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您打錯電話了。”
路卿在油鍋中放入肉餅,專心致志地看著餅在油中滋滋作響,油花炸裂,眸光無波無瀾。
萊葉又看了一眼手機,對照了兩排數字后,肯定地說:“沒打錯,電話號碼一模一樣。”
“您是路卿閣下嗎?”
路卿扶著鍋鏟的手停頓半晌:“是。”
“您的電話被標注了星標,設置上是緊急聯系者。”
路卿覺得有幾分好笑,也確實笑了出來。
緊急聯系嗎?竟然還沒有刪除。
他關掉炸肉餅的火,撈出滲了油的肉餅,將其盛入盤中,動作很慢,聲音依舊很溫和:“可能是設置錯了。”
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萊葉語塞,心里暗自長嘆一聲難辦,
艾勒特少將的聯系信息只填了這一只雄蟲的,其他蟲的信息皆是簡潔有殘缺的,可對面不肯承認,他也不能硬拉著去。
是有什么矛盾嗎?
那位少將和雄主會有什么矛盾呢。
萊葉不清楚,他只能動之以情:“少將這次受的傷很嚴重,他蟲素本就紊亂,這次更是因為長期未接受撫慰而暴動,失控之下,他為了保護學生,自己刺傷了自己。”
像是他會做的事。
艾勒特是忠正的將領,確確實實地為國民找想。
路卿不置可否,那又如何?
與他何干。
“傷還能痊愈,但暴動的蟲素停不下來。”萊葉猶豫了一瞬,咬牙哄騙道:“閣下,他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路卿承認自己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僅僅也是驚訝而已。在他看來,即將成婚的雌蟲還顧念著曾經的舊情,比起拒婚更讓他不適。
拒婚只能說明他們的感情沒達到那個地步而已。
路卿原本還帶有溫度的眼瞳冷凝成一塊堅冰,話音也冷卻了幾度:“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他。”
語罷,提前掛掉了電話。
萊葉不知道自己反倒弄巧成拙了,無奈之下又去打了其他幾個通訊錄上的聯系電話,除了忙音,依舊是忙音。
誰能想到,一個在戰場上浴血殺敵的英雄,現實當中竟沒有一個能聯系到的親友。
如果用的是其他陌生蟲的蟲素,不僅會讓雌蟲的身體產生排斥反應,還極有可能成癮,這對一個名譽在外的雌蟲是破壞聲譽的事。
能不找陌生蟲,就不找陌生蟲。
時間緊急,他必須在手術前找到一個提供信息素的,否則手術后不久,蟲素就會四處游走,刺激艾勒特進一步暴走。
萊葉還是撥回了原先的那個電話。
這次,那邊的雄蟲還是接了。
“閣下,所有的通訊電話都已經打過了,沒有蟲接。”
萊葉誠懇地說:“少將的蟲素現在很暴躁,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變成無知無覺的野獸。”
“至少看在他救了不少民眾的情況下,您能不能過來一趟,就算是遠遠的,站在門口釋放您的蟲素和精神力就好。”
路卿靜靜聽著,垂眸將卷起來的袖管放下來,緩緩拉平,柔軟無害的眸光在一秒中變得晦暗難辨。
他抬眼看了一下身旁墻壁上掛著的鬧鐘,下午三點鐘,趕得回來做晚飯。
于是回過神,聲音平淡地回復:“我知道了。”
……
“您是路卿閣下嗎?”
萊葉問。
站在門口的陰影上下浮動了一下,似乎是在點頭。
“閣下,你來的正是時候。”
萊葉松了一口氣,雖然他說路卿會來,但他心里其實沒底,畢竟雄蟲只說“知道了”,卻沒給到一定會到的答復。
坦奇看著慢慢走近的身影卻愣住了,他從來沒見過的雄蟲。
“你確定艾勒特的雄主是……?”
坦奇猶疑了片刻,目光落在路卿的身上。
雄蟲的身形瘦長挺拔,黑色的衛衣外套搭在外面,隨意地敞開,露出里面寬松的白色長t恤。
兜衣帽的寬大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隱隱約約能看到流暢的下顎輪廓和薄削的下唇,干凈白潔。
他很確定和洛克家的那位不一樣。
“我不是他的雄主,只能算一個來幫他的故友罷了。”聲音從帽底淌出,清癯白凈的指節勾著帽的邊沿,輕輕地拿下罩在發頂的兜帽,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漆黑的發順勢垂落下來,柔軟地浮在臉側。雄蟲的眉目舒展,從額頭到唇齒,都是溫柔沒有攻擊性的五官,可以說是賞心悅目。
坦奇覺得有些怪異。
仔細打量,眼神逐漸從陌生,到莫名的有些熟悉,再到瞬間大悟后的吃驚——
蟲神啊!這不就是他之前指給艾勒特看的那個俊美雄蟲嗎??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坦奇大腦一片空,轟隆作響之下,他想到了一個……一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可能……
等一下。
坦奇面色僵硬,艱澀地將一口唾沫咽了下去。
回憶之前艾勒特不正常的舉動。
他忽然察覺,艾勒特的失控是在見到這只雄蟲后才……
是他指了一下那個正在和亞雌聊天的雄蟲,說他長得好看后……
所有未注意到的細節像電光火石一般竄過腦海。
坦奇的身體僵持住了,肌肉繃緊,渾然不覺牙齒已經將下唇的肉咬出了血腥味。
天吶,如果是這樣,那他不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誰會愿意看著自己心儀的雄蟲和其他雌蟲打情罵俏!
該死!他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呢??
“萊葉醫生,坦奇中將,久仰大名。”
聲音打斷了坦奇陷入凝滯的思緒,路卿彎眉微笑,萊葉醫生很自然地就回應了,坦奇卻剛反應過來,有些磕磕絆絆地,活像機器人短路卡殼,緊張地說:“您,您好。”
“只需要站在門口是么?”路卿無奈地笑了一下:“但緊急聯系里應該有寫,我的精神力為f級。您確定讓我做舒緩的工作嗎?”
萊葉醫生點頭:“沒關系,短暫的緩解一下就好,后面我會親自和少將說這件事。”
路卿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f級?坦奇訥訥地想:有這個等級嗎?
*
“少將已經被鐵鏈鎖住了,請您不用擔心。”
萊葉試探性地看了路卿一眼。
他救治過那么多雌蟲,他們的雄主來看他們的時候,毫無例外,對已經蟲化的伴侶露出了嫌惡的神色。
艾勒特少將的蟲化率已經達到了近百分之三十,從后背穿出來的蛛腳和下腹的蛛腳,嚴重影響到了他的外觀與行動。
小腿隱隱有些畸形了。
他剛看到也嚇了一跳。
蜜色的肌膚皸裂成塊,穿透□□掙扎而出的數肢糾纏不清,下腹呈圓弧狀微微拱起,有暗紅斑的黑色硬殼覆蓋其上。
毒蜘蛛種的軍雌確實屬于帝國強大的戰士,但因為其毒性和非控性,很少有雄蟲選其做伴侶。
更何況3s級所需要的精神力等級與蟲素更多,一個不小心精神暴動,失去理智,毒死還好說,活、生、生被雌蟲吃進肚子里也是不少見的。
雌蛛可是以愛吃雄蟲的殘忍嗜血而被打上危險標簽的!
“直接釋放嗎?”路卿面色如常地問道。
萊葉怔愣片刻,轉而點頭道:“是的,只要釋放一點就好,機器會將您的蟲素放大,再投放進重癥病房。”
路卿:“好。”
*
病床上的雌蟲無知覺地顫動了一下。
好好聞……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像得到了緩和。雌蟲眉心的褶皺被撫平了,蜷縮的身體也舒展開來。
好熟悉的味道……
路卿。
陷入黑暗中的雌蟲不自覺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平靜柔和的側臉。
好想你……
一直都好想你……
雌蟲即便是在昏睡中,胸口的位置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起來。
傷會痛,但他一直能忍下來。
因為他知道,如果表現得很難受,那個一直在家里等著他的,會更難過。
“……還痛嗎?”青年的體溫很涼,但舒展的掌心揉著他的頭發,還是會讓他忍不住感到溫暖和舒適。
“不痛。”艾勒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冷然的聲線僵硬繃直,耳垂不自覺地染上滾燙的顏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在了,所以忍不住痛了,小小的傷口都讓他痛得難以呼吸。
路卿……雌蟲委屈地喃喃,頭埋進被料。
為什么一聲不吭就走了。
為什么看見他像陌生蟲一樣。
嗚……
*
“謝謝您的幫助。”
能把一個病蟲治好,萊葉也是了卻一樁心事。
“沒事。”路卿看了一眼時間,五點半。書倒是不要緊有零食墊肚子,隔壁的老雄蟲怕是要叫起來了。
“那么,我先走了。”
路卿沒有多看病房多一眼,他急著準備晚飯:“希望我來過的事情能夠保密。”
“如果再有問題,您可以找洛克家族的蟲,打不通電話可以找他們的秘書官。”
坦克欲言又止,他有太多想問的了,但是看雄蟲這么注意時間,想來有事要忙。
而且,插手別蟲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好事。
即便他們的事讓他抓心撓肺地想知道。
路卿走后,萊葉說:“我先去給少將做個檢查,想來軍隊的士兵就要進來了。”
坦克聽著萊葉的話,剛要說“好”,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對啊,外面有軍隊的雌蟲。無論是什么蟲,進來和出去都應該會有蟲通報和帶領的聲音,這是為了保護上級的安全,亦是監視控制以防暴動。
如果什么蟲都能隨便進出,那安全措施做了是為了什么?
所以……
他到底是怎么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