意了。
從舟上略有些踉蹌的上岸后,藺綏才帶著慵懶地問起了正事。
“那人招了嗎?”
燕秦理著他的衣袍道:“已經招了,再花點時間,禮親王的爪牙都會被拔掉。”
藺綏點頭,飲盡杯中青梅酒。
他在這個世界的任務還有最后一點微不足道的阻礙,那就是禮親王。
燕秦前兩日緝拿了禮親王勢力內比較重要的人,正在審問,如今已經有結果了。
對付禮親王,藺綏沒打算毒回去,讓禮親王看著自己籌謀半生的東西一點點消失,那種打擊對他來說無疑更大。
藺綏如今已經有能力左右皇權更迭,大皇子已經被他扳倒,只要他想,六皇子可以立刻成為太子,甚至能夠不日登基。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六皇子也是滿心期待地等著做太子,但是他擔心藺綏想效仿太后攝政,所以六皇子母子倆一邊在宮中注意宋容華的肚子,一邊對藺綏又是討好又是提防。
不過六皇子卻是多慮了,藺綏沒有等宋榮華懷孕生子再挾天子的打算,又浪費時間又麻煩。
現在明帝在位,藺綏就能翻云覆雨,為什么還要這么快讓新帝出現,
他只是要達到決定誰是皇位繼承者的目標,不代表他就要立刻讓誰登基。
如果六皇子不聽話,藺綏會考慮換人,但就目前這個情況來說,六皇子的誠意還不錯。
只是他比較大皇子還是年輕了些,但不會比明帝更差了,起碼他的辦事能力比他爹強。
雖然心里有了打算,但藺綏沒有很快表態,直到六皇子那邊又給了誠意,藺綏這才給了準信。
恰好,這日早朝過后,他被明帝留了下來。
皇帝要說的也是立太子之事,他覺得如果自己早點決定太子是誰,可能大皇子也不會走到要弒父篡位的那一步。
他不想再拖下去,省得另一個兒子也被自己搞的著急了。
而且他現在也想明白了,當太上皇也挺好,都不用被臣子們煩,可以全心全意地玩樂了。
母后在時有母后,現在不是還有兒子嘛。
皇帝有些絮叨地說了一堆,然后問:“愛卿,你覺得呢?”
“微臣也認為當立太子,只是六殿下尚且年輕,陛下無需急于退位,先讓六殿下沉下心磨礪幾年再言。”
在他答應六皇子的時候,六皇子的興奮與顧慮都難以遮掩。
現在他是六皇子的助力,可當六皇子成了太子乃至皇帝的時候,他這權臣可就是六皇子的身側豺狼了。
不過藺綏沒在意他什么想法,明帝身上的毒已經被他解的差不多,還有些年可活,六皇子想登基,等著吧。
皇帝聽了藺綏的話,也覺得很有道理,輕嘆道:“那就勞煩愛卿多多費心打磨這孩子了。”
皇帝一點兒沒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問題,拿著筆寫了詔書。
要立太子,禮部少不得要開始忙碌。
藺綏沒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而是讓皇帝交給禮親王承辦。
禮親王心有憋悶,但被藺綏架在那兒,也不得不答應。
六皇子擔心禮親王會動什么手腳,也花心思去督辦。
藺綏輕易地將二者凝聚在他身上的視線與矛盾進行了微妙的轉移,借此機會繼續對禮親王下手。
立太子這等大事,各州的官員們也很快知曉了。
在郾州的燕峮立刻又給兒子寫了家書,京城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從大皇子到立太子,一樁又一樁。
他可以猜出錦衣衛猜出藺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在家書中也對兒子有頗多告誡,讓他要時刻謹記為國為民,不要走偏了路。
燕夫人在旁說:“再問問二郎可有婚娶之意,他也不小了,我前兩年就想為他相看姑娘,只是他一直在外,回京又專心讀書……我兒如今是狀元郎,這郾州來打聽的人家都不少,甚至京城的夫人們都寫信來問,我得好好選選才是。”
燕峮卻覺得不需要那么著急,不在意道:“大丈夫何患無妻?”
不過說是這么說,他還是把夫人的問話加到了書信里。
半個月后,燕峮收到了京城來的回信。
信上燕秦先是寫了自己有心上人的事,而后再說朝事。
信上言明他的一些想法,讓燕峮忍不住嘆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啊,二郎長大了,看的比我明白。”
燕夫人則是嘀咕:“有了心上人怎么不讓我們去提親呢,難道是對方不喜歡他?”
在旁邊陶醉的老父親立刻接話:“不可能。”
“難道是在孝期……還是年齡不夠,又或者家中還有意再留幾年,可總能先定親。”
燕峮勸道:“二郎心里有主意,你就別擔心了,反正不是藺綏的女兒,怎么都成。”
燕大人對這一手遮天的權臣仍然是很有意見,而且覺得很危險,盛極必衰,這樣的人家還是離遠些。
燕夫人吃驚:“藺指揮使有女兒?”
燕峮摸著胡子略有些喜色地說:“就是因為沒有,哈哈哈哈這就斷然沒有結親的可能,不怕藺綏認兒子不成要認女婿。”
燕峮卻是不知,若是要結親,何須藺綏有女兒。
京城,欽天監算的良辰吉日里,太子受封之禮準時開始。
藺綏看著人群中的禮親王,輕聲道:“該結束了。”
五月底,禮親王意圖謀逆的一些證據,呈到了東宮的案頭。
藺綏沒興趣處理這些夾雜在冗長往事里掀不起風浪的東西,干脆就讓太子去處理,反正太子不會覺得這是個爛攤子,反而會覺得是份禮物。
禮親王的根系被拔除,太子乘機安插了自己的人,太子黨壯大,但太子并沒有就此與藺黨較勁,他還需韜光養晦,所以對藺綏越發客氣,在朝堂上營造了一派和諧景象。
原主的愿望完成,燕秦的魂魄在此次也休養完畢。
庭院里,一派夏日悠閑好景。
彩綃讓丫鬟把藺綏的蘭花搬到屋檐下,以免被太陽曬過頭,而后去角落里和云綃一塊兒做針線活,同她說著近日看的話本子。
藺綏躺在軟榻上,握著燕秦的手,和他一同脫離了這個世界。
第285章 何處是故鄉
這次世界經歷的時間沒有上個世界的長,因此修真界現實流逝的時間也遠遠短于之前。
懸劍山洞府外依舊沒有傳信符,藺綏檢查了一番燕秦的神魂,內里只剩一道裂縫。
藺綏放松道:“快要痊愈了。”
燕秦點頭,唇角彎彎。
藺綏催動小玉像,準備進入最后一個養魂世界。
玉像浮動在半空中,光芒閃爍。
藺綏神色微變,感覺到了一股吸力。
或許是因為他上個世界魂魄離體之故,小玉像為了繼續維持世界運轉所以耗費了力量,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沒有辦法再創建一個新的世界,只能夠從他的記憶里抽取真實的完整的世界作為基底來運轉。
如今玉像已經和他還有燕秦的魂魄連接,他如果現在打斷施法,不僅燕秦要傷上加傷,作為催動者的他更是要元氣大傷。
他認為的真實的完整的世界……并不是這里,藺綏沒有想到他覺得不必對燕秦言說的東西,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呈現在燕秦的面前。
作為被抽取記憶的人,進入到養魂世界內,他必定如同燕秦那般失去記憶,否則世界無法穩定,而燕秦會不會也像之前那樣失去記憶,他也無法斷定。
藺綏不知道他們會去往他記憶里的哪一段時期,感覺到意識的抽離,只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如果你來到我的世界,看見的是幼年的我,不必帶我出泥沼。”
燕秦在墜入黑暗前,聽到了這道聲音。
感覺到腳下踩著實地,燕秦仍然在迷茫中。
阿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而后燕秦立刻反應過來,在這次的養魂世界里,他并沒有失去記憶。
眼前是寬闊的馬路,街道兩邊樹木林立,高樓大廈拔地而起。
路過的人朝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讓燕秦感覺到異樣,立刻低下了頭。
衣袖上繡的是劍宗的符文,燕秦不會看錯,這是他們劍宗內門弟子的服飾。
燕秦甚至感覺到了背后晨霜的存在,他取下了背后的劍鞘抱在身前,晨霜是與他魂魄相通的本命劍,他能感受到晨霜在劍鞘中的輕輕顫動。
燕秦轉身,眼前是商店的玻璃櫥窗,從倒影里燕秦看清了自己的模樣,微微出神。
這身裝扮不屬于現在的懸劍山之主,屬于從前劍宗里籍籍無名的內門弟子,是他與藺綏初見時的模樣。
藺綏的那句話透露了太多信息,如果這里才是他的世界,那么修真界呢,幼年的他身在泥沼之中嗎,又為何不讓他出手?
燕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但是結合眼下的情況和藺綏的話,也能推測一番。
這里是藺綏的世界,那么這里便沒有他的容身之所,所以他才會以本體的姿態進入這里,而不是替代別人的身份。
至于他這副模樣,可能是世界承受不了過強的力量,也可能是因為阿綏的意志。
這個世界他們還未相遇,所以他會以初遇時的姿態出現嗎?
燕秦收起了思緒,朝著無人處走去。
將晨霜化為了手腕上黑繩串起的白珠,燕秦才走了出來。
世界需要穩定,那么阿綏現在多半沒有記憶,應當還是十次共感方可喚醒。
可人海茫茫,尋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不過燕秦也不是太擔心,命運會指引他們相遇。
如今他要先處理好自己身份的事情,因為他以本體出現,這個世界不會有他的存在痕跡。
簡而言之,他是個黑戶。
儲物戒無法動用,哪怕可以里面的東西也用不了,所以他現在還沒有錢。
一瞬間燕秦腦海里出現了許多種賺錢的辦法,可玄術不能動用,擔心觸犯規則,炒股需要本金和賬戶,哪怕是門檻極低的網絡渠道賺錢,都需要實名認證。
來到藺綏世界的第一天,燕秦走向了派出所。
警察問起他只能一問三不知,將失憶進行到底。
畢竟比起穿越這種話,還是失憶更可靠些。
“什么都不記得的了嗎?”
“只記得名字。”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
“可能是cosplay吧。”
“這你就想起來了?”
“路上的人是這么問我的,如果不是的話,那我可能是穿越了。”
民警看著旁邊的同事說:“可能是搞這個什么cos的時候腦子出事了,現在的年輕的人啊……”
民警查了他的姓名,又拍了他的照片導入搜索,沒有找到他的記錄,但也不是犯過事的人。
最后警察只能發布了公告,戶籍手續的辦理極其繁瑣,只能讓燕秦先等等。
考慮到燕秦獨身一人沒有去處,一個好心的單身民警收留了他,還借了他兩身常服。
為了不太引人注目,燕秦自己動手把頭發剪了,他無法動用術法,能幻化晨霜只因他們魂魄相連,如今障眼法都沒法施展,只能如此。
收留他的熱心警官問:“你力氣大嗎?”
見燕秦點頭,他又說:“你現在什么都想不起來,又身無分文,還是先找點事情做最好,如果你不怕吃苦的話,我親戚那里在找卸貨的短工,早上八點到十一點,下午兩點到五點,干兩天,一天兩百,你去嗎?”
燕秦繼續點頭,不僅僅是為了錢,任何發生在他生活中明確指引他去某個地方的事情,都有可能是他找到藺綏的契機。
“行,那我把你介紹過去了。”
“謝謝。”
燕秦看向自己的手腕,晨霜珠暗淡無光,似乎是在等待著發亮的機會。
阿綏會是何種模樣,抱著這種期待,燕秦在第二天去了約定的地點。
警官的親戚是給超市供飲料的渠道商,燕秦的工作就是在貨車上,等司機停車的時候和司機一起把貨搬下來就行。
可惜晨霜珠一直都沒有亮起,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波貨在一個小超市送完。
白色的光芒驟然亮起,像是某種急切的催促。
燕秦立刻朝著前方看去,超市里走出了一個提著購物袋的男孩。
他的阿綏現在還是個小孩嗎?
想到藺綏說過的話,燕秦心里一緊,和那個司機打了聲招呼,急忙走了上去。
“阿綏?”
前方的人果然停住,轉過身看著他。
那雙燕秦所癡迷的多情眼眸如今還未完全長開,內里沒有笑意也沒有光亮,平靜默然,在一個孩子身上顯得格外陰郁。
男孩在他面上定定地看了幾眼,又看向他手腕上的白珠,又轉身繼續向前走了。
奇怪的熟悉感,藺綏微微皺眉,警惕心讓他沒有搭話的打算。
他繼續朝著家里走,走到家門時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將購物袋放在了桌上,將錢放在袋子旁。
男人趿拉著拖鞋從客廳走了過來,看見便扯著嗓子罵:“一個購物袋兩毛,這點東西你沒有不能拿回來嗎,老子怎么養了你這個浪費錢的玩意。”
“行了,兩毛錢跟他計較什么,回頭當垃圾袋用。”
在客廳打手機麻將的女人被吵到有些不耐煩地說,藺綏垂著眼眸,依稀記得手臂上的淤青似乎是因為前兩天他忘丟垃圾被女人掐出來的。
好奇怪,藺綏看著自己的手掌。
怎么對這兩個人好像沒有了以往的情緒,好像覺得隨時可以讓他們死掉,可他還這么弱小。
在催促聲里,藺綏進了廚房,一如既往地洗菜切菜。
很久以前他有用這把刀殺了他們的打算,但上學后這種念頭就沒有了。
人總會長大,他的人生不應該被這兩個垃圾耽誤。
他們會付出代價,藺綏切著案板上的菜,有些厭煩地想。
腦海里浮現了剛剛看見過的青年,熟悉感是因為在什么時候無意中看見過嗎?
燕秦一路跟著藺綏到家,記住了他的地址和門牌號,在老小區的廣場里隨便找了個借口和人打聽。
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嘮嗑的人都對他沒有戒備心。
“藺?你讀錯了吧,那家人姓林。”
“那個男娃娃我記得呢,怪好看但是也特別兇,不愛跟人一塊玩,瞧著陰沉沉的,也特別沒有教養,經常和他爸媽對罵呢,所以總是挨打。”
“是啊是啊,我也聽到過,那小孩罵的可兇了,怪嚇人的,我都不敢讓我孩子靠近他。”
“但也挺可憐的,之前有一次被打的可慘了,都進醫院了,他爸媽也被居委會上門,警察也來了。現在好像好很多了,都沒聽見他家打孩子的動靜,看來是改了。”
燕秦越聽心里越冷,周身氣息壓抑,又去了居委會以學校老師調查的名義和居委會的人了解藺綏的情況。
“林綏對吧,沒錯,這孩子一直姓林,可能是你聽其他老師聽錯了。”
“這孩子挺苦的,爸媽都不是東西,對他不太上心,當初書都不想讓他讀呢,還是咱們給勸下來的,國家要求的九年義務教育是不,不能不讓孩子上學吧?”
“不過這孩子性格也倔,他不服軟,可是小孩子怎么打得過大人,之前還被踢得住院了,醫生說是內臟出血,好在是沒出事。”
“他爸媽被我們嚴厲警告了好幾次,現在是消停了,小半個月鄰居都沒聽見打孩子的聲了。”
燕秦聲音艱澀:“辛苦你們了。”
居委會大媽笑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燕秦走出了居委會,他剛剛是竭力克制才忍住了失態。
以阿綏的心性和手段,日后必然功成名就。
如果說阿綏本就出生在這里,之后去的修真界,那已經從泥沼之中掙脫的他,卻又成了無法反抗命運的爐鼎,這樣的命運,誰又會甘心。
燕秦覺得換做是他,也會想要不惜一切代價逆天改命。
可為什么阿綏說,不必帶他出泥沼?
第286章 何處是故鄉
天邊夕陽照著光,落在居民樓里顯得有些微弱,藺綏沒有開燈,將飯菜裝好,下了踩著的凳子,將盤子放在了餐桌上。
客廳的人聽見了動靜準備吃飯,當看見桌上的一人份的飯菜忍不住煩躁地質問:“就炒這么點菜夠誰吃?”
男人拉開了椅子伸手:“筷子呢,再去炒兩個菜。”
從前倒是女人做飯,只是有次他們打了好幾個通宵的牌,回來發現這小子這么點大會自己做飯吃,味道居然還可以,索性他們就使喚他做飯了。
“你們殘廢了?”
藺綏坐在了桌前,將菜端到了自己面前,用更不耐煩的語氣回應。
藺綏可沒打算做飯給他們吃,這兩天他們倆都不在家,他的錢用完了今天才自己動手。
吃他做的菜,他們也配?
這種想法自然而然地從腦海里出現,藺綏習慣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珠子,微微蹙眉。
怪異的身體支配感和想法,好像有點違和。
在叫罵聲響起之前,藺綏開口:“最近有一個記者聯系我,說要做關于家暴虐童的報道,因為這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熱點。”
藺綏往口中送入一口飯菜,細嚼慢咽后繼續說:“如果你們想上電視的話,那就繼續動手,別以為這次還會像從前那樣只是被教育,只要夠嚴重影響力夠大,多的是有機構會收容我。”
“到時候我再請人幫忙查查我們之前的親子關系,到時候一定會很熱鬧。”
藺綏淺棕色的眼眸毫無光亮,但臉上卻浮現了一絲笑意,和他這充滿稚態度面龐十分違和,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這主意不錯,怎么之前沒想到。
藺綏在心里自言自語,多好的威脅手段,而且他也一定可以做的到。
不過他不想離開這里,他要親手折磨他們。
長大了可以做很多事情,讓他們覺得痛苦并且無法逃離的事情。
餐桌旁的男人和女人對視了一眼,帶著同樣的不自然和懷疑。
“神經病,我們是你爸媽,你胳膊肘往外拐想帶別人來對付我們啊,真是長本事了,懶得跟你計較。”
藺綏并不知道是自己隨口說的最后一句話威脅到了他們,還以為是他們不想上報道丟人,所以才沒再找事。
林建沒留在家里,跟老婆一塊出門吃了。
走到小區樓下時,他才忍不住問:“這小子不會知道什么了吧?”
“不可能吧,咱們又沒說起過,也沒證據,估計他是看了電視,拿來我們跟前說而已。”
“希望是這樣,看見他就煩,他這臉跟我們也太不像了,我真怕他以后發現了,這死孩子打小就精,丟都丟不掉他媽的,早就叫你抱出來的時候就扔了。”
女人斜他一眼:“那時候你敢?行了,再說吧,王姐約我晚上打牌,別廢話了。”
天色開始暗的有些看不清東西,藺綏開了燈,忍著反胃的沖動面無表情地進食。
真無聊。
藺綏莫名地想,心中戾氣忽地翻涌,他緩了一會兒,將東西吃完。
清洗好碗碟后,藺綏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前整理東西。
從桌子抽屜最里面藺綏找到了一個計劃本,上面寫著何時何日那對夫妻做了什么,還寫了自己要怎么折磨他們的辦法。
藺綏隨意翻看了一下,發現自己以前的報復想法居然是喂他們倆吃蟑螂。
好幼稚。
藺綏將紙張撕成碎片,全部沖進了廁所里。
洗漱過后,藺綏躺在了床上,看著天花板一角的霉斑。
煩躁又開始上涌,讓藺綏心里充斥著破壞的念頭。
腦海里有聲音說不行,要遵守規則。
什么規則?
藺綏在床上翻了個身,抬手看著手腕上的紅珠。
這顆手繩一直跟著他嗎,什么時候有的,他怎么沒印象了。
他眼前又浮現了自己今天看見的青年手上的白珠,總覺得好像和他的有點像。
在思考里,藺綏開始困倦。
還是小學生的藺綏因為作息入睡時,燕秦正在忙碌。
找到了藺綏后,燕秦就沒打算繼續四處走動了,借用了民警家里的電腦,準備把這兩天閑暇時寫的小程序編寫完。
他曾經從事過這個行業的工作,也知道怎么找渠道。
他現在需要現在這個世界有個身份,然后需要錢財,租住到藺綏身邊去。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邊忙著跑戶籍辦理的手續,一邊摸清楚藺綏以及那對人渣的行動軌跡。
凌晨一點多,喝的醉醺醺的林建朝著家的方向走,在路過一片綠化帶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拉力,而后膝蓋傳來一陣劇痛,有人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叫出聲。
五分鐘后,燕秦踢了踢地上爬不起來的人,沿著沒有監控的地方離開,在路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將手上的棍子和手套丟了進去。
燕秦下手有輕重,這人絕對死不了,頂多是多處骨折,這人該慶幸這是個法治社會。
即使打了男人一頓,燕秦依舊有些難以喘息之感。
他回了暫時的居所,熱心民警小陳正好到客廳喝水,看見了從外邊回來的燕秦,出于職業習慣下意識地問:“這么晚你出去干什么了?”
燕秦晃了晃手上的購物袋:“去沒關門的店買東西了。”
小陳警官笑道:“毛線?”
“嗯,之前買的用完了。”
“你不是失憶了嗎,還會織東西啊?”
失憶的男人在家織毛衣這件事顯然讓小陳警官覺得有些好玩,追著詢問,讓燕秦給他看看織的半成品。
“看到了視頻,就跟著學了。”
燕秦把房間里的毛衣拿了出來給小陳警官看,現在天氣降溫了,他怕送些別的警惕心很重的阿綏不會收。
“織的還挺好看的嘛,不過這個大小,你穿不下吧,感覺像是個小孩的。”
燕秦眼里流露出笑意:“遇見了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我想送給他。”
“你還挺有愛心的嘛。”
燕秦笑而不答,他的愛和心都屬于阿綏。
藺綏第二天下午才知道林建在晚上被人打入院的事情,手臂和腿都骨折了,只能在醫院里躺著。
主要是他還不知道是誰干的,天黑又沒燈,他又喝多了,那片還沒監控,他只能自認倒霉。
藺綏的心情少見的開懷,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但是做得好。
還好沒死,死了太便宜他了。
由于要照顧入院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公,女人也沒回家。
藺綏從他們抽屜里翻到了兩百塊錢,自如地上下學。
放學路上,燕秦遠遠地跟著藺綏,確定他的安全。
燕秦這些天想了不少靠近藺綏的方案,但他覺得按照藺綏的多疑心,只有最自然的方式才不會顯得多疑,比如成為他的鄰居。
不用帶他離開,但可以進行陪伴。
眼見藺綏走進了一個拐角,那不是他平時回家的方向,燕秦有些擔憂地跟了上去。
等他走過去時,小路上空蕩蕩,早就沒了人影。
“你在找我嗎?”
燕秦聞言向上看,小小的藺綏背著書包,雙腿在半空中輕晃。
藺綏雙手按在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你住在榆林街山水佳苑五棟302對吧,還是跟一個警察住在一起,你是我見過膽子最大的一個變態了。”
藺綏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微冷道:“別再跟著我,不然我不介意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
燕秦望著藺綏,壓抑著情緒問:“有人曾經這樣跟著你嗎?”
燕秦沒想到藺綏會這么敏銳,更沒想到他居然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反跟蹤了他。
這樣的熟練,是因為經歷過么。
燕秦心里燒著團冰冷的火,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苛待他的愛人。
這些阿綏從沒有和他提起過,阿綏那樣性格的人,也不可能會對他提及。
燕秦的心泛起了細密的疼,還有著對所有傷害過藺綏或者企圖傷害藺綏的人的沉怒。
“他們可沒得手,都是一群老鼠,害怕別人知道他們見不得人的心思,”藺綏晃了晃手上的手機,說,“我已經把你的臉拍下來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再長大點就好了,藺綏想,弱小的感覺真惡心。
他看著底下青年的面龐,那種熟悉卻又從未見過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
不過他沒有深究的打算,他不喜歡計劃外的變數,這種能夠引起他情緒怪異波動的人離他越遠越好。
面對藺綏的懷疑和警惕,燕秦擔心自己的所有解釋和借口,都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燕秦想了想,即使眼前是幼年的藺綏,他也不想有任何欺瞞。
“我對你沒有惡意,你變得這么小,我是想以后再告訴你,但按照你的性格,你一定不喜歡這種感覺。”
燕秦知道要靠近藺綏的心有多難,他不害怕再重新靠近藺綏一次,只是不想藺綏在這個過程里再度自我折磨,拒絕所有的好意。
燕秦怎么忍心看著愛人再經歷一遍曾經的苦楚,即使不能帶他離開,但也希望能夠在他身邊得到一個位置。
藺綏在聽完了燕秦的一段講述后,進行了總結:“你的意思是,我穿越過,你其實是我穿越后的伴侶,因為一些原因,我們回到了這里,但我被封印了記憶?”
“對。”
燕秦還表明了一些證據,包括藺綏身上的胎記和痣。
以及最有力的證據,晨霜。
看著眼前的珠子變成一把劍,藺綏的眉峰高高挑起。
“這個劍穗是你為我做的,內里還有你的一縷青絲。”
燕秦將本命劍遞給了藺綏,擔憂著藺綏會不會從墻上摔下來。
藺綏看著底下人明亮的眼眸,莫名有些掌心泛癢。
奇怪,怎么覺得這個人好像一只乖乖的大狗狗呢。
“那我要怎么解開我的記憶封印?”
藺綏相信了,不是因為這把劍,而是他的確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
其實他沒有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惡意,甚至感覺到截然相反的安心,但這種感覺讓他更恐懼。
不過聽到這個人這些話的時候,那種恐懼就消失了,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要等到你成年以后。”
燕秦對幼年態的愛人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想守護他。
“那也太久了,”藺綏有些不滿,然后說,“現在你打算怎么做?”
燕秦有些忐忑地問:“我會重新找個住所,你愿意讓我照顧你嗎?”
藺綏瞇了瞇眼:“不會是我自己讓你來把我帶走吧?”
“這是我的私心,”燕秦搖頭,有些落寞道,“你讓我不必帶你出泥沼。”
藺綏松了口氣,如果是他自己的要求,他會很看不起自己。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他可以自己走出這片泥沼。
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組成他的一部分,他不需要任何人來改變他的過去。
燕秦略有些苦澀地說:“可是我不可能袖手旁觀,阿綏,我怎么忍心看你再經歷一遍曾經的苦難。”
“即使這里是虛擬的世界,即使重來根本沒有意義,但我沒辦法看你過得不好。”
“阿綏,可以不要拒絕我的心意嗎?”
青年伸出手,仰著頭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小少年的指尖。
第287章 何處是故鄉
今年九歲,正在上小學三年級的藺綏小朋友,迎來了人生的奇妙變化。
身邊出現了一個自稱來自修真界的劍修,是他未來的伴侶。
在剛剛燕秦的講述里藺綏就知道了他的名字,拒絕了他想把自己從墻上抱下來的行為,將懷里的晨霜劍物歸原主,看著那把劍又變成了燕秦手腕上的白珠。
藺綏跳到了墻另一邊的平臺上,從后邊繞到了燕秦的面前,和燕秦一塊往前走。
小孩的一張臉保持著以往的面無表情,但那股陰沉感還是在他不知不覺中散去不少。
“吃棉花糖嗎?”
燕秦一只手拿著藺綏有些破舊的書包,一邊張望著小學附近出現的各種小吃攤,看見了棉花糖。
藺綏拒絕:“不吃。”
制作中的棉花糖有一種暖香的甜味,他對這個味道很喜歡,但棉花糖的味道他還沒有嘗過,也沒有必須要嘗的必要。
燕秦興致勃勃地說:“要紅色的還是藍色的呢?”
藺綏的小臉皺起,對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有些抗拒地說:“不是有色素嗎,吃了對身體不好。”
“好的,那就要不加什么東西的白色。”
藺綏嘴唇緊抿,一點都不聽話。
燕秦付了錢,棉花糖小攤的老板立刻現做了一根,遞到了小朋友的面前。
藺綏盯著那根蓬松香甜的棉花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了,總不好讓老板一直舉著。
他試探性地嘗了一口,感覺像是咬了一口空氣,有什么味道在舌尖化開。
燕秦笑著問:“甜嗎?”
藺綏有些出神,牙齒似乎回憶起了那種讓他很難受的味道,低聲喃喃道:“甜。”
原來這才是甜的味道嗎,那他當初喝到的是什么?
棉花糖吃到最后有些黏糊,藺綏的嘴角和臉上都掛上了糖絲。
燕秦用紙巾幫他擦臉,一邊笑道:“阿綏變成小花貓了。”
藺綏神色一滯,臉色緊繃地說:“不許這樣形容我,也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藺綏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里,難道以后他和這個男人的對話就是這種風格嗎?
不可能吧,一想到那種情況,藺綏全身上下所有細胞都在表達抗拒。
燕秦看向一旁問:“吃糖葫蘆嗎?”
藺綏一臉不高興:“不要轉移話題。”
換來的是青年有些無辜的神情,讓藺綏氣惱。
幾分鐘后,藺綏拿著一串糖葫蘆跟著燕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藺綏說了不想吃,但是燕秦非要塞給他。
有個來自未來的男朋友煩死了,能不能退貨?
藺綏一邊舔著糖葫蘆的外殼,一邊這么思考。
他們并排往前走,藺綏的身高還沒有燕秦的腿長,為了照顧小孩的速度,燕秦走的很慢。
夕陽將他們影子拉的很長,籠著一層微光。
燕秦跟著藺綏回了家,因為林建還在住院,女人在醫院照顧他,也不在家。
燕秦在回來的路上還買了菜,在椅子上放下了藺綏的書包。
“你先寫作業,或者看一會兒電視,我來煮飯,”燕秦看著藺綏道,又望著他手上沒吃完的糖葫蘆說,“這個一會兒再吃吧,飯后吃助消化。”
燕秦進了廚房,開始淘米洗菜。
藺綏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藺綏不是享受玩樂的人,所以他拉開了書包拉鏈。
用了不到十分鐘做完了所有作業后,藺綏有些無聊地看著燕秦切菜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后才決定去看電視。
那些益智動畫對于藺綏來說有些無聊,他隨意換臺,看見了財經頻道,開始認真看起來。
燕秦聽見了聲音從廚房探頭,笑道:“都是小孩子了,怎么還看這個。”
藺綏頭也不抬地回答:“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即使記憶被封印,但經歷過的東西會在靈魂里留下痕跡,改變對這個世界的觀感。
燕秦眼里帶著笑意,繼續處理著砧板上的食材。
陣陣香味從廚房里傳出,讓藺綏有些心不在焉。
“阿綏,菜好了,快來洗手吃飯。”
當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藺綏還有些恍惚,明明他在聽著聲音計算著時間,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在客廳站了一會兒才去洗手。
這是一種對現在的藺綏來說很陌生又很微妙的感覺,以至于讓他不得不停一會兒。
因為是兩個人,又考慮到藺綏是小孩子飯量不大,燕秦只做了三道菜:可樂雞翅、紅燒魚和清炒蝦仁。
燕秦一邊給藺綏裝飯一邊說:“食材不夠就沒有弄湯,怕你吃不下,明天煲湯喝,冬瓜排骨湯怎么樣,這個湯你以前會多喝一點。”
“再做個糖醋里脊和板栗雞?想吃辣的嗎?”
燕秦其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面對成年的藺綏他要更內斂一些,可眼前的小藺綏總是會讓他升起無限愛憐,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說一些,用言語和舉動讓藺綏感覺到被愛。
被這樣的環境包裹,人很難愛自己,燕秦不希望藺綏依舊產生自厭,藺綏對自己身體的不愛惜始終是燕秦十分在意的一點,他想這里或許是個改變的契機。
不一定要做得好或者完美才會被愛,愛情不是這樣,親情更不是。
藺綏慢吞吞地吃著東西,淡然回應道:“都可以。”
藺綏有些煩悶,因為隨著燕秦的講述,他已經在期待明天了。
他討厭期待的情緒,討厭控制不住情緒的自己。
碗里突然出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那是來自魚肚的無刺部分。
“那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學校,順便給你準備早餐。”
燕秦察覺到了藺綏的情緒,孩子形態的藺綏還不會很好的遮掩自己的心,不如以后那般讓人難以琢磨,青澀的一眼可看穿。
這般反倒教燕秦更心疼的難受,明明還是個孩子,即使都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信任他,可阿綏對自身的排斥心依舊如此強烈。
藺綏十分抗拒地說:“不用這樣。”
“這是我的愿望,阿綏可以滿足我嗎?”
燕秦望著藺綏,一臉期盼地看著藺綏。
他句句不提‘為你好’,而是把自己處在請求的位置上,希望藺綏可以滿足他的要求。
他知道藺綏這般要強的人,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
他也從沒有想過成為高姿態的救贖者,去對藺綏伸出手。
不是所有身處深淵的人都需要光,對于有些人來說,接受照拂都是軟弱,承認渴望都是罪過。
他的阿綏滿身芒刺,因為相信他,那些刺在他靠近時都成了軟刺。
這已經讓燕秦心滿意足,又怎么可能用不管不顧的姿態,以愛意為刃去剖開那層外殼,去看見那顆心。
因此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付出’,而是‘請求’。
‘付出’需要收取‘回報’,滿足‘請求’會得到‘回報’。
燕秦不是為了照顧藺綏的自尊才如此,因為他的確仰望著愛人,發自心底的尊敬與戀慕,渴望與占有。
即使愛人變成了幼年形態,他也依舊滿腔疼惜與守護之意,那是不摻雜質的真心,褪去了愛欲,近于家人的本質。
伴侶一詞,本就囊括了愛情與親情。
見藺綏有些猶豫,燕秦又略帶失落地補上了一句:“你說過不會拒絕我的心意。”
藺綏有些匪夷所思地看著燕秦說:“我現在是小孩子,你都好意思和我撒嬌?”
不過藺綏發現,自己好像確實很吃這一套。
之前那種無所適從的排斥感好像驟然消失,只剩下苦惱。
不答應他的話,他真的會難過吧。
他勉為其難道:“那行吧,”
燕秦點頭,笑眼彎彎。
第288章 何處是故鄉
第二天,藺綏醒的比平日要早些。
他換好了衣服,跳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沙發上丟著女人的包,玄關處的鞋子歪倒,臥室的門緊閉,想來是昨晚她回來了。
藺綏毫不關心地掃過,洗漱完后背著書包穿上鞋子離開了家。
他昨天和燕秦約定好了在小區門口碰面,他原以為自己要等一會兒,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已經有輛車在等著了。
藺綏坐到了燕秦的身后,有些好奇地問:“你不是才來沒多久嗎,那天我還看見你在搬貨,怎么有車了?”
燕秦沒想到自己搬貨的樣子被藺綏看見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租的。”
“不過我馬上就可以賺到錢了。”
藺綏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他很相信這個人的能力,盡管他忘了,但感覺如此。
再者,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這人是他未來的伴侶,那么怎么都不會遜色才對。
燕秦今天準備的是吐司和牛奶,用保溫盒裝著,牛奶也是用熱水浸泡過。
因為藺綏今日起的比平時早,加上車的速度比他走路快,因此到學校門口時時間還充裕。
藺綏慢慢吃著早餐,腮幫子因為咀嚼而微鼓。
燕秦眼里帶笑地看著他,被小小的愛人可愛到,今天也是糖分攝入超標的一天。
藺綏微微抬頭,視線移到了燕秦臉上,滿臉都寫著對燕秦這種表情的嫌棄,低下頭喝了口牛奶,藏住了不自覺上揚的唇角。
在目送藺綏進入學校后,燕秦才去處理其他事情。
他已經聯系了中間商,可以將手頭做的幾個小程序批發賣出去,用這種方式他拿到的錢要比自己和購買的公司對接少些,但由于他不用冠名,而是把版權給中間商買斷,所以得到的價格又正好和自己對接的價錢差不多。
中間商有渠道和人脈,他賣出去的價格一定比他這種還沒什么名氣的新人要高。
燕秦不在意這幾個小程序的所屬權,這種東西他可以寫很多,不過目前只是為了賺急錢,這玩意多了也不值錢。
戶籍那邊也終于辦理了下來,還好這并不是一個十分發達的城市,辦理一個戶口還沒有太難。
燕秦用身份證開了銀行卡,和中間商進行了錢貨兩清的交易。
在卡上有錢后,燕秦取了一部分出來,去往了藺綏所在的居民區。
他本來是想租住到藺綏隔壁,但隔壁家并不打算出租,燕秦便租到了藺綏樓下。
樓下是個獨居的老人,他本來不打算答應,但恰好他兒子也在,他兒子便替他答應,說把他接到身邊去照顧,老人拗不過,也就同意了。
因此簽訂合同以及處理搬遷的速度都很快,燕秦在明天就可以住進來。
燕秦也回暫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還給了熱心警官小陳一些錢財作為他收留的回報。
“不用不用,為人民服務嘛,你已經想起來了?”
燕秦搖頭,表示自己還在‘失憶’狀態。
小陳警官震驚:“那你的錢怎么來的?”
燕秦向他講述了實情,并且當著他的面將他電腦里的相關資料拷貝到了U盤里,清除了他電腦里的那些東西。
“你不是失憶了嗎,還會寫代碼啊?”
小陳警官瞳孔地震,一度懷疑這人是裝的,但是又覺得他有這個本事,又沒有裝的必要,他這電腦里也沒有所里的東西。
燕秦言簡意賅地解釋:“覺得自己會寫。”
在小陳警官佩服的視線里,燕秦開始收拾東西。
他的東西不多,幾件之前買的換洗的衣服除外,也沒什么別的了。
燕秦在網上挑選著合心意的東西,隨時準備搬家。
離開陳警官家前,燕秦還是在茶幾上留下了裝著錢的信封和答謝的便條,搬去了新家。
老居民區很多東西都需要修繕,燕秦將家里整理了一天,將布置進行了改動,看到時間差不多了,立刻出門接藺綏放學。
藺綏在昨天下午就知道燕秦搬到了他家樓下,所以在燕秦跟著自己進小區,并且帶著他停在樓下那扇門前時也沒覺得驚訝。
“這有兩把鑰匙,一把是你的,一把是我的。”
鎖芯燕秦今天上午就讓人換過了,他攤開掌心,里邊躺著兩把鑰匙。
一把鑰匙別著可愛小狗,另一把掛著慵懶貓咪。
藺綏沒多猶豫就挑走了小狗那把,燕秦則是把貓咪鑰匙握在了手里。
“打開門吧。”
燕秦沒有自己動手,而是讓藺綏向前。
這不僅僅是某種儀式感,燕秦要讓藺綏知道他是這里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可以隨時拿著這把鑰匙進出家門。
期待的情緒好像又產生了,藺綏捏著手里的小狗吊墜,不自覺地想著這扇門后是什么模樣。
藺綏曾經在這扇門開著的時候路過,因為住著的是個老爺爺,房子住了很久,家具都偏老式,堆積在一起顯得很擁擠。
房子透露出的氣息和屋主一般毫無生氣,透著黯淡腐朽的時間的氣味。
藺綏推開了門,眨了眨眼睛。
他記憶里的灰撲撲的淡青色布藝沙發已經變了樣子,換成了柔軟的天藍色。
地板鋪著地毯,墻上也貼上了墻紙,家具也都進行了更換。
藺綏換鞋走了進去,看了看沙發上的兔子玩偶,又看了看地板上的可拼裝的機械玩具以及沙盤模擬游戲,望向了燕秦。
“你還真把我當小孩子了?”
明明就是孩子模樣的藺綏以這種口吻說著這句話,視覺效果上讓燕秦覺得更可愛了。
他彎著腰笑著說:“阿綏要努力長高高哦。”
“為什么還要說疊詞!”
藺綏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燕秦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起別的話題:“今天吃花甲吧。”
轉移話題的方式還是一樣的生硬,藺綏心里輕哼,冷著臉點頭。
藺綏寫完了作業,看了一會兒財經頻道后,洗手吃飯。
燕秦出門前就煮了飯,還煲了雞湯。
看著被夾進碗里的大雞腿,藺綏疲憊地嘆了聲氣,繼續埋頭苦吃。
和這個人吃飯,根本不用擔心吃不飽。
晚間,到了藺綏該回家的時候了。
燕秦沒有開口催促,也沒有開口挽留,他只是默默地鋪好了床被。
燕秦一邊整理被角一邊說:“今天太陽不錯,因為是新入住,所以我把被子曬了曬,上面應該有太陽的味道吧。”
藺綏看著他沒說話,最終還是打開了大門。
“明天見。”
他說。
燕秦笑著看著他,點頭說:“明天見,早上吃粥好嗎?”
藺綏點頭,在玄關處換鞋子,走出了這溫暖居所。
在一瞬間,藺綏是希望自己有所有記憶的,那樣他應該就會選擇留在這里了。
可惜他沒有記憶,而樓上的人,也同樣沒有被他折磨的記憶。
沒有就是不作數,他不想動搖。
溫暖會模糊人的恨意,離開了這催生他的腐爛之地,就是拋棄了過去支撐著他的東西。
藺綏走到了樓梯拐角,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狗鑰匙。
向上或向下都是他的選擇,可這并不是二選一,即使他向上走,有一盞燈也會一直為他留著。
藺綏打開了家門,并不是他所預料的空蕩,而是女人們的談笑聲。
雷雅看見了從外邊走進來的小孩,臉上的笑意稍減,皺著眉說:“跑哪兒瘋去了,這么晚才回來,你書包呢?”
藺綏懶得理她,當做沒聽見,換了拖鞋朝著房間里走。
“你聾了是嗎,聽不見我在跟你說話?”
雷雅下意識就去找旁邊的衣架,但她沒找到,打算直接就拽藺綏的衣服。
不過她剛一起身就被旁邊的女人攔住了,那人勸道:“行了小雅,跟個孩子置氣什么。”
她看向了藺綏笑道:“這是綏綏吧,長這么大啦。”
“看吧小婷,我說他一點都不聽話,每天把我跟老林氣的半死,”雷雅順著朋友的力道坐回了沙發上,沒好氣地翻白眼,沖著藺綏喊道,“跟你阿姨打招呼啊,我跟你阿姨好幾年沒見了,她這次聽說你爸住院了,還特地給我送了東西過來。”
藺綏記得這個女人,是他記憶里為數不多對他比較和善的長輩,可惜他也叫不出口,因為曾經……
“他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嘛,綏綏性子本就比較內向,綏綏還記得阿姨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去買東西呢,我要走的時候你還很舍不得。”
雷雅也笑道:“就是,你小婷阿姨要走的時候你還抱著她的腿哭著讓她別走呢,可好玩了,那時候四五歲吧,當時我還笑話他小白眼狼呢,要跑去給你做兒子。”
一些讓藺綏覺得難堪的往事以玩笑的口吻被厭惡的人提及,藺綏小臉神色緊繃,也不想看見這位阿姨,快步走進了房間里。
房門緊閉,可外邊的聲音還若有若無地傳了進來。
藺綏坐在椅子上,按住了有些翻涌的胃部,因為犯惡心直皺眉。
還好燕秦是回到了這個時候,盡管他在這個年紀依舊狼狽弱小,也好過從前,那是讓他想想便無比憎惡的模樣。
想要破壞什么的戾氣在胸腔內翻涌,藺綏的手在口袋里捏緊了那只小狗掛墜,閉上眼睛讓自己恢復平靜。
窗口傳來了敲動的聲音,藺綏睜開眼睛,搬著椅子踩在上面打開了窗戶。
伸上來的是晾衣桿,燕秦看見他探頭,搖晃著手里的東西問:“吃不吃蛋糕?”
夜里太黑,藺綏其實沒看清他手上的是什么東西,他現在情緒不好不想說話,聽見燕秦的聲音,伸手握住晾衣桿搖了搖。
燕秦把手收了回來,又把東西掛在了晾衣桿上面,舉到了藺綏面前。
看著晃晃悠悠上來的小蛋糕,藺綏伸出手接過。
樓下又傳來了問話聲:“要小餅干嗎?”
藺綏沉默了一會兒,委婉地說:“小孩子吃這么多,會消化不良。”
樓下的大人輕快地回應說:“那就喝酸奶吧,助消化哦。”
甜味在味蕾里蔓延開,藺綏咬著小蛋糕的勺子,別別扭扭地應了。
第289章 何處是故鄉
好在燕秦做的小蛋糕的確不多,藺綏吃完甜食喝完酸奶后,去了衛生間再刷了一遍牙才回到房間。
此時客廳里已經沒人了,應該是女人帶著朋友出門了。
藺綏不關心他們去做什么,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換好衣服洗漱后去了樓下吃早餐,而后背著書包和燕秦一起離開。
放學后藺綏依舊沒把書包背回家,在燕秦家玩了一會兒后才回家睡覺。
第二天是周六,藺綏這一覺睡的有些遲,出來時雷雅正在和人打微信電話,對方在催促她快點上桌。
“把這個給你爸送過去。”
雷雅對著藺綏吩咐,指了指桌上的保溫桶,對著藺綏說了病房的地址,一點也不在乎讓小學三年級的兒子單獨去往遠處,到玄關急急忙忙地穿了鞋子,一邊應著電話那邊的人一邊抱怨老公最近受傷了她都沒時間。
門被隨手帶上,發出了不輕不重的響聲。
藺綏拎著保溫桶打開了房門,走下了樓梯。
不過他沒打算送去給林建吃,到了小區樓下的拐角處,打開了保溫桶,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
雷雅也沒做什么好東西,對于她來說,伺候幾天已經用盡了她的耐心,開始還會燉骨頭湯,今天保溫桶里的湯還是前天剩下沒喝完的東西,加了點豆腐青菜進去,炒菜也很隨意。
不過這些對于小區里出沒的流浪狗來說已經足夠了,不用藺綏招手,已經有兩只狗狗聞著味來了。
它們對地上的食物顯然很渴望,但因為藺綏站在那里,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著急地在邊緣打轉,用搖尾巴的方式對藺綏表示自己的急切和友好。
在藺綏對它們招手后,它們立刻跑了過來,舔食著碗里的飯菜和湯。
因為吃的太激動,便當碗都被它們倆帶著跑。
它們的毛發是有些臟亂的打結,還有些枯葉和小蟲,藺綏倒也沒嫌棄,彎腰摸了摸它們倆的腦袋和背,兩只狗狗的尾巴快搖成高頻率運轉的天線。
當碗里食物被清空后,藺綏才收拾好了保溫桶,提著東西回家了。
他將保溫桶放在一邊,仔細洗完手后,藺綏覺得這間空蕩老舊毫無家庭氣息的房子有些沒意思,還是去了樓下。
醫院里,遲遲等不到午飯,餓得渾身難受又手腳都骨折動不了的半殘廢林建簡直要發狂。
饑餓會讓人的理智下降,林建忍不住撥通了老婆的電話,對她進行了大聲的斥責和怒罵,讓她快點把飯送過來。
雷雅正忙活著,敷衍道:“我已經讓那小子送過去了,他估計還沒到,你再等等……又胡了?麗姐你今天這手氣是真不錯啊。”
林建只聽見一陣麻將子清澈碰撞的聲音,而后電話都被掛了。
林建氣惱不已,盯著門口瞧,恨不得下一刻藺綏就在眼前出現。
可他的期待卻落空了,好一會人門口都沒有人,林建餓的不行了,只能托護士幫他買了醫院食堂的營養餐。
雷雅被老公又打電話罵了一頓,手氣又不好今天就胡了幾把,直接把情緒歸咎于林建的打擾,兩個人不管不顧隔著手機吵了起來,雷雅帶著一身火氣回了家。
看見廚房里放著的被吃的亂七八糟的餐盒,雷雅叫喊藺綏的聲音尖銳到有些破音,藺綏在樓下都聽見了。
燕秦聽著樓上明顯的情緒失控的宣泄的聲音,眉心皺起。
藺綏在這種背景音里玩跳棋,興致越發高漲,讓燕秦繼續下棋。
雷雅沉著臉到小區里找人,并不知道藺綏就在樓下的房子里,在小區里找了一圈,
她無所謂臉面,罵也罵的特別難聽,大聲指責著孩子的罪過。
沒找到藺綏,回到家里她那股怒火中燒的情緒還未消退,藺綏的房門是鎖著的她剛剛沒能弄開,現在又去踢了幾腳才平靜了一點,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今晚就別回家了?”
燕秦有些擔心藺綏被欺負,畢竟樓上的女人的情緒看起來并不穩定。
“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或者是見到的某一天,我不會躲著他們。”
藺綏知道是什么結果才去做了這件事情,如果放在他以前,他大概是不會做這樣不討好的事,但也許是因為知道這并不是沒有倚仗的過去,即使沒有記憶,他對一些事情也有成算。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欺負到我,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
聽著藺綏的話,燕秦有些無奈,雖然很開心于這關乎于依賴的直白話語,但他還是很不放心。
藺綏用鑰匙開了門,躲過了迎面砸過來的東西。
“讓你給你爸送去,你死哪兒去了?”
看見藺綏,雷雅壓下去的怒氣又再度翻涌,抄起了衣架朝著藺綏走過去。
“我又沒說我答應了,我給狗吃都不給他吃。”
藺綏看著大步走過來的女人,拿起了餐桌上的水果刀。
刀沒有刀鞘,在小孩的手掌里像是危險的玩具。
看著對準自己的刀尖,雷雅腳步一頓,而后怒意更甚。
“你有本事就過來搶,看看是你先搶到手,還是我先給你身上添幾道,反正只要不是殺了你,我也不用坐牢,你們是我的監護人,我也沒有醫藥費可以賠,自己掂量掂量。”
藺綏語氣里帶著些躍躍欲試,考慮著讓女人進醫院陪她老公的可能性。
雷雅的腳步一頓,她知道這混小子有多犟,一會兒搶的話不小心劃到她的臉就糟了,可盡管顧忌著這一點,雷雅也不可能算了。
藺綏輕松躲過所有朝著他砸過來的東西,不甘示弱地拿著旁邊的東西砸了回去,反正這些也不是他的損失,他也不會收拾。
聽著女人比罵仇人還要臟污的話語,他的心里毫無波動,甚至覺得好笑。
“我是賤種,那你們倆是什么畜生?”
他已經不屑于稱呼這兩個人為父母,盡管這是他難以忽略的事實。
“早知道當初就掐死我?為什么不做,怕自己的劣等基因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延續嗎?”
藺綏的語氣譏諷,讓那種羞辱力成倍增長。
他明明將自己罵進去了,雷雅卻有種被看穿的心虛和更深層次的被鄙夷的惱羞成怒,畢竟她知道這不是她的孩子。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將雷雅口中的話打斷,她黑著臉開了門,看見門口高大的青年一愣,英俊的陌生面孔讓她發生了一些表情變化,改變了語氣詢問對方的來意。
“動靜太大了,我來看看。”
燕秦往里掃了一眼,發現藺綏安然無恙地站在那里微微放下心。
雷雅尷尬一笑:“孩子發脾氣呢。”
即使是陌生人,這位母親也并不吝嗇地告訴他人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無理與自私,以尋求認同感。
然而眼前冷著臉的陌生人說的卻是:“怎么你這樣的人都能當父母了。”
嗤笑聲不給面子的從身后傳來,讓雷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雷雅氣急敗壞,也不裝了,說:“這是我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你誰啊你,管我能不能當父母,我這跟養了個仇人有什么區別,生下來就是討債鬼,還不如死了算了。”
藺綏慢悠悠地說:“還沒看見你進棺材,我可不會死在你前面,我還會比你多活幾十年。”
他給燕秦使了眼神,讓他不用擔心,可以離開。
“我就住在樓下,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燕秦忍住了把這個女人送去醫院和她丈夫作伴的心,這句話他對著藺綏說卻不是說給藺綏聽,警告地看著女人。
這一眼威脅意味極濃,雷雅在關上門后好一會兒才罵罵咧咧說多管閑事。
藺綏跨過了一地狼籍,回房間睡覺了。
那把刀他還握在手里,沒有放回餐桌。
過了幾天,雷雅把林建接回來了。
醫院住院費,雷雅也懶得每天照看。
老居民區沒有電梯,林建被人幫忙背回樓上,坐在輪椅上,神色陰沉沉。
疼痛和生活難以自理,讓這個男人格外的情緒化。
雷雅可不想受氣,跑出去打麻將。
藺綏不想聽見他的聲音,用東西把他的嘴堵上了,抱著胳膊站在他面前。
“有時候我挺想不通,你們這么對我,怎么指望我給你們養老送終?”
“提前體驗一下以后的生活吧,如果我足夠仁慈,可能不會讓你們活到那個時候。”
藺綏將林建的輪椅推到了衛生間里,打開了花灑。
自從被警察上門和居委會談話后,他們倒是沒對他動手過,不過他們有新的折磨辦法,把他的手綁著丟到衛生間里,花灑里的水時冷時熱。
滿意地看完他痛苦的表情,他們就會把水調成滴狀,而后出門玩。
在充滿腥臭水汽的冰冷地板上,他能感覺到水滴落在同一片肌膚上,從刺痛到麻木的感覺。
有時候他會想到水滴石穿,幻想著皮膚被穿透的景象。
林建被燙的眼球凸出,可惜嘴被堵住,痛苦的叫喊只能變成嗚咽。
藺綏調好了水量,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去燕秦那兒玩去了。
直到深夜雷雅回來,在衛生間的林建才被解救,此時他已經餓了很久,小便失禁。
難堪又憤怒,他打了雷雅一巴掌,對她進行了斥責咒罵,雷雅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女人,一巴掌打了回去,等到林建求饒才收手。
“我們把他賣了吧,不然遲早要被他搞死。”
林建忍無可忍地說,藺綏現在九歲就敢這樣,難以想象他長大了會怎么樣。
“說的輕巧,去哪兒賣,賣給誰,那死孩子又精又記仇。”
“那你說怎么辦?”
“等他再長大點,我們就把房子賣了,然后去小寶在的城市,看能不能管他要到錢,我們再瀟灑去。”
雷雅的算盤打的很精,孩子丟不了,他們還不能跑嘛,反正房子賣了錢也到手了。
林建連連點頭:“等小寶再大點,我們就可以要錢了,等他成年繼承有錢人的家產,我們還愁什么吃喝。”
剛剛還大打出手的兩人一下又和諧起來,雷雅給林建換了衣服擦了輪椅,給他弄東西吃。
藺綏不知道他們打算隨時跑路,正在試穿燕秦給他織的新衣服。
毛衣在完工后被清洗了一遍,紅色很襯小少年白皙的皮膚。
燕秦忍不住夸道:“我們阿綏真可愛。”
藺綏對著鏡子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視線停留在鏡中燕秦的側臉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藺綏沒舍得把新衣服脫下來,第二天在進學校之前,藺綏還特地把校服拉鏈往下弄了一點。
之前沒有人敢和藺綏說話,但最近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發現了他身上的些許變化。
雖然還是十分孤僻,但讓同學們覺得他沒那么嚇人了,反而覺得這是一種特別。
老師們就看的明白許多,這是被注入愛意與生機的活力。
旁邊的同學鼓起勇氣和藺綏搭話,好奇地問:“這是你媽媽給你織的嗎?”
藺綏心滿意足地拉上了校服拉鏈,說:“不是,是我家里人給我織的。”
第290章 何處是故鄉
藺綏認為可能是自己昨天把林建關在廁所的行為讓這對垃圾感覺到了天道好輪回,因此這幾天他們格外安分,具體表現為對他的漠視,不過有時候也裝不住,時不時意有所指地罵幾句。
藺綏就看著他們演,反正雷雅總有不在家的時候。
雖然他是個小孩,但是對付一個在輪椅上手腳都骨折的人,還是輕而易舉。
看著林建臉上因為驚恐呈現的扭曲,藺綏的手漫不經心地用刀在他的手臂上劃了一道。
他沒用力,傷口不深,但這足夠讓林建害怕。
藺綏有些索然無味地看著他的表情,可惜他失憶了,不記得自己給他們的結局。
希望是他處理了之后再穿越,不然放任這兩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的活著,他會不高興。
藺綏把衛生間的門關上,哼著歌去了樓下。
燕秦今天做的應該是紅燒排骨,他聞到香味了。
餐桌上,燕秦給藺綏添飯,不問他家中是什么情況。
林建的骨折起碼還要兩個月才能養好,如果他還是不老實,燕秦不介意再打他一頓,讓他反復體驗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覺,讓他們夫婦倆起摩擦。
比起關心人渣的情況,燕秦覺得他給藺綏那副沒織完的手套更重要。
至于雷雅來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又在他的視線下灰溜溜離開的事,他也不會和藺綏提起。
分明是父母,他們不愛藺綏,也不希望別人照顧,仿佛要將藺綏控制在一個隔絕愛的屏障里,實在是惡心至極。
這一點他沒必要和藺綏說,因為藺綏比他更明白。
天氣越發寒冷,進入十一月,天氣陡然降溫。
秋季格外短促,轉瞬就進入了冬天。
藺綏在燕秦這里留宿的時間變長,因為這里更暖和。
藺綏是不打算讓燕秦帶他出泥沼,但事實上有了燕秦在岸上牽著他,這泥沼他隨時可以走出。
他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成長路徑,但不代表他會讓自己白白吃苦。
他現在更像是時不時回到樓上去折磨一下那對夫妻,和他們吵吵架動動手,他砸東西砸的比父母還爽快,畢竟那不是他的財產損失,他也不會去收拾。
說起來好笑,林建和雷雅還報警過,跟警察說燕秦拐帶他們孩子,讓他們十分困擾。
上門的片警對這對夫婦的德性早有了解,公事公辦地走了流程,將事情經過詢問了一番,口頭教育了一下燕秦,比教育雷雅和林建的話少多了,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還給燕秦豎了豎大拇指。
報警也沒轍,燕秦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兒,看著也打不過,藺綏又不聽他們的話不怕他們,對于燕秦這種管閑事的情況,他們也沒辦法。
只能看著藺綏穿著燕秦買的新衣服新書包,在燕秦家過除夕。
他們倒也能寬慰自己,覺得這也算是別人幫他們養兒子,他們不花錢,所以在藺綏要學雜費的時候堅決不給,讓他找燕秦要。
藺綏怎么可能如他們的意,打了電話麻煩人民警察走一趟,請他們強制監護人執行這項義務。
拿到錢藺綏就下樓,讓他們生悶氣。
燕秦看著略帶神氣的藺綏,在心里摸了摸他的腦袋。
要是在阿綏醒著的時候摸他的頭,他可是會不高興的。
而且燕秦覺得,要是讓成年態的阿綏記住他有這種摸頭的舉動,估計少不了折騰他一番。
冷臉生氣之類的情緒當然不可能,按照阿綏的性格,估計是踩著他下面的頭,好好磨他一番。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燕秦思量了一會兒,還是只敢在心里摸小藺綏的腦袋。
冬去春來,而后入夏。
燕秦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兩人三餐四季。
他會看著藺綏從小學到高中,從孩童到少年,參與他的成長。
可在他買完菜回來的某一天,回來看見小區異常熱鬧,不少人擠在一起熱烈地說著什么。
燕秦本著熱鬧與他無關的態度離開,在聽到了那些人提及到藺綏時才停下腳步,詢問熟悉的面孔剛剛發生了什么事情。
“小燕,你回來的正好,你一直照顧的那個小孩子,就叫什么綏的娃娃,剛剛給一個很氣派的車子接走了,聽說是什么幾百萬的豪車呢,我連車尾氣都沒看找。”
“林建那兩口子說是什么遠房親戚接兒子去住幾天,我看他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了,他們哪兒來這種貴親,要是有不早就吹的大家都知道了。”
“該不會是把孩子給賣了吧?”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倆又不想養,那娃娃長的也好看。”
燕秦都忘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菜,拎著就去找了林建和雷雅,將他們的房門敲的震天響,臉色陰沉的駭人。
如果這對垃圾真的做了那種事,燕秦一定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林建從貓眼往外看,感覺到屋外的年輕人跟要吃人似的,立馬和老婆縮回了房間里說悄悄話。
“剛剛還好接孩子的時候你反應快,說不可能,還被帶著去做了親子鑒定,不然我們就露餡了。”
雷雅拍了拍林建的肩膀,還有些心有余悸。
要知道被突然找上門,他們還以為自己做的事暴露了,還好最后忽悠了過去,那對夫妻也覺得他們倆是不小心抱錯了。
“你說他們會把孩子換回來嗎,換回來我們不就要不到錢了?”
林建有些發愁,他從剛剛回來就一直擔心這件事。
“看他們沒把孩子給帶來,估計是要的,我們總不能兩個孩子都給出去,那肯定得要錢。如果他們把小寶還給我們,我們就讓小寶去要,畢竟是自己養了快十年的孩子,不可能看著小寶過的不好吧?”
“反正他們有錢,就算是從指縫里漏那么一點點給我們,就夠我們快活了。”
雷雅比劃著手勢,顯得很興奮。
他們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完全沒考慮過有人就是對自己養了十年的孩子視若無睹甚至虐待,比如他們自己。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陷入到幻想中的夫妻倆被嚇得回神,跑出了臥室查看情況。
只見自家大門倒在了地上,連和門相連的墻都出現了裂縫,灰塵飄散在半空中。
從外邊踩著門進來的青年穿著日常的休閑裝,手里提著從菜市場買回來的菜,眼神冷沉地望著他們。
明明是極為親和無害的打扮,在這種環境下,他手里的袋子給人的感覺和殺傷性武器無二。
“我不想聽廢話,你們最好實話實說。”
燕秦進了廚房,拿出了菜刀。
“救命啊,殺人了!”
雷雅嚇得尖叫了一聲,卻見燕秦把刀揮向了木制的餐桌,刀口沒入木頭里,嵌了進去,可見力氣之大。
“他被接去了哪里?”
面對這種威脅,林建和雷亞的求生欲瞬間猛漲。
他們這種只會向更弱者出拳的人,面對強者總是會很快屈服。
燕秦聽著這有些顛三倒四的敘述,這種無意抱錯的狗血戲碼,想到了和藺綏一起經歷過的某個養魂世界。
他看著這兩個心虛而不自知的人漏洞百出的表演,厭惡的情緒幾乎遮掩不住。
他以為是藺綏不幸遇到了這樣的原生家庭,可實情不是這樣,愛人的人生比他想象的還要坎坷。
想著愛人以后的性格,他根本不難猜出那個真正的家庭并沒有給愛人留下美好的感觀,反而是又一次的傷害。
經歷了這些的藺綏來到了他的世界,又成為了爐鼎。
命運的苛責無端,叫人如何不生怨。
燕秦忍住了教訓這兩個人的想法,畢竟這是個法制社會,他不想這個關口進警局,耽誤他尋找藺綏的時間。
燕秦拎著菜回了家里,哪兒也沒去,他知道藺綏會聯系他,或者來找他。
林建和雷雅心有余悸地看著桌上的刀和倒下的門,咽了口口水。
林建試著把刀拔出來,卻發現卡的太緊,他力氣不夠。
本來就沒膽子找樓下青年賠門,現在更沒膽子了,兩個人罵都不敢太大聲,生怕樓下的人聽見了又上來了。
平緩行駛的車上,藺綏看著剛剛抱著他哭完的眼睛通紅的女人,心里毫無波瀾。
這種沒有波瀾顯現到面上,之讓人覺得他是因為這突然出現的變故而茫然。
王紜越看越心疼,握著親生兒子的手不愿意松開。
她可憐的孩子,因為陰差陽錯,竟然苦了這么久。
“綏綏,和這里告別完就和我們走,爸爸媽媽一定會對你好,我可憐的寶貝。”
她本來想直接帶兒子離開,但兒子說還要回去一趟,她和丈夫便依著他。
她哭的那么傷心,看起來那么真摯,沒有一點欺瞞的成分。
按照常理而言,藺綏認為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開心,可他的心格外冷凝,藺綏知道這是未來的自己的感覺。
看來一切不會如他所愿,枉費了他在親子鑒定時出現的期待。
不該期待的,大概他被燕秦慣壞了。
藺綏沒讓親生父母跟著,只身進了住了將近十年的地方,用小狗掛墜鑰匙打開了房門。
屋內依舊是香噴噴的飯菜,燕秦等在桌邊,看見他站起了身,拿去了桌上倒扣在菜上的碗。
“洗洗手吃飯,菜還熱著,我們邊吃邊說。”
燕秦替藺綏拿碗筷,他知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藺綏沒辦法來吃他準備的三餐了。
藺綏點頭,腳步輕快地去洗手。
面對這一次的情況,燕秦還是做出了挽留。
“要跟著他們走嗎?”
藺綏答:“我想去看看。”
這一次他回答的心態,已經和第一次不同。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如何面對自己曾經的路途,那個和他站在終點的人,一直在他左右。
分別前,藺綏把燕秦的鑰匙拿到了手中,將兩枚鑰匙的掛飾都取了下來,只還給燕秦光禿禿的鑰匙。
“等我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把小貓還給你。”
“不過你要快一點,因為我心情不好就喜歡丟東西。”
“那我一定會很快去見你,拉鉤。”
燕秦蹲了下來,對著藺綏伸出了小拇指。
“你比小孩還幼稚。”
雖然嘴里這么說著,藺綏還是伸出了手。
家里的每一樣家具,都見證了約定成立。
第291章 何處是故鄉
豪車、直升機、美麗寬闊的別墅,從起點到終點,都是現在的藺綏陌生的東西。
藺綏不知道處于這個時期的自己在這些瞬間是什么情緒,不過也可以大概猜出。
他毫無波瀾地跟著真正的家人回到了家里,在看見有些忐忑地站在門口的男孩時,微微瞇了瞇眼。
“小玉,你怎么出來了?”
王紜看見自己養了這么久的孩子,表情微微僵硬。
她明明讓管家囑咐了他不要出來,等他們和親生孩子溝通好,再讓兩個孩子見面。
王紜立刻看向了藺綏,表情有些緊張。
那個男孩也怯生生地看向了藺綏,一時間藺綏感覺到了所有的視線都匯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發出了一聲輕笑,那笑聲絕非友好,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透露出來的譏誚意味,配上他的年齡,更叫人啞然。
“你就是林建的親生兒子?”藺綏仔細地打量了藺玉的臉,輕嗤道,“還真是有點像。”
藺玉被他說的好像快要哭出來,在場的人表情都露出了些許不忍,畢竟在這件事里,兩個孩子都是無辜的。
“綏綏,我們先進去,爸爸媽媽一會兒再跟你介紹。”
藺中海打破了這個氣氛,讓管家先把養子帶到一邊去。
那些溫情的話語和表達,藺綏左耳進右耳出。
從看到藺玉的第一眼,藺綏就知道了他知道真相后內心毫無波瀾的核心原因。
他不可能讓這個人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就算他也是無辜的那又如何呢,哪能抵銷過他吃的那么多苦嗎?
當聽到了藺中海和王紜打算收養藺玉當他弟弟的時候,藺綏才開口說:“我不接受。”
藺綏神色有些不解:“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把我接過來之前應該知道我過著什么生活,你要讓我和換了我人生的人待在一塊,還要我和他做兄弟,你們不覺得惡心嗎?”
藺綏有很多種方式可以把藺玉趕出這里,但他偏偏還是用了這種最直接也最不討好的方式,如果是偏向他的至親,不可能會不站在他這一邊。
夫妻倆臉上又出現了愧疚自責的神色,王紜開始流眼淚,但說了很多,還是表示藺玉是無辜的。
“綏綏,你也知道那對夫妻不是什么好人,那小玉過去肯定也會過得不好,你難道忍心讓另一個孩子也處于你之前的那種境地嗎?”
藺綏恍然大悟:“原來除了讓他回去以外,就只有待在你們身邊這一種選擇了。”
過去的自己會怎么想呢,那個不滿十歲的自己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能夠很快走出這個陷阱嗎,恐怕不能。
他大概會以最陰暗最極端的話語去回答,怎么會不忍心,憑什么他要代人受過,讓藺玉去承受他應該承受的生活不是正常的嗎,他是林建和雷雅的親生孩子,他們會非打即罵嗎?
王紜沒想到藺綏會這么說,有些尷尬的無措。
她的確是有私心,想要把藺玉留在身邊,畢竟是她當親生兒子疼了很久的養子,乖巧又貼心,把他給別人撫養,她有些舍不得。
藺中海說:“不會的,我們在找撫養他的家庭了,你才是我們的孩子,只是在找到之前,他暫時住在我們這里。”
藺中海覺得,可能是藺綏對藺玉還沒太多認知,所以很有敵意,說不定只要兩個孩子相處久了,就玩到一起了,說不定之后藺綏還舍不得藺玉走呢。
在私底下他也是這么和王紜還有藺玉說的,于是家里呈現了一種微妙的氣氛。
藺綏對他們的打算心知肚明,冷眼旁觀著藺玉的討好。
藺玉會和他分享玩具,分享出游的經歷,分享朋友。
這種討好里帶著多少炫耀,藺綏懶得計較。
藺綏的身份在圈子里公開,不過因為他的性格不太好靠近,也沒多少朋友。
藺玉在交際圈里一向是團寵的存在,因為他最近的變故,他那些朋友們都覺得很心疼,知道藺綏針對他,所以想辦法為他出氣。
于是他們組團到了藺家玩,對藺綏表現的很熱情,還給他遞上了蛋糕請他品嘗。
藺綏吃第一口就皺起了眉,不知添加了多少百香果汁與檸檬汁的蛋糕充滿著酸苦的味道,這群小少爺小姐們還笑著問他甜不甜。
“你們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那些小孩當然拒絕,藺綏可由不得他們拒絕。
他抓著為首的那個男孩的衣領,不顧他的掙扎掐著他的面頰往里強行塞了一大口,因為他反抗的厲害,藺綏有些不耐煩地踢了一腳他的腿彎,讓他半跪在了地上。
這動作把旁邊的人全都嚇傻了,七八個小孩呆呆地站在那里。
“自己吃,不然我不介意幫你們塞進去。”
藺綏一邊擦著手指一邊看著房間里的人,連藺玉都含淚吃了一塊。
等到家長們聽著動靜跑來的時候,只見房間里哭聲一片,而藺綏坐在椅子上,漂亮的眉眼上滿是閑適。
大人們自然是不會因為這點小摩擦而起矛盾,各自笑著帶著孩子離開。
仇會寧被媽媽帶走前,還回頭惡狠狠地看著藺綏一眼。
被這個人掐著臉強塞食物的這種恥辱,他一定會報復回來。
藺綏對于這道目光毫不在意,連之后聽王紜苦口婆心的教育時都在走神,想著燕秦也該來了。
他們分開了將近半個月,在手機上一直有保持聯系。
燕秦這半個月在找落腳點和處理工作的事務,這附近的房子可不好租,不是價格的問題,而是屋主們根本不需要將房子出租。
王紜看著孩子心不在焉油鹽不進的叛逆模樣,有些頭疼。
沒有教養之恩的母子相處,十分有隔閡。
孩子不會向她要什么,也不會開口撒嬌,不會表達思念與愛,一起住了半個月,卻感覺好像還是和陌生人沒什么區別。
藺綏把玩著手上的小狗吊墜,問:“合適的家庭還沒找好嗎?”
聽見這句話,王紜更心梗了。
這孩子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冷漠,小玉一直想要靠近他,還一直被他排斥欺負,躲起來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和丈夫又心疼又無奈,只能偷偷安慰小玉。
王紜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幾句,找借口離開了藺綏的房間。
真是無趣,藺綏意興闌珊地望著窗外的綠植,指尖撥弄著吊墜小狗的尾巴。
他好像比擁有記憶的自己以為的更想念燕秦一些。
他拿起了手機,沒給燕秦發消息,而是拍了一張小貓鑰匙墜和小狗鑰匙墜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里。
工作室里,合伙人看見同伴忽然打了雞血一般地加快了工作的效率,手指近乎要在鍵盤上敲出殘影。
“趕著下班嗎?”
“嗯,家里小朋友在等我。”
燕秦彎唇,將那張照片設置成了電腦壁紙。
夏季晝長夜短,藺家吃晚飯時,屋外晚霞漫天。
藺綏走到了餐桌旁,隨著父母看向廚房的動作。
藺玉正搬著個小凳子在廚房里面吃飯,別說藺家父母了,連煮飯阿姨都覺得心疼。
“這作秀的姿態倒是比他爸媽強上很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你要真不想讓我看見,你為什么不在你房間里待著,他們又不是不給你送上去。”
“不過你可能沒想那么多,誰叫你還是個孩子。”
和藺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藺綏如是說,從餐桌旁走過。
“真是倒胃口。”
藺綏留下了這句話,無視身后的呼聲,走出了家門。
他今晚本就沒打算在這里進食,燕秦說今晚準備了好吃的。
從別墅出去是寬闊的林蔭道,燕秦在盡頭等他。
有了想見的人,離開這個舉動才有了意義。
小貓掛飾又掛回了鑰匙上,小狗掛墜也有了新的鑰匙搭配。
大概是實在受不了家里氣氛的僵硬,王紜告訴藺綏,已經找到了適合撫養藺玉的家庭,藺玉從藺家別墅里搬了出去,甚至把藺玉轉去了另一所學校。
少了礙眼的人,藺綏的心情好了不少。
當燕秦告訴他,藺玉依舊在藺家的戶口下,且只是換了居住地,并沒有被其他人撫養時,藺綏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有時間來你這里,他們忙著給別人當父母。”
藺綏打了個呵欠,在午后陽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燕秦給他拿了柔軟舒適的枕頭,手掌輕輕撫過藺綏的發梢。
這世上有些東西本就難求,也不必強求。
眼前的光照的視線有些模糊,藺綏閉上了眼,在燕秦的氣息里安睡。
盡管燕秦沒有帶藺綏離開不好的家庭環境,但他的到來已經改變了原有的軌跡。
藺綏成熟的靈魂寄居在年輕的軀體里,早就經歷過一切的他對于家庭環境早就失去了偏執的情緒,加上有燕秦的溫暖和陪伴,他對那個家庭的任何事情都更加不在意,所以藺家倒是格外平和。
四季更迭,人的年歲漸長。
校園高大的銀杏樹上每一片葉子都承載著少年少女們浮動的心緒,在陽光下飄動。
籃球撞擊桌腳發出的響聲讓教室里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看向了被打擾的少年。
藺綏抬起頭,表情有些厭煩。
“仇會寧,你有病?”
和幼年時期相比,少年長開的五官越發昳麗,因為他的性情,漂亮到極具攻擊性。
仇會寧表情有些不自然,硬邦邦地解釋道:“手滑了。”
見藺綏冷漠掃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仇會寧抱著籃球坐到了教室后排,盯著書本發呆。
手機里是藺玉給他發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并沒有回復。
他和藺玉是發小,從小一塊長大,知道了藺玉忽然出現了一個哥哥,并且排擠他的時候,他沒想太多就要為他出氣,結果被藺綏反教訓了。
仇會寧對這件事耿耿于懷,次次和藺綏較勁,但總是落入下風。
藺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這是仇會寧在長大后才明白的事情。
他有些不甘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懼怕藺綏,起碼在看見藺綏的眼睛時會想要躲避。
他又發起了呆,不知道這么眼高于頂的藺綏,什么樣的人才能入他的眼,成為他的對手。
這一走神就到了下課,仇會寧背著書包遠遠跟在藺綏身后,卻發現他沒有走向平時接送他的車前,而是上了另一輛車。
仇會寧快步向前,車子早就已經沒影了。
升起了隔板的車后座,少年的衣衫微亂,鎖骨泛著淡紅。
被他跨坐在身下的青年五官俊秀,時間仿佛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一如藺綏當初見到他的模樣,只是西裝革履的他氣質越發內斂成熟。
“我訂了一家口碑很好的餐廳。”
藺綏舔著微腫的唇,挑眉問:“等了那么久,今天你居然想先吃飯?”
藺綏不愛過生日,但今天的生日的確有些不一般的意義。
他不想和無關緊要的人一起慶祝成年,所以家里以及朋友要為他辦生日派對,被他推到了明天。
聽到藺綏的話,燕秦耳垂微紅。
起初他的等待真的很單純,他只是想守著藺綏長大,并沒有別的想法,盡管藺綏已經出落成少年,但他并不急于一時。
他和藺綏已相守百年,何懼這一兩個春秋。
可失去記憶的藺綏還是藺綏,在逗弄他這一塊依舊有著不錯的興致。
即使是十七八歲的藺綏,他也節節敗退,兀自隱忍,并未過線。
“我擔心你餓肚子。”
燕秦摸著藺綏的腹部,在他看來,藺綏進食當然比他進食更重要。
燕秦神色如常道:“因為時間可能會有點久。”
藺綏越發興味盎然,沒有記憶的他并不知道時長概念,想著能有多久。
他忘了,燕秦從不對他說謊。
第292章 何處是故鄉
當看見實物時,藺綏面上的笑意淡去。
他似乎出現了一點計算偏差,這和他之前隔著布料感受的不太相同。
藺綏的慣性思維作祟,以前或者說未來的他可以,沒道理現在的他不行,但他現在覺得可能會有些勉強。
因此他的指尖虛虛地落在頂端上方,若有所思地碰了碰。
藺綏沒打算逃避,但他在想可能先去餐廳真的會好一些,之后他大概不可能會有吃東西的精力。
藺綏抬手,舌尖卷去了指尖的濕潤,微微蹙眉。
這個舉動對于燕秦而言,已經不是干枯草堆上的一點火星,而是燎原大火里降落的助燃物。
時值四月,落地窗外晚霞仍在天邊,照出暖色調的光暈。
城市的霓虹已現,光芒輝映。
落了幾許在少年繃直的腳背上,照映出青色的血管脈絡。
那懸空于床邊的足尖微微蜷縮,顯現著主人的吃力。
藺綏的襯衫還半掛在身上,衣衫上的徽章若隱若現,胸膛隨著呼吸起伏。
“別擔心。”
燕秦俯首吻去他腰窩上的一滴汗珠,手指從青色蝴蝶胎記上觸碰過。
藺綏放置在枕頭兩側的手忽地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
“生日快樂,阿綏。”
耳邊響起這道聲音,與之而來的動作讓藺綏的眼眸微微渙散。
破碎清音,一如情人低語。
這是燕秦第一次在這一天和藺綏說生日快樂,因為燕秦知道,這一天除了能在今天宣告藺綏已經成年以外,對藺綏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燕秦無意去改變藺綏,但他想為藺綏的生命多添加一些意義。
窗外黃昏褪去,夜幕當空,霓虹閃爍。
藺綏的腦子有些混沌,饑餓的感覺傳遞到了大腦但似乎又被一層厚厚的屏障所阻隔,讓他感受到不真切。
分不清那到底是身體發出需要進食的信號,而是恍惚間胃部覺得難受的錯覺而產生的痙攣。
失神的多情眼覆上一層朦朧水霧,有著讓人看不真切的漂亮。
皎皎空中月,凜凜天上星。
藺綏在晚間迷迷糊糊吃了些東西,被喂進口中嘗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饑餓平息后,那種飽腹到幾欲吐出的感覺便明顯起來。
“出去。”
藺綏困的睜不開眼睛,聲音如同囈語。
他終于知道燕秦的那句話,原來是陳述句。
春日的尾巴,溫暖、潮濕、花開至荼蘼。
少年的腿零星分布著痕跡,無力地滑落。
四月十日下午五點的電話,讓藺綏勉強清醒。
“你說什么,沒聽清。”
藺綏的聲音沙啞,在接到電話的半分鐘后,他的大腦才蘇醒。
直到那邊的人又重復了一遍,藺綏才應聲,掛了電話。
他的生日在昨天,家里和朋友的意思是在昨晚給他辦個生日派對,被藺綏推到了今天。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他不想和無關緊要的人過生日,其次還是因為他并不想在昨天慶生。
回到藺家的第一年,父母就要為他慶祝生日,他直接用不愛過生日這個理由給搪塞過去了。
他們會在同一天為藺玉慶生,藺綏覺得沒意思。
他之前還想不明白,這個孩子降生的紀念日,對于父母而言應該更深刻,他們應該記得自己當時產子的不易,可為什么明知道,卻依舊這么選擇。
想不明白藺綏就不想了,對他來說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是和燕秦一起過生日的那一天。
“現在去嗎?”
藺綏靠著身后人寬闊的胸膛,應了一聲。
他答應舉辦這個十八歲的生日派對理由并不是父母,而是一些想要為他慶祝的朋友,再者就是擴充人脈和交際圈,這種日子他如果沒什么動作,恐怕別人看待他的目光都會有所改變。
他會評估別人的價值,自然也會被別人評估。
“還難受嗎?”
燕秦的手掌貼在了藺綏的腰側,為他揉了揉。
昨晚幫藺綏清洗過后他就已經上了藥,知道藺綏今日要出門,也沒有在顯眼的地方留下痕跡。
“還行。”
這種貼心顯然上藺綏十分受用,他踩在了地毯上走去衛生間,身體還是有些輕微的不適,但在他的忍受范圍內。
藺綏出門前手上被放了個禮盒,燕秦對他彎眸:“生日禮物。”
這應該是昨晚就給出去的禮物,但因為一些他們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被擱置了。
燕秦身上穿著的衣服并沒有整理整齊,從領口處藺綏可以看見自己在他脖側留下的齒痕。
藺綏瞇了瞇眼,在離開前勾著燕秦的衣服和他交換了一個吻,而后翩然離開。
燕秦給的生日禮物是一對定制的袖扣,藺綏暫時收了起來。
燕秦了解他,知道他絕不會在藺家的庇護下行事。
藺綏也的確有自己的商業計劃,這對袖扣不日將會用到。
藺綏的生日派對舉辦地點在一家頂級酒店的空中花園,前來祝福送禮物的賓客眾多。
王紜和藺中海的臉上都掛著笑容,雖然他們和孩子不太親近,也覺得自家孩子性格不好,但不妨礙他們覺得孩子優秀。
藺綏并未穿正裝,但在人群中他也是絕對的主角,引人注目。
藺綏懶得和父母扮演關系情深,端著酒杯和朋友們站在一起聊天。
他有些懶倦,坐在沙發上聽人說話。
當仇會寧走過來時,氣氛陷入了微妙中。
人以群分,所以有各自的小圈子再正常不過。
和藺家交好的世家,都清楚藺家的事情,也知道藺綏對藺玉的敵意。
因此基本兩撥人不會聚集在一起,有些人和藺玉相處有些人和藺綏相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仇會寧偏生是個異類,他是藺玉的發小,之前為藺玉出氣,總是出現在藺綏的面前,但也不會做什么過分的事,還會給藺綏送生日禮物,幫他解決一些事情。
藺綏讓旁人幫他接了禮物,意思意思地對仇會寧舉杯。
在藺綏眼里,這是個不需要在意的人,不過這也并不代表仇會寧在他離開宴會后還跟著他,他也會無視。
“有事?”
仇會寧有些不自然地說:“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去?”
藺綏冷漠拒絕:“不用。”
仇會寧被拒絕了也不尷尬,從口袋里拿了個盒子遞到了藺綏面前。
“生日禮物。”
“你不是給過了?”
仇會寧有些生硬地回答:“你又沒親手接,不算。”
遠遠看去,路燈下年紀相仿的少年相對而站,充滿著青春年少的氣息。
燕秦轉動著手腕上的晨霜珠,在車抵達路口時將車窗按下些許。
“阿綏,走吧。”
藺綏沒再看仇會寧,在車門自動開后上了車。
車內的男人面龐隱沒在黑暗中,仇會寧只看清了那雙眼睛,明明那雙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可在被視線掃過時,他心里的狼狽和難堪一陣陣上涌。
燕秦環著藺綏的腰,沒問那小孩剛剛和藺綏說了什么。
他可是早來了幾百年,在阿綏心里,他排第一。
第293章 何處是故鄉
生日宴會結束后,藺綏向學校請了兩天假。
這當然要歸功于燕秦,其實生日宴會當晚,燕秦和藺綏都沒打算繼續白天的事情,畢竟燕秦的時間的確有些久。
可藺綏在燕秦給他擦藥的時候有了點反應,于是燕秦在幫他擦完藥后,幫他順便了一番,連青蝶都被描摹了數遍。
藺綏本想忽視燕秦的反應,可實在有些難以忽視。
但燕秦并沒有開口讓他幫忙,而是鋪好了床被,準備入睡,將反應置之不理,在藺綏詢問時,還笑著說沒關系。
愛人成熟內斂體貼,不免讓年少的藺綏有些心軟。
沒想起過去的他不記得被折騰過度到底是什么感覺,此時的他雖然行事肆意招搖,但在這方面還太過青澀。
在潰散時想要逃離,卻被人握著腳腕一點點縮短距離。
結果就是藺綏請了兩天的假,對燕秦完全沒有好臉色。
燕秦十分內疚,他本想克制,可面對藺綏縱容的神色,他毫無抵抗力。
于是這兩天他都居家辦公,有重要的文件需要簽署便讓秘書送來。
現在的燕秦和六年前剛來這座城市的燕秦不同,早就擁有了超越藺家的雄厚資本。
燕秦起初就是賣小軟件積累資金,在來到這座城市后就和合伙人一起開工作室,研究開發軟件。
燕秦有過往許多世界的經驗,商業嗅覺敏銳,將視線放在了目前市場還處于空白的板塊。
‘全息’概念在互聯網上已經流傳了十幾年,但它只是人類對未來的構想,暫時還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實現這一點。
燕秦在第一個世界研究的就是這個,加上他在星際世界也待過,其中的流程和核心要點,他十分熟悉。
當他最開始推行這個概念時,不少人覺得他癡人說夢,連工作室員工在編寫代碼的時候都在懷疑這代碼到底能不能跑動。
可是當初級階段成果出現的時候,就沒有人懷疑了,燕秦根本不需要去找投資,多的是投資方的看好。
燕秦是逐步實現全息這個概念,先從神經網絡到構建虛擬線上世界,由于世界限制,燕秦的進度其實比較緩慢,因為在第六年的今天,他依舊沒能將第一款全息游戲發行,不過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他所做的事情開辟了一個新的航道。
由于特殊性,他背靠國家機器,早就成為了業內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燕秦對這一切倒是沒什么所謂,畢竟他做這些事情的初衷只是為了靠近藺綏,能夠成為讓他不受委屈的底氣。
男朋友從房子都只能租的人變成了超級富豪,藺綏也沒什么感覺。
無論燕秦的身份怎么轉變,在他面前始終如一。
秘書來送文件時將一些重要的行程也進行了核對匯報,藺綏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玩平板,在聽見秘書的某一句話時開口:“這個推了,不用考慮。”
秘書一愣,看向了燕秦,將剛剛說話的話進行了復述:“海云集團的合作邀請……推了是嗎?”
她清楚沙發上的少年是老板的戀愛對象,因此也知道他的身份,對這句話才有些猶疑不定。
海云集團的主事人姓藺,眼前的少年就是海云集團的少爺。
“聽他的,以后他說的就按照他的話做,不必詢問我,繼續。”
燕秦特地告知了秘書藺綏所擁有的話語權,因為在此之前他并沒有如此強調過。
在兩個月前,燕秦都一直將藺綏保護的很好,并沒有讓任何人覺得他們兩個有聯系。
畢竟藺綏和他擁有年齡差,哪怕他對待幼年的愛人沒有那種想法,但他會在藺綏成年后和他在一起。
這樣的情況外人難免多加揣測,燕秦不喜歡那種惡心的標簽,更不想讓那種標簽被貼在藺綏的身上。
這兩個月藺綏出現在他的身邊,是因為藺綏覺得自己已經快成年了,所以不大在意,燕秦雖然不會刻意宣傳,但也不會藏著自己有伴侶的事情。
秘書繼續匯報工作行程,將海云集團拉入合作黑名單。
得知無法合作的消息,海云集團的上層自然很失望,不過他們只以為是對方沒看上,并沒有想到其他方面。
藺中海和王紜回到家都還在唉聲嘆氣,現在市場不景氣,如果能搭上歲安集團的東風,絕對能夠更上一層樓。
“他還沒回家嗎?”藺中海看向王紜,看見王紜點頭后皺眉道,“這孩子,真是沒法管,這都幾天了。”
“咱們也不用為他操心,雖然是快要高考了,但綏綏的成績你也不是不清楚,不知道他打不打算出國,上次問了他沒說。”
王紜早就已經在心里計劃好了哪些專業更合適藺綏,對于以后家產的繼承,她也趨向于更優秀的親生兒子。
至于玉玉,給他留下一些資產就好了,不過她比較擔心的是按照藺綏的性格,在知道真相之后,恐怕不會接受。
王紜輕嘆,也只能慢慢給他做思想工作了,但王紜沒想到,藺綏接下來幾天也都沒回家,催他回家他也愛答不理,不過打電話給老師,發現他每天還是在正常上課。
王紜打電話問了一圈,藺綏朋友們都含含糊糊的讓她沒轍,三個都說在他那兒,在她逼問下又說不清楚。
她又氣又無奈,因為和藺綏關系僵硬,也不好強行逼問,只是在藺玉那里抱怨似的提了一句。
“你哥要是有你這么省心就好了。”
藺玉笑笑,繼續給媽媽捏肩。
藺玉知道仇會寧和藺綏一個班,所以旁敲側擊了一下。
仇會寧看見藺玉說藺綏一周多沒回家的時候,忽然想到了那天的那輛車,還有車上那個他只看清了眼睛的男人。
仇會寧沒把這件事告訴藺玉,只是在放學后讓司機悄悄跟上了前面那輛車。
只是幾個拐彎后,那輛車消失在了路口,沒了影蹤。
前排的保鏢開口:“已經甩掉了。”
藺綏看著手里的電子報表,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
他這些天一直待在燕秦那兒當然不是因為關系深入所以時刻粘著,而是他也有事情要處理,在燕秦那里更方便。
藺綏看完了手里的數據,手指漫不經心地碰了碰手腕上的紅珠。
按照燕秦的話,需要冷卻五天珠子才能亮起一次,每次亮起代表共鳴成功。
按照這樣的進度,不久之后他的記憶就能回來了。
他不知道在真實的過去里他做了什么又發生了什么,但想來不會太愉快,關于那對人渣還有現在的家庭,他要等記憶恢復再做決斷。
公司里,燕秦收到了藺綏已經到家的消息,打算抓緊時間完成手頭的工作然后下班。
“青蝶的接管良好,全息游戲即將進行第三輪監測,等待數據反饋,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準備第一輪內部試用,而后進行上線宣傳,抽取第一輪內測資格。”
得力干將站在光屏前眼里滿是期待,完全沒注意到老板歸心似箭,一心構建著偉大藍圖,看著屏幕上的那只青色蝴蝶神色向往。
這是歲安集團的標志性logo,也是重要項目的核心AI,它的名字就和它的形象一致,叫做青蝶,它代表著集團內部的最高權限,是美麗驚人的虛擬產物。
燕秦點頭,腦海里想的是今晚給家里的小青蝶做什么飯菜。
因為工作原因和彼此的時間原因,燕秦早就不能像小學那樣為藺綏準備一日三餐,不過在時間正好的時候,他還是傾向于自己下廚。
藺綏吃完了男友的愛心晚餐,在晚間時他就變成了愛心餐。
“你怎么……唔……”
白色的枕頭上少年的黑發散亂,抬手用小臂擋住了眼睛,遮掩住自己的失態,胸膛因為呼吸起伏。
手腕內側泛著淡紅,唇瓣隨著吐出的話語微動,質問的聲音無力、破碎,逐漸消弭。
藺綏真的不明白,為什么燕秦工作了一天偶爾還健身,還能有這么好的精力。
當廝磨到極致時,藺綏甚至想好了燕秦的死期,雖然很快就在潰散中忘卻。
珠光閃爍,如同夜里無聲的奏鳴。
藺綏記憶恢復的時間,在這個世界高考時間之前。
最后一次共感,燕秦撫著藺綏輕顫的脊背,等著他情緒平穩。
藺綏的呼吸逐漸平穩,他從燕秦的懷里坐起,將微微汗濕的頭發上撩,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眼眸里的情緒復雜,如同翻涌的暗流。
“幫我買包煙吧。”
藺綏看向燕秦,又望向了黯淡的夜色。
他知道燕秦不抽煙,他這個世界也沒有抽煙的習慣,身體沒有煙癮,但他心里有癮。
“好。”
燕秦注視著他的側顏應聲,立刻起身穿衣。
小區里的超市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不用擔心買不到東西。
他知道藺綏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思考,沒有過多詢問。
窗外一片漆黑,無星無月,只有人造的燈光在工作。
藺綏走向客廳喝水,不顧忌有東西順著腿根淌下。
彎腰倒水時,藺綏看見了客廳桌上的鏡子。
鏡子里照映的面龐年輕,但眼眸卻透露出靈魂的成熟。
這一次的情況,在藺綏的意料之外。
他的過去就這么突兀地呈現在了燕秦的面前,不過讓他有些沒想到的是,他似乎比他自己以為的更信任和喜歡燕秦。
他讓燕秦不必帶自己離開造就他的環境,是因為他不想被改變也不需要被改變。
他不需要環境上的救贖,至于心里的救贖,燕秦早就做到了。
甘甜清涼的水經過喉管進入胃部,藺綏的心情也好了些許。
那對人渣他會按照原來的辦法去處理,至于現在的父母,藺綏對他們的情緒倒是很平和,藺家他可以不要,但藺玉一個子兒都別想拿走。
大概是因為曾經報復過一次,這個世界因為有燕秦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改變,一些原有的事情也消失了。
他向來是個對自己所擁有的事物格外偏執的人,幼年的他也如此,所以原來的他可比現在的他要不受待見的多。
從進到藺家的第一天起,藺綏就要把藺玉趕走,可他越是這樣就越顯得藺玉可憐,到最后所有人都指責他的自私與狹窄的心胸。
如果說林建和雷雅給他的親情是圍繞著蒼蠅臟兮兮的垃圾,那么王紜和藺中海給他的就是包裹著腐爛血肉的蛋糕。
前者是直白的惡心,后者是咬下去吃進肚子里才知道的惡心,偏偏別人都以為他拿的是蛋糕。
他在這個世界從出生到死亡,一切都在告訴他,世界本就是被苦難包裹,人生的常態就是如此。
他的第二次人生也是如此,不過出現了一個意外,一個非常非常美妙的意外。
燕秦拿著煙和打火機回來時,藺綏正穿著他的上衣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
燕秦什么也沒說,幫藺綏點燃了一根煙。
一點猩紅在細長白皙的指間閃爍,被吮吸的微腫的唇吐出煙霧,在霧氣繚繞中,燕秦看見了藺綏的上揚的眼眸。
即使沒有記憶的愛人透著青澀的可愛,但燕秦愛的始終是他這副歷經了一些才形成的模樣。
生長在潮濕之地躲藏在荊棘叢里,于夜里翩躚的色彩艷麗的毒蝶,危險迷人。
“燕秦,”藺綏手指微動,碾滅了那根煙,看向了燕秦,唇角輕翹道,“流出來了,再補一點吧。”
藺綏還沒說后一句時,燕秦的心就已經澎湃。
此時此刻,他的名字從藺綏的口中說出,都像是一句簡短的愛語。
第294章 何處是故鄉
藺綏最后在倦怠中睡去,身上痕跡斑斑,燕秦抱著他清洗的時候,他也只是睫毛動了動,難以抵抗困倦。
燕秦在熹微晨光中注視了他的睡顏許久,擁著他睡去。
臨近高考,學校對學生的管束倒是放松了些,希望考生以一個好的心態步入考場。
藺綏干脆和學校那邊請了假,按照他的成績,他擁有一個保送的名額,只是他拒絕了。
因為他的成績和家世,學校對他也比較縱容,批準了他的假條,提醒了高考的日期。
藺綏的班主任盡責地將這件事情告知給了王紜,王紜立刻聯系了藺綏。
兒子不回家,連學校都請假了,她很難不覺得兒子是在外邊亂混。
“不用管我,我比你更知道怎么對我的人生負責,你有這個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不如多去關照一下你的另一個兒子。”
藺綏這句話倒不是譏諷,只是在陳述。
藺綏將這張電話卡設置成了拒絕來電的狀態,用著另一張電話卡和人進行必要聯系。
關于高考,被封印記憶的藺綏都不擔心,恢復記憶的藺綏自然更不擔心,所以在考試前他沒有復習,而是去做了自己一直擱置的事情。
林建和雷雅早就已經賣了老房子換了城市居住,燕秦一直讓人看著,藺綏自然也掌握著他們的動態。
藺綏用的手段和之前相差無幾,在法律范圍內,讓他們徹底成為底層的老鼠。
他還特地和他們見了一面,避免他們連怨恨誰都不清楚。
一想到他們過得不好只能在陰暗角落里咒罵他的模樣,藺綏的心情都會好些。
藺綏的心情不錯,那邊王紜和藺中海在家里都快氣出病了。
他們四處找藺綏,卻查不到他在哪里,消費記錄也停在了幾天前,即使他們把他的卡都凍結了,他也沒出現。
要不是藺綏的朋友們說藺綏還會和他們回消息,他們都以為藺綏出事了。
從藺綏和他們最后一次通話他們知道藺綏一定是知道了藺玉的事,在和他們鬧矛盾。
“這孩子心眼怎么就這么小呢,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王紜無奈,她是想和藺綏好好說的,告訴他以后家里的東西都是他的,只會留給弟弟一點點,可是藺綏根本不給她說這些話的機會。
藺中海氣的拍桌:“他要是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王紜急忙安撫丈夫,給他拿降壓藥吃。
在親生兒子這里備受冷落,王紜去了藺玉那里,看著她一來就放下書本忙著給她洗水果切水果的養子,王紜十分心酸。
她也覺得養子不容易,這么多年一直自己在外邊住著,家長會也沒有他們參與,一個孩子忍受了這么多委屈,他也從來沒想過和藺綏爭,為什么藺綏就是容不下他呢?
藺玉將果盤端到了王紜面前,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話,掩藏住自己不安的情緒。
就在不久前他接到了來自生父母的電話,他曾經偷偷看過他們一次,在那之后就決定絕不會和他們相認,而他們現在卻找上了門,這一切還得拜他那位‘哥哥’所賜,要不是他給了他們聯系方式,他們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
親生父母如今窮困潦倒還有負債,身體有疾,來找他要錢,藺玉不可能給,把他們給拉黑了。
藺玉知道藺綏不會放過他,這只不過是一個預兆罷了,他絕對不能被趕出去。
于是在藺玉主動提起了關于藺綏的事情,問道:“哥哥還沒回家嗎?”
“是啊,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隨他吧。”
“我聽說哥哥在沒回家前上了一個男人的車……嗯,那個男人好像不是家里認識的人,哥哥這么久沒回家,應該是住在那個男人那里吧,媽媽你要提醒哥哥小心,畢竟哥哥長的那么好看。”
這件事是藺玉從喝醉的仇會寧嘴里聽到的,仇會寧說藺綏上了一個男人的車,藺玉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關系,但不妨礙他朝著那個方向引導。
“什么?從誰那里聽說的,是不是有誰亂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王紜立刻提高了聲音,神色嚴肅。
聽到沒有人亂傳后,王紜的臉色緩和了些,而后逼問細節。
藺玉說的含含糊糊,也只是聽說、猜測,一副擔憂的模樣,但已經把王紜弄的怒火中燒。
有些孩子玩的亂王紜清楚,王紜也不介意兒子亂玩,但至少不能玩男人,更別說給男人玩了。
不過孩子的前程重要,王紜壓下了脾氣,打算等藺綏高考結束后再仔細詢問。
藺玉聽到王紜的打算,眼里閃過一絲失望。
夏日的高熱,充斥在人間。
夏天對于國人來說,是個極為特殊的季節,因為重要的人生轉折,似乎總發生在這個時間段。
而這個夏季,對于全球來說都值得關注。
高考結束后,歲安集團帶著全球第一款全息網游與大家見面,這個消息早就已經放出了風聲讓人沸騰,當官宣的時候,全球都在同步報道這個消息。
這是一款國風全息游戲,以修真界為背景,光是前期的宣傳CG就讓人目不轉睛。
燕秦作為主創人,在發布會上進行介紹,接受提問。
在提問完了一些理念、技術與安全層面的問題,記者們才將視線轉向了游戲本身的內容。
“在宣傳片和游戲背景介紹中都可以發現是神明創建了這個修真世界,他的身份是天帝嗎,又或者是什么重要的npc?”
在宣傳片里,可以看見有一個看不清臉的角色高坐于王座上,俯首看眾生,他一抬手,便有了天地,便有了萬物,毫無疑問,這是創世的神明。
臺上的男人微笑著答:“你可以稱呼他為天道,他是這個世界的意志,不過他并不存在劇情中,不會和任何角色交互。”
其他記者追問:“所以他代表著主創團隊,也就是你本身?”
“不,是我愛人,這個形象以我愛人為模板,沒有他我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他就是我世界的意志。”
這個消息無疑讓在場的所有人以及全球收看發布會的觀眾感到勁爆,這種秀恩愛的方法簡直秀了人一臉。
燕秦面上依舊帶著微笑,在大家追問他愛人身份時進行了保密,進入了下一個問題。
燕秦始終對于那個想要操控他和藺綏命運的天道意志介懷,在他的世界里,能操控他的意志只來源于一個人。
與此同時,藺家也在觀看這場采訪。
王紜在高考結束后在考場外等到了藺綏,讓藺綏跟她回家,在路上并沒有提及藺綏一直沒回家的事,而是打算等到家后沒有外人再盤問清楚。
藺中海也在家,在他們準備開始和藺綏談話時,發布會的消息傳來,他們顧不上詢問兒子的性向,先打開了電視進行觀看。
發布會結束后好一會兒,夫妻倆才回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來。
他們問起了陌生的車,還有車上的那個男人。
“你們想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是啊。”
藺綏承認的干脆,嘴角噙著笑意。
這模樣無疑大大刺激了王紜和藺中海,藺中海的臉色脹紅,甚至到有些扭曲的地步。
“你胡說什么呢,你要氣我們也不能這么氣啊。”
王紜立刻給丈夫順氣,一邊責備地說一邊從客廳抽屜里翻找降壓藥。
“如果我說我戀愛的對象是燕秦呢?”
藺綏輕飄飄的一句話,王紜手里的動作頓住,藺中海不用吃藥血壓都降下去了。
他們迫不及待地問:“你是說剛剛電視上看見的歲安集團的燕秦?”
藺綏微微偏頭,理所當然地說:“不然呢?”
他們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再三進行確認。
藺綏直接打電話給燕秦,讓他來接自己。
夫妻倆陷入了恍惚中,藺中海甚至在想要怎么和歲安集團進行合作了。
藺綏輕嗤:“剛剛同性戀還是罪大惡極,現在就可以了?”
兩個人輕咳了幾聲進行掩飾,說了一堆漂亮話。
“時代在進步了,我們的思想也要開放些,再說了兩個男人也不是不行,孩子的話去國外代孕就行。”
“我不需要利用女人的子宮來生下后代,我不需要后代,畢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對孩子負責,這一點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藺綏輕嘖,連神色都帶上了幾分冷意。
王紜和藺中海忍住了發火的沖動,向他保證以后家里的東西都是他的,只用給藺玉一點點傍身就可以。
“只要我在,他一點東西都別想拿到,他已經享受了這么久不屬于他的東西,還想要以后?”
藺綏的神色玩味,似乎在聽笑話。
“小玉在這件事情里也是無辜的……”
“停,我不想再聽什么他是無辜的這種話,你們只是不承認自己的偏心而已,我當然知道養了十年是條狗都有感情,何況是個人,只不過是我的情緒對你們來說無關痛癢。”
藺綏并不是憤怒的宣泄,只是惡心這種虛偽。
“如果你們在乎我這個親生孩子,為什么不對那對人渣出手還給他們錢,不就是因為霸占了人家的兒子心虛嗎,不舍得還嗎?”
“他是無辜的,那我那些經歷又算什么,我活該?”
“他無辜,”藺綏輕笑,“你們真讓我惡心。”
“藺家的財產我不會要,你們捐了也好,給別人也好,藺玉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你們最好立刻把他從戶口本上遷出去,收回給他的所有東西,不然你們就一起去喝西北風吧。”
“我說到做到,你們最好相信這一點。”
藺綏以陳述的語氣告知事實,在沒有燕秦的過去,他做的可沒有這么客氣。
因為在藺家過得不好,甚至在危險時成為棄子,藺綏對他們早就沒有了親情,他搞垮了海云,讓藺玉身敗名裂,即使他們跪在自己身前哀求或咒罵,他也無動于衷。
藺中海和王紜還沒從藺綏直白難聽的話語里抽離情緒,就聽見了他的威脅,如果不知道藺綏身后的靠山,他們可能會勃然大怒,但他們知道,從燕秦剛剛發布會的話來看,如果藺綏要搞垮他們,燕秦一定會出手。
他們都不用考慮藺綏說的是氣話還是真的,因為他們知道藺綏的堪稱冷血的冷漠。
看見來接藺綏的男人,藺家夫妻倆久久無言。
王紜輕喃:“冤債,真是冤債。”
藺中海坐在沙發上喘粗氣,捶著胸口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是養了個兒子還是仇人,早知道還不如……”
這話說道半截,他也沒說完。
他們心里的悔意復雜,‘為什么當初沒有將錯就錯’以及‘為什么沒能早點順著藺綏心意’兩種情緒交雜。
養子和財產哪樣重要,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多猶豫就能做出選擇。
他們立刻就帶藺玉去辦理了戶口遷出,藺玉開始還不知道出門的用意,到了半途才知道。
“一會兒你拿著這張卡離開這里,越遠越好,如果能出國最好。”
王紜在藺玉手里塞了一張銀行卡,里面是一千萬,能供藺玉的學費和生活費很久。
王紜也有些傷心,但依舊硬著心腸說:“以后就不要再聯系了,藺家跟你也沒有關系。”
藺玉臉色一白,搖了搖頭。
“媽,我不想這樣,發生什么了,是不是他逼你們了?”
藺玉十分慌張,努力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一千萬和藺家怎么能比,他連親生父母被藺綏折磨這種事都告訴了王紜和藺中海,想讓他們知道藺綏的狠毒。
王紜和藺中海聽完,更加堅定了把藺玉送走的心,想到那天藺綏的眼神都有些不寒而栗。
這樣心狠的人,不會顧忌血緣之情,可能還會因為怨恨他們偏心而報復的更厲害。
藺玉不管是賣慘還是緩兵計都用過了,依舊拗不過養父母,只能看著自己的戶口被遷出,房子被收回,行李都被打包好了,一副將他掃地出門的樣子。
藺玉沒法子,只能求助發小們,卻發現他們一個個愛莫能助,因為家里警告了他們不許多管閑事。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看不見去路。
藺玉無處可去,決定先去另一個城市租房子落腳,然后念大學,等到時機合適時,再看自己能不能回到藺家。
在去往機場的出租車上,車子半路上了兩個人。
黑衣的保鏢坐在了他的旁邊,副駕駛上的少年隔著后視鏡和他對視。
藺綏:“拿出來吧。”
藺玉防備地看著他,心里有著不好的念頭劃過。
“別裝傻,我說過了,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別想帶走,他們怎么就聽不懂人話呢,那張卡里的數額不小,你不交出來我不介意報警,就以盜竊罪逮捕你怎么樣,你覺得錄口供的時候,王紜會站在哪一邊?”
藺玉想逃跑,可車門已經被鎖死,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保鏢。
“你不能這么對我!這是媽媽給我的!”
“不好意思,我就能這么對你。”
“自己選吧,要是到機場了你還不選的話,那我就幫你選擇后者了。”
藺綏不緊不慢地說,他早知道那對夫妻不會那么老實,離開前還幫養子安排好退路,真是令人感動的親情。
藺玉想到了親生父母的現狀和將他送走的養父母,心里一陣絕望。
他沒得選擇,只能被迫地交出了那張卡,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保鏢用他的手機將手機賬戶里的錢也轉走,只留下了一點零頭。
他在機場前被推下車,拿著手機和行李箱一陣崩潰。
他身上就只有幾百塊錢,這能做什么?
副駕駛的車窗徐徐落下,那張漂亮的令人憎惡的面龐紅唇微揚。
“該去面對你本該面對的事實了,小老鼠。”
那輛車從眼前開走,藺玉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的親生父母如同索命鬼一般,逼迫著他回家伺候他們。
“這不是我的人生……這不是……”
藺玉一邊搖頭一邊絮叨,旁邊的路人以為他有精神病,忍不住離遠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藺綏有些興致缺缺,沒什么報復成功的快感,又不新鮮。
他覺得自己對這個人還是仁慈了些,要知道在過去的那條時間線上,藺玉可沒這么好的待遇。
人生錯位便錯位了,他能讓藺玉回到他該去的環境里,可藺玉從這十八年里看到的東西學到的東西,終究還是在他自己身上,那本是他前半生不可能接觸到的存在。
藺綏不打算再回藺家,因為他們不老實的舉動,所以給海云集團使了點絆子,虧損出現,王紜和藺中海都十分頭痛。
對于藺玉打來的訴苦電話也只能置之不理,畢竟他們給藺玉的那張銀行卡都被藺綏丟了回來,這種感覺實在恐怖,他們也不想公司再度動蕩。
他們這種作態藺綏十分清楚,也懶得再給予關注在讓自己惡心的人身上。
暑假過去,藺綏沒選擇出國,在本地上了大學,一邊念書一邊發展自己的事業。
他和燕秦的發展在不同的領域,發展事業掌握權柄,這是藺綏樂趣所在。
有時候他沉迷于工作中,連燕秦都會拋到腦后。
一次跨洋視頻會議里,燕秦穿著圍裙無奈地看著因為會議超時始終沒來用餐的愛人,溫和地提醒,畢竟飲食不規律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有人好奇地問了句那是誰在說話,因為都是外國伙伴,藺綏隨口答:“My husband.”
視頻會議結束后,晚餐涼了藺綏都沒吃上兩口,下邊倒是吃別的吃吐了。
在知道藺家夫妻有了新孩子時,藺綏沒有任何情緒,那個孩子從懷上到出生他都沒去看一眼。
于藺綏而言,這些已經是過去的事,那些人也已經是陌生人。
這里是他出生的世界,卻不是他的故鄉。
他不是羈旅漂泊的人,他已經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