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手立在樹下,任憑朔風拂面,謝釅的心中閃過了無數個破碎的記憶片段。
幼時父親執著自己的手,從握刀教起,到最簡單的招式。每每有一點進境,父親都會笑著夸獎他,用粗礪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而母親,則遠遠地看著兩人,有時會來送上一些湯羹點心。
七歲那年的一天,父親突然說要出遠門。臨行前,他將本說要過幾年才教給他的水龍吟八式,從頭到尾細細演了一遍,又教他背熟了心法口訣。
“釅兒,無論日后你武功高低,爹只希望,你要對得起你手中的刀。立身為本,逐武為次,我謝桓的兒子,必須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自那一別,便成永訣。唯有父親演示水龍吟的身影和這段話,在他心底貯藏,時時浮現。
十二年寒暑不避的修習,他終于將水龍吟全部領會。不顧母親的反對,他決然離家,想追隨父親的足跡,一把單刀,匡扶正道。
待聽到慕容義的回憶,他更是對顧門恨之入骨。鏟除顧門,為父報仇,剛剛蔓生出的念頭瞬間侵占了整個心房。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而又堅定地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活。
遠遠看著的顧襄心里鄙夷不屑,瞥了一眼江朝歡,想叫他一起離開。
卻見他正自出神,不知在看向哪里。面色漠然,毫無波瀾,周身卻仿佛隱隱散出寒氣。沒有人看到,他隱于袖中的手指狠狠按進掌中傷處,借這一抹刺痛,讓自己一如既往地清醒冷靜。
這一刻,場中眾人各懷心事,時間仿佛已經凝固。
連慕容義何時離去都沒人注意,只是一直在廊橋上靜靜看著的慕容褒因緩緩走來。
日日前來,卻是第一次走近,慕容褒因到謝釅面前止步。
“逝者不可追,來日尚可期。”慕容褒因注視著謝釅,“顧門惡行累累,早已成為武林公敵。攘除奸邪,謝公子并非孤身一人。”
“想不到慕容小姐對武林之事如此關心。”謝釅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在他看來,慕容褒因是個弱柳扶風的千金小姐,除了吹吹笛子,應該就是吟詩作對,繡花彈琴。
“生逢亂世,誰又能獨善其身?便想閉目塞聽,也不過自欺欺人罷了。”發出這樣一句感嘆,慕容褒因重又看向謝釅。
“我雖只會一點微末武功,比不了謝公子刀法精湛,但若能為武林正道盡一份綿薄之力,我也絕不會吝惜此身。”
看著慕容褒因眼中湛出的堅定光芒,謝釅心中不由對她生出了一絲欽佩。
這時,顧襄卻聽到身邊的人發出一聲冷笑,轉頭看過去,江朝歡已經轉身離去了。
轉眼到了晚間,眾人都各自回房休息。此夜無風,月色被陰云遮蔽,只有寥落的幾點星河。
似乎將會落雨,空氣中氤氳著潮濕的氣息,將星光隱得似有似無。這樣的夜,越是閴寂,越有一種暗潮涌動的氣息。
第二日,天色剛明,幾人已起床盥洗。突然,院中傳來一聲極尖利的驚呼,江朝歡等人出來查看,卻見那少林的長鏡房中跌跌撞撞跑出個小廝,一手顫抖著指著房里,驚駭地說不出話來。
謝釅首先快步過去,見長鏡房門半開,里面黑漆漆的,便問那小廝怎么回事,小廝的舌頭像打了個結,只能勉強聽到他說“死...死....”。
眾人聽了,心下大驚,不再顧忌,推門而入。見床上沒有人影,那長鏡卻坐在窗下的蒲團上,頭微微垂著,胸口一大片血跡,已經干涸。
謝釅急忙過去查看,卻見他已經沒了鼻息,胸口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房內沒有一絲打斗的痕跡。
嵇盈風也上前一同檢查他的傷口,卻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轉向謝釅。
謝釅也并不避諱,沉聲說道:“從傷口來看,是刀傷。身體已經沒有熱氣了,應該斷氣有幾個時辰了。”
于是一邊派人去通傳慕容義,一邊問那個小廝。那小廝剛剛從驚懼中緩過神,終于能完整地說出話來。
“今日我像往常一樣,早早給長鏡和長清兩位師父送齋飯。”兩人吃素齋,與別人不同,又要早起做早課,是而下人總是先給兩人送早飯,這也是眾人都知道的。
只是這時,嵇無風突然一聲驚呼:“怎么沒見到長清師父,他不會還沒起床吧。”大家才反應過來少了一個人。
連忙到隔壁長清的房間敲門,卻毫無回應。眾人心下一沉,推門而入。卻見屋內空空蕩蕩的,哪里有長清的影子。
謝釅和嵇無風等人細細找遍了屋中,發現長清的衣服行李還在,桌上甚至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可長清人卻不見了。
無奈又問那小廝,他繼續說道:“我今天早上來敲門,可長鏡師父半天沒回應,我就推開門,看到他坐在蒲團上,胸口全是血,嚇得我叫了出來,后面就......”
謝釅問道:“你進去時,長鏡師父就是坐著的?你沒動他?”
那小廝忙擺手道:“我哪敢動啊,長鏡師父確實就是那么坐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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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慕容義已經帶著家仆弟子急急趕來,看到這一幕,也是大驚失色。
聽說長清失蹤,他忙令下人搜查全莊,又叫仵作來驗尸。結果到得午間,長清還是沒有蹤影。而長鏡確定死于胸口刀傷,時間約在午夜子時。身上沒有其他傷痕。
慕容義問幾人:“各位昨夜可曾聽到呼叫之聲?”那文光和木連海首先回答,稱并沒有什么叫聲。其他的人也一樣作答。
“沒有呼叫,房中也沒有搏斗的痕跡,應該是一刀斃命。看來兇手的武功比玄鏡師父高出很多,或者兇手是與他熟悉的人,以致毫無防備。”慕容義沉吟道。
眾人一時紛紛互相審視,的確,聚義莊守衛森嚴,長鏡在自己房中遇害,兇手多半是莊內之人。
文光首先開口:“我們幾人住在一個院子里,豈不是最方便下手?”
那藍弦琴也幽幽說道:“還有五日就要開聚義會了,是不是有人為了聚義令,想盡早除掉對手。”
她的目光在謝釅和江朝歡幾人身上逡巡。眾人也看向他們,謝釅和木連海使刀,江朝歡武功出眾,似乎都有作案的嫌疑。
顧襄回了她一眼,“藍姑娘的武功也在長鏡之上,且新得了一把寶刀偃月,若說藍姑娘是兇手也未可知?”
藍弦琴不甘示弱地回道:“若說為那聚義令,林姑娘才是最迫切的人吧。比試之日,可是林姑娘首先對別人動手。”
眼見眾人要陷入互相猜忌,嵇無風站出來說道:“現在懷疑別人還為時過早,長鏡師父的房里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唯有期望長清師父還活著,說不定他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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