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敢兇我?你個登徒子!
“我要出門一趟,你把那放著的兩桶泔水倒了去。”
許汐白從院子里經過,余光掃到正推開門的肖鈺。
仆人臉色驚變,他們是聽見什么了?
前主子剛回府,許公子就使喚人家,還是倒泔水這種純粹是下人干的活!
肖鈺往前走,兩手各拎起一桶,低頭端詳著:“桶皮生銹有破損,撐不了多遠,我先補一補。”
男人將泔水桶放下,拿起木錘砰砰敲了幾下,許汐白也看不懂在做什么。
許汐白嘴巴一撇,心里嘀咕,竟然不生氣?
沒察覺出我在故意使喚,以解前些天憂思傷脾的舊仇嗎?
天氣燥熱,許汐白急匆匆出門也沒有戴任何防曬的用具。
男人與他保持距離,忽然開口道:“記得帶把遮陽傘,外頭曬。”
許汐白揉揉鼻頭,下意識環視四周,想找到傘。
“在大門后的柜子里,放了一把。”
肖鈺已有一年多沒回家,可一回來發現府里構造完全沒變,他還以為許汐白早就轉手將府邸賣掉換新房了。
而且這人還是沒學會調用仆人,什么事都先自己做,再想著麻煩別人。
他更能看出,許汐白對他的氣還沒消。
許汐白撐起傘,緩緩落在肩上,回頭望向肖鈺:“你剛才在關心我?”
“不像關心嗎?”肖鈺將亂發修剪整齊后,英俊的相貌又回歸本體,沒了乞丐的流氣。
不是像不像的問題。
許汐白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肖鈺脫口而出的關心太過于自然,可之前,這人嘴里只會冒出“蠢貨”二字。
男仆此時扛了一箱酒,裝入許汐白的車后備箱里,箱子沉甸甸的,落下時聲音悶頓。
“許公子,您要的女兒紅備好了,二十四瓶。”
肖鈺蹙眉問:“帶這么多酒去做什么?”
“世博會慶功宴,王老板請了許多老朋友,我這是打算帶去酒會上的。”
許汐白喝不慣洋酒,他就喜歡糧食釀造的純正滋味,小口抿,喝不醉,口中還有回甘。
而且,這酒也是他和吳老板苦心鉆研,才和廠家定制了這么一款酒,和市面上的用料釀制時間都不同。
帶著新酒去認識新朋友,他心里有些許激動。
“你要喝酒?”
肖鈺忽而表情嚴肅,許汐白冷不丁地頓了下,心里還是有點慌張。
聊天歸聊天,怎么又變臉了?
不行,我不能怕他!
現在這家里我最大,我說了算。
“嗯,我作為主辦方之一,當然要按例敬酒。”許汐白檢查好車胎和油量,準備開車出門。
“不要喝。”
男人一手擋在車門內,抬眸道:“你生我的氣可以不理我,但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商人聚集的宴會場,肖鈺對此再熟悉不過,所以他更清楚許汐白需要面對多少人的恭維與追捧,又要被灌下多少酒。
“你……你少管我的事。”
許汐白瞪了眼,將遮陽傘收好,扔在副駕駛室里。
肖鈺看著空無一人的車驚詫地問:“你就一個人去?為什么不讓邵管家跟著。”
“他……”
邵伯嘴碎管的又多,要是帶過去個老媽子,還怎么放開懷與合作伙伴暢聊啊。
“我一個人沒問題。”許汐白掰開男人一根扒在門板上的手指,輕聲說,“我都獨自談過好多次生意了。”
男人眼神落寞,沉聲道:“我不該留下這些爛攤子給你,你可以不做,換成錢瀟灑便是。”
許汐白推了推肖鈺,可對方像一堵墻,完全推不動。
他不得已瀉出一聲抱怨:“自己不負責任,現在又來管天管地……討厭你……”
“討厭我也不許一個人去。”
肖鈺表情嚴肅:“讓王綣陪你去。”
“王綣公子?”男仆聽到肖少爺這么一提,有些詫異道,“難道肖少爺還不知道許公子和王綣離婚了嗎?”
“什么……”
肖鈺手指發力,將許汐白抵在車前,距離急速拉近。
他俯身問:“你和他離婚了?!”
許汐白鼓著腮幫子生悶氣,這府里的人果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見到原來的主子回府,什么都一一告訴。
顯得他好像是預料到男人會回來,急著和王綣撇清關系。
這不得讓肖鈺更加放肆,又變回原來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
“離了,怎么,不行么。”許汐白咬唇道,“我不喜歡,從一開始婚約就是作假得來的,現在讓一切回到原來的地方,不可以么。”
男人別開眸,許汐白一度以為對方要發飆。
誰知道肖鈺臉上忽現笑意,指腹輕輕摸過他的臉頰,毫無征兆地吻了下去!
“唔……!”
許汐白睫毛發顫,瞪大眼睛,嘴里喃喃念叨的話語被男人強烈的情感剝奪了去。
他脖子后縮,后背硌在車門側,隨后男人的一條手臂攬住他,柔軟的肉取代了堅硬鐵板。
許汐白到現在還記得起肖鈺拒絕他親吻時,說過的惡毒話語,那人緊張、敏感非常排斥。
他用手肘隔在中間,用盡全力才稍稍推開些:“……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就是登徒子的行為……”
鼻尖相貼,男人緩緩睜開眼睛,在距離幾毫米處的唇動了動:“汐白,我對你是真心的。”
許汐白感覺麻感從手指蔓延到全身,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呼吸不順。
曖昧的呼吸,讓氣流盤旋在二人之間。
視線無法移開。
還未來得及再罵幾句,男人的唇瓣又貼過來。
炙熱、溫潤又帶著熟悉的木質香,將他包裹著。
許汐白臉頰泛紅,忍不住抬腳踩上男人的靴子,可向下發狠的力氣全部被對方壓制住。
他連著微喘,用力咬向男人的唇。
“扣……扣一分。”
許汐白昂頭嗔怒地看向肖鈺:“我不讓你碰我,就不許碰,你以為你是梅庭英嗎,沒素質的登徒子!”
肖鈺腳趾被踩得麻木,嘴唇流血,但他笑笑了之。
“我晚上不吃罷了。”
好啊,敢當著仆人的面將自己按在車邊強吻,就因為扣的分不夠多?
“扣十分!”
一分一頓飯,扣十分的意思就是三天不吃不喝。
肖鈺聳聳肩,心一橫,又將流血的唇湊過去。
這回許汐白痛下狠手,用手抵著男人的臉頰猛推一把。
“肖鈺!你怎能這般對待我,說了不許……”
“反正要餓死了,死之前將想做的做完,亦死而無憾。”
許汐白:“……。”
肖鈺拿出視死如歸的魄力,單手將許汐白兩手握扣住,向上一舉。
溫熱的觸感沿著唇邊輕流向下,到了脖頸間。
燥熱襲入身體,許汐白耳根紅著說:“清醒一點……府里還有旁人在。”
男人用濕濡的調子道:“他們早就習慣了,我以前的房間隔音不好,你演起來的時候造出的動靜挺大的。”
許汐白:??!
“你不愿告訴我你已經離婚,是不是怕我再追求你?”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奇怪。
都說了婚約是他二姐托人做的假的,不存在法律效益,可從肖鈺嘴里一出,他現在像是離婚少男正被個登徒子調戲……
“我現在單身,允許任何人的追求。”
肖鈺眼前一亮,剛想說話,就被許汐白打斷。
“……除了你,沒有將功補過達到滿分前,我不答應!”
肖鈺略顯為難,他認真和許汐白算了一筆:“汐白,我做活你嫌棄我做的不好,倒泔水這種一來一回折騰就要半個時辰,我還得自己修補爛桶,才一分。”
男人眸子一沉,接著說:“可親你一口,就倒扣九分,我什么時候能達到你的要求啊……”
許汐白瞪眼道:“那你就不能不親我?老實干活,老實做人。”
“我是自愿接受組織考驗,但考驗難度過高,必定要失敗的。”
男人趴在他胸前摩挲著說:“請求組織放棄。”
許汐白感到崩潰,肖鈺現在……莫不是在和他撒嬌吧?
是撒嬌,沒錯吧?!
“那個……許公子,您還得去參加慶功會呢。”
男仆在一旁駐足許久,期間無中生有自己找了些雜活做,等回來時發現那兩人還抱著。
他秉承著做仆人的原則,還是要在適當的時候及時提醒主子,不要耽誤要事。
“撒手!我得啟程去飯店了……”
肖鈺從腰間抱住他,緊挨過來:“你離婚的消息應該有不少少爺小姐知道,他們肯定又要纏著你。”
許汐白急得跺腳:“什么纏不纏的,再不去,我要誤時間的……”
“帶我去。”
“不帶。”
男人臉色一沉:“為什么,你不說給你開車也加分嗎?”
許汐白欲哭無淚。
要是讓肖鈺出現在慶功宴上,被別人瞧見解放戰役的榮譽少將給他當司機,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肯定要被扣上侮辱軍閥的罪名!
“這是我私人的場合,我帶誰不帶誰是我的權利吧。”
男人正言道:“我給你開車,比你要快三分之二的時間。”
“……什么意思,你說我車技不好?”
對方回答直白:“能開得動,但不安全。”
許汐白張著嘴又要咬過去,男人此時松開手,更加嚴肅地催促道:“答應我!”
敢兇我?
許汐白郁悶地揉揉被攥麻了的手腕,鼓腮道:“酒量這么差,帶你過去都嫌丟人……”
肖鈺一愣,原來是因為瞧不上他的酒量,才這么抗拒的?
他趕緊為自己解釋句:“我在北嶺部隊里練過酒量的,不會給你丟人。”
“能喝幾杯啊?”
肖鈺咬牙說:“……今晚你的酒,我都替你擋。”
第62章 男人是真醉,也是真狗
封天在酒樓外等著許汐白,沒成想駕駛室里走出一人,讓他驚得啞然。
肖鈺替許汐白拉開車門時,正好與他眼神對上。
“封老板,幸會。”
封天快速眨眼,走過去輕推了把肖鈺:“肖鈺你也忒不厚道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十天前,滬城制度大改,我也沒找到其他去處。”
許汐白從兩人的對話中,愈發覺得,肖鈺私底下和封大哥聯絡肯定密切,相處模式跟好哥們似的。
誰能想到債主和欠債人,還能相聊甚歡呢。
封天湊近了些悄聲問:“哎,你可知道……許公子離婚了?”
肖鈺回:“知道。”
“怪不得呢,神不知鬼不覺的,又跑去許公子那晃悠……”
肖鈺也不甘示弱,揚了揚眉道:“封老板也做事神秘,對肖府的人下手,還偷偷摸摸的。”
他說的當然是萬晴,自打招入府里就與肖許二人經歷了無數坎坷,也算遇見真情了。
許汐白清清嗓,由車里走下來,提醒了句:“你們堵在大門外,旁人怎個進去啊?”
封天歪頭靠向肖鈺那側,冷不丁地說:“你心上人差點被你氣死過去,你可知道?”
肖鈺后背微微僵直,表情郁悶地懟了句:“我要是不去北嶺地區,也不能混上這些政府頒發的榮譽,更沒法給我母親正名……就別在這挖苦我了。”
“我鼓勵你繼續追呢,我可給你一直盯著呢,許公子壓根就沒和王綣那小子度過夜,問題不大。”
眼看著許汐白雙臂抱上,氣鼓鼓地瞪著兩人,肖鈺簡單概括了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問題大著呢,他脾氣是越來越大,看我哪都不順眼。”
許汐白插入他們之間,拽起肖鈺道:“你知道就好。”
這人哪像是曾經五感頓失的樣子,恢復果決,聽力也似乎比一般人的要好。
肖鈺想攬住許汐白的腰,可當溫熱的手掌覆上來的時候,許汐白睨了他一眼:“不要犯渾,你得尊重我。”
肖鈺微揚下巴,示意他看向其他結伴而來的賓客:“他們不都是挽著的嘛……”
許汐白:“他們是情侶,我們不是。”
肖鈺不死心地摩挲著他的腰:“你只要答應一句,不就是了嗎。”
“不答應。”
肖鈺今個的耐心挺足,聽到拒絕的話也不急,臉上依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封天咂舌:“你擱這皮笑肉不笑的,怪嚇人的。”
肖鈺:“滾。”
他只是在學著尊重許汐白,將追人的步調放緩。
許汐白在意的點他大致了解,也能夠理解,畢竟之前他們有更多的時間互通心意確定關系,可都因為自己的固步自封和執拗給毀。
他以前總覺得,許汐白只是需要一個無比強大的靠山,只有他成為這座山,才能讓對方永遠不會選擇其他人。
所以他花費大量時間,利用謀略在商戰中贏得封家,拆穿封鶴的真面目,為的就是向許汐白證明,他才是最后的贏家。
許汐白需要遮寒避暑的屋子,需要逃離梅家秀場的泥潭,他便先人一步將那人抓回來。
許汐白惦念著封鶴的好,他就一層層戳穿對方的偽善,讓那人夢想破滅郁郁寡歡。
可那終究像一場掠奪,是他與封鶴的較量,而許汐白在不經意間就變成了戰利品。
與愛,之間,似乎差之毫厘繆以千里。
這時,肖鈺手臂滑落,貼在身側。
真的將許汐白的勸告聽進去了。
原先,許汐白真不覺得男人能堅持多久,維持著相對溫柔含蓄的模樣,還特意疏遠些距離。
但宴會開始后,肖鈺全然跟在自己身后,像個不出聲的影子。
男人倒是內斂,可參加宴會的賓客們對肖鈺人盡皆知,紛紛前來道賀。
“肖少將,您這回可真的是為家族光宗耀祖了!”
“……您何時回的滬城啊,可還有做生意的打算,我愿意多支付一些傭金,想和您合作!”
“肖爺福大命大,菩薩保佑……”
……
面對這些關懷,肖鈺只用一句話搪塞所有:我今日是陪同許公子參席,不方便聊其他的。”
眾人皆驚愕的想,這許公子不是剛與王老板離婚嗎?
都聽說過肖爺對許公子的偏執情感,當年鬧得沸沸揚揚,許公子還作為男眷被扣押在肖府。
當年與肖鈺打過賭的公子哥們都議論著,瞧見沒,就沒有肖鈺拿不下的人!
滬城起兵前,不少人還覺得,許汐白能被肖鈺看上,一定是骨子里媚男得主。
但經歷各場罷工、洋人軍隊大批抓捕民眾和城內反擊戰后,他們也深刻認識到,許汐白并不是猜測中那樣只有趨炎附勢的能力。
他們被這二人的再次合體驚呆,眼珠子直直盯過來。
既然許汐白是能和肖爺共同參會的關系,那應該感情還沒斷,中途怎么又會答應下王家的婚事?
瓷器店王老板攜王家成員出席露面,王綣自然也在隊列之中。
時隔半月,王綣面龐稍微紅潤了些,不知從哪里積累下的喜運。
許汐白熱情迎上去,喚了聲:“阿綣,你未婚妻呢?今天也來嗎?”
王綣光顧著看許汐白,沒注意到他身邊的人,自動將身穿常服的肖鈺當作保鏢。
王綣:“我們剛合離不久,賓客們還沒摸清楚頭緒,我想著這么快結婚也不像話,就讓她等一等。”
許汐白忽然被酒水嗆到,倒吸了口氣,咳嗽著說:“咳……阿綣,如果是因為我沒公開解釋,耽誤了你婚期,那我……”
王綣怕許公子又瞎操心,抓著他的衣袖詳說:“不用,咱們也是人,得有私人生活空間。要不是你鼓勵我給我勇氣,我哪敢去追求我未婚妻呀!婚約為假的事要是這時候提起,怕給你二姐添麻煩。”
也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做什么。
人云亦云,都是喜歡看熱鬧的。
甭管他許汐白嫁的是王公子還是李公子,在背后說閑話的也不會因為換了對象,而少說兩句風涼話。
只要王綣的未婚妻能理解,王家支持,那就無用與旁人多說。
王綣這時舉杯,朝許汐白手中的酒杯碰了下。
“等到時候請帖發過去,要是不方便許公子可以不來,但感激我要帶到,干杯!祝賀你代表滬城入選世博會商家……”
杯中洋酒晃動起微波,確是被另一個杯撞上。
肖鈺眼神發生細微變化,不自覺得變得深沉:“汐白今日不便飲酒,我替他喝。”
王綣一驚,什么時候旁邊多出一人的?!
他與肖鈺見面機會不多,當時物色緩兵之計也是他舅舅與他合計,肖鈺沒有出面。
一時間王綣覺得男人熟悉又陌生。
叫不上來名字,也不敢亂叫。
“這是……”
王綣驚慌地看向許汐白,他腦海里已經冒出肖爺的名諱,但不敢確定。
許汐白眼眸斂起,沒接話,而是又將自己的酒杯橫過去。
“我與阿綣的酒,就不需要你代勞了。”
肖鈺舌尖在口腔里掃過半圈,悶聲道:“剛才的不都替你擋了,他的為什么不行。”
許汐白眼神躲閃,忽視掉男人的質問。
他心里想的是,這不是你找來的合適人選?
即便是刻意為之,也是親口重傷過自己,說什么像他這樣放蕩不堪的人抱不了女人。
“我和阿綣感情好,他和別人不一樣。”
肖鈺眼神暗淡一瞬,壓抑著心頭焦灼的滋味,昂頭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
接著,他奪過許汐白的酒杯,咕咚一倒全喝干。
王綣愣在原地,手一動也沒動,結果他的那杯也被男人拿去,喝得精光。
今天飲下的酒,有點超過肖鈺的酒量。
他喝的急,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接連灌下三杯洋酒,剛才又替許汐白擋下其他賓客的圍堵,女兒紅摻著洋酒,在體內發酵,醉意盎然。
只見肖鈺猛地甩甩頭,眼中滿是慵倦感,逐漸迷離。
他瞇眼睨著王綣,語調中夾帶著半分威脅:“他不能喝酒,誰……誰讓他喝一滴,就別想從這里走出去……”
“肖鈺!你在說什么啊……”
許汐白狠狠擰了下肖鈺的胳膊肉,低聲細語著:“不準威脅人,這都是合作伙伴。”
“我沒威脅……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兇你,我就說他兩句,不打人……我是好孩子……”
量變產生質變,這是真的。
或許那三杯酒,直接帶領肖鈺沖破理智和意識的閾值,現在在酒精的驅使下慢慢開始說胡話。
肖鈺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王綣,將結實的手臂搭在那人肩頭,輕言道:“我威脅你了嗎?”
王綣極力搖頭:“沒有。”
肖鈺笑笑:“你是個老實人,老子真以為自個要死了……才把老婆讓給你,可現在……老子不讓了……”
王綣被重重壓著,表情極度尷尬,瘋狂暗示許汐白將人帶走。
“肖鈺!”許汐白怒目,就差撲過去狠踹男人一腳。
說什么酒量大增,練就千杯不倒,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爛!
“在呢……老婆,接著要和誰喝啊……走!喝倒他們!——”
許汐白一人架不動,只能拜托王綣和他一起:“幫我一起把他拖到……”
本想拖進車里,但想想自己的車技,沒有肖鈺坐鎮他還真有些手生。
許汐白猶豫片刻說:“我還是開間賓館,等他醒了再說。”
“他是你先生不?”
許汐白:“……是。”
第63章 先生索吻
太陽快要下山,上空燃燒著夏日旖麗的云霞。
許汐白站在窗邊看著這幕,以及視線里陸續離場的人影,這才安心地將窗戶拉上。
男人睡著,不怎么安分,在賓館床上無意識地翻動。
經歷了醉酒后的失控與亢奮期,這人逐漸趨于平靜,但似乎在做什么夢,眉頭皺起。
他中途回了趟酒店,按照準備好的稿子上臺鎮定講了幾句就匆匆離場,為的是不影響王老板花費心思舉辦的慶功宴。
來的賓客他都很熟悉,是一年里與他們合作密切的商賈老板,幸好王老板提前發話,避免了有人問起離婚的尷尬。
“王家與許家的婚約適用一句好聚好散,情誼常在。”王老板常參與國際盛會,控場能力一流,在議論聲紛起之前先堵上部分人的話匣子。
奈何他們對肖鈺的出席太過好奇,又是以許汐白結伴而來,眾人不禁猜測這位當年贏得家族掌家競爭的肖家三少爺,此次一回作何打算。
一些好看人臉色行事的墻頭草發覺許汐白是以主人的身份到場,而那肖鈺就是個陪酒還不陪笑臉的隨從,頓時發笑。
“可瞧見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許公子現在喝令肖鈺,估計還是為了當年被奴役的舊仇。”
許汐白抿唇,思慮時臉色愈發漠然。
其實,他并沒想要將男人帶來公共場合里羞辱。
滬城解放后,陸家作為洋人政府最大的軍火物資投資商之一,立即遭到新政府的嚴罰,陸嘯鋃鐺入獄,等審訊結束后恐怕下輩子都逃不出來。
陸嘯的女兒陸綺珊感應到父親將有厄運降臨,提前就與封鶴打了招呼,希望丈夫能在這時貢獻自己家族的部分力量,看能不能從審訊團成員入手進行些減刑措施。
可封鶴似乎與陸綺珊沒談攏,她想趁此機會逃去國外一段時間,總好過賴在滬城等待新政府的二次、三次審訊。
但在封鶴眼里,那幾乎就是拋棄掉前半生處心積慮打拼下的所有心血,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這些都是封天給他描繪的內容,包括被弟弟纏上,跪在他府邸門外乞求能借給他點資金周轉,賴著不走的樣子。
封天那時神色謹慎地看向許汐白,不確定自己現在提起自己弟弟,會不會又勾起許公子腦海里非常差的體驗。
“封大哥,你是你我是我,即便我們是好友,我也不存在任何左右你決定的理由。”許汐白態度肯定,“你若是想救他一把就救,我不會因此有任何怨言。”
對于封天來說,封鶴對其造成的傷害又何嘗不該筆筆清算?
受過折磨和苦痛的人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痛恨一個人,和懷揣著恨意度過余生,且要一直想盡辦法報復這人的過程,本就無意義。
許汐白又細想了下自己為何那么清晰冷靜,如果是沒經歷過世事的許汐白,或許還會繼續將關注與憤怒一股腦地壓在封鶴那里,可現在不同,他完全不將封鶴當作個意識理智的正常人。
后來,不出所料。
封天答應下弟弟的請求,拿出一筆錢用來施舍給封鶴。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向看似溫順的封鶴在其父親面前也暴露了歇斯底里的一面。
“爹!我現在湊不夠那個陸嘯的賠款!撈不出來老丈人,綺珊、不與她逃去國外,就要同我離婚!”
封鶴被封家的門衛擋在門外,隔著高偉的鐵門向自己的父母咆哮道,“封天他分明有錢,就給了我雞毛星點兒,這算什么意思!——要眼睜睜看著我離開滬城,離開你們二老?好讓他在家中獨享榮華安逸,和那個上不了臺面的丫鬟偷情?!”
封老爺和其夫人做夢也沒想到,陸嘯的罪行里赫然寫著為洋人政府的投資商,而他們的小兒子也參與其中,成為陸嘯的掌中傀儡!
“封鶴!!為父之前問過你,陸家是不是與洋人政府有軍火牽連,你口口聲聲保證說沒有的!”
封老爺將生意交給兩個兒子打理后,就不常關心商政兩屆的事務,畢竟封鶴此前一直將封家的生意掛在嘴邊,又借助封家與陸家的聯姻,將車行起死回生。
老爺子現在懊悔不已,到頭來竟然被小兒子戲耍,騙得團團轉。
“不幫滬城之敵,莫要成民眾公敵,永遠記得自己血脈里流淌著的是誰的血……這么簡單的道理你怎能不懂!”
封老爺強行拉著已然哭成淚人的夫人,狠絕地看向封鶴:“你犯的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還想著陸家要不要你這個女婿?!你想把你爹的臉丟盡嗎!”
封鶴渾身無力,感覺天色昏暗、壓低,在他頭頂形成了不可名狀的巨大壓力。
他被父母所放棄,甚至不愿讓他踏進家門。
時隔一周后,陸嘯在陪審團與新政府成立的高級法院審庭之上,鐐銬加身,被判處死刑。
庭上一一細數了陸家對洋人政府的“建樹”,匯集成罪行滿滿的長卷,宣判了死亡。
*
可還是有人頭腦愚鈍,戰亂時只顧著逃命,自個是縮頭烏龜一個,還偏要對旁人指指點點。
今日的宴會上,許汐白就碰見一位商行的新老板,對肖鈺頗有意見。
可能是覺得男人始終縈繞在許公子身邊,替他擋酒,遇上想要借機攀緣許公子的人,肖鈺就會言辭犀利地回絕。
那位老板提了份商業合作企劃案,許汐白起先覺得商圈回暖,就得多勇敢嘗試,開辟不同的道路,找些新的合作伙伴。
可兩人越聊話題越偏,最后竟繞到了部隊醫院的拆除上,那老板想要參與政府的統一招標拿下部隊醫院那塊地,將其建造成新的布局,那就繞不過要將廢棄噴泉與雕像拆除的問題。
許汐白自然不愿意,那是馮將軍為了祭奠他母親作為國際護士來此地做出的貢獻,而建造的。
肖鈺瞥見許汐白緊抿的唇,不假思索立刻擋在兩人之間,生硬客套句:“許公子今天不想聊生意上的事,更對經營范圍以外的事務沒有興趣。”
此話一出,正竭力辯駁的老板頓時火冒三丈,覺得肖鈺耽誤他大事。
“有你什么事?肖鈺,你別以為還是幾年前,肖老爺還在時沒人敢動你!我和許公子聊生意,你算個什么東西?!”
肖鈺只有政府頒發的名譽,卻沒得到實質性的獎勵,就連戶籍也是剛落下的。
對方能想到的就是,這曾經張揚跋扈侮辱許家的小兒,現在為了茍活也得拉下臉、放棄自尊,跑來給許汐白當下人。
那他有什么資格插話?!荒謬!
那人指著肖鈺劈頭蓋臉一頓罵,肖鈺雖醉,但并沒當時就與那人爭論起來。
等罵聲愈大,有人看來時,許汐白已經忍到情緒失控。
他不想在王老板的慶功宴上毆打客人,但他更不認可那混賬說的每一句話!
余光里,男人始終低著頭,目光投過來。
搖搖頭,暗示他什么也別說。
等罵夠了,那人掃興而歸,肖鈺才松開從后方攥著許汐白衣衫角的手。
……
房間略小,是從訂滿的房源里硬擠出來的一間。
悶熱感如同棉絮籠罩在身上,男人埋著頭趴在床上,露出的額角冒出細汗。
他挺立的鼻梁上,一雙眸緊閉,劍眉蹙著,手指抓著床單,嘴里發出囈語:“……疼……嗯……”
許汐白自帶涼感的手掌覆在男人的臉頰上,倏忽間,那人驚慌地睜開眼,眼神迷離。
“……汐白……”
“你想到什么了?”
他清楚聽到男人嘴里喊了疼,汗水打濕衣襟,像是經歷完一場噩夢。
“二級、三級聯絡員……死了好多,我夢見攻入滬城前的那一戰……獨釣島和半仙被炸死……”
男人用力抹了把臉,自言自語道:“我還活著……可有些人已經再也不能看到新城了……”
“我還夢見你,在北嶺地區被俘,墜入山崖……”肖鈺嘴中吐出難受的呼聲,眼角濕潤,蓄滿的淚再也兜不住,滑落下。
許汐白慌亂地替他抹淚:“怎么……哭了……你喝了太多酒,分不清回憶和現實了……肖鈺,你還活著呢,你在滬城……”
他看著許汐白,聲線喑啞,淚珠一滴一滴順著泛紅的面容砸下,試探地說:“我回來了,可你……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父母皆亡,男人將家產留給了幫扶過他的蓮媽,也拒絕了錢統領的賞賜,因為他覺得那些賞賜并不屬于他一人,而是已陣亡的將士。
肖鈺臉上布滿斑駁淚水,囁嚅道:“當初若我死在戰場上,你會不會……心里記得我一些好,當我是個英雄……”
許汐白的心跟著涼透,狠狠揪起。
他緊摟著男人,從未見過這人哭得如此凄慘。
肖鈺宛若乞憐般動了動唇,苦澀開口:“你還要我嗎……”
男人支起的那處抵著他,無法忽視,眼中的渴望濃烈。
被淚水打濕的唇瓣湊近,在許汐白的唇邊輕蹭,溫柔拂過。
男人的重量全壓在他身上,漸漸的,兩人相擁著倒向床榻……
許汐白感受到那胸膛里的心跳聲震擴,腦海放空,眼瞼不自覺地垂下。
“唔……”酒氣熏灼,連探進口腔的都是撩人的炙熱。
許汐白微瞇眼,嘆了聲:“……那,輕點。”
第64章 好像真變了
肖鈺壓在少年那單薄的身軀之上,沉重如山,眼神迷離地輕吻了一下對方。
許汐白的衣衫已被扯開,歪斜地掛在身上。
此時看到男人停下動作,仿佛大腦突然宕機后又重新啟動一般,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怎么了為什么停下來了” 許汐白話一出口便立刻察覺到不妥,這樣急切的話語似乎并不適合說給肖鈺聽,反而讓自己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肖鈺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許汐白皙光滑的脖頸,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后問道: “我送給你的吊墜,你扔掉了?”
“沒有。”
許汐白的手依然放在男人結實的腹肌上,那美妙的觸感令他不由自主地多摸了幾把,眼神微微渙散地道:“我把它拿去申報參加世博會了……現在還放在保險柜里沒拿回來呢。”
少年瞼下蕩著緋色,唇瓣殷紅,胸膛不穩地起伏。
"嗯。"肖鈺的頭微微低垂著,發出一聲沉悶回應。
兩人相擁尤為親密,氣氛烘托到位。
就在這時,男人毫無征兆地懸停在那,看上去有些茫然。
許汐白頓時羞憤難當,抬起腳輕輕踢了一下對方。
“你、你到底醒沒醒啊!”
他實在不希望以這幅渾渾噩噩的姿態交談。
至少要讓他穿著得體一些才好吧!
“汐白,我若是抱了你,會被扣分嗎?”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男人汗濕的面龐更顯迷人魅力。
許汐白側過頭去,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奇怪問題,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同時也感到心虛。
肖鈺擁有出色的身體素質,可回顧往昔,男人常常利用他來發泄自身的yu望。這種行為有時顯得粗魯無禮,而許汐白卻從未有過自主選擇的機會。
那樣的感受,實在算不上美好。
“別問我”
許汐白將頭轉到一旁,緊緊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聲音略微顫抖地說道:“是你先來扯我的衣袖,不肯讓我離開的”
肖鈺輕舔嘴唇,解釋道:“剛剛喝醉了。”
聽到這句話,許汐白的瞳孔猛地張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眼前的男人,憤怒地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脫掉我的衣服只是因為醉酒?!那么你原本想要的人又是誰,竟然如此嫻熟!”
真惡劣!——
許汐白暗自咒罵著,覺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就在剛才,他還因為肖鈺聯想到戰爭之事而做了一場噩夢,對其心生憐憫,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多余的!
許汐白氣得說不出話,從床邊撿起衣服,自顧自的要穿上。
肖鈺開始沒應,就連轉身都略顯遲緩。
直到許汐白從被褥里鉆出來時,他才一把拉住。
“我怕你誤會我,只是想shui你。”
許汐白的嘴唇還殷著,鎖骨處留著兩塊紅印,頭發凌亂。
“不然呢。先生自與我認識以來,我們做過最多的事不都在床上?”
許汐白感覺怒意洶涌,沒來由得就想對這人發脾氣。
換做以前,他從來不敢,事事順著男人的意思辦。
現在,他再也不想有一次溫存后,被扔在原地的經歷。
肖鈺調整坐姿,從身后圈住許汐白的腰身,語氣柔和:“那我還是暫時……不碰你了。”
許汐白用胳膊肘向后用力,企圖推開束縛,可肖鈺糾纏得很緊。
幾乎貼在他耳側,溫熱的呼吸聲撲出。
“剛才,我有胡言亂語嗎。”
許汐白聞言氣呼呼說:“不是從剛才,而是在宴會上就開始了!”
肖鈺的酒品真的堪憂,酒量差不說,喝醉之后話語變多頻率加快,那張嘴捂都捂不住。
叫了七八十次老婆,用帶著點細微胡茬的下巴蹭人,扒在許汐白的后背上就不撒手。
那一幕估計被不少人看到,許汐白只能行走艱難地拖著肖鈺來開了房。
肖鈺斂目安靜坐著,表情像是質疑:“我記得我喝醉后挺安靜的,邵伯見過幾次,他能作證。”
安靜?
你除了被罵時安靜了。
一旦有人靠得近些,就能清晰看見肖鈺死死扣在他腰上的雙手,就連王綣和封天協力掰都沒能掰得動。
許汐白將男人的上衣甩過去,不偏不倚砸到肖鈺臉中。
“既然你醒了,那就趕緊穿衣服,走人。”
男人視線下移,眼神不清不楚。
“……我這樣,也走不了啊。”
許汐白沒好氣地說:“那先生方便去洗個冷水澡,可以讓腦袋清醒一點。”
肖鈺:“……你想要嗎?”
許汐白快被男人搞瘋掉,這么兜來兜去的,既不放他走又不說清楚。
難道兩人就保持著這副模樣,一直躺在賓館里?
“我和先生沒有可比性,沒有那么大的yu望。”
肖鈺不死心問:“你對我沒有yu望啊,一丁點都沒有?”
男人臉色下沉,呢喃道:“……我不再強迫你了,還能給我次彌補的機會嗎?”
肖鈺說得如同在做生意,令許汐白費解。
“方才可是抓疼你了,我道歉。”
男人一臉真誠,竟讓許汐白臉色莫名燒紅,耳根發燙。
他抿了抿唇,嘴角向下一墜:“哼,每次弄疼了才道歉,都過去一年了先生還是沒學會心疼人……”
肖鈺看向許汐白,手指攥起:“我沒想弄疼你,可你皮膚太嫩了,又不吃疼,我真的是用了平生最小的力氣的。”
少年香肩外露,光亮又白皙,相比之下他長期在戶外活動皮膚已蓋上層風吹日曬的銅色。
身上留有刀痕槍傷數處痕跡,指腹也略顯粗糙。
視線不禁又滑向許汐白胸前紅痣,肖鈺一直覺得那痣生的位置太媚。
像是每次徘徊于理智和放縱的邊緣,拖他入深淵的紅光。
他喜歡少年的每一處。
在旁人無法窺探之處,貪婪地留下些個人印記。
太誘人了。
肖鈺深吸口氣,從床榻間爬起來嘆了句:“我……真得去洗個涼水澡。”
許汐白的衣衫被扯得亂糟糟的,他心疼地看向松垮的布料,喃喃道:“……你賠我。”
肖鈺為難道:“明知道我酒量不佳,還去和那么多人寒暄敬酒……”
醉意上來了,許汐白渾身散發著莫名的磁場,他哪能自持得住。
他也想如正常人般,先與許汐白有場君子之交。
循序漸進間,不知為何……雙唇竟已相觸。
男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沒有絲毫否認內心的蠢蠢欲動。
而他卻又強行壓抑下去,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燒,似乎只能用冷水才能撲滅。
許汐白忽然心生笑意,要說肖鈺不通人情,有時確實固執己見,令人無奈。
但在某些瞬間,他又能感受到這個看似傲慢兇悍的男人,內心深處有著溫柔的一面。
屋內的溫度悶熱難耐,許汐白忽然很想開窗。
男人仍帶著慵懶倦怠,被曬黑的肌膚更顯別樣魅力,使其五官更加立體分明。
許汐白胸口傳來陣陣鼓點聲,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逐漸涌上心頭。
旋即,他輕觸那人,男人隨即轉頭。
“先生若聽我的,用心待我……便不會扣分。”
肖鈺鼻中似有烈焰燃起,喉嚨略顯干澀,應該是悶的,讓他呼吸不穩。
“那表現出色是否可以加分?”
肖鈺此時方才明白,許汐白并非完全抵觸他的碰觸。
只是挑剔自己不夠耐心、細心,嫌棄將他弄疼了。
許汐白趁機向男人表明:“我喜歡先生親我,但不可忽視我的意愿……且不許粗魯相待。”
他順勢譏諷道:“只有狗……才咬人。”
肖鈺眸光閃動,緩緩牽拉許汐白靠向自己。
“你可當作,情迷心竅,我非有意為之。”
男人的手輕撫后頸,俯身輕吻眼角,唇間輕語:“愛能令人癡狂。”
許汐白仰頭,臉上掛著些惆悵,輕蹙起眉頭:“……未感受到先生的愛,非親口告知,從未愛過我……”
“彼時,我未有機會深愛于你,那是我第一次對你放手。”
肖鈺與之對視,眼眸深邃,仿若能將人吞沒。
“此生感受過愛的,唯有母親與蓮媽,而后是邵伯將我養大成人,他們皆未曾將我約束,也未曾對我苛責我曾以為,愛需要以束縛為載體,如此才有分量。”
男人輕啟薄唇,神色肅穆。
“汐白,你是否需要我的愛,會否感到負擔?”
許汐白的臉頰泛起淡淡的藕色,耳邊回蕩著的,是男人獨有的聲音。
束縛或蠻橫,曾是男人表達愛意的愚笨方式,如今他決心改變。
先生似乎真的變了個人。
被指腹撫過的面龐,留下若有若無的熱度。
許汐白輕聲呢喃:“我需要,先生愛我。”
肖鈺親完后,抱著少年緩緩躺下,頭靠在一起。
他眉眼舒展開道:“那我用心學,你也要耐心教我。”
噗通、噗通……
這般深情對望更讓許汐白感覺緊張。
這種感情更赤誠,更真。
即便再用厚厚的衣裳裹住,也躲不掉。
肖鈺報備道:“汐白,這次我聽你的……好不好。”
男人在努力給予他尊重。
許汐白勾住男人的后頸,眼眸低垂羞怯地回了句:“嗯……”
第65章 等一不聽話的弟弟
肖鈺悠悠轉醒,手臂的酸麻如電流般流竄,讓他一陣失神。
枕在他臂彎中的人兒,宛如一只乖巧的貓咪,睡意朦朧。
一條纖纖玉臂,如同柔滑的絲綢,輕輕繞過他的身子,靜靜地搭放其上。
許汐白的睡眠很淺,輕如羽翼,這是他一年來從事情報工作落下的病根。
每日,他都要像精準的羅盤一般,遵循聯絡人的指示,去獲取下一次取信的位置。
他疲憊不堪,身體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將肖鈺拖上車這件事,仿佛耗光了他最后一絲精力。
而精神上的重壓,更是如泰山般壓在他身上。
此刻的休息,猶如久旱逢甘霖,珍貴而難得。
隱約中,他似乎察覺到男人醒了,那只手正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蛋,動作輕緩得宛如春風拂面,生怕被發現,卻又帶來一絲癢癢的感覺。
“……你餓嗎?”男人語氣溫柔,仿佛一陣和煦的微風,輕輕拂過少年的耳畔。
他早就洞察到少年雖然醒來,卻依然緊閉著眼皮,微微顫動的眉毛無情地暴露了他裝睡的事實。
許汐白無可奈何地緩緩抬起眼簾,與男人的視線交匯,帶著余潮后的慵倦,眼角泛紅,宛如兩顆星辰在夜空中相遇。
他輕輕嘆息,聲音中透著一絲懊惱:“怎會……就這樣到了第二日,哎……我還未與邵伯聯系,他肯定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肖鈺同樣感到腰酸乏力,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力量,使得許汐白覺得男人的欲念猶如被堤壩攔住的洪水,憋屈地在心底翻騰。
男人應下承諾,全過程都很溫柔,除了令他失神的最后那刻……
再加上乳酸如潮水堆積,和被許汐白枕了一夜后,那條最下面的手臂仿佛被千斤重擔壓住,難以挪動分毫。
許汐白記不清兩人纏|綿了多少次,自己又是何時在迷迷糊糊中墜入夢鄉。
他只記得在后半程,自己的身心仿佛融化在了一起,已經完全無法思考。
許汐白緩緩坐起身,凝視著男人在默默活動著腕子,沉默不語。
陷入了兩難的困境,他苦苦思索,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
是該順從最初的想法,狠狠地責罵他一頓,還是表達出一絲關切呢?
他怎么如此愚笨,夜晚時竟不知道將手抽回。
身體漸漸冷卻,仿佛被男人擁抱過后,內心深處的不安與憤怒都如煙霧般消散。
許汐白的意識,格外清醒。
對了,男人問他是否饑餓。
或許是那人自己感到饑餓了吧。
許汐白:“是否要離開?這會兒后廚應該剛準備好午膳,回家吧。”
肖鈺試圖探究許汐白此刻的表情,想弄清他究竟是滿意還是強忍怒火。
他生怕自己誤判了形勢,若厚著臉皮跟回去,只一心填飽肚子,而忽略了對方的真實想法。
“難受嗎?”
許汐白神色愣了下,下身盤曲蠕動了幾下,自言自語道:“你應該……沒留下什么東西,在那吧。”
肖鈺深眸中淌出幾縷柔和,下意識地摩挲著下巴:“我沒有,我知道那樣你會不適。”
男人有些特殊的癖好,每當在床上時,總是想方設法地留下些痕跡。
這些痕跡或是留在腿根,或是胸前,亦或是后背。
甚至,是在更隱蔽的地方。
然而,這次男人卻十分規矩,沒有肆意妄為,這也讓許汐白無需再費心思清洗。
“很乖……”許汐白心中暗嘆自己在作死,手卻忍不住輕撫肖鈺的發頂,宛如夸贊學會走路的小嬰兒一般,寵溺地哄著男人。
肖鈺輕柔地將人抱起,手部的顫抖如電流般傳來。
許汐白雙腳離地,被男人橫抱在懷中,一步步走向彌漫著水汽的淋浴房中。
“先生,我自己會走的……”
肖鈺小心地掂了掂少年,仿佛他是一件珍貴的瓷器,生怕滑落。
隨后,他柔聲道:“你總是愛赤腳跑來跑去,地上不僅臟,還可能有尖銳的東西會傷到你。”
許汐白凝視著肖鈺,一手頑皮地輕撫對方的耳垂,故意問道:“那以后我不想自己走了,都能讓先生抱著我嗎?”
看著許汐白明知故問,還假裝不清楚晃動著小腿,肖鈺的眼神如一池春水,緩緩地眨眼,聲音仿佛浸透了蜜糖:“從我說要追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珍寶,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明白嗎?”
許汐白將下巴輕輕搭在男人的頸間,如一只狡黠的小狐貍,在他露出的那截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肖鈺的眉頭甚至都沒有皺一下,只是淡淡的問道:“為何如此行事,只為解氣嗎?”
許汐白答道:“我并未生氣,只是看到先生的動脈如音符律動,覺得甚是有趣,便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肖鈺輕輕地將少年放入浴池之中,柔聲笑道:“那你先洗凈身子,我并不懼怕疼痛,待你沐浴完畢,大可盡情咬我。”
*
許祿與大女兒許念慈沒從一個地方出發,而是抵達滬城后才匯合。
父女二人多久未見,激動的情緒自然不言而喻,都寫在臉上。
許祿攥著女兒的手,輕嘆幾聲:“唉……我許祿真是神明眷顧,讓女兒和兒子都能平安歸來,念慈,你在邊疆那邊過得日子很苦吧!”
許念慈豈止是過的苦,還十分郁悶。
她本就許多年沒再見過弟弟,也沒回家,所有對外界的信息都來自許父寄信。
突然某一天,許祿寄來份喜糖,當許念慈拆開平放在桌子上時,大腦一片空白,寫滿問號。
信上就只告訴他弟弟與人成婚,妹妹許茹代替未能到場的許祿主持了婚禮,喜糖寄到,也知道她駐守邊疆忙碌,就用不著回信了。
許念慈憤慨地折斷樹枝,將糖丟去一邊。
這個冷面薄情的弟弟冷不丁的就與人結婚,用的還不是自家產的糖,這結的是哪門子婚?小孩兒過家家?
而且還不等她有假時再結,人未到場,給份喜糖就打發了?
許念慈這會見到父親,嚴聲厲色地問:“父親,汐白到底嫁給誰了?不過半年就已合離……他可是遇人不淑叫人騙了?”
邵管家與萬家三口在車站處等候多時,左看右看,也不見許公子出現。
約好的下午一點來接許汐白的父親和大姐,結果和這倆人有血緣關系的一個都不在場。
許公子更是過分!
從昨個宴會上離席,一直到現在了也不見蹤影。
王綣不敢將許汐白與肖鈺去開房的消息抖出來,便謊稱不清楚沒見過。
邵管家再一想,許公子靠不住那許茹小姐總能靠得住吧!
自己父親和大姐歸家,于情于理不得提前一個小時過來候著?
但好巧不巧,許茹今天值班,預約的病人從現在這個點排到了下班前,她是一刻也不能離開工作崗位。
“邵管家,我兒子……”
怕許祿得知兒子這會不見人影心里感到失落,邵管家與萬晴眼神一匯,搪塞道:“在……在路上。”
“在路上?汐白想怎么的,不認我這個大姐了?”
許念慈又悲又氣,不自覺的就抱臂站在那,不怒自威。
“不不……滬城經濟恢復了之后,買車的人變多了,路上擁擠,他們肯定是堵在半路上了。”
萬晴的父母見到久違的老東家,激動抹淚:“許老爺……路上可還算順利?你們原定昨天就到,怎么又晚了一天,我們擔心死了!”
許祿卸下行囊,放入后備箱里,扶額道:“沒遇到什么事,就是……年紀大了一時間不認得路,差點認錯車站。”
他們搭乘的是渡輪,接著換了一小段路程,遇到自發接送老鄉回家的私家車司機,正好瞅見徘徊在路口一籌莫展的許祿,才將他接至正確的地方。
萬晴笑笑說:“許老爺,您不知道,這段時間滬城變化可大了。今個還正巧是廟會節,要不等您和念慈小姐將行李安置好后,帶您二位去廟會逛逛?”
許念慈仍然糾結著還不露臉的弟弟,暗自責怪句:臭小子,沒點情面,難道真不愿意和我相認了?!
……
“快些!我大姐脾氣很大,千萬不能遲了……”
許汐白頭腦昏沉,臉色泛紅,在一旁焦急催促著開車的人。
肖鈺一腳油門踩到底,發現無論他再怎么想加速,這車還是不能馳騁奔向滬城車站處。
“你這輛車,好像被限速了……從誰那里買的?”
許汐白嚷著:“封天啊,他送我的車,說是特別安全,可用于日常使用……”
“那沒辦法。他給你裝了限速的設施,估計怕你車技不行在路上出事,這已經是最大的速度。”
許汐白仰面向后一癱,奮力揉搓太陽穴,神色窘迫:“完了完了……大姐特別兇,她要是知道我不來接父親肯定要臭罵我一頓!!……啊……”
肖鈺想起自己與邊疆軍區指揮長許念慈的幾次碰面,那人好像也沒有許汐白所說的暴躁。
“你別緊張,前面轉個彎兒就到了。”
許汐白吞咽口水道:“……都怪你,好好洗澡出來不就完了嗎,非得再來……”
肖鈺嘴角微顫,立刻道歉:“怪我,對自己還不夠了解。”
第66章 廟會示愛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綾羅綢緞鋪的旁邊緊挨著一些賣小鑼鼓、木雕刀和吹糖人的攤位,好不熱鬧!
偶爾能見幾家布置樸素的涼茶攤,不用細想便知,那又是郝富在拓展他的生意。
瞧他頭戴一頂插著茶葉和黃花的草帽,坐在那里搖頭晃腦地大聲叫賣著,聲音響徹整個廟會。
不經意間,他瞥見了肖鈺的身影。
“喲呵!怪先生,您今天怎的又跑到廟會上來白吃白喝啦”
肖鈺在掛滿香囊和胭脂的貨架下面走了幾步,然后繞過一個彎,來到了廟會最為喧鬧繁華的地方。
男人身材高聳,手腳修長,步伐也比常人要大上許多。
許汐白追上去走了一小步,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走那么快作甚?你自個兒先走吧。”他輕聲嘟囔道。
肖鈺輕車熟路地從郝富的攤子上拿來一杯涼茶,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臉上洋溢著柔笑:“我這是專門給你找來解渴的。”
“少來,你就是自己渴了……”
許汐白的眸色微微一變,他緩緩接過男人遞來的茶碗,看著對方如同剛從撒哈拉大沙漠回來的旅人,如牛飲水般將茶水一飲而盡。
先生竟然如此口渴……許汐白心中暗自詫異,明明出門前肖鈺已經喝了不少水。
難道宿醉之后,身體會異常缺水?
“許公子!您怎么和這位怪先生又走到一起了啊,讓我猜猜……他是您新請來的保鏢?”
郝富上上下下將肖鈺打量了一番,突然一把摟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幾下,大聲說道:“可以啊,怪先生真是有眼光,知道要想在滬城出人頭地,就得抱緊許公子的大腿!”
許汐白似乎早已洞悉郝富得會說出這樣的話,絲毫不感到奇怪。
這小子出身貧苦,從鄉下逃難至滬城,做生意可謂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更是從未目睹過商圈傳聞中的“肖爺”。
否則,怎敢如此輕率地給肖鈺貼上“保鏢”的荒唐標簽。
肖鈺眼神古怪,抱臂望了一眼郝富,好似眉宇間微帶怒氣:“老板,你說我就真的看上去,只是像許公子的保鏢?”
郝富皺了皺鼻子:“不然嘞?”
“嘖……”肖鈺淡淡一嗤,心里略不是滋味。
他沒答應錢統領的高薪聘請和賞賜的軍隊頭銜,與那次空襲有很大關系。
人都說瀕死前的瞬間,走馬燈會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那些旁日不曾會有的懊悔與苦痛一股腦兒鉆出來,侵蝕他的精神。
死了,就是死了。
被炮彈劇烈的沖擊震得麻痹的身體,只能憑借本能匍匐爬動,斷裂的骨骼、受損的視線與血液流失時的寒冷……
這些無不讓肖鈺日日夜夜回想起。
他記得,游老板還在世時作為母親密友,來肖家老宅探望過同為名門卑妾的孫芷瑤,他隔著窗戶紙上捅出的小洞向內窺探。
“厝厝,你進來……”
肖鈺沒想到,自己的偷聽竟然這么快就被發現。
他低頭,用小手用力推開門,接著兩手緊握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孫芷瑤眼神深邃且溫柔,身著素款長裙,手持搖扇,用扇子招呼他過來:“厝厝乖,過來,見過你巧媽媽。”
肖鈺委屈的癟嘴道:“母親……你總是讓我喊別人媽媽,蓮媽那么兇,你還將我扔給她管教,現在又多了一個……”
孫芷瑤俯下身將肖鈺抱在懷里,在他小臉上親了口,眼里滿是愛意:“母親對不起你,不是不想陪伴你,而是母親有難言之隱,一個人無法撫養你長大、成人。”
彼時的肖鈺還不能理解母親所言何意,也不明白為何嫁入名門的女人,就一點也不能像其他妾房那樣將肖仲海的寵幸當作恩賜。
哪怕是為了讓他不要再被父親厭惡,演演戲假裝一下,女人都是不愿意的。
游老板攥著他的手,笑笑說:“厝厝啊,你母親對你的愛不輸于任何一位母親,可她與那男人的選擇相悖,終究不同路。”
一人以柔弱之軀,撐起姍雀歌舞廳幾百號人的生計與安危,孫芷瑤注定所行之事不能全然為了自己。
她深感在不久的將來,會將命葬送在囚著她自由的肖府中,所以才將唯一的兒子和希望托付給這群與她有著相似命運和信仰的女人們。
一個母親,最失敗也是最舍不得的,就是眼睜睜看著兒子與他人更親。
很多時候,她要回歌舞廳轉移民兵組織的線人,不能透露行蹤,所以經常不能與兒子相見。
可能王秀蓮照看他的時日,都比她要多。
肖鈺眼眶紅著,輕聲問:“……巧媽媽,母親比起喜歡我,更喜歡跳舞。”
在孩子的眼里,女人不在府里的時候,似乎是去歌舞廳沉迷于奢靡氣氛,與不同的富商攀關系打交道。
游染巧指尖輕觸碰上他的臉頰,眼底流露出一絲關懷:“厝厝,我和你蓮媽都是你母親的好朋友,我們對她最了解,如果可以,她能為你一輩子不跳舞……你母親很愛你。”
即使你身體里流淌著……那個強行奪走她所有自尊和純潔的男人的血,即使你的存在成為她最大的牽絆,但她依舊不受控制地去愛你。
生兒當如孫仲謀,不然,生兒像厝厝這般是最好的。
從肖鈺身上,孫芷瑤欣慰地發現,看不出那男人的半點影子。
比同齡孩童更早熟、更懂事,對人關懷不善表達,卻都藏在心里。
包括在她與游染巧對話期間,肖鈺一直坐在她腿上安靜聽著,有著令人驚訝的耐心。
男孩高高的眉骨下是張英氣勃勃的臉龐,眼睛格外有神,眨眼問道:“弗洛……蒂奧,是誰?”
游老板與孫芷瑤相視片刻,淚光盈盈如流云,嘆息道:“Fleur護士,是一位堅實的國際主義、人道主義白衣戰士,她也永遠留在了滬城……”
*
“許汐白!!——”
許念慈隔著老遠的一聲怒吼,喚醒了許汐白身體里的驚慌情緒,他回身望去,一眼就認出大姐魁梧的身形。
“念慈姐……”許汐白悄悄拉了下肖鈺的衣角,低聲叮囑,“壞了,我大姐最不喜歡我不守信用,她罵人得按時辰計算……你千萬別說我們剛從賓館出來。”
肖鈺在他身側默默點頭,其實心里感到疑惑,許指揮長有這般令人生懼?
在部隊的時候,她為人性格直爽,又愛操心士兵的雜事,人緣頗佳。
很多次需要動員邊防部隊和北嶺地區的士兵聯手伏擊,他還特意聯系到許念慈完成此事,他認為一定是許汐白和大姐交流甚少,起了誤會。
但他不清楚的事,長姐的壓迫感是藏在血脈里的。
原身對大姐敬重萬分,卻也存在隔閡,甚至比對父親的懼怕還要深。
許念慈人未到聲先出,想先嚇唬嚇唬不守時的弟弟,順道挖出來這小子在她不在的這些年里,究竟是怎么給自己物色“良緣”的。
剛一定神,她神情驚訝道:“師長……?”
肖鈺:……。
他才想起來,在部隊里按照職位,他是許念慈的上級領導。
憋在嘴邊的牢騷話只得咽回去,許念慈伸手,肖鈺自然握上。
她感受到男人手臂微顫,擔憂地問:“你的傷可是留下后遺癥了……看你消瘦許多,氣色也不太好。”
肖鈺見她還保持著戰友間的關切態度,不由得擔心起來,待會兒要是問起自個在滬城做什么,他要怎么答。
最尷尬的是,許念慈入部隊年頭早,甚至連當年他對許汐白窮追不舍的事跡都不甚了解。
這要是解釋起來,可真有點麻煩。
許念慈瞥見弟弟呆立的模樣,忍不住罵了句:“憨包!這是我首長,還不趕緊打招呼……師長您見諒,我就這么一個弟弟,家里寵著慣著,人情世故的規矩沒學會,臭毛病倒是留下不少。”
許汐白默不吭聲朝著許祿擠眉弄眼,似乎在說:親爹啊!你倒是來的路上和大姐說清楚啊!現在弄得,叫什么事!
她罵自己憨包,自己又捉弄使喚肖鈺,結果到頭來肖鈺成了大姐的首長。
妥妥的食物鏈,閉環!
“那個……”許汐白望著肖鈺憋笑又悶壞的臉,實在叫不出口,簡直是助長男人囂張氣焰。
許念慈將他拉到身邊,責問道:“你究竟和誰結婚了?還沒半年就離婚……像話嗎?你可是又冷落人家了?”
“我沒有……姐,我只是不喜歡他。”
許祿后背冒汗,熱得用手在臉邊扇風,他這個大女兒訓起人來十匹馬都拉不住。
“不喜歡?!不喜歡你就不要結婚吶……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娃娃似的一緊張就摳手,說話!那你喜歡誰,姐姐這次回來就一個目的,給你尋個能相伴終生的好姑娘……”
肖鈺慢悠悠挪步到許念慈身前,她視線里多出來一個得仰頭看的高墻。
許念慈疑惑:“師長?您是有話要說?……”
肖鈺也忍不住背在身后,摳著皮帶道:“姐姐,我確實有些話要說。”
許念慈:?
姐姐?她沒聽錯吧……
“我本名肖鈺,土生土長滬城人,年紀二十八。”
許汐白瞥見肖鈺的手上小動作,那層牛皮都快摳爛了,看著挺緊張。
“我對汐白喜歡的很,你也見過我,有所考量……能否允許我作為汐白的結婚對象,讓我追求他?”
許念慈倒退一步,語調不穩:“啥……啥么玩意兒……許茹呢,這事我一個人決定不了。”
原來許家長姐也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
第67章 我會學
許汐白鮮少見過大姐沉默寡言的樣子,坐在長桌前雙手交疊,沉思良久。
二姐看紙包不住火,一家人排排坐,也到了該坦白從寬的時刻,她將杜鵑也帶到了肖家。
許茹先說了句:“大姐……按理說,這府邸也是人家肖鈺贈的,不算什么沒作為的流浪漢。”
她本意是替肖鈺辯解幾句,要是三兩句聊不投機,再打起來,那可就毀了這次團聚的意義。
可許念慈想的不止是肖鈺與自己上下級的關系,也不是弟弟的婚配對象目前還沒有正經的官職和工作,而是……
許念慈將茶碗一摔,抱臂埋怨道:“怎么會攤上你們這兩個弟弟妹妹,汐白找個男人,你也找個姑娘,敢情將傳宗接代的任務扔給我?!”
許念慈在邊防工作期間苦不堪言,每日風吹日曬,忍受著晝夜巨大的溫差,又很少能遇到同齡人交流。
她好不容易盼到滬城解放,想著回鄉過個清閑日子,結果被弟弟妹妹擺了一道!
許汐白還是不確定,肖鈺對自己的感情是否能敵得過現實問題。
就像現在,大姐看上去并不同意這門婚事。
他也沒想清楚,對男人曾經的任性和不辭而別……心有顧慮。
他對肖鈺最執著的那個時期已經過去,兩人之間隔著半年的空白,那些看不到聽不到那人消息而獨自神傷的感覺,快將他擊垮。
要是大姐執意不肯,肖鈺還會堅持嗎?
他印象里,肖鈺自尊心很高,大多數時間都冷冰冰的,從未有過一次確定他們的關系。
只有在他尋死覓活最脆弱的時候,好似才能看到那人心軟。
滬城曾經站在頂峰上的肖家三少爺,明明一直就是這般個性,是自己在錯誤的時間、用錯誤的方式與他相識。
“肖鈺,撇開其他的不談,就從剛才父親說到的你自己推薦王綣與汐白成婚,現在又跑來攪和我弟弟的婚姻,是何居心?”
許念慈從聽完肖鈺追求弟弟的前塵往事后,心里就一直不愉快。
她眉心蹙著,手指敲了敲桌面低聲道:“在許家,尊妻愛子是家風,我不喜歡你這樣不堅定且變卦的人。”
肖鈺覺得許念慈可能還聽見許祿無意說的那些,關于自己的濫情事,趕緊解釋:“我不是因為不喜歡汐白,才走的。”
“當面許下承諾,好好言說,這樣的方式不可以?偏要選了最自私的……肖鈺,你還是太自負。”
許念慈在軍務上佩服肖鈺穩扎穩打的謀略和才華,即便是遇到敵軍突襲,也將自己的團順利撤離出轟炸區。
但家事一碼歸一碼,她現在對肖鈺還不夠滿意。
肖鈺只好承認,他當時猶豫不決幾次想要拒絕許汐白的示好,還是因為封鶴。
許汐白對他的所有順從,都是為了幫助封鶴擺脫困境,而對他,只有利用。
因為用情至深,才會面對許汐白的態度突然轉變而感到惶恐。
他不是看不到少年曾經跪在門外一天一夜,虛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唇色慘白,一雙碧藍的眼眸也被疲憊淹沒。
肖鈺只是不擅長撒謊,更不愿意自欺欺人。
“我此前……一直覺得他不需要我。”肖鈺神色恍惚,接著說:“沒有我,他也一樣能將許家鋪子和那幾家店做起色,結交好友,善待他人……他可能只缺那么一個溫柔的愛人。”
那樣,許汐白的人生就完整了。
對肖鈺來說,尋到真心愛自己的人幾乎不可能。
十五六歲的芳華歲月里,遇到了與自己很相似的許家小公子,他潛意識里更多的是希望那人會做的與自己不一樣。
如果我真的不適合你,那你就去找一個能善待你的人。
不要是封鶴就行,他不會對你好的。
不是我,也可以。
許汐白與男人之間,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許念慈算是聽出來了,這兩人正當濃情蜜意的時候,滬城解放戰役蓄勢待發,本來還自信著的肖鈺又在想,自己的弟弟會不會又耐不住寂寞去找封鶴續舊情。
這人心眼看著大,其實小的像針眼兒,故意找來個眼線成為許汐白的郎君,防著自己弟弟去找封鶴。
“先生,你是不是有病?”許汐白這下徹底火大,他握著肖鈺的手回望那躲閃的眸子。
“你覺得你去上戰場,我會在那里偷情?我對你說的話全部都是假的嗎?你感受不到?”
男人回復的聲音很輕,不太自信:“偶爾有那么一次,覺得你好像對我有興趣,但……”
“我給你寫信的時候,先生知道那是我對吧?”
“知道。”
“我也知道那是你,才會一封封認真回復,希望你收到后給我報個平安……先生沒有良心!”
肖鈺被質問得頭腦發懵,他一點點梳理起作為“亞當”的許汐白留給他感到疑惑的地方。
肖鈺問:“你信里說,你算了和先生的姻緣,算的不是和王綣的嗎?我以為……你們相處還不錯。”
許汐白拍桌道:“你自己什么生辰,需要我告訴你?我算的是我和你的!——”
肖鈺沒敢反駁,畢竟他清楚生辰八字這回事,只是壓根沒往自己身上聯想。
“那你跑來北嶺……是來找我的?”
“不然呢,我一不會唱戲二沒有防身之術,跑去那種荒涼村落要做什么……”
許汐白壓抑著的所有情緒,幾乎在一瞬間爆發:“那天我親眼看見你躲在墻后面,露出了軍靴偷聽許久,就是不敢出來見我!膽小鬼!”
一行人的軍靴,許汐白定制了一千二百多雙,唯有托人寄給肖鈺的那雙用了最上等的牛皮和做工。
許汐白沒好氣的想,就算傻子穿上去,也該知道那是花了心思準備的。
“謝謝,你送給我的軍靴。”
肖鈺眼底露出悔意,不安地抓撓后腦勺:“我……還以為那是下屬特意留的,最好的一雙。”
許汐白無力地坐下,趴在桌上緩解著血液里流淌的火焰,渾身發熱。
動了真情去喜歡一個人,真的會折壽。
而且先生很笨。
最開始,他對肖鈺當然是利用,他也厭惡和懼怕用鐵鏈拴住他自由的肖爺。
他不后悔那時情境下的行為,因為他原本寫下的故事里,肖鈺絕不可能為了救他而與肖仲海硬剛,也更不可能有后面放棄家業參加民兵的后話。
有了誤會,遭受背叛,頓悟之后你才能認清一些人一些事?
他筆下的故事,早已不再是那個故事。
不再是《白鶴籠》。
懼怕一直都有,伴君如伴虎的滋味,許汐白獨自承受了很久。
可當有一天,心動大過于懼怕,開始留意起男人莫名又不合邏輯的行為時,他已然愛上了。
許汐白抬眸問:“先生,你要說的只有這些?我姐姐不認可你,你是不是又要勸我和其他人成婚?”
肖鈺站在那沒有后退,屆時他曾經的管家、丫鬟和許家的人,都注視著他。
“姐姐,許家的家規我會學的,所有規矩。”
肖鈺單膝跪地,那只撐地的手顫巍巍的。
“我學過算賬,也懂商海戰術,給我些時間,我會給汐白比當年還要有誠心的聘禮……”
男人在眾目睽睽下低下頭,懇求道:“伯父,大姐二姐……可否同意我繼續追求汐白,我肖鈺此生非汐白不娶。”
許汐白揪著嘴唇虛浮地看了大姐一眼,心里祈禱著:姐姐!先生都低聲下氣成這樣了,你就答應了吧!
雖然很沒有道德,但該說不說,肖鈺的深情表白確實讓他有爽到。
這才對嘛。
要認錯就該拿出誠意,不然枉費他這半年受的氣了!
許念慈沒動,一旁的許茹推推她小聲說:“大姐,差不多得了,我看這小子的身體還未恢復好,你讓我一個當醫生的怎么忍心看……”
許念慈凝著她嗔怪道:“每次家里唱黑臉的都是我,你怎么不說話啊……”
“還不是老爹不中用,你瞧他。”
兩人余光同時轉向許祿,老爺子被肖鈺赤誠的表白觸動心房,不由得回想起當年與發妻相識的場景,愛得難舍難分。
許念慈唇微啟,許汐白緊張盯著。
“我覺得……你還是……”
許汐白心一沉,心口帶著一絲絞痛。
不是吧,大姐還有異議?
要不,考慮下和先生私奔,總比他被逼著傳宗接代要強。
“你還是得多留意下我弟弟的心情,別總把他當經不起事情的小孩子,兩個人想長廂廝守,必須要對彼此有足夠的信任。”
許茹順著說:“你讓喜歡的人覺得,你總在質疑他是否真心,這樣怎么能長久呢?”
許祿啐了口茶葉,突然冒出一句:“愛就一往情深,不問歸處。”
許念慈白了眼:“爹……”
她差點忘了,她爹也是戀愛腦,被家里逼迫必須要迎娶新太太時,許祿也曾郁郁寡歡過一陣。
肖鈺眼神認真,看著許汐白:“汐白,那你呢。可以和我從戀人做起嗎?”
許汐白抬手無意識地摸著臉,又揉上發燙的耳根,輕飄飄地說:“那先生……必須得寵著我,我會很黏人的。”
“我發誓,只要你想見我,我必定會出現,形影不離。”
“真的……?”
肖鈺想了想,拿出最有信服力的話回應:“我可以當著我母親的墳墓發誓。”
許汐白:……。
許念慈:“行了行了,我信!——”
第68章 男孔雀開屏
許汐白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夢境之中。
他雙眼圓睜,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眼前的景象。
肖鈺居然身著深青色圍裙,立于廚房,全神貫注地處理著手中的食材。
一旁放置著剛宰殺好的雞和鮮嫩果蔬,顯然是要親自下廚,為許家人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先生……會做飯?”許汐白低聲自語,眼神中滿是驚訝與疑惑。
他從未料到,那個向來冷酷、暴戾的肖鈺,竟也有如此賢良體貼的一面。
自用雙眸目睹過先生的第一面起,許汐白心中總覺得對方屬于云巔,有揮手遮天的權力,動動手指就能將自個碾死。
這樣的人,現在虔誠追求自己,不是夢是什么。
與男人同床共枕時,許汐白發現那人睡夢里也要緊摟著自己,像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雄獸,可能心里也渴望被愛。
現世里的獨居生活,并未讓他培養出對料理的興趣,反倒是工作繁雜令他更沒有下廚房的雅致。
許汐白靜靜地站在門口,盡量不發出聲響,目光緊緊鎖定在忙碌的肖鈺身上。
他看著肖鈺熟練且細膩的動作,每一步都如此嫻熟,男人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對這一切充滿期許。
這種強烈的反差,令許汐白無比震驚。
曾經的肖鈺,留給許汐白的印象僅有冷漠和暴力,而如今卻展現出完全不同的一面。
思緒飄蕩間,許汐白心底漸漸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
他不知該怎樣自然面對這樣的肖鈺,亦不知兩人未來究竟會如何發展。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更喜歡現在的肖鈺,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先生。
男人兩側的發絲略微長了一些,為了防止細碎的頭發掉入潔凈的食材碗中,那人特地用一根發繩將其束起。
如此一來,再配上那件深青色的圍裙,更顯得他俊美非凡,仿佛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般引人注目。
正當肖鈺聽聞門外傳來聲響,抬頭望去時,卻見那位少年身著寬松單薄的睡衣便匆匆出了門,正站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偷看自己。
肖鈺嘴角微揚,輕聲笑道:“汐白,昨晚歇息得可好?”
聞言,許汐白的臉頰突然泛起一陣紅暈,或許是因為眼前之人的神情過于微妙難以揣測,讓他總有一種對方的笑容中透著些許滿足之意的錯覺。
昨天他竟然被肖鈺給“欺負”得哭鼻子了。
而且,還不止一次。
要知道,這一年他可是很少掉眼淚的啊!
當肖鈺得知許汐白大姐終于松口,允許自己繼續去追求心愛之人的時候,簡直高興壞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他瞬間失去了理智,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之中。
于是乎,昨晚整整一夜,他都沒有讓許汐白下床半步
幸運的是,許汐白之前特別注重府邸內房屋的修繕工作,不僅細心地修補了屋頂和房梁的松動之處,甚至連房門也順手加固了一下。
今天清晨,當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準備推開房門時,心中不禁涌起一絲不安。
昨晚自己那么瘋狂,難道真的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嗎?
畢竟大姐才剛剛回家,就接連遭受弟弟妹妹戀情帶來的雙重打擊。如果不是因為二姐和杜鵑小姐之間那令人更為吃驚的關系,恐怕他也無法如此輕易地回到房間安心休息。
然而問題在于,父親和姐姐們都住在他們隔壁。
這堵墻壁的隔音性能真的能有那么好?
會不會已經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呢?
想到這里,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趁著院子里空無一人的時候,想要去尋找那個一大早就不知去向的人,卻未曾料到,那個人竟然正在廚房里忙碌著。
邵管家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困倦的眼睛,眼眶微微泛紅,嘟囔著說道:“哎喲這可真是奇了怪了,肖少爺居然要搶廚子的飯碗,還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
肖鈺不滿地打斷他的話:“之前我也有做過飯啊,就在你六十大壽那年,我還給你煮了一碗面條呢!”
“聽聽這話,可不就只是一碗面條嘛,你再看看今天這些琳瑯滿目的食材,簡直跟要過年一樣豐盛” 邵管家搖了搖頭,繼續感慨道。
許汐白邁著輕盈的步伐朝著肖鈺走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口正冒著白色蒸汽的熱鍋里,好奇地問道:“先生,這里面煮的是什么呀?”
肖鈺沒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擦去了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然后毫不猶豫地伸手揭開了鍋蓋的一角。
剎那間,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讓人垂涎欲滴。原來鍋里燉煮著的是白白嫩嫩、熟透軟爛的雞肉,看上去十分誘人。
“你大姐和父親在那邊可能食物資源比較匱乏,所以我并不打算制作太過繁復的菜肴”,肖鈺解釋道,“畢竟口味偏重的食物容易對腸胃造成刺激,他們食用后或許會感到不適。”
肖鈺緊緊捏住那口滾燙無比的鍋蓋,手指被燙得微微發紅卻仿若未覺。
許汐白見狀不禁嚇了一大跳,急忙出聲勸阻道:“先生!那個鍋蓋非常燙……你千萬不要直接用手去觸碰它……”說話間,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想要奪走肖鈺手中的鍋蓋。
但肖鈺只是輕輕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目光幽深地凝視著許汐白,緩聲道:“汐白,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一股淡淡的木質香氣從男人靠近的身軀飄散出來,許汐白不禁有些失神,恍惚之間竟覺得他們倆之間的關系變得親密不少。
此時的對話氛圍,以及周圍人默認的態度仿佛他們就是一對恩愛有加的戀人一般無二。
沒錯,由于他的大姐已經應允了肖鈺的追求請求,所以這個人才會如此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向自己展開攻勢。
然而僅僅只是過了一天而已,許汐白卻已經開始感到些許的不適和緊張情緒涌上心頭。
“昨天還滿意么”肖鈺俯下身來輕聲問道,話音未落便迅速地在許汐白的臉上輕啄了一下,一陣灼熱感瞬間劃過他的面頰。
許汐白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著被親吻過的地方,嘴里低聲嘟囔道:“這是偷襲,扣一分。”
他看到眼前的男人微微皺眉,于是又展顏一笑補充說道:“不過昨晚你的表現嘛,倒是可以給先生加上十分”
“真的?這么喜歡?”肖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許汐白輕輕地拿起那沒有切開的新鮮蔬菜,走到男人身邊幫忙打起下手來。
“嗯,很喜歡。”
男人目光溫柔地落在許汐白身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一旁的邵管家看著這一幕,心里不禁感嘆真是被喂了滿滿一嘴的狗糧啊!
他正想說點什么,卻突然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狗叫聲,于是苦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哎喲……你們兩人感情越來越好了,也不知道顧忌一下我這個老頭子還在旁邊呢,真是讓人受不了……”
這時,亞當從院子里跑了進來。
經過一年的精心照料,它的體型已經比以前龐大了一倍,但不知為何,許汐白驚奇地發現,這只狗的肚子變得越來越大,就好像吃進去的油水全都堆積在那里一樣。
而且亞當的叫聲也不再像原來那樣兇猛洪亮,反而顯得有些有氣無力、蔫巴巴的。
杜鵑小姐的聲音傳來,她拎著兩大箱行李,路過院子的時候瞥了眼亞當,叫起來:“這狗……是不是懷孕了啊?”
邵管家一驚:“不可能,它那是吃得太飽胖的。”
府里沒人得空遛狗,亞當的活動范圍也就在院外院內,哪有什么機會遇到小公狗。
許汐白眼睛瞪圓,動作僵住:“亞當……是母的嘛?”
肖鈺不禁發笑:“你不是養了一年多,還不知道它是母狗啊,那你肯定沒有好好照顧人家。”
許汐白睨了肖鈺一眼,郁悶道:“我還以為它是公狗,才會有那么發達的肌肉,我喂了好久才將它喂熟。”
邵管家靠著樹,將亞當喚過來摸了摸肚子,神情復雜:“呃……好嘛,它也背著我談戀愛了。”
里頭似乎有東西,孕育著小生命。
完成午飯后,肖鈺又磨磨蹭蹭回了臥室里,將門關上。
許汐白一回頭人不見,叉腰道:“肖鈺,你又鎖門干嘛……你這兩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肖鈺隔著門,人影晃動快速更衣,將那身剛買的行頭穿在身上,還對鏡梳理下自己的著裝。
“肖鈺,出來啊……我餓了。”
許汐白還不清楚男人要干嘛,輕扣兩下房門,還覺得好奇。
“走吧。”
男人推門而出,換下圍裙,他穿了一身氣質矜貴修剪得體的西服,盡現寬厚修長的身形。
“這……你……”
大夏天的,穿這么隆重?
許汐白看傻眼了,帥是帥,就是顯得不聰明。
這會兒他總算想到一個點,亞當終究是肖鈺的狗,狗隨主悶聲干大事。
那狗悶悶不吭就拐來個老公,懷上寶寶。
這人……正在竭盡全力在自己面前上演——男孔雀開屏。
第69章 贈禮
肖鈺認真起來,誰也攔不住似的。
就連許祿都感受的到這小子為了得到許家人滿意,將之前的脾性全部收斂,銳利的外殼被磨圓。
他在肖鈺收拾碗筷的時候跟了上去,先聲招呼道:“阿鈺,今天辛苦你了,將我們招待的很好。”
許汐白的父親就是這樣,靠一間小鋪子起家,看著沒什么大本事,卻深得馮將軍的信任。
為何?
因為這人重情重義,且不虛于對子女的夸贊和對旁人的認可。
世間難得的就是清醒之人,肖鈺每次見到許祿時,都有些羨慕許汐白能有這樣的父輩。
“伯父,您之后打算一直留在滬城嗎?”
許祿先是嘆氣,然后吊著嗓子說:“我得留下來啊,生了四個娃娃,一個個的都沒有傳宗接代的意思,我也不是心急,就是希望每個孩子老有所依,至少能有個相互照顧著的人吶……”
許念慈哼了聲:“爹,橫著豎著在那點我呢!我少時就離家,在部隊里打扮的比漢子還像漢子,有那心情尋郎君嗎?真是……”
許茹還在和杜鵑小姐吃著飯,凳子忽然被許念慈踹了下凳腿:“阿茹,咱們倆一樣都是不受寵的姐姐,這下可好,你一個人享福,我不樂意。”
“我嗎?……”許茹裝傻,“我覺得我挺受寵的,青青還給我剝蝦。”
許念慈眉中生暗色,兩眼一瞪,尋思半圈最能拿來撒氣的只有許汐白。
她走過去,唇微撅:“汐白,好,你不是要嫁男人不給許家傳宗接代嘛,那你先給你大姐找個夫君,找不到的話你也甭想結婚。”
許汐白:“啊?……”
這是什么道理。
他又不是媒婆,專業的事情不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干嗎?
再說,他身邊覺得還不錯的青年才俊都心有所屬,之前他還考慮過封天的年紀偏大一點,又耐力極好,沒什么脾氣,頂多是雜話多了點。
介紹給自己大姐,豈不是正合適?
可惜啊,老男人逃不過吃嫩草的命運,被萬晴那古靈精怪的丫頭套得死死的。
而且從身份上來說,封天總歸算封家大少爺,和萬晴這丫鬟比起來高貴許多。
但好在封家人都在為封天的身體情況擔憂,既然不能生育,那總得娶個老婆吧,不然不白來這世上一遭了。
封老爺和夫人一商議,覺得萬晴家里雖然務農出身,但也算在許家鋪子工作了幾十年,品質純良。
人家姑娘不嫌棄咱家大兒不舉就不錯了,咱們還能挑剔什么?
又年輕,又漂亮,還嘴甜。
封老爺子自打見過陸綺珊的嘴臉后,對大兒子的準兒媳婦越看越滿意,才見第一面就邀請到家里做客,送了好幾個大金鐲子。
封天這里是沒戲了,王綣也和丁小姐訂婚在際,他上哪給大姐找個差不多的男人?
“念慈姐,恕我無能為力……能配得上你的男人太少了。”
沒有倒拔垂楊柳,上山打武松的能力,一般人駕馭不了他大姐,會小命嗚呼。
“沒有?”許念慈看向許祿,挑眉得意道:“爹,看見沒,給我找對象是天大的難事,誰也做不了主,我來做主……我這次回來是休假的不是遭罪的,免談!”
肖鈺看著許念慈那股和家里人逗趣的樣子,總算知道許汐白像誰了。
許汐白原先是和許茹差不多的游離在外的性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心腸也熱,而現在他漸漸有了許念慈身上那股韌勁兒。
肖鈺想了下,提議道:“大姐,我倒是認識不少和你年紀相仿的友人,可需要我給你拉個場子,認識認識?”
許汐白一愣,眉頭皺了下:“你……你這么久沒回來,朋友可真多。只是男的,有女人嗎?”
肖鈺回答的并不含糊,他直言:“女人肯定是有的,但都是像柔姨那樣的老板商販,我絕無二心的。”
許念慈不由得生悶氣,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啊!
說了找不到適配的男人,就是想將話題沖散過去,誰知道還真有人正兒八經地打算給她找對象。
許汐白用力拉著肖鈺的小指:“先生你傻了嗎……大姐那話的意思根本不是要男人,而是勸我父親放棄呢!”
肖鈺聳肩說:“不成,不把你大姐嫁出去,我就不能向你求婚……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許汐白無奈,心想這兩人真的都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了。
一個盲信對方能給他找到好男人,另一個信對方真的會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阻撓弟弟成婚。
“隨你們。”
許汐白熱得用手在臉龐扇風,向后退了兩步,留下許念慈和肖鈺并排站著。
“您二位該怎么商量怎么商量,只是別鬧脾氣了帶上我就行……”
只要大姐心情愉悅且樂意,許汐白壓根不在意姐夫是誰,他只是不希望被許念慈罵了還不敢還嘴,那感覺太憋屈了。
許念慈:“介紹幾個給我認識啊,我可要年輕的,好看的。”
肖鈺點頭道:“姐姐,我認識的那幾位好友頗有姿色,但不知你喜不喜歡……”
許念慈咂舌:“得有肌肉的,個頭不能矮嘍,要面相正派中庭飽滿,還不能禿頂。”
大姐估計是胡言亂語的,提高點要求,想著肖鈺認識的公子哥里總不能個個都能滿足這略顯嚴苛的條件,為了嚴謹些,她又補充了一點——也要有錢。
“大姐,這都快下午了,你還沒醒……”
許汐白實在忍不住貧了句嘴,反遭許念慈瞥了眼:“怎么?想讓你姐姐白白找個突嘴齙牙仔就嫁了?那可不行,生出來的寶寶也會怨我的……肖鈺,我這些條件可一個都不能少啊……”
肖鈺也不緊張,回答道:“好的。姐姐。”
這人的嘴變得真甜,一口一個姐姐,再加上那身狗穿了都高貴的西服,許汐白發覺家里人似乎對肖鈺的態度越來越好。
這就是個看臉的時代嗎?
人模狗樣的肖鈺,逐漸超過自己,成了父親和大姐的知心達人。
*
許祿盤算著要是許念慈真的嫁人順利,那他們總得重新置辦府邸,至少有個像樣的娘家。
所以這幾天,肖鈺忙著給許念慈物色婚配對象,而許汐白則是去找了幾個地產商詢問有沒有新地能建別墅。
他手上積蓄富裕,第一次享受到別墅任自己挑選的快樂,也沒多猶豫,盡量選在距離二姐工作的地方近的地就行。
車有了,房也有了,父親回來后店鋪也有老東家鎮場,連員工的心里頭都踏實許多,更別說獨自撐起店鋪的許汐白。
他終于閑下來,思緒也得以從一樁接著一樁的雜事中抽離,這時他才突然想到參與世博會的那兩件珠寶還躺在保險柜里。
說好了等先生回來,要親手送給他。
但實在是耽擱了太久……久到許汐白猶豫要怎么開口。
起初,他想托仆人將那東西悄悄放在肖鈺的書房里,那人現在閑暇時間里還會看書,就假裝不經意間讓男人發現,也挺好。
但仆人膽子巨小,他坦言自己活這么久就沒有親手拿起過超過幾萬大洋的東西,更別說那件“曙光”在國際上估價翻倍——已經飆升到九千八百萬美元,就快超過一億。
給他十個膽,也不敢去碰。
“許公子……我真不行,您讓我送個飯可以,我不敢碰那樣貴重的東西,您還是親手送給肖少爺吧。”
仆人一副就要跪地求他的樣子,沒辦法只好作罷。
自己送……就自己送。
不就是顯得主動了點,總比擱在保險柜里吃灰要好!
許汐白看了眼那璀璨的寶石,嘴角似有笑意。
“先生,在休息?”
肖鈺剛躺在床上小憩,眼皮緩緩落下時,被許汐白的喚聲驚醒。
“沒有,汐白你進來吧。”
男人抿了口涼茶,忍下倦怠感,他最近經常嗜睡、口唇發干,不是犯困就是口渴。
但他不希望被許汐白察覺出自己的不適,強裝作有精神的樣子。
許汐白手里抱著個精致的小木盒,走路小心謹慎,走到床邊忽然停下腳步。
“我有……有個東西想送給你。”
肖鈺心里雖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許汐白抱著東西的姿勢別扭得像抱著個骨灰盒。
可他絕對不會說出口,肯定要壞了現在的氣氛。
“送我?汐白,你要送我什么啊。”肖鈺饒有興趣地走過來,將木盒捧在手里端詳外觀,又掂了掂重量,“不會是什么捉弄我的把戲吧……”
許汐白:“我又不是先生,說要送的肯定是好東西。”
也對,有誰能像肖鈺一樣,曾經在行李箱里將元笙太太情人的頭顱放了進去。
他這會兒的想法太荒唐,還是要欣然接受汐白的贈禮啊……
“那我打開了?”
許汐白故意吊著肖鈺的好奇心,掀開蓋子的速度緩慢。
肖鈺的眼睛都快突出來,順著那條縫看去……
“……海藍寶?這料子……這料子真絕……太美了。”果不其然,肖鈺的眸底搖曳光澤,表情震撼。
“這是我以先生的詩集冊為靈感,找工匠做的東西,命名曙光。”
肖鈺說不出話來,呆立住。
“喜歡嗎?”
許汐白催促他:“先生,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給你了……”
肖鈺緊抿唇,神色悵然道:“汐白,我已經很久沒收到過禮物了……謝謝你、謝謝你真的看了那本……”
他那些埋藏于心底的癡情,沒有被鄙夷和辜負。
第70章 是愛的
夜短晝長,盛夏悄然來臨。
許家府邸新成員漸增,肖府則不知不覺成為許汐白與肖鈺多數時間獨處之所。
邵管家年高體衰,常感不適,為心安必須定期赴醫院檢查。
且近來無緊要之事,許汐白就讓邵管家留在二姐工作的醫院里。
不僅如此,許汐白給予仆人特權:凡對自家店鋪感興趣,愿從學徒始學者,皆可得其主人所供免費食宿。
他希望仆人門能真涉實業領域。
此時,肖鈺靜坐書桌前,然而其目光卻不由自主,屢屢飄向許汐白。
少年著輕便衣物,如旁無人,盤腿坐于床上,認真記錄手冊。
口中喃喃自語:“十七十八竟收如此多人”似乎在思考重要之事。
肖鈺側躺過身,手托著下巴,眼睛微微瞇起:“汐白,你可真是不需要有人服侍啊,這下府里的人都要走光了。”
許汐白沒有回頭,身上的睡衣猶如薄紗,那翹臀的形狀在若隱若現中被完美勾勒。
肖鈺的目光緊追不舍,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直到許汐白翻身過來,與男人熾熱的眼神相對。
“咳……先生,你是在看我嗎?”
肖鈺雙手交疊在一起,輕咳了一聲:“嗯,沒有啊,我只是在思考事情。”
許汐白挑了挑眉毛,將睡衣的邊緣往上拉了拉,再次發問:“我穿成這樣好看嗎?”
肖鈺的回答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好看。”
“先生的眼睛都快鉆進來了,還說沒有看……”
肖鈺尚未完全洞悉許汐白此時的心情,說實話,自從再次回到肖府,他那曾經作為主人的氣勢便一去不復返了。
對其他人,他完全可以不聞不問,但對許汐白,卻得小心翼翼地哄著。
許汐白見肖鈺還在裝傻充愣,便故意賣弄風情卻又對其不理不睬,露出大腿根,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他本是從現世而來,因此積累了許多用人和商業發展的模式經驗。
他深知,若要穩固許家鋪子,就必須不斷培養可用之才,所以才會冒著被懷疑的風險,鼓勵傭人們學習技能。
也不知先生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將所有生意上的事務全權交予我……這難道是對我無比信任?
在如今的滬城,可沒有哪個老板敢有如此創舉,先生難道不覺得奇怪?
肖鈺輕聲問道:“今日,你是否還有要事纏身?”
許汐白托著腮幫子反問道:“還好啊,要忙的事在府中便可解決。先生,有何事呢?”
肖鈺嘴角微微一勾:“那么今晚,是否可以早些歇息呢?”
許汐白深思一番,這才幡然醒悟——他已有好些時日未與肖鈺親熱,先生怕是心癢難耐了呢。
“我每日皆是此時入眠,今日也不例外。”許汐白眨了眨眼睛,那眼神似是在勾人:“先生若是覺得我睡得晚,大可去偏房歇息。”
“我……”
肖鈺輕聲言道:“我只是想,抱著你入睡。”
許汐白抱臂笑言:“為何?獨臥整張大床豈不更舒服?”
男人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無奈妥協道:“罷了,如果你還有事要忙,我便去偏房吧。”
許汐白不禁一怔,怎的先生這次如此好說話了。
往昔的先生可是說一不二,只要是他想要的,無人能夠拒絕。
忤逆肖爺的后果便是遭受更嚴酷的責罰,許汐白已領教過多次,本以為這是男人永恒不變的定律。
如今卻變得如此好商量?
肖鈺本就不愿成為少年的絆腳石,否則怎會應允王許兩家的婚約?這看似成人之美,實則是不想在自己最無助、最不堪時,影響許汐白的未來。
如今居于府中,經營的重擔全壓在許汐白肩上,肖鈺怎會不理解他的辛勞?
數日來,許汐白每每都很晚才入睡。
肖鈺側臥在床邊,而許汐白則端坐于書桌前,奮筆疾書,仔細審閱簽訂的合作契約書。
他們甚至在睡前都來不及看對方一眼,燈熄滅后不久,便只能聽見少年那細微的鼾聲。
“你近日太累了,切記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男人一反常態,破天荒地說了一長串的話。
然而關切之情猶如被深埋在地下的陳酒,雖醇厚,卻難以讓人嗅其芬芳,只隱隱地藏匿于那略顯平淡的表情之下。
“先生……你要去哪里?”
肖鈺回過頭,語氣平緩地說道:“我去部隊看看。”
人走后,許汐白的眼眸瞬間黯淡下來,仿佛星辰墜落失去光彩。
他暗自呢喃:“不是說我們算是戀人關系了嗎?怎么還如此不溫不火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他忙碌時,也會一心想著盡快處理完手邊的瑣事,盡早回到床上,與先生多聊上幾句。
只可惜疲憊不堪的身體,時常在不知不覺間就將他帶入了夢鄉。
終于等到了今天,他其實特別想告訴先生——今晚自己有時間,可以陪先生聊聊天。
可肖鈺只言片語便草草結束了對話,直接默認他依舊忙碌,披上衣服轉身離去。
“哼,真是個榆木疙瘩。”許汐白輕聲抱怨道。
許汐白懶洋洋地躺回床里,小手摸著小腹,眼神空洞,仿佛在神游太虛。
隨著手指小幅度地旋轉,他那張原本就有些喋喋不休的嘴,變得更加碎碎念起來:“……愛睡偏房你就去睡吧,反正又不是我吃虧……”
夜色漸深,肖鈺回到府邸。
他想起白日里與少年的約定,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緩緩走向偏房。
就在推開門的前一刻,他卻突然猶豫了。
汐白是不是已經安然入睡了呢?
或是疲憊得直接趴在桌上睡著,夜里無人關照,第二天起來定會脊椎酸痛,說不定還會被冷醒……
肖鈺的腦海中思緒如潮水般紛涌而至,讓他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經過一番掙扎,他最終還是決定先去主房臥室看一眼。
悄然輕推了下房門,沒有上鎖。
床榻間的少年迷迷糊糊睜開眼,在看到肖鈺的身形后呢喃聲:“這么晚……”
許汐白拍拍被褥,給男人留了一角空余的地方:“阿鈺,抱抱我。”
肖鈺胸膛里的心跳既堅定又急促,讓他難以招架:“汐白你是在……等我?”
“我不等你要等誰啊,笨。我們不是戀人了嗎。”
戀人。
肖鈺心里傳來一絲絲顫動,仿佛將他帶入種奇異的感受中,晨間醒來有人問候著,深夜有人等他歸來,府里再也不是空蕩且冷清的。
“是。”男人脫去浮塵的舊外套,鉆入被窩里時,許汐白下意識朝那溫暖的身軀靠近。
“阿鈺……”
肖鈺苦笑道:“你突然這么叫,我有些個、不不適應。”
許汐白戳戳男人的腰,撇嘴說:“怎么了,不過是比我大個兩歲,還是喜歡我叫哥哥……”
還是別叫了。
肖鈺急于掩蓋凸起的肌肉線條,呼吸不穩道:“我對你沒什么抵抗力,若是再叫幾聲,后果自負……”
許汐白轉眸,冷不丁地在肖鈺臉頰上落下輕吻,手臂勾著男人的后頸聲音繾綣:“嗯,我負得起,才等你回來的啊。”
肖鈺微微側身,凝著許汐白:“你騙我,說你很忙,我才去外頭漫無目的地轉悠到現在……”
許汐白默默聯想到男人為了他熱血沸騰卻不敢直言,硬生生在外面晃蕩一圈又一圈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誰讓你就問了句,不再堅持,我等了你一個時辰。”
許汐白加班加點的把整理好的名錄與契書托人送給萬晴后,就一直在臥室里等肖鈺,還以為這人真的不知道回來了。
“再親一次……”
許汐白的面龐剛拉開些距離,男人就火急火燎地箍住他的身子,吻上那唇。
“唔……”猝然被剝奪了呼吸,許汐白失措地癱在男人懷里,發出細細喃音。
肖鈺這次沒有試探,而是縱情探究,毫無猶豫,甚至有些霸道。
脫離后,男人頸部的筋脈還在律動,焦灼的呼吸撲來。
許汐白微愣下:“……阿鈺,你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就快了。”肖鈺揉揉鼻尖,一手托著少年光滑的背脊坦言道,“你得負責。”
“好。”
場面愈演愈烈,直到無法收場,屋里唯一留著的那盞燈熄滅,剩下的只有本能。
又過了一個時辰,許汐白仰面躺在那調整呼吸,手還抓著肖鈺。
“你今個去部隊,真的沒做什么?”
許汐白總覺得男人不像是會漫無目的出門的人,對方總是會做打算,心思縝密。
肖鈺枕著另一條彎折的手臂輕聲道:“辦理了退伍手續,結果碰到蓮媽,被她臭罵了一頓。”
許汐白驚訝了一瞬,這才想起來肖家掌家就是從小管教肖鈺的虎女人王秀蓮。
“那她怎么說,勸你回去?”
“勸了,非要說家里的生意無人能管,我若不回去,她明日就打道回陜北……”
許汐白笑了笑,沒說話。
肖鈺側目問:“汐白,你可愿意跟我回家一趟?蓮媽和我弟弟妹妹都想見見你。”
許汐白雖然緊張,但還是覺得此時必須去了。
是愛的。
他對肖鈺,還是很愛的。
“嗯,去唄。”
肖鈺吃驚,倒顯得更不自然:“……真的?那,明日?”
許汐白點頭應道:“可以,我答應你對你負責了。”
第71章 領媳婦回來了?
少年拉拽著男人那幾根手指,抬眸時與肖鈺的眼神交匯到一起。
“汐白,你是不是很緊張。”肖鈺如安撫小獸般在許汐白背上輕拍著,順手摸到少年薄襯衫下藏著的細汗。
男人停下,望了眼不遠處的老宅,“若真的不喜歡就不去了,不強求你。”
許汐白還是往前走,抿唇道:“不是……是你總把蓮媽說的如此駭人,我怕她、她不喜歡我。”
既是在老宅里庇護和輔導肖鈺長大成人的女子,自然有脾氣和主見,肖家人剩下的幾個估計都已經知道了,他就是當年拒絕肖鈺提親的許公子。
怕不是已經給他釘上了“眼瞎”和“白眼狼”的罪名。
“蓮媽和我弟弟妹妹們一樣,不待見的人絕對不會邀請,你大可放心。”肖鈺哄著他時,眼神一直留在許汐白那因為天熱而泛紅的臉頰上。
“走吧,外頭曬。”肖鈺的手指順著指縫深入,十指緊扣著道。
“嗯。”許汐白回握著的那刻,給予了男人莫大的鼓舞。
老宅的圍墻比肖府更加晦暗、壓抑,高聳的深色墻壁像是阻隔了熱度,踏進去時就感受到灌入的涼風。
男人如同過去的十幾年一樣,領著少年穿過兩道月亮形的拱門,走過松柏林,他的目光平靜注視著庭院里的流動溪水,心境卻不像從前那般陰郁。
這是他第一次有人陪伴著,回到這里。
松柏挺拔常青,枝條猶如虬龍盤旋,每一簇密集的樹冠都像是肖仲海在兒女心中曾設下的高壓。
掙不脫,逃不過,難以喘息。
“真好看,阿鈺,這是我見過最宏偉的別墅了……”
許汐白環視四周,眼眸微微顫動。
他驚嘆于建筑者的精湛設計,用最低調的建材,就足以彰顯出肖家曾經輝煌燦爛的時刻。
男人唇動了動:“……騙人,你肯定不喜歡這里。”
許汐白側目,看了眼肖鈺。
“怎么這么說。”
佇立在假山旁的男人,幽深的眸光掃過死水,喉嚨發啞苦澀。
“不自由。”
男人綣著指腹,眼里帶著些許愧疚:“你喜歡自由,而我把你扯進了深淵,你不喜歡的。”
許汐白雖然一直深知肖鈺對自己有愧疚感,但從不知道現在還這般深遠。
就像這人當初贈予了自己所有,也盼著自己拿上那筆錢、那些家產,去換一個無拘無束的生活。
“……不聊這個。”
許汐白臉頰微鼓,挽上男人的手臂,認真問道。
“阿鈺,你就沒怪過我?”
要說愧疚,許汐白自認為要比男人積攢于心的要更多。
縱使說了一萬遍愛慕和恭維的話,也都抵不過在兩人間選擇了封鶴對男人的傷害頗深。
他在踏入這個陌生的世界時,對男人無半點愛意,甚至覺得肖鈺是阻撓了許汐白與封鶴感情發展的罪魁禍首。
肖鈺聞言苦笑著說:“年少時懵懂地追,在遇到你時比起怨,更多的是嫉妒那人,是我太貪太不懂你……”
許汐白心臟沉下,他突然有許多話想解釋給男人聽,但他又知道那很荒唐。
他搖搖頭,心里念著:不阿鈺……不是你不懂,而是你我認識的時間點充滿了戲劇性。
比如,他是許汐白,卻又不是。
他與肖爺的心上人有著不同的喜惡、才華與性格。
唯一相同的是,原身真心愛著封鶴,而他潛意識里用臆想與偏見不斷美化封鶴,他們都不曾堅定選擇過男人。
“阿鈺,將之前種種都放下吧,我覺得我們之間不存在那第三個人了。”
“汐白,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許汐白倍感無力,想清楚的過程并不輕松。
他像是偷走了原身的身體,蝸居在其中見不得光的靈魂,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又能維持多久。
兩人分隔的那半年,許汐白在探究到鵪先生可能是肖鈺后,回信就突然變少。
翻開信紙,落筆前許汐白總要想很多事。
先生活著,心有理想與抱負。
是不是該就此別過,不要再繼續折磨彼此了……
先生所愛之人,或許一直是那個睥睨漠然的許汐白,因為得不到,才抓心撓肝激起男人骨子里的勝負欲。
而他的段位,并沒有那么高。
被男人責罵會憤怒和難過,被誤解了會傷心。
稍敞開的門縫里,等不來男人晚歸時亮起的燈火,也會輾轉反側。
尤其是兩人同居的這幾日,許汐白已經習慣了吃男人做的飯,相似的口味,越來越有默契的步伐頻率。
這種默認和動心的感覺,也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的。
“阿鈺,生過病之后……我約莫身體里住著另一個人,你可能理解?”
肖鈺的聲音悶悶的:“……看見你懸梁那刻,我也要變成另一個人了。”
許汐白心間顫了顫,接著說:“你會更喜歡現在的我嗎。”
“喜歡。”
男人不假思索地說:“吃我做的飯,依賴我,會等我,在乎我……我怎么能不喜歡。”
“喜歡死了。”
“……不,我愛你。”
許汐白整個身子顫了下,原來先生能感受到他的不同,可還是說盡了情話,付出了所有。
兩人距離急速拉近時,不遠處傳來聲青澀的少年音:“三哥……哦,哦……”
肖鈺回眸,看著自己的兩個弟弟無措地站著。
肖梁歡嚷著:“宇鑠哥,宇銖哥,你倆真沒眼力勁兒……”
還是蓮媽見過大世面,提著修建枝葉的園藝剪直拉拉地走過來,嗓門洪亮:“哎呀阿鈺,終于領媳婦回來了?”
還未謀面過的肖家人突然出現在庭院中,許汐白忽然慌亂起來,只得先看向肖梁歡,只有肖鈺的這個妹妹他還算熟悉。
看出許汐白的緊張之情,肖梁歡恬笑道:“許公子不要介意,蓮媽只是嗓門大,心腸是熱的。”
“鈺兒,你在汐白那里是怎的說我的,竟然怕成這樣。”王秀蓮主動靠近許汐白,筆直望向兩人。
目光所及之處,是個肩膀寬厚身材魁梧的女人,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褂子和寬松睡褲,眼神犀利,卷曲的頭發肆意生長,看起來身體很健康。
許汐白震驚于蓮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隨性,不喜衣裙,怎么舒服怎么穿,確實有曾為壓寨夫人的氣韻。
“蓮媽、蓮媽好。”
不經意間的卡殼,讓王秀蓮更加在意起面前的少年。
“許公子看著真年輕,就是比咱們老滬城的伢們洋氣。”
許汐白不知蓮媽何意,他雖有法國血統,但從出生起就住在滬城街巷里,吃的是糧米學的也是老滬城的規矩,和肖鈺或是她的兩個兒子沒差。
“蓮媽……”肖鈺眉微蹙,他感覺這話說得不中聽,冒然被許汐白聽了去,還以為在諷刺人家不接地氣或是血統不純。
王秀蓮剛從瞌睡的勁兒里緩過來,看到肖鈺緊張兮兮的神色恍然回神,解釋道:“這可不是故意說的玩笑話,我是真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孩子、真漂亮……”
許汐白松了口氣,看來方才是誤會了。
誠然,能應對元太太如此多年月,還能保持平和心境的女人,心里頭反而沒什么曲折的彎彎繞繞。
若是真的言行受限,總是想來想去的,早就被肖老爺和他那頑劣的大兒子給氣瘋掉。
見到蓮媽的第一面,許汐白的直覺里還是對女人好感頗多。
“謝謝蓮媽夸贊。”許汐白將帶來的厚禮贈上,里面有幾件蠶絲料子制成的長褂與上好胭脂,還有些補品。
燦笑在女人臉上蕩開,她招呼著肖梁歡過來:“歡兒,替許公子將東西接過來,我可真是太高興了……有人還能惦記著我,不像你三哥,狠心的東西,幾過家門都不入……”
女人略有埋怨情緒的話語,令許汐白大為震驚。
他本來以為蓮媽有兩個兒子是需要做上掌家一位的,且對肖鈺理解贊同,沒想到這兩人間的溝通還不夠深入融洽。
蓮媽搭上肖鈺的肩膀,許汐白這時還沒留意,結果女人突然反手擰上肖鈺的耳朵。
嗓門又大起來:“不回府也不見你蓮媽,好啊,那你倒是混個像樣點再去想著追求人家許公子,我看你現在將人領過來,身上沒點值錢的東西,人家要你何……”
肖鈺局促地說:“蓮媽……松開。”
男人耳朵泛紅,不是疼得,而是覺得在許汐白面前被蓮媽教訓跟跌面子。
“現在知道丟人了,我聽說你剛回來的時候躲在街角巷尾兩周,你怎么不知道回來呢!你蓮媽要肖家的財產做什么,買棺材?還覺得你徹底不認我們了!——”
女人正身,立刻松開手。
許汐白一樂,和蓮媽對視上:“這話,我好像也說過。”
“是吧。阿鈺大部分像芷瑤,但還是跟那死老頭子有一點像,遇到真喜歡的人就喜歡耍心機耍手段,壞事做盡也不悔改。”
“汐白來這是客,家事可以暫時放一放吧。”男人被夾在中間,眸子暗下。
王秀蓮揮袖,瀟灑道:“待客之道蓮媽有,就是家事今個必須給了了,肖家的東西你肖鈺必須負責。”
第72章 希望你見她
祠堂內煙霧彌漫,晨曦透過窗欞,照在一列列錯落有致的靈碑上。
浮塵細碎如云,推開便回瞻了肖府往日的燁然。
肖鈺走到大伯的靈碑前,焚香叩拜后,目光轉向最中央母親的靈位——那是一尊罕見的女性靈位,被雕有羽翼紋飾的青銅托撐起。
他雙手緊握,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手輕撫著靈碑上的字。
“母親,我已替您完成了心愿。”他閉上眼,默念時眼皮微顫:“您一定要看到這些……愿您來生生于太平之世,遠離紛爭與苦難。”
許汐白情不自禁地沉浸在那種釋然的情緒中,他與母親素未謀面,只能通過黑白照片去想象她的模樣。
這時看著肖鈺向孫芷瑤的靈碑緩緩傾訴衷腸,他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在眼中蓄著幾欲落下。
需要肖鈺去面對和承擔的,從來都不是蓮媽所追求的東西。
她被帶到滬城時,丈夫的頭七還沒過,就被肖仲海強迫圓了房。
肖鈺不敢聽蓮媽細說這些,因為他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母親被肖仲海逼迫時的慘狀。
再強大的女人,在風光無限的肖老爺面前也只能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毫無反抗之力。
肖仲海不僅揮霍無度,還有能力調遣兵力,踏平山頭。
而蓮媽邀請許汐白來府中做客,并不是為了傾訴舊日的苦難,而是真心希望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汐白……你是否愿意見我母親一面。”男人突然輕聲問道,仿佛在黑暗中探尋著一絲希望的曙光,那曙光如同男人心中的執念,渺小卻執著。
盡管故人已然逝去,但男人的話語中卻流露出真切的期盼,似乎期望通過某種方式與逝者再次相見。
紙錢整齊地疊放成一摞又一摞,香柱緩緩燃燒著,散發出裊裊的香氣。
這些看似簡單的儀式,實則蘊含著生者對故人深深的掛念與追思,宛如連接生死的紐帶,將生者與逝者緊密相連。
許汐白緊抿嘴唇,沉默了一瞬。
他的眼神中交織著復雜的情感,既有對男人請求的思索,亦有對故人的緬懷。
待肖鈺緩緩從跪墊上站起身后,他才默默地拿起另一柱香,仿佛在尋覓一種與故人相通的方式,那柱香在他手中,宛如他與肖鈺生母之間的橋梁。
肖鈺的目光緊鎖住許汐白,他看到對方的膝蓋微微彎曲,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
于是心頭一陣酸楚,趕忙勸道:“別跪了,汐白……若你覺得為難,就不必如此了。”
他輕輕拍了拍許汐白的肩膀,試圖給予些許寬慰,那寬慰輕柔地拂過許汐白的心間。
而許汐白并未停止動作。
他緩緩跪下,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中,然后閉上雙眼,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少年穩穩地跪在那里,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無措和分神,內心卻漸漸感受到了一種泰山壓卵般的沉重壓力。
“芷瑤阿姨和我的母親應該是認識的吧”許汐白在戰后才逐漸意識到自己母親的身份非常特殊。
她從遙遠的異國他鄉來到滬城,毫不猶豫地成為了一名國際女護士,無論是哪個國家的傷員,只要是弗洛蒂奧見過的,她都會竭盡全力地進行救治。
肖鈺回答說:“弗洛蒂奧護士確實和我母親見過幾次面,但她們總是處在艱難險境中,所以一直沒有機會成為朋友。”
他輕輕推動著許汐白的頭,讓對方可以枕在自己的腹部上,并溫柔地揉了揉許汐白的頭發,輕聲說道:“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成為你的青梅竹馬了。”
聽到這句話,許汐白不禁悶哼了一聲,然后抬起頭,目光投向男人,說道:“阿鈺,你現在已經不再隱藏自己的心里話了。”
“不藏,只要你問,我一定告知。”
話語間,兩人的距離拉近,眼神里延綿不絕的情緒,仿佛是旁人都看得見的蛛絲,將二人緊緊纏繞。
那兩兄弟看著三哥果斷冒出的機靈話,互相對視而笑。
“哎……三哥現在怎么變得跟封家大少爺似的,成了怕老婆的……”
肖鈺一擰眉,嘮叨句:“宇銖你講的是什么話,封天那德行,我肯定比他得體些。”
肖宇銖抱臂思索著,語氣調侃地開起玩笑:“三哥要我說,封天他也不會在祭祖的時候急著和老婆親熱。”
肖鈺動作輕微地擠擠眼:“還不算老婆呢,亂說個板板!”
他又下意識看向跪著的許汐白,少年似乎對聽見的話并不氣惱,極為安靜地為孫芷瑤點香祈福。
少年眼皮忽然闔上,手扶著下身面露為難。
肖鈺安慰道:“你別聽他們瞎說的……”
“嗯……嗯。”
許汐白的聲音還是不高漲,不明的讓肖鈺感到慌神。
如此直接將人領進祠堂,是否過于莽撞了。
汐白平素雖溫和,面容姣好,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喜歡被女性化地稱呼。
蓮媽頭胎就想生女孩,卻不想生了兩個男孩,她嘴里念叨著許汐白也是情有可原,確實是真喜歡。
可肖宇鑠和肖宇銖……你們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會一句“老婆”,還真是滬城整改后和年輕人一起學壞了,凈學這種詞兒!
“宇鑠,聽說你一直在學習橋梁設計,確實不應耽誤了才華,還是讓你哥來接手肖家的生意更好……”
許汐白開了句玩笑話:“芷瑤阿姨剛才還對我說,希望兒子撐起長兄的責任,不能躲在弟弟妹妹身后。”
肖鈺無奈道:“三伯四伯……他們可都是長輩。”
“你三伯身體不好,這把歲數了還叫他做生意?他要是想做,早就做了,梁歡對你三伯最為了解,我們勸了多久都沒用啊。”
“四伯,他未婚無子女,一門心思扎進事業里不也好。”
蓮媽嘟囔道:“你四伯那寡淡的性子,就快要出家了,指望不上。”
肖鈺本來還想提一嘴五姑,發現小侄子都快要學會下地走,正是需要母親陪伴的時候,他又將話咽回去。
他不是不愿意承擔責任,只是擔心重回商場上必定有失必有得,不能再自由自在地留在肖府。
“三哥,現在是經商最好的時機,再無沉重的稅收和外貿限制,若是能抓準機會將滬城的經濟拉動起來,這潭死水可便是活了……”
肖宇銖指著弟弟宇鑠道:“宇鑠哥擅長基建工程,想要參與跨海大橋的建造,那可是個能千古留名的大工程,咱們得鼎力支持。”
肖鈺點著頭,接著問:“那你呢。”
“我……嘿,三哥,宇鑠哥,我正好有個不情之請……”
看到最小的胞弟靦腆笑笑,肖鈺覺得疑惑。
肖宇銖摸著后腦勺低聲詢問:“我沒啥愛好,平時就喜歡看話本子,也愛寫點東西……所以考慮著去報社找份工作,另辟蹊徑如何?”
蓮媽愣了下,來自親媽的質疑更為致命:“你?你懂個什么還要去報社,不是讓你幫你三哥一起,學習算賬嗎?”
“算賬……母親,您饒了我吧!學不會,看到數字我就腦袋嗡嗡作響,太陽穴快炸了!做不了……”
蓮媽罵道:“那是你不用心學!”
“我可用心了!就是學不會啊……還不如萬晴那丫鬟,都比我算得明白……”
許汐白自是得意:“萬晴是我身邊最會算賬的丫鬟,非常聰慧,你比不過她也是正常的。”
“對啊,人各有志,連丫鬟都比不過的就別勉強了,母親,您就讓我去試試看吧……”
許汐白清了下嗓子道:“而且,晴兒就要和封大哥成婚了,得改口叫封夫人了。”
“抱歉抱歉……母親,封夫人算賬做賬可靠,您就讓她輔佐下三哥唄,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碰賬本了!”肖宇銖一臉堅定,立在那做出談判的架勢。
王秀蓮心生倦意,她給小兒子取名時就帶了個“銖”字,希望這孩子能把握好錢財之本,誰知道這孩子竟天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只有肖鈺臉色難堪:“……萬晴,也要嫁人了?”
許汐白打趣道:“怎么,舍不得?”
哪里是舍不得丫鬟,而是驚嘆于這小妮子都找到了如意郎君,可他,還在苦苦掙扎。
“她都成婚了,你可想……”
“宇銖,我支持你!放心大膽去做。”
許汐白故意繞開話題,與肖宇銖走到一起。
剩下男人獨自走著,默默與蓮媽平齊。
“鈺兒,莫要羨慕他人,急于求成,你要追求的人不是普通女子,而是這滬城目前最炙手可熱的豪商嘛不是。”蓮媽悄聲安撫句。
“那您還讓我回來,他,他巴不得我不再出現在肖府,留他安生……”
“你怎么不懂呢,他愿意拜見你母親的靈碑,自然是心里頭接納你了的,但也需要他人的接納。”
蓮媽說出心里話:“你就不想以恰當的身份,娶你的心上人?不是強取豪奪,而是萬家萬戶祝福?”
“想啊——”
“那就想辦法,成為那樣的人。”
第73章 誘惑我呢?女人(茹青)
許茹榮升醫院主任,近日卻快要累殞在工作崗位上。
她端坐在辦公室里,緊盯著那門暗想著:還有哪個天殺的來敲門!我要下班!——
換作別日她還不會這般急躁,可今天是阿青的生辰啊!
她們一個待在部隊醫院里每天早出晚歸,一個在戲班子里沒日沒夜苦練新曲,想要碰上一面比登天還難。
況且杜鵑小姐的性格已定,你不主動找她,這女人從來都不會向你抱怨、撒嬌或是膩歪幾句。
好不容易與醫院領導商量著能早點下班,但對方設置了一個前提,許茹得順利處理好最后一位急診病人后才能離開醫院,下班走人。
許茹納悶,有的病人怪不得要進醫院,腦袋非常不靈光!
譬如有個從東街來的瓦工,掛了急診非說自己的手指骨頭斷了,夜里總是刺痛難耐,好幾天做工時都能感覺到異樣的痛感。
可許茹覺得蹊蹺,見那人拿著掛號單走進來時的樣子,真不覺得對方骨頭裂了,正常得很。
“先生,我這里是骨科,你真的沒掛錯號?”
那人嗯嗯點頭,又將手指伸過去:“確是斷了,一動就疼,勞工時出現的癥狀,我要拿著報告單去找老板要賠償。”
許茹拗不過那瓦工的虛嚎,給他拍了幾張X光片,接下來的時間里一直對著那完好無損的五根手指骨發呆。
骨折?
這玩意兒直得跟鋼筋似的!
許茹郁悶地看向瓦工蜷曲的手指,音量抬高:“先生,麻煩把手指伸直,我再看一眼。”
那人照做,許茹定睛一看,甲床旁邊有一圈泛紅的部位隱隱滲著血。
她回:“先生,你這里是倒刺,有感染的狀況。”
“什么刺?骨……刺?”
“倒刺,就是指甲根部的皮膚裂開,形成的三角形肉刺。”許茹耐著性子解釋,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正上方的掛鐘上,時刻關注時間。
“我骨頭沒問題嗎,主任……”
“沒有。”
“咋可能啊,疼好幾天了……”
“出去。”
“……。”
若不是滬城里就這么個出名的女西醫,許茹肯定要被病人投訴記上一筆,量那瓦工也不敢惹怒部隊醫院的許主任,拿著單子取了些消炎藥,趕在藥房下班前離開了。
“老百姓的醫學知識普及不夠,都分不清是骨頭的問題還是皮的……老天,咱們的志愿者還是得加把勁兒。”
臨走前,許茹還是忍不住督促起實習醫生和護士。
“許主任,還是因為咱們的收費減免不少,平常百姓才敢來醫院掛號看病,凡事得往好處想。”
是嘍,凡事往好處想。
可她連買束花的時間都緊緊巴巴,只能挑到一捧有些蔫巴的向日葵配滿天星。
“師傅,去韶光堂——”
車夫看見許茹是從部隊醫院里走出來的,又覺得看著眼熟,奔走時還不忘問了句:“小姐,您可是醫院里的護士啊……”
“以前是,現如今醫院整改缺專科醫生,我去了骨科。”
“哦哦,醫生!女醫生!——”
車夫頭一回拉這種級別的客人,覺得整輛車都不再平平無奇,而是包裹上一層金箔。
“咱得給醫生免費,您坐穩嘍!——”
滬城二十五年,這街頭巷尾的乞丐都變少,被各處興起的商鋪招去做了雜工。
哀怨聲少了,車馬變多,路況也愈發擁擠。
那車夫使出看家本領,才從一個個街邊攤位的夾縫里橫穿過去,為的就是不耽誤女醫生去面見韶光堂里等候的故人。
這也是許茹與圖青相識的第十三個年頭。
*
都說許氏糖鹽鋪掌家的二女兒是個野丫頭,沒有大閨女那般看著威嚴,也不像小兒子那樣高冷不聞世事。
平日里悶悶不吭,可一旦觸及她逆鱗,就兇狠得像是誰都攔不住的野狗。
有人嫉妒她家生意,就往許家的倉庫原料里塞死蟑螂,小女兒看見后嚇得哭嚎,小臉發白,而許茹抄起扁擔條直沖向喬老板家的大門。
她打不過成年的傭人,被推倒后摔了一身泥,嘴角磕破還是爬起來,繼續砸門。
這樣的事接連發生過幾次,就再也沒有人敢背地里使壞,因為他們生怕許茹哪天一頭撞死在自家門前。
“野丫頭……拿她沒辦法!”
許念慈在去部隊前還這么說過她,奈何征兵的日子到了,大姐無法再替父親看管家里的幾個孩子。
“阿茹,我這一走家里就剩下你是老大,要穩重,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許茹望向大姐的行囊,噙著淚悶聲道:“阿姐,能不能不要走。”
“我想去最遠的那道防線看看,我一身力氣無處釋放,留在滬城又能做什么。”
“阿姐……留在這,陪我一塊兒聽戲,韶光堂又招了不少學徒呢。”
“聽戲?”許念慈剜了她一眼,“你看馮將軍整天有心情聽戲嗎?人活著不只是為了享受,而是找到自己的價值。”
這話一直縈繞在許茹耳邊,當作對大姐的念想。
可她又忍不住跑去韶光堂幾次,只有在戲服翩飛的臺上,她才能幻想著自己成為故事里的主人公,擁有另一番人生。
可惜韶光堂原來的那個花旦突然退役,說是患病去世,可那人才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啊。
許茹聽了那花旦的戲場數不勝數,幾乎是伴隨了她整個童年。
她當時就在想,人為何那么脆弱呢……
熬制苦澀難以下咽的藥,聽信算命先生與庸醫的謊言,將病情耽擱,好好的人拖成了不治之軀。
她痛恨這樣的事情發生,也為她喜歡的花旦感到可惜。
名角換人,變成了一個面容青澀的小姑娘,唱腔雖有天資,步伐神態卻差點意思。
總感覺那臉上掛著藏不住的愁容,一眼望不見底。
“杜鵑……”
那小姑娘叫杜鵑,唱的是杜麗娘。
還真是把悲慘與癡情畫進骨子里,年紀輕輕的就已經被壓得身姿微駝,面容憔悴。
有次,許茹坐在第一排,蹲在地上,而她身后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官爺和老板。
臺上的杜鵑小姐唱錯了一句詞,可忙于聊閑話的看客們都沒注意。
許茹抱臂,抬眸看向臺上,正好與緊張的杜鵑小姐對視上。
許茹怔了下,趕緊拉低帽檐,往后面走去。
戲演完,她已經站到了最后排的位置,要是被發現幾乎每天都來聽戲,肯定會被這里的老板認為是富家子弟,何況她每次還都是男裝出現。
“許茹……許茹小姐。”
突然有人叫住她,許茹回頭,面前竟是一襲布衣沒有粉飾的杜鵑小姐。
“你每天都來,真的很喜歡聽戲啊。”
“嗯、嗯……”
許茹下意識地用帽檐蓋住臉,卻被小姑娘一把掀起,隨后聽到輕笑聲:“我知道你是姑娘。”
“嗯……”
“你不愛說話?”
許茹背著手,略顯局促地站在那,她平時幾乎都是獨來獨往,沒什么同齡朋友。
“我……今兒唱錯了,你是不是聽出來了。”
許茹猶豫著說:“嗯。但你唱的挺好的,真……挺好的。”她詞語匱乏,說了半天感覺在重復廢話。
“我叫圖青,是程姨的徒弟。”
一說是她最喜歡的名角的徒兒,許茹瞬時眼睛亮起。
圖青:“看著我倆差不多大,你叫什么?”
“許茹。”
圖青捂嘴憋出笑:“你……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問一句答一句,真好玩兒。”
許茹眼神飄忽,像是不敢直視圖青那坦蕩的笑容,當臺上光鮮亮麗的角兒走下臺,和你如正常好友似的交流,總有種偶像走向你的不真實感。
“明天你還來嗎?”
“來的。”許茹怕話少了,又補了句,“……我帶我弟弟來。”
圖青走向她道:“那你能給我帶束花么,我多給你唱一曲……”
*
“青青!——哎呦我來晚了!”
圖青剛卸了妝,素眉朝天,冷淡地朝姍姍來遲的許茹瞪著:“人都涼了半截,你還來做什么。”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遇到的病人沒一個正常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來聽你唱戲的……”
許茹從背后掏出束向日葵,圖青打眼一看,有兩朵像是被牙啃過。
“你從哪薅來的野花糊弄我呀!”
許茹委屈道:“車夫不管事……讓他的馬啃的……”
圖青:?
完了,青青似乎更生氣了。
“真是一個事故接一個事故,你莫生氣,好青青,我改天一定好好補償你。”
圖青看她著急解釋語速變快,就知道許茹從不撒謊,可能真的是事趕事太忙。
“改天不成,就今晚。”
“好啊,我請你吃飯,或者去逛夜市也行……”
圖青起身,按著許茹的肩膀往凳子上一推。
鏡子里映襯出兩個交疊的身影,圖青側坐在許茹腿上,旗袍下露出一雙修長交叉的大腿。
“今晚,你歸我。去……”圖青湊在她耳邊說了句。
許茹的臉瞬間通紅,問:“……真的?”
“你當我還在唱戲呢,去不去啊!”
“你……你誘惑我!”
圖青勾起薄翹的唇,胭脂味還未散去,縈繞著撩撥人心。
“我就是在誘惑你啊,傻阿茹……唔……”
許茹攬著她的腰身,拼命往圖青懷里蹭:“得,誘惑成功,今晚我是你的了……青青……”
第74章 我養著
滬城遭遇了一場罕見的暴雨,這場雨來勢洶洶,似乎要吞沒整座城市。
而就在這一天,肖家的珠寶連鎖店迎來了它的第四家分店開業典禮。
在剪彩現場,紅色的絨布大花由幾米長的綢緞系著,縵裁剪開后與花枝相映成趣。
身著盛裝的男人站在萬眾矚目的舞臺中央,手持剪刀準備剪斷彩帶。
但他那本應沉穩有力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仿佛失去了對物品的掌控能力。
“肖少爺,請您準備好剪彩。”工作人員輕聲提醒道。
肖鈺的目光凝視著自己顫抖的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試圖用力握住剪刀,但手指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無法停止顫抖。
站在一旁的邵管家敏銳地察覺到了男人的異常。
他深知肖鈺身上還殘留著戰爭時期留下的后遺癥,而這些癥狀遠比表面上看到的更為嚴重。
他陪同肖鈺來到東街住下兩周,親自監督連鎖店面的裝潢施業,期間只能通過書信給許汐白簡略匯報下近況。
小公子心中憂慮,在信中詢問甚多,可老管家不敢如實相告。
肖少爺前幾日被送去醫院,原因是用餐時鼻腔突然涌出大量血污,順著人中滴落,將一同用餐的賓客嚇得不輕。
肖鈺十分抗拒再去做詳細的檢查,簡單止血后就從醫院里跑了出來。
邵管家心急如焚,在后頭追趕著喊:“肖少爺!……阿鈺,阿鈺!你先別走,再做做身體檢查……”
“不必了。”
肖鈺又怎會不知,他向來都是沖在最前方,那個位置不僅要直面洋人部隊的生化武器,還要承受炮擊的巨大沖擊力。
死里逃生的次數實在太多太多,多到他已經記不清到底會在哪一個環節出問題,從而一不小心就誤染了那可怕至極的毒物。
經過漫長時間的積累沉淀,那毒物早已深深侵入骨髓,并在他那殘破不堪的身軀里留了下來。
命運卻總是如此荒誕不經,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獲得心上人的關注和重視,轉眼間卻又要如同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一樣,連最為輕巧的物件都無法牢牢抓住……
他心中滿是不甘,更不愿意、也不想就這樣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當敲鑼打鼓的喧囂聲逐漸消散之后,肖鈺終于送別了最后一批前來參觀新店的客人。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瀕臨散架的木偶般,無力地癱坐在長椅之中。
他的左手顫抖得猶如篩糠一般,根本不受控制,無奈之下他只能用右手緊緊按住,試圖讓它停止抖動。
“邵伯,不要告訴汐白。”
“糊涂啊!怎么能不告訴他……你可知這兩周許公子究竟寄了多少封信來,問我你的情況,何時歸,他說他想你了!”
肖鈺掩面,略帶痛苦道:“邵伯……這是我最后的一點尊嚴了,身為男人,卻落下殘疾……萬事都要他承擔起重任……我會愧疚……”
肖鈺以為就這樣瞞著,總能盼到身體自愈那刻,他還能神采奕奕地回去迎娶許汐白。
被問起手抖的事情,他統稱是忙碌落下的急疾,過了這會兒就會好很多。
可這讓許汐白一下子無所適從,怎么好端端笑著送走的男人,打算在東街長期住下不回來了?
從那回信的字跡來看,全是邵管家代勞寫的,根本不是肖鈺的筆觸。
“阿鈺想怎么的……又要氣我。”
許汐白在院子里踱步,大姐含著煙桿子靜靜望著他。
“男人守得太緊,他就想跑唄。”
許汐白無奈回了句:“大姐,我還不想被你這個毫無感情史的老煙鬼說道。”
一旦許汐白敢回嗆許念慈的時候,那就是真生氣了,無差別進行攻擊。
“你瞧你還不讓說了,人家剪彩活動,肯定得留在東區啊,不是得忙里忙完賺錢娶你……”
“那他也不能拖這么長時日!我都拉下臉說我想他,居然毫無回應,太氣人了!”
許念慈一時心急,煙霧倒吸了口,嗆得瞇起眼。
“咳咳……我不管你,你就可勁兒在這站著,站成木樁子生了根最好。”
“阿姐,我想去找他。”
許念慈眼都不眨下就說:“你去啊,你倆都心意相通了,誰管得了。”
許汐白靜等這幾天,還是在考慮肖鈺重回事業巔峰,周圍人眼線多,他不能太過插入男人的生意圈。
就參加個剪彩,談些生意沒過幾天就能回來。
他無非就是多等一等。
可現在看這架勢,肖鈺屬于不催不歸,得帶回家好好教育一下了!
“備車!”
仆人聽見許公子話語激昂,還憂心地問了下許念慈:“念慈小姐……許公子會不會去那里找肖少爺鬧事啊,要不要多帶些人過去。”
“多帶些,給他架勢,看他能鬧成什么樣。”許念慈笑得很歡,手里把玩著煙桿道。
“哦哦,得嘞……”
于是,從許家府邸里浩浩蕩蕩出來二十余口子人,隨許汐白去了東街。
想當初在肖府寄人籬下,即便是暫管肖府后,用起男人之前的仆人也不順手。
現在帶著自己家的人,許汐白別的不說,就是硬氣!
“遇到肖少爺,活捉!”
“啊、啊?……”許家的保鏢愣了下,這是怎么個意思。
要活捉肖少爺,那萬一對方反抗,能動手嗎?
許汐白:“你們不能打臉啊……也不能踹命根子,對了,他有傷的左臂也不能……”
保鏢:……那我們就等著被揍?
*
肖鈺不曾想,他第四家店所在的東街本是滬城經濟最窘迫的地帶,卻成了封家的避難處。
臨近海域港口,坐落在最東邊,受到內陸的影響頗少。
肖鈺沒有想過躲,卻也料不到與封鶴相遇會如此突然。
而且是對方先找過來的。
封家落馬,陸家傾滅,現在全城的人都不愿意再與封家談生意,那車行自然是倒閉轉賣了出去。
沒有了固根的老本行,封鶴這一年間只能蝸居在東街的一處不到五十平的瓦房里居住。
封天給他寄過幾次大額的錢,勉強撐過幾月,但他未來的嫂子熟知他的性子,管著他大哥的錢財不能再肆意救濟。
為了活路,他不得已和東街的漁民攀上關系,租下幾條漁船靠捕撈營生。
但那群漁民在東街的風評極差,違法捕撈不說,還沿襲著之前的幫派制度,將港口附近的居民生活驚擾得不太平。
封鶴也顧不上這么多,畢竟只要那群人認同他,跟著他干活就行。
以往的輝煌難忘,也必須得忘了。
他一個封家的二少爺,卻被父母趕出家門,還被妻子拋棄一個人逃去國外。
這種恥辱感,不忘,就會讓他夜里輾轉反側無數次醒來,對失去的所有感到憤然。
臨海的晚風凄涼,封鶴裹著被子躺在瓦房里,總會想起以前和許汐白在學堂里的歡樂日子。
那時不需要擔心家族生意,就做個無憂無慮的學童,渴了累了就躺在能遮陽的榕樹下,一睡就是半天。
他承認,有些懊悔選擇了陸家,因此錯過許汐白。
越是孤苦一人,他越想念許汐白的好。
戰后,他也第一時間想去找青梅竹馬求求情,能否暫時收留他一陣,可驅趕他離開繁華區的士兵態度強硬,讓他沒有那個機會。
落魄卻平靜的日子,被一場剪彩活動震碎。
他在人群里,看到高臺之上的肖鈺,胸前戴著相隔百米都能窺見其光澤的海藍寶胸針——那是許家公子親自設計的佳作。
封鶴不可置信,肖鈺竟能得到許汐白的原諒!
可他呢……為什么他不能。
汐白,我陪伴過你這么久,雖然娶了陸綺珊,可我一次也沒有真的害過你啊!
這個姓肖的,和他爹一樣,骨子里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暴徒。
你真的信他?選擇了他?
剪刀砸向地面,男人顫動的手映入眼簾。
封鶴的心底萌生出一個念頭:這人還是個殘疾……殘廢,你總不會再要了吧!
拿不起東西,你要他做什么。
肖鈺最好死在東街,永遠不要回去。
他帶著漁民,趁著肖鈺獨自一人時綁去了瓦房,用最粗的麻繩將其捆綁住,套上麻袋。
“封鶴,這袋里是誰啊?把他扔進海里真的給我們一人一千大洋?”
封鶴眼底泛起狡黠的光澤:“我什么時候坑過你們?扔!——”
得到許諾,又有籌碼吸引著,那群漁民也不去看麻袋里裝著的人是誰,徑直扛上漁船甲板。
封鶴想,只要開去最遠的海域,將被鐵鍬偷襲砸暈過去的肖鈺扔進海里,他就可以去找許汐白舊情復燃。
那人心腸軟,不會不顧及自己的。
“開船。”
船錨拉起,船身剛動。
許汐白手持著從保鏢那奪來的槍,摳動扳機,朝船身上拼命打過去。
“封鶴!!!———”
“我cao你丫的封鶴!!你要做什么!!你怎么敢!……”
“……汐白……”
許汐白為了肖鈺,親自找過來。
見到了他行兇的這幕。
封鶴佇立在甲板上,發尾凌亂,絕望地問:“他是個殘疾啊……你要他?你不要我嗎……”
“我養著!!!——”
許汐白盯著那滲血的麻袋渾身都在顫抖,竭盡全力對著封鶴嘶吼:“我以后養著他!!不管是殘疾還是絕癥,我許汐白只會嫁給肖鈺一人!……”
第75章 你是我的,大英雄
少年癱在香爐飄霧的昏暗房間里,死守著床榻間唇色慘白的男人,五官深邃俊朗,卻不再有生氣。
許汐白神色停滯,緩緩抬起眼皮,淚水浸泡了整張臉。
肖鈺從急診室里拉出來,就一直沒有恢復意識,雖然眉頭隨著周圍的聲音在動,卻是下意識的不自主的反應。
許汐白腿根發軟,他在這期間為男人祈福了無數次,還是沒盼來肖鈺蘇醒。
他一個不信祈求有效的人,在地上長跪不起。
這時房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腳上拖著鐵鏈發出陣響。
來人是封鶴,即將被關押入牢的囚犯。
他來和自己道別。
可許汐白覺得和這人,沒有什么可道別的。
“汐白……”封鶴嗓音啞著,像是夾著血絲般痛苦。
“不要叫我。”
許汐白突然就怕了,回想起曾經儒雅紳士的封鶴,再看著現在面前頹廢不堪的犯人,忍不住覺得是自己的到來讓這兩個男人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封鶴眼里濃重的悔意,許汐白看得到,可是已經太遲。
“汐白……我真的,我才發現我是喜歡你的……”
“是嗎。”
許汐白感到麻木,甚至都不想再去看封鶴一眼。
“你不是一直討好和利用他嗎,為什么就愛上了……我不明白,汐白,我真的沒想過傷害你。”
沒想過,那是你從未真的在乎過原身,甚至不及這個買下他的主人半推半就間了解的多。
需要權利,就以好友當跳板,拿真心真情當作籌碼。
封鶴,你曾經贏過,若不是這場攻城戰,你的確會得到你所有想要的,將眾人踩在腳下。
在你眼里,許汐白不過是永遠會依賴你、遷就你的信徒。
當初封鶴讓他去接近元太太,不顧他安危,又想對肖鈺痛下狠手時,他就該明白——真的愛你的人,是不會因為某個原因拋棄你的。
“封鶴。”許汐白的話語冷漠至極,沒有絲毫情感。
“你曾來過肖府,親口告訴過我,我是個成年人了,要自求多福。”
許汐白冷笑一瞬:“我真心感謝你,沒有留在我身邊,我才能和先生有時間相知相戀,清楚他的為人。”
“他不是你所說的殘疾,他是帶領民兵攻入滬城,讓民眾求得解放的大英雄。”
說出這些后,少年攥緊的指尖輕輕松開,釋然笑了下:“沒關系,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懂的。但滬城的人懂,那群漁民也會因此,憎恨你一輩子。”
在知道麻袋里裝著的是少將肖鈺后,東街的漁民也經受不住內心的折磨,主動認罪伏法。
他們若是早點發現,裝進袋子里的人恐怕就是封鶴了。
封鶴垂目,語調虛弱:“你……也會憎恨我一輩子。”
許汐白靠在床沿趴著,目光延伸向熟睡中的男人:“不會。你不配。”
封鶴最后問了他:“汐白,你從何時真的愛上肖鈺的,是因為我沒有領你回家嗎?他收留你,給你飯吃……”
許汐白眼神寡淡,像是睥睨著那人:“先生知道我怕水,怕冷,下雨了會給我撐傘,知道我喜歡花,每次回府都會帶捧花贈我,夜里給我蓋被,手無力成那樣還要給我做飯。我送他的禮物,當成最寶貴的東西戴著……”
“封鶴,和先生比,你在我心里連塵埃都不算。”
囚徒不再說話,兩人間相隔的不止是幾步之遙,而是再也無法翻越的鴻溝。
*
“阿鈺……”
肖鈺朦朦間抬眸,發現懷里有個光溜溜的身影,閉著眼不停啜泣。
他腹中略有痛感,咳嗽了下,少年忽然驚醒。
“阿鈺,阿鈺抱抱……”
許汐白哭著吻上去,眼底的憐惜與愛意讓男人有些心安。
就算他想躲,像壽命快終的忠犬為了不讓主人心碎,偷偷躲去山林里等死的機會也沒有了。
少年似乎已經知道,他時日不多。
可那人還在笑,哭著笑呢。
“幸好阿鈺……你醒了……從現在起我一刻也不離開你……”
炙熱的親吻落下,少年主動覆上來,身子冰涼。
肖鈺扯著嘴角笑道:“那也不能一刻也不離開……要吃飯的,你要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我吃阿鈺。”
“什么?”
許汐白眼眸繾綣,聲線嘶啞且黏:“我要嫁給阿鈺……每日每夜都在床上,給阿鈺生寶寶……”
“許汐白你是不是瘋了,你……”
肖鈺腦袋轟隆一聲,像身處在狂燃的火海里,意識連同身體都被少年大膽的話語撩撥。
“阿鈺還可以陪我幾個月,我很開心,幸好找到你了。”
肖鈺將許汐白緊緊擁在懷里,從胸膛深處嘆出句:“對不起……對不起,我要死了。”
“嗚嗚……明日就結婚,和我結婚,我求你了阿鈺……”
許汐白被男人的一句道歉,將之前壓抑著的種種情緒全部發泄出來,眉頭擰在一起,哭得凄慘。
“我真的好后悔啊……阿鈺,我早就能嫁給你,我當時在干什么……”
“我是這世界上最蠢的人、無藥……無藥可救……”
肖鈺撥開少年被淚水浸濕的黑發,親昵地吻上他鼻梢,暢然笑道:“汐白,我也很開心,你能愛上我。”
不停地彌補,為了在心上人那里加分,肖鈺還詢問了各種人怎么才能討得老婆滿意。
他心里的焦慮和對戰場的恐懼,在少年靈動的眸光注視下漸漸痊愈。
被愛的滋味,如同荒草叢上煥發出新春,骷髏也能生出骨肉,變成勇猛善戰之人。
他沒能聽到許汐白救下他時所發的誓言——我養他!今后都養著他!
但廝磨的深吻里,有全部的答案。
“阿鈺……我愛你……”
“阿鈺、阿鈺……”
“你現在,還會感到害怕嗎……”
“不怕,我早就說過,你讓我死而無憾。”
……
滬城二十五年秋,距離梅家秀場最后一次拍賣會舉行的日子,已經過去近三年。
那些從泥沼里爬出來的苦難人,已經重獲新生。
在舊址之上,是肖許兩家合力建造的新糧倉,占地萬畝,并且打通了東街貿易不便利的鐵壁。
封鶴入獄,他的所有殘余物件都送回了封家老宅,封老爺看著小兒子殘破的衣物潸然淚下。
但他沒有將情緒帶到婚禮現場,更感激許公子對封家的寬恕與大度,將運營糧倉的百分之十業務分給了封家。
“封老爺子,路上顛簸,辛苦您了!”
許汐白著一身艷麗唐裝,洋溢笑容,親自招待前來賀喜的賓客們。
其中不乏有他的老熟人———洋人街服飾店老板邵柔,一直悉心照顧他現在已嫁為人妻的丫鬟萬晴,瓷器店王老板,與他有過一場有趣婚事的王公子,還有店鋪里的員工,以及生意場上合作愉快的商賈老板。
許汐白從未見過這么隆重的婚禮現場,而他自己是主人公之一。
“阿鈺……你準備好了嗎?”
緊貼在他旁側的男人,罕見地涂抹了些脂粉,為了掩蓋病入膏肓后略顯蠟黃的氣色。
可在許汐白眼里,男人仍然是帥氣依舊。
肖鈺強忍著咳嗽出來的血水,眉眼舒展開,在許汐白臉上親了口道:“我準備好了,老婆。這一天,我等了三年,三年又要三年……”
男人抿唇,挽起許汐白的手臂,他步子邁不了那么快。
許汐白也保持著和他差不多的步調,兩人緩緩走向臺上,面對著眾人。
封天突然吹起手哨,吆喝著:“肖鈺,挺起胸膛!要給你們先照個合照!——”
肖鈺點頭應著。
如此安排,也是怕自己忽然就體力不支,連一張婚照也沒剩下。
青絲飄飄掠見白發,剃一寸又一寸,到最后男人的鬢角干練硬朗,成了剛進部隊時的樣子。
許汐白卻將頭發留及后頸處,梳得柔順且光亮。
花童挽著彼此的小手,笑唱起民間流傳的歌謠贈予新人夫夫:
一梳呀梳到尾,恩愛眷侶不發愁。
二梳呀梳到尾,舉案齊眉共攜手。
三梳……
九梳呀梳到尾,幸福長久過一生。
男人那只佩戴婚戒的手,握起木梳,由許汐白的發絲間穿過,動作輕緩。
“汐……白……”
肖鈺的眼皮無力耷拉下,視線已然模糊不清,但他還是想在最后的時光里,好好感受那觸感。
“阿鈺,我小妹也在臺下,你可知道我有多開心……你看到了嗎,阿鈺。”
“嗯。”
血跡呈現噴射狀,突然從男人口中噴出,深紅色夾帶著粘稠的黑色血塊。
許汐白不敢回頭,只是感覺到那只手在慢慢滑落。
真的,只能堅持到這里了嗎。
先生……
連二姐看到后都噤言的病歷,完全爛如糠糊的身體,肖鈺能活著也全靠少年給予他的那股力量。
可惜這世上沒有神明,連半仙也算不出自個的命,更捉摸不透什么姻緣線。
男人微涼的唇透著鐵銹味,湊到他耳邊:“你聽著……”
許汐白哽咽到眼底發澀,喉嚨劇痛:“我在聽……阿鈺。”
“就是愛你……愛著你,有悲有喜,有你……平淡也有了意義……”
男人在唱歌?
熟悉的旋律頃刻間襲入許汐白的大腦,他眼睛瞪大,回頭正看到肖鈺倒地的那瞬間。
“阿鈺!———”
少年沒有接住那人,眼前就突然陷入一片晝光。
(全文完)
———寫于2024年6月1日,作者周楠。
第76章 他來了,黑粉頭子里咖位最大的那個!
一年前,周楠停筆,將《白鶴籠》的整體大綱推翻。
相當于重新寫了本私設頗多,結尾反轉且配角較多的小說,更名為《厝情若深》。
好消息,一向愛看狗血劇情的書粉們這回不僅沒罵他,反而掀起追風熱潮!
如:
【XX論壇網友激情評價:巨好看!男一渣到底,后悔來尋卻是男二上位!比原來的設定通順許多……爽!看的太爽了!】
【##銷榜第一小說家周楠又創銷量神話#《厝情若深》實體書出版#作者親筆簽約會一票難求@別催在寫周楠、周楠大大,宣傳海報里能不能讓肖爺站中間!!軍爺寵妻這誰遭得住啊,番外能求個HE嘛……】
耽文學社資深讀者:我就想知道最后一章里,攻為什么會唱陶喆老師的歌啊!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他、他不會也是個從現實里穿進書中的人吧。
議論紛紛,很適合簽約會前的預熱氣氛。
周楠平時沒事也愛躺在辦公室的沙發里,仰面捧起手機,閱覽下網上的最新動態。
“楠楠大大,那個……”
小助理見他裹著空調被蜷縮在沙發角落里,又開始擔心周楠的健康狀況。
楊晴身型瘦小,相貌平平,就連當初在面試助理的環節中,屬于分分鐘被其他面試者pk下去的類型。
可周楠也是個新人作者,他受不了相處時習慣給他立規矩,逼他魔改劇情或者死命催進度的助理。
楊晴深讀過他的處女作,也與他較內向的性格比較合得來,能夠提供一個舒適圈供他思考。
“晴兒~”
楊晴羞怯地低下頭,嗔怪道:“楠楠大大,您干嘛把我寫成小說配角啊……還給我安排了個奇怪的老公。”
周楠愣了下,神情認真地問:“你真不喜歡印天主編?”
不對啊。
據他觀察,他的小助理每次在電梯間里遇到話嘮又愛給人穿小鞋的印天主編,都得瞬間臉紅,久久不散。
整個公司里的人,尤其是新來的實習生,沒有一個對印天不懼怕的。
也就只有楊晴一人,能透過那人的資本嘴臉,窺探到也許善良的內心。
這不是真愛是什么?
故他動了個小心思,將印天寫成了封鶴那不舉的大哥,身體受限不得沾花惹草,正好滿足她小助理的幻夢。
楊晴剛從校園里走出來不久,還沒感受到人心險惡可以理解,反正公司老總也是個年輕人不介意辦公室戀情,還能為旗下的作者多提供些霸總文的素材。
“大大,您真的不用去醫院定期檢查了?”
原來楊晴還想著這事。
也不能怪她,小姑娘膽子小,一推開辦公室門發現自己負責的作者暈厥在電腦桌前,換誰不慌?
周楠每每回想起自己那唐突又離奇的暈倒過程,可以肯定地說,他是被黑粉帖子的內容氣得血壓升高才暈的!
他一個男生,寫雙男主網文往往被認為有性別優勢,同公司里的人見他前期有那樣的熱度不免傳來風涼話,認為他嘩眾取寵,硬要蹭上雙男主這碗飯。
可他自打動筆之后,就陷入了困境。
劇情與感情的占比都不少,既要吃透讀者愛看的點,又得確保字里行間不會太膚淺,要有結合人物與時代背景的味道。
可……他是個母胎solo啊!!!——
“……又是這個滬市·柳乘鵪,他整天閑得蛋疼?!”
蘇醒后,周楠第一時間就想到要揪出一直臭罵他的黑粉,要不是那狗崽子,他會淪落到掉進自己不成熟的作品里受虐?!
一找就是半年多,最近幾個月才剛有些頭緒。
聽到周楠隨口罵了句,楊晴難為地笑了笑。
“現在的網友都喜歡用與明星有關的文字當昵稱……”
紅人有幾個黑粉很正常,但像這位小黑子精準踩到周楠所有雷點的,少之甚少。
首先從昵稱說起,柳乘鵪算是周楠從大學時起就關注和欣賞的一個網絡主播,專心致志搞擦邊,不到貨也無緋聞八卦。
周楠從最開始的羞澀不忍直視,到后來充值禮物給他鵪鵪哥哥打賞,漸漸迷戀上隔著屏幕窺探帥哥的美色。
雖然,柳乘鵪從不露臉,但憑借那黑色低胸緊身衣和呼之欲出的腹肌與公狗腰,周楠不知道靠鵪鵪哥哥度過多少個單身漢的夜晚。
這黑粉膽子夠肥臉皮夠厚!敢用他鵪鵪哥哥的名字招搖過市?!
然后就是對方輸出的頻率太快,人家黑粉挑一兩處罵也就完了,這位滬市分鵪每章都追,看得認真細致,寫惡評也向來五百字往上。
這一度成為周楠書寫新章最大的障礙,想要漂亮回擊就得耐著性子去看完那些話,然后在之后的章節里放大亮點,避免出錯。
可看一遍,折壽十年!
最后是周楠持續到現在的心結,他息心沉淀將《厝情若深》寫完,開放式的結局是他謀劃很久的決定,也覺得是最合適的答卷。
他想要這個黑粉頭子看到!
成為許汐白的那三載,他用了心,動了情。
若是還抨擊他是個母胎solo只會寫沒有心沒有魅力的角色和故事,他周楠現在就要和這人拼命。
“楠楠大大,你準備好簽約會上的開場白了嗎?”
周楠癱在沙發里,眉毛無力地動了下,顯得無精打采。
“想了幾句,反正也是給媒體寫素材用的……就那樣吧。”
他沒說的是,這段時間他其實一直在練字。
黑粉頭子不止一次嫌棄他留在微博上的書頁一角,那塊的簽名像是鱉爬狗尿,一看就沒文化。
周楠越想越氣惱,將寫滿簽約會流程的頁紙扔到一邊,整個人彈坐起,嘀咕句:“真奇怪……之前罵我罵得那么慷慨激昂,對我熟悉得像親生父母似的,怎么到了我新書出版,那人還不現身?”
楊晴兩眼發蒙,忍不住問:“大大,你不是最討厭黑粉了嗎……他不出現最好啊,怎么還要找呢……”
“我要打他的臉!銷量和書迷熱議就是最好的答案!我就是成功!就是寫得好!——”
“是啊是啊,楠楠大大寫得超級棒……”
這段日子周楠聽贊美的話聽到耳朵生繭,還是覺得差點意思。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就是希望黑粉頭子能理解他新書的改動,畢竟,那人一直在為男二打抱不平。
周楠:“晴兒,你去再加個嘉賓席位。”
“啊?嘉賓?”楊晴知道周楠爆火之后財大氣粗,還特意花重金邀請來他的偶像柳乘鵪。
若是在那天,能有幸見到柳乘鵪線下出席活動的模樣,周楠真是大夢圓滿。
只可惜,網紅的偶像包袱可比其他人要重,柳乘鵪的經紀公司壓根就沒理會周楠的邀約——一百萬一次出席,這么瞧不上?
“請不來鵪鵪哥哥,我就不信邪,一百萬一次這愛出風頭的黑粉他不來!”
楊晴:“……大大,可是我們雇私家偵探不也沒查到這人的真實身份嗎?人家說了,id地址全是假的。”
周楠緊抿唇,翻開筆記本電腦,眼神專注地注視著正前方。
楊晴聽著那噼里啪啦的敲擊聲,心里一慌:“楠楠大大……”
“我怎么忘了,找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不得不來。”
周楠將整理好的這些年黑粉頭子對他的抨擊言論圖集,以作者號發布了一條最新的微博動態,置頂。
標題:那些年,黑粉頭子與我的愛恨情仇……
楊晴嚇得去搶鼠標,奈何周楠打字飛快,只見那條“戰書”意味滿滿的帖子嗖地一下,出現在14億人抬眼就能看到的互聯網世界里。
【嗡——】
手機震了一下,印天的消息彈出來。
【周楠,你病入膏肓了?】
周楠邊笑邊回:【老印,你別急啊,我的黑粉還沒答應要來呢。】
印主編:【他來不來你不知道?看熱搜第一條,祖宗。】
周楠一愣,順手點了下刷新,果然熱搜榜換了番天地。
第一條:柳乘鵪回應周楠作者,簽約會不見不散。
第二條:那些年,黑粉頭子與我的愛恨情仇……
第三條:書粉震驚!世紀大和解?
“柳、柳……柳乘鵪?”
“楠楠大大,你怎么結巴了?”
楊晴湊過來看,坐下的速度明顯放緩,下意識掏出自己的手機,想要再確定一下。
“柳、柳……柳乘鵪?!MK傳媒柳乘鵪??!”
周楠嘴角一抽:“咱們之前邀請他,不是不來嗎?晴兒,你是不是和鵪鵪哥哥的經紀公司沒有協商好?”
這不是事趕事,他邀請黑粉頭子的節骨眼上,原本盛情邀約的嘉賓突然出來喊話,不見不散。
這叫什么事啊?
而且,他震驚的還有一點,柳乘鵪竟然從網紅轉行去了國內頂流的娛樂公司,搖身變成了真明星!
這咖位漲得,遠不止一百萬一次的出場費啊。
“因禍得福?”周楠忽然有些緊張,覺得準備的那些開場白太過于簡陋。
遠不及他對偶像的癡迷程度。
楊晴木訥地搖頭:“……大大,你徹底火了。連真明星都請得動,還用明星號回復的你誒……”
周楠:“我……在做夢?”
第77章 周楠,是你欠我的。
簽售會良日,卻突然下了場暴雨。
扛著長槍大炮的記者群體還沒等來今天爭相采訪的主人公,就先被那氣勢磅礴的雨幕攔住去路。
明明是周楠提前一個多月就在造勢,將出席簽約會的嘉賓名單羅列到旁人不可及的程度,此時時間已到,他人在何處?
這個問題楊晴可以回答,但她不敢說,怕被媒體捕風捉影。
周楠大大這個月第二次“進宮”,從早上就在市立醫院四樓排隊掛號,得了來路不明的重感冒。
播報屏幕滾動名字,直到出現周楠二字。
步伐浮游的周楠扶著墻邊,一路走進診室內,頹喪地一屁股坐下去。
自從那天聽到柳乘鵪要出席活動現場,他激動過了頭,開始失眠頭暈,偶現身體陣痛,要是去形容那種滋味,就像是一直漂浮在海里,溺水的感受。
克制不住的想哭,鼻腔里酸澀難耐,來之前測了體溫,果然高燒。
“你裹這么多衣服,是覺得冷?”
周楠疲憊地抬起眼皮回應:“是,醫生,我很不舒服……”
“發燒多久了?喉嚨感覺到痛嗎?”
戴著厚重口罩,他說話時語氣沉悶:“這一年里經常出現發燒的情況,但我以為是季節變換造成的,沒當回事……今天我有很重要的場合,可以給我開些退燒藥嗎……”
醫生感覺到病人急著離開,她也很急,尤其是看見周楠帶來的過往病歷上還記錄著一年前拉進醫院急救的那條。
“你有按時體檢嗎?以我的經驗來看,如此反復,可能不是簡單的感冒,待會給你安排一下深入的體檢吧。”
“不行。”周楠拒絕果斷,“醫生,我……之后有時間再來吧,今天真的不行。”
醫生皺眉,再次提醒他:“你不是普通感冒,什么病都不能拖,不檢查不治療,我可以先給你開退燒和消炎藥,但一周內你必須來醫院好好檢查下。”
“好的,謝謝你了。”
攥著單子起身的同時,周楠眼前昏暗一片,耳鳴的癥狀愈發強烈,但他還是快步走出診室。
“鵪仔!你等下……醫生都說了要做體檢,那個活動就不能不去嗎!”
一個女聲從走廊斜對角的診室里傳出,接著,從房間里走出個黑衣黑口罩步伐踉蹌的男人。
那頭淺金發飄逸,男人身型修長,光是看著都能感覺到不是普通素人,至少也是哪個娛樂公司的偶像練習生。
可露出來的眉眼,太過熟悉。
周楠愣在原地,下意識地轉過身面對著白墻。
“不是認出我了嗎,故意躲?”
男人徑直走向周楠,手勁十足,直接抓起他的衣領將他的臉扭過來。
“因為你……老子要難受死了!你還敢躲……”
男人咬牙切齒,說些周楠根本聽不懂的話。
他只知道自己被人瞪了,用那雙深邃又性感的,柳乘鵪特有的迷人眼眸狠瞪著。
旁人認不出來可以理解,但周楠追了柳乘鵪上百場直播,都是隔著口罩和面具去看的,他太熟悉對方的體貌特征。
聲音也是,被那人拉著懟臉的過程中,周楠的心跳直逼180……
什么意思,不是認出我了嗎?
周楠可不記得與柳乘鵪有過什么相識的機會,他們一個是當紅主播,一個是萬年榜二,無論怎么努力都刷不到榜一的默默關注者。
周楠往后退到墻角,喉嚨上下滑動,臉頰發燙道:“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周楠,別再裝了。”
男人異常憤怒,抓著衣領的手突然上移,用力捏住他的腮部威脅道:“如果你繼續裝作不認識我,今天的簽約會我不會去了。”
柳乘鵪,他說他是柳乘鵪。
鵪鵪哥哥為什么會出現在醫院里,又為何能認出來我……
人生頭一回簽約會舉行前,所有書迷都不清楚周楠的相貌,何況他現在被高燒折磨的嘴唇發白兩眼無神,若不靠墻,整個人就要滑下去。
“鵪仔!喂……你發什么瘋,放手啊,不要在醫院里鬧事!”
脖子上掛著工牌的女人先將名牌塞進衣服里,接著將柳乘鵪強行拉開,訓斥了句:“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但永遠也不要當眾發脾氣!維持自身形象,這需要我教你?”
男人玩味地笑笑,抱臂看向自己的經紀人說:“我本來就是野路子出來的,就喜歡自娛自樂,要什么形象啊?”
周楠憋了許久,嗓子干澀發癢,還是咳出聲。
“咳咳……咳……”
那人眼眸輕飄向他,挑眉道:“我原本就是個深夜、情感主播,露些福利騙騙少男少女,喜歡我的人都知道,我有多膚淺,對吧?周楠。”
“咳咳!咳咳……”
周楠腦子里轟然一響,不敢回答。
他一個死忠粉,被騙的一員,現在手機私密相冊里還有柳乘鵪上半身果照的人,有什么底氣去評論這話?
可這瘋子現在挑明了他是周楠的身份,當紅作家周楠,是不可以承認的。
“周……周楠?你是那個小說家?!”
周楠想死的心都有了。
簽售會在即,人是他自己花錢請來的,估計待會兒他們還要開上同一條路,去往同一個地方。
這讓他想欺瞞都瞞不住。
“………嗯。”
周楠從牙縫里擠出個單音,掏出手機想要給楊晴偷偷發信息。
情況有變,柳乘鵪比想象中的還難搞,得趕緊準備好公關應對方案。
不然,這場簽約會就是他的祭奠。
男人拉住他的手腕,朝經紀人笑笑:“順路,正好帶上他一起去。”
“不、不用……我……”
攥著的藥單滑落,經紀人好心給他撿起,忍不住瞥到上面的幾行字:“啊,楠楠大大,你也高燒了啊?看來這鬼天氣坑壞了不少人。”
柳乘鵪將人拉向負一層的停車場,扯下口罩,露出慘白的嘴唇凝著周楠:“我長這樣,給老子記住了。”
周楠心里暗哭:他怎么老是威脅我……
這人是柳乘鵪嗎?他喜歡了那么久的鵪鵪哥哥,以前也沒有這么兇啊。
職業沒有到上升期之前,周楠的收入平平,也不怎么出門花銷,除了買衣服就是觀看柳乘鵪的直播。
他也委屈,無論怎么努力打賞,總有個榜一會在半小時之內超過他的金額,將他擠到第二名。
因為這個,他錯過了好幾次和鵪鵪哥哥線下見面的機會。
粉絲們也打趣道:榜二的八十歲男大追了鵪鵪哥哥半輩子也沒追上,看來今晚又要躲進被子里哭泣惹~
“鵪仔,你……”經紀人在一旁干瞪眼,她不明白柳乘鵪和這次活動的金|主究竟有什么過節,從剛見面就話里藏槍火藥味十足。
這新人是公司高管執意挖過來的,她剛接手一年,所以還清楚記得與柳乘鵪初見時的場景。
在醫院里,被診斷成肺癌又卷入輿論謾罵的落魄網紅,躺在白布上哭成那個鬼樣子。
她心里動容,想盡力幫助柳乘鵪重回巔峰。
而且她也帶去一個驚人的轉機——柳乘鵪的病例被競爭者偷偷做手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肺癌,人還好好的!
以為得了絕癥,柳乘鵪又被爆出向粉絲圈錢賣慘、出賣肉體,直播間里不斷涌入黑粉謾罵,讓他心力交瘁。
有天夜里,看著不斷減少的粉絲數量,和再沒上線過的死忠榜二,他突然就不想活了。
經紀人非常想罵人,但她憋回去,礙于周楠在場,她不能當面爆料柳乘鵪的這段黑歷史。
“你……你正經一點!每份工作機會都來之不易。”
你難道忘記被所有人背棄和謾罵,喝得爛醉如泥,哭著呢喃粉絲怎么不相信你的滋味了嗎?
還是你要繼續爛下去?
周楠在后座沉默許久,露出病態的一張臉。
“柳先生,他之前……怎么不直播了?我以為他要退圈了。”
柳乘鵪背對著周楠,調試后視鏡,隨后嗤聲道:“你不知道?我因為什么……老子都快死了!”
“柳乘鵪!周先生又不了解娛樂圈的消息,你再犯病就滾下車去!我給你交違約金!——”
柳乘鵪煩躁地扯下連衣帽,后背用力向后撞了下,像是在發泄積攢許久的情緒。
經紀人回:“我接手他的時候,他糊的一塌糊涂,簽約MK之后才慢慢好起來。”
周楠疑惑,但他也知道自己陷入黑粉輿論時,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大概一個多月沒去關注過柳乘鵪的動態。
也許就是在那段時間里,發生過什么吧。
“我也經歷過低靡期,能理解柳先生。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還是很欣賞……很欣賞柳先生的。”
柳乘鵪轉身,動了下脖子道:“你不是喜歡我嗎?”
周楠啞言。
這……這讓他怎么回?!
當眾出柜?還是承認自己曾經是柳乘鵪的舔狗!
“現在不喜歡了,是嗎?”
周楠與男人對視上,后背發毛。
瘋子。
瘋子!!——
“我拒絕你,你就邀請來一個整日罵你的黑粉。”
柳乘鵪瞇眼笑道:“看來周先生更喜歡那種調調的,你是M嗎?”
“楠楠大大你別理他,神經病。”經紀人全當柳乘鵪此時高燒不退,腦子混亂話不成句。
周楠氣得回了句:“是,我就喜歡那樣的。至少他追了我每一章書,見過我最底谷的時期,給予了我有用的建議,我才有今天!”
柳乘鵪頓了下,抿唇坐了回去。
半晌,沉悶地說了句:“周楠,是你欠我的,你欠我。”
第78章 求你!放我回去吧(強|制)
喜歡的作家出席簽約會,還大大方方展露真容,臺下書粉們尖叫聲不斷,一直持續到后半場。周邊一搶而空,媒體眾口紛呈,頂燈熄滅。
楊晴動作拘謹,挎包站在大廳的休息區那,卻怎么也等不來周楠從廁所里出來。她不可能想到,周楠被人帶去某處,給囚|禁了。
涼颼颼的房間內,周楠蒙著眼罩,雙手手腕被絲滑卻有韌性的縛帶綁住。只能緩慢移動,他感覺摸到了鐵質自帶的冰冷觸感,一個直角,向下延伸到地面。
頭頂斜對面的出風口灌入冷風,讓他頭皮發麻,緊咬著慘白的嘴唇,高燒未退去的眩暈感一層一層襲來。
“咳……”
一聲短促的咳嗽聲被男人壓下。
接著,周楠感覺有人慢悠悠地挑起他的下巴,微涼手指順著他驚恐未閉的口腔向內延伸,慢慢刮|搔牙床。
“柳、柳先生?你在做什……唔……做什么。這樣一點都不好笑,我要回公司了。”
被快速識破身份的柳乘鵪倒有些漫不經心,他要做的事情很顯而易見,看看周楠心底泛起恐懼時,會不會學乖。
柳乘鵪淡漠道:“鵪鵪哥哥,你就和以前一樣叫我,不許變。”
周楠想破頭也不明白簽約會后正常舉辦的商務酒席,哪里招待不周,又是為何突然激怒柳乘鵪在廁所里偷襲了自己。
帶著濃重且刺鼻的香氣,涌入鼻腔的同時,他就徹底喪失意識,栽到柳乘鵪的懷里。
“為什么……”
周楠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什么鬼地方,很冷,很黑,手腳被禁錮著只能坐在地上。
或許事情的轉折就在酒席上,除了MK和出版社的負責人,還有兩個負責媒體公關事務的高管在場,他們也是對今日的熱鬧景象感到滿意,想活躍下氣氛。
才對柳乘鵪說了那句:“柳先生之前一直沒接下這次活動,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了?要是錯過那可就太可惜了。”
周楠怕柳乘鵪的經紀人多想,以為自己買通了人在飯桌上故意刁難,連忙解釋道:“之前是柳先生行程安排碰不上,幸好live的安排推遲,才有了這么棒的合作機會……”
“我只是不喜歡這本書,不想接而已。”
柳乘鵪幾乎不留情面,淡淡開口。
整桌人石化,氣聲都不敢出。
周楠的表情更是僵在臉上,夾菜的筷子差點跌落到旋轉桌盤上。
“不能說嗎?”柳乘鵪無視掉經紀人的怒瞪,攥起餐巾一角輕輕擦了下嘴角,抬眸道:“兩個性格極差的主角,談一場你瞞我瞞的戀愛,在我眼里寫的就是一坨狗屎。”
外界都在傳,周楠的這本書爆火之后很快就會有制片人看重,想要翻拍成影視作品。而這時候,原作者如此盛情地邀請柳乘鵪出席活動,都猜測是想要內定他為男一號。
新人偶像熱度足夠,唯獨缺一個好作品在業內留下盛譽,這樣以后的星路拓寬,會有源源不斷的資源涌入。
可顯然,柳乘鵪更像是當眾把自己的鐵飯碗砸碎。
周楠實在壓抑不住怒火,他愈發覺得邀請柳乘鵪來出席活動是最錯誤的決定!
你丫的瞧不上我的作品,我還不稀罕你演呢!
“柳先生,我知道你之前沒有接觸過雙男主的小說或劇本,但在沒有了解和深讀之前,是不是戴了有色眼鏡去看呢?”
柳乘鵪盯著周楠抽搐的嘴角,輕笑道:“我就是看了,才會這么說。”
“那還希望得到柳先生一些指點!我可以更好地完善作品!”
周楠聲調陡然抬高,問問題的那兩人明顯慌了,真是挑起事端,讓合作雙方和中立的第三方都心里煎熬。
柳乘鵪將筷子一撂,抱臂道:“男主許汐白就是個麻木的戀愛腦,喜歡上背著他移情別戀的男人,被當作棋子、邊外人,要向觀眾宣揚這種畸形的感情?”
經紀人在一旁猛搗他的時候手臂,壓低聲音吼道:“柳乘鵪……你在說什么呢,別胡鬧了,你根本沒有看那本書……”
“我看了,追讀到第80章,實在看不下去,不就是《白鶴籠》,以為換個名字包裝一下就能改變內核?”
柳乘鵪回答的很不耐煩,像是不愿意提及這本令他曾經抓心撓肝的虐文。
周楠愣了愣,轉身讓楊晴從包里掏出本剩下的樣本書,里面包含了印刷版里不能公開的未刪減版本,遞給他。
“柳先生,你追讀的可能是我此前沒有修改的,不太成熟的那版。要不你現在看看,這完全是一個嶄新的故事……”
“有多新?”柳乘鵪被氣笑,“難不成能給男二變成男一?”
周楠臉腮鼓著,眼神堅定:“嗯。”
柳乘鵪:……?
接下來的閑聊時間,柳乘鵪全程閉麥,抱著那本書坐到角落的沙發里默默閱讀。
他的頭越來越低,表情甚為復雜。
楊晴看了眼柳乘鵪,偷偷問周楠:“楠楠大大……柳先生那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啊?他已經看了快一個小時了,沒動過。”
“鬼知道。”周楠沒好氣地說。
那么多刁鉆的書粉都對這次劇情變動感到驚艷,風向一邊倒,他也在一聲聲贊美中迷失自我,忘記之前被黑的慘狀。
怎么就你還要罵!
“鵪仔!”酒局結束,經紀人為了替叛逆的明星行為買單,陪酒喝得有點上頭,喊話時帶了濃濃的個人情緒。
柳乘鵪頭也沒抬,眼睛始終盯在紙頁之上。
經紀人喊不動,旁人也不敢打擾,最后還是周楠硬著頭皮走過去輕拍了下他。
“柳先生,我們要散場了。”
不知是不是他也喝了不少酒的緣故,突然對上柳乘鵪的視線,總感覺那人眼眶里有盈盈水光。
“你何時……寫的。”
柳乘鵪放下書,起身時才發現周楠幾乎要與他平視,意外感到這樣的視角很陌生。
周楠原來不是他想象中那樣,會打扮騷氣說話軟綿綿的小Gay……
那給他發語音的榜二,叫著鵪鵪哥哥的小可愛,又是誰啊。
周楠踉蹌地推開廁所隔間,躲在外面窺探這一切的柳乘鵪眉心深凹。
他可不愿意這么放人走。
恍如隔世夢,夜夜失眠的夢,持續了一年。
他如今才找到答案。
“喂,Danny哥……我現在就要,給我一瓶。”
……
“……你這樣……我的助理很快就會報警……柳乘鵪、柳……”
身子被扭轉,周楠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渾身止不住得顫栗。
柳乘鵪熟知這人雷聲大雨點小,稍微一用威脅的語氣,就能輕而易舉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他俯身在周楠耳邊撕咬著說:“周楠,我在圈里混被各種人搞過,也學聰明了。無論我對你做什么,都有辦法抹平。”
“放開!……我不喜歡……”
“別動。”
男人按住他不安掙扎的腰身,重重地拍了兩下屁股,接著哼笑出來:“我說什么你忘記了嗎,叫我鵪鵪哥哥,錯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周楠破口大罵,血壓激素飆升,罵他是個瘋子、畜生、變態、人渣……
“啪!——”
“啪!啪!——”
屁股蛋雖然沒那么嬌嫩,但也是肉長的。
經過柳乘鵪這么一折騰,周楠感覺那兩塊肉麻得沒有知覺,泛起火辣辣的疼。
強忍著眼淚,周楠奮力用頭撞上男人的腹部,毫不顧忌形象地狠咬上一切能夠得到的部位。
柳乘鵪腰上一陣刺痛,低頭就看到多出個沾滿口水的半月牙紅印,他默默揭開周楠的眼罩,皺了下眉。
“你咬我,牙不疼嗎?”
“你你、你……你怎么沒穿衣服?!”
周楠震驚,怪不得要上去的不是鐵板或布料而是皮肉,原來是柳乘鵪壓根就沒穿!
沒骨氣是一回事,生理反應又是另一回事,不可抗拒。
周楠臉頰發燙,意識到,壞了!
他……他好像看不了柳乘鵪的身體,畢竟他靠那具身軀度過了太多個單身又寂寞的夜晚。
“想嗎?”
柳乘鵪眼神下移,偏著頭玩味地看著周楠。
“去你——媽的——”
“呵……你倒是變得挺不一樣的,也不愛哭了。”
周楠想說自己從來都不愛哭好吧!
他在職場和社交關系中表現出來的溫順和軟綿綿,都是絞盡腦汁營造出來的人設……不然一個一米八的男人怎么找1?!
柳乘鵪稍稍用力掐住他后頸,將人拉向自己。
周楠拼命去躲,可男人的親吻無孔不入……
“滾……神經病啊……”
柳乘鵪舔了下濕潤的唇,將那副斬男又斬女的俊容又靠近了些,勾唇威脅道:“反正你喜歡的鵪鵪哥哥,一直就是這么膚淺的人,怎么?把第一次給我,不愿意嗎。”
焦灼蔓延,焚身的熱度讓周楠身子一抖。
wc……
怎么把自己給,說興奮了。
能和柳乘鵪睡,gay里十有八九都是雙手贊同的,怎么都不虧。
男人扯著他的頭發,仰面向后,鼻尖緩緩地劃過動脈,命令道:“給我。”
第79章 用你熟悉的方式
周楠一頭磕向桌腳,在撞得頭皮血流前,男人的手掌擋在那之間。
尖銳的螺絲釘劃破掌心,又向內深入,一股暖流順著周楠的臉頰淌下。
柳乘鵪已經瘋到忘卻疼痛,任憑自己扯嗓嘶吼、不斷撞開周遭的雜物,他始終掛著那抹笑。
“鵪……鵪鵪哥哥……”
周楠逐漸放棄蠻橫的硬方法,想到這人就算是被自己推向刀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我不喜歡你留下傷口,因為我沒有允許。”
“你……你這是強J…我是為了你好,晴兒發現我失蹤48小時后一定會去報警的!”
柳乘鵪像是聽見什么極其有趣的故事,將周楠推到安全的空地處,拉來一張躺椅,仰面坐下。
他瞇眼道:“晴兒?是你的小跟班萬晴嗎?”
“楊晴……她是我助理,只不過借用下她的身份,塑造一個很重要的配角。”
既然話題成功轉移,周楠希望能勸住柳乘鵪,不要因為一時沖動釀下大禍。
曾經的深夜男主播爆火,與其精準定位的賽道有關。
柳乘鵪高中沒畢業就輟學,原生家庭條件一般,從小到大除了一張帥臉,就沒有任何一技之長。
再不能賴在家里當啃老族,被忍不下去的父母親強行趕出家,一人來到滬市打拼,柳乘鵪曾經為了生存轉過無數次行業。
最后,還是回到最簡單的方式上,出賣色相。
他不擅長歌舞,學歷不高,也沒有怎么掌握語言藝術,剛做主播那會兒沒少被路人攻擊。
但游戲和聊八卦他還是會的。就掛著在線,打發時間唄。
第一個月,他只拿到一千多塊錢,可肩上還背著三千多的房租……
那種居無定所,隨時會接到催款電話的感覺,即便現在他回想起來還是會發抖。
就連工地搬磚和做火鍋店服務員這種活,他也做過,比起被釘子刺穿皮肉的痛,那時候所受過的身體與生理上的煎熬,可能更加痛苦。
“周楠,你不是喜歡我嗎。”
柳乘鵪雙腿伸長,揉著眉心苦惱地問:“我不懂,怎么會這么麻煩呢。”
這動作一閃而過,可周楠卻腦子里一懵。
上一次從一人身上見識到這一動作的帥氣,還是他那死前才定終身的先生。
“鵪鵪哥哥……我是很喜歡你,可是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啊,你為什么要提……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柳乘鵪突然暴怒,用力踹了下屋子里唯一的那張床。
床板震顫,周楠驚恐后退,小腿在布滿沙礫的水泥地上摩擦幾下,泛起紅色。
“我……我說錯什么了?”
周楠的恐懼看一眼便知。
柳乘鵪的視線轉向他:“你給我花的那些錢,不就是想睡我?”
男人擺正身子,似乎很認真地說:“沒有人會給陌生人刷那么多禮物,你每天都在。當我發現你沖到我的榜二的時候,我才聯系公司,幫我找了個內部的榜一。”
周楠很疑惑,他抬眸嘟囔句:“為什么啊,這種假榜一能幫你……得到什么好處?”
柳乘鵪眼睛一斜,低聲道:“幫我阻擋住你。我就算再窮,也不想出賣身體。”
柳乘鵪曾經窮到自己都無奈的地步。
在那種初來乍到,消耗健康與時間去努力融入直播行業,每天都在思索更有趣的互動環節時,周楠的出現無異于讓他猶豫了。
原來,靠這張臉,這幅身體,就能夠白白得到曾經完全不敢相信的收益。
不需要他會唱歌或跳舞,甚至是在游戲里罵幾句,就能讓粉絲為之瘋狂。
“你想睡我,不是嗎。”
周楠瞥了眼自己衣不裹體的狼狽樣子,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
有病。
原來柳乘鵪就把自己當作一個心思齷齪的騷擾者,還暗箱操作拒絕了他N次線下見面的機會!
他可太委屈了啊!
周楠根本就沒有抱有妄想,在現實中,他是個連Gay吧都不敢去的三好青年,別說遇到喜歡的男生主動出擊了,就連在互聯網上看到帥哥,他也不擅長撩sao話。
他搞不懂,究竟是哪一點讓柳乘鵪誤會了。
而且,他更想知道,自己那網名是怎么暴露身份的!
“鵪鵪哥哥,我真的不是騷擾者……我送禮物就是單純的欣賞你,我頂多……就留了你幾張半身照啊……”
周楠鼻頭一酸,心里暗想,這是什么天殺的理由!
喜歡他還有錯了,送禮物每次招攬來不少看熱鬧的游客,給直播間增添熱度,還有錯了?
“我一沒有才藝,二沒有簽約公司,你喜歡我什么?”
這種震撼,在柳乘鵪找朋友黑到周楠使用ip時更加強烈,他全然不能理解一個文字工作者怎么會深夜跑來他這樣沒營養的直播間活躍氣氛。
一定另有所圖!想b養我!
柳乘鵪的業績上來以后,那些狐朋狗友看著眼紅,一些傳媒公司也相應找來,都是圍繞著他的大金|主所聊的話題。
某個時刻,柳乘鵪有種他爛如泥的人生是因為“八十歲男大”而重獲新生的感覺,這逼迫他不得不去思考。
要不要和榜二見面。
見不見?
見,不見?
倘若不見,榜二一定會覺得他只是為了圈錢,故意擺架子,次數多了就不會再給他砸錢了。
倘若見了,他柳乘鵪可就真的成了出賣身體的二流貨色,這輩子都無法翻身,不是嗎?
堅持了那么久的底線,他一直不觸及那條線,只能出賣色相,不賣身。
可現在服務的甚至都不是一個女人,而是隱姓埋名潛藏在角落里的陌生作家,還是個男生。
柳乘鵪被折磨得快要瘋了。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因為你不來直播間了,我被前公司刁難。”
柳乘鵪說得并不完全屬實,但他話語里的怨氣頗深。
“鵪鵪哥哥……我……我不是故意不去直播間的啊,那時候,我被網友黑粉罵得很慘……”
“你黑粉那么多,罵了你那么久,為什么偏偏……在那時候消失不見!我……”
柳乘鵪差點……
那時太過輕敵,被同公司的競爭者使陰招,在一次體檢過程中偷換了病例,沒等他反應過來,公司里競爭者的幫手又將他生病的消息透露給公司高管。
周楠坐在那,委屈地癟癟嘴:“你這話已經說了三次了,繼續說完啊……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做直播,更想不到你簽約MK……”
既然聊到這份上,周楠已經放棄抵賴他不是“八十歲男大”,現在就在想一件事,柳乘鵪到底在怨自己什么!
“我那時候,以為自己得了絕癥,剛剛還完在滬市的房貸,事業上升,就被告知只剩下幾個月能活。”
男人眉心一皺:“你根本不懂。”
周楠呆滯地眨了眨眼:“啊?你?絕癥?”
“雖然是烏龍……”
“烏龍……那你綁我干什么!?”周楠捏緊的拳頭隨著男人的下一句,徹底松開,幾乎快從角落里撲上來。
“我好歹也支持你到了最后,柳乘鵪!你自己說,沒有我,你的直播間會有那么多人看嗎!——”
周楠越想越委屈,真是花錢出力不討好,他可是什么也沒有從喜歡的主播身上得到。
“你自愿的,我沒逼你。”
柳乘鵪轉移開視線,瞥向周楠脖子上的縛帶,突然壞笑了聲:“我就這樣,你喜歡我,就得受著。我最絕望的時候,你不在,還自稱什么鵪鵪哥哥小保安。”
“你……”
周楠眼珠子轉了半圈,聳肩道:“好了,我現在明白了。就是因為我被黑粉罵到想封筆的那段時間里,你發現我不來、不支持你,所以故意報復我。現在是這樣嗎?”
柳乘鵪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鞋跟踢踏地面,一晃一晃。
“嗯。”
“嗯??你……你也太不是人了!我給你前前后后花了一百萬!”
“有這么多?”
柳乘鵪陷入思緒中,被周楠打斷:“我操啊,真是離譜!趕緊給我松開!——”
顯然,周楠最不能認可的就是柳乘鵪現在解釋的原因,論當舔狗,過去的那幾年,他自認為做的非常稱職。
“周楠。”
男人拽了下縛帶,連帶著對方的脖頸一緊。
“是因為那個黑粉,讓你想停筆的?”
周楠一愣,悶頭細想下,這么說也不太準確。
要說那個黑粉吧,確實言辭犀利刁鉆,但因為那人惡評寫的太過認真,導致一些從來不看網文或雙男主小說的人,也跑來他連載的網站上看熱鬧。
流量和收益肉眼可見的劇增,從負擔慢慢變成好事情。
但他有熱度了之后,也不止這一個黑粉。
更有冒出夸張的,為了羞辱他,竟然調查到他每天上下班的路線和公寓的位置,直接闖入私人生活區域里寄恐嚇信。
一人難敵眾人推,再加上精神上的壓力和自我懷疑,周楠漸漸的難以敲下一個字。
“不是那個黑粉頭子,黑粉也是粉,我倒是覺得他挺好的。”
柳乘鵪眸光微動:“那,你是真的要邀請他出席簽約會?”
“是。”
這下,跪著的人和坐著的人,都沉默了。
柳乘鵪側頭道:“我還你那一百萬,和我睡一次。”
周楠啐了句:“滾!那本來就是我的錢!——”
又想了想,他憤然從地上爬起,瞪向柳乘鵪:“出席活動我還給了你錢!畜生!”
“……都給你就是了。周楠,其實,我就是那個黑粉頭子。”
周楠下巴下垂,唇微張。
男人舔唇道:“為了買詞條黑你,我也花了不少錢,做黑粉很需要耐心的。”
周楠:……哈?
“和我睡一次。”
周楠抓狂:“你有病啊!!!”
柳乘鵪搖頭:“我想用你熟悉的方式,試一下,你是不是他。”
第80章 消失的小說家
周楠失蹤的第三天。
楊晴在去往警局的路上,被主編印天攔下,同時還見到了失魂落魄眼圈烏青的MK娛樂公司金牌經紀人吳箏。
“印主編,我真的等不了了……楠楠大大他那么大個活人,從酒樓里消失了啊!”
楊晴滿含哭腔,手里攥著周楠臨走前留給他的外套,周楠知道自己忘性大,所以將身份證件以及重要的私人物品都交給小助理保管。
只能說,現在周楠就算能逃出來,都無法開賓館或向旁人自證身份,實在太被動。
“他之前就向公司反映過,有跟蹤者……老公寓的位置也被扒出來了,一定是有人惡意報復……”
印天無奈之下,只能按住楊晴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周楠不會有事的,你先聽吳小姐把話說完。”
“吳小姐?您的意思是,吳小姐知道楠楠大大去哪了?”
吳箏做這行已經是第八年,第一次感覺兩腿發軟,她看了眼印天,心里猶豫不決,該不該說呢?
“我……我還是去報警吧。”
“不能去!——楊助理,我大概能肯定,是鵪仔把周楠帶走了,我聽他說過,他和周楠有舊交。”
楊晴肯定不信:“楠楠大大怎么會認識柳先生呢,我們還簽了合作協議,邀請了柳先生兩次,您們那邊不是還拒絕了?”
若是有交情,能這么不賞識積極合作,還在從中加價抬高了出場費。
“鵪仔還沒到MK之前,就是個網絡上的小主播,你……你要是現在報警立了案,那周楠給鵪仔砸錢還有b養小鮮肉的謠言可就坐實了!”
印天聽的第二遍,還是覺得荒唐可笑。
周楠啊周楠,深藏不漏啊!
他就奇怪,公司里這個作品出眾卻有些社交恐懼癥的作家,為何偏偏推薦柳乘鵪出席自己的簽約會,原來是看上人家了!
周楠是個同,還是個深受網絡荼毒的隱形舔狗!
楊晴慌了下,她確實被吳小姐的言論哄住,畢竟人還沒有出現意外,不能在什么都沒了解清楚前先把周楠的名聲搞臭了。
“那他、那柳乘鵪把我家大大帶到哪里了啊!”楊晴急得跺腳,“簽約會之后還有好多工作,大大欠了不少稿子和采訪預約……怎么辦!”
吳箏臉色黢黑,驀然道:“你以為我就不急嗎,柳乘鵪剛火了小半年,我給他排的檔期已經安排到下半年了,這混蛋現在給我整這出……”
“吳小姐,柳乘鵪的公寓里找了嗎?”
“我前天就去過一趟,門上鎖,我有備用鑰匙打開后發現空無一人!”
“酒店監控呢?”
“調了,你們選的酒樓那小子熟悉,專門避開監控器,根本找不到人。”
楊晴兩眼發黑:“……你帶的是藝人還是個賊啊……姐姐,我求你了,趕緊找到他們。”
吳箏清了清嗓,邊掏手機聯系助手邊向楊晴保證道:“再給我兩天,我一定把這小子抓過來給你們賠罪!現在我正在調查,他出道前租的那棟樓……”
*
柳乘鵪出道前住在一間價格便宜的地下室里,打造了臨時的直播場所。
光線昏暗,沒有暖氣設施,和毛坯房差不多。
一個簡易的衣架,鐵架和木板組裝起來的那個勉強稱之為床,兩個立式手機支架和一盞吊燈,組成了全部。
但就是那9:16的鏡頭里,柳乘鵪是個披麻袋都能帥到動人心魄的惡魔。
被強迫的后半段,周楠嗓子完全沙啞,他的視線里只剩下灰白色的天花板。
腿根不自覺地發顫。
身子彎到極限,極度別扭又充滿羞恥感。
男人用嘴含著微涼的香檳酒,一口一口喂給他。
指骨分明的手撫過他緊鎖的眉心,抹去細汗,又搔弄著他鎖骨處的紅痕。
周楠沒有忍住,在余溫后凄慘地哭出聲,下唇咬得發紫:“柳……柳乘鵪,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嗚嗚……”
他想象過無數次,被鵪鵪哥哥選中,作為最佳粉絲給予一對一的貼心關注。
醒來對著柳乘鵪的俊照發癡,夢里也都是他的這位理想型。
可美夢變成現實的這一天,周楠卻身心飽受煎熬。
他習慣單身,一直不敢像其他圈內人那樣尋求刺激去找419,也是因為他并不期待那種快餐式的感情。
第一次,至少要給喜歡的人,是要給戀人的。
要在明亮溫暖又氣氛浪漫的賓館里,兩人含情脈脈對望,耳畔廝磨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而不是在這種地下室!
何況從那場意外的傳書經歷中醒來后,周楠再也不想開啟任何一段戀情。
他忘不掉那個曾為他放棄一切浮華的肖爺,即使那人從未是屬于他的,也如幻夢般只停留在滬城的風雨之中……
但那,是他的初戀。
周楠推不開柳乘鵪壓在身上的重量,而他最后那點希望偶像放過他的殘念,也消失殆盡。
“周楠,周楠……你不喜歡嗎。”
躺在床邊的少年背過身,將臉頰深埋在雙臂中,情緒激動到發出干嘔。
他痛恨的不僅是行為怪異的柳乘鵪,還有自己。
剛才,他在男人的親熱行徑里失神了許久,到最后已經無奈妥協了。
“嗚嗚……嗚……”
他不確定究竟是男人似乎熟悉他的敏感處,還是尚未有過任何床事的他太好把控。
可最后的結果都一樣,被柳乘鵪得逞。
余留的麻感在骨里縈繞,久久不散,被撫過的地方都是燙的。
柳乘鵪聽著那人越來越夸張的哭聲,定在原地不動,遲疑了下問:“我……退步了?”
“去死吧!你去死!……不要碰我!再碰我我就咬舌自盡我……唔!——”
“噓……”
柳乘鵪單手捂住周楠的嘴,將人拉進懷里呢喃道:“可是……你剛才自己喊著用……力的……”
“我沒有!”
柳乘鵪胸口都是汗,他抓過被子將自己包裹住,發覺只要靠近周楠一毫米,那人就會突然抬高分貝。
索性躺遠點,能安靜地想事情。
哭得像殺人了似的,我技術有這么糟糕?
看他的反應,不應該不喜歡的啊。
柳乘鵪垂頭作苦思狀,困倦感也漸漸襲來,他闔眸道:“周楠,這兒沒有空調,你要是冷……就抱著我……”
周楠強忍著狂嘔的欲望,赤目吼道:“我就算被凍死也不抱你!畜生!——”
“性別對,長相你喜歡,也名氣相當。”柳乘鵪抬起眼皮說,“所以不和我睡,你想找誰?”
這話聽得就犯惡心!
就好像周楠必須為了擺脫處子身,要在男人里必須選出一個對象,而這其中,柳乘鵪是最優選。
“我會告你的,等著吃官司吧……”
男人眸光暗下,平淡道:“如果你真的希望這樣,那隨意。”
“……”周楠無話可說。
這人似乎對維護藝人形象毫無興趣,所以也威脅不到他。
男人動了動唇:“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么?記得你把我綁過來羞辱?我都記得,之后要一件一件說給警察聽!”
柳乘鵪垂頭道:“嗯,隨你。”
半小時前還處于興奮狀態的男人,被周楠厭惡和抗拒的神情刺痛,現在背對著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靜默了幾十分鐘,時針轉動到午夜三點多。
“要關燈嗎。”
“滾!——”
男人再次閉嘴,起身下了床,將屋內唯一那盞昏暗的光源關閉。
經歷這第二次被囚的過程,周楠的震驚大過于想要逃離的沖動。
四肢自由受限,男人除了不放他走,也再無任何具有攻擊性的舉動。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楠過得比在公司加班加點寫稿子要過得輕松。
合眼一口氣睡到十點半,自然醒,然后就有份可口的早餐擺在他手邊。
柳乘鵪這幾天都沒有看過一次手機,他床底下擺滿各種小說,其中還不乏有些周楠文筆青澀時期寫的故事合集。
男人看書時注意力很集中,無論周楠怎么發出刺耳動靜,他也不為所動,保持著躺臥的姿勢。
“吃飯。”
“給你換一下衣服,抬手。”
“我出門一趟,你要喝什么。”
與柳乘鵪間的交流越發生活化,以至于周楠快要產生錯覺——這人還真沉浸式當起保姆啊。
“不餓,沒有胃口。”
“放我回去,聽到沒?!柳乘鵪!……”
那人不予理睬。
……
“……柳乘鵪,我后背癢,給我撓一撓……”
男人合上書,從床另一側走過來,挑眉道:“不是不準我碰你,要么就尋死?”
周楠心累,已經沒有心思和男人對峙。
他掂了下被捆住的雙手,癟嘴說:“癢,可我撓不到。”
柳乘鵪蹲下,用指甲摸尋著他的背。
“……對,再往下一點。”
持續幾分鐘的癢點,總算是舒爽了一次。
周楠暢然嘆道:“要不我答應你,出去后咱倆互不相欠,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別來騷擾我,能放我……”
“不能。”
周楠:……。
楊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還不來解救,他逐漸心里沒了底氣。
再加上柳乘鵪固執的要命,周楠覺著這輩子可能都要在這間破地下室里待著了。
“……算了,我想喝櫻桃汁,還有記得順便給我帶點零食回來。”
柳乘鵪凝著他:“我可以養你一輩子,能留在這里陪我嗎。”
周楠露出苦笑:“哥哥……我只會寫小說,這是我的事業,我唯一喜歡的事情,你想讓我活得像個廢人啊。”
柳乘鵪偏過頭悶聲道:“……你都不記得,我比你小。什么都不記得,我真的很討厭你。”
“什么、什么……”
見男人要走,周楠并手拉住他:“你要去多久,這里太黑了,我不想一個人。”
柳乘鵪打開燈,扔給他一個人型玩偶,周楠定睛一看,這不是之前自己寄給柳乘鵪舊址的生日禮物?
“五分鐘。等我回來之前,先提醒你一下……”柳乘鵪神色乖戾,嘴角上揚:“晚上不會讓你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