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他不會看到她凄慘的……
第一百零一章
樹林之中,呼嘯聲響起之后,驚得不少原本躲藏起來的獵物,紛紛露頭四下奔跑,于是騎在白色駿馬上的長發少女,便開始搭箭拉弓。
伴隨著箭矢破空的利嘯之聲響起,一只鹿應聲倒下。
很快,有侍衛跑了過去,有人將箭拔了出來之后,便把這只鹿放到了馬背之上。
而此時除了少女騎著的那匹白色駿馬之外,其他人騎著的馬背上,都已經掛著不少獵物,顯然這些獵物是為了帶回大營用作比試。
“殿下的箭法竟到了箭無虛發的地步,”正在收拾獵物的一個侍衛低聲說道。
另外一人望著他,也跟著點頭:“確實,本來還以為咱們練了這么久的箭法,總該能派上用場了,沒想到居然沒多大用處!
雖然圣人到時候只會選一個人,作為今年冬狩的頭籌者。
但是這些王公貴族子弟,哪一個來圍獵身邊不是跟著一堆的人,是以最后頭籌者的獵物也并非是一個人射殺的,倒是更像是集體的圍獵成果。
當然最終圍獵獵物的多少,也更能體現這個頭籌者作為上位者的領導和手腕。
謝靈瑜此刻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獵物,不過半個時辰而已,這些侍衛的馬背上便已經有了一頭鹿還有一頭獐子,更有十只野雞以及七八頭的兔子,戰利品不可謂不豐厚。
這其中最大的鹿和獐子都是謝靈瑜親手射殺的。
方才他們為了圍捕這頭鹿,更是追了快有一刻鐘了。
這里更是已經徹底深入了圍獵場的最深處,只是這一路以來他們倒是沒跟旁人遇到。
謝靈瑜拎著弓箭,騎在馬背上,只是在路過一棵樹時,突然拿出匕首,隨手在上面劃上了幾道。
待她帶著親衛們繼續圍捕獵物,沒想到這次竟又發現了幾只山雞,謝靈瑜正要笑著揮揮手,突然聽到一聲嘯聲,悠長而尖銳。
“是狼,”謝靈瑜騎在馬背上,立馬喊道。
隨后眾人迅速合攏,圍在她的馬匹周圍,顯然是怕真的有狼出現,會攻擊到她。
畢竟狼這種動物,一直都是群居的,很少會有孤狼出現,若是這里真的出現了狼的話,只怕也是群狼。
果不其然,不過一瞬,一個站在北角上的侍衛吼道:“是狼群!
眾人順著他的吼叫聲看了過去,就見還真群狼出現,謝靈瑜騎在馬背上看得自然是遠,隨意一掃后說道:“群狼大概有十幾頭,弓箭手準備。”
于是騎在馬背上的弓箭手紛紛將箭頭上弦,瞄準群狼。
謝靈瑜自己同樣也是如此,她將箭頭對準群狼時,開始慢慢的瞄準,站在最前方的那只狼,應該是群狼的頭領,個頭極大,此刻瞧見人群更是毫無畏色,帶著野獸特有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謝靈瑜一點點的拉開弓弦,在弓即將被拉滿時,她正要開口。
可是未等她開口,突然一支從遠處傳來的利箭直奔著狼群而去,只是這樣尖銳的破空聲也引起了狼群的警惕,為首那頭狼王竟朝著旁邊竄了過去。
但是這頭狼雖然依靠著自己的警敏逃過一劫,但是身后的一只狼卻遭了秧。
立即被射殺在了當場。
瞬間狼群如同被激怒了一般,竟是直奔著謝靈瑜他們而來。
謝靈瑜并未來得及喊射箭,此時也不得不倉促吼道:“弓箭手射箭,其余人長刀迎戰!
此番圍獵,她的親衛隊之中有人騎馬,自然也有人步行,因而此刻這些站在地上的親衛,當即舉起長刀準備迎接狼群。
可是當謝靈瑜的第一支箭正要射出去的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陣轟隆的聲音,竟是群馬飛奔而來時,形成的巨大響動之聲。
“這些狼,我們要了,”伴隨著一聲囂張的聲音。
謝靈瑜抬頭望過去,竟發現對方居然是默古王子,他帶著自己的親衛隊一路飛奔而來,騎在馬背上的人,各個舉著弓箭對準了狼群。
見有人來搶奪獵物,謝靈瑜和親衛隊自然也不甘示弱。
一時間,在狹窄的空間之中,發狂的狼群,漫天飛舞的箭矢,竟說不出這場面是叫人覺得震撼,還是叫人覺得震驚。
隨后雙方面對飛撲而來的狼群,誰也沒有選擇退步,更是悍不畏死的往前沖。
謝靈瑜騎著馬背上,冷眼望著此刻手中握著彎刀的默古,此人如今并未穿著北紇貴族所穿的華服,也是一身騎射的勁裝打扮,只是再怎么打扮,也一眼便能瞧出跟大周人的區別。
況且他手中的那柄彎刀,更是北紇人善用的武器。
此刻賀蘭放也是顧不得旁的,直接將自己的長刀握在了手中,只等對方要是敢有一分異動,他手中這柄長刀也定然不會客氣,今日便飲血飲個夠。
“二王子隨時闖入旁人的圍獵場地之中,只怕是不妥當吧!
謝靈瑜望著對面,毫不客氣的開始下了逐客令。
但是默古聽到她這番話,非但沒有生氣,居然還當即大笑了起來:“殿下既是鴻臚寺少卿,便該了解我們北紇的規矩,在我們北紇強者為尊,不管是誰,只要射殺了獵物,那么那只獵物就是屬于他的!
“若是待會我的手下殺了這些狼,那么它們就是我的戰利品了!
默古說著這話時,眼睛肆無忌憚的盯著謝靈瑜。
不管何時見這位永寧王殿下,她當真都是這般貌美,少女細膩而柔軟的肌膚被斑駁的光線照射著時,宛如最上等的羊脂凝玉般,想要捧在手心里細細的撫摸感受。
原本默古便因為打獵之事,心血沸騰,如今再瞧著眼前的絕色佳人,只恨不得立即將對方占為己有。
即便先前北紇使臣一再對他說過,這位永寧王殿下身份并不簡單,對待她時,不能像那些公主一般。
但默古卻還是覺得,這樣的絕色佳人理應被放在他的帳內,日日夜夜等待著他回來。
而不是出入這勞什子的大周朝堂,當真是暴殄天物了。
只是他這樣露骨的眼神,落在旁人眼中,特別是謝靈瑜的親衛眼中,那便是肆無忌憚的挑釁了。
因而此刻還圍在謝靈瑜身側的親衛,各個都怒目圓睜的望著默古。
而不遠處捕殺群狼的行動,還未曾停下來。
不管是謝靈瑜的親衛,還是默古帶來的人,雙方之間竟是有默契般的在獵殺群狼,想要壓倒過對方。
只是當場上只剩下最后一匹狼,也就是先前的那個狼王時。
此時狼王已經被眾人從四面八方圍住,不管是哪個方向,都有人圍堵著,甚至是謝靈瑜親衛和默古手下,從兩邊合成一個夾圍的形式。
“現在獵殺了多少頭狼?”默古問道。
不遠處一個手下立馬回道:“回王子,目前獵殺了六頭狼!
謝靈瑜轉頭看著自己的親衛,不等她問,這個親衛便極為輕聲的回應道:“回殿下,我們也射殺了六頭狼。”
“永寧王殿下,有興趣跟我比試一場嗎?”
此時雙方離的距離并不算遠,默古自然聽到了她侍衛所說之話了。
謝靈瑜冷著一張臉,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這句話。
顯然她并沒有這個打算。
但是默古此時得到了這樣好的機會,又豈會輕易放棄呢,他挑釁的望向謝靈瑜:“這次冬狩時,陛下便曾經放言,不管是誰取得冬狩頭籌,便得到賞賜。若是我得到了賞賜,只怕你們大周的勇士都各個臉上無光吧!
這會兒謝靈瑜倒是突然輕笑了起來,她望著默古慢悠悠說道:“說來,我生平倒是極少佩服人,但是王子確實叫我欽佩不已!
默古也沒想到,一向對他疏離冷淡的謝靈瑜,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當即心頭火熱的說道:“沒想到,殿下竟對我有這般賞識!
“賞識倒是談不上,”謝靈瑜輕輕掀起嘴角,再次不緊不慢說道:“只是欽佩默古王子這天上地下獨一份的自信倒是當真是無人可擋!
謝靈瑜這句話,立馬便引起這邊她的親衛哄笑。
顯然是人都能聽出謝靈瑜的言下之意,這是在嘲諷默古的臉皮太厚,說話更是這般的大言不慚。
“既然殿下如此說,那不如來跟我比一場,若是誰能射殺這最后一頭狼,那么手中的另外六頭狼也一并作為賭注交給對方。”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默古居然會愿意放棄已經到手的獵物。
而當她再次抬眸看向不遠處默古所帶來的手下時,只見他們馬匹上都綁著滿滿的獵物,甚至有兩匹馬的馬背上都背著一頭被射殺的鹿。
顯然默古的獵物目前確實是比謝靈瑜這一方多的。
若是她能夠贏回這六頭狼,那么她的獵物數自然是不用再擔心了。
“好,既是如此,本王倒是愿意跟王子比上一場,”謝靈瑜聞言,這回倒是一丁點都不再猶豫了。
默古見謝靈瑜應下此事,臉上露出笑意。
只是他又開口說:“若是這般叫人圍著,咱們射殺,并無甚可比的。”
“王子想要怎么比?”謝靈瑜明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提出刁鉆的要求,但是她如今既然已經答應下來比試,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露怯了。
默古說道:“不如讓我們各自的侍衛都讓開,放這頭狼離開,我們再騎馬獵殺,若是誰能夠射殺,便可得到所有的獵物!
果然如此。
謝靈瑜并沒有意外他這個要求,顯然這是北紇人更為擅長的打獵方式。
這種打獵方式,對于騎射的要求自是更加高了,騎在疾馳飛奔的馬背上的人,需要松開韁繩,雙手持著長弓,對準同樣是在移動之中的獵物。
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但是此刻身側賀蘭放突然開口說道:“默古王子,你年歲比殿下長上許多,騎射的功夫自也是比殿下要上許多年,這般比試,只怕是有違公平吧!
沒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賀蘭放,此時居然也如此的機智。
說起來這個默古確實要比謝靈瑜年長了十來歲,謝靈瑜如今乃是年方十五的少女,默古比她大上這么多歲,只怕是學會騎射的時間,都要比謝靈瑜的年歲長了。
“原本默古王子身為男子,與殿下比試本就是占盡了便宜,如今王子與這年歲之上又是占盡先機,待會便是讓王子勝了,難道王子臉上便有光嗎?”
雖說先前謝靈瑜便在詫異,賀蘭放這次竟是如此這般的善辯,倒是有點兒不符合他這個武將的身份了。
但是他所說的,卻也正是謝靈瑜所想的。
謝靈瑜愿意比試是不假,但是若要謝靈瑜在如此不利的情況答應比試,那便是她傻了。
“我與殿下比試,輪得到你插嘴嗎?”默古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親衛,竟也敢如此的責問自己,想也不想的便出口訓斥。
謝靈瑜卻輕笑了聲,淡淡提醒說:“王子倒也不必這般著急,畢竟我這位親衛所言,也并無不實之處!
“那這么說來,殿下也覺得比試不公平?”默古望向謝靈瑜。
謝靈瑜卻反問道:“那依照王子看來,你我之間的比試公平嗎?”
這回默古還真的沉默了。
即便他臉皮再厚,也不敢如此厚顏無恥的說,他強拉著一個女郎比試乃是公平之舉。
“那不如這樣吧,王子一支箭,本王兩支箭,不管是誰射殺了獵物,都算贏。”謝靈瑜似乎很貼心的主動提出了解決辦法。
不過她又補充說道:“當然,若是我們誰也未能射殺獵物,便算作和局,各自拿著自己先前獵殺的戰利品離開便是!
“殿下倒是不必擔心,小王的箭還從未空過!
默古王子傲然說道。
既然雙方定下了比試的規矩之后,便立馬勒住了韁繩,謝靈瑜將自己的箭袋拿了出來,將里面的箭悉數拿了下來,只留下了兩支箭。
而對面的默古也同樣如此,箭袋之中只留下了一支箭。
待雙方將馬并排到同一位置的時候,不遠處一直圍著的包圍圈也在此刻慢慢散開了,所有人都往后退開,不約而同的打開了合圍的口子,讓那頭剩下的狼王逃出生天。
而在狼王竄出去的同時,兩人更是不約而同的勒緊韁繩。
不得不說,即便全力以赴的騎著逐羽,謝靈瑜在一開始便落在了默古的身后,對方可是號稱長在了馬背上的民族。
這樣的圍獵對于他們來說,乃是家常便飯之事。
但是謝靈瑜也依靠著逐羽,死死的咬住了對方。
前面的狼王一直在死命的逃竄著,可是先前這頭狼與其他人搏斗時,便耗盡了不少氣力,沒過多久,狼王逃竄的速度便降了下來。
看起來似乎有些跑不動了。
也正是趁著這個機會,默古立馬從箭袋中拿出唯一的一支箭,對準了前面還在逃跑的狼王。
而側后方的謝靈瑜看到默古的動作,自然也是從箭袋中拿出了自己的一支箭。
只是當她拉開弓的時候,對準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正前方。
眼看著那頭狼越來越跑不動,默古便心知自己的機會來了,于是他立即拉緊弓弦,將自己手中唯一的箭射了出去。
可是他射出時,謝靈瑜的箭也跟著射了出去。
只是確實像先前所瞧見的那般,她的箭并不是對準前方的狼王。
而是對準了默古的箭。
當默古的箭劃破空氣急射而出時,謝靈瑜的箭緊隨著其后。
她的箭頭自然是趕不上默古的箭頭,但是她對準的恰恰便是箭尾部分,當她射出的那支箭的箭頭碰到了默古的箭尾時,原本筆直而出的箭,竟被這小小的一碰,改變了原本既定的軌跡。
當默古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雙眼怒睜,心底更是咯噔了下。
他射出過無數次箭,如今即便他的箭還未落下,他卻也知道,這支箭此番是什么都射不中了。
果不其然,箭飛出去沒多久之后,并未射中那頭狼王。
而是直接插進了草地之中,尾羽亂顫。
“默古王子,承讓了,”謝靈瑜此時帶著第二支箭徑直越過了默古的馬匹,朝著前方飛奔而去,繼續去追逐那頭狼王了。
只是謝靈瑜在往前追時,嘴角輕輕掀起。
“蠢貨!
先前她之所以要求默古一支箭,而她自己兩支箭時,便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只要她將自己的箭對準默古的箭,一箭換一箭。
如今默古已經無箭可用,她卻還有一支箭。
因為先前追逐狼王時,早已經將狼王追的筋疲力盡,所以謝靈瑜再次拉弓射殺時,一切便變得格外順理成章。
當那頭狼王倒在前方時,一直騎在馬背上的謝靈瑜也終于勒住韁繩。
隨后她翻身下了馬,慢悠悠朝著前方自己的獵物走了過去。
她的箭依舊是射中了狼王的脖子。
謝靈瑜低頭看了自己的獵物,倒也并未立即動手,反正她的護衛馬上就要到來了,于是她安心站在原地等候著。
只是在她等待之際,便打算彎腰,將自己的箭從狼王脖子上拔下來。
畢竟她身上已經一支箭都沒有了,還是得留下一支,以防萬一。
只是當她彎腰拔箭時,遠處一頭如同小山般雄壯而滾圓的東西,正以極其快的速度直奔著她而來。
“殿下,小心身后,”只聽身后一道嘶吼著的提醒。
謝靈瑜未曾細想這個聲音,便已經轉頭看向身后,便見不遠處一只黑熊正朝著她沖了過來,那黑熊明明身體格外的壯碩,但是行動卻又異常敏捷。
似乎眨眼間便能跑到謝靈瑜的跟前。
于是謝靈瑜想也不想,取下背在肩頭的弓箭,直接將剛取下來的箭,搭在弓弦之上,沖著黑熊便急射而去。
只是黑熊的速度實在是迅捷,又因為忽然改變了奔跑的軌跡,竟一下避開了要害處。
謝靈瑜射出去的那支箭,只射中了黑熊的肩膀。
這樣的舉動不僅沒有阻止黑熊撲過來舉動,反而是越發激怒了它。
讓它更加兇狠而迅猛的朝著謝靈
瑜撲來。
謝靈瑜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轉身便要逃跑,只是她剛拔腿,卻不想她忘記了地上還橫躺著一只狼王,于是她一下便被地上狼王的尸體絆倒了。
謝靈瑜趴在地上,下意識看向身后。
原本那頭黑熊還在不遠處,此刻已是到了近處。
黑熊張開大嘴嘶吼著,謝靈瑜只感覺有股說不出的腥臭味縈繞在周圍,眼看著她便要成為這頭巨大黑熊的口中餐了。
沒想到她這一世的死法,竟是更加憋屈。
只愿蕭晏行不要看到她這幅凄慘的模樣。
謝靈瑜在熊口靠近時,居然還生出了這個莫名好笑的念頭。
她本想要在這臨死的關頭,閉上眼睛,不愿面對自己最后的結局。
可是在她還未閉上時,突然一道黑色身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道身影明明是那般清瘦,可是此刻在她眼前卻如同山巒般巍峨,屹立不拔的擋在了她的身前。
蕭晏行手持長刀,狠狠的砍向了黑熊。
原本黑熊那只巨大的熊掌也拍向了謝靈瑜,可是卻在最后一秒,硬生生被蕭晏行一刀斬下。
黑熊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之聲,竟一下往后滾了好幾圈。
蕭晏行死死盯著黑熊,并未回頭,口中卻說道:“阿瑜,你先躲開,此獸由我來對付!
他不會看到她凄慘的模樣了,因為他來救她了。
第102章 第102章若要報答,當以身相許……
第一百零二章
謝靈瑜因為蕭晏行及時阻擋在身前,也終于有了機會從地上爬了起身,她伸手握住自己身上還背著的弓箭,方才的那一箭,她已經射了出去。
如今她身上連一支箭都沒有。
謝靈瑜知道自己留在此處,也只是拖蕭晏行的后腿。
畢竟現在他不僅要想著怎么跟黑熊搏斗,心里還一直惦記著自己。
于是她往后退了幾步,又扭頭朝著周圍看了過去,可是沒想到她的親衛們都未跟上,她跟默古的馬都是最好的千里良駒,全力追逐那頭狼王時,便將親衛都甩在了后面。
但好在不遠處,一匹烏黑發亮的駿馬就站在那里。
那是蕭晏行的奔霄。
即便離的有些距離,謝靈瑜卻還是一眼看見了,馬側邊上掛著箭袋,里面露出幾支箭,于是她立馬沖了過去,去取奔霄背上的箭袋。
待她剛將箭袋拿了下來,就聽到身后又出現了一次嘶吼。
是那種野獸發狂時的吼叫,嘶吼聲震徹整個森林。
謝靈瑜回頭看過去,就看見那只黑熊正撲向蕭晏行,雖然它的一只熊掌已經被蕭晏行刺傷,但是這反而越發刺激了這頭黑熊。
野獸在發狂的時候,并無法像人那般擁有理智。
況且便是人也無法時時刻刻,保證自己能夠清醒。
蕭晏行往后退了幾步,但是黑熊另外一只巨大熊掌再次揮了上來,它的利爪被長長的毛發掩住,卻絲毫不影響利爪的鋒利。
即便蕭晏行及時往旁邊閃躲,但是他肩膀上的皮甲,還是瞬間被撕開。
熊爪上沾染著新鮮的血液,黑熊還是抓傷了蕭晏行。
方才蕭晏行能夠出其不意的一刀刺穿黑熊的熊掌,也是因為黑熊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謝靈瑜的身上,所以才給他機會。
如今黑熊不管是速度還是個頭體重,都遠遠超過他。
蕭晏行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也只能盡量避開直接的正面力量對抗。
畢竟一個人想要跟一頭黑熊比試力量,那是不理智的。
待他舉起長刀,再次對準黑熊已經受傷的那只熊掌,畢竟方才那一刀刺穿了黑熊的熊掌之后,如今黑熊也在承受著疼痛,一直攻擊黑熊的傷處,有利于打退這頭黑熊。
但是這頭黑熊竟是顯得格外亢奮般,絲毫不畏懼眼前錚亮的長刀。
它揮舞著巨大的熊掌,再次朝著蕭晏行撲了過來,而只要蕭晏行被它撲倒在地上,頃刻間便能喪失行動力,被這頭黑熊咬斷脖子。
畢竟野獸吃人的事情,時常便有在坊間流傳的。
謝靈瑜此時已經將箭搭在了弓上,對準了不遠處的戰場。
可是蕭晏行和黑熊一直在纏斗,黑熊身為野獸竟也有種悍不畏死的瘋狂,蕭晏行握著手中長刀,身形極其敏捷,若不是仗著他自己的身法,這要是換做尋常人,只怕早已經喪生在熊爪之下了。
蕭晏行手持長刀,高挑身影在黑熊襯托之下,越發顯得瘦削。
此刻他也沒有再任何留手,竟轉守勢為攻勢,凌厲而兇狠的揮舞著長刀,每一招都沖著黑熊巨大的身體。
雖然黑熊的皮毛是黑色,即便有鮮血流出,也瞧不出清楚。
但是每當蕭晏行刺中黑熊的身體時,它便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嘶嚎聲。
一人一熊,竟纏斗到現在。
謝靈瑜的箭一直在瞄準黑熊,但是它始終是在移動,而最重要的是,蕭晏行也在她的箭矢之下,謝靈瑜心中有了畏懼,生怕會誤傷到他。
她也還記得,那個曾經一直教她箭法的獵戶曾經說過。
——殿下,當你的箭射出時,你一定要做到心中沒有雜念。
可是現在她心目中豈止是有雜念,她握著箭的手,都在一直顫抖著。
而那頭黑熊也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對手,因為即便是在這片巨大的圍獵地里,它也從來都是站在最頂端的獵物。
從來只有它撕咬斷別的獵物脖子。
它如今這般受傷,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于是黑熊在發狂之下,竟連蕭晏行揮舞過來長刀這次都不再避開,黑熊也不知是在跟蕭晏行的打斗之中,學聰明了還是如何,它居然直接用兩只熊掌狠狠的抓住了長刀。
蕭晏行的長刀驟然被熊掌抓牢之后,他用盡全力,居然沒有抽回。
一人一熊,居然出線了短暫的對峙。
也正是在這時候,不遠處始終在觀察戰場的謝靈瑜大吼一聲:“辭安,讓開!
瞬間蕭晏行竟閃電般的松開了自己的長刀,彎腰朝著一邊滾了過去,而身后破空之聲也在他放棄長刀的那一刻響起。
謝靈瑜手掌不再顫抖,她牢牢的握著自己的弓箭,松開右手。
箭矢銳嘯之聲,直沖著黑熊而去。
而箭矢一下狠狠的扎進了黑熊的眼珠里,原本已經扔掉長刀,準備再次朝著蕭晏行撲過去的黑熊,再次陷入了發狂的狀態。
蕭晏行從方才滾出去的瞬間,便幾步跑向身側一塊大樹。
他身形極其鬼魅,竟是借著樹干,直接飛掠到了樹冠之上。
而底下的那頭黑熊正在滿地打滾的發瘋,謝靈瑜這一箭是真真傷到了他。
此時謝靈瑜也翻身騎上了奔霄,直接策馬到了蕭晏行所在的那棵大樹之下,但是馬匹靠近的動靜,又再次吸引了黑熊的注意力。
“阿瑜,不可過來,”蕭晏行站在樹上喊道。
可是謝靈瑜已經騎馬而來,于是當謝靈瑜騎著奔霄靠近時,蕭晏行也不再猶豫,直接一躍而下,躍上馬背。
“我們走,”謝靈瑜騎在前面,雙手拉緊韁繩,一刻也不猶豫。
但是黑熊似是還不想輕易放過這兩個傷害了自己的人,居然在奔霄越過他們的時候,直接追了上來。
黑熊在身后狂追而來,受傷的那只眼睛里的箭頭已經被折斷,但是鮮血直流。
它張著血盆大口,幾次險些要一口咬到奔霄的屁股。
但是奔霄在謝靈瑜的全力驅策之下,四條馬腿更是狂奔而跑。
終于身后那種濃重而瘋狂的野獸嘶吼聲,漸漸被拉開了。
顯然是黑熊漸漸跟不上了奔霄的速度。
不過也是,奔霄本就
是千里馬,況且那頭黑熊又受傷極為嚴重,強撐不了多久。
但是謝靈瑜也不敢耽擱,一口氣跑了很遠,只怕快要跑到樹林的另一端盡頭時,她這才敢慢慢降低速度。
身后的蕭晏行也始終緊緊抱著她的腰肢,未曾說話打擾。
待謝靈瑜驅策著奔霄往前,突然聽到一旁的蕭晏行,低聲說道:“殿下,往南邊的方向。”
“去哪里做什么?”
謝靈瑜有些不解。
蕭晏行低聲說道:“那邊應該有水源,我們到那邊先休整一會兒!
原來是這樣,謝靈瑜立馬了然,趕緊拉著韁繩,讓奔霄朝著南邊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驅馬走了一刻鐘之后,謝靈瑜聽到了嘩啦啦的水流之聲。
隨后兩人來到樹林的盡頭,發現了一條寬闊而流動著的長河。
“這里竟還沒開始結冰,”謝靈瑜忍不住欣喜道。
她本以為現在已是冬日了,他們還是砸掉河面上冰塊,方才能取水。
看來竟是不用。
很快,謝靈瑜勒住了韁繩,讓奔霄停了下來,兩人這便從馬背上躍下。
只是她一下馬,也顧不上將奔霄拴在樹上,便轉頭開始查看蕭晏行的傷勢。
因為蕭晏行的身形高挑,她都看不清他的傷勢,干脆直接將他按著坐在了河邊的一塊大石頭旁邊。
蕭晏行被她這么按著,也沒有反抗。
反而嘴角始終笑盈盈的模樣。
原本她離的遠,只是看見他肩膀上的皮甲被黑熊的熊爪撕裂,但是當她近距離查看時,這才發現蕭晏行的肩膀上的傷口竟是那樣深,險些深可見骨。
“這個熊爪竟如此鋒利,”謝靈瑜見狀,心疼說道。
蕭晏行偏頭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勢,竟絲毫不在意的安慰道:“殿下不必擔心,傷勢并不算嚴重!
“你這話拿著哄三歲稚童還差不多,”謝靈瑜毫不客氣的戳穿他。
即便他身手再好,但都是血肉之軀,被熊爪如此抓傷,怎么可能會不疼呢。
謝靈瑜憂心忡忡說道:“我雖不懂醫術,但也聽說過,被野獸抓傷之后,需得立即處理傷口,要不然受傷之人只怕有被野獸同化發瘋的危險。”
這話倒也不是危言聳聽。
之前謝靈瑜跟隨那個獵物學習箭法之時,對方便一直叮囑,若是可以,出外打獵的時候,不僅要帶上傷藥,還要帶上烈酒。
因為若是被動物抓傷或者咬傷的話,第一時間便可用烈酒噴在傷口之上。
謝靈瑜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逐羽這家伙竟自己跑了……”
先前黑熊出現時,她逃過一劫之后,回頭再去找逐羽,竟發現它竟不知何時離開了,許是因為黑熊的突然出現,讓它害怕吧。
畢竟有些動物之間乃是天生便存在畏懼感。
謝靈瑜倒是謹記著那位獵戶師傅的教誨,她出來圍獵之前,馬背上便帶著一壺烈酒。
只可惜逐羽如今消失不見,她的烈酒也跟著不見了。
“殿下可是需要什么?”蕭晏行看著她,淡聲問道。
謝靈瑜說道:“我先前在馬背上裝了一壺烈酒,我聽說處理這種動物抓傷,需要用到烈酒!
蕭晏行臉上倒是有幾分意外,俊逸的臉龐上帶著幾分笑意:“殿下倒是懂的極多!
只是當他剛說完,突然謝靈瑜一根手指,輕輕抵住他的嘴唇。
“以后私底下不要殿下、殿下的這般叫著,”謝靈瑜清澈晶潤的雙眸,輕輕看著他的眼睛,她眸底有水光瀲動,有種說不出的少女嫵媚溫柔蕩漾在這雙漂亮的眼睛里。
直到她輕聲說:“你喚我阿瑜!
“阿瑜,”蕭晏行豐神俊朗的面容,雖然笑意極其清淺,但是聲音卻是極致的溫柔。
兩人四目相對,周圍原本呼嘯的冷風,都似乎下意識安靜了下來。
只有汩汩的流水之聲,在他們耳畔輕輕的蕩漾著。
但是很快,蕭晏行突然站起身,謝靈瑜倒也眼疾手快,直接將人按住重新坐在了大石塊上面,她直接說道:“你若是要什么事情要去做,只管跟我說便是,你現在受傷了。”
蕭晏行不以為意道:“我方才便說了,這點小傷并不礙事。”
聽到他這么說,謝靈瑜不僅沒有被安慰道,反而心頭越發的難受。
謝靈瑜輕聲嘆道:“你又一次以身犯險,來救我了。”
若不是因為她急于跟默古分出身份,孤身追逐那頭狼王,也不會因為落單遇到那頭大黑熊。
方才她的親衛在的話,眾人合力,定然可以狩獵那頭黑熊。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蕭晏行孤身一人來救她,又為了她受了這樣的傷。
“你可是瞧見了我給你留的標記,”謝靈瑜低聲問道。
蕭晏行點頭:“我是順著殿下的標記一路走過來的!
謝靈瑜倒是有些奇怪了,她問道:“你沒有遇到我的親衛嗎?”
蕭晏行搖頭。
“按理說我是順著沿路給你留下的標記,你若是一路尋過來,應該會遇到賀蘭放他們,難道是他們走岔了路嗎?”謝靈瑜有些奇怪。
但是她也并未太在意,反正這個圍場到處都有重兵把守。
只怕沒人敢在這里隨意惹出什么事端。
畢竟這里不僅有人,還有翻臉不認人的獵物,今日他們遇到的那只大黑熊便是個教訓。
“你方才起身,是想做什么?”謝靈瑜發現自己扯遠了,趕緊又問起了先前的事情。
蕭晏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輕聲說道:“你不是說我的肩膀需要烈酒處理傷口,我便是想去馬背上拿來我的酒壺!
謝靈瑜臉上瞬間露出笑意:“你居然也帶了酒,怎么不早說呢!
說著,她立馬起身,走向一旁正在低頭吃草的奔霄。
謝靈瑜在奔霄馬背上的行囊袋里,很快找到了一只皮酒壺,她笑著撫了撫奔霄的鬢毛,認真夸贊道:“還是你靠譜呀!
很快謝靈瑜拿著酒壺走了回來。
“幸虧你也帶了烈酒,”謝靈瑜慶幸的說道。
但是當她擰開酒壺的時候,便有些為難了。
見她突然頓住,蕭晏行也忍不住看著她問道:“怎么了?”
“這般烈酒直接倒在傷口上的話,只怕你會疼的厲害吧,”謝靈瑜眼底露出心疼。
方才她瞧著蕭晏行肩膀上的傷口,還不是那種淺淺的小傷口,熊爪極其鋒利,爪尖落下的地方,皮肉已經成了血洞,而后面更是被抓的模糊一片。
蕭晏行安穩道:“放心,我忍得住!
謝靈瑜又有些猶豫,她說:“我聽聞太醫院有能夠讓人止痛的藥物,不如我們先返回營地,讓太醫來處理傷口。”
但是隨后她又立馬搖起了頭:“不行,這里離大營足足有十幾里地,回去只怕也要一個時辰了,你的傷口需得馬上處理。”
她一個人把話說完之后,便見蕭晏行始終安靜看著她。
“怎么了?”謝靈瑜有些詫異。
蕭晏行抬起眼簾:“一向冷靜又果斷的永寧王殿下,居然會在這種事情上猶豫不決!
謝靈瑜怔住,她承認她剛才確實是猶豫不決了。
“因為你在意我,所以才會在這件事上猶豫不決!
蕭晏行仿佛抓到了謝靈瑜的小小把柄似得,說起來的時候,連口吻里都帶著小小的傲嬌。
謝靈瑜瞪大眼睛,實在是沒想到,他竟會如此想。
可是轉念一想的話,她方才猶豫不決好像確實也因為如此。
因為在乎,所以會失去平日里冷靜果決。
“既如此我們還是先在此處,用烈酒將你的傷口先處理了吧,”說著謝靈瑜先放下手中的酒壺,竟朝著蕭晏行
伸手,開始要扒開他的衣衫。
饒是如此淡然處變不驚的蕭晏行,在這一瞬,也有了幾分說不出的慌亂。
“這是要做什么?”蕭晏行眼眸低垂,忍不住低聲問道。
謝靈瑜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當然是替你把衣衫先脫下!
蕭晏行深吸一口氣。
但是眼前的少女又是笑盈盈的解釋說道:“冬日冰冷里,你若是穿著衣裳,到時候酒水淋濕衣服,反而會更加冷!
如此說著,謝靈瑜靈機一動道:“你稍等一會兒!
說著,她也顧不上脫蕭晏行的衣服,便又跑開了。
不過這次她并未跑遠,而是跑到不遠處的樹林里,竟是開始拾撿起來干燥的樹枝,沒一會兒她手中抱著慢慢一捆樹枝,重新走了回來。
“我先將火生起來,這樣待會你脫下衣裳的時候,也不會冷。”
蕭晏行見她這般忙前忙后,也沒顧得上阻止,只是安靜坐在大石塊上面,看著她開始堆柴火,準備生火。
謝靈瑜身上的火折子倒是沒有丟開,很快她便拿出了火折子。
只是當她用火折子慢慢去點柴火的時候,并未像她預想的那般,很快便生起了一團火,甚至樹枝始終未被點著。
謝靈瑜面露微微差異:“奇怪了,為何生不起來火呢?明明柴都是干的呀!
方才謝靈瑜還是特地左挑右選的呢。
她雖然打小并未做過這樣的事情,就連前世被圈禁之時,她也只不過是被關在一個小院子里,不見天日罷了。
確實是吃不好穿不暖,但是也沒人強逼著她做過這些。
反倒是蕭晏行在一旁看了會兒,這才慢悠悠的上前,他輕輕接過謝靈瑜手中的火折子輕聲說:“需得用火折子去點燃容易燒的東西,然后再去引燃柴火。”
隨后他從穿著黑色長靴邊緣拔出了一把匕首。
他用匕首割斷了身上錦炮的一塊布料,又彎腰將眼前的這一堆柴火重新擺了擺,隨后他重新打起了火折子,并用火折子點燃了手里的布料,隨后他將布料扔在了火堆上。
之后他拿出來先前的酒壺,喝了一口之后,直接噴在那團已經燃燒起來的布團上面。
原本已經燒起來的火苗,騰地一下竄了起來。
隨后火勢開始蔓延,把下面的柴火也帶著燒了起來。
這一連串的舉動,著實是讓謝靈瑜看得是目瞪口呆的。
半晌,她輕聲說道:“難怪先前我那位獵手師傅曾經說過,打獵的時候一定要帶上一壺烈酒,沒想到這烈酒當真是有用!
“確實,打獵之人除了馬和弓箭之外,要帶著的一定是烈酒,受傷的時候可以處理傷口,點不起柴火的時候,這樣的酒也能幫忙,而且這樣的冬日里,喝上幾口烈酒,也能暖暖身子。”
蕭晏行輕聲回道。
謝靈瑜偏頭看著他:“辭安不愧是辭安,文成武功,便是連打獵之事上都如此在行!
“多謝小娘子如此夸贊,”蕭晏行竟沖著她淺淺一行禮。
原本謝靈瑜是故意逗弄他的,不想反倒是自己被逗弄了。
隨后她直接走了過來,抬手再次去解他的衣裳:“好了,火既然已經生了起來,咱們還是趕緊處理你的傷口吧。”
“阿瑜,”蕭晏行這會兒竟還是有些羞赧。
畢竟兩人男女有別,即便早已經心意相通,這般寬衣解帶,倒也讓他一時有些無奈。
他輕輕握住謝靈瑜的雙手,卻聽謝靈瑜眨著無辜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他,輕聲反問說:“辭安,是不愿我幫你?”
少女柔軟的聲音里帶著微微的委屈。
這樣無辜的表情再加上這樣微帶委屈的聲線,瞬間讓蕭晏行心底所有的抵抗,都在這一刻都土崩瓦解了。
于是他輕輕松開了,原本握住謝靈瑜手腕的雙手。
這讓謝靈瑜得以輕松的解開了蕭晏行的衣服,只是當蕭晏行的胸口露出來時,謝靈瑜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你身上為何會傷的這般嚴重,”謝靈瑜忍不住顫聲問道。
只見蕭晏行右邊胸膛靠近肩膀的地方,竟有一圈烏紫,顯然是被熊掌拍在胸口,這才會留下這般嚴重的淤血痕跡。
原本謝靈瑜瞧著他跟黑熊相爭時,似乎只有肩膀這一處受傷了。
若不是她親自替他解開了衣裳,只怕都不會相信他身上竟還有這樣嚴重的傷勢。
隨后謝靈瑜迅速起身,她看向蕭晏行的后背。
果不其然,他的后背上也有傷痕,顯然都是被黑熊熊掌拍到了。
“若是我親眼瞧見,只怕你連這個都不會同我說吧,”謝靈瑜微微抿著唇瓣,雖然并未責備,但心底仍然是不好受。
即便他身手再好,但是獨自一人對抗一頭完全激怒到發狂的黑熊,還是會免不了受傷。
不過謝靈瑜也并未再多質問,而是拿起酒壺,認真準備給蕭晏行處理傷口。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是當謝靈瑜將烈酒灑在他的傷口上時,即便擅長忍耐如蕭晏行卻還是克制不住身體的反應。
謝靈瑜眼睜睜看著他原本搭在膝蓋上的拳頭,狠狠握緊。
一時,他手臂上青筋迸起,每一條脈絡都是那樣清晰。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了,”謝靈瑜不停安撫誘哄道。
只是她微垂著眼眸時,余光竟是不自覺瞥到了蕭晏行的身體。
此時蕭晏行半露著上半身,原本身上的衣裳此刻已經被解開堆積到了腰腹間,而腰腹間的肌肉線條是那般的分明,一塊又一塊,飽滿而充滿精瘦的力量感。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竟是忍不住盯著看了許久。
卻不想,她低頭的動作也吸引了蕭晏行,他順著她的目光也低頭看了過去。
只是他低頭看完,再抬頭時,正好與謝靈瑜的視線撞上。
一時,謝靈瑜原本還以為自己隱秘的動作,此刻全然都已經暴露了。
“啊,那個,”她咬著唇,居然吱吱嗚嗚了起來,壓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只是她一走神,突然發現自己原本輕輕灑在傷口上的酒壺,竟不知何時被她拿的傾斜著,瞬間壺里的液體流了出來,竟是一下倒在了蕭晏行的胸口。
謝靈瑜發現之后,她趕緊伸手去擦。
她潔白修長的手指尖觸到他的胸口后,便想著沿著胸膛將灑落的酒水擦干凈。
“對不起,是不小心了,”謝靈瑜口中說著道歉。
但是下一秒,她突然手指又頓珠了。
因為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人家的胸口摸來摸去的。
謝靈瑜咬著唇,竟是甕聲甕氣的說道:“是我唐突了。”
蕭晏行本以為她會一直這般膽大呢,沒想到這會兒又宛如嬌滴滴的小娘子般,散發著凝脂般白皙光澤的雪白臉頰,這會兒竟是飛也般飄起了淺淺紅暈。
這般模樣反倒是越發的惹人心醉。
“可我喜歡阿瑜這樣的唐突,”蕭晏行突然傾身,靠近了過來。
兩人之間原本就挨著的極近,此刻蕭晏行身體往前時,連彼此的呼吸都要輕輕落在了對方的臉頰之上。
少女身上縈繞著熟悉幽香,一點點撲入他的鼻息間。
兩人也并非沒有親密接觸過,先前在蕭晏行的房中,便是更為肆無忌憚的接觸都是有的。
可是這里乃是圍場之地,隨時都可能會有人找過來。
畢竟謝靈瑜身份這般尊貴又不容有失。
于是他強行克制了自己,往后微微拉開距離,低聲問道:“傷勢是處理好了嗎?要不我還是先穿上衣服,免得待會有人尋找過來。”
“哦,處理好了,”謝靈瑜這才回過神,趕緊回應道。
隨后蕭晏行便在她的面前,開始重新穿上自己的衣裳,這會兒謝靈瑜倒是知道避嫌了一般,竟輕輕轉開了腦袋。
蕭晏行一邊穿衣服,一邊看著眼前的小女郎這般欲蓋彌彰的模樣。
他不僅嘴角又輕輕撩了起來。
突然他發出一聲‘嘶’的痛呼聲,惹得謝靈瑜趕緊轉頭看向他,急急問道:“怎么了?”
“沒事,方才我穿衣裳時,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并無大礙,”蕭晏行云淡風氣說道。
謝靈瑜這下可不樂意:“怎么會沒有大事呢,你既是不好穿衣裳,為何不讓我幫忙呢,你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隨后謝靈瑜主動上前,替他重新系上衣裳。
“阿瑜現在敢看我了?”只是在謝靈瑜替他系上扣子之時,蕭晏行突然輕聲問道。
“我何時不敢看你了?”
謝靈瑜竟是當即否認了。
蕭晏行輕笑:“方才!
“你這人,”謝靈瑜居然還真得有些著急了,此時她已他系上了最后一粒扣子,這才說道:“竟也不知給旁人留點面子。”
謝靈瑜撒嬌的口吻,終究還是讓蕭晏行心軟。
“好,是我的錯!
只是隨后蕭晏行伸手握住謝靈瑜的手腕,將她輕輕拉到了大石塊上坐下;“自從到了湖邊,你便忙來忙去,不如先坐下歇息一會兒。我想王府親衛,肯定會很快尋到這里。”
這會兒賀蘭放只怕帶著親衛,快要把整個圍場都翻了過來吧。
畢竟謝靈瑜突然消失。
但是他們兩人竟誰也沒提到要回去的事情。
并非是故意想要讓旁人召集,只是當他們兩人坐在石頭上時,望著眼前的青山碧水,午后并不算熱烈的陽光,輕輕籠罩在他們身上時,有種冬日里特有的絨絨暖意。
眼前的河水還在流淌著,水聲潺潺,無端讓人心中安寧。
即便安靜坐在這里,什么話都不說,兩人也沒有一絲厭煩,反而是期望著這一刻能夠被靜靜的留住。
只愿在這一刻,看盡云卷云舒,聽遍河流清越。
這樣美好又寧靜的片刻,宛如夢境中的美好。
天地間再無旁人,只有她和他,還有這樣的山川美景。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后,突然似有馬蹄聲漸漸靠近,謝靈瑜依舊還坐在大石頭上,只是身側的蕭晏行卻安靜戰了起來。
謝靈瑜明白他的意思,她與他的關系畢竟尚且公開,更未受到圣人親自賜婚。
所以在人前時,她是永寧王殿下,而他只是鴻臚寺一個小小的寺丞。
可是這一刻謝靈瑜卻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她也不知為何,心底竟升起了沒來由的逆反之心,似乎想要讓任何人都看見。
蕭晏行乃是謝靈瑜中意之人,他理應站在她的身邊。
“阿瑜,我一定會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邊!
蕭晏行竟仿佛知道她心底所想一般,居然彎腰輕輕哄道。
在他說罷之后,謝靈瑜輕輕松開了他的衣袖。
那好,便讓他們都等待著那一日。
隨后馬蹄聲漸近,轟隆之聲宛如千軍萬馬襲來一般,待策馬跑在最前方的人待了近處時,自然不敢直接將馬騎到謝靈瑜面前。
所以對方幾乎是從還在疾馳的馬背上跳了下來之后,趕緊跑到了謝靈瑜面前。
“殿下,您沒事吧?”
饒是一向沉穩的賀蘭放這會兒,也是面無人色的模樣。
謝靈瑜見狀,竟還有幾分奇怪,笑著問道:“我自然是無事,怎么這般驚慌失措的!
賀蘭放這會兒竟也不顧禮節,偷著打量了謝靈瑜一番,見謝靈瑜這般全須全尾的好好坐著,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屬下等人在來尋殿下的路上,與一頭黑熊相遇了!
“你們也遇到了那頭黑熊,”謝靈瑜點了點頭,隨后她問道:“可有人受傷?”
“有幾個護衛被黑熊抓傷,但好在我們合力,總算是將那頭黑熊拿下!
賀蘭放解釋道。
謝靈瑜滿意點頭,先前她帶著蕭晏行騎馬逃跑的時候,可就在惦記著那頭黑熊了,畢竟她騎馬追逐那頭狼王時,默古也在附近。
若是他的親衛先趕到的話,他們很可能會遇到那頭黑熊。
這些北紇人一向慣常打獵,又配合無間,說不準還真讓他們先抓住了那頭黑熊。
“對了,你們瞧見默古王子了嗎?我先前為了躲避那頭黑熊,未能將那頭狼王的尸身撿回來,但是比試結果可是本王贏了,他得他的戰利品交給我了!
謝靈瑜一臉輕松又得意的模樣。
只是聽到她這么說時,反而賀蘭放臉上露出一種說不明的情緒。
“怎么了?”謝靈瑜見狀,立馬追問道。
賀蘭放這才輕聲說道:“默古王子也被黑熊襲擊了!
謝靈瑜瞬間瞪大雙眸,很快她壓低聲音問道:“死了嗎?”
只是她這話問完,賀蘭放的眼睛瞪的比她還大了,似乎未能想到殿下說話居然這般直白。
但他趕緊搖頭:“并未有生命危險,但是也受了不輕的傷!
謝靈瑜雖然沒有細問,但也大概猜到了,默古跟她相隔距離并不算遠,她和蕭晏行跟黑熊搏斗的場景,所以他還遠遠的看著呢。
只是他們在弄傷了黑熊之后,策馬逃跑了。
只怕這個默古是想要黃雀在后,趁著黑熊受傷之時,趁機拿下這頭獵物。
這樣一來,即便他損失了先前的六頭狼,但是有這么大一頭黑熊在的話,只怕他這個頭籌也是十拿九穩了。
只可惜黑熊即便受傷了,反撲也極為兇猛。
竟是直接弄傷了默古。
“既是如此,這豈不是好事兒,你為何這般神色慌張的,”謝靈瑜還是有些奇怪。
賀蘭放如今見她安全,便也如實說了起來:“是因為我們在抓到黑熊的時候,發現那附近便有狼王的尸體,而且黑熊身上還有殿下的箭。但是我們并未在附近瞧見殿下,便一路去尋找!
“誰知有護衛發現了黑熊洞穴,而且我們在附近搜查時,竟發現了新鮮的人骨!
謝靈瑜皺眉:“人骨?”
“對,之后我們又發現了一些殘留的衣裳,這才勉強認出應該是禁衛軍,而且那里應該有兩個人。”
謝靈瑜這下就奇怪了,她問道:“為何兩個禁衛軍會單獨出現在黑熊的洞穴?”
“屬下等人又在黑熊洞穴里找到了一塊極大生肉,上面殘存著一種特殊的香氣,幸好我們親衛之中有人聞出了這種味道,說這是一種引誘野獸的東西,有些獵人為了誘捕猛獸,便會在誘餌上面撒上這種東西。”
“這兩人只怕出現在那里,便是為了誘捕那頭黑熊。畢竟黑熊這種野獸,每每到了冬日里,都是會躲在自己的巢穴里面,輕易不會出來的!
“而且估計那誘餌上,還加了不少能迷倒黑熊的東西,只可惜黑熊確實被他們引誘了出來,卻不想那頭黑熊卻并未吃掉那塊誘餌,反而是直接抓到了躲在不遠處的這兩個人,將他們直接撕碎生吃了!
惡熊吃人之事并不罕見。
先前謝靈瑜還住在上陽宮時,有一陣便有山上黑熊下山襲擊附近村民的事情發生了,后來在那頭惡熊連續吃了好幾個人之后,終于有村民忍無可忍,組織了獵熊隊,進山狩獵那頭惡熊了。
此時謝靈瑜也才反應過來,為何方才賀蘭放的臉色會那般難看。
“你先前一直未曾找到,是以為我已經命喪那頭黑熊口中了?”
謝靈瑜有些好笑的問道。
賀蘭放立馬說道:“末將不敢!
但是謝靈瑜抬頭看著他的身后,此時跟著賀蘭放一起過來的人,都站在不遠處等候著,而這些人之中,只有一部分是
謝靈瑜自己的親衛。
而更多的則是禁衛軍。
只怕是賀蘭放遲遲找不到謝靈瑜,又真怕她命喪黑熊口中,便讓人去尋了禁衛軍過來。
自然負責守衛圍場的禁衛軍,聽到永寧王殿下不知所蹤,而她所失蹤的地方還有黑熊出沒,只怕也是被嚇了個半死。
畢竟這位殿下要是真有三長兩短,圣人定然會雷霆大怒的。
“先前蕭大人過來時,似乎未曾看見你們?”謝靈瑜隨口問了句。
賀蘭放還以為謝靈瑜是在責問,立馬擔心跪地道:“回稟殿下,先前您出發追逐狼王之后,我們便緊隨其后,只是我們突然遭遇了許多蛇,馬匹和步行親衛都遭遇了蛇的攻擊,所以是我先命親衛們先四散開來,以免被蛇襲擊!
謝靈瑜這才徹底明白,為何她自己的親衛遲遲未能跟上來。
只是這圍場好生奇怪,怎么又是黑熊又是蛇的。
但是她想到那兩個命喪熊口的人,猜測著該不會他們所放的東西,既能引誘黑熊也能引誘蛇吧。
“屬下保護殿下不力,還請殿下責罰。”
賀蘭放自責說道。
謝靈瑜輕笑了聲,倒也未曾在意。
只是她轉頭看向身側的蕭晏行,淡然說道:“你若是真要謝,不如便謝謝蕭郎君吧,若不是他的話,只怕今日本王當真也要命喪熊口了!
蕭晏行聞言,微微一怔。
可謝靈瑜卻沖著他輕輕笑了下,即便暫時還不能與他光明正大在一起。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謝靈瑜安靜望著他,輕輕說道。
只是她眼底流露出的情緒,卻是還有另外一句話未曾說出口。
若要報答,當以身相許。
第103章 第103章他不想讓任何事情,玷……
第一百零三章
“都是一幫蠢材,這么多人看守圍場,竟一頭黑熊都看不住,要爾等何用,”怒斥之聲從大帳內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此刻帳內來回話之人,早已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至于陪坐在兩側的官員,此刻也垂著頭,無一人敢抬眸直視圣顏。
嘉明帝年輕時便素來沉穩,并非喜怒易躁之人,如今上了年紀更是修身養性,一言一行,從不輕易動喜怒。
便是之前處理齊王之事時候,面對親生兒子意圖謀反,他也只是思慮了短短幾日之后,就使出雷霆手段,讓齊王立馬拿下了。
甚至在如何處理齊王這件事上,他也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緒。
一切按照大周律例,絕不徇私枉法。
因而嘉明帝在眾多朝臣心目中,乃是喜怒不形于色權掌天下的帝王,如今他這般暴怒而呵罵旁人,更是好些年未曾發生的事情。
自然眾人也知道,只怕是這次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嚴重。
便是讓圣人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都動怒到如此程度。
而不遠處,有幾個人正躲在角落,瞧著不遠處來來往往的兵士,以及越來越凝重的氣氛,正在偷偷議論。
“發生了什么事情?這氛圍怎么會如此肅殺凝重?”
有一個瞧著是宮女模樣的人,忍不住問道。
另外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左右看了一眼,低聲說道:“聽聞是永寧王殿下出事了!
“永寧王殿下?”站著帳篷后的幾人齊刷刷轉頭看著這個內侍。
內侍趕緊小聲說道:“我也是先前去收拾大帳內的茶具出來之后,聽到一個路過的將軍說,先前永寧王在圍獵途中,孤身一人偶遇黑熊之后失蹤了。”
這下幾人都傳是呼吸陡然加重。
“為何圍場之中還有黑熊?”另外一個宮女忍不住問道。
內侍朝她看了一眼,嗤笑了聲:“你這話說的反倒是好笑,圍場之中有黑熊有何稀奇的,豺狼虎豹哪個沒有,去歲圣人還親自獵殺過一頭黑熊呢!
見其他人不說話了,這個內侍才是輕聲說道:“這件事最奇怪的,就是奇怪在,這位殿下為何獨自一人遇到黑熊,身邊跟著的侍衛都去何處了呢。”
一瞬間,其他幾個人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陰謀。
但是這個內侍又道:“不過圣人之所以這么盛怒,是因為這次受傷的還有北紇二王子。”
旁邊的小內侍倒是立馬說道:“這個北紇二王子慣是盛氣凌人,先前又以陰謀詭計想要贏過我們大周,我瞧著他受傷了倒是個好事兒。”
“你懂什么,”一直說話的內侍瞪了他一眼,說道:“此番圍獵,圣人之所以準許這些外藩人參加,不就是想要大周將士光明正大贏過這些人,可是如今圍獵這才第一日,這個北紇二王子就受傷了,傳出去莫不是還要以為是我們大周怕輸,故意耍手段讓他受傷呢!
他這么一說,竟是讓其他幾人都沉默了。
還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如今永寧王殿下生死未卜!
……
“什么?殿下不見了?”此時聽荷手中的杯盞落在地上,但是帳篷內鋪著一層軟軟的地氈,杯盞滾了兩圈,居然沒有摔破。
對面的護衛瞧見她模樣,趕緊安慰說道:“賀蘭大人已經派人回來求援,想來圣人定會派出大隊人馬尋找殿下的!
聽荷那還能坐得住,恨不得自己親自去尋找。
此時整個大營內,關于永寧王失蹤的消息,幾乎都快傳遍了。
而這個時辰,也開始有人陸陸續續的趕了回來,顯然消息不斷被傳了出去,于是干脆有人提前返回營地。
但圣人此刻在極怒之下,自是有大批人馬被派出去尋找謝靈瑜。
這位永寧王殿下,要當真在圍場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永寧王府的那些護衛,以及今日在場的禁衛軍,是決計沒有好日子過的。
眾人心驚膽戰準備出發之際,只見遠處的樹林里,再次傳來震天的馬蹄聲。
待眾人抬頭望過去,就見一隊極為龐大的隊伍,正朝著營地這里趕來,而為首的兩人,騎著一黑一白兩匹馬,皆是渾身純色,毛色在陽光照耀下,有種皮光水滑的潤澤感。
遠遠看去,便知道這兩匹馬乃是千里良駒。
“這是永寧王殿下?”為首一名將軍遠遠望著騎在白馬上的人。
畢竟對方身量比之身邊的男子,要小上許多,即便是遠遠看著,也知道這乃是一名女子。
雖然這次圣人也帶了公主出行,但是這是圍獵的第一日,女眷們并未下場。
所以騎在白馬上那人的身影,一瞧便是永寧王殿下。
“快,趕緊去回稟圣人,永寧王殿下平安歸來,”待對面的人快要走到近處了,為首將軍徹底看清楚馬背上的人模樣時,立即吩咐身邊的人。
謝靈瑜也是返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遇到黑熊失蹤的事情,竟也被鬧得如此沸沸揚揚。
待她下了馬,瞧見對面禁衛軍的大隊人馬,還有些傻眼。
特別是對面的郎將,趕緊上前:“見過永寧王殿下。”
“大家這般興師動眾,該不會是要去尋我?”謝靈瑜瞧著對面整裝待發的士兵,忍不住問了一句。
郎將回道:“回殿下,末將正奉了圣人之命,準備前往圍場尋找殿下!
謝靈瑜臉上流露出些許尷尬,如此看來,她為了跟默古比試甩開了自己的護衛,確實是有些不謹慎了。
她本也是覺得,這是圍場,周圍這么多護衛看守。
料誰都不敢在這里謀劃什么。
但是偏偏她就是忘了,有些人便是這般膽大妄為之人。
竟敢利用藥去誘捕黑熊,這倒也罷了,居然還引出了那么多本應該在冬眠的蛇蟲,弄到最后連累她的侍衛們人仰馬翻的,未能及時跟上她,這才讓她獨自遇到黑熊。
只是惹出這么一堆事,最初惹事的那兩人也早已經命喪黑熊之口了。
“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圣人正在帳內等您呢,”此時一個身穿內監服侍的人走了刮來,見著她聲音更是激動。
謝靈瑜見到此人,倒是微微頷首:“田公公!
此人便是圣人身邊的田則忠,先前他與另外一名大監何力,皆是圣人的得用內侍,深受圣寵,只是兩人暗地里卻是斗的不可開交。
只是先前何力受齊王一案牽累,據說他的名字也在齊王的那本賬冊上。
他收受了齊王的賄賂,竟是將圣人的消息偷偷透露給齊王。
這對于圣人來說,乃是頭等大忌。
自然何力此人是留不得了。
所以齊王這個主犯如今還在天牢里,但是何力此人卻是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所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個閹人。
不過也正因為何力落地這般下場,以往那般榮寵在身的田則忠如今也是再不負從前,便是從前那等微末朝臣,他瞧不上的,如今他也明白了自己這等人與別人的差距了。
畢竟如今涉及齊王一案的朝廷命官,如今雖也有被收押的,但是像何力那樣突然人間蒸發的卻是沒有的。
這樣的朝臣即便是犯了謀逆了大案,也要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臺慢慢理清案子之后,依照罪證一一判處刑期。
田則忠本就對這位永寧王殿下客氣,如今更是不敢大意。
剛才圣人在大殿內,發了那樣大的火,可都是為了眼前的這位啊。
待謝靈瑜進了皇帳之中,就見寬大而隆重的黃帳之內,早已經有許多人在其中坐著,這自然有隨著圣人前來圍獵的朝臣,有些文臣年歲大了,自也是得了圣人的準許,并未下場圍獵。
只是帳內的氣氛可是十分凝重,眾人更是微垂著頭,似乎十分怕直視圣顏。
“圣人恕罪,微臣回來了,”謝靈瑜倒也是個聰明的,即便進來之前田則忠未來得及給她透露什么。
可是她一瞧這情形,居然也猜了個大概。
估計是因為她的失蹤,這才惹得圣人震怒吧。
原本正在怒頭上的嘉明帝,這會兒瞧見活生生的謝靈瑜出現在眼前,心底竟也生出了松了一口氣的慶幸。
謝靈瑜倘若真的出事,他不說不知要跟太后和謝太妃交代。
便是將來九泉之下,他也怕無顏去見七郎。
“你何罪之有,”嘉明帝看向她時,緩緩說道。
只是嘉明帝這一開口,語氣里的溫和只怕是快要溢了出來。
這叫方才聽著嘉明帝發火的眾多朝臣,當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冰火兩重天。Z
不過大家也都是慶幸,永寧王殿下沒有什么大礙,要不然的話,只怕今日當真是無法善了。
謝靈瑜趕緊說道:“啟稟圣人,自是因為微臣讓圣人憂心了!
嘉明帝朝她看了一眼后,竟慢悠悠說道:“你既是知道朕擔憂便好。”
“是微臣莽撞,”謝靈瑜再次說道。
謝靈瑜心念一轉,趕緊解釋說道:“先前是微臣莽撞,與北紇默古王子在圍場偶遇之后,竟一時沖動與他約定了比試,誰能夠率先射殺狼王。所以我為了能夠贏下比試,這才甩開了我身邊的護衛,孤身追擊狼王。只是不想在追上狼王之后,竟又遇到了那只黑熊!
她簡單將前因后果講了之后,嘉明帝心頭也是微微松動。
因為這聽起來,并非是有人刻意設下陷阱,故意要獵殺謝靈瑜。
確實是更像是一樁意外了。
“阿瑜,你又是如何熊口脫險的?”此時坐在一旁的安王,似好氣般問道。
這會兒安王和信王都坐在帳內,原來是圣人在得知謝靈瑜出事之后,便即刻派人將他們二人尋了回來。
說法嘛,自然是永寧王出事,圣人擔憂兩位殿下也出現意外。
但究竟是真的擔憂他們兩人也出了意外,還是生怕圍場里的意外是跟他們有關,那便是在圣人自己心目中的想法,旁人不得而知了。
“是有人救了我,”謝靈瑜說道。
“何人?”安王追問道。
只是他剛問完,就見眾人朝他看了過來,就連上首的嘉明帝都神色莫測的看著他,安王心底一咯噔,自是知道自己表現的太心急了。
“還請父皇恕罪,兒臣是瞧見阿瑜能夠平安回來,心頭實在是激動難耐,一時之下這才如此僭越,”安王起身之后,沖著嘉明帝行禮。
嘉明帝在此,他卻擅自開口追問謝靈瑜,這確實是太過僭越了。
只是此刻圣人看著他,原本臉上之前的盛怒是早已經尋不著蹤跡,反倒是神色斂起,那般讓人不敢輕易試探的帝王威嚴,自是再次出現。
所以當安王請罪之后,嘉明帝看著他,只淡聲說道:“你倒是有心了。”
“永寧王能平安歸來,乃是大幸之事,所以依兒臣看來,救下永寧王的人理應重賞,”安王這會兒倒也不心虛,居然順著圣人這句話,繼續說了下來。
謝靈瑜本就想要為蕭晏行請功,畢竟他救下自己,并非單單是救下了自己喜歡的人這般簡單。
這其中自是應該有一份他的功勞。
只不過這件事由她來提,倒是顯得她有些心急了。
但是沒想到這位安王殿下,居然還真是在她要瞌睡之際,正巧遞上枕頭。
謝靈瑜毫不猶豫說道:“圣人,此番救我之人,便是鴻臚寺丞蕭晏行。”
她說完之后,帳內倒是出現了幾分安靜。
“沒想到竟是這位蕭大人,”安王今日似乎話格外多,但是他說著竟忽地一笑:“不過若是這位蕭大人的話,他能打死一頭黑熊,倒也是不讓人意外。畢竟先前那個北紇力士便是服了藥石,還不是照樣被他一拳打死!
安王這番話,倒是又讓眾人想起了先前蕭晏行在比試之時,展露出來的武功之高。
要說是他救了永寧王,大家還真的會相信。
直到圣人問道:“你說他救你,是他殺了那頭黑熊嗎?”
謝靈瑜當即搖頭道:“回圣人,黑熊體型之巨,力氣之大,并非一個小小的北紇力士能敵,蕭大人只是在利用現場地形打傷了那頭黑熊,隨后便騎馬帶著我一路逃命,這才擺脫了黑熊。”
“至于這頭黑熊被獵殺,乃是我府中護衛所為,他們在尋找我的路上,也遇到了這頭黑熊!
嘉明帝點頭。
隨后他抬眸看向帳外:“蕭愛卿此番可是在大帳之外?”
“回圣人,正是,”謝靈瑜率先回道。
“宣!
隨著圣人一句話,自是有內侍再次到了大帳之外,去宣蕭晏行入內。
沒一會兒一身皮甲獵裝的蕭晏行,跟隨內侍入了大帳,他站在離謝靈瑜一步之余,沖著圣人行禮請安。
“蕭愛卿,此番你再救永寧王,又是立下了一大功,”嘉明帝望著下首的蕭晏行,慢悠悠說道。
只是這一份淡然之中,竟藏著有種刻意的壓抑。
待蕭晏行開口道:“啟稟圣人,殿下既是微臣的上官,又身份如此尊貴,此乃微臣分內之事,不敢妄稱功勞!
嘉明帝聽著他的聲音,竟也有幾分悵然。
這世上事,當真是玄妙,不僅連長相這般相似,便是連聲音之中都有種微妙相像的。
不過圣人這句再救永寧王,倒是引起了眾人的側目。
這件事倒也不算是秘密,便是在齊王之案發生之前,長安城內發生了另一樁命案,便是永寧王在極樂樓賭坊遇刺之事了。
當時在長安自也是轟動至極,畢竟堂堂一品親王都能被當街刺殺。
那些刺客當真是囂張。
倒是后來發生了齊王之案后,朝堂上的這些老狐貍們倒是漸漸的品出了味,這兩件大案的時間實在是太過相近了,實不難讓人多想。
如今想來,當初應該是永寧王追查到了什么證據,這才惹得齊王悍然出手。
便是在長安城內,都要除之而后快。
而他這般行徑也實在是太過囂張,又加之種種,最終引起了圣人不得不親自派人,包圍鎮壓了齊王府。
這么一想,圣人對于永寧王殿下的寵愛,絕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簡單。
“先前你救下永寧王時,因為深受重傷,朕便并未來得及賞賜與你,之后你立下奇功,力挫北紇人的陰謀,如今你更是再次救下永寧王,如此種種,若是不提,豈不是朕賞罰不分!
顯然嘉明帝這是準備重賞蕭晏行。
此刻身為被救之人的謝靈瑜,反倒是比蕭晏行心底還要開心。
要不是此刻帳內還有旁人在此,謝靈瑜倒是不介意直接跟圣人請求,替她和蕭晏行兩人賜婚便好。
她知道若是以家世身份來論,蕭晏行在旁人看來,身份上自是配不上她。
可是謝靈瑜乃是出身謝氏皇族,若論家族來說,這世間可是再沒有比謝氏皇族還要尊貴的身份了。
至于說到身份,她乃是大周永寧王,在女子之中更是天下獨一份的尊貴。
她自不可能找到一個身份上跟她完全匹配的郎君。
倒不如隨心所欲,找一個她自己喜歡的便好。
只是她心底正美滋滋的想著,不想身
側的蕭晏行已經抬手開口說道:“回圣人,微臣救殿下,不求任何賞賜!
她便知道的。
謝靈瑜心底的美夢正做著,卻被這道聲音打斷,有種戛然而止的感覺。
可是她卻也明白蕭晏行的意思,他救她乃是因為,她是他喜歡之人,他乃是心甘情愿,并不會以此求得任何賞賜。
蕭晏行自不是那般完全純厚良善之輩,他也有工于心計的一面。
可是他并不想讓這件事,成為他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的登階石。
他不想讓任何事情,玷污了這份真心。
第104章 第104章我想許是小貍貓跑了過……
第一百零四章
“你倒是有一番赤忱之心,”嘉明帝望著對面站著的人,修長而挺拔的身形站在光影之中,面容被微微模糊了,恍惚之間,他似真的見到了故人。
一時間,陳年過往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那些似被早已經遺忘的事情,竟一點點又在腦海中回想起。
嘉明帝自認早已經是孤家寡人,早年間未成為帝王時,那些歲月似乎早已經消散,曾經張揚肆意的五陵少年,也不再被記得。
或許是因為他周遭那些重要的人,走了一個又一個。
如今他身邊早已經沒了當年的故人。
以至于在這一刻,嘉明帝望著眼前這道熟悉至極的身形,便仿佛是看見了曾經的歸人歸來了。
一時間,他竟是看得呆,看得失了神。
而蕭晏行說完話之后,上首的嘉明帝遲遲未說話,安王算是膽子大的,悄悄朝上首看了一眼,只是沒想到當他見嘉明帝居然是盯著蕭晏行出神時,不由有些震驚。
畢竟圣人看著對方的眼神,是那種透著復雜的情緒。
這讓安王也不由有些好奇的再次看向蕭晏行。
對于蕭晏行,他倒并不是沒有想過拉攏,畢竟此人如此年少便成為轉狀元郎,先前又大挫北紇人的陰謀,瞧著父皇之后定然也會他重用的。
但是對方畢竟是鴻臚寺的人,算起來便是謝靈瑜的人。
況且安王只是那么稍微一調查,便查出來此人與謝靈瑜關系匪淺。
這般年輕又登對的郎君和小女郎,如此朝夕相處,若是說真的生了情愫,也不是什么不能讓人理解的事情。
謝靈瑜如今已過了及笄,圣人遲早是要為她指婚的。
只是以圣人寵愛她的這個勁兒,也不知會不會接受讓她找一個身份家世如此卑微的王夫。
此刻圣人突如其來的沉默,自然也讓其他人察覺到了。
但是眾人無一人敢出聲提醒。
便是謝靈瑜在發現圣人竟盯著蕭晏行發呆時,也是有些吃驚。
而她的緣由,卻跟別人不一樣。
是因為她發覺圣人此刻望著蕭晏行的眼神,竟是那種先前他望著自己時偶爾會流露出來的,帶著些許悵然的眷念,似是直抵心頭的懷念。
人一旦老了,便容易懷念起從前。
這是圣人親口對她說過的,他甚至會直言不諱,在看到她時偶爾會如同看到了父王。
那么在看到蕭晏行時,圣人究竟又瞧見了誰?
突然皇帳外面傳來了響動聲,這聲響將陷入沉思之中圣人驚醒,隨后他抬眸望著外面,微微皺眉。
倒是一旁的田則忠十分機敏,垂眸彎腰,直接出去查看了。
片刻后,田則忠回來低聲說道:“圣人,是去給默古王子診治的太醫回來了!
“宣他入內,”嘉明帝沉聲開口。
不一會兒,田則忠便將太醫領了進來,謝靈瑜和蕭晏行知道圣人是要問話,便往旁邊站了站,只是兩人這么一站,便成了并肩之勢。
“默古王子傷勢如何?”嘉明帝問道。
雖然圣人也并不喜歡這個囂張又看起來不可一世的異族王子,但是對方畢竟是借著為他賀壽的名頭來的長安,若是在這里重傷不治的話,傳出去乃是對大周名聲有礙。
甚至北紇人還會以此為借口,借機挑起戰端紛爭。
雖然大周并不畏懼北紇,但是一旦打仗,便是勞民傷財之事。
太醫此時已經跪在地上行禮,便順勢回道:“啟稟陛下,現在默古王子傷勢已經穩定了下來,他身上有幾處黑熊熊爪抓傷的傷口,瞧著血肉模糊,但是并無大礙。只要休養些時日,我想王子必能康復!
不說其他人,便是嘉明帝心頭也松快了些。
“太醫署定要全力救治默古王子,不管用什么精貴藥材,只要對傷勢有益便可,”嘉明帝神色倒是沒那么沉重了,反倒是給了太醫一個特權。
“遵旨,微臣定全力救治默古王子!
待太醫離開之后,圣人似也有些疲倦了,本來圍獵乃是盛世,誰知第一日便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他朝著蕭晏行看了一眼,淡淡說道:“你雖謙遜不居功自傲,但是朕也并非是那等賞罰不分之人,今日你救永寧王之功便先暫記著,待回長安之后,必有重賞!
蕭晏行這時自不能再推脫了,于是他也恭敬謝恩。
待兩人離開大帳之后,自是一前一后,只是走了兩步,突然謝靈瑜頓住了腳步,她轉頭看向蕭晏行,似乎有話想要說。
可是她看了幾眼,竟不知道為何又忍了下去。
只是兩人剛走出去沒多久,卻不想對面卻出現一人,疾步走來。
“殿下,”原本謝靈瑜微垂著頭,似是在沉思,自是沒注意對面的來人,直到對方輕聲呼喚,她這才慢悠悠的抬起頭。
只見裴靖安穿著一身獵裝,肩上還背著長弓,腰間的箭袋都未摘下。
顯然這是剛下了馬,便急匆匆趕了過來。
“裴大人,”謝靈瑜神色淡然的打了聲招呼。
反倒是裴靖安此刻,居然不顧尊卑般,上上下下將謝靈瑜仔細打量了一遍,似乎是要看清楚她有沒有受傷。
但是他這般肆無忌憚的打量,自然也惹惱了謝靈瑜。
“放肆,”她冷下臉,厲聲呵斥了一句。
裴靖安倒也個乖覺的,在聽到謝靈瑜的呵斥聲之后,竟沖著謝靈瑜行禮道:“還請殿下恕罪,只是下官聽聞殿下偶遇黑熊,一時擔憂,竟沒了分寸!
原本裴靖安似也要對謝靈瑜死心的,畢竟不管是圣人還是父親,都說過他與殿下緣分已盡,但不知道為何,他心頭卻始終放不下。
情根為何深種,便是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只曉得,他的目光總會追逐她而去,竟像是他天生便該如此。
而唯一不同的是,她應該回應他的眼神。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總是冷冷的望向他。
“裴大人,你我并無私交,你的擔憂本王心領了,但是切記,不可有下次,”謝靈瑜延伸依舊冷漠而決絕,竟沒有留一絲余地。
便是一旁的蕭晏行,原本因為裴靖安這般肆無忌憚的眼神而升起的懊惱,此刻也因為謝靈瑜冷淡的態度而煙消云散了。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謝靈瑜轉頭看著蕭晏行,低聲說道。
她心
底一直擔心著蕭晏行身上的傷勢,自然不想因為一個裴靖安被如此耽誤了。
“是,殿下,”裴靖安站在她身側,含笑回應。
隨后兩人并肩,竟朝著謝靈瑜的帳篷而走去。
裴靖安望著他們二人的背影,臉上表情竟是平靜的有些過分,仿佛方才被訓斥的那個人并非是他自己。
而不遠處一道身影,則是遠遠的看著他們三人。
雖然并未聽清楚他們三人說的話,但只是看著似乎便能猜到了。
直到這道身影緩緩走上前,開口喊道:“裴大人。”
裴靖安猶如被喚醒般,轉過身望著來人,只是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后他行禮道:“見過信王殿下!
謝陵望著裴靖安,輕輕笑道:“沒想到裴大人也這么早圍獵回來。”
“下官本就是文官,圍獵乃是武將天下,我便不跟著湊熱鬧了,”裴靖安輕聲回道。
謝陵聞言,忽地笑了起來:“裴大人這就謙虛了,誰人不知裴大人乃是文武全才,當年樂游原上一場馬球賽,驚艷整個長安。”
裴靖安嘴角輕揚著,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才緩緩說道:“殿下謬贊了!
謝陵方才瞧著他這般神色,便已猜測到他對謝靈瑜的心思。
不過這樣也好,昭陽那丫頭到底應該死心了。
要不然她若是一直對裴靖安這般心心念念,日后便是嫁給盧家那個郎君,也是不會幸福的。
兩人私交并不深,這里又是在圣人的皇帳附近,所以兩人說了兩句,便各自離開。
而此時,謝靈瑜正帶著蕭晏行往她的帳篷走去。
“我還是先回去吧,”誰知與她并肩而行的蕭晏行,卻突然開口如此說道。
謝靈瑜眉頭輕皺:“你身上還有傷勢,我方才已遣人去尋了太醫過來,你的傷口需要好生讓太醫瞧瞧。”
“我知道,但是不妨太醫到我的住所,替我看病好了,殿下的帳篷若是讓我進去,只怕會傳來閑言碎語,”蕭晏行輕聲說道。
雖說大周民風開放,小娘子成親之前也并無太大拘束,但總還是有些規矩。
小女郎的帳篷若是讓他這么一個外男隨意出入,旁人瞧見了,定然會傳出閑言碎語。
蕭晏行越是喜歡謝靈瑜,就越是要為她的名聲考慮。
“沒想到,你倒是比我還要守這些陳規墨矩,”謝靈瑜笑了起來。
蕭晏行知她一向膽大,更是肆意,竟是從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謝靈瑜卻搖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帳篷是什么樣子的,好幾個人住一頂帳篷,雖說只有三日,你當真能忍住?”
蕭晏行身份不比謝靈瑜,她身為親王,不僅可以單獨享用一頂帳篷,帳篷的規格和大小也是僅次于圣人的。
便是她的親衛所用的帳篷,也是不差的。
反倒是蕭晏行,他乃是跟隨鴻臚寺同僚一道前來,自然也是住在一起。
平日里都是養尊處優的人,這同處一個帳篷,不說旁的,便是睡覺時的習性都是千奇百怪的,光是打呼之聲便是此起彼伏的。
謝靈瑜雖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也料想他與旁人一道住在帳篷之中,肯定多有不便。
如今他受了不輕的傷,謝靈瑜更不可能放他回去了。
“你且與我來,我可不會讓你受了委屈,”謝靈瑜望著他,斬釘截鐵說道。
蕭晏行聽著眼前小女郎如此霸氣的氣勢,也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片刻間,他便已經投降了。
謝靈瑜所住的帳篷,本就離皇帳不遠,兩人快走到帳前,就見原本站在帳篷外的一道纖細身影,竟飛也般的跑了過來。
待對方到了跟前,聲音里帶著哭腔喊道:“殿下,您總算回來了。”
“這是怎么了?”謝靈瑜瞧著聽荷,一雙眼睛此刻已經腫的如同核桃般,眼淚更是撲簌撲簌往下落,瞧著好不可憐的模樣。
可是聽荷望著她,只一個勁說道:“殿下,您可算是平安回來了!
謝靈瑜這下倒是明白了,許是方才她失蹤時,消息傳了回來。
這小丫頭是個膽子小的人,一下便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謝靈瑜這會兒還得耐著性子,安穩她說道:“好了,別哭,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又突然想起來問道:“太醫還未到嗎?”
“您受傷了嗎?奴婢這次過來的時候,還帶了府里最上好的藥,”聽荷眼淚倒是一下子頓珠了,她盯著謝靈瑜左看右看,不過倒是未曾瞧出來。
先前謝靈瑜忙著打獵,身上和發絲確實是有些凌亂,但是明顯傷口卻是沒有的。
聽荷沒瞧見她身上的傷口,一顆心沒有落下來,反倒是被提的更高了,她趕緊問道:“殿下,難道您是受了內傷?”
這可如何是好,有時候內傷比外傷還要命呢。
謝靈瑜微微搖頭,透著些許無奈:“不是我,是辭安受傷了!
聽荷這會兒張了張嘴巴,這才響起轉頭看向蕭晏行,忙不迭問道:“郎君,你哪里受傷了,奴婢這就給您去尋藥!
“先不忙著找藥,你先去弄一盆熱水,”謝靈瑜吩咐道。
隨后謝靈瑜將不遠處的一個護衛召了過來:“你去蕭大人所住的營地,將他這次帶來的行禮搬過來,若是有人問起來,便說蕭大人身受重傷,留在我這里養傷。”
這會兒蕭晏行倒也再說不出半個不字了。
就在此時,賀蘭放領著一個太醫匆匆趕了過來,謝靈瑜瞧見太醫,趕緊說道:“太醫,還請您替蕭大人速速診治!
“殿下請放心,下官來之前,圣人已叮囑過,不管蕭大人所用何藥,都是允準的,”太醫瞧見謝靈瑜如此著急的模樣,立即低聲解釋說道。
謝靈瑜這下反倒是有些怔住。
“圣人是如此吩咐的?”謝靈瑜問道。
先前她和蕭晏行都未曾在陛下面前,提到過蕭晏行受傷之事。
謝靈瑜轉頭看著蕭晏行的肩膀,那里被熊爪撓過,皮甲早已經被抓破不說,皮肉更是模糊一片,想來是方才面見陛下的時候,他瞧見的。
“太醫,先請吧,”謝靈瑜做了個請的手勢,倒是讓太醫頗為受寵若驚。
待一行人進了謝靈瑜的帳篷內,蕭晏行坐下之后,太醫便上前查看了他的傷勢,開口問道:“蕭大人,你的傷口似乎有被處理過!
“這乃是黑熊抓傷,所以殿下便用烈酒,為我清洗了傷口,”蕭晏行如實說道。
太醫瞧著此刻已經有些發白的血肉,即便他身為醫者,此刻聽到這一番話,也有種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涼氣的感覺。
“傷口被黑熊抓傷,這般血肉模糊一片,竟用烈酒清醒……”
太醫還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謝靈瑜聞言,立馬問道:“怎么了,難道這種處理方式不對嗎?”
太醫見她神色凝重,趕緊解釋:“回殿下,這種處理方式倒并非不對,只是如此大的傷口,這般直接灑以烈酒清醒,下官只是覺得蕭大人心性當真非尋常人可比。”
謝靈瑜還是怔住。
但是太醫卻解釋說:“因為這樣的痛,堪比刮骨療傷,定是痛到極點的!
聽到這里,謝靈瑜忍不住朝著蕭晏行看了過去,心頭涌起一股又一股說不出的難受。
難怪先前她灑上烈酒之時,他痛的幾乎無法忍耐。
此時蕭晏行偏頭看她,竟輕輕搖了下頭,仿佛是在安穩她,自己并不礙事。
“還請太醫為蕭大人好生醫治,”謝靈瑜深吸一口氣,壓了壓情緒,這才緩緩說道。
太醫正在查看蕭晏行的傷口,聽到這話,立即誠惶誠恐說道:“殿下放心,下官定當竭盡所能!
只是隨后太醫抬手,摸到了蕭晏行的胸口,似乎是要準備解開他的衣服。
但太醫的手還未徹底觸碰到,便突然頓住了。
半晌,他小聲又頗有些為難的說道:“殿下,下官現在要為蕭大人解開衣裳,檢查一
下他身體,似乎還有其他傷處。”
“好,你解開吧,”謝靈瑜坦然點頭。
她這么坦蕩蕩的話,反倒是讓太醫愣住了。
隨后太醫又十分暗示的說道:“下官真的要解開了。”
謝靈瑜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太醫見狀,還以為她領悟了自己的意思,準備離開了。
畢竟殿下再如何也是個年輕小女郎,若是在她面前直接解開一個男子的衣裳,確實是有些不妥當。
但是太醫又不敢當眾說,讓謝靈瑜現在離開的話。
“對了,我先前在樹林里為蕭大人處理傷口時,已經看過他身上,確實還有幾處其他傷口,太醫你快瞧瞧,有沒有傷及臟器或者肋骨!
謝靈瑜有些著急的說道。
太醫一聽這話,得,原來殿下早已經解開過這位蕭大人的衣裳了。
所以這下太醫也沒什么好說的,直接解開蕭晏行的衣裳。
果不其然,太醫瞧見蕭晏行身上的傷勢,特別是胸口淤青早已經成了血紫色一片,看起來格外可怖。
太醫皺眉說道:“此處淤血淤積,需得施以金針,方能讓淤血散開!
“還請太醫替我施針,”蕭晏行輕輕頷首。
好在這位太醫本就是太醫署的金針手,便是圣人便時常會讓他施針,治療頭疾之病。所以謝靈瑜自也是相信這位太醫。
沒一會兒,太醫便將自己所帶來的金針拿了出來。
在經過反復炙烤金針之后,太醫便開始為蕭晏行施針了。
待半個時辰之后,太醫為蕭晏行施針之后,又開了藥方,這才起身告辭離開。
謝靈瑜讓身側賀蘭放,親自將太醫送了回去。
蕭晏行坐在床榻邊,正低頭要穿上自己的衣服,但是謝靈瑜卻突然握住他的手掌,讓他一時無法系起衣裳。
“現在還疼嗎?”謝靈瑜盯著他胸口的淤血。
其實不僅僅是胸口,他腰腹處也有傷痕,肩膀上自然是最為嚴重的,方才太醫為他敷上最上等的金瘡藥之后,便為他包扎了傷口。
此時他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胸前也是剛施針。
“殿下別聽太醫方才說的話,許是我與旁人不一樣,我對痛一向格外遲鈍,所以先前你替我灑烈酒的時候,我并未感覺到有多疼!
蕭晏行烏黑眼瞳望著她時,似有碎光浮動,如星辰般溫柔而潤澤。
謝靈瑜忽地一笑:“你還真當我是三歲孩童哄呢!
太醫都說了這樣的痛楚,非常人能夠忍受,他之所以能忍下來,是因為他心性堅忍,更是因為他是為了救她而受的傷,思及她的話,他定然什么都愿意忍耐。
“我自然不是……”蕭晏行正要解釋。
可是下一瞬,他的話被吞回了口中。
因為謝靈瑜傾身吻了過來,她的唇輕輕貼著他的唇,一雙大眼睛竟也忘記了閉上,眨了幾下,這才恍然大悟般的緊緊閉住了。
只是她貼上來的唇瓣,是那樣柔軟,軟的讓他忘記了所有一切。
大帳內此刻只有他們兩人,謝靈瑜在沖動吻了上來之后,整個人便如同被架在了火上炙烤,心頭壓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又知道自己應該要做點什么。
以至于當她將手掌忽然緊緊握住,準備下一步動作時,一張寬大而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她的后腦勺。
兩人本就已經貼的很近,可是這只手卻還是將她輕輕的往前帶了幾分。
這一下他們連身體都緊緊貼合在了一處。
隨后蕭晏行輕輕輾轉著唇瓣,一瞬間,那種暗藏在心底,久久未能體會到的滋味,再次從心底悄然升起。
唇舌相依的那一刻,謝靈瑜只覺得心頭都在顫動著。
他輕輕勾弄挑逗著她,并不是戲耍,而是一點點輾轉勾引。
漸漸的,原本安靜的大帳內,響起來曖昧到叫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是唇舌相纏的水嘖聲,更是他們之間情動的證明。
這個吻悠長而纏綿至極,悠長到謝靈瑜只覺得仿佛有一個時辰那般久。
而纏綿到讓她的心魂,都在這一刻震顫了。
許久過來,謝靈瑜輕輕靠在他未受傷的另一側肩膀,輕聲說道:“辭安,謝謝你一次又一次救我!
誰知她剛說完,蕭晏行竟直接抬起雙手,輕輕捧著她的臉頰。
“若你當真想要謝我,便不許再跟我說這兩個字了!
蕭晏行望著謝靈瑜,極其認真的說道。
謝靈瑜被他這般鄭重其事的模樣逗笑了,隨后她點頭,認真說道:“好,那便聽蕭大人的!
蕭晏行這才露出些許笑意。
過了一會兒,門外帳篷響起一個侍衛的聲音:“殿下,屬下已將蕭大人的行禮取了過來。”
“送進來吧,”謝靈瑜吩咐了一聲。
隨后侍衛掀開帳篷,便走了進來。
待侍衛將蕭晏行行禮放下之后,便趕緊退了出去。
謝靈瑜起身走了過去,從行禮里面拿出一套干凈的衣裳,便遞給他:“好了,您先換衣裳吧,正好我要出去一趟。”
蕭晏行接過衣裳,謝靈瑜便起身離開。
只是她這次還真的是有事兒。
待她重新返回圣人的帳篷,求見陛下的時候,田則忠匆匆走了出來。
“殿下,圣人讓您進去,”田則忠恭敬說道。
謝靈瑜竟還有幾分詫異,隨后她走了進去。
“皇伯爺,”謝靈瑜一入帳內,見圣人已經換下了先前的那身獵裝,倒是換了一套輕便的衣裳。
嘉明帝抬頭朝她看了一眼,淡淡說道:“怎么回去,也未換一身舒服的衣裳!
謝靈瑜這才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一直忙著料理蕭晏行的事情,竟完全顧不上自己。
“可是有事兒而來?”嘉明帝倒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問道。
謝靈瑜正琢磨著,該怎么開口呢。
沒想到嘉明帝正好問了,她直接開口說道:“皇伯爺,先前蕭大人為了救我受了這樣重的傷勢,我瞧著他如今所住的帳篷,乃是與鴻臚寺其他官員一道,便想著給他換個舒服地方。”
“我還以為你要直接求情送他回長安呢,”嘉明帝朝她看了一眼,輕笑著說道。
謝靈瑜瞬間瞪大了眼睛,當即說道:“回長安自是不會的,冬狩乃是一年一道的盛會,我想蕭大人也不愿意錯過。況且他乃是鴻臚寺官員,眾多外藩使團還在此,他有職責所在,定然也不會離開的!
嘉明帝點了點頭,竟開口陳贊道:“不錯,我觀他是個嚴謹守職之人!
謝靈瑜心中微微詫異,是在詫異沒想到蕭晏行竟早已經入了圣人的眼。
但很快這點詫異也消失殆盡了。
蕭晏行乃是圣人親自點的狀元郎,但是這位狀元郎偏偏在自己即將青云直上的時候,在太極殿上當庭告了御狀。
這也是他一個堂堂狀元郎,一開始只被封了個九品校書郎的原因。
后來蕭晏行去了鴻臚寺,跟在她身側。
一直到后面,處理北紇使團之事。
他能入了圣人的眼里,謝靈瑜一丁點都不奇怪。
畢竟前世的時候,他便是圣人最為寵幸的臣子,年輕輕輕便已經官拜中書侍郎,乃是制定國策,草擬詔令,掌一國之權。
如今他所升遷之路,雖說早已經跟前世是南轅北轍。
但是對于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掩蓋他。
如今他再次被圣人所看見,只怕被重用更是指日可待之事。
“所以還請皇伯爺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允他搬到我的大帳旁邊居住,”謝靈瑜趁機說道。
嘉明帝瞧著她,心底當真是暗暗搖頭。
到底還是小娘子心性,是一丁點都藏不住。
“既是如此,朕便允了吧,要不然倒是顯得朕不近人情,”嘉明帝故意說道。
謝靈瑜當真正色道:“誰若是敢這般非議皇伯爺,我可是要翻臉的,皇伯爺體恤朝臣乃是所有人共矚的!
嘉明帝知道她這是故意拍自己馬屁呢。
“好了,好了,朕既允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嘉明帝知道她這會兒,
只怕早已經是歸心似箭了,自然是不會再留她。
待謝靈瑜回來之后,便命人在她的大帳旁邊,趕緊又搭了一頂帳篷。
規格自是小了許多,乃是先前侍衛們所住帳篷備用的,但是這頂帳篷乃是給蕭晏行一個人住的,倒也不會太過簡陋。
等帳篷搭好之后,蕭晏行便移居到了旁邊。
“接下來的兩日里,辭安你便安心住在此處養傷,放心,我已跟圣人請示過了,”謝靈瑜叮囑說道。
蕭晏行想了想,輕聲說道:“阿瑜費心了!
謝靈瑜輕輕看著他,原本正想要惱火他跟自己這般生疏,可是在聽到這句阿瑜的時候,便知道他并非是真的生疏。
“我已讓聽荷給你煎藥了,你先躺在休息一會兒,”謝靈瑜伸手拽著他的衣袖,讓他坐下。
先前在她的帳篷內,因為他是坐在她的床榻上療傷的,所以只是安靜坐著,堅決沒有躺下。
不管謝靈瑜怎么勸說,他都沒躺下。
這下倒是好了,謝靈瑜牽著他的衣袖走過來時,他也不反駁,讓他躺下便當真乖乖躺下了。
反正兩人的帳篷就在一處,謝靈瑜壓根不著急離開。
她安安靜靜坐在床邊,垂眸望著他。
蕭晏行本也只是躺下而已,并未真的睡覺,于是兩人便這般四目相對,竟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片刻后,蕭晏行拍了拍身側的床榻,輕聲問道:“阿瑜,要不要躺一會兒?”
謝靈瑜想了下,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方才她倒是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早已經不是先前圍獵時所穿的一身獵裝了。
她還在思考著呢,只覺得自己手腕上多了一道溫熱,再望過去,是蕭晏行正握著她的手腕呢。
下一秒,蕭晏行輕輕一動力,謝靈瑜整個人便朝著他胸口趴了過去。
只是她剛想到他身上的傷勢,豈敢真的壓在他身上。
所以她只能順勢,靠在他未受傷的那一處肩膀。
兩人依偎在一處之后,依舊是那樣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或許是此刻真的沒有想要說的話,又或許是因為想要說的太多了,倒不如干脆就停在在這安靜的片刻。
謝靈瑜的臉頰卻更貼近他的胸口,此刻她聽著那樣沉悶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響起。
是蕭晏行穩重而有力的心跳。
這樣的聲音在這一刻,帶給了她無比的寧靜和安定。
那些曾經的過往在他的撫慰之下,似乎一點點消散了。
待聽荷端著藥過來時,就瞧見蕭晏行坐在床榻邊,而他床上此刻安靜躺著的正是謝靈瑜。
“郎君,”聽荷躡手躡腳的將藥碗端了過來。
蕭晏行接了過去之后,倒也什么話都沒說,直接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聽荷方才煎藥時,光是聞著這個味道,都幾欲作嘔。
如今她瞧著蕭晏行這般痛快喝藥,都不禁心生佩服。
待他喝完之后,聽荷瞧著床榻上的殿下,想了想,還是什么都沒說便離開了。
只是她走出帳篷之后,瞧見不遠處一個侍衛,她招招手將對方喚了過來:“從現在開始,便麻煩你守著這個帳篷,不許外人入內,打攪蕭大人歇息!
“聽荷姑娘放心,先前殿下也是如此吩咐的!
侍衛客氣回應。
……
不知過了多久,當謝靈瑜醒來時,周圍早已經是漆黑一片。
帳篷外面也是格外安靜,瞧著竟似已至夜深。
“醒了,”一道幽幽的聲音,在她的身畔響起。
謝靈瑜猛地回頭,正想要問他,怎么也在這里時,她這才想起來這里是何處,這是蕭晏行所住的帳篷,這也是他的床榻。
自己才是那個鳩占鵲巢的人。
“我睡了多久,”謝靈瑜只覺得這一覺睡的格外漫長和香甜。
原本身上因為圍獵而產生的疲倦,在一覺醒來,是徹底的煙消云散了。
“還好,只有兩個時辰,”蕭晏行輕聲說道。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只有兩個時辰嗎?
她輕聲說道:“我在此處睡了兩個時辰,那豈不是……”
“豈不是什么?”蕭晏行問道。
謝靈瑜幽幽嘆了一口氣:“旁人豈不是覺得,我在帳內跟你幽會了兩個時辰!
這下,黑暗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顯然蕭晏行也被謝靈瑜這一句話說的是啞口無言了。
于是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極輕極輕的悶笑聲,只是這笑意原本還是壓抑著,但是隨著笑聲的延長,壓抑感漸漸消失,反而有種肆無忌憚的感覺。
“我便知道,你又要被我嚇住了,”謝靈瑜似乎有些得意。
蕭晏行輕輕搖了搖頭,竟精準的伸手刮到了謝靈瑜的鼻尖,輕輕說道:“阿瑜,當真是調皮!
“這樣的黑,你竟也瞧見我?”謝靈瑜實在是好奇。
畢竟帳篷內并未點燃油燈,但是蕭晏行卻十分精準的觸碰到了她的鼻尖。
“不管阿瑜你身在何處,我都會看見你!
蕭晏行輕聲說道。
謝靈瑜軟軟哼了聲,輕聲說道:“又故意咋戲弄我!
不過她也沒跟蕭晏行玩鬧太久,而是又是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蕭晏行問道。
謝靈瑜:“我在想怎么偷偷的溜回我自己的帳篷。”
“我還以為阿瑜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蕭晏行強壓著笑意,也極為淡然的說道。
謝靈瑜嘴巴瞬間翹了起來。
“好,我先出去引開護衛,然后你再偷偷溜出帳篷!
蕭晏行倒也沒一直戲弄她,反而是給她出主意。
謝靈瑜好氣:“你怎么引開護衛?”
蕭晏行卻也沒有細說,只是輕聲說道:“殿下信我便好。”
行吧。
謝靈瑜也沒再猶豫,她干脆利落穿上了鞋子。
為了防止自己的身影被映照在帳篷上面,她都沒讓蕭晏行點燃油燈,于是兩人便這般躡手躡腳的來到帳篷門口。
果然先前謝靈瑜吩咐守在門口的侍衛,此刻已經換了兩個人。
看起來應該是輪換過了一次。
這樣她倒是更松了一口氣,畢竟看著她走進帳篷的,乃是先前的兩個侍衛。
如今她若是能悄悄溜回去的話,那便是沒人知道她在蕭晏行的帳篷內待了這么久。
“待會你真的能確定引開他們兩個?”謝靈瑜問道。
她有些擔憂說道:“他們可是賀蘭放精心調教過的,當真會被輕易引開嗎?”
蕭晏行轉頭朝她看去,低聲笑道:“我若是成功了,阿瑜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
只聽黑暗里男人清潤的聲音里,透著幾分笑意:“當然是如何賞我?”
這還要賞你??
謝靈瑜當真是要被震驚到了。
但是見他這般鄭重其事的說了,謝靈瑜問道:“那你想如何?”
這句話剛一說完,謝靈瑜便感覺對面的人陡然靠近,隨后她的唇瓣再次被精準的吻住,瞬間,夜色之中曖昧叢生。
“這個賞,我先領了!
待蕭晏行松開謝靈瑜時,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隨后他
掀開帳篷,徑直走了出去,只是一開始,他并未走向那兩個侍衛,倒是像閑逛一般,只是慢悠悠路過時,倒是十分客氣說道:“兩位深夜守護,辛苦了!
“蕭大人言重了,”其中一個護衛客氣回道。
突然一個極為尖銳的沖擊聲響起,蕭晏行轉頭望向那處,急聲道:“什么人?”
隨后他朝著發出聲音的那一邊跑了過去,兩個侍衛見狀,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待他們一跟過去,謝靈瑜趕緊掀開帳篷,往自己的帳篷沖了過去。
這天底下故意引開自己的護衛,只怕當真只有她一個人吧。
好在兩個護衛還當真被蕭晏行引過去了。
等她進了帳篷,還在急喘氣的時候,就聽到外面蕭晏行的聲音再次響起:“倒是我緊張了,我想許是小貍貓跑了過去吧!
只是他刻意咬重了貍貓這兩個字,聽得帳篷內的謝靈瑜,一陣面紅耳赤。
第105章 第105章因為我一直在等著殿下……
第一百零五章
圍獵一共進行三日,只是沒想到第一日便出了那樣的事情,雖然掃了圣人的興致,但是圍獵卻還是得繼續進行下去。
至于那兩個人去引誘黑熊的人,雖然命喪熊口,但是圣人卻還是派人去查找證據。
自然這事兒,便是指派了大理寺。
是以原本留守在長安的大理寺少卿柳郗,便被連夜召至圍場。
謝靈瑜第二日來給圣人請安的時候,倒是瞧見了柳郗。
“參見皇伯爺,”謝靈瑜輕聲說道。
圣人朝她溫和看了一眼,這才慢悠悠問道:“阿瑜,你既是來了,便也聽聽吧。”
此時柳郗站在大帳之內,恭敬說道:“啟稟陛下,先前微臣已經帶人去查看過現場,那頭黑熊應該是確實是被一種專門引誘野獸的藥物所吸引,應該是有人專門將這種東西放在黑熊洞穴!
“只是這兩人沒想到的是,黑熊受誘之后,攻擊力反而莫名大增!
謝靈瑜站在一旁,安靜聽著柳郗的話。
這些事情先前賀蘭放在找到她的時候,便已經跟她說過了。
只是當時她更關心的是蕭晏行的安危,畢竟他為了救自己受了不輕的傷,所以她當時一心想著便是先帶著蕭晏行回營地。
自然也沒有去管兩個居然膽敢,以身犯險引誘黑熊的禁衛軍。
但是她沒有多管,圣人卻不可能不多想。
齊王謀逆大案尚未徹底定罪,一年一度的冬狩圍獵上,居然也出了如此意外。
如今圣人對于這些年輕力強的兒子們,早已經是防備多過信任。
是以當出事的一瞬間,他第一想法便是,又是誰在圖謀著什么。
這也是他第一時間將大理寺的人招至圍場的原因,圣人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這兩人的身份可有查清,還有他們受何人指使?”
坐在上首的圣人,看著對面的柳郗冷然問道。
柳郗低頭回道:“啟稟圣人,微臣已經詢問過諸位將軍,發現左羽林衛之中,有兩人失蹤徹夜未歸,而且從黑熊吃人的現場,發現那兩人殘留的衣裳,也正是羽林衛所穿戎裝,是以這兩人身份目前已經被確認,乃是左羽林衛!
聞言,嘉明帝微微皺著眉頭。
大周長安的禁衛軍分為南北衙,南衙乃是宮外諸軍,拱衛長安,而北衙乃是宮內禁軍,羽林衛便屬于宮內禁軍,這些本該是圣人親衛。
但是圣人親自管轄的南衙禁衛的人,卻莫名出現在黑熊洞穴,還引誘黑熊出洞。
只可惜這兩人自作自受,命喪黑熊之口,但是他們兩人此舉到底是何目的,圣人定然是要一查到底的。
要不然連他身邊的禁衛軍,居然都有圖謀不軌之嫌。
“左羽林衛乃是北衙禁衛軍,若是大肆徹查,只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和混亂,”謝靈瑜在一旁聽著,低聲出言道。
畢竟圣人若是徹查自己的禁衛軍,豈不是在大張旗鼓的告知旁人,禁衛軍被人安插了眼線。
這對于圣人來說,當然也是面上無光。
嘉明帝聽到這話時,眼底微閃,顯然謝靈瑜所說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依照永寧王之間,此事應當如何?”嘉明帝看著謝靈瑜問道。
他問的乃是永寧王,而并非鴻臚寺少卿謝靈瑜。
謝靈瑜即刻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陛下,此事本就是涉及微臣,自是由微臣去查最為妥當。當然柳大人乃是大理寺出了名的斷案高手,若是能得柳大人的協助,我想此事定然能事半功倍。”
聽到謝靈瑜主動請纓,圣人原本陰沉到可怕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些。
但是旋即他看向站在另一旁的柳郗:“柳卿,朕命你隨同永寧王徹查此案,定要查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們,又為何目的!
柳郗當即領命道:“是,陛下,微臣定當竭盡全力,輔佐永寧王殿下徹查此案!
片刻后,嘉明帝這才揮揮手,淡聲道:“好了,既是如此,你們便先下去吧。”
謝靈瑜便與身側柳郗,一道準備離開。
誰知她剛轉身,還未邁步出去,忽然身后的嘉明帝突然開口喊道:“永寧王留下!
謝靈瑜當即頓住腳步。
柳郗自是不敢停留,便趕緊離開。
待柳郗走之后,嘉明帝抬頭望著謝靈瑜,倒也是未曾立馬開口。
倒是謝靈瑜也不著急,只安靜垂首,等待著嘉明帝的吩咐。
許久嘉明帝這才低聲輕嘆了句,淡然道:“阿瑜到底是長大了,已能為皇伯爺分憂了!
“此乃阿瑜的分內之事,若是能為皇伯爺分擔一星半點,亦是阿瑜的榮幸,”謝靈瑜輕聲說道。
若說嘉明帝年輕時,自是賢明寬厚的君主。
但是當帝王逐漸邁入年邁,本就多疑的性子只會變本加厲,況且這種突然出現的不受他控制的事情,更是宛如觸碰到他的逆鱗。
特別這次居然還牽扯到了左羽林衛,涉及兵權,更是犯了嘉明帝的大忌諱。
不管這件事背后主謀是誰,嘉明帝勢必要徹查到底。
如今只怕這兩位跟隨而來的王爺,都已經在嘉明帝心中被懷疑了一遍。
隨后謝靈瑜低頭,安心候著。
嘉明帝將她留下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樣一句話。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嘉靖帝開口說:“阿瑜,此乃朕之貼身信物,你拿到此物,可調動羽林衛,對你查案亦有便利!
謝靈瑜這時候心底,才徹底閃過震驚。
顯然,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圣人居然會將一部分調兵權交給她。
齊王以迅雷不及掩耳被圣人拿下之后,別說圣人對于這幾個兒子不信任,便是這些成年皇子心目中對于圣人的信任也沒多少。
只怕幾位王爺心底早已經自危了。
謝靈瑜不禁想起了信王謝陵,前世的時候,這位可是安然躲過了圣人的疑心,最后成功登上帝位。
可是如今因為謝靈瑜插手,齊王圖謀被徹底揭發,圣人更是雷霆手段拿下齊王。
圣人對于這些兒子,更是早已經懷疑多過信任。
反倒是謝靈瑜算是漁翁得利,越發的受到了圣人的寵幸和信重。
甚至如今,謝靈瑜還可以依靠著這次查案,調遣羽林衛。
一直以來,她都在追求自保,想要讓自己更加強大,而如今這一切都在按照她所希冀的那般。
待謝靈瑜離開皇帳的時候,心頭的激動還是久久無法平復。
只是謝靈瑜走出去沒多久,倒是又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柳郗便站在不遠處,瞧著應該是在等她。
謝靈瑜在看見柳郗的時候,還忍不住笑了聲:“柳大人,想不到,您查案子竟還查到了圍場!
柳郗沖她恭敬行禮:“殿下說笑了,此番查案乃是殿下主導,下官聽從殿下調遣便是了!
謝靈瑜點頭:“柳大人一向是斷案的高手,是以這個案子還是要多多仰仗柳大人!
兩人這般客氣,倒是讓謝靈瑜搖頭。
“先前我幾次與柳大人查案,也是配合默契,這次我想咱們定然也會如此!
柳郗輕笑了聲,微微點頭:“自是如此!
“那不知道柳大人打算是從何處查起呢?”謝靈瑜問道。
柳郗說:“自是從這兩人的身邊查起,下官想要先搜查他們的住所。畢竟這兩人定然不會是平白無故的去引誘黑熊,定是有人指使他們如此做的。所以去搜查他們的住所,或許能找到一星半點的證據。”
“好,既是如此,柳大人便盡快從這兩人開始查,畢竟如今你已經知曉他們的身份,”謝靈瑜倒是對于柳郗所說的,并沒有疑惑。
柳郗頷首,行禮道:“下官便不再逗留在圍場,盡快返回長安。”
“好,”謝靈瑜自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但是隨后她問道:“柳大人先前是如何來的圍場?”
“圣人傳召,騎馬而來,”柳郗如實說道。
謝靈瑜想了想,還是說:“我還是派兩名親衛,護送柳大人返
回長安吧!
“殿下請放心,”柳郗正要推脫,但是突然不遠處出現一個人。
對方一身戎裝,但是看起來卻是格外的閑庭信步,有種明明身在圍場,卻自帶一股瀟灑矜貴的氣韻。
“柳大人,”信王謝陵走到跟前時,倒是有些好奇的看著對方。
柳郗神色未變,只是沖著謝陵恭敬行禮道:“見過信王殿下!
謝陵打量著柳郗了幾眼,卻是并未多說什么,反而是朝著謝靈瑜看了幾眼,關心說道:“阿瑜,昨日你受到那般的驚嚇,不如今日便留在營地里好生休息!
謝靈瑜輕笑:“多謝信王殿下關心!
此前謝陵還會糾正謝靈瑜的稱呼,如今他倒似也習慣了,并未再多說什么。
“二位殿下,下官還要返回長安城中,這便告辭了,”柳郗沖著兩人行禮,口中說出了告辭的話。
謝陵頷首:“柳大人既是有要事在身,本王自是不多耽擱你了!
只是待柳郗離開之后,謝靈瑜原本要離開,但是突然轉頭看向謝陵,有些好奇的說道:“信王殿下,您方才說柳大人有要事在身,您是怎么猜出來,他有要事的!
謝陵微垂著眼睛,朝她看了兩眼,忽地笑了起來。
“阿瑜,你這是在打趣六兄嗎?”謝陵好笑的望著她。
謝靈瑜忍不住挑眉。
謝陵這才好整以暇說道:“柳大人身為大理寺少卿,并未在此番冬狩隨行名單之中,但是他卻突然出現在此處,想來定是圣人急召他而來。可見圣人一定是有要事交代他!
這一番解釋,確實是合情合理。
只是,謝陵在說完這番話的時候,突然靠近謝靈瑜低聲說:“方才阿瑜也在皇帳之中,想必定然知道圣人交代了何等要事給柳大人吧!
謝靈瑜眸底深處,泛起淡淡冷光。
果然,謝陵說這么多,無非還是想從她這處打探消息。
昨日黑熊之事,到底是沖著誰來的,如今都沒有一個定論,圣人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此番隨行官員眾多,便是能查案的也并非只有大理寺,但是圣人偏偏將柳郗從長安召見而來,不就因為柳郗遠在長安,是絕對沒有牽扯到這件事的局外人。
兩人靠的極近,謝靈瑜皺著眉頭,顯然心中早已經不悅。
但是就在她準備反擊時,突然一個嬌俏之中略帶幾分疑惑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六兄。”
謝靈瑜和謝陵同時抬起眼睛,看向了不遠處,就見昭陽公主穿著一身赤紅色獵裝,明艷如火般的沖著這邊而來。
只是在昭陽公主快到他們跟前的時候,謝陵又含笑低聲說道:“方才我不過是戲言,我想阿瑜不至于把這幾句當真吧!
戲言?
謝靈瑜心底冷哼,究竟是不是戲言,他自己心底最是清楚。
現在一句戲言,倒全都推脫的一干二凈了。
不過謝靈瑜也沒那般愚蠢,拿著他一句話便去圣人面前告黑狀。
此刻昭陽公主已經到了跟前,眼底更是疑惑不已的掃視著眼前這兩人。
“六兄,你怎么會跟阿瑜在此處呢?”昭陽公主忍不住看著他們兩人。
謝陵淡笑道:“不過是湊巧跟阿瑜遇見,說了兩句話而已!
雖然謝陵如此解釋,但是昭陽公主瞧著他們兩人,心中還是有種疑惑不已。
但是謝靈瑜卻不想再多說什么,特別當看到他們兄妹站在一處時,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激蕩,既是厭惡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膽寒。
畢竟任誰面對曾經賜死自己的元兇,都無法做到平靜。
臨死之前,毒藥入腹那種鉆心的疼痛,謝靈瑜至今沒有一刻敢忘記。
“我先告辭了,”謝靈瑜匆匆說完這句話,便率先離開了。
待她走遠了之后,昭陽公主這才連厭惡都掩飾的說道:“阿兄,你瞧她那般清高的模樣,若不是父皇看來永寧王叔的面子上,她憑什么在我們面前這般如此倨傲!
“你既知父皇是看在永寧王叔的份上,便也該對她客氣些,”謝陵望著昭陽公主,一臉淡然說道。
昭陽公主明明是尋求贊同的,沒想到反倒又被教訓了一句。
“怎么父皇這般偏寵她,阿兄你也處處為她說話,”昭陽公主不悅說道。
信王見她如此生氣,這才緩緩安撫道:“永寧王叔是為了救圣人,這才遇刺身亡,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因為如此,父皇才待偏愛她。你如何爭得過一個死人呢。”
昭陽公主聽著這話之后,氣的身體往旁邊一扭。
“道理雖是這般,可是我一想到她一個王爺之女,卻處處壓過我這個皇女,你讓我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呢,”昭陽公主自是越想越生氣。
謝陵其實一向也很疼愛她。
見她如此不高興,便說道:“好了,你昨日不是吵著要進圍場,今日你便多帶些侍衛一道,也一道去圍獵。”
昭陽公主聞言,眼睛霍地睜大,隨后她輕聲說道:“阿兄,你能邀請四郎一道嗎?”
謝陵見她居然在這個關口,居然提到的還是裴靖安,他不禁皺眉說道:“昭陽,父皇為你賜婚的乃是盧家七郎,雖然圣旨還未下,但也不過是等著來年春日里的黃道吉日罷了!
隨后他望著昭陽公主,認真規勸道:“昭陽,你如今該邀請一起圍獵的人,應該是盧七郎!
“我早就與阿兄說過了,我不喜歡那個盧家七郎,他那般平庸無能,為何我堂堂公主要嫁給這樣一個人,”昭陽公主望向謝陵時,眼底盡是委屈。
謝陵自然是知道是為何,便是連昭陽公主自己都知道是為何。
圣人不可能給她尋一個強有力的夫家,防的自然便是信王謝陵。
畢竟姻親所帶來的勢力,一向是世家之間最為常見的事情。
謝陵知道此話雖然早已經老生常談,卻還是忍不住安慰昭陽公主:“阿兄不是跟你說過,阿兄與你保證,你不會一直退讓,一直這般受委屈。”
“早晚有一日,該屬于你的榮光,阿兄都會給你!
*
謝靈瑜回到營帳附近的時候,便習慣性的朝著蕭晏行的營帳走去。
待她走到跟前時,便瞧見站在門前正在看守的護衛。
雖然這兩個護衛早已經不是昨晚那兩人,但是謝靈瑜瞧見他們的時候,還是不由心底微微羞赧,畢竟昨晚她與蕭晏行那般舉動,著實是像一對偷偷幽會的小情人。
不過不應該說是像,應該就是吧。
“蕭大人起身了嗎?”謝靈瑜壓低聲音問道。
其中一個護衛趕緊說道:“啟稟殿下,蕭大人已經起身了,方才太醫也過來給蕭大人請了脈。”
謝靈瑜滿意的點頭,這個太醫倒是機敏。
待她正要掀開簾帳入內,卻想起先前她誤入房中,瞧見蕭晏行換衣的那一幕。
雖說她倒是大飽了眼福,但是到底有些逾越了。
就在她站在門口,正想要開口時,突然眼前的帳門被直接掀開。
蕭晏行出現在門口,垂眸望著眼前的少女,臉上笑意溫柔:“殿下來了,怎么不進來?”
謝靈瑜眨了眨眼睛之后,倒是真的跟著他進去了。
只是她走進去之后,謝靈瑜在帳內走了兩步,突然有些好奇的望著蕭晏行:“你怎知門口是我?”
不過謝靈瑜突然想起,自己在門口與護衛說了話。
想必他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只是他并未立刻回答謝靈瑜,反而是慢悠悠朝她走來。
待他一步步靠近,直到兩人身體緊緊貼著,他才彎腰貼著她的鼻尖,低聲說道:“因為我一直在等著殿下!
第106章 第106章擋在她面前的人,都應……
一百零六章
“辭安,”謝靈瑜聞言,先是忽地笑了聲,隨后她抬頭朝著眼前的人看了過去,聲音極低極低道:“你如今怎得如此黏人呢?”
這話輕的有點兒黏膩,每個字宛如都裹著濃稠而香甜的蜜。
謝靈瑜心底沒來由的軟了下來,而就在一刻鐘之前,她面對的還是自己的生死大敵,即便如今信王和昭陽公主并不能對她做什么,可是每次面對他們二人時,謝靈瑜心底既又恨又有怨。
但也有懼,那種藏在骨髓縫隙里,平日里壓根無法察覺。
可是當那兩人出現的時候,那種懼意便會油然升起。
可究其來說,她真正恐懼的并非是那兩人,而是命運。
她怕自己不管如何反抗,依舊逃不開那些命運。
齊王倒臺的時間雖與前世有所不同,可是對于他的結局來說,卻并沒有不同。
“怎么了?”當柔軟的身體撲到他懷中的時候,蕭晏行心中有些許驚訝,畢竟他極少能瞧見謝靈瑜如此示弱的姿態。
蕭晏行輕輕擁住眼前的少女,伸手撫著她單薄的后背。
少女身形雖比尋常小娘子要高挑些,但身姿纖細,特別是腰肢細如柳枝,時常給他一種一只手便可以輕輕掐住的感覺。
謝靈瑜靠在他懷里,輕聲說道:“沒什么,便是想要抱抱你!
“嗯。”
蕭晏行并未再多問,只是輕輕擁住她,讓他溫熱的身體一點點給她傳遞著溫度。
謝靈瑜在這樣的溫暖之下,心底那種對于未來命運的畏懼,逐漸消散而去。
因為如今她可以徹底相信,即便未來真的會有這樣的一天,蕭晏行定然會保護她,便如他現在這般一次又一次的護著她。
許久之后,謝靈瑜輕輕靠在他懷中,有些念念不舍說道:“圍獵還未結束,我昨日可未曾受傷,今日理當繼續。”
“殿下是舍不得我?”蕭晏行自是察覺到她口中的不舍。
謝靈瑜從他懷中抬起頭,望著眼前的人,他今日并未再穿著獵裝,一身黑色圓領長袍,襯得他整個人身形瘦削而挺拔,身上那股子清冷傲然的味道,也只有在與她在一處的時候,才會略微退散些許而已。
況且蕭晏行還長著一副任誰看來都清俊絕倫的容貌,深邃的輪廓,便是連臉頰線條都處處透著干凈利落,如今眉宇舒展時,倒是沖淡了他身上的那份銳利之感。
“嗯,我舍不得丟下辭安!
謝靈瑜說這句話的時候,口吻里透著乖順,簡直叫人心軟的一塌糊涂。
蕭晏行眼尾輕揚,淡然道:“既是舍不得,我便陪殿下一同圍獵!
謝靈瑜瞬間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貍貓般,險些便要跳腳。
“荒唐,你豈能如此胡鬧,你身上還帶著傷呢!
蕭晏行朝她看了過來,雖然并未說話,但是眼神之中卻仿佛在說,不是殿下說舍不得自己的。
謝靈瑜趕緊抬起手表示:“我自己去圍獵便好,你乖乖在大帳內歇息!
只是她這般說了之后,蕭晏行微微頷首:“看來殿下如今是又能舍得我了!
“蕭、辭、安,”謝靈瑜一字一頓的喚著他的名字,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他這是純心與她作對是吧。
可是她說完這三個字,蕭晏行卻又伸手抱了抱她:“殿下要開懷!
他雖是清冷的性子,開懷與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看起來這般倨傲又清冷的男子,卻愿意用這樣小手段去逗弄眼前的小女郎,心中唯愿的便是她能忘卻她心底的煩惱。
原本謝靈瑜是想要離開,卻又突然想起圣人交給自己的事情。
她不禁暗笑自己,竟是被信王和昭陽公主兩人影響到,連這般重要的事情,都險些要忘記了。
“方才我去面見圣人時,瞧見了柳大人。”謝靈瑜說道。
蕭晏行反問道:“大理寺少卿柳郗柳大人?”
“正是。”
但是對于柳郗出現在這里,蕭晏行臉上反倒沒什么意外,他開口說道:“昨日有人故意引誘在黑熊洞穴之外引誘黑熊,不管他們是想要誘獵黑熊,還是希望讓黑熊傷人,圣人定然是要徹查到底的!
“但是那兩人也并非是混進圍場的人,而是禁衛軍里面的人,所以圣人只怕對禁衛軍也有所懷疑,所以干脆急召了大理寺少卿來徹查此案!
謝靈瑜倒是不奇怪,他能夠把圣人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徹。
畢竟蕭晏行一向足智多謀,他也最是擅長步步為營,因而對于圣人這般心思深沉的人,他反倒更能揣摩猜透。
“圣人本意是這般,”謝靈瑜看著他,嘴角輕揚:“但是最后是由我來徹查。因為我同圣人說,此案不宜大張旗鼓!
畢竟若是讓大理寺去查羽林衛,自是會引起諸多揣測。
如今齊王之案尚未了結,若是這次黑熊之事再查出來又有皇子牽扯其中,別說圣人了,便是整個皇室只怕都面上無光。
歷朝歷代,最容易朝野震蕩的向來便是大位之爭。
為了能夠讓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各方勢力角逐爭斗,到最后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謝靈瑜之所以主動請纓接手這件事,倒不是真的為皇室臉面。
而是為了讓圣人更加信重她。
隨后謝靈瑜拿出了先前圣人給她的令牌,她這會兒才有機會低頭細細瞧著這枚令牌,拿著此令牌者,便可調動羽林衛。
這可是一部分兵權。
“圣人將此物交給我,言明在我徹查此案期間,可以調任羽林衛。”
謝靈瑜低頭盯著令牌的同時,低聲說道。
但是她說完之后,蕭晏行卻并未作答。
待好一會兒,謝靈瑜見他始終未說話,便抬頭看向他,卻見他此刻也盯著謝靈瑜手中的令牌。
“可是我此舉有失妥當?”謝靈瑜問道。
蕭晏行卻在看著她手中令牌,突然笑了聲,悠悠道:“難怪。”
謝靈瑜微怔,卻并未聽懂蕭晏行此話何意。
她倒也是從不藏著掖著,既是沒懂,便直接追問道:“難怪什么?”
“難怪圣人會給你主動請纓要徹查之后,會給你這樣一枚令牌。”
正是因為蕭晏行這句話,讓謝靈瑜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圣人真正的用意。畢竟她本以為圣人給自己這么一個令牌,是為了查案方便。
但是如今看來,似乎并非這么簡單。
“殿下覺得,黑熊之案圣人為何定要這般徹查清楚?”蕭晏行耐著性子問道。
謝靈瑜微微沉吟,顯然她也在想這件事真正的深意。
要說黑熊之案倒當真是可大可小,若是朝著最為陰謀的想法,自然便是有人意圖惹怒黑熊,暗害他人。
但是即便以藥為引,但是黑熊到底乃是畜生,并不會真正受人所控制。
要不然這頭黑熊也不會第一個吃掉的便是惹怒他們的人。
況且身死那兩人真正的目的為何,只怕唯有幕后之人方能知曉。
至于圣人真正在意的,自然也不是那頭早已經實在謝靈瑜護衛手中的那頭黑熊。
“圣人真正在意的,是死掉的這兩個人的身份,他們乃是羽林衛,卻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甚至是受人指使做著不該做的事情。因為羽林衛乃是北衙內衛,是圣人的禁衛軍!
謝靈瑜眉宇一點點舒展,先前未曾想通的事情,此刻卻已是豁然開朗。
“所以圣人真正想要殿下做的,并非是徹查黑熊之事!
蕭晏行漆黑深邃的黑眸之中,碎光微閃,宛如被驕陽所照射著的琉璃珠,璀璨而動人之中又透著清醒。
謝靈瑜再次抬頭看向他。
就見蕭晏行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圣人是要殿下,肅清羽林衛!
*
密林之中,原本騎在馬上的人正勒著韁繩,慢悠悠的朝著前面走去,有種閑庭信步的感覺,絲毫沒有圍獵的那種緊張感。
“殿下,”直到前方去收拾獵物的護衛,將剛被射殺的一只山雞撿了回來,前來請功。
謝靈瑜這才被喚回了意識。
隨后她淡笑著環顧著周圍的護衛,朗聲道:“昨日雖有意外發生,但是冬狩圍獵勝負未分,本王自是要力爭頭彩到底。畢竟昨日諸君可是連黑熊都能獵殺,乃是所有圍獵者之中收獲最大的!
這也是謝靈瑜今日還非要繼續參加圍獵的原因。
她并不是為了自己出風頭,而是為了身邊這幫一直王府護衛。
“若不是殿下和蕭大人先前已經射傷黑熊,我們也不能如此這般輕易的獵殺那頭黑熊,”一旁的賀蘭放輕聲說道。
謝靈瑜轉頭朝他睨了一眼,輕笑出聲。
“好了,獵殺黑熊,我永寧王府諸多勇士乃是首功,所以大家切莫松懈!
好在之后謝靈瑜也沒再去想別的事情,畢竟圍獵之中容不得絲毫馬虎,自是應該全神貫注了。
待謝靈瑜率領一眾護衛圍獵,因為圍獵本就是包圍圈越來越小。
以至于待到了午后,在包圍圈繼續縮小之后,原本分散在圍場四處的獵物開始被逐漸往中心地帶趕,于是參與圍獵的人也開始往中心包圍圈。
以至于當謝靈瑜射殺一只兔子的時候,不想卻也有一人從遠處張弓搭箭。
當兩支箭幾乎是前后腳,射在了那
只灰色野兔身上。
因為昨日北紇二王子默古也是這般,橫空殺出來的,因而當這一箭出現的時候,倒是周圍的護衛瞬間護在謝靈瑜的馬前,生怕對面出現的又是不速之客。
待對面策馬之人漸漸靠近之后,謝靈瑜微瞇著眼睛,望向對方。
“無意沖撞殿下,還請殿下恕罪,”裴靖安策馬過來時,松開勒住韁繩的雙手,做出行禮的舉動。
謝靈瑜望著對方,神色漠然,片刻后她垂眸望向地上那只野兔。
裴靖安見狀,立即朗聲說道:“這只野兔乃是殿下先射殺的,自然應該歸屬于殿下!
不管是他刻意討好還是有意承讓,謝靈瑜都沒打算客氣,她沖著地上灰色野兔微抬了抬下巴,便有一個親衛立馬上前,將野兔撿起來帶了回來。
謝靈瑜確定了獵物的歸屬之后,也不廢話,直接開口道:“我們走!
顯然她并不愿打理裴靖安。
至于裴靖安,他騎在馬背上,瞧著謝靈瑜待自己的冷漠,竟是早已經習以為常般,只是當他看向謝靈瑜時,心頭卻還是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就好像他和謝靈瑜本不該如此。
“四郎,”突然一聲嬌俏的呼聲從遠處傳來,伴隨著馬蹄踏響聲越發靠近。
還未來得及離開的謝靈瑜,自然也聽出來這個聲音的是何人了。
昭陽公主從遠處便瞧見這道銀白色的身影,先前出發的時候,她便早在人群中瞧見了,今日裴靖安穿著的乃是一襲銀色獵裝,他本就長相出眾,如今瞧著當真是面如冠玉,出眾的叫人挪不開眼睛。
是以當昭陽公主遠遠瞧見這一道銀白色身影時,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便縱馬趕來。
“見過昭陽公主,”裴靖安瞧見來人竟是昭陽公主,第一反應便是恭敬請安。
偏偏昭陽公主瞧見他與自己這般生分,心底雖然瞧見他開心,卻也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偏生她還未說話呢,就瞧見一旁的謝靈瑜。
先前昭陽公主光顧著看這一道銀白身影,并未注意到旁邊騎馬的是誰,自然在瞧見謝靈瑜時,她竟有些失態追問道:“你們是一直在一起打獵的嗎?”
謝靈瑜勒著韁繩,冷淡朝她看了一眼,壓根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反倒是裴靖安臉上露出些許尷尬,正要開口解釋,就見一隊人馬急匆匆朝著這邊趕來,顯然是昭陽公主的護衛緊隨而來了。
只是當為首之人到了跟前時,急切關心問道:“公主,您沒事吧。”
謝靈瑜朝著對方看去,倒是輕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原來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昭陽公主的未來駙馬盧顯,那位傳聞中的盧家七郎。
此人雖說才干和學問都是平平,長相倒是有幾分俊秀,只是這幾分俊秀到了裴靖安這等長安城內出了名的俊俏郎君旁邊,便宛如螢火之光與日月爭輝般,瞬間便被比較了下去。
“公主,您怎么樣了?”盧顯見昭陽公主未回話,又關切的問了一句。
只是若當真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管他如何表現,都是錯的。
說的每一個字,甚至連呼吸都在這一刻,盡數都錯了。
昭陽公主望著眼前的盧顯,又瞧著對面的裴靖安,這般云泥之別,如何讓她能夠忍受得了呢。
她從出身開始便是公主,即便幼時不算受寵,但也并未被虧待過。
以她這樣的公主之尊,合該是這世間的郎君任由她挑選才是。
可是如今呢。
她想要的永遠得不到了,但是她不想要的,卻偏偏硬要塞給她,更是趕都趕不走。
“你瞧著本宮像是有事的模樣嗎?”昭陽公主冷眼望著盧顯。
盧顯見公主眼底浮起怒氣,自是當場請罪:“還請公主恕罪,微臣也只是擔憂公主。”
可是他剛說完,昭陽公主便毫不客氣說道:“本宮不是已經說過,你不要再跟著本宮了!
此刻若不是裴靖安就在邊上,昭陽公主還顧念著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想讓裴靖安留下一個她乃是跋扈不講道理之人的印象,她恨不得立馬將盧顯趕走。
她這般毫不客氣,盧顯心中自也是十分尷尬。
他們兩人如今雖然還未正式成婚,賜婚旨意也還未下達,但是圣人早已經定下了這樁婚事。
因而盧顯才會這般鞍前馬后的,跟在昭陽公主的身邊,只盼著能夠婚前與公主多多培養感情,待婚后方能做到夫妻琴瑟和鳴。
況且圍場一起打獵之事,便是連信王殿下,都愿意促成他們。
所以盧顯才會這般殷切的跟前跟后。
可誰成想,公主竟是這般厭惡與他。
一時間盧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況且此刻還有外人在呢。
謝靈瑜倒是把這些都盡收眼底了,她倒是挺同情這位盧七郎的,畢竟前世這位也是個早逝的命,要不然昭陽公主如何膽敢直接搶走裴靖安。
不過堂堂大周朝公主,二嫁不新鮮,但是嫁給自己堂妹的王夫,那可就新鮮過頭了。
前世謝靈瑜若是說遺憾,未能在昭陽公主這般發瘋的時候,聽聽長安城內是如何討論這位公主的瘋狂行徑,倒確實也算是一樁遺憾。
而現如今,謝靈瑜熱鬧也看夠了,自然便開口道:“諸位慢聊,本王這便去繼續打獵了!
盧七郎見狀,趕緊說道:“方才倒是還未曾向殿下請安,還望殿下恕罪!
“盧大人不必這般客氣,請安更是不必了,”謝靈瑜輕笑了聲。
她雖未言明,但是眾人倒是都聽出了她的意思,無非就是盧顯如今雖然身份不夠,但跟昭陽公主成親之后,他便是大周駙馬。
況且昭陽公主乃是謝靈瑜的堂姐,盧顯按照名分上,未來便是謝靈瑜未來的堂姐夫。
這請安確實是可以免了的。
只是即便謝靈瑜說的如此隱晦,卻依舊還是惹怒了昭陽公主。
她甚至忍不住朝著裴靖安瞧了過去,想要解釋一番,可是眾人面前,她又該如何解釋呢。
如今昭陽公主諸多郁悶,盡數積攢在心頭。
可是謝靈瑜卻完全沒有繼續閑聊下去的打算,既是告辭的話說過,她便直接帶著護衛離開了此處。
她一走,昭陽公主心頭郁悶倒是散了不少,
隨后她極其熱切的望著裴靖安:“四郎,你怎會孤身一人呢?”
“回公主,方才為了追一只野兔,太過心急便不小心落了單,”裴靖安如實說道,口吻自是生疏而又恭謹。
昭陽公主一聽,心頭一動,急急說道:“既是如此,不如四郎你與我們一道圍獵!
“多謝公主,但是微臣還是不打擾您與盧大人了,”裴靖安客氣推脫。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讓昭陽公主心頭宛如被刀割般。
即便之前她還有諸多借口,可是如今裴靖安這一句話,卻宛如打碎了她還殘存著的一絲絲幻想。
當裴靖安也開口告辭時,昭陽公主未出聲挽留。
她只是靜靜的看著,看著那道銀白色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她的眼前。
便宛如她那點可笑的,讓人一眼便能看透的幻想,徹底的消失。
“公主,要不咱們也還是繼續打獵吧,”一旁的盧顯倒是十分安分,直到裴靖安的身影徹底消失了,這才小聲開口提醒。
昭陽公主轉頭,安靜望著盧顯。
她這般過分的安靜,反倒是比方才肆意開口訓斥他,還讓盧顯不安。
直到盧顯小聲問:“公主,您這是瞧什么呢?”
他剛說完,昭陽公主卻忽地露出了笑容,一時間盧顯竟有些看呆了。
因為這是昭陽公主,頭一回在他面前,露出這般燦爛笑容。
“你都看出來了吧,”突然昭陽公主望著他問道。
盧顯下意識反問:“看出來什么?”
但是當他問完之后,他神色便有些僵住,顯然他這才意識到昭陽公主所問的是什么。
她應該在問,自己看出來,公主喜歡的乃是那位名滿長安的裴靖安裴四郎。
說實話,盧顯自知自己確實是不如那位裴四郎出眾,樣貌才情確實都不如,但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怕是不會將公主指婚給裴靖安的。
這點淺顯的道理,只怕世人都能懂的。
只是他當然也不能說出口,他只是訕訕笑道:“公主,微臣日后定會好生努力的。”
可是他說的這句話,卻并未得到昭陽公主的任何回應。
昭陽公主只是安靜策馬往前,而她腦海中始終環繞著一個念頭。
你既是知道,為何不能自己消失呢。
擋在她面前的人,都應該消失才是啊。
第107章 第107章那些可怖的過往,我會……
第一百零七章
謝靈瑜帶著護衛回營地時,夕陽西下,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漂亮的赤紅色,所有馬背上都放著豐盛的獵物。
她騎在逐羽的馬背上,晃悠悠的朝著營地走去。
身后的護衛們,雖然并沒有大聲說笑,但是各個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笑意。
直到謝靈瑜騎馬出了密林,想要回到營地時,卻發現營地附近卻是一隊又一隊的人馬,行色匆匆。
只是這些人去往的乃是另外一個方向,因此謝靈瑜只是遠遠的看著這些禁衛軍匆匆而過的模樣。
但是隱隱之間,卻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一想到這里,謝靈瑜原本悠然回營地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她輕輕夾緊馬腹,策馬準備趕回去,但是當逐羽的速度剛跑起來,不遠處一個騎著黑色高頭大馬的身影正沖著她的方向急急而來。
謝靈瑜勒住韁繩之后,對面飛馳而來,轉眼便到了她的眼前。
“辭安,你為何不待在帳內?”謝靈瑜在蕭晏行靠近時,皺著眉頭看向他。
她的眼睛朝著他的肩頭看了過去,因為昨日太醫特意叮囑過,蕭晏行肩膀上被黑熊抓到的地方,深可見骨,是以這段時間別說騎馬了,便是連一丁點重物都不要拿。
要不然這會影響他傷勢的恢復。
她自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可是誰成想這會兒居然就看見他策馬而來。
可是蕭晏行在看見她的時候,臉上卻是有種明顯松了一口氣。
謝靈瑜自是十分敏銳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蕭晏行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也不會這般神色匆匆,著急忙慌的過來。
對面的蕭晏行因為還騎在馬上,兩人之間有些距離,他只能點頭。
謝靈瑜當即便要下馬,但是此時先前禁衛軍一直前往的那個方向,忽然又有了動靜,謝靈瑜抬頭看了過去。
就見一大隊禁衛軍浩浩蕩蕩而來,而待那隊人越走越近時,謝靈瑜這才發現為首之人,竟是信王和昭陽公主,不過他們二人本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這般一同出現,并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只是謝靈瑜將視線落在后面的時候,卻發現中間有幾個人似乎抬著什么。
“先前有人來稟告,圍場上有人意外墜馬!
蕭晏行壓低聲音,對謝靈瑜說道。
謝靈瑜瞬間瞪大雙眸,但她也是在這一刻明白,為何蕭晏行會如此緊張。
想來是回來稟告之人并未說清楚,究竟是誰出了事情。
又或者是蕭晏行如今身份并不高,因而他得到消息的時候,也只是聽了只言片語而已,所以他才會不顧自己的傷勢,急匆匆找了出來。
他是想要親眼確認,她是平安著的。
“放心,我如今不是好好在此呢,”謝靈瑜抬頭看向蕭晏行,眉眼見浮起淺淺的溫柔,柔聲安慰道。
但是說完這句話后,她又說道:“我們現在過去看看。”
“好,”蕭晏行點頭。
隨后兩人策馬直奔著營地飛奔而去,身后的護衛們也緊急跟了上來,眾人雖然什么都不知曉,但是也敏銳的察覺到應該是今日圍獵又出事了。
待他們到了營地上時,信王和昭陽公主也正好回來了。
只是信王率先下馬之后,便立馬走向昭陽公主的馬前面,伸手將她扶了下來。
待謝靈瑜趕到時候,便聽到昭陽公主低低的啜泣之聲,竟是在哭。
她正疑惑的看向昭陽公主,既是有人意外墜馬,為何昭陽公主會這般模樣?
不等她細想,便瞧見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趕了過來,只聽對方一路撲向身后的士兵,大喊道:“七郎,七郎!
謝靈瑜抬頭看過去,就見那幾個士兵抬著擔架,此刻被放了下來。
而那人撲了上去之后,一把掀開了蓋在了擔架上的布,隨后露出了下面一張早已經沒了生氣,甚至還有些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一張臉。
可是謝靈瑜還是一眼認出了已經破碎的臉。
是盧顯盧七郎。
而此時撲在盧顯身上悲痛欲絕的人,自然便是盧顯的父親盧大人。
“七郎,七郎你醒醒,醒醒,你這般為父如何與你阿娘交代啊,”老盧大人此刻趴在幼子身上,聲音凄厲而悲楚。
原本信王正扶著昭陽公主,此刻見狀,他緩緩走過去,低聲道:“盧大人,還請節哀順變啊!
信王謝陵不說話還好,此時他剛一開口,盧大人便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昭陽公主,悲痛問道:“公主殿下,還請您如實告訴我,七郎究竟是為何出事?”
此話一說,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
那邊昭陽公主低低的啜泣聲,也在這一刻一下頓住了。
謝陵眼底閃過一絲惱火,卻還是賴著性子,低聲勸說道:“盧大人,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屬是意外,七郎是因為馬驚之后,不甚落馬被踩踏,這才出了意外的!
這言下之意自然就是,這些都是意外。
自然是與任何人都無關的。
盧大人此刻卻痛苦道:“我家七郎騎射雖不說百步穿楊,但也是自小便學的,為何會墜馬而亡,為何會這般!
“昭陽她也受了不少的驚嚇,我尋到他們的時候,她還一直驚魂未定,不如待會我讓護衛親口告訴你,事情的原委,”謝陵低聲說道。
誰知信王這話剛說完,原本站著的昭陽公主,竟搖搖欲墜,一下昏倒癱軟在了地上。
見狀,信王再也顧不得其他,趕忙上前一把抱起昭陽公主,大吼喊道:“太醫,快宣太醫!
頃刻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昏倒的昭陽公主吸引。
信王抱著昭陽公主,徑直離開之后,身側護衛有人趕緊去找太醫,有人跟了上去,而留下來的人都是不相干的禁衛軍,并非是跟隨昭陽公主和盧顯一起去打獵的親衛。
一時間,老盧大人茫然四顧,竟找到一個可以詢問真相的人。
謝靈瑜站在一旁,眼睛始終望著地上的那副擔架。
先前她還在密林之中,遇到這個年輕的郎君,她與盧顯自是不相熟的,更是沒有什么私交,先前也不過就是說了兩句話而已。
可是這一刻,她卻被一種巨大的情緒包裹著。
有一種叫做兔死狐悲的感覺,在她心頭久久縈繞著,始終無法離去。
因為此刻躺在地上的盧顯,儼然便是前世的謝靈瑜。
前世她是擋在昭陽公主和裴靖安中間的那個人,所以她必須死。
如今呢,圣人賜婚昭陽公主和盧顯,昭陽公主并不愿嫁給這個人,所以盧顯也落地一個莫名身死的下場。
雖然謝靈瑜此刻沒有一丁點證據,證明盧顯的死跟昭陽公主有關。
但是她卻清楚,她心底的猜想就是對的。
要不然幾個時辰之前還活的好好的一個人,為何便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意外呢,這當真只是一個意外嗎?
“殿下,”一旁的蕭晏行見謝靈瑜一直盯著擔架上,盧七郎早已經沒了平日里的模樣,臉上更是血肉模糊。
所以他還是輕喚了一聲,想讓謝靈瑜徹底回過神。
可是謝靈瑜卻并未回頭,她的眼睛只是那
般望著盧七郎的尸身,整個人宛如入定般,對于外界的一切聲音都沒了感覺。
而此時圣人身邊的內侍田則忠,也終于出現了。
他身后帶著幾個人,瞧著盧大人還趴伏在盧七郎的尸身上痛苦哀嚎,田則忠上前幾步,低聲說道:“盧大人,圣人聽聞此事,心中已是悲痛,特派老奴前來寬慰您。”
雖然盧大人確實萬分傷心,可是田則忠到底是身份不一樣。
他抬頭看向田則忠,倒是有了些許旁的反應。
“還有,圣人說此事發生的太過意外,倒不好讓七郎的尸身這般留著,特恩準您帶著七郎先行返回長安,”田則忠又低聲說了一句。
在聽到這句話之后,盧大人的嘴唇顫抖了又顫抖。
最后在場眾人只聽他聲音悲痛道:“老臣謝主隆恩!
“盧大人,節哀順變,”田則忠雖說是個閹人,并無后代子嗣,但是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向來都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這一向冷靜穩重的朝臣,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如鄉野村夫般悲憤大哭。
此時,對面又有一人緩緩而來。
而不知何時回過神的謝靈瑜,在看見這人的時候,眼睛竟如同活了過來,輕輕眨了眨,隨后她緩緩朝著對方走了過去。
蕭晏行見狀,便要跟上她。
但是卻聽到謝靈瑜淡淡說道:“不必跟著我。”
就這樣,蕭晏行的腳步一下子頓住,站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朝著對面那個同樣高挑挺拔的身姿緩緩走過去。
裴靖安沒想到,自己圍獵過來之后,看到的竟是這般凄楚的場面。
盧大人趴伏在自己幼子身上,悲痛欲絕的哀嚎著。
而他自己也是還處于震驚之中,畢竟幾個時辰之前,他還瞧見了活生生的盧顯,如今看見的卻只是盧顯的尸身。
可更讓他震驚的卻是,他看見原本站在對面的謝靈瑜,居然朝著他走了過來。
這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事情。
這位殿下不知為何原因,竟一直以來都是避他如蛇蝎,不管哪一次見到他時,她都始終是冷淡而疏離的態度。
“殿下,”裴靖安看著謝靈瑜,主動開口道。
謝靈瑜望著他,聲音很輕的喊了聲:“裴暮朝。”
裴靖安一瞬間宛如雷擊般,因為謝靈瑜喊的乃是他的表字,暮朝。
這是他的祖父親自為他賜名的表字。
原來她竟也知道的。
暮朝。
這兩個字,前世的謝靈瑜不知叫過了多少次,歡喜時喚過,嬌嗔時喚過,傷心時喚過,難過時亦如此輕聲喚過。
而如今這卻是她第一次如此喊他。
裴靖安望著眼前的謝靈瑜,感覺到了她不一樣,可是他卻又說不出口。
“你可知你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你而死!
謝靈瑜冷眼望著他,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卻又宛如帶著詛咒般,直直扎入了裴靖安的心頭。
甚至在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裴靖安竟一下明白了謝靈瑜的意思,他臉色登時變得煞白,張開嘴想要解釋,可是到了嘴邊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裴靖安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相反他沒少遇到小娘子的主動示好,那些愛慕的纏綿的眼神,他一眼便能瞧出來,只不過他從未回應過罷了。
因為他心中心心念念的小女郎,反而從未將他看在眼底。
她滿心滿眼,都是另外一個人。
所以昭陽公主待他的心思,裴靖安并非是不知,只是故作不知罷了。
甚至為了讓公主死心,他從來都是避免與公主過多接觸,好在后來圣人親自為公主指婚,定下了昭陽公主與盧家七郎的婚事。
裴靖安忐忑的心思,這才緩緩放下了。
畢竟是圣人指婚,盧家七郎自也是不錯的郎君,他本以為昭陽公主會慢慢放下對他的心意,畢竟年輕小娘子的愛慕,來的快去的也快。
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是在親口告訴他,公主的愛慕從未消失。
而此刻田則忠此時已經轉頭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幾個禁衛軍將原本蓋著的布,重新蓋住了盧七郎的臉,便抬起了擔架。
盧大人顫顫站在一旁,田則忠又趕緊讓身邊小太監上前扶住他。
“盧大人,你若是一直這般悲痛過度,七郎便是走的也不安心,”田則忠上前,輕聲叮囑著。
很快,盧大人便跟著盧七郎的擔架,慢慢離開。
顯然田則忠已經安排好了車馬,準備將他們送回長安。
誰能想到,這么一場尋常的冬狩圍獵,竟是叫他們父子天人永隔呢。
待盧大人離開之后,眾人倒也敢立馬離去,畢竟謝靈瑜還在場,并未走呢。
只是謝靈瑜從看到盧顯尸身那一刻起,便一直是這般失了魂的模樣。
蕭晏行站在對面,望著她走向裴靖安,望著她跟裴靖安不知說了什么,望著他們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一時間,他竟是有種被排除在外的疏離感。
這世上謝靈瑜居然有可以跟裴靖安說,卻而無法對他說的話。
但是在盧大人離開之后,謝靈瑜環顧四周,竟什么都未說,緩緩朝著自己帳篷的方向走了回去。
裴靖安看著她,正想要跟過去,可是對面的蕭晏行卻已經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外一邊,信王抱著昭陽公主一路回到了她自己的帳篷內,很快太醫便被宣了過來。
隨后信王急切道:“太醫,你快給公主看看!
“是,王爺,”太醫自是一點也不敢耽擱,趕緊上前給昭陽公主把脈。
咦?
太醫這不把脈還不要緊,一把脈倒是滿頭誤會。
畢竟方才他被催促而來的時候,聽到情況乃是公主昏倒,乃是十萬火急的情況。
可是當他替昭陽公主請脈的時候,卻發現公主的脈搏強勁有力,并未什么明顯的急癥啊,而當太醫悄悄打量著昭陽公主,卻見公主緊緊
閉著的眼皮,竟有眼球滾動的明顯痕跡。
顯然昭陽公主并非真的昏迷。
“太醫,盧七郎墜馬一事,讓昭陽受了不小的驚嚇,她忽地昏倒,應該是受驚過度吧,”而此刻站在太醫身后的信王緩緩說出這句話。
太醫心底一咯噔,能在太醫署混到如今的太醫,哪一個不是人精呢。
畢竟他們日日夜夜要伺候的,都是這些貴人。
但凡一個不慎,只怕便是要人頭落地的。
“回王爺,下官給公主把脈之后,發現公主確實是驚厥之癥,確實是驚嚇過度之后,才會這般突然昏倒,”太醫收回自己把脈的手,起身之后,轉頭朝著信王如此說道。
謝陵憂心忡忡道:“既是如此,勞煩太醫您盡快開藥!
太醫哪兒說別的呀,他趕忙道:“王爺放心,下官這就去開藥,讓公主安神壓驚!
自然開完藥之后,太醫便趕著去配藥了。
好在每次冬狩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一應準備卻是齊全的。
畢竟這么多貴人同時參加圍獵,難免會有人受傷,所以太醫院一早就備妥了所有會需要的藥材。
待太醫離開之后,公主身邊的人都還留在帳篷內伺候著。
“你們都先出去吧,”突然謝陵開口吩咐道。
公主貼身的侍女相互對視了一眼,正在猶豫間,卻聽謝陵突然又道:“本王讓你們出去,是沒聽到嗎?”
雖然謝陵的聲音并未拔高,甚至還是壓低著嗓音。
只是他隱忍者的怒氣,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昭陽公主身邊的宮女們,經年伺候著公主,對這位信王殿下自然也是熟悉的很,畢竟信王乃是昭陽公主的同胞兄長。
平日里信王最是溫和,便是待她們這些宮女們,都是和顏悅色。
這些宮女自是從未見過謝陵發火。
如今謝陵這般,宮女們哪還敢逗留,一個個趕緊離開了帳篷。
隨后謝陵又朗聲喊了一句,將此時正站在外面的貼身侍衛喊了進來,他冷聲吩咐:“從現在開始,你守在帳篷外面,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一個人靠近帳篷!
“是,王爺,”貼身侍衛立即應道。
隨后待這人出去之后,偌大的帳篷內,只剩下信王和昭陽公主兩個人。
信王緩緩坐在了方才太醫把脈的那個位置上,他冷眼望著眼前正躺著的人,一言不發,時間仿佛在這個大帳內凝滯了。
可是他越是這樣一言不發,躺在床上的人反而動靜越大。
原本還緊緊閉著的眼睛,此刻眼皮上不時浮現了眼睛轉來轉去的滾動痕跡。
“還不睜開眼睛嗎?”終于謝陵望著眼前的人,淡聲問道。
終于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但是昭陽公主在睜開的瞬間,眼底有種小心翼翼的懼怕感。
因為她深知自己這個同胞哥哥,并非是眼前的看到的那般溫和。
她印象之中記得六兄生氣最可怕的一次,便是她年幼時,有個嬤嬤仗著自己有些資歷,又瞧見他們生母早逝,在宮中沒有倚靠,竟敢拿喬慢待與她。
那次六兄其實并未大吵大鬧,他也是這般冷眼望著那個嬤嬤。
只是他眼底的怒意,足可以殺死那人。
而沒過多久,那個嬤嬤便意外墜入宮中的深井里死了。
這樣的意外在宮中并不算太過陌生,即便有人來查,也不過是隨意查查便罷了。
沒人會真的想去尋找真相。
“六兄,”一向有些傲氣的昭陽公主,此時一開口,聲音里便是止不住的發虛。
謝陵垂眸望著她,冷淡道:“你為何如此害怕?”
昭陽公主慢慢坐了起來,望著謝陵,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
“六兄,我并不是真的想讓他死的,”昭陽公主輕輕張嘴解釋道,此時她連聲音都染上了身體所帶來的顫抖。
謝陵微閉了閉眼睛,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最后他耐著性子說道:“你尚未想好,便如此倉惶動手,你可知事情一旦暴露的話,即便你是公主,朝臣也一定會聯名上書,要求父皇嚴懲你的。到時候你要如何?”
原來在與裴靖安在林中相逢之后,昭陽公主自是察覺到了裴靖安的疏離。
雖然一直以來,裴靖安都未曾對她表露過一星半點的示好,但是她總覺得今日裴靖安看向她的眼神都與往常不一樣了。
她心目中一直以來殘存著的幻想,徹底被打碎了。
而身側跟著的卻又是她一直想要甩開,卻怎么也甩不開的盧顯。
她本就是尊貴的公主,卻偏偏要在最重要的終身大事之上,委屈了自己。
那些曾經壓抑著的念頭,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
突然昭陽公主想起一次出宮參加宴會時,曾經有個小娘子哀嘆過,說自己的一位堂兄因不慎摔斷了腿,成了殘廢之后,竟慘遭了原本已經說親的小娘子家退婚。
雖說退婚聽起來是不好聽,但是這家倒也是真心為了自己小娘子的未來著想。
于是昭陽公主心底的那個念頭便越來越強烈。
若是盧顯此刻摔斷了腿,還成為了殘廢的話,還怎么做自己的駙馬呢。
便是父皇再狠心,也不會將自己指婚給他了吧。
所以昭陽公主便故意讓護衛落在后面,自己帶著盧顯兩人去登高,而在高處的時候,她伸手將盧顯推了下去。
只是她沒想到,當自己找到盧顯的時候,他竟還清醒著。
甚至盧顯看到昭陽公主的第一句,竟是問道:“公主,你為何要這般害我!
所以昭陽公主第一反應便是,拿起身邊的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當謝陵帶著侍衛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眼前的場景,他心中也唯有震驚。
可是震驚之后,他也只能幫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妹妹善后。
幸好當初為了昭陽公主的安危,跟在她身邊的護衛,都是信王府的親衛,是以他讓人去處理了盧顯的尸身,讓他看起來是因為墜馬之后,被踩踏而死。
特別是為了掩蓋昭陽公主砸在他頭上的傷口,盧顯的臉更是面無全非。
當昭陽公主再次看到他的尸身,看到他那張被毀的支離破碎的臉,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待一切處理妥當之后,謝陵這才派人回來報信,有人意外墜馬。
如今她說并不是故意想要讓他死,也不過是事后的借口罷了。
“我只是不想嫁給他罷了,”昭陽公主似是為了安慰自己般,她說:“我想假裝失手將他推下去,這樣他摔斷了腿,父皇便是再狠心,也不會將我嫁給他了!
昭陽說著說著,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可誰知,誰知……”
她望著自己這雙此時早已經干凈的雙手,喃喃搖頭。
誰知盧顯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質問她為何要害他。
從那一刻起,便注定他活不下來了。
是他逼著自己動手的,是他自己太蠢了,為何要說出口呢。
昭陽公主此刻心底不住的給自己找借口,她乃是驕傲的公主,自是不屑后宮爭斗,那些后宮女人斗來斗去之時,她便只要高高在上的瞧著便罷了。
是以她的這雙手從來都是干凈的,她從未害過人,更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親自動手殺人。
“你若是不想嫁給他,你告訴阿兄,阿兄自有法子。”
謝陵眼底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氣惱神色。
但是這句話卻猛然戳中了昭陽,她有些怨恨的看向謝陵,幾乎是怒喊道:“難道我沒有告訴阿兄嗎?可是你卻一直讓我忍耐著。可是每次他一靠近我,我便幾欲作嘔,我一想到將來要嫁給這樣一個人,我便不甘心。”
“我是公主,我是天生的金枝玉葉,為何我不能嫁給我自己想要嫁給的人,為何我連自己的婚事都要受盡委屈。”
當昭陽公主將自己心底深處,全想說出口的話,都一股腦說完之后。
她一直慘白的臉色,忽地露出笑意,有種讓人膽怯的滲人。
“阿兄你先前一直不幫我,我只好自己幫自己了!
所以她親自動手,讓盧七郎徹底消失了。
如今父皇再也不會逼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了。
她是公主,她是金枝玉葉,她合該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謝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竟偏激到如此地步。
一時間,他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勸說她。
“昭陽,你可知便是沒有盧七郎,也會有旁人,但那個人都不會裴靖安,”謝陵耐著性子說道。
他自然不想要看到昭陽,這般一步步偏激下去。
今日之事他可以為昭陽遮掩,一個盧七郎死了也便死了。
若是她還是無法嫁給裴靖安呢。
謝陵低聲哄勸道:“況且那個裴靖安也不過是個尋常男子罷了,本王瞧著并無太多出眾之處!
“難道阿兄你就不想跟裴家聯姻嗎?他的祖父乃是左仆射,若是有他相助,阿兄你在大位之爭上面,定然會贏過安王。”
昭陽公主此時似乎也冷靜下來,反而竭力勸說謝陵。
但是謝陵卻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口無遮攔,居然敢直接提到皇位之爭。
“荒唐,朝堂之事豈是你能輕易插手的,你若是再這般一意孤行下去,到時候便是連我都保不住你,”謝陵直勾勾盯著昭陽公主。
昭陽抿嘴不說話。
但是謝陵知道她是并未聽進去,于是他壓低聲音說道:“父皇臨朝之后,確實未曾讓公主與西域諸國和親,但是你若是當真要這般肆意妄為,將禍越闖越大,到時候只怕父皇為了堵住朝臣的悠悠眾口,不介意讓你成為成為第一個和親的公主!
昭陽公主睜大眼睛。
“況且你以為那個北紇二王子默古,留在長安遲遲未離開,到底是存著什么樣的心思!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昭陽公主心底這才徹底生出了幾分畏懼。
若是謝陵說旁的,她倒是還會倔強到底。
可若是真的讓她和親,她倒不如現在便一頭撞死。
原本她心頭的那些念想,也在此刻漸漸冷靜了下來。
見昭陽公主不再說話,謝陵也知道不能一味逼迫,他低聲哄勸道:“你且耐心等著,阿兄跟你保證,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得償所愿,我也定然讓你得償所愿。”
“到時候,不管是誰擋在你們之間,我也定會幫你除掉那個人!
*
謝靈瑜一路宛如游魂般,朝著自己的大帳走去,待走到自己的帳前,正好碰到正在門口的聽荷,她幾乎是盼了大半日,才把殿下盼了回來。
況且方才又有人說什么墜馬,因為消息也不明確,蕭大人還急的親自去尋殿下。
如今看到謝靈瑜平安歸來,身上更是沒有一處受傷的地方,聽荷歡快迎了上去:“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奴婢這就給你燒熱水。”
只是她說完,謝靈瑜卻恍若未聞般,徑直朝著自己的帳篷走了進去。
聽荷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看見身后跟隨而來的蕭晏行,趕緊上前輕聲詢問道:“蕭大人,殿下這是怎么了?”
可蕭晏行卻朝著她輕輕搖頭,只是淡聲吩咐道:“你先去給殿下準備熱水吧。”
聽荷也不敢多問,只是趕緊點頭:“是,奴婢馬上去準備!
說著,她便去準備熱水了。
而蕭晏行站在大帳門口,卻站了許久,才輕輕掀開帳門,慢慢走了進去。
此時謝靈瑜站在大帳的空地上,既未坐下也未說話,便只是那般安靜站著。
“阿瑜,”蕭晏行終于走上前去,他輕輕握著她的肩膀,半強迫地讓她抬起頭看著自己,他說:“你看著我!
在聽到這句話時,謝靈瑜早已經不知飄遠到何處的心魂,竟是宛如有了錨點般,竟一點點被重新在拉了回來。
當她的眼睛一點點聚焦,看著眼前的男人。
終于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這里。
“辭安,”謝靈瑜輕輕低喚出聲。
這兩個字宛如給了她莫大的力量般,讓她原本空洞的內心,再次一點點被充盈了起來。
蕭晏行見她總算不像先前那般,他這才極其輕聲的勸哄道:“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
其實他看得出來,謝靈瑜之所以如此失神,便是因為盧七郎的意外。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她與盧七郎并無太多交集,為何會對盧七郎的死會有這么大的觸動呢。
還有先前,她為何要去找裴靖安,并且與他說了什么呢。
雖然他從不知謝靈瑜與裴靖安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謝靈瑜對于裴靖安之事也確實會發反應比旁人更大一些。
但是謝靈瑜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來看,她對裴靖安甚為厭惡。
所以她主動走向裴靖安,這本就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蕭晏行一向觀察甚微,旁人之事他都算無遺策,更何況是謝靈瑜之事,她這點太過反常的舉動,絕非尋常。
謝靈瑜自然也知道自己表現的太過反常。
只是她不知該從何說起,說盧七郎的死不只是個意外那么簡單嗎?
可是她連一丁點證據都沒有,所說的不過都是空口白牙。
“阿瑜,你是否是覺得盧七郎并非意外?”蕭晏行柔聲問道。
謝靈瑜猛地抬頭望著他,烏黑而盈潤的瞳仁里滿是震驚:“你也是這般覺得?”
蕭晏行搖頭:“我并不知此事,但是我從你的表情里猜到的。”
隨后,謝靈瑜苦笑一聲。
顯然她今日表現的確實太過失常,他這般聰明之人,又豈會猜不到呢。
“我雖無真憑實據,但是我相信盧七郎之死,與昭陽絕對脫不了干系,”謝靈瑜斬釘截鐵的說道。
而話匣子一旦打開,謝靈瑜似乎也不想關上。
“你肯定要問,我為何會這般說是吧,因為她壓根不想嫁給盧七郎,她喜歡的乃是裴靖安,如今裴靖安尚且婚配,她怎么會如此心甘情愿嫁給旁人呢!
況且就算裴靖安有了婚配,昭陽不也還是使出一切手段,誣陷她,圈禁她,然后再搶走裴靖安。
昭陽壓根不在乎悠悠之口,要不然她會那般肆無忌憚的嫁給自己堂妹的王夫。
“她還是真是跟從前一模一樣,只要誰擋在她和裴靖安之間,她便不會不顧一切讓那個人消失。”
曾經的謝靈瑜是這般。
如今的盧七郎自然也逃不了。
謝靈瑜本以為今生她逃過了跟裴靖安的婚事,與昭陽之間便不會再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是此刻她才發現,命運之所以是命運,便是有著不可撼動的力量。
該發生的事情似乎從來都會發生,只是或早或遲。
從前一模一樣?
蕭晏行極為敏銳,謝靈瑜一開口,他便察覺到了最為重要的一點。
他輕聲說過:“你的意思是,昭陽公主從前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在聽到蕭晏行這樣一個清冷的人,卻用這般溫柔的聲線細細地哄著她的時候,謝靈瑜連靈魂都在吶喊,她想要告訴他,是,她做過。
昭陽曾經就是這般對待她的,奪走她的一切,只因她是昭陽和裴靖安之間的那個阻礙。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一旦說出口,便是太過驚世駭俗。
連她自己都時常覺得,那些過往恍如黃粱一夢。
有時候她甚至會分不清,那真的是她的前世,還只是做了一場冗長而恐怖的怪夢。
況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蕭晏行知道,她和裴靖安有過那樣一段過去。
他們曾經是夫妻,從少年一路走來。
她和裴靖安之間的關系,曾經比現在她和蕭晏行還要更加親密無間。
這樣的一段過去,是她難以啟齒的恥辱,她會帶著這個秘密直到永遠。
因為這段過去,讓她厭惡,讓她惡心。
她更不會想要讓蕭晏行知道,即便她知道,若是當真告訴她,他也定然只會心疼自己,而不會對曾經有一絲的芥蒂。
她就是這般相信著他,并且毫不懷疑。
似乎查到謝靈瑜再次的沉默,蕭晏行也并未再追問。
但是他又能感覺到,謝靈瑜心頭似乎隱隱在懼怕著什么。
這一刻,他沒有選擇去追問,而是直接伸手將謝靈瑜攬在了懷中,他寬厚而溫暖的手掌,一手摟著她的腰身,一手輕輕撫著她的脖頸。
這般親昵而溫柔的姿勢,給了她無盡的溫暖。
“阿瑜,”他輕柔的喚著她的名字,清冷的聲線里有著一種特別而又讓人忍不住著迷的質感,宛如雪山之巔流淌而下的清泉,卻又染上了幾分春日暖流,明明旁人看起來是冷的,但是對于謝靈瑜而言,卻是那樣溫暖。
“不管從前發生過什么,我保證,永遠都不會再發生了!
那些
可怖的過往,我會親自為你驅散。
第108章 第108章因為我是屬于殿下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一場原本應該揚大周國威的冬狩,竟接二連三出事,甚至如今連昭陽公主的準駙馬都命喪圍場。
原本眾人還積極爭這個頭籌,如今倒也有些意興闌珊。
是以第三日早上,當眾人再次集結的時候,圣人直接宣布謝靈瑜所率領的永寧王府護衛隊成為此次冬狩的頭籌者。
畢竟第一日的時候,謝靈瑜不僅狩獵了狼群,賀蘭放還帶領眾人獵殺了黑熊。
不管是從射殺的種類還是數量,謝靈瑜都是當之無愧的頭籌。
“今次永寧王這個頭籌,合該是當之無愧,”圣人自是十分贊賞,倒是忍不住當眾夸贊了謝靈瑜。
謝靈瑜自也是要為自己王府護衛們請功:“圣人,此番微臣能獵得如此多獵物,少不得是靠府上這些英勇的護衛,若是說功勞,他們才是頭功。先前惹事的那頭黑熊,亦是王府參將賀蘭放率眾獵殺!
“朕既是要賞你,自會賞你府上的這些護衛,如此瞧著各個倒確實是英勇不凡!
原本王府諸多護衛就站在謝靈瑜的身后,聽到殿下主動為他們,在圣人面前請功,自是各個心中無比激動。
畢竟歷年來圍獵的頭籌都由主子拿的,哪有護衛跟著一塊受賞的道理。
過去那些拿了頭籌的人,自個在圣人面前邀功都來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讓這些低微的侍衛來分攤了這份榮耀。
可在這一刻,謝靈瑜卻絲毫沒有為自己邀功,反而是處處提到了王府護衛。
一時間,眾人心底既是激蕩又是深受感動。
眾人趕緊跪地齊聲道:“謝陛下圣恩。”
隨后圣人也嘉獎了其余旁人,畢竟除了謝靈瑜這個頭籌,自也有旁人在此次冬狩圍獵之中表現不錯的人,所以圣人自是一一獎勵了下去。
最后連安王和信王等皇室公親都得了賞賜。
這一通賞賜下去,倒也稍微掃清了一些這幾日意外所帶來的低迷之情。
之后圣人便命令開始拔營回長安,整個營地瞬間有條不紊的忙碌了起來。
謝靈瑜自是第一時間找到了蕭晏行,他今日也早早起身,只是他并未跟謝靈瑜站在一處,畢竟他并不是永寧王府的人。
所以他自然是與鴻臚寺的人站在一處。
此時蕭晏行正站在鴻臚寺卿曹務實的身側,曹務實似乎是在交代他什么事情,謝靈瑜走近之后,主動開口道:“寺卿大人!
“殿下,還未來得及恭喜您拔得頭籌呢,”曹務實趕緊回道。
謝靈瑜含笑:“大人客氣了!
“辭安,你這次為了救本王,傷勢還未養好,如今要回長安自也是不能騎馬,不如你便乘坐本王的馬車一道回去,”謝靈瑜望著蕭晏行,溫聲說道。
蕭晏行在圍場內,在黑熊口下救下謝靈瑜之事,早已經傳遍了大營。
況且他突然從鴻臚寺眾人的營帳搬走,也是得了謝靈瑜的照顧,讓他住在了單獨的帳篷之內。
是以回長安時,乘坐馬車之事,在旁人看來也頗為順理成章。
這不蕭晏行還沒回話,曹務實自己倒是先開口說道:“辭安,你便不要推脫了,你還是養傷要緊。待回了長安,你也不必立即回鴻臚寺當值,還是先在家中好生歇息!
“寺卿大人如此體恤下屬,當真是我等的福分,”謝靈瑜溫和說道。
她本就心疼蕭晏行受傷,若是曹務實此番不主動提出來,她定然也要跟對方提出,讓蕭晏行在家中休養到他傷勢好了之后。
沒想到他們這位寺卿大人,倒確實是很務實。
曹務實聽到謝靈瑜,登時誠惶誠恐道:“殿下,你說這樣的話,當真是折煞我了!
“雖說我在此處是永寧王,但到了鴻臚寺,您確實是我的上官,有如此寬厚體恤的上官,確實是我們的福氣,”謝靈瑜這會兒自然不吝嗇,對于曹務實的溢美之詞。
不過眾人都在忙著準備返回長安之事,他們自然也沒有聊太久。
待返回長安時,謝靈瑜便與蕭晏行一道坐著馬車。
冬日里的夜幕來的總是更早些,等整個冬狩隊伍回到長安時,夜幕早已經降臨,各個坊市早沒了白日里的熱鬧。
不過長安城內的守衛,早已經知曉圣人今日歸來,早早準備妥當。
一眾禁衛軍以及隨行王公大臣,乃是恭迎圣駕回到宮內,這才得以歸家。
謝靈瑜與蕭晏行兩人回到王府時,原本謝靈瑜是想陪著蕭晏行一道回他家中,畢竟他身上的傷勢,還需要清豐好生照顧。
她便想著多交代清豐幾句。
只是沒想到到了府里,韓太妃竟早早派人等著。
“母妃要見我?”謝靈瑜坐在馬車內,并未掀開車簾。
來人是韓太妃身邊的貼身婢女,極其恭敬回道:“回殿下,太妃知曉殿下今日回來,便早早派奴婢在此等候。”
“你先回去回稟太后,本王隨后便到,”謝靈瑜隨口打發了對方。
待婢女走后,謝靈瑜這才和蕭晏行一道下了馬車。
“我雖不能跟你一道回去,但是你也要好生用膳,還有你的傷藥,我會讓聽荷交給清豐,讓他好生伺候著,”謝靈瑜心底還是有些不放心。
蕭晏行知她性子向來是不拘小節,如今這般絮絮叨叨,全然小女娘姿態,顯然是因為過于在意他了。
這種在意,自是讓他心中格外受用。
“好,我都記住了,殿下別擔心我,”蕭晏行乖乖點頭。
他這般清冷高貴的長相,偏偏又露出乖順的表情,有種矛盾又和諧的感覺,惹得謝靈瑜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只可惜周圍還有旁人在,她到底也不能徹底放縱自己。
謝靈瑜只得低低許諾:“待母妃這邊事了,我便去尋你。”
“好,我等殿下!笔掙绦休p抬眼眸望著她,在黑夜之中,他烏黑的眼底仿佛被灑上了細細的碎光。
謝靈瑜輕輕頷首,兩人便這般相視而笑,這才轉身離開。
*
自打謝靈瑜入了朝堂之后,給韓太妃請安的次數便屈指可數。
待她入內時,瞧著韓太妃一人坐在榻上,并無章含凝的身影。
自打那次謝靈瑜威脅過韓太妃之后,她倒甚少再把章含凝引到了她的眼前,應該是生怕讓她更加厭惡章含凝。
以至于謝靈瑜有時候都會忘記,府上還有這個人。
如今瞧著韓太妃身邊,也并無她,謝靈瑜心情自又是輕松了些。倒不是章含凝給她帶來什么壓力,只是不用看見自己厭煩之人,這種感覺還挺不錯。
“見過母妃,”謝靈瑜上前行禮。
韓太妃瞧著她,倒是打量了好幾眼,這才輕聲說道:“好了,起身吧,你也奔波勞累了一整日了。”
隨后謝靈瑜便坐了下來。
“這次冬狩圍獵,你辛苦了,”待她坐下后,韓太妃打量著她的神色輕聲說道。
謝靈瑜搖頭:“兒臣并不累!
韓太妃隨后又關切道:“你這一路上回來,應該還未來得及用膳吧,不如我先讓人傳了膳食,讓你先吃些東西。”
謝靈瑜嘴角微掀,倒是不想再跟韓太妃這般拐彎抹角下去,直接問道:“母妃讓人守在門口等著兒臣,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詢問兒臣吧!
韓太妃本倒是真的關心她,怕她沒用晚膳餓著。
但顯然她也感覺謝靈瑜對于她的冷淡,母女兩人這般疏遠冷淡,倒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韓太妃眉頭正皺起,就瞧見對面的陳嬤嬤正對著她,拼命使眼色。
陳嬤嬤乃是她貼身伺候的嬤嬤,倒是一直勸說自己要與唯一的女兒處好關系。
可韓太妃一片拳拳之心,早已經給了章含凝,等輪到謝靈瑜的時候,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個盧家七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韓太妃開口問道。
謝靈瑜忍不住皺眉,問道:“母妃,為何關心盧七郎之事?”
“盧七郎乃是昭陽公主的未來夫婿,雖說婚事還會徹底定下,但圣人已經讓禮部和宗正寺著手準備,結果一個冬狩,他竟身亡,可是圍場出了什么大事兒?”韓太妃忍不住問道。
謝靈瑜沒想到,韓太妃足不出戶,竟還關心這樣的事情。
她淡然道:“母妃放心吧,應該是意外!
韓太妃怎么可能放心,自打昨日盧七郎的事情傳回來之后,她便一夜未眠,生怕圍場發生了什么大事兒。今日也不過是小憩片刻,便早早派人去府門口等著。
好在謝靈瑜全須全尾的好好回府了。
“冬狩到底還是危險,”韓太妃小聲嘀咕著,正想要勸說謝靈瑜下次少參加這般危險的事情。
可是對面的謝靈瑜卻突然神色古怪抬頭。
韓太妃瞧見,倒是忘了自己要說的話,反而開口問道:“怎么了?”
謝靈瑜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章含凝如今所議親的那家,可是盧家?”
她這么說,韓太妃也微微愣住。
隨后韓太妃也是頗為奇怪:“我以為你平日里公務繁忙,不曾關心過含凝,沒想到你竟也知道!
“原本是不知道的,這不是母妃您巴巴的將兒臣叫過來,打探盧家之事,”謝靈瑜原本閑坐的心情都沒有。
難怪韓太妃會如此關心盧家之事,大概是怕盧七郎之死涉及什么陰謀,會牽累到整個盧家,說不準也會拖累章含凝的那位未來夫婿。
當然章含凝所議婚之人,大概必不可能是盧家嫡支之人。
畢竟四大姓之人的盧氏嫡出,身份之上可是夠得著尚公主。
韓太妃原本心底并非如此想的,可是此刻被謝靈瑜這般冷淡堵了一句,竟忘記反駁。
而謝靈瑜此時已經站了起來,她沖著韓太妃行禮:“母妃,兒臣奔波一日著實有些勞累,便先行告退!
她既已如此說,韓太妃自然無法挽留。
待謝靈瑜走了之后,韓太妃愣愣坐在原地。
一旁的陳嬤嬤上前勸道:“太妃,您方才為何不跟殿下說清楚,您派人在門口候著殿下,是擔憂殿下的安危!
“你以為她會信嗎?”韓太妃幽幽說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與謝靈瑜之間的冰凍又何止是三尺呢。
陳嬤嬤柔聲道:“您乃是殿下的生母,對殿下本就是一片慈愛之心,你若是說清楚了,殿下又豈會不理解呢。”
“算了,她想怎么想便由著她怎么想吧,”韓太妃似也心灰意冷般。
而此時離開的謝靈瑜,原本正打算回自己院中,可是想了想,還是抬腳走向了側門之處,這里早已經變成了她和蕭晏行的秘密通道。
……
“郎君,您別動,讓我來拿,”屋內傳來清豐大呼小叫的聲音。
原本已經抬起手的蕭晏行,朝著清豐瞥了一眼,淡然說道:“我只是受傷,并非是殘廢了!
清豐登時認真說道;“郎君,先前你后背受傷也是在這一側,如今肩膀又被抓傷,先前太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讓您一定好生休養。”
雖說清豐確實挺畏懼自家這位少主,但是他也覺得自己乃是一片忠心,這會兒少不得要良言苦口。
這句話他不敢說,但他覺得自家郎君自打遇到了這位永寧王殿下,好像一直在受傷。
不說他們第一次相遇之時,便是因為蕭晏行被人刺殺。
那時候蕭晏行因為不知是何人派來的殺手,便沒有暴露身手,想要看看到最后時刻,會不會有幕后真兇出現。
可是沒想到謝靈瑜突然出現,救下了她。
之后便是極樂樓一戰,二皇子派出那么多殺手來對付他們,自家郎君本是身手無敵,橫掃千軍亦不在話下,可是最后為了救殿下,還是受傷了。
如今一個冬狩圍獵,去的時候還是好好一個人。
回來之后,蕭晏行居然又帶了一身傷回來。
“雖說您為救殿下,乃是情有可原,但是您也要顧念著自己的身子啊!
清豐實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聒噪!
蕭晏行冷眼掃了他一眼。
“我倒是覺得,清豐此話甚對!
突然門口傳來一道朗然的聲音。
蕭晏行抬頭看過去時,就見門口站著一道纖細的身影,冷風吹起她的衣擺,有種飄然欲仙的灑脫仙氣。
“殿下,”清豐嚇得趕緊叫了一聲。
謝靈瑜緩緩走進來,朝著清豐看了眼后,竟有些無奈:“我竟有些愧對于你了,清豐,將你家郎君帶出去,竟未能完好無缺的帶回來,讓他落得一身傷!
清豐哪兒敢真的責怪她,趕緊沖著她行禮道:“殿下當真是折煞清豐了。”
謝靈瑜一來,清豐自然也不敢在房中逗留了。
待房中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蕭晏行輕車熟路的伸出手,一把握住謝靈瑜的手腕,直接將她整個人拉到自己的懷中。
“你方才為何要說愧對清豐?況且……”蕭晏行說到這里時,刻意頓了下。
謝靈瑜見他竟是問的此事,不由一笑:“自是因為讓你受傷一事!
不過隨后謝靈瑜眨了眨眼睛,輕笑問道:“況且什么?”
蕭晏行見她主動問了,自是慢悠悠接著往下說道:“況且你即便要愧對,也不該是清豐。”
“那應該是誰?”謝靈瑜嘴角一點點翹起。
她靠在他懷里,仰頭看著他的眼睛。
“自然是你自己了!笔掙绦泻φf道。
謝靈瑜本以為她會從他口中,聽到他的名字,畢竟受傷之事,她最愧對的總該是他,是她一次又一次將他拉入了險境。
此番反倒謝靈瑜有些不理解了,她輕蹙著鼻尖問道:“為何是我自己?”
“因為我是屬于殿下的,也只屬于殿下。”
蕭晏行將她抱在懷中,聲音輕而堅韌。
第109章 第109章好小子,跟我搶人是吧……
第一百零九章
大雪飄飛,整個長安城內一夜之間變得銀裝素裹,目光所及之處,皆被大雪所覆蓋,白茫茫一片,天地都變得格外干凈純粹。
正因為外面下著大雪,坊市上的人都不如平日里那般多。
許多人應該正在家中賞雪觀景。
不遠處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而來,車軸壓在路面的積雪上面,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而隨后馬車終于在一家酒樓前面停下。
待馬車停穩之后,車夫趕緊在旁邊擺好車凳。
隨后一道挺拔而高挑的身影,掀開厚實的車簾從馬車緩緩而下,待他下車之后,便轉身看著車上。
果不其然,又一道身影出現了。
只是此人身披著純白色狐皮披風,頭上還帶著風帽,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連一絲縫隙都看不出來了。
站在車下的男子輕輕抬起手,而圍著白狐披風的人,也悄然抬起頭,搭在他的手腕。
而這雙手白皙的竟不輸她身上所傳的狐裘,纖細又修長的手指,更是宛如用羊脂玉精雕細琢而來的。
此刻樓內的店小二趕緊迎了上來:“二位客官,樓上正好有空著的雅座!
“帶路,”高挑的男子淡聲說道,他的聲音好聽確實是好聽,只是這其中所透著的清冷,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涼上幾分。
店小二在此處迎來送往,有些人的身份當真是一眼就能瞧出來。
只怕眼前這兩位便是白龍魚服。
之后店小二也不多言,直接將兩人帶到了樓上最為精致的雅間,而那個穿著狐裘的女郎,在入了雅間之后,便摘下頭上的風帽。
原本正要詢問這兩位客官,想要喝點什么的店小二,在看見對面容貌的瞬間,竟一下失去了聲音般,竟只直勾勾望著眼前的少女。
身上還披著狐裘的少女,有著一張欺霜賽雪般的白皙臉頰,容色清絕,在她摘下風帽的瞬間便宛如明珠在黑夜之中乍然綻放出的光華,美的讓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眼底都只剩下這張宛如月中仙子般的絕色容顏。
美,實在是太美了。
“上一桌店里的招牌菜便可,好了,你先出去吧,”蕭晏行看著店小二的失神,明知道對方只是攝于謝靈瑜絕色容顏,并非是真的要唐突,但他心底還是有幾分不悅。
店小二聞言,趕緊點頭:“是,客官!
之后他便轉身走出了店里。
謝靈瑜這會兒倒是有些好奇的走向了門口,此時一樓的中庭內,并無在說書,顯然是因為今日大雪,店內人太少的緣故。
“我們上回來此處時,樓下還
正在比試帖經呢,“謝靈瑜有些感慨道。
原來他們兩人此處所在的,便是豐樂樓。
只不過這次他們重返故地,可不是為了懷舊。
“好了,殿下還是先進來歇著吧,外面冷,”蕭晏行直接伸手,將人拉進了雅間內。
蕭晏行直接將謝靈瑜的手掌,握在了手心中,她本就天生畏寒,此時雖然穿著這般暖和,但是手掌卻并不溫暖,反而有些涼的嚇人。
謝靈瑜的手掌被他溫暖的手心包裹著,她舒服的忍不住發出一聲喟嘆。
“辭安,你的手心好暖,”謝靈瑜嬌嬌的說道。
蕭晏行極喜歡她這般模樣,乖巧之時沒有一點鋒利,這一刻她只是謝靈瑜,而非那個殺伐果斷的永寧王。
“是殿下的手太涼了,”他低頭看著她的手掌。
當真是柔弱無骨,握在手心里,有種柔軟的細膩。
謝靈瑜輕笑:“那能有什么法子呢,誰讓我天生便這般畏寒!
正在兩人說話間,突然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側耳傾聽過去,嫣然是有人朝著他們這個雅間走了過來。
于是謝靈瑜便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在她收回之后,雅間門外便響起了聲音。
蕭晏行親自起身,走過去打開了門。
外面也同樣沾著兩個人,一個身形高大而顯眼,另一個卻只到他的肩膀處,看起來格外清瘦。
“兩位,請吧,”蕭晏行將兩人請了進來。
待這兩人入內之后,紛紛朝著坐著的謝靈瑜行禮:“見過殿下。”
“好了,柳大人,此處并非官衙,無需這般行禮,”謝靈瑜淡然沖著其中一人說道。
而隨后她笑著望向另外的那個高大之人:“懷恩王子,上次御花園比試,還未曾來得及謝過你的幫忙呢!
懷恩朝身側的蕭晏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我不過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蕭大人而已,他能贏并非是因為我的消息,而是因為他的身手!
“況且殿下幾次讓默古吃虧,應當是我要謝謝殿下才是!
懷恩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于默古王子的恨意,畢竟當一個人滿懷希望的期盼著家鄉來人,而最后家鄉所來之人,卻又親手打碎了他所有的希冀,他心底的恨自然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況且謝靈瑜身為皇室宗親,早就看慣了天家父子相殘,兄弟相爭的戲碼。
北紇王室同室操戈的戲碼,對她來說,并不陌生。
謝靈瑜輕輕點頭:“這倒也是!
對于蕭晏行,她可是向來絲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
反倒是懷恩對于她這般爽快的認證,有點兒怔在原地。
柳郗此時也開口解釋說道:“殿下,這次查案懷恩王子也幫忙甚多,畢竟您一直說要秘密調查,所以我未曾動用大理寺的人手。”
此事先前柳郗也已經傳信給謝靈瑜知曉。
況且先前二皇子那件事,懷恩便已經被牽扯進來,如今他們再次借用懷恩,私底下調查羽林衛之事,倒也情有可原。
“好了,兩位,也都別站著了,坐下來再說吧,”謝靈瑜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柳郗和懷恩兩人也并未再推辭,在對面坐了下來。
“殿下,下官有負您的所托,調查了羽林衛那兩個人這么久,都未能找到他們身上的疑點,更是未能找到他們幕后之人,”柳郗一坐下,便開口說道。
原來謝靈瑜之所以在此處約見柳郗,乃是因為先前圣人所交代之事。
務必要查出,圍場上那兩個羽林衛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要知道羽林衛乃是隸屬于北衙六衛,乃是皇家禁軍,更是直屬于圣人的禁衛軍,如今羽林衛之中居然出了內賊,這無異于是扎在圣人心頭的一根刺。
圣人是必須要將這根刺拔除的。
所以羽林衛必須要被肅清,這樣圣人才能夠安心。
圣人之所以將這件事交給謝靈瑜,自然是出于信任她,更是因為謝氏皇族宗親之中,離皇位最為遠的便是她這個女王爺。
她為親王,本已是圣人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強行冊封的。
她的權勢地位,都是仰賴著圣人。
這一點圣人明白,謝靈瑜自己也明白,所以圣人讓她當這把肅清羽林衛的刀,最為合適。
此刻聽到柳郗這般說,謝靈瑜沒有絲毫意外,她淡然道:“哪有這般容易,便讓我們查到的。”
見柳郗沒有說話,謝靈瑜還輕笑著安慰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呀,柳大人!
“殿下此言有理,”柳郗微微頷首。
他自己本就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知道查案并不是容易之事,所以他也確實沒有太過著急。
反倒是一旁的懷恩開口說道:“我讓人私底下調查這兩人,他們并無賭博等不良癖好,便是去平康坊的次數,也與旁人無異。而且兩人出身都一般,近期也并無有大筆銀錢進出的記錄。”
有些事情,她和柳郗確實都不方便出面調查。
反倒是懷恩在長安里,一貫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因而有些事情,他去查手到擒來,而謝靈瑜和柳郗去查,反而會適得其反。
這也是當初謝靈瑜并不反對柳郗,將此事透露給懷恩的原因。
因為她知道懷恩心中,也必然有所求。
她并不怕懷恩沒有要求,相反,他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求,反而讓謝靈瑜不安心。
“看來從這兩個人身上當真是查不出什么了,”謝靈瑜手指搭在身側的茶桌上,纖細指尖輕輕敲擊著。
她也并未氣惱,想當初二皇子之事,她調查起來不也千難萬難。
可是如今呢,齊王害人害己,終究還是被正法。
“殿下,您打算接下來怎么辦?”柳郗詢問道。
謝靈瑜卻轉頭朝著窗外瞧了一眼,此時雅間的窗戶乃是關著的,只是透過厚實的窗紙只隱隱約約瞧著外面銀裝素裹的一切。
“快要過年了,”謝靈瑜輕聲說了一句。
眾人一時有些奇怪,畢竟她這句話實在是有些沒頭沒尾,完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反而是一旁到現在都未說話的蕭晏行,突然說道:“殿下是想要將此事拖下去,先麻痹對方,讓對方覺得我們實在是查不出什么要放棄了。”
謝靈瑜轉頭朝著蕭晏行看去,輕眨了眨眼睛,狡黠笑道:“知我者,辭安也。”
這句話她說過許多遍,可是每一次聽到時,蕭晏行臉上都會綻放笑意。
他們明明并未相識多久,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
“所以我們現在要改變方法,柳大人你開始在明面上調查此事,而且要讓旁人知道是你在調查此事,這樣躲藏在羽林衛之內的人,必然會有所警惕!
謝靈瑜淡然說道:“畢竟這兩人在圍場之事,整個羽林衛都知曉,若是圣人不查,反而會顯得不正常。倒不如你與我分工,你在明面上調查,而我在暗地里!
柳郗頷首:“微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待過一陣子,我便撤回自己的人手。”
“引蛇出洞的法子,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你們只需要配合我行動便好,”謝靈瑜一點兒也不擔心,畢竟常在河邊走,豈有不濕鞋的道理。
藏在羽林衛內的這個內賊,要么就一輩子不要動彈,要不然她定有法子讓對方露出馬腳。
“是,下官到時定然全力配合殿下!绷J真說道。
待商議完此事之后,謝靈瑜看向懷恩,淡然道:“懷恩,說說看你這般幫本王,所求為何?”
“殿下,我想回家。”
懷恩直勾勾望著謝靈瑜,直接說道。
一時間,整個雅間都安靜了下來。
回家。
那個在草原之上,雖然遠不如這樣繁華而熱鬧的天下第一都城長安,卻始終讓他心心念念,午夜夢回之時,永
遠縈繞在心頭的家。
從懷恩來到長安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一刻不想著回去。
本以為這次父王派出使團來到長安,他定然有了回家的機會。
可是默古卻一下擊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見謝靈瑜始終沒有說話,懷恩急切說道:“殿下,若我回到北紇,我定然會竭盡全力勸說我的父王,交好大周!
謝靈瑜聽到這里,忽地一笑:“懷恩,這是希望我效法呂不韋嗎?”
懷恩愣住,他并非是大周人,對于這些歷史典故自是不熟悉。
況且他來了大周之后,雖然圣人特地給了他恩賜,讓他入國子監學習,但是他卻從未安生讀過一日的書。
或許這也是他為了自保的手段之一。
畢竟一個游手好閑招貓逗狗的質子,可遠遠比一個奮發圖強安心讀書的質子,來得讓人安心吶。
謝靈瑜此時慢慢站了起來,笑著解釋說道:“呂不韋本是春秋戰國時期,趙國的一名商人,但是他結識在邯鄲城中為質子的公子子楚,之后他便助子楚回到秦國,更是讓子楚成為了秦國國君,也就是后世尊稱秦莊襄王!
“可是呂不韋之所以愿意這般相助子楚,乃是因為子楚登基之后,不僅拜他為秦國宰相,更是封他文信侯,食洛陽十萬戶!
待說完這些之后,謝靈瑜微瞇著眼眸,淡然望著懷恩,輕聲說道:“本王乃是大周永寧王,在大周早已經位極人臣,懷恩王子若非你先前曾幾次助我,今日你連在此與我說這些的資格都沒有!
懷恩目瞪口呆的聽著這個典故,這才明白謝靈瑜所說何意。
他漸漸漲紅了臉頰,倒是有種無地自容的味道。
顯然他也明白,自己手中的籌碼太少,連利誘謝靈瑜的資格都沒有。
“懷恩王子,你若是說回到北紇之后,勸說你的父王交好大周,這種話對我來說,毫無用處,”謝靈瑜直言不諱。
一旁的柳郗始終安靜聽著,雖是他帶來懷恩來見殿下,但是有些事情他卻一句話都不能求情。
懷恩抬頭看著謝靈瑜,突然問道:“那么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謝靈瑜看著他,但笑不語,只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
可是懷恩卻遲遲未說話。
倒是最后謝靈瑜,開口點撥道:“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說話的,乃是質子懷恩,自然你毫無跟本王討價還價的資格!
“可是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乃是北紇未來的可汗,我自會高看!
懷恩猛地握緊拳頭,低聲說道:“殿下,我只是想要回家。”
“可是你的家,并非世外桃源,”謝靈瑜此刻眼底帶上了幾分同情。
若是懷恩連這個都看不透,那么他所謂的回家,最后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他的夢鄉,從來都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般模樣。
北紇王庭的爭斗,從來都不會少,甚至他們北紇人沒有禮教規矩,有的只是強者為王,那種赤裸裸的猶如野獸般的爭斗,反而比大周皇室的爭斗更為赤裸血腥。
懷恩抬頭望著謝靈瑜:“可是殿下,就能確定我一定有資格成為北紇可汗嗎?”
“自然是不能確定,但是我可以不吝效法一次呂不韋,在你身上下注,助你成為北紇可汗,”謝靈瑜直言不諱說道。
懷恩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回家,從未想過北紇可汗之位。
可是如今謝靈瑜所說的話,卻讓他不得不去正視那個問題。
他所心心念念的家鄉,確實不是世外桃源,相反那里所充斥著爭斗,從來不少于長安,他的兄弟們為了得到父王的可汗之位,相互給彼此使絆子,甚至不惜血腥廝殺。
“你不妨回去好好想想,畢竟你若是想回去,真正能決定此事的,只有圣人,若我真要幫你,也需要從長計議,”謝靈瑜也沒有將話說的徹底。
畢竟即便她當真想要效法呂不韋,說到底還是要問過圣人。
只是她素來在圣人面前得臉,懷恩來求她,確實是希望最大。
懷恩知道謝靈瑜字字句句,所言皆真。
只是在最后他還是忍不住看向謝靈瑜,輕聲問道:“方才殿下也說了,您乃是大周永寧王,已是位極人臣,我手中并無殿下想要的任何東西,我也無法幫到殿下!
謝靈瑜卻不置可否:“懷恩王子手中確實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懷恩可汗手中卻有我想要的。”
懷恩:“殿下想要什么?”
謝靈瑜這次直勾勾望著他,眼神堅韌而明亮,她輕聲說道:“倘若你真的能成為北紇可汗,本王要你保證,在你有生之年,北紇絕不越過大周邊境半步!
屋外雪落依舊,但少女溫潤的聲音卻那樣堅定。
*
年關將至,坊市上早已經售賣各種年貨,便是宮內也開始各種準備。
自打圍場回來之后,昭陽公主便一直避居在自己殿中,從未踏出半步,先前還聽說大病了一場,只是圣人派了太醫前去醫治,竟自己未曾前去探望。
謝靈瑜這日前去太后宮中,不知是因為天氣寒冷,還是太后心中存著事情,整個人顯得意興闌珊。
不過想來也是,太后本已是養尊處優的地位,但是齊王一案,再加上昭陽公主未婚夫婿出了事情,孫輩們接二連三的出事,確實讓太后有些傷懷。
只是齊王一事牽涉謀反,太后自不會多說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孫輩,齊王雖排行為二,但是圣人長子去世的太早,齊王便早已經是實際上的皇長子。
如今這樣一個自己看著的長孫,在關在大牢之中,生死難料。
越是這樣闔家團圓的年關,越是會讓太后傷懷。
所以謝靈瑜借著進宮給太后請安的機會,一直逗著太后開懷,雖說效果并不太明顯,但是太后倒是頗為給她面子。
“有阿瑜來陪太后,太后連用膳都比平常香了幾分,”一旁的高嬤嬤討好的說道。
謝靈瑜沖著太后眨了眨眼睛,撒嬌般說道:“皇祖母,這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哀家一瞧見阿瑜,便覺得這糕點都瞧著比尋?煽诹藥追郑碧缶故侨绱私o面子,竟順著高嬤嬤的話說了下去。
謝靈瑜趁機又夾了一塊糕點,放到太后面前的碟中,笑道:“既是如此,皇祖母便再看在阿瑜的面子上,再吃上一塊!
“好,”太后輕笑,當真夾起面前的糕點嘗了一口。
待用完膳之后,謝靈瑜便扶著太后在殿中散步消食,只是走了幾步之后,太后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皇祖母這是怎么了?”謝靈瑜柔聲問道。
太后望著不遠處裊裊升起輕煙的香爐,淡聲道:“無妨,只是想著倘若旁人也能如你這般,乖巧陪伴在哀家身側該有多好!
謝靈瑜知道太后,約莫是想到齊王或是昭陽公主。
“這般天寒地凍的,”太后又低低說了一聲。
只是太后未曾說完,謝靈瑜自然也當沒有聽到。
雖說太后待齊王乃是一片愛護之心,但是謝靈瑜卻對齊王沒有一分好感,畢竟他逼死了那么多人,又害得長安許多百姓家破人亡,這樣的人未能登基,才是長安百姓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至于昭陽公主,說到底這件事也是她自找的。
雖然盧七郎意外身亡一事,圣人未曾交給謝靈瑜調查,但是謝靈瑜知道,圣人不可能全然當此事是意外。
即便信王處置的再妥當,但是圣人心中只怕也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也不至于昭陽公主大病一場,圣人都全然不顧父女之情,連看都不去看她。
想必昭陽公主對于盧七郎動手,已是徹底惹惱了圣人。
畢竟這樁賜婚乃是圣意,她這般做便是公然違抗皇命。
如今圣人能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其實已經是在維護這個女兒了。
況且盧家在長安之后,竟再未大吵大鬧著要徹查此事,如果沒有嘉明帝的授意,只怕單憑信王一個人,是壓不住盧氏這樣一個百年大族。
之后太后似有些倦了,想要午憩,謝靈瑜便告辭回府。
只是她出宮時,路過御花園時,就瞧見一堆宮女內侍宛如沒頭蒼蠅似得,似乎都在找什么,其中一個小宮女更是險些撞到謝靈瑜。
“奴婢該死,殿下恕罪,恕罪,”謝靈瑜還未出聲,小宮女自個倒是被嚇了個半死,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求饒。
謝靈瑜并未責怪她,而是環視了周圍一圈,淡聲問道:“你們這是在找什么呢?”
小宮女此時被嚇得瑟瑟發抖,半晌都不敢說話。
還是聽荷實在忍不住,問道:“殿下問你話呢,你們這是找什么?”
此時旁邊一個看起來是管事的內侍,顫顫巍巍的上前,回話道:“回稟永寧王殿下,奴婢們正在尋找七皇子!
“七皇子?”謝靈瑜驚訝,她環顧了一圈倒是確實沒看見小七的人影。
她皺眉道:“難不成七皇子還在御花園丟了?”
這個內侍此時早已經腿肚發顫,他帶著哭腔道:“奴才隨七皇子到此處玩耍,可是一轉眼便尋不到七皇子的人影,如今奴才等人已經找了一刻鐘!
謝靈瑜望著這個御花園,確實還挺大的,他們這么幾個人,要想把御花園翻一遍,還真挺難的。
隨后謝靈瑜突然抬頭朝著不遠處看去,驚訝說道:“咦,那是什么?”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但是不遠處不過都是一些假山假石罷了,還有便是冬日里盛放著的梅花,其余哪還有一丁點旁的東西。
但是謝靈瑜卻疑惑道:“你們都沒瞧見那東西嗎?”
“回殿下,奴才們并未瞧見。”
面前站著的這個內侍,老老實實的回道。
連站在謝靈瑜身邊的聽荷,都一臉疑惑的問道:“殿下,您瞧見什么了?”
“就是那個東西啊,奇怪,為何御花園會有這個呢,”謝靈瑜大聲的自言自語道。
她越是這般說,旁邊的宮女內侍們便越發好奇,眾人交頭接耳都在問對方,有沒有瞧見永寧王殿下所說的那個東西。
“殿下,究竟是什么?”聽荷再次問道。
其余宮女內侍并非是她身邊伺候的人,自然不敢直接問她。
倒是聽荷沒有這樣的顧慮,她盯著御花園瞧了半天,左看右看,就是沒找到殿下口中所說的那個東西。
謝靈瑜輕笑:“就是那個,小小一團,很會躲很會藏的東西啊!
她越是這么說,眾人越發好奇。
就在此時,突然一團小小的身影旁邊不遠處的角落突然竄了出來,一下跑到謝靈瑜面前,仰頭望著她,臉上萬分好奇問道:“阿姐,究竟是什么東西,你快與我說說!
內侍宮女定睛一瞧,這突然竄了出來的小人兒,可不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七皇子。
眾人臉上都是大喜過望的神色。
謝靈瑜低頭看著眼前滿臉好奇的小東西,她不由輕聲一笑,隨后她抬手在小家伙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下,笑著說道:“我說的便是你這個小小一團,很會躲很會藏的小東西呀!
七皇子這才回過神,大喊道:“阿瑜姐姐,你竟騙我!
謝靈瑜反而得意望著他,笑著說道:“可不就把你這么個小家伙騙出來了。”
本來七皇子還滿心好奇,謝靈瑜所說的東西會是什么呢。
沒想到她竟只是為了騙自己。
一時間他臉上充滿了失望。
謝靈瑜見狀,也只得耐著性子解釋:“阿姐也并非是有意要騙你的,只是你這般藏起來,惹得內侍和宮女一通亂找,若是叫圣人知道了,定然要責備你調皮的!
誰知七皇子聽到這話之后,臉上露出是委屈的神色。
“這是怎么了?”謝靈瑜低頭看著他,溫聲哄勸道。
七皇子這才輕聲說道:“阿姐,我就是想要讓父皇責備我!
謝靈瑜一怔,顯然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何這般說。
倒是七皇子自己小聲解釋:“我若是藏起來,旁人找不到的話,定然會稟告父皇,這樣父皇才會派人來找我,待找到我的時候,我才會能見到父皇。”
所以即便冒著被圣人責備的風險,他也還是想要見到圣人。
長于深宮之中的皇子,想要見自己的阿耶一面,也是這般千難萬難。
只是謝靈瑜聽到這里時,心緒竟一時難平,幾欲落下淚來。
她慌忙站直了身體,偏頭朝著另一邊看了過去。
“阿姐,你怎么了?”七皇子瞧見她這般動作,滿臉疑惑的問道。
謝靈瑜深吸了幾口氣,緩下了眼底的那股淚意,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竟輕易就被觸碰到了心底的傷痕。
對于七皇子而言,他見不到自己的阿耶時,只要任性的藏起來,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對于謝靈瑜而言,不管她做什么,今生今世她都無法再見到自己的阿耶。
她的阿耶早已經不在了。
不管她任何也好,聽話也好,阿耶都不會瞧見了。
“小七,你便這般想要見圣人嗎?”謝靈瑜情緒緩和之后,這才低頭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聞言,狠狠點頭:“我想要見阿耶,想要告訴他,這段時間師傅們教了我什么書。”
說到此處的時候,他低下頭,聲音幾乎輕的讓人聽不到:“先前父皇還時?紗栁业墓φn,可是這幾個月我已經很少能見到父皇了。”
七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十幾年才有了幼子,他本就與上面的幾位皇子年紀相差甚遠。
齊王家中的長子都與七皇子年紀相
仿了,或許正因為如此,圣人對于這個幼子還是有幾分偏愛的。
雖說崇文館乃是太子讀書的地方,但是圣人特地選了儒學大家親自教導他。
自然沒人覺得圣人會立七皇子為太子,只是都覺得著乃是圣人給幼子的一點偏愛罷了。
七皇子之前被圣人考問功課的時候,還有些畏懼,可是如今圣人突然不見他了,小家伙倒是又惦記起來了父皇。
“你這是想讓圣人考問你功課?”謝靈瑜沒想到竟是因為這件事,她不由笑了起來。
畢竟這位七皇子調皮的事情,在宮里可是眾多周知的。
誰知七皇子卻低聲說道:“先前我去給皇祖母請安,知曉父皇這段時日心緒不佳,我就是想讓父皇知曉,我這些時日有好好聽師傅們的話,認真讀書!
“我想讓父皇開懷些。”小家伙似乎也知自己說的話頗為幼稚,這會兒說話的聲音更是越來越低。
反倒是謝靈瑜聽到他這般,不僅沒有笑他,反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
七皇子何曾被旁人這般對待過,當即捂著自己的臉頰,一臉想怒又不敢怒的看向謝靈瑜。
倒是謝靈瑜輕聲哄勸道:“阿姐是覺得小七當真是懂事了,竟這般為圣人著想,若是圣人知曉你的心意,定然會開懷的!
七皇子倒也是個好哄的,一下就被逗笑了。
“阿姐,我是不是耽誤你出宮了,”這會兒七皇子才想起來問道。
謝靈瑜搖了搖頭,臉上卻有些若有所思。
七皇子這會兒倒是一下懂事了,認真說道:“阿姐,我知道你如今政務肯定繁忙,我便不打攪你了,你趕緊去忙你的事情吧。”
謝靈瑜再次被他逗笑,瞧著他雪白粉嫩的小臉,再次忍不住搓揉了兩下。
“你這會兒倒是懂事了!
不得不說,謝氏皇族之人各個都是天生的好樣貌,謝靈瑜這般絕色容貌不說,便是眼前的七皇子也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可愛,他年紀尚幼,還未褪去稚氣,臉頰上的肉軟軟嫩嫩,讓人瞧著便忍不住想要動手捏一捏。
謝靈瑜方才便是沒忍住,上手捏了好幾下。
如今瞧見他又這般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模樣,謝靈瑜心底也不由一軟,她問道:“你可當真是想念圣人?”
“自是如此,”七皇子點頭。
謝靈瑜輕笑:“那好吧,我正要去兩儀殿內,向圣人回稟一些事情,你與我一道過去。不過事先說好了,一路上你可要好好聽我的話。”
“阿姐,”七皇子立即喜笑顏開,隨即重重點頭。
但是謝靈瑜又生怕圣人真的政務繁忙,無暇召見七皇子,便事先提前說道:“但是我也是去求見圣人,并無把握真的見到圣人,畢竟你也知道年關將近,圣人定是更加繁忙。”
七皇子立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認真說道:“阿姐放心,便是見不著父皇,我也絕不失望!
“到時候可不許哭鼻子,”謝靈瑜故意逗他。
七皇子也宛如被踩了尾巴般,立即說道:“阿姐小瞧人,我才不會哭鼻子!
兩人這樣一番話,自是被身側的內侍宮女所聽到,尤其是七皇子身側的內侍。雖說永寧王殿下帶七皇子去見圣人,乃是好事兒。
可倘若七皇子突然這般跑去求見圣人,惹惱了圣人,到時候圣人怪罪下來,也只會責罰他們這些奴才。
“七皇子,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說過,讓你好生讀書,不要隨意打攪圣人,”一旁的內侍低聲說道。
謝靈瑜聞言,冷眼看著內侍:“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你便說是本王領著七皇子去面圣的,到時候本王自會去請罪!
她這般一說,內侍還哪敢阻攔半分。
于是原本還不開心到要躲起來的七皇子,轉眼便跟在謝靈瑜身側,跟著她一起朝著兩儀殿走去。
一路上,七皇子倒是對謝靈瑜所在的鴻臚寺頗為感興趣。
“阿姐,我聽說你們鴻臚寺之中,都是能人異士,”七皇子興奮說道。
謝靈瑜輕笑:“這些你都知曉。”
七皇子用力點頭:“先前父皇的萬壽節,北紇使團使出陰謀詭計想要贏了我們大周力士,多虧了阿姐你們鴻臚寺的那位寺丞蕭大人。”
謝靈瑜沒想到他倒是對蕭晏行印象深刻,她嘴角一揚,輕笑著說道:“你覺得蕭大人如何?”
“自是處處都好,我聽聞他還是一位狀元郎,沒想到連身手都這般好,”說到此處時,七皇子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對謝靈瑜說道:“而且我覺得這位蕭大人長得也實在是好得很!
謝靈瑜猛地轉頭看向七皇子,險些把七皇子嚇了一跳。
小家伙還以為自己說錯什么話,支支吾吾道:“阿姐,我說錯了嗎?”
謝靈瑜又沒忍住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捏著他的臉頰:“好小子,你眼光倒是好得很!
“原來阿姐也是如此想的,”七皇子狡黠笑了起來。
謝靈瑜壓根也打算掩飾對于蕭晏行的稱贊,她直接說道:“不僅我如此想,長安城內許多人都是如此想。”
“況且蕭大人可不止是學問好,身手好,他還會外藩語言,更是知曉很多異族趣聞,當真是知古通今的一個人!
兩人邊走邊聊,竟很快便到了兩儀殿外面。
待謝靈瑜秉明來意時,小內侍立馬入內通傳,沒一會兒,圣人身邊的貼身宦官田則忠便主動迎了出來。
若是旁人來了,田則忠還不至這般討好,但是謝靈瑜每次來兩儀殿,他必是要次次迎奉。
待他出來瞧見攜手站立的兩人,不僅有些驚訝,但他還是迅速行禮道:“給兩位殿下請安,圣人正在殿內處理政務,還請兩位殿下稍候片刻!
謝靈瑜頷首:“有勞田公公!
田則忠哪兒敢在他們二人面前拿喬,他趕緊又說道:“外面風大,兩位殿下不如先到殿內候著,省得在外面一直吹著冷風!
謝靈瑜考慮七皇子年紀小,便沒有拒絕。
待等了一刻鐘后,便有人來通傳,圣人召見兩位殿下。
七皇子瞬間挺直了腰背,顯然是許久未見圣人,心中到底是有些緊張,謝靈瑜沖著他輕笑了下,示意他別這般緊張,畢竟圣人到底也是七皇子的父皇。
隨后兩人入了內殿,覲見嘉明帝。
嘉明帝瞧見他們一道過來,其實心底倒是跟田則忠一般奇怪,只是他輕笑著問道:“怎么今日你們兩人湊到一處了?”
“回皇伯爺,今日阿瑜入宮向太后請安,待離開路過御花園時,正巧遇見了七弟,與他聊了幾句,才知他心念圣人。于是阿瑜便自作主張的將七弟一同帶來兩儀殿,還望皇伯爺寬恕阿瑜的自作主張!
見謝靈瑜如此說道,一旁的七皇子也立馬乖巧說道:“父皇,是兒臣許久未見父皇想念的緊,央求著阿姐帶我來求見父皇的!
圣人聽到他這般說,眼底竟是微微閃爍。
他望著七皇子,許久之后才輕聲問道:“你想念父皇了?”
“是啊,先前父皇時常考問兒臣功課,可是兒臣卻不知珍惜,如今兒臣又新學了幾本書,還等著父皇考問呢,”七皇子說著說著,頭便低了下來。
圣人這段時日,自是因為齊王之事,心力交瘁。
況且這段時間又添上了昭陽公主之事,對于他的這些皇子公主們,嘉明帝本已是失望至極,不說七皇子,便是安王和信王等成年皇子,這段時間他都未曾再私底下召見。
如今聽到幼子如此天真的話,即便再鐵石心腸,此刻圣人心頭也是百感交集。
嘉明帝抬手道:“潤兒,到父皇身邊來。”
七皇子名喚謝潤。
謝潤慢慢走到嘉明帝身邊,隨后嘉明帝輕聲詢問他這段時間,又讀了哪幾本書,七皇子自是一一作答。
隨后嘉明帝當真考問了一番,沒想到七皇子當真是對答如流。
一時間,嘉明帝這段時間心底的陰霾,竟也被如此懂事聽話幼子的行為所驅散。
“你今日表現甚好,跟父皇說說,想要些什么?”嘉明帝將他拉到身側,溫和問道。
謝潤當真偏頭認真思考,半晌他突然問道:“父皇,我可以要一個新的師傅嗎?”
“新的師傅?”嘉明帝有些驚訝,隨后他有些嚴肅道:“可是現如今的師傅教導的不夠好?”
七皇子趕緊擺手:“自然不是,父皇為兒臣選的師傅們,自是天下最好的!
嘉明帝聞言,這才神色略松。
七皇子輕聲說道:“只是幾位師傅乃是當世大儒,教導兒臣的都是書本上的知識,今日兒臣突然得知一人,不僅文武雙全,博聞強識,便是連異域之事都通曉幾分!
此時正安靜坐在一旁飲茶的謝靈瑜,突然眉心跳了跳。
倒是嘉明帝頗感興趣的問道:“哦,吾兒口中的這等奇才,乃是何人?”
“鴻臚寺丞,蕭晏行大人!捌呋首诱Z氣歡快說道。
要不是謝靈瑜心中已經有所準備,只怕嘴里喝著的茶,當真要噴出來了。
好小子,跟我搶人是吧。
第110章 第110章少主究竟是不想,還是……
第一百一十章
顯然七皇子的話,不僅出乎謝靈瑜的意料,同樣也出乎嘉明帝的所料,他本以為七皇子即便不選個當世大儒,也會選個德高望重之人。
倒不是說蕭晏行沒有真才實學,他既能如此年輕便登臨狀元之位,便是因為才華過于出眾,嘉明帝這才力排眾議。
要不然一般狀元之才的人選,都是有些年歲的,這樣才能服眾。
謝靈瑜見嘉明帝遲遲未說話,突然心底也生出了幾分擔憂。
雖說七皇子年歲尚幼,并未涉及大位之爭,但是他突然提出讓蕭晏行當自己的師傅,難免會讓嘉明帝覺得,是有人在背后攛掇。
而偏偏是今日自己帶七皇子,前來兩儀殿,圣人豈不是便是要懷疑她。
謝靈瑜這下倒是真有些頭疼了。
不過就在她正想著該如何解釋此事時,嘉明帝倒是先開口問了:“你為何想要蕭愛卿當你的師傅?”
“父皇,先前您萬壽宴上,蕭大人以一己之力挫敗了北紇使團的陰謀,兒臣便被他的智謀和功夫深深折服,況且方才兒臣與阿姐交談,發現阿姐身在鴻臚寺,通曉藩國異事。兒臣自出生后便在深宮之中,卻也對天下向往,想要多聽聽我大周是如何教化四夷!
七皇子謝潤雖然年紀小,但是說起話來,卻有種頭頭是道的穩重。
嘉明帝聽到他這個理由,原本有些嚴肅的神色倒是露出了些許滿意,他點了點頭贊道:“你能如此想,當真是長大了,雖居深宮,卻想要通曉天下事,不被一葉蔽目!
七皇子臉上瞬間露出粲然笑意,到底還是小孩子,被圣人夸贊了幾句,臉上神色便藏不住了。
不過他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圣人反倒更加放心。
自打齊王謀反事發之后,圣人對于自己成年的皇子早已經戒備十足。
就連七皇子這段時間,未能見到圣人,說起來也是被自己的幾位兄長牽累的。
“不過朕瞧你,多半是為了新奇,讓蕭愛卿給你講那些外藩逸聞趣事吧,”嘉明帝此刻看著七皇子,倒是有點兒戳破他小心思的意思。
謝潤眨了眨眼睛,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兒臣心底的這點小心思,果然逃不過父皇。”
嘉明帝此刻靠在椅背,淡笑出聲。
謝潤見他心情如此之好,趕緊問道:“父皇,您可是同意了兒臣的請求!
“吾兒既如此好學,朕豈能忍心拒絕,”嘉明帝睨了他一眼,淡笑點頭。
謝潤再次行一大禮:“兒臣多謝父皇!
待嘉明帝又關切了謝潤一番,便讓他先行回自己宮中,倒是將謝靈瑜留了下來。
只是謝靈瑜這時,才有空澄清道:“圣人,先前微臣確實是跟七皇子聊了些關于鴻臚寺之事,卻沒想到七皇子竟對外藩之事,如此感興趣!
謝靈瑜倒也不是想要推脫,但是她確實從未鼓動過七皇子。
只不過是在他對鴻臚寺的事情感興趣時,多聊了幾句而已。
誰能想到,他竟如此突發奇想,讓蕭晏行入宮給他當師傅啊。
“按理來說狀元本就該入翰林院,擔任經筵講官,為皇子們講解經義,”嘉明帝朝著謝靈瑜看了眼,淡然表示道:“蕭晏行既是有才學,為皇子講課并無不妥!
圣人此話雖說并未直接安慰謝靈瑜,讓她別多想,卻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蕭晏行既有才學,那給七皇子授課也并非是不可之事。
謝靈瑜心底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如今圣人心中對于爭位之事,其實十分介懷。
她如今全然都是靠著圣寵才能走到現在,若是讓圣人對自己心生芥蒂,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圣人,還有一事,微臣想要稟告,”謝靈瑜見圣人并未疑心自己,便干脆稟告另外一件事,也正好借機轉移圣人的注意。
果然嘉明帝看向她,頷首道:“何事?”
謝靈瑜立即便將羽林衛一事說了出來:“大理寺少卿柳大人,私底下查過圍場出事的那兩個親衛周圍之人,但并未不妥。而且如今他們既已身死,那么幕后之人定然也將跟這兩人的聯系處理的差不多!
嘉明帝聽到這里,淡然開口:“你的意思是,這件事線索已斷,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若是還一味只調查這兩人,微臣以為確實沒有太大用處,”謝靈瑜如實說道。
但是嘉明帝瞧著她一副篤定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好奇:“但朕瞧阿瑜你這般,倒是有幾分把握,可是已想到旁的法子!
“回陛下,確實如此,”謝靈瑜不敢隱瞞。
她鄭重說道:“雖說這兩人已經被黑熊所殺,但是我想羽林衛之中藏著的人卻還在,所以微臣已請柳大人加大調查力度,讓所有人都知道大理寺正在調查此事!
此時嘉明帝朝她睨了眼,雖未說話,但是謝靈瑜卻頃刻間明白了圣人眼底含義。
“此舉確實有可能會打草驚蛇,迫使藏在羽林衛的內賊不敢再輕舉妄動,但是馬上便是年節,到時候大理寺的調查也會慢慢停止,待所有人都以為大理寺放棄調查此案時,正是微臣下魚餌之時。”
嘉明帝這時才慢悠悠開口:“你這是打算玩一手欲擒故縱!
謝靈瑜自是拍馬屁道:“陛下圣明!
“既是如此,你便去做吧,朕既是將此案交給你,便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嘉明帝原本淡然的雙眸,突然微微瞇了起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后,一字一句道:“朕要的是結果!
羽林衛乃是圣人親衛,如今已經有人將手伸進了羽林衛,這對圣人來說,無疑是如鯁在喉。
“是,微臣必不負圣人所望,”謝靈瑜見圣人對此并無反對,自是大喜過望。
不過待說完這句話之后,謝靈瑜輕輕抬頭,喚了聲:“皇伯爺。”
嘉明帝見狀,嘴角微一抽,似有些忍無可忍般:“說吧,又有何事求我!
“我知左羽林衛大將軍李作安乃是您的心腹,一直以來對您都是忠心耿耿,因此此番徹查羽林衛內賊,還需要大將軍的幫助,”謝靈瑜小心翼翼說道。
“朕不是給了你信物,見此物如見朕!
嘉明帝淡然說道。
謝靈瑜本就是為了得圣人一句話,畢竟對于大將軍來說,羽林衛乃是他的底盤,不管是大理寺還是謝靈瑜要把手伸進羽林衛,都是對他的一種挑釁。
如今謝靈瑜得了圣人的口諭,自然是不擔心對方不配合了。
待謝靈瑜出宮之后,在院中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之后,便立馬前去尋找蕭晏行。只是剛進了院中,正要去正房找蕭晏行,便瞧見不遠處院門打開了,就見清豐手中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進來。
“殿下,”清豐瞧見謝靈瑜立馬請安。
謝靈瑜瞧著他手中東西,便轉頭對身邊的聽荷說道:“去幫幫清豐。”
聽荷和清豐早已經熟悉了,此刻立馬上前,直接便要伸手去接清豐手里的東西:“來,我幫你拿點。”
清豐趕緊說道:“沒事,我自己拿得動,便不耐煩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么,”聽荷見他這般說,瞬間被逗笑了。
而此時她已經伸手去接了清豐手里的東西,但是清豐往后避開,兩人你來我往間,突然清風手中拎的東西摔落在地,而原本包裹的完好的東西,也從里面滾了出來。
謝靈瑜看了過去,發現竟有幾塊糕點滾落了出來。
“這是豐樂樓的糕點?”謝靈瑜瞧了一眼,倒是有些驚訝。
倒也不怪她眼尖,實在是她前幾日剛去過豐樂樓,正好點了這道點心,當時店小二還跟她吹噓,這道點心整個長安只豐樂樓獨一家才有的。
此時點心盒子已經傾倒在地,蓋子似露未露,從清豐的視線里,竟隱隱能瞧見盒蓋下面的一角書頁。
“都怪小的粗手笨腳,本還想讓殿下嘗嘗,”清豐竟直接跪在地上,拾撿起點心。
謝靈瑜有些驚訝,淡笑安慰道:“不過是幾塊點心罷了,再去買便是了,你何至于這般跪在地上!
聽荷見狀,不等謝靈瑜吩咐,主動彎腰幫他去撿。
她見盒子上的蓋子半掩著,清豐竟是撿起糕點,直接往盒子里塞,她不由道:“你這般弄,盒子里面那些未掉在地上的糕點,豈不是也不能吃了!
說著,她便要伸手去掀開盒蓋,還無奈搖頭道:“平時瞧著你挺麻利的,怎么今日這般馬虎!
“不用,還是我自己來好了,”誰知清豐一把掐住聽荷的手腕。
大約是他用了力氣,聽荷被疼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哎哎,松手,”聽荷見自己都這般了,他竟還沒松手,忍不住脫口說道。
清豐這才猛地松開手。
聽荷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這才發現手腕上,郝然有幾個手指印。
她不由驚訝道:“我說你怎的這般大手勁呢!
“對不起,都是我唐突了,”清豐一個勁道歉。
聽荷無奈搖頭:“算了,還是先收拾東西吧!
眼看著她又要伸手去掀開盒蓋,清豐心底焦急萬分。
他正要第二次出手阻止,卻不想此時正房門口,突然出現一道清冷聲音:“阿瑜。”
“你怎么出來了,”謝靈瑜原本正瞧著旁邊兩人搶著收拾糕點,誰知就聽到蕭晏行的聲音,轉頭時便瞧見他一身單薄的站在門口。
謝靈瑜邊說邊走了過去。
蕭晏行在看見她時,眼底笑意瞬間淹沒了,因為瞳色過于濃墨而顯得冷漠的眼眸,連屋子外面的冰冷都被他的笑意融化了幾分。
這樣繾綣而溫柔的眼神,自然也讓謝靈瑜心軟了幾分。
若不是此刻有旁人在身側,只怕她便已經抱住了蕭晏行。
謝靈瑜往前走了幾步,仔仔細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這才說道:“你怎么也不穿的厚實些再出來!
蕭晏行抿了下唇,淡聲解釋說:“聽到你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出來了!
這句話顯然是取悅了謝靈瑜。
但是她還是迅速拉著蕭晏行的衣袖,將人往屋子里拽:“那也不行,你我日日相見,不差這一時半刻,你的身體還尚未徹底大好呢!
此時,蕭晏行沖著不遠處的清豐看了一眼,說道:“清豐,去準備些旁的茶點。”
“是,郎君,”清豐迅速將地上的幾塊點心扔進盒子里,拿起自己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便匆匆朝著小廚房那邊走了過去。
待兩人進了房中之后,地龍正燒著,整個屋子里都熱乎乎的。
謝靈瑜這才微微安心下來。
“剛從宮里回來?”蕭晏行將她拉著坐下后,輕聲問道。
謝靈瑜點頭:“是啊,剛從宮里回來,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說。我說了,你可不許太驚訝!
她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蕭晏行輕輕含笑:“洗耳恭聽!
“圣人即將會任命你為七皇子的侍讀講師,”隨后謝靈瑜便將宮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謝靈瑜說完后,有些歉意道:“我實在沒想到,七皇子會突然跟圣人提出這般的要求!
“這是好事,你何須愧疚,”蕭晏行瞧出了她眼底的歉意。
謝靈瑜這才露出些許笑意:“我是怕你不喜出入宮廷。”
畢竟皇宮帶給蕭晏行的并非都是好的記憶。
“七皇子乃是圣人親子,能給七皇子講課乃是許多當世大儒才有資格,如今七皇子指定我為侍講,無非是因為他對于異域外藩好奇而已。”
蕭晏行濃密眼睫微垂著,但隨后他突然抬起直勾勾朝著謝靈瑜看來。
“圣人可有說過,要將我調離鴻臚寺?”他似乎屏住了呼吸般,緊緊盯著謝靈瑜。
謝靈瑜這下也有些傻眼,這個問題她也未曾想過。
她搖頭:“這個圣人倒是未曾說過!
“即便要給七皇子侍講,我也還是想留在鴻臚寺,”蕭晏行烏黑眼瞳此時變得格外柔和,宛如輕羽般落在謝靈瑜身上。
“還是留在殿下的身邊。”
*
待謝靈瑜離去時,外面早已經漆黑,而蕭晏行也坐在自己日常所住的書桌旁,似是在聚集回神的看著手中的一卷書。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清豐從外面慢慢走了進來。
他垂眸彎腰,手中捧著一本書。
“少主,這是這一年來三千衛在各地的賬簿,”清豐低聲說道。
蕭晏行卻仿若未聞,只低頭看著手里的書。
清豐雙手將書朝前方舉著,整個人頭深深低著,但是蕭晏行不說話,他絲毫不敢動,只這般舉著手中賬冊。
待房中燭火搖曳,油燈之中的燈油被一點點耗盡。
“你與折劍自幼便開始習武,數九寒冬一日不曾松懈,當初舞劍是何等凌厲,如今竟連一個小小的食盒都拎不動了?”蕭晏行瞧著他舉著賬冊的雙手,即便如此看了一刻鐘,也絲毫沒有顫抖。
他眸底的冷色,卻沒有一絲消散:“從何時開始,你竟敢大意至此?”
蕭晏行說的便是清豐今日失手將糕點盒子摔在地上的事情,若是尋常糕點盒子也就罷了,偏偏這乃是他從豐樂樓拿回來的糕點盒子。
這盒子里裝著的乃是折劍送過來的三千衛各地賬冊。
“你可知一旦我們的身份暴露,所面臨的是什么?”蕭晏行看向清豐,冷漠說道。
清豐撲通一下,便跪在地上。
“請少主責罰。”
“凡三千衛余孽,殺無赦!
蕭晏行垂眸望著清豐,聲音冰冷。
正是因為這一句話,曾經何等厲害的三千衛被大肆屠戮清新,凡是三千衛屬眾暴露著,不問緣由,皆可當場斬殺。
正是因為嘉明帝這般大肆清洗三千衛,這個曾經為嘉明帝登基,立下不世之功的情報組織才會被徹底隱秘。
所余三千衛殘眾,早已經秘密潛藏了起來,從不會以三千衛身份示人。
不過三千衛如今雖在暗中行事,但是經過這么多年的經營,在大周各地早已經遍布各種產業,更是擁有富可敵國的巨額財富。
甚至三千衛的生意早已經遍布西域各國。
畢竟在西域各國,沒人在乎他們是不是三千衛。
雖然上一次那般大肆清洗三千衛,早已經是在十幾年前,但是這道圣旨卻從未撤回,即便是如此,但凡
有三千衛者被抓住,必是面臨斬殺的局面。
因而蕭晏行雖是如今的三千衛少主,但是除了折劍之外,從未有人見過他真容。
誰也沒想到,被朝廷秘密追殺的三千衛少主,居然敢深入虎穴,入朝為官。
“想當初少主打算入長安時,便是要拉攏皇子,輔佐其登基,從而為我們的父兄昭雪,可是如今齊王已倒,安王和信王之間,少主究竟打算如何抉擇?”
清豐竟突然出口問道。
蕭晏行望著他,淡聲說:“這話是你想問的,還是折劍想問的?”
“自從檀娘身死之后,折劍蒙少主看重,已成為新一任的風月使,執掌長安以及全國各地產業,他從不質問少主,”清豐立即回道。
“你的意思是,這是你想問的?”蕭晏行聲音比方才更淡了。
只是這聲線之中,卻透著莫名的危險。
他素來在清豐和折劍面前,便是積威甚重。
“屬下也不敢質疑少主,只是那些含冤的冤魂等待太久了,”折劍突然輕聲說道。
這時,蕭晏行突然意識到今日清豐如此反常的原因。
今日是他父親的忌日。
以清豐的年紀,三千衛成立之時,他也不過剛出生而已。
是以他并非最初的三千衛屬眾,他的父親才是。
只是清豐的父親便死在了當年的那場清洗之中,甚至到死時,他們身上所背負著的罪名都是叛臣逆黨。
說他們是含冤枉死,也并無不妥。
這些年來,不僅蕭晏行在背負著三千衛前行,便是清豐也同樣如此。
他們一日都不敢松懈,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重返長安,讓曾經被掩蓋的罪孽,徹底大白于天下。
清豐此刻卻突然抬頭看向蕭晏行,低聲問道:“少主,是連殿下都無法信任嗎?”
謝靈瑜與蕭晏行之間種種,清豐自是看在眼中。
蕭晏行凝眸望著他,清豐再次低下頭,他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卻還是強撐著問道:“少主,您幾次三番救了殿下的性命,殿下與您更是早已經生死相許,若是您能拉攏……”
“住口!笔掙绦泻浅獾馈
蕭晏行冷然望著清豐:“你若是膽敢再說出這樣的話,我定不會輕饒。”
清豐垂眸,知道蕭晏行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他既如此說,便是定然能如此做。
即便知道清豐說這些話,并不是為了自己,但他還是無法縱容他。
“殿下一身榮辱,皆系于嘉明帝之身,我不會將她拉入局,利用她,更不會讓她夾在我與皇帝之間為難,”蕭晏行聲音冷硬而堅定。
他毫不介意自己深入虎穴,更是不怕以身作餌。
但是他絕不會去利用謝靈瑜。
蕭晏行比誰都看得清楚,謝靈瑜如今一身榮寵,都是靠著圣人。
他拉謝靈瑜入局,便是讓她站在嘉明帝的對立面。
這對于謝靈瑜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可是清豐卻在這一刻,還未放過他般,他輕聲說道:“少主究竟是不想,還是不敢?”
倘若有一日,謝靈瑜當真發現,蕭晏行乃是嘉明帝口中該當殺無赦的三千衛,她究竟是會選擇保護蕭晏行,還是為了自己的榮寵,徹底放棄他。
今日他心底所有的猶豫,究竟是不想還是不敢呢。
此時此刻清豐的這句話,宛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了蕭晏行的心頭。
那些彷徨猶豫,被徹底剖開之后,竟是源自于他的膽怯。
他不敢去賭。
世間之人,究竟是會選情愛還是難敵榮寵的誘惑。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日,謝靈瑜當真會棄了帝王榮寵,選擇他嗎?
“滾出去!
蕭晏行的聲音在房中如寒冰利刃般炸開,周遭瞬間宛如冰封。
清豐自知今日自己太過放肆,他起身緩緩走到外面院中,竟直挺挺跪了下來。
蕭晏行站在書桌旁,房中暖而微黃的燭光,將他的身影照映在窗紙之上,清瘦而挺拔的身姿明明是在屋內,卻有種料峭的孤寂。
“阿瑜!
直到許久,屋內響起一聲輕輕的低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