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很大，黑手帶著沈洛暫時躲到一間街邊的雜貨店。
“那個人類，為什么要來殺你？”沈洛坐在椅子上，這時候忽然問道。
黑手琢磨了一下用詞，為沈洛緩緩解釋起來，“我以前在人類的國家里是一位軍人，小有職位，在位期間干了不少事，仇人也蠻多。”
“六年前我從軍隊辭職后，他們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干掉我了，但那時候我還年輕，來一個死一個，他們就消停了下來。”
“現(xiàn)在我老了，他們又重新冒了出來。”
說到這，黑手似乎是回憶起了往昔的輝煌，和沈洛吹噓起了自己的過去，令沈洛對其一下子崇拜了起來。
“你好厲害啊。”沈洛撕開一包棉花糖，真心實意的夸贊道。
黑手哈哈大笑，“我也就是吹噓一下，你才是深藏不露啊。”
“為什么？我也很厲害嗎？”沈洛吃著棉花糖。
黑手鄭重的點點頭，“當(dāng)然，我這句話是認真的，你的力量和人類不是一個層面，哪怕是巔峰時期的我也打不過你。”
惡魔的數(shù)量在如今非常稀少，但祂們的強大毋庸置疑，因為人類的念力再強大，也不可能控制雷電。
“這樣嗎？”沈洛輕輕點頭，內(nèi)心對自己的力量和人類逐漸有了一個認知。
“黑手，念力是什么？”沈洛向黑手問起人類的這種特殊能力。
黑手聞言，抬起手伸出手指頭，只見在那上面一股黑色的流體逐漸凝聚，微微折射著四周的光線，好似五顏六色的黑。
“這就是念力，是人類的一種精神力修行方式，通過精神力和細胞力量的融合，從而具現(xiàn)化，并增幅人類本身。”
黑手復(fù)雜的解釋沈洛聽不懂，但他倒是知道了念力的來源。
“為什么你的是黑色，之前那個人是紅色？”沈洛好奇的伸出手戳了戳黑手指尖的念力。
手感很奇怪，就好像隔了一層玻璃。
“念力的顏色和強度無關(guān)，它是人類內(nèi)心的體現(xiàn)，是會隨著人類的內(nèi)心而改變的。”
“紅色一般代表這個人的內(nèi)心熱烈，敢打敢拼，隨性而行，也就是俗稱的愣頭青。”
此處特指那位宋訣，明明認出了黑手的身份，居然還敢和他近戰(zhàn)，絲毫沒有退縮，而他目的居然只是為了和黑手搶奪沈洛。
宋訣的所作所為，完全出自自己內(nèi)心最純粹的欲望和好戰(zhàn)。
“黑色呢？”
“黑色啊...”黑手沉默了一下，接著灑脫一笑，“這代表這個人類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沒有了希望，他的心已經(jīng)死了。”
沈洛吃棉花糖的手一頓，想起了兩人剛見面時黑手正在自殺的情景。
“你的心已經(jīng)死了嗎？”
沈洛不是很能理解心之死的含義，但他可以感覺到，黑手的念力中確實帶著一股死寂與無畏。
黑手收回自己的念力，輕嘆一聲，在沈洛旁邊坐下，伸手從他袋子里拿了兩顆棉花糖丟進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擴散，黑手好久沒吃過這么甜了。
他這才回答沈洛，“六年前，我的妻子與孩子死了，死因不明，但我可以確定害死他們的不是惡獸，也不是惡魔。”
“害死他們的，是陰謀和嫉妒。”
六年前，黑手擔(dān)任帝國陸軍總司令，陸軍元帥，威名遠揚戰(zhàn)功赫赫。他就是那個時期最為耀眼的人類強者。
但當(dāng)自己的老婆孩子死于政治陰謀后，黑手的心就死了，他辭去自己的職位，成為了一名流浪者。
這六年間，黑手幾乎走遍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個人孤獨的游走在這片土地上，路見不平就拔槍，看誰不爽就宰了他。
殺惡人，殺惡獸，血腥殘暴的威名讓他風(fēng)頭更甚，也引來了更多的仇敵追殺。
“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去北方嗎？”黑手笑著問沈洛。
沈洛搖搖頭，他便說，“那里是我愛人的故鄉(xiāng)，也是埋葬她們的地方，我要回去找她們，然后和她們死在一起。”
“我的念力已經(jīng)要枯萎了。”他說。
沈洛默默望著他，忽然遞給他兩顆棉花糖，“枯萎是死的意思嗎？”
黑手笑著接過，“那倒不是，人類的精神力是隨著壽命而衰減，是有極限的，念力枯萎后我不至于死掉，但也離死不遠了。”
這也是宋訣敢自信到和黑手單挑的原因，可惜他不知道一個道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還要和我一起去北方嗎？”黑手問。
沈洛點點頭，深紅色的眼眸中帶著純粹的認真，“要去，如果你死了，我會給你獻花的，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單純而直白的話語讓黑手聽著格外欣慰，他伸出手，揉了揉沈洛的腦袋，眼神溫柔了下來。
“挺好的，死前的旅途還能有人陪伴，謝謝你。”
雨停了，沈洛和黑手重新啟程，他們的行禮不多，黑手背著一個包，里面是沈洛的零食和罐頭，還有一些餅干和衣服。
一路上，黑手都在為沈洛科普著人類的社會構(gòu)成和諸多生活常識，沈洛聽得很認真，努力將這些記在心里。
“我死了，你一個人去到人類社會，這些東西你可不能忘記。”黑手這樣說道。
離開這座城市之前，黑手吹了個口哨，一匹深黑色的高大駿馬便自黃沙之中飛奔而來，速度極快。
“停停停！”黑手攔下躁動的黑馬。
這家伙嘴里還在咀嚼著不知道哪里來的綠草，頗為不滿的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指責(zé)黑手沒讓它吃完草就跑過來。
駿馬可是牛仔的標(biāo)配，異化后的動物們并不都是暴躁兇猛的，也有一些動物依舊性格溫和，和人類關(guān)系不錯。
沈洛非常好奇的伸出手，拍拍馬兒的腦袋，黑馬督了它一眼，原本還暴躁的眼神在認出沈洛惡魔的身份后，立刻變得清澈乖巧起來，舔了舔沈洛的手心。
媽耶，這破旮瘩地方還能碰到惡魔，我舔舔舔～
這是黑馬的內(nèi)心想法。
對于大多數(shù)動物們來說，惡魔都是它們極其敬畏與害怕的存在，還有一些小崇拜。
黑手先把沈洛抱了上去，然后自己再翻身上馬，沈洛見狀，非常努力的收斂翅膀，擔(dān)心擠到黑手。
黑手見狀笑著說，“雖然你的翅膀很可愛，但如果要進入人類社會的話，學(xué)習(xí)下如何把它收起來吧。”
“我盡力叭。”沈洛聽見這個，對自己沒多大信心。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黑手一路上給沈洛講了許多的故事，還教給了他很多知識，令對人類充滿好奇的沈洛十分滿足。
到了晚上，他們在一座廢棄村莊里休息，黑手拿著槍打來一只野雞，處理過后拿著錫紙包好，丟進火堆里。
“這是什么？”沈洛坐在椅子上。
“勉強可以稱之為叫花雞，你肯定喜歡。”
沈洛期待的望著火堆，等時間差不多了，黑手將其挖了出來撒上調(diào)味料，鮮嫩的雞肉口感極佳。
沈洛吃了兩個大雞腿，滿足的打了個飽嗝，舒展羽翼慵懶的坐在椅子上。
解決晚餐后，村莊有一口井洗漱起來也很方便。
黑手正給沈洛擦著臉，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比了比沈洛的腦袋和自己的胸口。
“你是不是長高了？”念力者的感知都很靈敏。
“有嗎？”沈洛本人倒是沒什么感覺，但經(jīng)過黑手的念力測量，他的個子確實從標(biāo)準(zhǔn)的150長到了153。
“媽媽好像和我說過，惡魔在人類世界會成長的更快一些。”
沈洛想起了自己離開地獄前，來自媽媽的叮囑。
“你的媽媽？”黑手挑了挑眉，“你這么厲害，你媽媽怎么也得是個大惡魔吧？怎么忽然讓你來人類世界。”
沈洛眨了眨眼睛，聲音軟糯，“不知道，但媽媽說祂有事情要處理，沒法繼續(xù)照顧我，還說人類世界很有趣，我一定會喜歡這里。”
黑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地獄那地方確實無聊。”
作為人類歷史中說的上名的強者，他的人生閱歷可謂是無比豐富。
地獄那地方黑手曾經(jīng)意外去過，那環(huán)境不能說是一窮二白吧，只能說是狗看了都搖頭。
沈洛童年最大的樂趣，基本就是天天擱泥水池子邊看鱷魚呲牙，頂多再掰兩根樹枝戳一戳了。
洗漱完畢，沈洛脫掉外套鉆進了被窩里，他睜著大眼睛，一時間有些睡不著。
黑手見狀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個口風(fēng)琴，自信說道，“我年輕時候就是靠這一手，俘獲了美人芳心。”
愛人和孩子死后，黑手再沒碰過口風(fēng)琴，但當(dāng)旅途上多了沈洛后，黑手感覺自己死寂的內(nèi)心復(fù)蘇了一些。
柴火在壁爐中燃燒著，在悠揚的口風(fēng)琴的陪伴中沈洛逐漸睡去。
口風(fēng)琴過了一會緩緩?fù)Ｏ拢谑趾鋈话粗g的槍起身推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群不速之客。
次日，沈洛揉著眼睛來到屋外，許多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而黑手則是若無其事的在喂馬。
沈洛也是見過大場面，煽動翅膀便飛過那些血跡，和黑手一起吃早餐。
轉(zhuǎn)眼間，兩天的時間便過去了。
沈洛的個子又長高了一些，黑手一路上又給他挑了好多套衣服。
在進入一片山脈前，黑手拿掉了馬兒的馬鞍，拍拍它的脖子說，“行了，你自己玩去吧，附近的草原就有馬群，爭取當(dāng)個馬王別丟了我的臉。”
放生了黑馬后，黑手和沈洛開始進入山脈。
沿途都是山路，沈洛在崴了兩次腳差點摔倒后，果斷選擇了低空飛行。
飛了一會，沈洛忽然落下，拉了拉黑手的手臂。
“怎么了？”
沈洛向他張開手，眼神疲憊，“我好累。”
山脈里都是重重疊疊的樹枝，飛又不好飛，走路也不好走，可把沈洛累壞了。
說話間，沈洛背后的翅膀拍打兩下，消失在了身后。
經(jīng)過黑手的指導(dǎo)，如今的沈洛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自己的力量，可以控制好翅膀的出現(xiàn)和收回了。
黑手無奈笑了笑，撈起了沈洛，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心中感慨沈洛實在可愛，撒嬌的模樣他沒法拒絕。
穿過山脈后，好似撥云見霧，一片花海出現(xiàn)兩人面前。
“到了。”黑手將沈洛放下，伸手拂過旁邊的花朵，眼中帶著無限的溫柔。
沈洛也非常喜歡這片地方，他嗅著鼻尖的花香，這里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地方。
花海中，黑手來到了一間木屋推開門走進去。
沈洛見狀沒有跟進去，他覺得黑手需要一些時間獨處。
不一會，黑手走了出來，對沈洛笑著說，“今天就在這休息吧，謝謝你還能陪我走到這。”
晚餐時，黑手告訴沈洛，可能明天他的念力就要完全枯萎了。
“我死之后，把我埋在這吧。”
沈洛吃著米飯，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點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沈洛被口風(fēng)琴的聲音喚醒。
他來到屋外看見黑手坐在草地上，于是便走過去坐在了他旁邊，抱著膝蓋靜靜聆聽著。
如往常般，沈洛和黑手一起吃了晚餐。
落日的殘紅之下，黑手將那把左輪遞給沈洛，“我有一個請求。”
沈洛接過槍望著他的眼睛。
“沈洛，你來開槍吧。”黑手說道。
“自殺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我想和她們團聚，所以由你來開槍。”
沈洛一愣，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可這個世界沒有天堂。”
地獄確實存在，但天堂只是個神話故事，也不存在天使接引。
黑手蹲下身子，露出一個笑容，
“天堂或許不存在，但我想你就是我的末路天使。”
“我的人生旅途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謝謝你。”
此時此刻，沈洛可以感覺到黑手的念力枯萎了，他的生命已經(jīng)來到盡頭。
“你的旅途還很長，我死后，你拿上我的背包，去帝國的首都找一個叫做顧衍的人。”
“那是我的學(xué)生，他很優(yōu)秀，性格很好實力也很強，到時候你只需要把我的背包給他，他就會代替我照顧你，幫你在人類社會安頓下來。”
黑手說到這，捏了捏沈洛的臉頰，感慨道，“說實話我感覺以你的顏值，絕對能把他的錢包輕松支配，到時候他就是你的隨身飯票了。”
沈洛被黑手的話給逗笑了，輕輕點頭，“好吧，我會去找他的。”
黑手最后揉了揉他的腦袋，轉(zhuǎn)身來到了花海之中，向著沈洛輕輕點頭，
“開槍吧，這是我的愿望，你不需要為此內(nèi)疚。”
沈洛舉起左輪，在黑手鼓勵和欣慰的眼神中，緩緩扣動了扳機。
怦。
黑手的身體倒在了花海中。
沈洛在原地有些無措的站了一會，才走到了黑手身邊。
黑手是帶著笑容離開的，沈洛站在他旁邊，一時間只覺得心里有些難受，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濕濕的。
這或許就是黑手所說的傷心吧。
嘎嘎！
空中不知何時來了一群烏鴉，沈洛抬起頭，沖它們嚴肅道，“不許想吃他的尸體，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回憶黑手給他講的故事，沈洛張開身后的烏色羽翼，捧起他的手落下輕輕一吻。
花海中，他就猶如神話傳說里接引死者的天使一般圣潔，憐憫。
“愿你能上天堂。”沈洛輕聲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