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山里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里擰好帕子給安玉擦臉。
安玉閉著眼睛, 濃密的眼睫搭在皮膚上,輕輕地抖,他很突兀地問了一句:“季明里, 你喜歡京城嗎?”
季明里幫他擦臉的動作沒停, 擦完臉又擦手,莫名其妙地反問:“怎么突然問這個了?”
安玉睜眼看他:“你先回答我。”
季明里看安玉不像是在閑聊的樣子, 便拿著帕子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 他想的自然不是喜歡和不喜歡這兩個答案, 而是要不要實(shí)話實(shí)說。
萬一安玉問的是個陷阱題怎么辦?
想到后面, 他還是老實(shí)搖頭:“不喜歡。”
安玉又問:“為什么?”
季明里說:“京城是生你養(yǎng)你的地方,你從小在京城長大, 即便很少出門, 京城也是你的故鄉(xiāng), 但我和你不同,我之前從沒來過京城, 這里的每一個人、每一寸地對我來說都很陌生,京城是很繁華,可京城的繁華和我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
安玉抿唇不語, 靜靜看著季明里。
季明里拿來茶水讓安玉漱了口,隨即另外拿了一條帕子, 就著剩下的水重新擦洗了下,吹滅蠟燭后鉆進(jìn)被窩里。
安玉一直裹在被窩里, 但被窩始終沒能暖和起來。
季明里摸索到安玉的手,比剛剛還涼,他把安玉的手放進(jìn)自己衣服里, 貼到腹前。
“當(dāng)然了,要是你想留在京城的話, 我也沒有意見。”季明里捂著安玉的手說,“反正我從小到大居無定所,住哪兒不是住,這會兒是不習(xí)慣,也許住著住著就習(xí)慣了。”
安玉還是沒有吭聲,只有覆在季明里腹前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我們都是那種關(guān)系了,你在哪兒我在哪兒,放心吧。”季明里說。
而且他發(fā)現(xiàn)了,京城的人對男男之間更習(xí)以為常,連男男之間用的東西都擺在明面上賣了,他和安玉要生活在一起,不是幾年而是幾十年,京城的大環(huán)境更合適他們。
季明里想著想著,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還沒成親呢,就已經(jīng)有了拖家?guī)Э诘母杏X了。
孩子還是想要的,只是不可能自己生,等有機(jī)會了找個孩子來養(yǎng)。
季明里想得專注,腿上忽的一涼,仿佛貼上來了兩個冰塊,他嘶地一聲,下意識躲了一下,結(jié)果那倆冰塊立即跟了上來,又蹭在了他的小腿上。
季明里伸手一抓,抓到了安玉的腿,又往下一摸。
“你腳這么涼?”
安玉往他懷里縮:“我冷。”
季明里無奈,只好咬牙把安玉的冰塊腳夾在自己小腿中間,等緩過來后,他又拿起安玉的手搓了搓。
安玉體寒,要是自個兒睡一張床,估計睡到天亮都暖和不起來。
“我剛說的,你聽到了嗎?”季明里一邊搓一邊問。
“聽到了。”安玉的聲音在耳朵響起,“季明里,我想跟你說的是,等京城這邊的事忙完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季明里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哪兒?”
“回豐陽縣,回浪浪幫派。”安玉說。
“你不留在京城嗎?”季明里驚訝地問。
“以前的我是京城人,但現(xiàn)在的我不是了。”安玉的語氣沒什么起伏,以前說起這些,他會難受、會憤怒、會沉浸在仇恨中無法自拔,如今心里有了期盼、有了更重要的東西,仇恨再也左右不了他的理智,“所有人都以為薛禮秋死了,那就讓薛禮秋死吧,以后我只是安玉。”
季明里把安玉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里,雖然安玉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他還是感受到了安玉的難過。
告別跟了自己十幾年的身份,要說心里毫無波動肯定是假的。
“我在心里列了一個死亡名單,之前想親手殺光名單上的人,可每殺掉一個,我心頭的恨都不減反增,他們的血濺在我的手上,洗不掉了。”安玉說,“杜宰相已是皇帝的眼中釘,皇帝必會將他拔除,等皇帝蓄滿了力,杜宰相的下場只會比死更慘,至于那些害死我爹的人,他們都是杜宰相的黨羽,即便我不出手,皇帝、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的其他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安玉的聲音很低,由于把臉埋進(jìn)了季明里脖頸里的緣故,聽起來也很悶。
“我不想再以那樣的方式報仇了,把自己也搭進(jìn)去的方式。”
季明里不知道該說什么,語言在這個時候是蒼白的,聽著安玉的話,他也覺得難受。
他心里堵得慌。
他幾乎夢完了安玉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安玉受過的苦、遭過的罪,他在無數(shù)個夜晚感同身受,即便針沒扎到他的身上,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
“到時候我?guī)慊厝ァ!奔久骼镎f,“你不想做回薛禮秋就不做,只要你愿意,在我眼里,你都是安玉。”
安玉抬頭,在黑暗中用唇探尋到季明里的唇。
季明里配合地張開嘴,任由安玉深入。
然后——
他隱約嘗到了自己的味道。
季明里:“……”
明早讓安玉多涮一會兒口好了-
冬去春來,天氣逐漸變得暖和,大家脫去了厚實(shí)的冬裝,換上了輕薄的春裝。
院里種了一顆很大的桃樹,隨著時間的推移,枯黃的樹干慢慢抽出嫩綠的芽,然后芽變成葉,一片片、一簇簇,被陽光照得嬌翠欲滴,微風(fēng)吹過,樹葉嘩嘩地響。
在樹枝上開出粉色小花時,安玉讓羅楊從外帶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極為消瘦,幾乎瘦到皮包骨的程度,佝僂著腰,面色蠟黃,仿佛一年半載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他畏畏縮縮地跟在羅楊身后,待瞧清楚堂屋里季明里的身影后,他的表情猛地一震。
“季明里?!”
“尹山?”季明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詫異過后,他的怒火油然而生,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去,一把揪起尹山的衣領(lǐng)。
尹山原來和季明里差不多高,可如今竟比季明里矮了半個腦袋,他猶如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雞,掙扎半天卻毫無反抗之力,只有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
季明里還什么都沒做,尹山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這時,安玉喊了一聲:“季明里。”
季明里也察覺不對,趕緊把尹山往旁一扔。
尹山跟沒有骨頭似的撲到地上,張著嘴巴,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口血。
血是黑的,里面有東西在動。
季明里定睛一看,頓覺兩眼一黑,裹在那攤血里的活物是數(shù)只長了腳的爬蟲。
之前付滿和兩個衙差先后死亡,季明里就懷疑安玉會蠱,后來做了那些夢,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但時間過去太久,他都忘了安玉會蠱的事。
眼前畫面帶給他的沖擊不可謂不大。
神奇的是尹山吐完血后,居然一副屁事沒有的樣子,手腳并用從地上爬了起來。
季明里:“……”
他認(rèn)真打量一番,確定尹山?jīng)]事,至少還吊著一口氣。
安玉看著地上的血,眉心都擰成了一個結(jié),他喊來下人把血和血里掙扎幾下后便不動了的死物掃掉,才對季明里說:“我在拿他煉蠱。”
季明里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聞言并未太多驚訝。
“我初見他時,他病得半只腳都踏進(jìn)鬼門關(guān)里了,想不到如今被我煉了幾年的蠱,倒是頑強(qiáng)地活了下來。”安玉笑著說,“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季明里看著尹山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心想尹山活著也和死掉沒有多大差別了。
安玉坐在高位上,單手支著下巴,指尖在臉頰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季明里:“人在這里了,你想怎么處置都可以。”
尹山聽了這番話,頓時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季明里,季幫主……”當(dāng)年的事鬧得很大,尹府和浪浪幫派為此結(jié)下梁子,尹山不可能不清楚季明里的來意,他嘴里發(fā)出凄厲的哭聲,苦苦哀求,“當(dāng)年之事真的只是一場誤會,若非郎浪跳出來多管閑事,我也不會拿他出氣,我只是讓下人給他一點(diǎn)教訓(xùn),沒想讓他們喂藥啊!”
當(dāng)年尹山走在街上看中一個姑娘,便要將姑娘拖回府里,那個姑娘是附近一家客棧老板的小女兒,恰巧郎浪路過此地,他認(rèn)識那個姑娘,便上前阻止,尹山被壞了好事,把氣全部撒在郎浪身上,郎浪被他那幾個身強(qiáng)體壯的下人拖進(jìn)巷子里揍了一頓,還被喂了藥。
等季明里他們得到消息過去接人時,郎浪已經(jīng)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季明里他們將此事告了官府,官府假意徹查,最后以尹山非本地人賠上一些銀兩結(jié)案。
當(dāng)時的尹山人模狗樣,穿著錦衣玉袍,腰間墜著一個價值連城的玉佩,他裝模作樣地晃著手里的折扇,高高在上得像是季明里他們這輩子都遙不可及的人。
眼下才幾年過去,尹山再也找不出以前的丁點(diǎn)模樣。
安玉見季明里遲遲沒有出聲,便道:“不然摘去他的四肢,把他泡在壇子里,讓他慢慢死去如何?”
尹山的瞳孔驟然放大,轉(zhuǎn)身向安玉磕頭求饒,額頭碰地發(fā)出聲聲重響:“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辜負(fù)了你,你給我一次贖罪的機(jī)會吧,安玉……”
尹山試圖爬向安玉,卻被羅楊一腳踹開。
尹山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一點(diǎn)悶哼聲都沒發(fā)出,趕緊爬了起來。
安玉看也沒看尹山一眼,只問季明里:“你想好了嗎?”
季明里這才回神,說道:“你處置就好。”
安玉問:“不想給你那個兄弟報仇了?”
季明里搖了搖頭:“沒必要了。”
他早該想到安玉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尹山得罪了安玉,下場能好到哪兒去?哪怕活著,估計也是生不如死,看尹山脖子上露出來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應(yīng)該沒少被蟲子咬。
尹山遭了報應(yīng),這就夠了。
他是想替郎浪報仇,但也不想被仇恨蒙蔽雙眼。
安玉聽到季明里的回答,倒是愣了一下,隨即對羅楊抬抬下巴:“把他帶下去吧。”
羅楊點(diǎn)頭,一腳踹在尹山背上:“走。”
尹山兩眼血紅,不甘地望著安玉,就在季明里以為尹山還要向安玉求饒時,尹山突然朝他轉(zhuǎn)了過來。
“季明里,你別以為你攀上安玉就是攀上了高枝,你還不了解他的脾氣吧?你看看我,也許現(xiàn)在的我就是將來的你。”
尹山說得惡狠狠,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季明里垂眼看著尹山扭曲猙獰的臉,語氣平靜:“我和你不一樣,我也不會淪為到你這個下場。”
“哈。”尹山笑出了聲,血紅的眼睛盯著季明里。
下一刻,尹山突然從地上爬起,竟然直挺挺地?fù)湎蚺赃叺牧_楊——確切來說,是羅楊腰間的佩刀。
羅楊反應(yīng)迅速,握住刀鞘,手起手落之后,被擊中后頸的尹山倆眼皮子一番,當(dāng)場昏了過去。
安玉依然坐在椅子上,連姿勢都沒變化一下,見狀淡淡吩咐:“別讓他死了,尹家那一兜子人還需要他出面。”
“是。”羅楊說完拖起尹山出去了。
一時間堂屋里就剩季明里和安玉兩個人,不久前尹山吐了血,雖然下人已經(jīng)把地上打掃干凈,但是空氣里仍舊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季明里拉著安玉來到外面,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才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安玉歪頭看他:“你不怕嗎?”
季明里反問:“怕什么?”
安玉說:“怕我像對待他那樣對待你。”
季明里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覺得我應(yīng)該比尹山更識趣。”
安玉噗嗤一樂,眼睛都瞇彎了,扭頭瞧見今兒陽光正好,藍(lán)天白云從未如此清晰明了,仿佛水洗過一般。
“夏天要來了。”安玉說,“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夏天和秋天似是連著來的,轉(zhuǎn)眼天上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臨近年關(guān)這幾天,朝廷上出了大事,杜宰相攛掇二皇子篡位被皇帝識破,一陣兵荒馬亂的打斗后,杜宰相和二皇子被擒入獄,杜宰相的黨羽全被翻了出來,朝廷即將重新洗盤。
不過這都不關(guān)季明里的事,他深居簡出,鮮少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又一個春天到來,接下來的一邊也過得很快。
第三個春天。
第四個春天。
在第五個春天到來時,安玉帶著季明里去了一個地方,這里山清水秀,蔥郁的樹林間立著兩座墓碑。
墓碑為安玉父親的下屬所立。
下人們擺上肉和果子,安玉倒上一杯酒放在左邊的墓碑前,嘴里說著:“我爹年輕時候最愛喝酒,后來為我的病日夜操勞,居然把酒戒了。”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安玉的悲傷流于表面,他低聲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眼睛合上,淚水就這么溢了出來。
季明里在旁看著,發(fā)現(xiàn)安玉真哭和假哭的區(qū)別其實(shí)很大,雖然都是默默流淚,但是安玉真難過時的表情是麻木的,眼里沒光,像一個死物。
他嘆了口氣,從胸口摸出帕子抖了抖,接著往安玉臉上用力一抹。
安玉猝不及防,被抹得人險些朝那邊栽去,還好季明里及時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懷里。
等帕子拿開,安玉整張臉都紅了,不是哭紅的,是被季明里用帕子擦紅的。
安玉瞪他:“你干什么?”
“幫你擦臉。”季明里將沾著眼淚鼻涕的帕子隨便一裹,揣回胸口,“你在我面前哭就算了,好不容易來看你爹娘一次,高興點(diǎn)。”
安玉還是瞪著季明里,瞪著瞪著,一個沒忍住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季明里慌了,趕緊拍著安玉的背安慰,“唉算了,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安玉的臉埋在季明里的肩膀上,眼淚打濕了一大塊衣服,他一哭就停不下來了,嗚咽聲在季明里耳畔回蕩。
回去的路上,安玉哭得累了,趴在季明里懷里,閉著的眼睛就沒睜開過。
羅楊和他們一起來的,坐在他們對面,全程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
快到地兒時,羅楊終于找到話題:“你們明天就走了。”
季明里嗯了一聲。
羅楊雙手抱臂,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安玉從季明里懷里露出的一半側(cè)臉,像有很多話想說,但也只說了一句:“這樣也好,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
豐陽縣那邊有溫知文看著,羅楊倒不擔(dān)心,只是擔(dān)心季明里對待他們少主……
罷了。
這是少主的選擇,輪不到他來操心。
春風(fēng)吹綠了整個京城,朝廷上的迭更換代和爾虞我詐似乎與百姓們無關(guān),天色剛亮,街道上便已熱鬧起來,攤販們的吆喝聲和來往路人們的說話聲源源不斷地傳入馬車?yán)铩?br />
王夫人把京城的宅院和管家下人們都給他們留著,并給他們安排了一個車夫和一輛馬車的護(hù)送隊伍。
兩輛馬車先后駛出城門,在官道上越行越遠(yuǎn),也將那座繁華的京城慢慢甩在后面。
前面的馬車?yán)镏挥屑久骼锖桶灿駜扇耍灿褚恢倍己馨察o,季明里握住他的手:“以后若你想回來了,我們再回來便是。”
安玉搖了搖頭:“我只想回浪山。”
季明里突然想起一點(diǎn):“對了,我們不是出來考察到京城這條官道的情況嗎?如今五年過去,我們回去要如何跟他們解釋啊?”
安玉也反應(yīng)過來了,愣道:“你期間沒給他們寫信?”
“沒……”季明里搖頭,“你沒說,我就沒寫,我這不是怕壞了你的大事嘛……”
安玉:“……”
季明里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安玉氣急敗壞地在季明里的胸口上揪了一下:“你真是個傻子。”
說著,又覺得好笑,把額頭抵在季明里的肩膀上兀自笑了起來。
季明里痛得直吸氣。
安玉抬頭親在他的嘴巴上:“可我就喜歡你這個傻子。”
季明里垂眼對上安玉那雙烏黑的眼眸,里面清晰映著自己的臉,他頓了一下,低頭加深了吻:“嗯。”
“就一個嗯?”
“我也喜歡你。”季明里沉下聲音,無不真誠地說,“雖然你心眼多得跟馬蜂窩似的,人又敏感、脆弱、小氣,但我就喜歡這樣的你。”
安玉:“……”
官道兩旁的綠草長有一人高,被風(fēng)吹得窸窸窣窣作響,春天的陽光永遠(yuǎn)溫暖和煦,照得天空格外的藍(lán),白云猶如鋪上去的棉花,軟軟泡泡。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穿行在美不勝收的綠景之中。
即將回鄉(xiāng)的季明里心情也很美妙,然而此時此刻的他還不知道,安玉也即將生上一整天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