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中午時分, 秦既南被一個電話從集團總部叫回老宅。
日前,秦廷遠去了一趟國外處理事情,秦廷盛出事的時候, 他被絆住腳步無法回國, 直至早已塵埃落定的今天,才騰出手回國問罪。
進門時, 林叔接過秦既南的車鑰匙, 嘆口氣提前提醒了一句:“董事長在二樓書房,心情怕是不好。”
秦既南頷首,抬腳上樓,他早有心理準備, 推開書房門時,一摞文件迎面劈頭蓋臉砸到他身上。
紙張雪花般嘩啦啦地飛下。
秦玉瑯一直垂首站在門內, 見此情形, 不由擔心地看了一眼秦既南。
這一幕落在秦廷遠眼里,更令他勃然大怒:“你們兩個兄妹情深是嗎?我秦家真是養了一對好兒女!”
秦玉瑯低頭。
秦既南伸手把她往身后攔了攔,彎腰撿起地上的文件。
書房內氣壓低得幾乎要壓死人,掉針可聞, 一時之間, 只剩秦既南慢條斯理整理那些紙張的聲音。
他把紙張在桌上摞了下, 而后, 放回秦廷遠書桌上原本的位置,平聲說:“爸, 您注意身體。”
秦廷遠面色陰沉地盯著他:“你干的好事!”
秦既南執壺給他倒了杯茶。
秦廷遠伸手將上好的青瓷茶盞盡數掃落,茶水飛濺, 他冷聲:“那是你親二叔,你真是好樣的, 為了一個女人,不惜鬧得家宅不寧。”
“大伯!”秦玉瑯陡然跪下,“您不要怪哥哥,是我求哥幫我的。”
秦廷遠冷冷的目光掃過去。
秦廷盛入獄,受益者盡數在這間屋子里了。
秦玉瑯垂首,硬擠出兩滴眼淚:“是我在國外時就求哥幫我,是我——”
“玉瑯。”秦既南淡淡撣了下袖口沾上的茶水,“你出去。”
“哥!”
到底是秦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泫然欲泣的模樣,秦廷遠皺眉,想起自己二弟確實對這丫頭多有虧欠,于是斥責:“跪什么跪,起來,姑娘家家也不怕跪壞膝蓋。”
聽到這句話,秦玉瑯頓了頓,順勢起身。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輕聲:“大伯,哥哥真的是為了幫我,您別——”
秦廷遠冷笑一聲。
秦玉瑯欲言又止,對于事情原委,她其實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和她哥目標一致,具體的原因,她聰明地沒有過問過。
而今她目標達成,預料中大伯的怒火也如約而至。
方才零星幾句交談中透露出的信息讓秦玉瑯心驚。
她一時不知再說什么,低著頭,聽到秦既南淡淡道:“出去吧阿瑯。”
“哥……”
秦既南轉身看了她一眼。
秦玉瑯頓了下,擦擦眼淚,只好轉身離開。
走時,關上了門。
書房內一片狼藉,也沒有傭人敢上來收拾,秦廷遠拂袖坐下:“你倒是肯一人做事一人當。”
“本就和玉瑯無關。”
秦廷遠盯著自己的兒子:“我在國外遇到的那些麻煩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秦既南在下首椅子中坐下,頓了頓。
秦廷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一生無數商場波譎云詭中走過,什么手段沒見過,沒想到最后,被自己兒子擺了一道。
若不是他被絆在國外,是無論如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他秦家的人,怎么能進監獄。
而今塵埃落定,再要把人撈出來,就有些麻煩。
秦廷遠揉揉額頭,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疲憊道:“阿既,你一定要做這么絕嗎?”
秦既南茶杯擱在手邊微停。
“爸,”他說,“是您和二叔做得絕。”
秦廷遠睜開眼。
“不是您包庇嗎?”秦既南垂眼淡淡道。
秦廷遠目光抖沉:“你知道什么,當年你爺爺病重,受不得一點刺激,如果秦家出了事,他還撐得住嗎?”
秦既南手指摩挲著茶杯,覺得有些好笑:“爺爺一生清正,如果知道了這樣的事,恐怕是把二叔親手送進去的那個。”
“你——”秦廷遠氣得拍桌。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不怒反笑,“你鐵了心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是嗎?”
“她有名字。”
“不用你告訴我。”秦廷遠瞇起眼,“她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秦既南頓了下。
他收手抬眸,迎上秦廷遠的目光,一字一句平靜道:“您要是動她一根頭發絲。”
“我保證讓秦鳴不好過。”-
秦玉瑯在樓下走來走去,等了好久,才等到秦既南從書房出來。
男人臂間搭著西服,一貫漫不經心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哥。”她定住,喊了一聲。
秦既南回神,看過去,“嗯”了一聲。
見他沒什么大問題,秦玉瑯一顆心落回肚子里:“林叔說午飯好了,你留下來吃午飯嗎?”
“不了。”秦既南低頭看一眼手機又關上,“你們吃。”
他剛才讓文嵐去醫院看了下,回來的消息是孟教授上午已經辦了出院,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家了。
醫生說,情況恢復得很好。
不知為何,他心頭卻忽然閃過突如其來的不安感。
想見到葉蓁。
現在,立刻。
正午時分的天光泛著白。
北城四月,天高云闊,路邊柳葉都透著風的形狀,秦既南把車開到孟家小區門口,正準備給葉蓁打電話的時候,視線一抬,忽然定格在樓下便利店的玻璃窗后。
靠窗的原木色長桌邊坐了個年輕女子,針織衫牛仔褲,垂著眼,在吃一份冰激凌。
她下頜和手腕處的皮膚雪白,拆開盒蓋,握著小勺子,定定垂首盯了好久。
好像有一顆透明色的眼淚落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有動作,用小勺子戳著盒子里的冰激凌。
一瞬間,似乎與當年暴雨便利店中的少女重合。
隔著一條馬路,兩扇玻璃,秦既南也像當年一樣遠遠看著她。
他終于明白自己緣何心慌。
秦既南降下車窗,少了一重阻礙,他撥電話過去,視線里,葉蓁看到來電人,先是怔了下,而后用衣袖擦掉眼淚,又過了一會兒,才接起電話。
“喂。”耳邊的女聲輕柔,她收拾好了情緒,聽不出來任何低落感。
“葉蓁。”
“嗯?”
“抬頭。”
葉蓁愣了下,茫然抬頭,玻璃之隔的馬路對面,年輕男人握著手機,推開車門。
他和以前一樣,身形優越,眉眼好看,永遠在她最難過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
馬路上有車呼嘯而過。
葉蓁眨眼的功夫,秦既南已經穿過馬路,電話掛掉,滑落進口袋,她像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起身快步走出去。
推開的門帶起衣角一陣風。
初次見面,他在車窗后,她在玻璃墻后,兩道屏障,中間隔著的是瓢潑大雨。
而今她終于在天光大亮下落入他的懷抱。
葉蓁仰頭,本來三分的難過在見到秦既南的那一刻放大成十分,她眼淚洶涌地掉下來,所有強撐著的委屈和傷心徹底崩盤,秦既南伸手給她擦眼淚,她哭得更兇。
秦既南緊緊把人抱在懷里。
滾燙的眼淚浸濕他的衣服和心臟,補全一塊空蕩蕩的缺角,他低頭吻她潮濕潤的眼角:“誰欺負我們蓁蓁了,怎么委屈成這樣?”
葉蓁搖頭,抱著秦既南的腰,仰起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你怎么過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護士說你們辦出院了。”
“那你……”
“幸好我來了。”秦既南輕拭她泛紅的眼角,“不然你又要自己偷偷難過。”
和以前一樣。
無論過去多少年,她不開心時又變回當年便利店中的少女。
他第一次見,就想給她擦眼淚的少女。
那時還不知道,他會心疼她一輩子。
葉蓁睫毛上掛滿了淚水,秦既南手指貼著她眼尾,輕輕碰著。
他抱她抱得很緊,低頭親她的淚水,體溫融化交換。
秦既南好像特別見不得她的眼淚。
葉蓁睜開濕漉漉的睫毛,盯著眼前人的眉眼,她忽然想到從前看過的一個電影,里面主角說明天發生什么無所謂,我們擁有今天就好了。
和秦既南在一起時,她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們一起看過的書,書上說,未來像盛夏的暴雨。
她和秦既南都沒躲過那場暴雨。
濕淋淋地在人生里走過,回過頭還是情深難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又紅了眼。
秦既南把她摟得更緊,額頭相抵,他絲毫不舍得放手。
“秦既南。”
“嗯。”
她聲音有些哽咽:“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不好?”
秦既南垂眼笑,親她的眼皮,低聲:“蓁蓁,這可是你說的。”
他太想和她有未來了。
走過重重阻礙,
他們終于在未來相擁。
《長情》
正文完。
——甲辰年春·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