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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公主見我窺見此事,竟……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王府宴會您也要去參加?”謝靈瑜在得知韓太妃,竟要去參加信王府的宴會時,還是有些吃驚。

    韓太妃素來深居簡出,甚少會主動參加長安這些大大小小的宴會。

    每年除了宮宴或者是娘家韓府的宴會之外,她倒是極少會這般給面子。

    之前也未曾聽說過,她和信王妃有什么交情。

    韓太妃見謝靈瑜這般問,慢悠悠道:“怎么,你不愿意我去參加?”

    謝靈瑜搖頭:“母妃若是想去便去好了,如今正值春日里,多出門走動也是好的。”

    見她沒有反對,韓太妃這才放了心下來,隨后她試探般的說道:“正巧這次宴會人多,我打算將含凝也一并帶去。”

    謝靈瑜嘴角微微勾起,卻并未立即回答。

    她這個態度既不是贊同,卻也沒有反對的模樣。

    于是韓太妃又說道:“含凝早已經過了及笄禮,正是該說婆家的時候,我想著早些將她的婚事定下來,也算是對得起她的阿耶阿娘。”

    不過剛說完這話,韓太妃趕緊又道:“并非母妃對你的婚事不上心,而是先前圣人和太后都讓人給你準備了那些

    小像,你是至今是一個都未選,而且日日辦差,倒是比誰都忙。”

    韓太妃思及至此,眉宇間的愁緒瞬間掛在了臉上。

    可見這件事在她心底也壓著許久。

    只不過經過這么久之后,韓太妃也算是明白了,謝靈瑜心性堅定,實非是旁人能夠任意擺弄的性子。

    她雖然是謝靈瑜的母妃,可是在她的婚事上,卻是沒有一星半點做主的權利。

    謝靈瑜的婚事,太后和圣人能插手,她自己心底也有主意。

    反倒是韓太妃這個親娘,倒是插不上一點。

    謝靈瑜如今自然不會再去嫉妒一個小小的章含凝,先前也不過是韓太妃對她偏愛太過,謝靈瑜才會小小出手一番。

    如今韓太妃要給她找婆家,謝靈瑜自是希望她趕緊嫁出去。

    畢竟章含凝只是寄居在永寧王的人,遲早是要嫁人離開永寧王府。

    “母妃放心,女兒的婚事自是不會讓您失望的,”謝靈瑜語氣淡然道。

    從前她確實隨波逐流,圣人指定的婚事,壓根沒想過這世間還有自己想要的。如今卻不一樣了,她有自己主動喜歡的人。

    韓太妃聽她這般說,其實也知道她說的是誰。

    雖然韓太妃對于蕭晏行此人并不算太了解,但是蕭晏行如今就住在永寧王府的隔壁,那道側門由專門護衛守著,尋常人根本靠近不得。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永寧王府的太妃,卻是一清二楚的。

    韓太妃只得輕聲提醒道:“你的婚事到底還是要經過圣人首肯的。”

    謝靈瑜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母妃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

    信王府宴會乃是長安城內,這幾日里難得的熱鬧,謝靈瑜下馬車時,便瞧見門口來來往往的馬車堵了整整一條街。

    信王府位于興道坊,跟永寧王府所在的勝業坊一樣,離皇宮并不算遠,因而這地方素來都是住著皇親國戚。

    說起來圣人對于自己的這幾個兒子都是挺好的。

    便是連先前被貶為庶人的齊王,未出事的時候,齊王府乃是整個長安城里出了名的宅邸,一座宅子便占據著大半個坊市。

    如今瞧著信王府的門口,同樣也是格外氣派,又加上為了這次宴會特地重新裝飾了一番,更顯得富貴華麗。

    永寧王府的車駕一到了門口,便有迎客的管事嬤嬤趕緊上前。

    隨后嬤嬤行禮之后,讓婢女領著謝靈瑜還有韓太妃往里面走去,章含凝則是垂眉順眼的跟在韓太妃的身邊。

    今日她打扮自也是格外隆重,畢竟韓太妃早早便說過,此番便是帶著她來相親的。

    章含凝這一年多時間里,都在擔心這件事。

    她怕自己得罪了謝靈瑜之后,這位殿下會在自己的婚事上使絆子。

    畢竟當初謝靈瑜說要處死她的話,還歷歷在目呢。

    但是經過這么長時間,章含凝突然發現這位殿下其實完全不在意她,畢竟人家如今乃是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的第一人。

    她掌管著鴻臚寺那樣的地方,往來應酬的都是來自四海八方的藩國使團。

    自己這么一個內宅小娘子,完全被她拋之腦后了。

    想到這里時,章含凝心頭自然松泛了許久,但是有種說不出的艷羨之情,畢竟同為女子,她的生存天地便只能在后宅,而謝靈瑜卻不受任何拘束。

    當然有同樣想法的,可不止章含凝一個人。

    在謝靈瑜即將踏入前廳的時候,里頭正坐著的女客們,在聽到女使的通傳后,各個抬起頭朝著門口張望了過來。

    連原本坐在上首招待女客們的信王妃,這會兒都主動站了起來,主動走上前,笑著便給韓太妃行禮道:“阿嬸今日能來,真是蓬蓽生輝。”

    “都是家里親戚,哪有這般夸張,”韓太妃知道信王妃是客氣,也跟著客氣了一番。

    隨后信王妃又朝著謝靈瑜看著:“殿下平日里公務繁忙,我平素是不敢叨擾的,可又想著像阿嬸方才說的這樣,都是自家親戚,總該常來常往,便給殿下也下了帖子。殿下能來,我心底也當真是開心。”

    “王妃客氣呢,”謝靈瑜含笑說道。

    信王妃家世并不算太顯赫,因而倒是沒有世家貴女的傲氣,處事待人都是極其平和溫柔,在長安城中的風評一向都不錯。

    “這位便是章小娘子來吧,果真是出眾的很呢,”信王妃跟韓太妃和謝靈瑜說完話之后,也沒有冷落章含凝,特地夸獎了兩句話。

    章含凝心底有些驚喜,趕緊落落大方的行禮。

    “阿嬸,先前已經到的小娘子們都在花園里飲茶吃果子,不如讓殿下和章小娘子也一并去說說話熱鬧一番,”信王妃提議道。

    韓太妃轉頭看著謝靈瑜,自然是詢問她自己的意思。

    謝靈瑜微微頷首:“勞煩王妃了。”

    隨后信王妃便吩咐婢女將她們二人帶到后花園,正值春日里,花園里早就是郁郁蔥蔥一片,錯落有致,瞧著正是一片生機盎然,金燦燦的陽光從天而落,給每一處花叢上都染上了絢麗的光暈。

    而花園里果然是設置了席面,先前已經到了的高門貴女們,這會兒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處說著話,顯得熱鬧極了。

    謝靈瑜上前瞧了一眼,這些小娘子倒是都眼熟。

    只不過眼熟是因為前世或許或少見過,反倒是如今她接觸這些貴女們的父兄反而更為頻繁,畢竟謝靈瑜也是經常上朝。

    原本正輕聲細語說笑著的小女娘們,在瞧見謝靈瑜出現的時候,談笑聲竟不約而同的戛然而止。

    倒是席間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間站了起來。

    “阿瑜,你竟也來了,”那道熟悉的鵝黃色身影,趕緊上前來,親親熱熱挽著她的手臂。

    謝靈瑜瞧見她也是松了一口氣:“阿姐,你也在啊。”

    韓稚離上下打量著她,微撅著嘴巴道:“我還未說你呢,咱們這都有多久沒見面了,你如今可真是個大忙人。”

    “阿姐恕罪,平日里確實是政務繁忙,”謝靈瑜趕緊討饒。

    倒不是她不愿跟韓稚離見面,現如今她是當真是閑不得一刻,畢竟除了鴻臚寺的日常政務之外,圣人這些日子也不斷有案子交代她去處理。

    回鶻使者被害,利貸跳河案子,還有極樂樓刺殺案,以及后來齊王謀反,再到冬狩圍場,一樁樁一件件,謝靈瑜只覺得這些事情當真是應接不暇。

    謝靈瑜確實是沒什么時間,像眼前這些小女娘們一樣這般閑情雅致。

    韓稚離見她這般,趕緊笑道:“我與你說笑的,知道你忙,所以我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去打攪你。”

    謝靈瑜:“等下次休沐時,我傳信給阿姐,到時候咱們一同踏春可好。”

    “那自是極好的,咱們這可是說定了,”韓稚離見她主動這么說,可是趕緊把這件事敲定了。

    隨后韓稚離趕緊將她拉著在旁邊坐下,兩人親親熱熱說著話,旁人是一丁點都插不進來。

    至于章含凝則是坐在一旁,倒也無人搭理。

    畢竟能來信王府宴會的,都是世家貴女,各個身份都極高貴,何至于會看得上章含凝這么一個在王府里寄居的孤女呢。

    章含凝也深知自己身份尷尬,之前章太妃帶她出去參加宴會時,有章太妃在的時候,旁人倒是會對她客客氣氣的。

    但是每次宴會,這些嬌客們都會單獨開席玩耍,那時候便沒人會看得上她了。

    是以章含凝心中一直想著,定要借著永寧王府的勢,嫁得高門,讓所有曾經看不上她的人都要對她另眼相看。

    可是她的想法雖如此,但是這一年來,親事卻是始終磕磕絆絆。

    那些世家門閥之間其實是極為封閉,他們寧愿相互之間聯姻,也不愿意接納旁人,這些世家聯合起來時,便是連公主都能隨意挑選。

    先前昭陽公主所挑選的夫婿,不也就是盧氏兒郎。

    謝靈瑜與韓稚離說笑間,便感覺到不遠處一道視線,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待她抬頭瞧見,就見坐在不遠處的裴云音慌忙移開了視線。

    顯然從方才到現在,一直在瞧著她的人,便是裴云音。

    自打上次之前謝靈瑜斷然拒絕了裴靖安之后,他倒是再未在自己面前出現過。

    不過兩人在朝會上自然也是偶然會撞見的。

    只是跟這個裴云音,謝靈瑜倒是再怎么接觸過,因而不太明白,對方今日為何會這般頻繁的盯著她瞧。

    “為何這位裴家小娘子一直盯著我瞧,”謝靈瑜低聲詢問道。

    韓稚離朝她看了一眼,撲哧輕笑了聲:“你當真不知啊?”

    謝靈瑜提眉:“知道什么?”

    “你呀你,當了人家的絆腳石都不知道呢,”韓稚離調侃說道。

    謝靈瑜不解:“絆腳石?”

    何來會有這么一說。

    韓稚離當即說道:“前陣子聽說這位裴娘子出去游玩的時候,也不知怎么,竟是驚了馬,當時情況當真是兇險至極,幸虧后來遇到有人出手相助,替她勒停了那匹馬,要不然這位裴家小娘子輕者斷腿斷胳膊,重則是丟了性命。”

    謝靈瑜驚訝道:“竟還有這事兒。”

    韓稚離輕笑:“可不就是。”

    隨即她又神神秘秘看著謝靈瑜問道:“不過你猜救下這位小娘子的是誰?”

    “誰?”謝靈瑜確實

    不知這件事,自然也不好猜測。

    “求我,”韓稚離說道。

    謝靈瑜:“求你了,阿姐。”

    韓稚離:“……”

    見她竟是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韓稚離當即便覺得無趣,不過她也沒繼續賣關子,壓低聲音說道:“便是那位金吾衛中郎將崔休,也是安國公府的嫡出郎君。”

    “事后裴家登門道謝的時候,那陣仗可是極大的。所以有人說這兩家說不定還會結成姻親關系呢。不過事情過了兩三個月,竟沒有一點好消息傳出來。”

    崔休。

    這倒是謝靈瑜的熟人,但也是謝靈瑜未能想到的人。

    只不過這會兒她倒是有些明白,先前韓稚離所說的絆腳石的意思。

    她輕聲說道:“我與崔休可是毫無瓜葛。”

    “怎就毫無瓜葛,長安城內早有傳聞,崔休可是入了永寧王殿下您的未來夫婿人選的,”韓稚離打趣的看著謝靈瑜。

    謝靈瑜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只說道:“這位裴娘子倒是可以放心了。”

    “怎么,你沒瞧上他?”韓稚離抿嘴一笑。

    謝靈瑜淡笑回應。

    “宴會尚未開始,要不咱們來玩投壺吧,”也不知是誰提議了一句。

    小娘子們宴會上的消遣無非就是這些,投壺射箭,這處花園如此景致,若是射箭未免有些太過刀光劍影,倒是投壺更加雅致些。

    旁邊侍奉的婢女聽此,便也機敏,趕緊去取了投壺器具過來。

    隨后一行小娘子便起身,來到了旁邊一處空曠地。

    原本還算安靜的地方,這下倒是真的熱鬧了起來。

    待投壺被拿了過來之后,幾位小娘子原本還你推我讓的謙虛一番,最后還是中書令家的三娘子性子急了些,她起身說道:“既然幾位姐姐們不愿先露一手,不如便讓我來拋磚引玉。”

    眾人見她第一個,自是拍手叫好。

    隨后中書令家小娘子拿起一支箭,站在規定之處,抬手便扔出,箭身便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隨后當的一聲,箭入投壺。

    “好。”

    “三娘子當真是厲害。”

    本朝中書令姓高,這位三娘子便是高三娘子,如今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卻還是十分自謙的說道:“不過是湊巧中了而已。”

    既然高三娘子主動投了,接下來便小娘子們一一下場。

    最后連韓稚離都忍不住想要去一試身手。

    她見一旁的謝靈瑜始終安靜站著,不由說道:“阿瑜,既是來了,不如也去玩玩。雖說都是小娘子之間的玩意兒。”

    “我不去玩,是因為我投壺的水準實在是差勁的很,”謝靈瑜小聲說道。

    韓稚離眨了眨眼睛:“你可別糊弄我了,先前冬狩你可是得了頭彩的,連冬狩你都能得頭彩,這等小娘子間的比斗,你豈不是手到擒來。”

    謝靈瑜登時笑了起來:“那你可真是小瞧了在場的小娘子們了。”

    說著,一位大將軍家的小娘子出手了,只見她所投出的箭,箭投入壺耳,箭身斜倚在耳口,這樣的模樣宛如人腰間佩戴的劍。

    “竟是‘帶劍’投法,真不愧是將門虎女,不僅投的好,寓意也甚好。”

    不得不說,這一投倒是讓氛圍越發到了高峰。

    隨后一直沒有下場的裴云音,竟也起身準備投壺,只是沒想到不遠處正好過來一群郎君,瞧著都是年歲不大的世家才俊,應該也是特意被安排在花園里的。

    只是原本他們被安排的位置,與這些小娘子們有些距離。

    但是小娘子們因為投壺,找了一處空地,正好挨著他們了,隨著投壺越來越熱鬧,鶯鶯燕燕之聲不絕于耳,這些郎君自然也是聽見了的。

    于是也不知是哪個膽大的提議,過來瞧上一瞧。

    畢竟投壺乃是高雅之趣,他們看看也沒什么出格的。

    況且大周本就民風開放的很,況且這種宴會本就是帶著幾分相親意味,要不然為何各家夫人們為何會特地將自家適婚的小娘子和郎君都帶上,不就是為了在宴會上給雙方制造一些機會。

    若是真能看對了眼,能來此參加宴會的,也必然都是家世相當的。

    這樣一來,總比那些個盲婚啞嫁要好上許多吧。

    所以有人提議過來瞧瞧,立馬便得到了大多數的贊同,即便有少數心頭不贊同的,卻還是被一同拖到了此處。

    正巧裴云音原本正要投壺,可是瞥見一行人到來時,她竟是手一抖。

    原本應該朝著投壺而去的箭,竟飛一般的朝著人群而去了。

    登時小娘子們發出驚呼聲,雖說投壺所用的箭并未開刃,但是這般投過去,要真是刺中誰只怕也不好看。

    但是下一刻那支朝著人群而去的箭,被一只手緊緊抓住。

    “好身手。”

    “厲害,不愧是金吾衛中郎將。”

    原來此時握住這支箭的人,居然是崔休。

    只見崔休今日并未如往常那般穿著金吾衛皮甲,而是一身淺藍色長袍,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沒有什么過于明顯的行伍氣息,反而是更加像是一個世家子弟。

    只是在夸贊崔休身手之余,也不知是誰突然笑著說了一聲:“還真是湊巧,倒是讓崔兄接住了裴娘子的箭。”

    這一打趣,讓在場眾人瞬間想起了兩人先前發聲的事情。

    畢竟英雄救美這種事情,素來都是茶余飯后的消遣。

    況且裴云音被崔休所救下的那日里,乃是兩人分別攜友人出游,因而在場可是眾目睽睽,多少雙眼睛瞧見了崔休是如何縱身上了那匹發狂的馬,又是如何英勇的救下裴云音。

    甚至兩人最后還是抱成一團,從馬背上滾落下來的。

    期間種種親密,那當真是落入了在場眾人眼中。

    當然雖然事后都說,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崔休才這般做的,但是裴云音到底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兩人如此親密之后,小娘子的心如何不被撩撥的七上八下。

    崔休又是那等本就樣貌和身材皆出眾的世家公子,平日里瞧見了,都會讓小娘子多看兩眼。

    如今又有了救命之恩,裴云音傾心于他,倒是有種理所當然的意思。

    但是之后裴家雖然主動上門道謝,崔家卻并未多說什么,只道這乃是舉手之勞。

    這種聯姻之事,本就講究的是你來我往。

    顯然崔家并無跟裴家聯姻的打算。

    安國公府崔氏本就是出身最為顯赫的清河崔氏,乃是世家門閥之中最為頂尖的那幾家之一,崔家聯姻本就是跟其他幾家世家。

    裴云音的祖父如今雖然位列宰相之尊,可是裴家門楣確實不如崔氏。

    況且崔休先前又被圣人相中,成為了永寧王的王夫候選之一。

    即便如今只是候選,但是未必沒有機會。

    崔休即便是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呢,畢竟那可是永寧王殿下,一旦成為謝靈瑜的王夫,永寧王爵位未來必然會落在他們子嗣頭上。

    這樣的誘惑太大了,一個長安貴女裴云音不足以撼動。

    自然崔家不太熱絡的態度出現之后,裴家便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裴正嚴乃是左仆射,豈能讓人如此落了自家面子,當即便讓家中不可再打結親的主意,免得讓人覺得他們裴家當真是要攀附崔氏。

    可是雖然私底下兩家如此,但是裴云音的心思卻一直不曾斷過。

    “崔郎君,對不起,都是我學藝不精,”此時裴云音輕移蓮步,緩緩上前,聲音當真溫柔又可人。

    崔休將手中箭遞還給她,輕笑著說道:“裴娘子不必介懷,本就是玩耍意外。”

    裴云音雙手接過箭后,也不敢多看崔休,便轉身回了小娘子這處。

    對面郎君們既然已經來了,自然便相互攀談閑聊了起來,隨后也不知是誰提議,竟是大家一起玩投壺。

    投壺比的本就是準頭,因而男女之間的氣力倒是可以被忽略。

    而人群漸漸站在一起之后,男女之間倒也不像之前那般涇渭分明了。

    “殿下,”崔休也不知是何時,竟站到了謝靈瑜的身側,謝靈瑜本就遠離人群而站著,所以他并非是不小心站過來的,而是刻意走到了她的身邊。

    謝靈瑜轉頭看著他:“崔中郎將。”

    “殿下怎么不投壺,可是不喜歡?”崔休似乎打定主意,要跟謝靈瑜閑聊,即便此時周圍不少人正偷摸打量著他們兩人。

    謝靈瑜見狀,直接望著他說道:“不是,是因為我并不擅長。”

    “殿下若是不嫌棄,末將可以教殿下,”崔休居然絲毫不客氣,直接自薦了起來。

    謝靈瑜挑眉。

    隨后崔休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末將并無意冒犯。”

    “是嗎?”謝靈瑜似笑非笑的嘲弄了望了他一眼。

    她可不覺得崔休特意在眾人面前,非要跟她說話,乃是無心之舉。

    只不過謝靈瑜對他,不像裴靖安那樣冷漠,無非是因為兩人之間并無可比性。

    但也并不意味著,她會讓崔休這般利用自己。

    “崔中郎將,本王的人情不是這么好欠的,”謝靈瑜覷了他一眼,淡然提醒說道。

    顯然崔休之所以非要跟她這般攀談,大概是為了讓裴云音知難而退。

    謝靈瑜抬頭看過去時,便瞧見裴云音神色早沒了先前的嬌艷欲滴的羞澀,整個人顯然有些焦躁不安,時不時朝著他們這處看來。

    可見她也在時時刻刻關

    注了崔休和謝靈瑜的一舉一動。

    傷心欲絕的小娘子,瞧著當真是可憐。

    “若是我想要欠殿下人情呢,”崔休突然開口。

    謝靈瑜這次沒有看著他,只是淡淡表示:“崔中郎將當真要這般冷酷決絕?好歹也是一位如此嬌滴滴的小娘子。”

    “殿下,我與裴娘子并無絲毫瓜葛,”崔休似乎生怕謝靈瑜誤會,當即表態道。

    謝靈瑜這下笑了起來;“我有提那位裴娘子嗎?”

    崔休這般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否認,才是讓人覺得可笑了。

    不過謝靈瑜也不禁覺得好笑,命運還當真是捉弄人,因為她記得裴云音前世乃是嫁給了滎陽鄭氏的一個嫡出郎君。

    沒想到如今兜兜轉轉,她反而喜歡上了崔休。

    只可惜如此驕縱的裴家小娘子,注定是要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謝靈瑜對她沒什么同情或是不同情,世界之事豈有皆盡如人意的。

    即便貴為親王的她,不也有許多遺憾。

    “我并不想多嘴中郎將你的事情,但是倒有一事,我不妨說清楚,”謝靈瑜再次看向崔休,眼底盡是冷靜平淡。

    可是崔休卻突然打斷道:“我知殿下的意思。”

    隨后他苦笑一聲,輕聲說道:“殿下倒也不必說的這般清楚,只當是我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

    謝靈瑜倒是被他的直白,說的有些愣住。

    她并非是那等隨意踐踏旁人的性子,相反是有人示弱時,她倒也不會踩踏。

    “阿姐,陪我去逛逛,”謝靈瑜喊了一聲韓稚離,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韓稚離原本也玩盡興了,見謝靈瑜喊了,便將剩下的箭給了旁邊的小娘子,上前挽著她的手臂便離開了此處。

    兩人倒是很快甩開了人群,走到了花園僻靜處,處處鳥語花香,讓人實在是心曠神怡。

    “方才你跟崔休聊了些什么?”韓稚離沒正經幾分鐘,便開始打探了。

    剛才在場所有人可都瞧見了,崔休主動走到了謝靈瑜身側。

    況且所有人都知道,崔休乃是圣人欽點的謝靈瑜未來王夫人選,再加上裴云音與崔休之間的英雄救美之事。

    三人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當真是叫人心底撓癢癢。

    謝靈瑜說道:“我讓崔休不必對我抱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

    “啊?”韓稚離震驚望著她,隨后輕聲說道:“你當真這般直接?”

    謝靈瑜詫異:“那不然呢?”

    或許是在處理習慣了政務的緣故,謝靈瑜早就對有一套自己的準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謝靈瑜更是深以為然。

    “崔休到底哪里不好了?”韓稚離不由好奇問道。

    謝靈瑜:“他好與不好,我并不關心,因為他從來便不是我心中人。”

    聽到她這么說,韓稚離不由輕輕皺眉,她試探性問道:“難不成你如今有心上人了?”

    謝靈瑜輕笑了聲,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是這種態度,反而讓韓稚離更加好奇,她當即追問道:“阿瑜,你我這般乃是姐妹,竟要跟生分至此,連這樣的事情都不告訴我嗎?”

    見她居然都拿上姐妹之情威脅了,謝靈瑜不由一笑。

    隨后將她鄭重點頭:“我確實有喜歡之人了。”

    只是不等韓稚離再次追問,謝靈瑜已經又一次開口。

    “我的意中人,他叫蕭辭安。”

    韓稚離見她這般直接承認,更加驚訝,隨后她左右瞧了一圈,見四下當真無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后她睜大眼睛說道:“蕭辭安,該不會就是那位狀元郎吧。”

    “自然是他,”謝靈瑜一副理所當然,豈還會有旁人的模樣。

    韓稚離震驚,嘀咕說道:“難怪當初會試時,你那般緊張,該不會那會兒你們便已經心意相通了吧。”

    謝靈瑜認真想了下,否認道:“那倒沒有。”

    畢竟那會兒謝靈瑜只是想要招攬蕭晏行,對他可沒有這般想法。

    一直到兩人回到宴會上時,韓稚離還在追問個不停。

    謝靈瑜也正是在此刻,才總算瞧見今天該見的人,信王謝陵。

    只不過宴會上,謝陵作為宴會上的主人家,倒是忙著招待眾人,一直與人寒暄個不停,便是跟謝靈瑜也只是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已。

    謝靈瑜也并不著急,安靜坐在席上用膳。

    直到待婢女們端上甜點時,給謝靈瑜端上甜點的婢女,竟趁機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張紙條,謝靈瑜只作不知,只是將紙條握在手心里。

    因為四周都坐著人,謝靈瑜便找不到機會看手中紙條。

    隨后謝靈瑜找了個借口出門,待她走到一個安靜之處,正要打開紙條準備查看,突然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見過殿下。”

    謝靈瑜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侍女,一眼便認出,這便是先前端上點心的婢女。

    此時謝靈瑜手中的紙條也被打開了,是一片空白的。

    竟一個字都沒有。

    她朝著婢女輕輕揮動空白紙條,自然是詢問她是何意。

    “請恕奴婢斗膽,奴婢知曉殿下對王府并不熟悉,即便留了紙條,只怕殿下也找不到見面之處,于是便留下空白紙條,引殿下找借口出來查看紙條,奴婢這才一路跟上殿下。”

    侍女輕聲解釋說道。

    謝靈瑜淡聲說道:“你應該不是這個府里普通侍女吧。”

    這般聰慧機敏的人,只是一個普通侍女倒是可惜了。

    侍女淡然笑道:“奴婢只是普通侍女而已。”

    見她這么說,謝靈瑜也懶得再追問,信王的人又怎么會對她說實話呢。

    “還請殿下隨奴婢前來,”說著這個侍女便要帶著謝靈瑜離開,顯然是準備去見信王。

    謝靈瑜也并未再多問,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朝著原本的路,漸漸來到臨湖一棟的小樓旁邊,因為此時賓客們都在宴席上,所以這里并無外人。

    “還請殿下在此處捎待片刻,王爺很快便會前來,”侍女說道。

    隨后侍女便離開了此處,謝靈瑜則是站在窗邊,看著眼前這個湖泊,雖說這一池湖水比不上宮中的太液池,但是如此陽光照射,也頗為波光粼粼。

    直到房門再次被推開,謝靈瑜本以為是信王到了。

    畢竟她今日前來,便是為了見信王。

    可是在瞧清楚出現在門口那個人的臉時,謝靈瑜有些震驚,因為來人乃是裴靖安。先前在宴會上,謝靈瑜瞧見了裴靖安,也并未當回事。

    畢竟他也算是適婚男子,這場的場合之中,他一同前來,也沒什么可懷疑的。

    但此刻裴靖安臉色潮紅,竟跌跌撞撞的朝著她而來。

    “你要做什么?”謝靈瑜冷眼望著他。

    裴靖安卻單手扯著自己的衣裳,一臉難耐的模樣,許久,他啞著聲音說道:“還請殿下幫我。”

    “幫你?”謝靈瑜依舊是一臉冷漠。

    “幫我叫些旁人過來,”裴靖安微咬

    著牙說道。

    謝靈瑜眼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一點點下落,此時不僅是臉頰連脖子都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若只是因為飲酒,他不至于如此。

    謝靈瑜突然說道:“你被下藥了?”

    裴靖安這次沒回答,但是他顫抖的身體卻在告訴謝靈瑜,她猜對了。

    “是誰對你下了藥?”謝靈瑜心底暗叫不好,她竟敢當真跟著信王的人來到此處,這該不會是信王給她設下的圈套吧。

    可是給裴靖安下藥,難不成是想讓他對自己做些什么?

    就像當初燕賢妃設計她,就是為了給燕家六郎制造機會,兩人生米煮成熟飯。

    但信王為何要設計她和裴靖安?

    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還未曾裴靖安回答,謝靈瑜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都快給我搜。”

    這個聲音,她也無比熟悉。

    是昭陽公主。

    可是昭陽公主不是應該在宮中,她為何會在此處?

    隨即謝靈瑜便立即意識道:“是昭陽公主給你下了藥?”

    裴靖安艱難的點了點頭。

    謝靈瑜這才意識到,這件事確實是一個圈套,只不過不是對她的圈套,而是昭陽公主給裴靖安設下的圈套。

    或許是這位公主發現自己即便親手殺了盧七郎,卻依舊未能等來圣人給她和裴靖安指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準備生米煮成熟飯。

    謝靈瑜嘴角翹起,想要大笑。

    可是下一刻她的笑聲卻沒有溢出,而是她沖著裴靖安笑道:“好,我幫你。”

    隨后她沖著裴靖安輕輕招手,輕笑道:“你過來。”

    裴靖安自然不疑有他,踉蹌著走到了她的面前。

    謝靈瑜直接又指了指旁邊的窗戶:“離窗邊近一點。”

    裴靖安抬頭望著她,但是最終還是決定相信她,隨后他朝窗邊挪動了幾步。而此時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搜查的人已經靠近了這棟小樓。

    “這里房門是打開的,”只聽一個聲音說道。

    謝靈瑜轉頭看向門口,果然門口出現一道身影,而就在此時謝靈瑜抬起雙手,狠狠的朝著眼前的裴靖安推了過去,而裴靖安本就貼著窗邊而站,再加上他本就被下了藥,整個人虛弱至極。

    在這樣大的推力下,他竟然什么反抗都沒有,直接被推了出去。

    而外面便是湖水。

    砰。

    巨大而刺耳的水聲響起,伴隨著門口昭陽公主失控的尖叫聲:“四郎。”

    昭陽公主跑到窗邊,看著外面水面上巨大的水花依舊還未淡去,一圈一圈漣漪在水面上蕩開,可是落入水中的人卻沒有浮出水面。

    “救人,都快去救人,”昭陽公主趴在窗邊,厲聲喊道。

    而原本跟著她而來的人,趕緊去叫人來救人。

    沒一會兒,有一隊仆從匆匆趕來,自然便有會水之人,于是很快有人跳入水中,去尋跳進水里的裴靖安,自然很快便尋到了人。

    “你為何要害他?”昭陽公主這會兒緩過神,才憤怒的看向謝靈瑜。

    謝靈瑜一臉無辜道:“我是在救他。”

    昭陽公主自然是不信的,她說道:“你將他推落水中,是在救他嗎?”

    “當然,因為比起掉進水里,他更不想落入你的手里。”

    謝靈瑜直言不諱的說道。

    顯然她這般直白又冷漠的話,瞬間刺中了昭陽公主心底最痛苦的地方,縱然她貴為公主又如何,卻還是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父皇不想將裴靖安指婚給她,是因為父皇不愿讓阿兄得到裴家的助力。

    阿兄不愿意幫她,是因為阿兄不想被父皇察覺他的野心。

    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他們都不愿讓她如愿。

    那好,她就自己讓自己如愿。

    可是她卻沒想到,在裴靖安看到自己出現在房中時,竟會反映那般強烈,他甚至還讓自己放過她。

    她是公主,是整個大周朝最為尊貴的女人。

    為何他竟膽敢如此拒絕她。

    昭陽公主想不通,更不愿去想,所以當謝靈瑜說出這句話時,她會異常憤怒,她當即抬起手臂,便是一巴掌要扇過去。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謝靈瑜一把握住她的手掌。

    在下一秒,謝靈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另外一只手,直接扇在了她的臉頰上。

    昭陽公主不敢置信的望著她,竟是有些被打懵了般反問道:“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謝靈瑜說完,竟松開拽著她的手,順勢又是一巴掌打了過來。

    登時昭陽公主左右兩邊臉頰上,都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次即便是再優雅尊貴的公主,都在兩個巴掌之下,喪失了理智,昭陽公主朝著謝靈瑜撲了過來,竟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昭陽公主怒吼著喊道。

    這次謝靈瑜竟沒了反抗能力般,任由昭陽公主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臉頰更是漲的通紅。

    小樓房門中終于又出現了一行人。

    這次不僅有信王,竟還有信王妃以及韓太妃等人,原來是前面宴會聽到有人在花園中落水,韓稚離瞧著謝靈瑜一直沒回來,擔憂不已。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找了過來。

    正巧趕上仆從將裴靖安從水中救了起來,信王一瞧,趕緊讓人將裴靖安抬到房中救治,離這里最近的便是這個小樓。

    信王原本并未在意,畢竟他約謝靈瑜在此見面,樓中頂多便是有謝靈瑜在而已。

    可是萬萬沒想到,所有人瞧見的竟是昭陽公主掐住謝靈瑜的脖子,欲要殺她的場面。

    “快,快將公主拉開,”信王妃見狀,大聲喊道。

    待昭陽公主被人拉開之后,謝靈瑜倚靠著墻壁站了起來。

    韓太妃震驚問道:“阿瑜,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望著眾人捂著脖子,聲音嘶啞著說道:“方才我在樓中歇息,突然裴大人闖入,他說昭陽公主對他下藥,欲逼迫他就范,他無法只能逃脫至此,誰知公主卻也追了過來。”

    “最后裴大人被逼無奈跳河自保,誰知公主見我窺見此事,竟惱羞成怒欲要殺我。”

    啊?

    啊啊?

    在場眾人只覺得被震驚到瑕疵欲裂,謝靈瑜說的每個字她們都能聽得懂,可是連在一起時卻又讓人不敢置信。

    “裴大人身上被下了藥,請太醫過來,一驗便知。”

    謝靈瑜說著,微微低下頭,只是她嘴角微不可見的翹了翹。

    第122章 第122章我說不必謝罪,是因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信口雌黃,明明是你將四郎推入湖中,你竟敢栽贓與我,”昭陽公主雖然被拉開了,但是當她聽到謝靈瑜這番話,反而更加怒火中燒,恨不得當場便立刻殺了謝靈瑜以泄心頭之恨。

    謝靈瑜微垂著眼睫,只輕聲道:“是與不是,請太醫過來,自會真相大白。”

    方才裴靖安被下藥的事情,謝靈瑜可是親眼所見的。

    所以她才會這般篤定,要讓人去請太醫。

    而昭陽公主做賊心虛,自是不敢了,所以她此刻又急又怒,轉頭看著信王喊道:“阿兄,方才我真的親眼所見謝靈瑜將四郎推入湖中,如今她竟敢這般胡言亂語攀扯我。況且方才是她先動手打了我,我才被逼無奈反抗,你快快將她給我拿下。”

    這話一出,一旁的韓太妃都忍不了了,當即怒道:“放肆。”

    “公主雖貴為公主,但我好歹亦是公主的長輩,公主這般叫囂只怕是不妥吧。方才我們入房中,便見你掐住永寧王的脖子的口中喊著要殺了她,”韓太妃望著昭陽公主,絲毫不客氣的說道。

    此時韓稚離趕緊上前,扶住了謝靈瑜,趕緊低聲問道:“阿瑜,你沒事吧?”

    但她這會兒因為站的格外近,因此一低頭便瞧見謝靈瑜白皙而修長的脖頸上,早已經紅腫一片,更是有清晰而明顯的手指印,顯然剛才昭陽公主掐住她脖子時,是一丁點余地都沒有。

    “阿瑜,你脖子還疼不疼?”韓稚離實在有些心疼說道。

    謝靈瑜輕輕搖頭:“無妨。”

    昭陽公主見謝靈瑜此刻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全然沒了方才將裴靖安推下水的決絕姿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即便她再沖動,這會兒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

    一旦處置不當,她這個公主可就是徹底的聲名掃地。

    “阿兄,先前我并非一人過來的,還有旁人一起,她們定也親眼瞧見是謝靈瑜將四郎推下湖中的,”昭陽公主急中生智說道。

    隨后昭陽公主看向身后之人,就瞧見兩個仆從擔架上抬著的裴靖安。

    “四郎,四郎,”昭陽公主竟也顧不得旁的,直接上前,輕聲呼喚著裴靖安。

    信王見她如此,眉頭早已經緊蹙著。

    他當然早就知道昭陽公主對于裴靖安的心思,只是他本以為昭陽不至于瘋魔至此,但沒想到她居然膽大妄為到在他府上干出下藥之事。

    謝靈瑜既然敢說的這么肯定,信王心底也是信了十有八九。

    至于裴靖安究竟是怎么掉到湖里的,如今反倒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不管他是自己掉進去,還是被人推進去,對信王而言都并不分別。

    如果這件事一旦坐實,不僅昭陽公主聲譽受損,她如今尚未婚配,若是此事鬧的沸沸揚揚,她即便貴為公主,日后只怕也再也尋不到合適的婚事。

    況且昭陽對裴靖安這般行事,圣人會不會覺得是他背后指使。

    懷疑是他為了拉攏裴家,故意指使昭陽這般做,生米煮成熟飯,將裴氏徹底拉上自己這條船。

    轉念間,信王便將能想到的后果,都想了一遍。

    但是條條都是不利于他和昭陽公主。

    就在信王心疼不已時,裴家人總算姍姍而來。

    裴夫人在看見裴靖安一臉蒼白的躺在擔架上,渾身還濕漉漉的,整個人瞬間要昏過去,幸虧身旁的嬤嬤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了。

    “四郎怎會如此?”裴夫人帶著哭腔問道。

    一旁的信王妃趕緊說道:“夫人莫著急,裴大人方才被人從水中救起時,尚還有呼吸,只是他昏迷了過去,尚且蘇醒。”

    在聽著信王妃的安慰之后,裴夫人雖然沒方才那般失魂落魄,但是心頭依舊還害怕的很,她左右看了一圈,說道:“既是昏迷了,為何還未見請來太醫?”

    原本還在頭疼該怎么辦的信王,此時突然有了主意,他趕緊說道:“好,本王這便派人去請太醫來為裴大人診治,但是此處并非是安靜休息之地,不如先將裴大人先挪到旁處。”

    就在信王揮手示意讓抬著裴靖安的人,趕緊將人抬走。

    “不可。”

    突然一旁的韓太妃卻開口阻止了。

    信王看向韓太妃,勸說道:“太妃,如今裴大人還在昏迷,如今還是救人要緊。”

    “自是應該救人,但此處既有軟榻,便讓裴大人暫且安置有何不可?反倒是這般搬來搬去,倒是不利于裴大人的身體,”韓太妃慢條斯理說道,但緊接著她話鋒一轉,冷哼了聲:“況且方才之事,如今還尚未理清楚,事關永寧王和昭陽公主,又豈能這般糊弄過去。”

    此時裴夫人一臉不解的看向謝靈瑜和昭陽公主,實在不明白為何裴靖安落水,又牽扯倒了這兩位貴人。

    無論哪一位,都是他們裴家輕易得罪不了的。

    見信王的人不動彈,韓太妃朝自己身邊的陳嬤嬤瞧了一眼,陳嬤嬤什么人吶,在韓太妃身邊幾十年了,一個眼神就能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

    于是陳嬤嬤立即高聲說道:“裴夫人,并非我們太妃有意為難,而是方才我們尋過來時候,便瞧見昭陽公主正掐著永寧王殿下的脖子,說要殺了她。隨后殿下無奈道出原委,原來是她方才撞見裴大人逃命至此,裴大人向殿下求救,說乃是公主對他下藥,緊接著昭陽公主便追了過來,隨后裴大人為了不落在公主手中,便不顧危險直接跳入了湖中。”

    陳嬤嬤一張嘴,倒是將后面趕來的裴家人也給說愣住了。

    一旁扶著裴夫人的裴云音,都是一臉茫然的看向昭陽公主。

    但是她心底卻又是有些相信的。

    旁人她不知,但是公主多次借著她的名義,故意接近她四兄,裴云音心底乃是一清二楚。

    說實話她倒是寧愿阿兄尚主,都不愿讓他娶那位眼高云頂的永寧王。

    畢竟公主與她一向要好,若是公主當她的嫂子,她自然是樂意的要命。

    反倒是謝靈瑜,自己幾次在她手里吃虧。

    但是一想到崔休,裴云音又有些糾結,若是她阿兄真的能娶到謝靈瑜,崔休又有什么理由會拒絕她呢。

    一來二去,反倒是讓裴云音糾結上了。

    只是在她看見裴靖安蒼白的臉色時,登時心底暗暗唾罵了自己,都什么時候了,還光顧著自己呢。

    裴夫人此時也被陳嬤嬤這番話說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直到她自己看向昭陽公主,顯然她也沒想到,韓太妃身邊的人會這般迅速將所有該說的話都說了,以至于她都還沒來得及阻止。

    倒是這會兒信王實在有些忍不住,低聲說道:“此事如今尚未定論,太妃,還請您身邊的嬤嬤切勿信口胡言,平白損了兩位殿下的聲譽。”

    韓太妃朝著陳嬤嬤看了一眼,淡然說道:“信王這般說,倒不如先指出來陳嬤嬤說的哪句話乃是胡言?我怎么瞧著她說的話,乃是句句屬實。況且永寧王被牽扯此事,實屬無妄之災。”

    一旁的韓稚離扶著謝靈瑜,這會兒站的有些距離。

    因而她低聲在謝靈瑜耳畔說道:“阿瑜,我怎么瞧著姑母今日好生厲害。”

    別說她這么覺得,便是連謝靈瑜都是如此。

    因為她從未見過韓太妃這般不顧一切的維護她,即便在前世的時候,她更多的都是讓謝靈瑜要低調忍耐,即便貴為親王,也切莫招惹是非。

    這甚至是第一次,謝靈瑜看到韓太妃這般為她出頭。

    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厲害。

    信王此時也不敢跟韓太妃翻臉,只能沖她行禮,口吻格外謙卑道:“公主年幼尚不懂事,還望太妃海涵。”

    信王這般行禮,顯然是在跟韓太妃打感情牌了。

    只是信王如此低三下氣,反倒是讓昭陽公主越發覺得委屈,她當即喊道:“阿兄,此事本就不是我的錯,謝靈瑜親手將四郎推入湖中,她這是謀害朝廷命官,便是鬧到父皇面前,我亦敢當面對質。”

    “所以公主是承認了,給裴大人下藥之事?那不知公主此舉,又該當何罪呢?”

    韓太妃淡然的看了一眼昭陽公主,不緊不慢問道。

    昭陽公主原本還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但此時卻還是被韓太妃輕易抓住痛腳。

    瞬間,她方才的理直氣壯,一下被戳破。

    “倘若公主真要鬧到圣人面前,我們亦是奉陪到底,左不過我們孤兒寡母兩條命罷了,”韓太妃望著昭陽公主,語氣陡然冷淡了下來。

    而她這句話說的,自也是讓周圍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信王妃在一旁瞧了許久,趕緊上前打圓場,低聲說道:“嬸母莫要生氣,今日之事只怕其中有許多誤會,不管是公主還是王爺都并非本意。如今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先請了太醫醫治裴大人要緊。”

    “阿娘,太醫怎么還不來,阿兄不會有事吧,”此時裴云音突然小聲說道。

    裴夫人早已經是六魂無主的模樣,在聽到裴云音這話之后,趕緊看向信王妃說道:“王妃,還請趕緊將太醫請來。”

    “裴夫人莫要著急,方才將裴大人救上來的時候,我便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信王妃柔聲說道。

    隨后她趕緊看向抬著擔架的人說道:“還不趕緊將裴大人安置在軟榻之上,還愣著干嘛呢。”

    仆從聞言,立即將人抬了過去。

    裴夫人雖然也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她心目中,顯然是裴靖安的安危更為重要,是以她便趕緊跟著去了軟榻那邊。

    在此時,信王妃看向謝靈瑜,又轉頭看著韓太妃,小聲說道:“此事乃是發生信王府,嬸母和殿下都是府里的客人,如今這般,實在都是我治家不嚴犯下的大錯,還請嬸母和殿下莫要生氣。”

    謝靈瑜看向信王妃,心底倒是有些佩服。

    沒想到這種時候,信王妃倒是站出來,將一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一旁昭陽公主顯然還是有些不服氣的模樣,但是信王妃卻在此時拉著她的手,低聲說道;“昭陽,還不快快跟嬸母認錯,她老人家乃是長輩,又是你的親嬸母,豈會跟你一般見識呢。”

    昭陽公主被她這般強壓著,顯然心底是并不情愿的。

    可是信王妃乃是她的親嫂子,待她一向和善溫柔,即便是嬌蠻如昭陽公主都會給她幾分面子。

    況且此時信王見昭陽公主遲遲未開口,也忍不住說道:“昭陽,還不趕緊向嬸母認錯。”

    “嬸母,今日是昭陽莽撞了,還請嬸母莫要責怪,”終于昭陽公主還是低頭認錯。

    韓太妃倒是未立即回應,而是看向謝靈瑜,顯然是想要謝靈瑜的態度。

    謝靈瑜沉默了許久,這才淡淡說道:“母妃,我想回府了。”

    顯然她是不打算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了。

    韓太妃如今也是了解她的性子,見她如此說,明白她也是愿意退讓一步,只是這心底終究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如此,我們便也不多打攪了,”韓太妃頷首。

    隨后謝靈瑜緩緩走了過來,韓稚離扶著她的手臂,也不敢多言,安靜跟在她的身邊。兩人走到韓太妃身邊后,一行人便準備離開。

    “嬸母,還是我親自送您吧,”信王妃一貫端莊得體的人,豈能讓客人這般離開。

    韓太妃卻說道:“不必。”

    話雖如此,信王妃還是派了自己身邊的侍女,替她們引路。

    只是幾人尚且走遠,突然身后倒是有一人追了出來。

    “永寧王留步,”身后的聲音傳來,眾人倒是都頓住腳步。

    只是回頭的卻并非謝靈瑜一人,連韓太妃都一臉詫異的看向追了出來的信王,顯然她這是以為先前之事,尚未了結呢。

    “信王還有何事?”韓太妃皺著眉頭問道。

    謝陵趕緊說道:“嬸母,我叫住阿瑜,是有些朝堂之上的事情尚要與她說一說。”

    這會兒說朝堂上的公務?

    蒙誰呢。

    韓太妃是不相信的,但是謝靈瑜卻知道信王要說什么。

    所以她看著韓太妃說道:“母妃,你先到馬車上等我吧,我與信王說幾句話,馬上便回來。”

    韓太妃自然是不放心的,方才昭陽公主掐住她的脖頸,口口聲聲要殺了她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呢。

    如今韓太妃豈敢將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信王妃。

    即便韓太妃平日里再拎不清,她也明白自己這個太妃的尊榮,皆是系于謝靈瑜。

    況且這也確實是自己的親閨女,又豈能坐視她被旁人欺辱呢。

    “母妃放心,我定不會有事的,”謝靈瑜低聲安慰。

    隨后她又朝韓稚離看了眼,一旁的韓稚離也懂事的勸道:“姑母,我們也去等著阿瑜吧,她定然有要事商量。”

    等韓太妃和韓稚離一行人走遠之后,信王這才又上前兩步。

    “阿瑜,昭陽之事我代她向你謝罪,她并非是一直是這般刁蠻任性的模樣,”信王一臉歉意,顯然他也覺得謝靈瑜受了極大的委屈。

    畢竟在他看來,方才昭陽公主動手在先。

    謝靈瑜反而是一臉好笑的望著他,反問道:“信王要替她謝罪何事?”

    “自是她方才種種不當之舉,”信王說道。

    謝靈瑜微微一笑:“信王指的是她胡言亂語污蔑我,還是她動手要打我?”

    信王正要說話,哪知謝靈瑜卻又說道:“若是這些的話,信王不必代她謝罪。”

    “阿瑜當真是大度,這般胸襟實在是昭陽應該多學學的,”信王見她竟然不追究這些,大方一帶而過,自是心中有些意外但又松了一口氣。

    可誰知謝靈瑜再次笑了起來,只是這次她的笑意有種樂不可支的味道。

    “我說不必謝罪,是因為她說的確實都是真的。”

    謝靈瑜微歪了下頭,淡然說道。

    信王猛地看向她,滿眼震驚之余,似乎又未太徹底明白謝靈瑜的意思。

    “昭陽公主確實沒說錯,裴靖安是被我推下湖里的。”

    信王眼底的震驚這下是徹底藏不住了,他不禁忍不住問道:“為何?”

    “自然是為了救他,昭陽給他下了藥,他拼死都要逃出來,不愿落在昭陽手中,所以我倒也不介意幫他一把。”

    這下信王倒是徹底明白了怎么回事,昭陽知曉今日乃是王府設宴,便連他都沒通知,偷偷來了府中。

    她之前也曾這般做過,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管束她。

    于是她設計給裴靖安下了藥,想要徹底坐實兩人,生米煮成熟飯。

    卻不想裴靖安即便被下藥,竟也不愿臣服與她,跑了出來之后,正好撞上了在湖邊小樓內的謝靈瑜。

    最后謝靈瑜將他推入湖中,引起了王府旁人的注意。

    甚至還將其他人引來,昭陽被下藥之事更是被鬧得人盡皆知。

    謝陵能約束得住信王府這些仆從們的悠悠之口,可是他卻管不住謝靈瑜還有其他人的嘴,更別提還有當事人裴靖安以及后來的裴家人。

    只怕不出一日,昭陽公主給裴靖安下藥之事,便會傳的沸沸揚揚。

    尚未成婚的公主卻做出這樣的事情,日后還有何閨譽可言。

    至于謝靈瑜為何這時候敢這般直接說,無非就是她完全不在意信王的看法。

    而且她也只是跟信王一人承認了,回頭她便是再矢口否認,旁人只會覺得信王是在為昭陽公主開脫而已。

    況且裴靖安醒來之后,真相也并不難問。

    不過謝靈瑜也并不害怕,即便裴靖安說了真話,旁人也只會覺得他是怕得罪公主和信王,畢竟公主與永寧王,即便謝靈瑜再受寵,公主才是圣人的女兒。

    兩害取其輕,在得罪公主和永寧王之間,裴靖安這是寧愿得罪永寧王也不奇怪。

    所以不管這幾人說什么,謝靈瑜如今都是立于不敗之地。

    “我以為你來王府,是想好了,”信王思及至此,他望著謝靈瑜,聲音微微有些冷了下來。

    謝靈瑜點頭:“我確實已經想好了。”

    此時兩人四目相對,信王心底還是尚存著一絲想法。

    可是在片刻之后,謝靈瑜冷聲說道:“你不該讓人,殺了那兩個護衛。”

    “不過是兩個護衛而已,”信王絲毫不在意地說道,他單手背在身后,臉上那份溫潤儒雅,此時已經蕩然無存:“也值得讓你與本王作對?”

    “因為我在意,”謝靈瑜直勾勾盯著他。

    她眼底泛著的光是那樣灼亮堅定:“所以那不僅僅只是兩個護衛而已。”

    雖然言盡于此,但是信王還是忍不住說道:“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王叔當時被刺殺的真相?”

    “我會親自查清楚真相,而不是讓旁人告訴我所謂的真相。”

    這便是謝靈瑜的選擇。

    其實她早在來信王府之前,她便已經想清楚了。

    她與信王從來都不是同一類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123章 第123章這樣一個人,又怎么會……

    第一百二十三章

    謝靈瑜走出信王府時,回頭看了一眼,門口恢宏而氣派,有種如日中天的喧囂。今日之后,不管日后她與信王再如何維持表面和諧,私底下便已是站在了對立面。

    她并非是不懂變通,只是有些事情,縱然千般忍耐,卻也是忍無可忍。

    不說前世之仇,便是那日在蕭晏行偷看到的書信之中,信王為了扳倒齊王,竟拿普通百姓的性命做賭注。

    他讓人故意

    毀壞堤壩,讓大水淹沒田地村莊,讓多少無辜之人流離失所。

    光是這件事,謝靈瑜便不可能與他為伍。

    “阿瑜,你沒事吧,”韓稚離并未在馬車上,而是一直在門口等著她,瞧見她出來了之后,趕緊迎了上來。

    謝靈瑜輕輕搖頭:“阿姐放心,我并無大礙。”

    “這個昭陽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韓稚離將她拉到一旁,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即便是韓稚離也覺得此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她貴為公主,竟對一個男人下藥,這般強迫對方屈服。”

    別說韓稚離,便是連謝靈瑜都實在是無法理解。

    如此想來,前世的昭陽公主的強取豪奪,倒是比如今這種下作的手段要來的更加光明正大還有高明一些。

    畢竟強取豪奪是建立在絕對的權勢之上,如今她這般下藥,反倒是有種無可奈何而強行為之的下作感。

    “為了一個男子如此這般,我也想不明白,”謝靈瑜搖頭。

    韓稚離輕聲說:“好了,姑母在馬車上等著你呢,你趕緊上車吧。”

    “阿姐呢?”

    “我阿娘還在信王府呢,待你上車之后,我也得去尋她,讓她早些回家,”韓稚離如今性子倒是比先前更加穩重了些。

    隨后謝靈瑜上了馬車,此時韓太妃正坐在馬車內,連一向與她形影不離的章含凝此刻都并未在此處。

    “母妃,”謝靈瑜喊了一聲。

    韓太妃看向謝靈瑜:“裴家四郎,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謝靈瑜輕笑了聲,如實說道:“是被我推下去的。”

    韓太妃臉上倒是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神色,顯然方才昭陽公主說的話,韓太妃顯然是半信半疑,甚至她心底竟有那么一絲相信,覺得這會是謝靈瑜能做出來的事情。

    “您是不是想要問我,為何要將裴靖安推落水中?”謝靈瑜笑著問道。

    韓太妃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

    如今謝靈瑜實在是多智的讓人近乎害怕,似乎只要自己念頭一動,她都能猜出個大概。

    謝靈瑜輕笑:“因為裴靖安也并不想要和昭陽公主有所牽扯,剛才即便我不推他,只怕最后他也會自己跳入水中。所以我這是在救裴靖安。”

    裴靖安的祖父貴為當朝左仆射,又一向自持乃是圣人的肱骨之臣,乃是純臣。

    他又豈會沾惹上皇子之間的大位之爭呢。

    況且昭陽公主想要嫁給裴靖安,卻一直不能如愿,真正原因還是因為嘉明帝,因為他不會眼睜睜裴家跟信王成為姻親,讓信王平白有了這么大的助力。

    “那也不該是由你動手,”韓太妃微微嘆了一口氣。

    謝靈瑜輕笑:“阿娘放心,此事即便昭陽公主說出去,也沒什么人相信,畢竟我與裴靖安并無仇怨,何必無緣無故推他落水。”

    韓太妃忍不住說道:“萬一那個裴四郎醒了之后,站在公主那邊來指責你呢,畢竟他說話總有人相信吧。”

    “那么我便要恭喜他,成為駙馬了,”謝靈瑜渾然不在意。

    韓太妃聞言,也說不出是惱火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你呀你,即便是好心救他,這般行事也會讓人誤解的,”韓太妃倒是耐著性子說道。

    謝靈瑜眨了眨眼看向韓太妃:“阿娘相信我是好心?”

    韓太妃理所當然道:“你不是說你是為了救裴四郎。”

    “阿娘如今為何會這般相信我說的話?”突然謝靈瑜望著韓太妃,輕聲問道。

    方才她說自己是在救裴靖安,韓太妃竟也毫不猶豫的相信了她。

    這樣的相信,比先前韓太妃維護她時,還要讓謝靈瑜陌生。

    在她的記憶之中,她與母妃之間,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

    許久,韓太妃看向她,這才認真說道:“或許是因為我如今瞧慣了你,這般獨當一面的模樣,,便自然而然覺得你行事自有你自己的道理。”

    前世謝靈瑜從不曾像如今這般,進入朝堂,處處獨當一面。

    所以韓太妃對她最大的期望,便是她小心謹慎的活下去,保護永寧王的爵位,以便日后能夠傳給她的子嗣。

    可是如今,她進入朝堂之后,早已經如同那些男子般頂門立戶,真正的撐起了永寧王府,所以韓太妃對于她的話,便有種自然而然的信服。

    她覺得謝靈瑜是值得依賴的。

    許久,謝靈瑜都未開口,或許她確實活出了和前世不一樣的自己。

    不管最后結果如何,最起碼她自己絕不后悔。

    成王敗寇,她命由她!

    *

    謝靈瑜回到府中時,剛換了一身衣裳,便從側門前往蕭晏行的小院。

    “不是前往信王府參加宴會,怎得這般早就回來了,”蕭晏行一身淺白色衣裳,跟春日里絨絨光暈極為相稱,整個人身上那種冰封般的冷淡,都有種消融的感覺。

    謝靈瑜慢慢走上前,臉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蕭晏行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輕笑著問道:“是不是宴會沒什么意思?”

    這下謝靈瑜可不服氣了,她望著看著蕭晏行,否認道:“誰說沒有意思的,有意思的很,我還看了一場大戲呢。”

    可是她說著話時,蕭晏行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頰,猛地沉了下來。

    隨后他抬起手,手指尖輕輕戳了下謝靈瑜的脖頸,帶著微微水涼氣息的指尖,貼著她的肌膚,謝靈瑜忍不住輕輕縮了下。

    “這里是怎么回事?”蕭晏行眉心輕蹙。

    謝靈瑜趕緊說道:“放心,我沒吃虧。”

    雖然她是被昭陽公主掐了脖子,但是她甩了對方兩記響亮的耳光,也算是占了便宜。

    “你與人動手了?”蕭晏行一聽這話,立馬有了猜測。

    謝靈瑜得意笑道:“大獲全勝。”

    蕭晏行卻并未跟著她一起笑,只是手指指腹一直輕輕貼著她的肌膚,少女本就柔軟而細膩的肌膚,在他手指的摩擦下,不禁漸漸開始升起了溫熱的感覺。

    “究竟是怎么回事?”蕭晏行說道。

    于是謝靈瑜只能將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向蕭晏行說出,自然她說到最后時,她無辜說道:“本來此事與我無關,裴靖安只是無意中闖入我所在的小樓里。”

    “可是殿下卻還是幫了他,”蕭晏行低頭望著他。

    謝靈瑜仰頭笑著問道:“這樣的幫忙,辭安不會想要的。”

    這算是什么幫忙,蕭晏行這吃味還真是有點兒莫名其妙了。

    “殿下,”蕭晏行忽地又認真看向她的雙眸,隨后他輕啟播唇,聲音軟如江面上的薄霧,有種沙沙的質感:“還疼嗎?”

    “不疼了,”謝靈瑜如實說道。

    她脖子上之所以會留下這般明顯的印記,還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太過養尊處優,是以脖子上的肌膚過于白皙嬌嫩,因此看起來便格外可怖。

    但是實際上,說起來疼也只是昭陽公主掐住的時候,有些疼罷了。

    可是即便她這么說,蕭晏行似乎并不相信。

    他往后退了一步,輕輕低頭,仔細看著她的脖頸,似乎在格外細致的檢查,只是他靠的有些近,連呼吸都噴在她的肌膚上,那種酥麻酥麻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

    謝靈瑜忍不住又想要開口安慰他。

    可是下一秒,她雙眸突然瞪大,嘴唇更是微微張開。

    偏偏她還不能低頭。

    因為蕭晏行貼著她的脖頸,嘴唇輕輕吻住她被掐出印記的地方,柔軟的薄唇如同帶著溫柔的安撫,讓原本并不覺得委屈的謝靈瑜,一時間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那種即將要噴涌而出的情緒,心頭更是漸漸沉入更加深處。

    “我不想看見殿下受傷害,”當蕭晏行抬起頭望著她時,聲音無比堅定:“哪怕是一丁點也不可以。”

    謝靈瑜望著他,隨即點頭:“好,下次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絕不會讓旁人傷害我。”

    蕭晏行似乎也沒想到,她竟是這般鄭重其事的同意。

    隨后待兩人牽手入了內室,蕭晏行

    便四處翻找藥箱。

    沒一會兒,他拿著一個箱子過來,隨后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個細長口瓶子。

    謝靈瑜有些好奇的看著箱子里面的其他瓶子,好奇問道:“這里面還有什么藥?”

    “打家劫舍,謀財害命,讓人發瘋的藥都有,”蕭晏行隨口說著,便將細長口瓶子上的瓶塞拿掉,隨后從里面倒出一點藥汁,輕輕抹在了謝靈瑜的脖頸上。

    謝靈瑜對他給自己涂抹什么藥,是一點都不在意,反倒是箱子里這些藥格外感興趣。

    “哪些是打家劫舍的?哪些又是謀財害命的?哪些又是能讓人發瘋的?”

    蕭晏行抬眸看著她,淡然說道:“殿下不必知道這些。”

    謝靈瑜一怔,大概是沒想到他拒絕的這么干脆。

    這是在跟她藏私嗎?

    “只要殿下想要的,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蕭晏行盯著她,一字一句,格外鄭重。

    雖然他也曾經說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一次比眼前這次還要更加堅定。

    直到謝靈瑜說:“倘若我要能做的更多呢?”

    她身為永寧王,不需要打家劫舍,更不要謀財害命,可是她想要的卻是影響這整個王朝的統治。

    “我這個人,都是殿下的,你可以用在任何地方。”

    蕭晏行再次說道。

    謝靈瑜握著他的手,輕聲說道:“可是有些時候,我卻只想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

    倘若沒有這些紛爭該有多好,她在這一世,遇到她真正愛著的人,喜歡著的人。

    看見他時,她便眉眼間宛如溢出蜜,即便只是看著,都沾著甜味。

    *

    雖然信王對于昭陽公主之事,乃是嚴防死守,但是當時那么多人,況且還有外人,又怎么會真的全部遮掩住了。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一夜之間,昭陽公主情系裴家四郎,竟不惜下藥得到對方這樣的傳言,早已經是各個高門大戶里面傳了個遍。

    原本昭陽公主已被指婚給盧家,誰知盧七郎竟個短命的。

    在成婚之前,在冬狩時,盧七郎意外身亡。

    如今昭陽公主對裴靖安這般示好,竟讓人有些又猜疑起來了盧七郎當初真正的死因,畢竟盧七郎那時候可是跟昭陽公主在一起時,才會出現意外。

    一時間,原本一個桃色故事,竟朝著陰謀的方向而去。

    盧七郎本就是家中幼子,因著盧氏門閥,這才會被圣人指婚給公主,可是尚未來得及尚主便出了這樣的意外。

    盧氏上下心中豈會沒有懷疑。

    但是這個懷疑本是不敢沖著公主,可是眼看著昭陽公主又闖下這樣的事情。

    一時間,這些流言蜚語壓根就平息不了。

    甚至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于是沒過幾日,謝靈瑜便被圣人召進宮中,問的估計也是公主之事。

    “阿瑜,你先坐下吧,”圣人瞧見謝靈瑜的時候,神色格外溫和。

    謝靈瑜剛行禮,圣人便已經讓人給她賜座。

    待她坐下后,圣人看著她,突然說道:“刑部尚書丁憂辭官,如今刑部尚書之位空缺,你覺得在左右兩位侍郎之中,哪位侍郎更為合適?”

    謝靈瑜本以為圣人召她前來,是為了昭陽公主之事,誰成想竟是為了下一任刑部尚書人選。

    只是這事兒,圣人竟找她商議。

    謝靈瑜實在是有些詫異。

    畢竟論起身份地位,左右仆射,中書令,門下侍郎,都乃是宰相,也皆是圣人可以商議大事的重臣,可是如今這些老臣都不在,圣人卻單單問她一個人。

    “刑部兩位侍郎大人,素來便舉止恭謹,勤政為民,微臣以為不管圣人選他們兩人任何一人為尚書,自有圣人的決斷。”

    謝靈瑜思來想去,并不敢直接干涉此事,反而是圓滑應對。

    但是圣人卻看著她直接說道:“你說的也是,我本屬意左侍郎黃正倫為新一任刑部尚書。”

    謝靈瑜:“圣人英明。”

    上首的嘉明帝輕笑了聲,這才說道:“若是黃正倫為刑部尚書,右侍郎陸明擢升為左侍郎,那么便右侍郎之位便有所空缺,不知阿瑜可有推薦人選?”

    謝靈瑜這才明白,圣人這才是想要讓她推薦刑部右侍郎人選呢。

    只是她不僅有些好笑,如今她不過是從四品的鴻臚寺少卿,說起來刑部侍郎還要比她這個少卿官高一級呢。

    她居然可以向圣人推薦右侍郎人選。

    不過這次謝靈瑜并未打算糊弄,畢竟可以看得出來,圣人當真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她若是真的一再糊弄,日后在朝政之上,只怕圣人都不會再詢問她。

    于是她想了半晌,認真說道:“大理寺少卿柳郗,為人剛正不阿,秉公執法,素有賢名,微臣認為他入刑部最為合適,不如擢升他為刑部右侍郎。”

    大理寺少卿與謝靈瑜這個鴻臚寺少卿一般,都乃是從四品的品級。

    刑部右侍郎乃是正四品,對于柳郗而言,這自然是官升一級。

    “柳郗自進入大理寺之后,處理案件公正嚴明,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嘉明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可誰知他剛說完這句話,便話鋒一轉說道:“但是他在大理寺做的極好,不如就讓他留在大理寺,早晚寺卿之位便是他的。”

    謝靈瑜怔住,沒想到圣人對于柳郗早已有安排。

    可是圣人把她叫過來,特意問了她關于新任侍郎人選的看法,卻又否了她提議的柳郗,這又是為何?

    “蕭晏行,你覺得如何?”突然嘉明帝望著她問道。

    謝靈瑜這下徹底有些傻眼。

    倒不是她覺得蕭晏行不能當這個刑部右侍郎,而是右侍郎乃是正四品的品級,大周朝多少官員到了滿頭白發的時候,都尚且升任正四品官員。

    況且這還是堂堂刑部右侍郎,是真真正正手握一部之權的實權官員。

    便是比起鴻臚寺卿這個位置,只怕都是不慌多讓的。

    謝靈瑜當然也不會嫉妒,蕭晏行官職一躍而省超過自己。

    只是蕭晏行入朝堂一年而已,便被擢升為正四品的刑部侍郎,這樣的速度實在是有些可怖,說一句乃是圣人寵臣都不為過。

    “他乃是你鴻臚寺的人,又一直跟在你身邊,你應該對他最熟悉吧,”嘉明帝看著謝靈瑜,淡淡說道。

    謝靈瑜深吸一口氣,許久才輕聲說道:“蕭大人弱冠之齡便以狀元之才進入朝堂,他本就是不世出之才,只是當初殿試時,他所行之事,實在是石破天驚,所以圣人這才為了鍛煉他,只封了他一個九品校書郎。”

    “不過如今看來,蕭大人當初殿試便敢當庭告御狀,為百姓請命,可見他心中自有一片剛正之心,況且之后他與微臣多次查案,說起來他確實是合適的刑部侍郎人選。”

    說到此處時,謝靈瑜停了下來。

    隨后她起身沖著圣人恭敬行禮:“只是蕭大人乃是出身寒門,并無家世支撐,如今他能得圣人賞賜,想要任命他為刑部侍郎,自是他的幸運,但微臣亦怕……”

    “樹、大、招、風。”

    雖說裴靖安已比蕭晏行先一步升任為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但是裴靖安乃是出身裴氏,又有祖父以及父親在朝中幫襯,即便有人視他為眼中釘,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資格動裴靖安。

    但是蕭晏行卻不同,他沒有家世支持,若是冒然這般掌權,只怕當真會樹大招風。

    嘉明帝此時臉上露出微微詫異的神色,他似乎沒想到謝靈瑜會這么說。

    畢竟對于她而言,蕭晏行乃是她身邊的人,若是得了勢,便是對她的一大助力。

    “朕以為你會對此事,樂見其成呢,”嘉明帝意味深長的看著謝靈瑜。

    很快,謝靈瑜正色道:“圣人,我自是樂見其成此事,只是……”

    “只是你又擔憂他,”嘉明帝望著她,竟似看懂了什么。

    這一刻,謝靈瑜并未再否認什么。

    嘉明帝突然朗聲笑了起來:“若是如此,朕只怕更應該封賞蕭晏行,畢竟先前他三番幾次的立功,朕都未曾大賞之。況且先前找出藏在羽林衛之中的內賊,說起來亦是你和他的功勞,朕自是不會忘記。”

    “至于阿瑜你,”嘉明帝說到這里,又看向謝靈瑜。

    此時謝靈瑜趕緊說道:“圣人,鴻臚寺乃是我們大周對外的一個窗口所在,微臣越是沉入了解鴻臚寺事務,越發覺得樂在其中。所以還請圣人讓我繼續留在鴻臚寺。”

    如今蕭晏行既已經升任的話,她便不宜再升。

    反正對于謝靈瑜而言,即便是留在鴻臚寺,她亦有能力影響整個朝堂。

    “好,正好前兩日北紇那個二王子上書,說是想要辭行回去北紇,”嘉明帝點頭說道:“如今鴻臚寺有你在,邊境之安全朕亦能安心。”

    “大周邊境安危靠的是大周國威震懾,豈是我們小小鴻臚寺的功勞,”謝靈瑜柔聲說道。

    只是她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趁此機會,向圣人請命,讓懷恩王子跟著北紇使團,一并回到北紇。

    可是懷恩畢竟是被留在大周的質子,輕易放質子離開,只怕朝中亦有反對之聲。

    在說完這些朝政之后,嘉明帝看向謝靈瑜,突然說道:“前些時日,昭陽在信王府上的任性之舉,倒是委屈你了。”

    “啟稟圣人,微臣并未受

    委屈,“謝靈瑜低頭回道。

    她這話還真沒有客氣,畢竟當初挨打的是昭陽,如今名聲受損的亦是昭陽公主。

    “朕只有三女,如今只剩下昭陽公主一人尚且待嫁閨中,”圣人語氣有些無奈,雖說昭陽公主之舉,確實讓圣人面上無光。

    可是那日昭陽公主回宮之后,便跪在他跟前求饒。

    況且太后也立即趕了過來,替她一起求情,圣人便也只是罰她繼續閉門思過。

    不過昭陽公主悄悄流出皇宮之中,整個公主宮殿內的奴仆都被清洗了一遍,就連守在宮門口的禁衛軍,都被牽連的遭了一遍懲罰。

    這件事可以說,除了昭陽公主,早已經怨聲載道了。

    更何況,還牽扯到盧七郎的身死之謎。

    如今傳言之中,盧七郎之死可是跟昭陽公主板上釘釘的有了關系,都在說昭陽公主為了推掉這門指婚,刻意殺害了盧七郎。

    畢竟冬狩的時候,謝靈瑜和北紇二王子默古,被黑熊襲擊都還全身而退。

    只是受了傷而已。

    可是偏偏陪公主狩獵的盧七郎,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這究竟是意外還是刻意的,只怕唯有昭陽公主心底知曉。

    自然旁人是不敢拿此事責問昭陽公主,但是昭陽公主卻也擋不住悠悠眾口。

    “昭陽公主能有圣人為她這般思慮,當真是讓微臣羨慕,”謝靈瑜輕聲說道。

    圣人這才回過神,當著她的面如此之說,豈不是讓謝靈瑜心中難受,隨即她立即說道:“阿瑜放心,對朕而言,你與朕之親生女兒并無不同,你的婚事朕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阿瑜深受圣恩,自是明白圣人待阿瑜的寬厚,”謝靈瑜柔聲說道。

    嘉明帝滿意的點頭:“如此便好,日后只盼著你與昭陽切莫生了嫌隙,畢竟你們乃是嫡親的姐妹。”

    圣人到底還是老了。

    人一旦老了,便開始想要得到年輕時并不在意的東西,比如親情。

    就好比是太后,上了年紀之后,便越發喜歡孫輩環繞膝下,不管是待哪個孫輩都格外的寬厚溫和,便是昭陽公主創下如此大禍,信王第一想到的便是讓信王妃進宮向太后求情。

    這才有了太后主動前往兩儀殿,替昭陽公主說情。

    原本圣人初初聽說此事,覺得昭陽公主此舉實在是有損皇家公主名譽,竟是要罰她前往宗廟修行,吃齋念佛,抄錄佛經。

    畢竟昭陽好歹是皇家公主,既不能打,也不能殺。

    歷來懲罰公主,都是這般讓公主入宗廟祈福,帶發修行。

    至于說祈福的時間,那就要看圣人的心情。

    若是圣人氣消了的話,不過半年也就回宮里來了。

    但若圣人一時半會都不能消氣的話,昭陽公主便是留在宗廟里幾年也未嘗不可。

    信王自然是賭不起這件事,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便安排信王妃入宮向圣人求情。好在信王妃雖說并非是出身世家門閥,但是卻勝在本就與太后沾親帶故,所以太后在眾多孫媳婦之中,倒是頗為偏愛這位王妃。

    因此信王妃才能這般勸說太后,前去救昭陽公主。

    于是最后在太后的求情之下,昭陽公主雖然不用去宗廟修行祈福,但是圣人卻也罰她在宮中閉門思過,每日都要抄寫佛經,以靜心養性。

    “還請圣人放心,阿瑜豈會跟公主有嫌隙,我自是明白其中道理,”謝靈瑜倒是不介意嘴甜哄哄嘉明帝。

    畢竟如今嘉明帝最想看到的,還是兄友弟恭。

    即便是她和昭陽公主之間,他不愿意再看見她們心生齷蹉。

    可是有些事情,表面即便說的再好聽,可實際上卻早已經存在。

    她和昭陽公主早已經站在了對立面。

    *

    待謝靈瑜回到府中時,她本想將蕭晏行即將升任刑部右侍郎這個好消息,親自告訴他的,但是外面卻有奴婢前來傳話,說是賀蘭放來了。

    謝靈瑜剛換下官袍,換了一身淺粉色襦裙,少女本就是燦爛如春日里的桃花,當她一步步走出來時,穿堂風吹拂在她的發鬢間,美得讓人有些不敢呼吸。

    賀蘭放身側的人抬起頭時,便是看得有些沉醉。

    “武憂,”謝靈瑜開口喊了一聲。

    被喊回神的女子,趕緊學著先前旁人教給她的禮儀,沖著謝靈瑜行禮道:“屬下武憂,參見殿下。”

    謝靈瑜望著她身上的裝扮,她穿著一身窄袖勁裝,整個人看起來筆直而纖細,宛如一株郁郁蔥蔥蓄勢生長的小樹。

    “這身打扮好,好看”謝靈瑜輕笑著夸贊道。

    武憂被夸贊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看向謝靈瑜,忍了又忍卻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才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郎。”

    謝靈瑜雖然容貌過于出眾,但是她又身份尊貴,所以甚少有人敢這般直白的討論她的容貌,即便是夸贊也都是含蓄而又禮節的。

    “你阿兄的身后事,可是安置妥當了,”謝靈瑜問道。

    武憂趕緊回道:“還請殿下放心,王府長史親自操辦了阿兄的喪事,自是處處妥當。只是長史本想讓我待守孝結束后,再到殿下身邊。”

    謝靈瑜瞧著她身上的衣服,確實還是能瞧出守孝的痕跡。

    “既如此,你何不安心給你阿兄守孝,”謝靈瑜勸說道。

    武憂卻有些著急:“可是我想立馬跟著殿下,殿下先前不是還說我是女兒身,跟在您身邊最為合適。”

    謝靈瑜點頭:“如今大周連女王爺都有,便是再多一個女侍衛又有何不可呢。既然如此,你便到我身邊來吧,順便教我一手防身的功夫。”

    “殿下若是想要學,屬下這便教殿下。”武憂沒想到,這么金尊玉貴的小殿下,居然也愿意學防身功夫。

    之前她因為身為女郎學武,沒少被旁人譏諷嘲笑。

    她倒是看看,若是永寧王殿下學了的話,還有誰敢這么不長眼的嘲笑殿下呢。

    謝靈瑜卻突然想到一件事,說道:“對了,你所學功夫乃是你家傳的,你若是教給我的話,會不會有所忌諱?”

    “殿下愿意學我們武家的功夫,乃是我們武家的榮光,豈會有什么避諱。”

    武憂爽朗一笑。

    謝靈瑜含笑點頭,隨后便讓賀蘭放帶著她下去歇息了。

    至于刑部侍郎之事,被這么一打岔,謝靈瑜倒也覺得沒這么著急告訴蕭晏行,畢竟圣人尚未下旨,若是最后圣人又改了主意,豈不是白歡喜一場。

    而過了幾日,謝靈瑜剛從鴻臚寺下值回來,便被韓太妃匆匆請了過去。

    “昭陽公主中邪了?”謝靈瑜一臉不敢相信的說道。

    韓太妃之所以將她匆匆傳了過來,便是因為她今日才從宮中得到消息,聽聞昭陽公主被圣人

    關在宮里閉門思過,每日抄寫佛經,靜心養性。

    起初還是好好的,可是沒過兩日,公主夜夜夢魘驚醒。

    一開始公主還并未放在心上,誰知之后便夜夜嚴重,以至于痛哭之中驚醒,說是殿中有鬼魂。

    “竟還有此事?”謝靈瑜在聽完前因后果之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韓太妃無奈說道:“今日我本是入宮給太后請安,可沒想到太后面露焦慮,而后便有宮女來說,公主又哭鬧不休。后來我才知道,公主這些日子竟宛如中邪般,夜不能寐不說,還經常說殿中有鬼。如今便是連太后都跟著擔憂不已。”

    說著,她看向了謝靈瑜。

    這一眼還真把謝靈瑜看得逗笑了,她忍不住說道:“母妃,你該不會覺得昭陽公主中邪與我有關吧?”

    韓太妃:“我自是不會這么想,但是我是怕旁人會如此想。先前你與公主之間剛起了爭執,現在公主卻突然中了邪,我怕有人借此誣陷與你。”

    謝靈瑜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昭陽公主所住之地,那可是深宮內苑,我即便是再神通廣大,亦不能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在她的宮里安**的眼線。”

    昭陽公主若是真的出事了,若是有人下手,那便說明此人早已經在宮中安插眼線,甚至連公主宮殿內都安插了。

    要知道把手伸進宮中,這可是犯了圣人的忌諱。

    先前圣人身邊的那個大太監何安,不就是因為與齊王有所瓜葛,一代大宦便這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誰又敢過問他的失蹤之事呢。

    因為誰都知道,這件事只有圣人才能如此安排。

    如今還剩下的另外一位大宦官田則忠,那叫一個老實。

    平日里別說跟安王還有信王說一句話,便是連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

    “當真與你無關,”韓太妃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謝靈瑜無奈望著她:“原來在母妃心目中,如今我已是這等厲害的人物了。”

    為了跟謝靈瑜說這件事,韓太妃早已經將身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所以謝靈瑜說話時,便隨意了一些。

    韓太妃忍不住說:“你莫要將此事不當回事,若是公主之事與巫蠱之術有關,那才是真正的大忌諱。歷來宮廷之中,與巫蠱牽扯上干系的,都是血流成河。”

    此時謝靈瑜被韓太妃這么一點,才徹底明白這件事的厲害之處。

    若是真的有人拿昭陽公主中邪之事,攀扯謝靈瑜,只怕便是圣人再寵愛她,她都不能全身而退。

    況且昭陽公主還是圣人的親生女兒,在她們之間,難不成圣人還真得會一意孤行的偏袒她嗎?

    即便是謝靈瑜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自信。

    于是謝靈瑜在離開韓太妃院中時,神色自是極為凝重,甚至有些心緒不寧。

    自然在這種時候,她忍不住去尋蕭晏行。

    兩人所住的地方并不遠,從王府側門過去,幾乎是抬腳的功夫。

    所以她一路急行,前往蕭晏行的小院。

    很多時候,都是在他的小院之中,謝靈瑜才會感到安心。

    而她一如既往的來到院中,不由想起那日她從信王府回來時,在這個院內蕭晏行親吻她脖頸的場面,如此一來,連院中拂過的風都變得格外溫暖。

    只是當謝靈瑜要推門而入時,也不知為何,電光火石間,她竟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日,蕭晏行在親吻她后,便拉著她入了房中,替她擦了藥膏。

    那時謝靈瑜還好奇,他家中的藥箱之中,竟擺著如此之多瓶瓶罐罐,畢竟那個藥箱不僅大,而且還有上下三層。

    況且謝靈瑜問起那些藥的用處時,蕭晏行難得戲謔的說,那些藥有打家劫舍的,有殺人越貨的,也有讓人發瘋的。

    打家劫舍,大概都是一些迷藥之類的。

    殺人越貨的,應該是毒藥。

    那么讓人發瘋的藥呢?

    謝靈瑜突然想起方才韓太妃與自己說的話,昭陽公主在宮中閉門思過,卻突然宛如中邪般,夜夜驚厥不能寐,還聲稱殿內有鬼,這不就是發瘋的前兆。

    可是想到這里,謝靈瑜猛地搖頭。

    先前她也跟韓太妃說過,公主身在皇宮內苑,她還沒手眼通天到把手伸到皇宮里,她尚且都不能做到,蕭晏行又如何能呢。

    “殿下,”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

    謝靈瑜抬頭望過去,就見蕭晏行一身淺藍色舊袍,除了腰間懸掛著玉佩之外,通身并無太多貴重之物,若是尋常人自然會看著有些寒酸,但偏偏因為是他身姿挺拔而修長,顯得整個人有種清貴出塵的氣度。

    這樣一個人,又怎么會是只手遮天之人呢。

    第124章 第124章那殿下盡管來取便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怎么來了,也不進來?”蕭晏行上前,輕輕拉起謝靈瑜的手掌,握在手心中。

    謝靈瑜站在門口,仰頭望著他,雖然蕭晏行瞧著清冷淡漠,但是跟她在一起時,他整個人便會柔和許多,以至于謝靈瑜時常忘記,那個在極樂樓外抬手殺人,刀刀見血的他。

    見謝靈瑜只是望著他,似乎在發呆,蕭晏行只得輕輕捏著她的手掌。

    “殿下。”

    他便這般低聲又喊了一遍。

    謝靈瑜這才開口說道:“方才走到門口,正要推門,沒想到你便出來了。”

    “這么晚了,怎么還未歇息?”蕭晏行問道。

    謝靈瑜只能如實說道:“方才母妃與我說了昭陽公主的事情,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便想跟你說說話。”

    “昭陽公主?”蕭晏行臉上露出疑惑表情,顯然是并不知情的模樣。

    謝靈瑜這才緩緩說道:“母妃告訴我,她今日入宮得知昭陽公主自從被圣人關了禁閉之后,竟在宮里中了邪,日日夢魘,竟一路哭喊她殿內有鬼。這些時日下來,似乎連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中邪?神志不清?”蕭晏行沉吟了下,突然說道:“并非我小人之心,或許這件事另有隱情呢。”

    謝靈瑜:“你也覺得有人在謀害昭陽公主?”

    倒是蕭晏行反問:“還有誰覺得,有人在謀害昭陽公主?”

    顯然他注意到了謝靈瑜所說的這個‘也’。

    “我母妃,”謝靈瑜淡然一笑:“而且她還覺得,此事與我有關,畢竟昭陽公主是因為與我起了嫌隙,才被圣人關了禁閉。她以為是我對昭陽公主下手,不過她未免太高估我了,我的手還不至于伸到宮內。”

    蕭晏行倒也沒想到,居然是韓太妃這般認為。

    隨后他有些無奈笑道:“殿下這般好性子,太妃誤會了。”

    謝靈瑜眨了眨眼:“你是覺得我不會報復昭陽公主?”

    “這不會是殿下的所行,”蕭晏行語氣淡然。

    謝靈瑜正想要再說話時,突然蕭晏行看著她,輕聲說道:“不過殿下,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個可能?”

    “什么可能?”謝靈瑜問道。

    蕭晏行微掀眼睫:“或許這是一出苦肉計呢。”

    謝靈瑜怔了下,這才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昭陽公主此番犯下大錯之后,圣人震怒,所以她刻意裝瘋賣傻,想要上演一場苦肉計,引得圣人憐憫,從而饒恕她這一次。”

    這么說完后,謝靈瑜竟覺得蕭晏行這個猜測也實在是有些道理。

    畢竟對于昭陽公主而言,她如今名聲盡毀不說,還讓圣人對她惱火不已,甚至將她幽禁在宮內,只怕要被關上個一年半載。

    昭陽公主婚事還未定,又被這般幽禁,當真是前途未卜。

    不過好在她還有信王這個親兄長,只怕會為她出謀劃策。

    所以這次昭陽公主突然中了邪,說不定還真是他們兄妹二人謀劃出來的。

    謝靈瑜這會兒倒是不免有些好笑,竟是自己多想了,居然會覺得是蕭晏行做的,他如今不過也就是個鴻臚寺少丞,可不是前世手握重權的他了。

    “好了,殿下不必多想,昭陽公主如今不管什么下場,都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蕭晏行柔聲安慰道。

    謝靈瑜對昭陽公主當然沒有什么過多的憐憫之心。

    畢竟對方可是前世害死她的人。

    如今她落得這般田地,謝靈瑜只會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

    不過話雖如此,謝靈瑜卻還是找了個借口入宮給太后請安,自然她的目的是為了去看昭陽公主。

    畢竟她總覺得昭陽公主突然中邪之事,事有蹊蹺。

    在她從太后宮中離開之后,便直奔昭陽公主的宮殿,公主尚未婚配,自然還未出宮開府,而是住在宮內。

    待謝靈瑜到了宮門口,就瞧見宮門口有人守著。

    竟不知是圣人派來看守昭陽公主,不允許她隨意外出,還是因為昭陽公主這些日子里出了這等事情,才被派來的。

    “參見永寧王殿下,”守衛瞧見謝靈瑜時,竟直接恭敬行禮。

    謝靈瑜來回巡視了他們兩人一眼后,才慢悠悠說道:“你二人認識我。”

    “小人乃是宮中禁衛,豈有不認識殿下的道理,”其中一個身穿禁衛軍輕甲的人,恭敬說道。

    “既如此,你們應該知曉我來此處的目的,”謝靈瑜說道。

    方才回話的人趕緊說道:“殿下,圣人有命,昭陽公主在

    朝露殿緊閉,非令不得外出。”

    謝靈瑜朝院內瞧了一眼,昭陽公主所住的朝露殿乃是前殿后寢,東西帶著配殿的格局,最叫人艷羨的便是殿內這處極大的庭院,只是從門口看一眼,便能瞧得見里面花草繁茂,一副花團錦簇的春日盛景。

    就在此時,突然殿內傳來一陣刺耳尖叫。

    謝靈瑜和守在門口的禁衛軍,同時朝著殿內看過去,只見殿門被猛地推開,只見一道披散著長發的身影,突然從殿內沖了出來。

    “我不要待在這里,我不要,”批發女人帶著哭腔喊道。

    隨后另外幾人從殿內追了出來,待為首之人喊道:“快攔住公主。”

    謝靈瑜這才定睛瞧清楚,原來從殿內跑出來的批發女郎乃是昭陽公主,而追了出來則是信王妃。

    她讓人趕緊拉住昭陽公主,可是平日里高貴的公主,此刻卻當真是神智有些不清醒,只見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朝著左右不停看去,許久才帶著哭腔喊道:“阿嫂,我又聽到那個聲音了。”

    “昭陽,你只是太累了,只要好生睡上一覺,定然會什么都聽不到的,”信王妃格外好脾氣的哄勸說道。

    可是不管她怎么說,昭陽公主卻拼命搖頭。

    “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求父皇,讓他放我出去,這里有鬼,這里有鬼,”昭陽公主似說著說著,又開始崩潰了。

    而此時站在宮門口的謝靈瑜,望著庭院內的這場鬧劇,則是一言不發。

    昭陽公主身邊的婢女,似乎也有些害怕,但是卻又不得不上前哄勸公主,但是不管旁人怎么勸說,昭陽公主卻死活不愿再回到殿內。

    “要不阿嫂讓人將軟榻抬到廊廡下,你吹著風躺一會兒,”信王妃輕聲說道。

    過了會兒,她小聲說:“昨日你阿兄又去求圣人了,圣人準了四郎今日來陪你,你若是這般不聽話,四郎來了瞧見可怎么辦。”

    一聽到四郎這兩個字,昭陽公主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

    隨后當真有人從殿內抬出了軟榻,讓公主廊廡下歇息,而信王妃還在一旁繼續哄著,或許昭陽公主也折騰累了,漸漸便也安靜了下來。

    謝靈瑜站在門口,始終一言不發,只是望著庭院。

    “殿下,”禁衛軍轉過頭瞧見她,似乎想要將她從此處勸離。

    但是謝靈瑜冷眼望著對方,直接問道:“圣人有令公主不得離開朝露殿,但是可沒說過本王不能站在朝露殿門口吧。”

    那個禁衛軍登時便不敢說話。

    但是沒一會兒,謝靈瑜微抬下巴沖著里面:“既然本王連門口都站不得,信王妃是何時來的?”

    禁衛軍還以為謝靈瑜是要責怪他們,趕緊解釋說道:“自打公主病了之后,信王殿下便向圣人求情,派了太醫過來,但是公主病情并不見好,是以信王殿下便來探望公主,更是向圣人求了旨意,讓信王妃每日都來宮中照顧公主。”

    顯然嘉明帝雖然惱火昭陽公主,讓他丟了臉面,讓那些王公大臣看盡了皇家笑話。

    但是他卻也舍不得公主。

    或許在昭陽公主剛開始病的時候,他也并非盡數相信的。

    可隨著公主病情越來越嚴重之后,嘉明帝心頭的惱火日漸消失,反而是擔憂和關心漸漸占據了上風。

    甚至方才謝靈瑜都聽到信王妃,親口對昭陽公主開口說道,圣人今日準了四郎來看望她。

    這個四郎只怕便是裴靖安。

    若是昭陽公主當真一直這般病下去的話,說不準嘉明帝還真得會心軟,將裴靖安真的指婚給昭陽公主。

    畢竟一個臣子和自己的親生女兒比起來,嘉明帝還是會更偏向自己的親生女兒。

    謝靈瑜本就是來一探虛實,如今瞧見昭陽公主這般情況,不管她是真的中邪還是裝瘋賣傻,看起來她似乎要抓住了圣人的軟肋。

    于是謝靈瑜也沒有留在這里,轉身便準備離開。

    可在往宮外走去時,在宮道上她沒想到,竟會遇到穿著朝服匆匆而來的裴靖安。

    兩人四目相對,倒是都有些驚訝。

    裴靖安望著宮道盡頭,那里通往的乃是昭陽公主的朝露殿,顯然謝靈瑜方才從何處而來不言而喻。

    “殿下,”裴靖安上前給謝靈瑜行禮。

    謝靈瑜冷淡頷首:“裴大人。”

    “上次之事下官還未來得及向殿下道謝,”說著,裴靖安又是給謝靈瑜深深作揖行禮。

    謝靈瑜好笑的望著他:“道謝?上次我可是親手將你推進湖里的。”

    裴靖安定睛望著她,眼底藏著說不出的情緒,許久他輕聲說:“可是殿下是為了救我。”

    荒謬。

    雖然這句話謝靈瑜同樣對昭陽公主說過,可是從裴靖安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她竟是覺得如此荒謬。

    她望著裴靖安,眼眸深沉:“倘若我是真的想要殺你呢。”

    這一次裴靖安眼睛沒有絲毫閃躲,許久,他輕聲說:“那殿下盡管來取便是,臣并無怨言。”

    第125章 第125章是我不答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深而寬闊的宮道上,對面而站的兩人,望著彼此的眼睛,這一刻長風起,帶動微微呼嘯而過的聲音,在耳膜處一直震顫震顫著。

    “裴大人以為我在說笑?”謝靈瑜聽到他這句話之后,不僅沒有絲毫感動,反而越發冷漠的看向他。

    裴靖安卻并未回避,而是輕笑著說道:“殿下以為我在說笑?”

    謝靈瑜嘴角沒有一絲揚起,而是緊緊抿著,顯然她知道裴靖安并未當真,畢竟任誰都不會覺得她會想要殺他。

    可是恰恰,謝靈瑜那一日是真的起了殺心。

    若是昭陽公主不在的話,她并不會叫人來救裴靖安,她只會看著他在水中掙扎,看著他一點點沉入湖中。

    她會讓他也嘗嘗死亡的滋味。

    只可惜那日昭陽公主就在旁邊,裴靖安一跌落湖中后,她便尖聲驚叫,喚來了旁人。

    “裴大人這種話,還是留著對公主說吧,”謝靈瑜這下倒是露出了笑意,只是這份笑意卻透著幾分譏諷:“畢竟公主為了你,幾欲發瘋。”

    裴靖安臉色一滯。

    但是謝靈瑜卻還是直戳他心窩的說道:“我想以圣人的愛女之心,想必不日便能聽到裴大人和公主的好消息。”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這么一說,裴靖安臉色再次微變。

    隨后他輕聲說道:“殿下,這種話還是慎言。”

    在瞧見謝靈瑜嘴角的冷笑之后,裴靖安這才解釋道:“我是怕給您帶來麻煩。”

    “那倒不會,本王只會衷心祝福,”謝靈瑜嘴角翹起。

    裴靖安這樣的人,并不會只甘心當一個駙馬,雖說大周的駙馬亦可以入朝堂,但

    是一般都是閑散官職,多是當個富貴閑人罷了。

    而裴靖安的祖父乃是手握重權的左仆射,他自是希望成為自己祖父這般的朝堂重臣。

    又豈會想要被一個的駙馬之位牽扯。

    這也是裴家一直明里暗里,拒絕公主的原因。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主如今落得這般境況,卻反而讓圣人生起了憐憫之心,說不準哪天圣人便當真會賜婚他們二人。

    畢竟裴靖安還未到讓圣人惜才到這種地步。

    “裴大人應該是著急要去看望公主吧,那么我便不打擾了,”謝靈瑜無意跟裴靖安多說什么,便直接讓開了位置,讓裴靖安前往公主的寢宮。

    隨后她徑直離開了,裴靖安站在原地,卻還是未能忍住,轉頭看向她離去的方向。

    這兩日,鴻臚寺倒是一直忙著使團之事,北紇使團原本應該在三個月前就返回北紇的,但是二王子默古卻突然在冬狩上受傷,而且傷的還不輕。

    畢竟他也是被黑熊所傷,而且黑熊攻擊他更加厲害。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日,這段時間默古一直都在驛館之中養傷,要不然從長安返回北紇的路途遙遠,路上一旦有事的話,對于他的傷勢也有礙。

    如今他上書圣人想要啟程返回北紇,圣人自然賞賜了東西,讓他帶回北紇。

    這是大周的外交禮儀,天朝上國的姿態。

    這些時日謝靈瑜便一直忙著此事。

    而今日大朝會,傷愈之后的默古也會正式參加,因而今日顯得格外隆重,文武百官齊齊整整站滿了整個太極殿。

    謝靈瑜一身赤紅色朝服,站在人群之中,顯得特別而又醒目。

    即便她入朝堂已有一年之久,但是每次上朝時,還是有人忍不住朝著這位殿下側目,畢竟整個大殿之上,只有她一個女郎。

    待北紇使團一行人進入殿內,謝靈瑜站在人群中,朝著為首的二王子默古看去。

    但不知為何,默古突然微微偏頭,竟正好與她視線相撞。

    謝靈瑜淡然望著他,但不知為何,心臟卻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隨后默古率領眾人向坐在上首的嘉明帝行禮請安,嘉明帝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內侍拿出一道旨意,乃是嘉明帝準備賞賜給北紇使團的東西,這些東西鴻臚寺那邊早已經準備妥當,如今內侍拿出來,也不過是當眾宣讀,走個過場而已。

    “默古代北紇上下,謝過皇帝陛下,”待內侍宣讀結束之后,二王子默古以北紇禮儀再次向圣人道謝。

    只是他行禮之后,卻并未立刻放下手,反而是抬頭望著上首的嘉明帝,突然朗聲開口道:“陛下,自十年前北紇與大周一戰之后,兩國一直相安無事,但是近年來兩國交接處,一直多有摩擦,但這也并非我北紇愿見的。”

    眾人聽著這話,不免心底有些嗤之以鼻。

    這幾年來,大周和北紇的邊境一直不得安寧,但是誰人不知這是北紇人故意騷擾大周邊境,畢竟大周物資豐饒,豈是北紇那等蠻夷之地能夠比擬的。

    如今這個二王子默古居然說什么,他們北紇并不愿見此事。

    還真有種賊喊捉賊的好笑感。

    “是以我奉北紇大可汗之命,特向皇帝陛下求娶大周永寧王殿下,希望北紇與大周聯姻,以安邊境,修兩國百年之好。”

    二王子默古朗聲說完這番話之后,再次向嘉明帝行禮。

    只是這番話卻猶如一道從天際而降的響雷,直炸的整個太極殿人仰馬翻。

    誰都沒想到,二王子默古竟敢在朝堂之上說出這樣一番話,畢竟先前連鴻臚寺都未曾得到消息。

    按照正常的禮儀程序,兩國和親,應是北紇上書嘉明帝。

    之后再由鴻臚寺在朝會上啟奏,由眾多朝臣共同商議此國家大事。

    但不知為何,二王子默古卻猶如突然襲擊般,壓根沒有事先上書圣人,竟直接在朝堂上啟奏,當真是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你們北紇當真是蠻夷之地,竟敢提出此等荒唐之事,永寧王殿下乃是我大周一品親王,豈可與你北紇聯姻,”突然一個官員突然開口斥責。

    這一句話猶如將所有人都從炸雷之中拽了回來,隨后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

    “就是,永寧王殿下豈可與北紇蠻夷聯姻。”

    “北紇乃是茹毛飲血之地,陛下萬萬不可輕易答應此事。”

    相反是作為當事人的謝靈瑜,居然依舊是一臉平靜無波的表情,她抬頭看著站在空曠過道上的二王子默古,竟完全沒有一絲惱火憤怒。

    但是默古卻仿佛并未聽到周圍的斥責辱罵之聲,他抬頭望著上首的皇帝陛下,輕聲說道:“皇帝陛下,您乃是大周天下蒼生之主,亦是百姓之父母,邊境百姓雖遠離您,但亦是您的臣民。北紇與大周已有數十年未曾和親,兩國之間一直摩擦不短,我北紇大可汗表示,只要兩國能夠聯姻,在永寧王殿下有生之年,北紇定會維系兩國和平。”

    謝靈瑜如今不過剛過及笄之年,這意思是只要她嫁過去,未來幾十年,北紇絕對不會打破兩邦和平。

    果不其然,在默古說完這句話之后,朝堂之上的咒罵聲竟小了不少。

    畢竟自古便有和親之說,歷史上便有不少宗室公主和親。

    說起來謝靈瑜并非圣人親女,她乃是先永寧王的女兒,算起來乃是宗室之女。

    況且默古這番話,便是拿邊境安穩做為威脅,若是大周不答應此事,日后一旦大周和北紇邊境再起摩擦,便是謝靈瑜之過。

    畢竟若是她肯為邊境犧牲自我,答應聯姻的話,邊境便能得到安寧。

    如此一來,誰又敢直接否定和親。

    就連一直在上首的嘉明帝,都并未開口。

    但是突然一直并未出聲的裴靖安站了出來,他望著上首嘉明帝:“陛下,永寧王和親之事萬萬不可,北紇十年前與我大周一戰,乃是戰敗而歸,豈有如今要求我大周親王之尊下嫁的道理,自古以來都未有這樣的道理。”

    “正是如此,哪有親王和親的。”

    眾人紛紛點頭,又是贊同裴靖安之言。

    但是二王子默古似乎早有準備,他淡笑著望著周圍,突然輕聲說道:“諸位大人,正因為永寧王殿下身份尊貴,我們北紇國才會誠心求娶,這樣一來,我們與大周邊境和平的協議才更加不會被輕易撕毀。”

    “這正是表明了我們與大周永保和平的決心。況且永寧王殿下受天下供養,若是愿意答應和親,亦能青史留名,受天下人敬仰。”

    顯然這次默古確實是有備而來的,就連謝靈瑜的身份都被他考慮在內。

    一時間,朝臣都沒想到,他一個北紇人竟能如此戴高帽子。

    一口一個天下人,似乎只要旁人阻止謝靈瑜和親,便是棄天下人與不顧。

    此時禮部尚書突然上前,恭敬說道:“陛下,按理北紇國要與我大周聯姻,理應先呈上國書,再交由鴻臚寺啟奏,如今二王子這般直接在朝會上開口,實在是于禮不合。”

    “正是如此,和親之事乃是國之大事,理應從長計議,”又一個官員上前。

    但是在兩人這般說話之下,原本絕無可能的和親之事,倒是成了可以商量的國之大事。

    于是就在這些吵鬧之中,嘉明帝終于開口了:“北紇愿意與大周和平交好,大周自是歡迎,但是和親之事確實乃是國之大事,二王子你卻不尊我大周禮儀,不事先上表國書,在朝堂上肆意開口,朕可并未看見你們北紇的誠意。”

    “陛下息怒,”站在最前方的左仆射裴正嚴朗聲喊了一句。

    隨后眾人紛紛跪地,高聲喊道:“陛下息怒。”

    但是嘉明帝卻并未再開口,而是直接起身,離開了太極殿。

    之后內侍朗聲喊道:“散朝。”

    但是眾朝臣并未立馬離開,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面面相覷,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只是最后先

    動的,反而是謝靈瑜。

    只見她看著不遠處的鴻臚寺卿曹務實,客氣說道:“寺卿大人,既然朝會已經結束,咱們便安排北紇使團返回驛館吧。”

    這些外藩使團在長安的一切出行,都是由鴻臚寺安排。

    特別是今日他們入宮參加朝會,更是鴻臚寺從頭到尾負責。

    但任誰也沒想到,北紇使團居然敢直接提出和親。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謝靈瑜乃是鴻臚寺少丞,所以北紇使團才并未事先上呈北紇國書,要求和親,是怕謝靈瑜有所反應吧。

    北紇使團這是想要打大周一個措手不及,打謝靈瑜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誰都沒想到,即便是事到如今,這位永寧王殿下居然還能如此沉得住氣。

    “好好,”曹務實小心翼翼望著她,邊回應邊點頭,似乎生怕激怒謝靈瑜。

    于是很快,鴻臚寺眾人便上前。

    “默古王子,請吧,”謝靈瑜淡然開口。

    誰知默古王子望著謝靈瑜這般平靜的模樣,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說:“永寧王殿下果然并非尋常女子,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畢竟若是尋常女子遇到這種事情,只怕早已經嚇得哭哭啼啼。

    養尊處優的貴女嫁往這些蠻夷之地,從今往后便要改變自己從小到大安定的生活習慣,跟著草原部落逐水草而居,這種生活在大周人看來,無異于是顛沛流離。

    高高在上的貴主,卻要這般顛沛流離,任誰看了都覺得難以忍受。

    但是謝靈瑜卻仿佛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本王今日唯一后悔的便是,在二王子上殿之前,未能多多教導你學會大周禮儀,”謝靈瑜看著默古,輕聲說道。

    默古望著謝靈瑜,再次發笑:“殿下這是也在怪我。”

    “倒也不是,只是我大周乃是禮儀之邦,受教化有千年之久,讓你們在短短半年內學會我中原禮儀,確實有些難為了,”謝靈瑜冷淡看著默古,神色清冷。

    此時太極殿內,還并未散去的朝臣,聽著兩人之間的交鋒,顯然是對謝靈瑜敬佩不已。

    在他們看來,謝靈瑜突逢如此大變之時,居然還能如此沉著冷靜,確實是讓人敬佩。

    “二王子,請吧,”謝靈瑜抬起手臂,寬大的官袍衣袖在半空中輕輕一蕩。

    少女的身姿有種格外的灑脫利落,讓人忍不住側目。

    默古沒想到不僅沒有激怒謝靈瑜,居然還被她言語戲耍,當場冷哼了聲,轉身便出了大殿。

    但是謝靈瑜轉身時,不少方才離開的大人,竟直接沖著她作揖行禮。

    眾人并未說話,但是一個接一個。

    謝靈瑜昂首走出了太極殿。

    待她走出殿內之后,曹務實便趕緊上前,他輕聲說道:“殿下,待會我便帶著北紇使團回驛站,但是殿下還是留在宮中為好。”

    “留在宮里?”謝靈瑜轉頭看著曹務實,似不解:“為何?”

    曹務實著急的都快要跳腳:“我的殿下呀,如今這個默古求娶您,此事事關重大,圣人定會找您商議,您便留在宮里。”

    謝靈瑜這才作出恍然的表情,隨后她輕笑說道:“如此便要謝過寺卿大人為我解憂了。”

    曹務實還未離開,蕭晏行終于來到她身邊。

    謝靈瑜這次倒是主動說道:“寺卿大人,我有些話要跟蕭大人說。”

    “殿下請便,”曹務實似乎也早已經猜透了他們二人的關系,所以壓根沒有絲毫阻攔,趕緊離開,讓他們單獨聊天。

    待周圍只剩下他們二人時,謝靈瑜仰頭看著眼前的蕭晏行,突然輕笑著說道:“我怎么瞧著辭安你,一點也不著急呢。”

    “因為殿下絕對不會去和親,”蕭晏行望著她,直接說道。

    謝靈瑜說道:“你便這般肯定。”

    蕭晏行點了點頭:“對。”

    “倘若我去了呢,”謝靈瑜雖然心中也已篤定,但是卻突然想要看看蕭晏行為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可是蕭晏行卻直勾勾盯著她,直接說道:“斷無可能。”

    謝靈瑜這才慢悠悠說道:“你是覺得圣人不可能答應。”

    “是我不答應,”蕭晏行卻望著她,再次冷靜開口。

    這一瞬,謝靈瑜倒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蕭晏行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柔和之中又帶著些清冷,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鋒芒畢露的模樣。

    她正要說話,突然田則忠從遠處匆匆趕來。

    “殿下,老奴可算找到您了,還以為您要出宮了呢,”田則忠氣喘吁吁的說道。

    謝靈瑜瞧見他并無意外之色,只是望著田則忠輕聲問道:“可是圣人要見我。”

    “您還真是料事如神,”田則忠舔著臉笑道。

    他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謝靈瑜,生怕這位殿下因為北紇人今日匪夷所思的求親,從而遷怒與旁人,可是他怎么瞧著謝靈瑜的神色,她都是從容而冷靜的。

    顯然這位殿下的心情,沒有被北紇人影響絲毫。

    “殿下,讓我陪您一起去面見圣人,”突然蕭晏行開口說道。

    田則忠看了一眼蕭晏行,心底有些詫異,卻還是忍不住提醒說道:“蕭大人,陛下只宣了殿下。”

    謝靈瑜卻毫不在意說道:“無妨,讓蕭大人隨我一道,他亦是鴻臚寺之人,此番之事被就與我們鴻臚寺有關。”

    自然兩人隨后便立馬前往圣人宮殿。

    但是他們兩人刻意跟田則忠拉遠了一些距離。

    “北紇人突然求娶殿下,此事似乎有些蹊蹺,”蕭晏行說道。

    謝靈瑜點頭:“確實,若是他們誠心想要和親,理應按照禮儀上書,向圣人陳情。圣若是同意,便會擇一名適婚貴女和親降番。”

    “宮內倒是有一位適婚貴主,但可惜她病了。”

    突然蕭晏行輕聲說道。

    謝靈瑜這下突然想到了,而有些事情似乎一下也順理成章了起來。

    先前她一直以為昭陽公主裝瘋賣傻,是為了裴靖安。

    可如今看來,未必如此啊。

    當巧合過于巧合的時候,那么巧合便有了些刻意安排的成分。

    第126章 第126章天家無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因為田則忠就在前方,所以兩人雖低聲交談,但并未說太多。

    但是謝靈瑜心底卻對此事,有了隱隱的猜測。

    先前她前往信王府,不僅拒絕了信王對于自己的拉攏,而且還害得昭陽公主丟盡了臉面,信王雖然如今還在蟄伏,但是并不意味著他不會對謝靈瑜出手。

    如今看來,北紇使團這次突如其來的求娶和親,確實太過不同尋常。

    甚至湊巧的是在這個期間,圣人唯一尚且出降的女兒卻中了邪,待會商

    議的時候,只怕都沒人敢提出讓昭陽公主代替謝靈瑜前去和親。

    蕭晏行的這句話,卻也讓謝靈瑜生出了幾分警惕。

    明明這件事看起來跟信王毫無關系,但是卻處處透著幾分聯系。

    她自然不會覺得是蕭晏行多想了,因為她同樣有這種感覺。

    兩人便跟隨著田則忠,一起來到了兩儀殿。

    太極殿乃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所在,而兩儀殿規模更小些,乃是圣人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也是在此處,圣人會召見自己的親信大臣。

    待謝靈瑜到的時候,這才發現并非只有他們。

    蕭晏行突然問道:“田公公,殿內可是各位大人也來了?”

    “圣人召各位大人前來商議此事,自是都來了,”田則忠見他問的也并非是什么機密,便如實回答。

    聽到這里時,蕭晏行微微頷首,似乎是有所想法。

    “不如我先在此處等候殿下,”蕭晏行說道。

    “你不與我一道進去?”謝靈瑜有些奇怪了,畢竟方才他還執意要陪自己前來兩儀殿,怎么到了殿門口,他反而不進去了呢。

    誰知蕭晏行笑著搖頭:“圣人畢竟未曾召見我,還是殿下先行入內吧。”

    田則忠倒是開心了,若是蕭晏行只是在兩儀殿外面候著,他自然沒什么好擔憂的,也不用怕圣人事后怪罪自己。

    畢竟以他對于圣人的了解,圣人對于永寧王確實比旁人寬容許多。

    但是永寧王不必擔憂的事情,并不代表他這個小小內侍也不用擔心。

    謝靈瑜想了想,確實如此,還是決定先行入內。

    等她進入殿內的時候,倒是瞧見滿滿一室的人。

    不僅左右仆射,中書令以及門下省侍中都在場,就連幾位親王都在場,自然包括安王和信王兩位,眾人顯然也是剛到這里,還未來得及商議重要之事。

    嘉明帝此刻眉宇微微皺著,顯然是還因為方才太極殿的事情煩惱著呢。

    “微臣謝靈瑜參見陛下,”謝靈瑜恭敬行禮。

    嘉明帝朝她看來,似乎有些意外她居然能如此平靜,隨后他倒是一笑:“靈瑜倒不愧是宗室之女,遇到這樣的事情亦能如此冷靜,不失體面。”

    謝靈瑜輕笑:“是因為微臣知道,此事有圣人定奪,定然不會讓微臣受了委屈。”

    這時候其余幾位大人紛紛朝著謝靈瑜看了過來,心底都有了幾分古怪。

    顯然謝靈瑜當眾說這樣的話,是斷定圣人不會讓她去和親。

    不得不說,永寧王不僅冷靜得很,而且還格外聰慧,她這般先發制人,率先開口顯然是為了斷任何人想要讓她和親的念頭。

    而那個任何人之中,自然也是包含了圣人。

    嘉明帝微微點頭:“阿瑜說的對,朕自是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謝靈瑜隨后又深深作揖行禮:“倒是微臣要向圣人請罪,鴻臚寺乃是負責接待外藩使團,這些使團的一切禮儀皆是受鴻臚寺所教導,但是沒想到北紇使團依舊未按照規矩行事,竟敢提出這等無理要求。”

    “北紇蠻夷未曾受過教化,況且他們本就是有心要如此,既然與你無關,”嘉明帝擺了擺手。

    “圣人,大理寺少丞蕭晏行乃是一直負責北紇使團,如今若是要商討此番北紇使團之事,他已在殿外等候,不如召他入內一并商議。”

    突然謝靈瑜開口請求。

    眾人紛紛詫異的看著她,畢竟如今在場坐著的,都是朝堂重臣。

    一個小小的鴻臚寺少丞如何能參與到這件事當中。

    但是沒想到圣人在聽到這番話之后,居然微微點頭,同意了謝靈瑜的請求。

    隨后內侍走向外面,將殿外候著的蕭晏行宣了進來。

    顯然蕭晏行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圣人這么快就宣了他。

    如今他入內之后,人自然也是到齊了。

    先前謝靈瑜既然提到和親之事,嘉明帝便轉頭看向眾人:“不知諸位愛卿,對于此事是如何看的?”

    裴正嚴作為坐在離圣人最近的地方,亦是在場年紀最大,威望最高之人,他開口說道:“啟稟陛下,老臣以為北紇所提要求,實不能答應。畢竟永寧王殿下不同于旁人,古往今來,確實沒有親王和親之說。”

    雖然謝靈瑜乃是女兒身,但是畢竟嘉明帝開了先河,將她封為親王。

    但既然如此,她的身份便與一般宗親貴女便是不一樣的。

    即便真要和親,也是指不到她身上。

    “陛下,左仆射所言,正是兒臣心中所想,北紇不過是個十年前戰敗之國,又有什么資格與我大周談條件,張口便要求娶我們大周的親王,我瞧著他們當真是癡心妄想。”

    一旁的安王急急的附和說道。

    說著他還朝著謝靈瑜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顯然他這是故意如此,是在給謝靈瑜賣好。

    謝靈瑜見狀,便也沖著安王輕輕點了點頭,以作為回應。

    而他的這番舉動,也被一旁的信王謝陵收在了眼底,只是他安靜看了一眼,并未有所表示。

    裴正嚴和安王既然已經開口了,自然旁人也接二連三的跟上。

    全都是力斥北紇人癡心妄想,居然想要求娶謝靈瑜。

    而待眾人說過之后,嘉明帝環視一圈,倒也平靜說道:“依眾愛卿的意思,朕應當直接拒絕北紇這等無理要求。”

    此話一出,幾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覷。

    方才他們以為圣人跟永寧王那一番話,是絕對不會讓永寧王和親。

    可是現在又這般,陛下究竟是何意?

    而此時謝靈瑜心底也微微一涼,她本以為對于北紇人的這個請求,嘉明帝是決計不會考慮的,但是此刻她忽然發現,竟是她自己高估了她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

    素來北紇便是大周的心腹大患,兩國邊境摩擦一直不斷。

    即便十年前,大周已經大敗北紇。

    但是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北紇這任可汗,也就是二王子默古的父親,號稱是北紇的中興之主,在他的治理之下,北紇實力節節高升。

    更是在草原上吞并了好幾個部落,甚至還將自己的勢力領域延伸到了西域。

    目前大周與北紇人在西域的幾次斗爭之中,其實都是不占上風的。

    對于嘉明帝而言,打仗并非是好的辦法,顯然他并不想要兵戈再起。

    如今北紇主動提出和親,雖然他們的要求在旁人看來十分無理,但是北紇卻也承諾,只要謝靈瑜愿意和親,在她的有生之年絕不會與大周再起兵戈。

    這樣的條件,無異于是向大周求和。

    嘉明帝雖然平日里看起來是個寬厚又仁慈的長輩,但是不管怎么說,他依舊是一個帝王,作為帝王他要考慮的便不會只是個人,他要考慮的是天下蒼生。

    也就是說,個人的得失在他眼中是可以被犧牲的。

    而從圣人這句話里,不僅是謝靈瑜體會到這層意思,旁人更是一樣體會到了。

    如此一來,殿內原本的反對之聲,竟漸漸沒了聲音。

    眾人都在揣摩圣人的心思。

    謝靈瑜本以為自己要面對的乃是信王的攻訐,畢竟若此事當真跟他有關,他定然會跟圣人進言,讓自己前去和親。

    可是如今對面的信王安然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而謝靈瑜真正要面對的,竟是嘉明帝的猶豫。

    即便她的阿耶為了嘉明帝而死,但是到了要維護他的天下時,帝王的冷漠無情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都比旁人多了幾分恩寵。

    可是天家無情,帝王之心不可測。

    在這一刻真真正正讓她見識到了。

    但是即便如此,謝靈瑜也不打算束手就服,她起身朝著嘉明帝行禮:“陛下,微臣乃是謝氏皇族宗親,確實理應為江山社稷舍身做貢獻,以身報國,更是在所不辭。”

    這一番話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便是連嘉明帝都吃驚的看向謝靈瑜。

    眾人心弦震蕩,半晌都不知該說什么。

    但是謝靈瑜此刻卻忽地跪下,她望著嘉明帝,嗓音突然悲泣道:“可是陛下,阿耶生前只有我一女,陛下當年讓我幼年便承襲王爵,便是不想斷了阿耶的子嗣傳承。靈瑜并非膽怯,不愿承擔此重擔,只是唯恐阿耶在九泉之下無香火延續。”

    “微臣請圣人在謝氏宗親之中過繼一人,承襲我阿耶香火,勿讓我阿耶于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不得不說,當謝靈瑜將自己的阿耶,先永寧王搬出來的時候,確實管用。

    她這一番話下來,圣人神色微變。

    他若是當真為了邊境安寧讓謝靈瑜前去和親,那確實是真的斷了先永寧王的子嗣傳承,到時候天下人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圣人。

    自己兄弟為了救他而死,但是他卻還是讓他唯一的女兒前去和親。

    如今還讓旁人承襲永寧王爵位。

    嘉明帝到底不是那等昏君,還是十分愛惜自己的聲名,要不然他這么些年來,對于謝靈瑜的照顧都會付之東流。

    “阿瑜快快起身,朕并無此意,”于是嘉明帝開口,如此說道。

    一旁的田則忠趕緊上前,扶起了謝靈瑜。

    待謝靈瑜站定之后,田則忠這才又退到了后面。

    嘉明帝溫和看著謝靈瑜,輕聲說道:“朕并不會讓你前去和親,方才幾位愛卿說的是,你乃是朝堂肱骨之臣,朕自是割舍不得。”

    若是以前謝靈瑜聽到這句話,她心底或許會感動不已。

    但

    是此刻她卻知道,嘉明帝之所以愿意說出這番話,都是因為她的逼迫。

    她搬出了去世的阿耶,更是有眾位大臣在此,所以圣人才會這般輕易就松開。

    她并非贏在圣人對于她的憐愛,而是贏在圣人珍惜他自己的圣名,只怕他也不想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圣明毀于一旦。

    若他當真讓謝靈瑜前去和親,只怕天下人都會詬病他這個決定。

    到時候全天下的悠悠眾口,只怕是堵也堵不住了。

    這時嘉明帝才再次開口說道:“大周與北紇多有摩擦,北紇如今國力更是日益強盛,但也并非是懼怕北紇,只是不忍兵戈再起,邊境百姓受苦。畢竟將士性命亦十分寶貴,若是能避免無畏的犧牲,朕自認才能對得起天下臣民。”

    “所以諸位愛卿好好考慮,該如何處理之事。”

    此時右仆射鄭轅突然開口說道:“陛下,倘若北紇使團當真心誠,想要維系兩國邦交,和親之事并無不可,但是永寧王殿下身份確實不適合。不如在宗室之中,擇一名適婚貴女和親倒也可以。”

    確實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嘉明帝點了點頭,顯然他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

    但是謝靈瑜卻忍不住皺眉,她自然是不愿意前往北紇和親,但是也并不意味著,她愿意推另外一個女子跳入這個火坑。

    宗室里的貴女自然是有不少適齡的,但是此事也沒人敢附和右仆射,顯然這是怕萬一真的選到了某位貴女,到時候皇親宗室找自己的麻煩。

    畢竟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還是不要少攙和。

    “啟稟圣人,微臣以為北紇人此番求娶并非出于心誠,”突然一旁的蕭晏行開口。

    嘉明帝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并未斥責他的膽大。

    蕭晏行見狀,便如實說道:“按照大周禮儀,北紇若是想要和親,應先將國書交給陛下,再由鴻臚寺啟奏,這方才是誠心和親。”

    “但是北紇使團卻偏偏在太極殿上,當眾向圣人求娶微臣,當著滿朝文武百官之面,我想此舉乃是為了逼迫圣人和微臣答應他們的要求。我想此事不出今日,只怕便會傳的整個長安都是,到時候微臣若是不同意和親,便是貪戀富貴,砸不顧邊境安危。”

    “而圣人若是不答應,便是不顧邊境百姓,不愛惜邊關將士性命。”

    “自然圣人若是答應和親,到時候只怕有心人亦會詬病圣人,不顧我阿耶當年的救命之情,竟將微臣送往北紇這等蠻夷之地和親,到時候天下悠悠眾口亦是堵不住。”

    蕭晏行這一番話不可謂是不大膽,但是一番話也將所有的后果可能都說了出來。

    正是因為他說的太過全面直白,反倒是讓眾人都陷入沉思。

    顯然這還真得是為會出現的情況。

    蕭晏行見嘉明帝并未露出怒容,便知道他這是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隨后他又說道:“所以由此可見,這個求娶并非誠心,而是北紇人給我們的一道難題,若是不謹慎處理,到時候都會引來悠悠眾口的非議。”

    “陛下,微臣以為蕭大人所言,正是北紇人的險惡用心,”謝靈瑜這時候當然是站在蕭晏行這頭,替他說話。

    這下安王倒是猛地一拍大腿,說道:“難怪方才永寧王說這位蕭大人與北紇人打交道甚深,三言兩語倒是將這些北紇人的心思猜的是明明白白。”

    “先前北紇使團在宴會上,用計策打敗我們大周力士的時候,也是這位蕭大人挫敗了他們的陰謀吧,”安王看了一眼蕭晏行,意味深長說道。

    顯然他這次倒是給足了謝靈瑜的面子,居然在此事上如此維護謝靈瑜。

    蕭晏行一番話,確實是有理有據,當下便說服了眾人。

    中書令不由說道:“所以如此這個和親,咱們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了。”

    這件事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一時間,殿內再次陷入沉寂。

    許久之后,嘉明帝開口說道:“罷了,此事確實需要從長計議,諸位愛卿都回去好好想想應對之策。”

    眾人聞言紛紛起身,向嘉明帝行禮之后,這才退出了殿外。

    等所有人到了殿外之后,便開始紛紛告辭。

    畢竟各位大人所在的官衙不同,要前往的方向也并不盡相同。

    只是當所有人都不見了蹤影之后,兩儀殿外突然又出現了身影,顯然是有人重新折返而回,再次求見嘉明帝。

    *

    夜幕降臨,謝靈瑜的馬車停在了永寧王府的門口時,臺階上便有人提著燈籠在等著。

    謝靈瑜下車之后,便瞧見是韓太妃身邊的陳嬤嬤。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陳嬤嬤一瞧見謝靈瑜,聲音里便帶著焦急。

    謝靈瑜微微笑了下,安撫道:“嬤嬤莫要擔憂,我這不是回來了。”

    不用問,她都知道陳嬤嬤出現在此處的緣由。

    無非就是韓太妃也聽說了,今日太極殿上發生的事情了。

    當她剛進了韓太妃的院子后,一進入正堂,就瞧見對面儼然有一道身影已經迎了上來:“北紇使團今日在太極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當真向圣人求娶你了?”

    謝靈瑜輕輕點頭:“確有其事。”

    在聽到她這般肯定之后,韓太妃兩眼一翻,竟欲作昏倒之勢。

    一旁的陳嬤嬤趕緊上前喊道:“太妃,您今天白日里已經險些昏倒了,還是趕緊先坐下吧。”

    謝靈瑜也被唬了一跳,趕緊扶住韓太妃。

    隨后跟著陳嬤嬤一道將她扶到軟榻上歇息。

    但是韓太妃卻伸手欲推開她們,掙扎著說道:“我入宮面圣,我要見圣人,我要問問圣人,還記得你阿耶是如何死的嗎?”

    謝靈瑜趕緊看了一眼左右,陳嬤嬤更是立馬揮手,于是房中原本的侍女們紛紛離開。

    “母妃,圣人并未答應此事呢,”謝靈瑜趕緊說道。

    韓太妃這話要是傳出去,頗有種挾恩自重的意思。

    但是韓太妃卻望著謝靈瑜,眼底含淚怨道:“可是他也并未當場拒絕,不是嗎?”

    “此乃大事,圣人即便要拒絕,也要站在理法道義之上,否則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謝靈瑜安慰她說道。

    韓太妃卻勃然怒道:“我不管天下人怎么說,你阿耶當年乃是為了救圣人而死,如今圣人便不能再讓能去和親。要不然這便是要活生生逼死我,我便是死,也要到圣人跟前問個明白清楚。”

    謝靈瑜沒想到韓太妃會如此激動,于是趕緊安撫說道:“母妃,您放心,今日朝會之后,圣人又召見了我,他已經說過絕不會答應此事的。”

    如此這般說了之后,韓太妃原本激動的情緒,這才勉強松動了下來。

    她直勾勾看著謝靈瑜問道:“當真如此嗎?”

    “這是事關我終身的大事,我豈會胡言,”謝靈瑜柔聲說道:“你且放心吧,和親這件事一定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韓太妃此事才松了一口氣,但是她也并未徹底放松。

    她死死握住謝靈瑜的手掌,望著她說道:“你要明白天家無情這四個字,不管你皇伯爺從前如何待你好,但是現在他隨時都有犧牲你保全他的天下的可能。”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謝靈瑜心底竟不由生出了幾分譏諷。

    原來就連她母妃都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虧得她從前還覺得皇伯爺待她比旁人都優越幾分,這樣的優越是在于她沒有妨礙到任何人。

    深夜。

    遠在另外一個一處地方,只見屋內的燈花突然爆裂了下,隨著一聲清脆響動之后,房門被推開,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了進來。

    “如今已是春日,大人裹得這般嚴實不覺得熱嗎?”信王抬頭看著對方,好笑的問道。

    但是來人卻并未立即摘下斗篷,而是望著信王。

    “今日太極殿上之事,與殿下有關嗎?”

    信王朝對方看了眼:“怎么,大人是來質問與我?”

    待斗篷被摘下之后,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露了出來,若是有旁人在此,只怕便要吃驚,畢竟兵部尚書崔知仲深夜與信王密會,當真是要驚呆旁人。

    崔知仲望著信王,聲音冷漠說道:“殿下應該也知道,圣人有意將吾兒指婚給永寧王,還望殿下莫要阻礙。”

    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信王仰頭大笑,笑聲越來越嘲諷。

    在外面一向溫和儒雅的信王,竟能發出這般譏諷的笑聲,當真是叫人吃驚。

    但是崔知仲并未露出意外神色。

    “原來連未來的安國公都盯上了永寧王的爵位,”信王望著崔知仲,輕聲說道:“崔大人,您還真是貪心吶。”

    崔知仲并未理會他的嘲諷之言。

    但是信王卻轉頭便說道:“只可惜你注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怎么,圣人已經決定讓永寧王和親?”崔知仲語氣緊張的說道。

    信王淡淡搖頭。

    崔知仲這才又松了一口氣:“既然圣人并未打算讓永寧王和親,殿下為何如此說?”

    信王望著他:“你既然如此盯著永寧王,便該對她身邊的人也十分熟悉吧。你以為有那位蕭大人在的話,令郎還有幾分機會呢?”

    “此人不過是個寒門出身的,如何配得上永寧王殿下,圣人自然也不會為他們指婚,”崔知仲毫不猶豫說道。

    信王卻輕笑著說:“他當真只是寒門出身嗎?”

    崔知仲微縮了縮眼眸,十分意味深長的看著信王:“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崔大人還不清楚嗎?如果見過令郎和這位蕭大人的話,應該都能看出來他們兩人之間,倒是頗有幾分相似,”信王直言不諱道。

    “蕭晏行出身滄郡,乃是經過圣人核查的,自是板上釘釘。”

    崔知仲卻絲毫不接信王的話。

    信王卻又朗聲笑了起來,他微瞇著眼睛望著崔知仲:“看來崔大人確實是不想再活在你兄長的陰影之下,如今便是連疑似你親侄子的人,你都不愿意承認了。”

    “不過也是,我聽聞崔知節大人當年文韜武略,不僅與父皇乃是莫逆之交,更是深受老國公的喜歡,若是當真有他失蹤多年的兒子消息,不管是父皇還是崔老國公定然會追查到底的。”

    這時崔知仲猛地說道:“殿下,你莫要忘了,誰才是與你一條船上的人。”

    “我知道,可是三千衛對昭陽公主下手的時候,你可未曾與我說過,”信王冷漠望著崔知仲。

    崔知仲卻搖頭說道:“殿下這就冤枉我了,我對三千衛之事也不過是一知半解,他們對公主下手,我又豈會知道呢。”

    第127章 第127章終究有一日,她會嫁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聽到崔知仲這句話時,對面的信王臉上陡然露出淡然笑意,許久,他輕聲說道:“所以當真是三千衛對昭陽公主下手的。”

    崔知仲一怔,這才意識到信王是在套自己的話。

    隨后他臉色冷了下來,一言不發。

    反而是對面的信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崔知仲面前。

    “當年知曉三千衛之事的舊人,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早已經不在朝中,但是崔大人你卻能獨善其身,不僅依舊還在朝堂,還能官居兵部尚書這樣的高位,可見你確實有幾分手段,”信王微轉頭望著崔知仲,淡淡說道。

    崔知仲冷著臉看向信王:“殿下說笑了,當年之事你又不知其中緣由。”

    “正是因為我不知道,我才要請教崔大人,三千衛究竟緣何而起,”信王盯著他問道。

    但是這次崔知仲望向信王,卻突然嘴角勾起笑了起來。

    “殿下如此關心三千衛,究竟是存著什么心思?”

    三千衛即便被圣人追絞多年,竟還能對在深宮中的昭陽公主下手,雖然信王震怒,卻也看出了三千衛的勢力龐大,隱隱蟄伏在水面之下,有種暗藏不動卻又龐然大物的感覺。

    倘若三千衛能夠為他所用的話,那么在皇位爭奪之中,他必然可以占據上風。

    信王如今全然已經到了,只要對他爭奪大位有利,他絲毫不管對方目的。

    “我勸殿下還是莫要火中取栗,以免燒到自己,三千衛乃是一筆陳年糊涂賬,即便我的兄長和先永寧王重新活過來,都解不開這個結,”崔知仲說道。

    信王卻迅速看向他說道:“看來令兄和先永寧王都跟三千衛有所牽扯。”

    崔知仲輕笑了下,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是很快信王卻說道:“就是不知這位蕭大人,與三千衛有沒有瓜葛呢。”

    “我早就說過,我兄長死后,他的獨子崔衍便已經下落不明,只怕早已經身死,這位蕭大人乃是出身滄郡的一個寒門,又怎會是我兄長的兒子,”崔知仲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都沒有松口。

    這么多年,他的父親老安國公一直未曾向圣人請封世子。

    不就是因為他還抱著萬一的可能性,期望著那個孩子能夠平安歸來。

    如今這個蕭晏行雖然并無實質性證據,證明他便是兄長的獨子,但是他確實跟崔休長的有幾分相似,跟他記憶中的兄長更是像的厲害。

    崔知仲甚至毫不猶豫的懷疑,當初圣人在太極殿看見他的時候,定然也十分驚訝。

    圣人不僅點了他為狀元,更是在蕭晏行當庭告御狀之后,并未找借口將他驅離長安,要知道圣人對于自己的兒子雖然提防卻也護短的很。

    之前也曾經有御史狀告皇子,但是最后下場都是被圣人找理由趕出了長安。

    蕭晏行不僅沒有離開長安,甚至還很快便升任為鴻臚寺六品的少丞,雖然有永寧王求情的成分,但是未必沒有其他隱情。

    況且前兩日崔知仲意外得知,圣人竟還打算將蕭晏行升為刑部侍郎,入朝不過一年,便連升幾級,這種速度不可謂不驚人。

    如今看來圣人對于蕭晏行,似乎有種特別的寬容。

    “是與不是,可不是你我說了算,”信王淡然道。

    崔知仲見信王這般淡定,于是也反擊說道:“殿下也不必怪罪我,未曾將三千衛之事盡數告知,我看殿下倒是完全利用了此事。”

    “崔大人這又是說的哪里話?”信王打了個哈哈。

    崔知仲:“北紇二王子突然向圣人請求和親,求娶的卻不是昭陽公主,而是永寧王殿下,倒當真是湊巧了。”

    信王原本眼底的笑意也漸漸冷了下來。

    “公主體弱,如今又正生著病,想必北紇人應該也聽說了,自然不會求娶這般體弱的公主,”信王不太在意的解釋。

    但是崔知仲卻并未相信。

    既然信王都提前得知是有人在害昭陽公主,可是這陣子昭陽公主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發的嚴重,甚至都傳到了宮外。

    可見信王壓根沒有去抓昭陽公主身邊的內奸,竟是任由對方對昭陽公主下手。

    以至于公主病重的消息,傳的整個長安都知曉了。

    這樣倒是正好避開了北紇人的求娶。

    如今一來,壞事兒卻變成了好事兒。

    畢竟生病可以痊愈,但是一旦和親出使草原,這輩子便是只怕再也回不到長安了。

    一時間,崔知仲甚至覺得北紇人這次求親,當真只是他們突發奇想嗎?

    原本信王找崔知仲過來,是想要從他口中知道更多關于三千衛的事情。畢竟越是了解這個組織,便越是對這個組織十分好奇。

    三千衛在他父皇尚是皇子的時候,便已經出現了。

    相傳這個組織當年,便是為了安國公前世子崔知節與先永寧王謝重潤所創立,而創立之初便是為了支持當今圣人奪取大位。

    三千衛與刺探和收集情報格外得心應手,他們的人員十分隱秘,自然一開始三千衛還是十分弱小的,但是隨著圣人勢力越發龐大,最后榮登大位。

    助他登上大位的三千衛,更是權勢達到了頂峰。

    他們的成員遍布整個長安,幾乎各行各業都有他們的射獵,便是那些號稱治家森嚴的門閥世家更是早已經被滲透,可謂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知。

    而且他們行事隱蔽,因而圣人不管是登基前還是登基后,都依靠著手中這個利刃,揮向了反對他的朝臣。

    只是如同史

    書上所記載的那般,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當這把趁手的刀突然有一天,讓握住它的人不安心時,一切便開始改變了。

    因為距離當年之事太過久遠,只怕除了圣人以及如今已經死去的崔知節和謝重潤之外,再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根據消息,當年崔知節離開長安,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諸軍事以及秦州刺史,一年后更是遙領益州大都督。

    要知在大周,遙領大都督這樣的殊榮,唯有謝氏皇族的親王才擁有。

    崔知節乃是開辟了朝臣遙領大都督的先河,即便他不在長安,可是全天下人都看見了圣人對他的寵愛。

    但是這樣的相安無事并未持續多久,半年之后,崔知節突然身死,但是無人知曉他真正的死因,只是隨著他的身死,也正是預示著三千衛的土崩瓦解。

    雖說當年號稱是崔知節和先永寧王謝重潤,聯手建立三千衛。

    可誰都知道,真正的主心骨從來都是崔知節。

    當他死后,三千衛被圣人大肆絞殺,直殺的是人頭滾滾,而三千衛也正式由明轉向暗,原本就隱秘的組織之后更加隱秘。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三千衛失去崔知節的領導之后,早已經茍延殘喘,十年前,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便是當今圣人被刺殺,先永寧王謝重潤以身擋刀。

    之后圣人徹查刺殺一案,發現主謀乃是楚王,楚王在與圣人大位之爭失敗之后,遠赴封地,卻依舊還是不死心。

    于是楚王借著給太后慶生回到長安,與早已經消失的三千衛聯手,刺殺圣人。

    卻不想這件事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三千衛雖然差點兒得手,但是在最緊要關頭,先永寧王謝重潤替圣人擋了一劍。

    于是圣人盛怒,在徹底鏟除了楚王一系之后,更是再次將矛頭對準三千衛,有種勢必將這條隱藏在陰暗中隨時準備竄出來咬人一口的毒蛇,徹底的一網打盡。

    可這次之后,三千衛再次隱沒。

    直到如今,才隱隱又在長安出現。

    信王當初在得知三千衛存在時,其實也并不以為然,被圣人這般絞殺的組織,注定是活不長久的。

    可是當他發現三千衛依舊在暗地里活動時,他突然對于這個神秘組織產生了好奇。

    能被圣人這般清除絞殺,卻依舊還是能夠存在的組織,定然有其過人之處。

    況且這個神秘組織,當年可是真真切切的幫助過圣人登上大位。

    即便二十年過去,即便圣人也并不是當年的先皇,可是為何歷史就不能真的重演呢。

    既然能成功一次,那便有了成功第二次的可能性。

    倘若他真的能得到三千衛,為自己所用,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三千衛與圣人之間的恩怨,信王反而覺得倒好,畢竟對于三千衛而言,如今最想要的便是躲開這些沒完沒了的絞殺,只要他們能夠跟從自己,支持他登基。

    那么信王便可承諾,在他成為圣人之后,便赦免三千衛的所有罪責。

    有這樣的承諾在的話,信王覺得自能打動三千衛的主事之人。

    只可惜如今三千衛藏在暗處太久,崔知節死之后,更是無人知曉他們的新主是何人。

    這也是為何信王一直從崔知仲口中,打探更多三千衛消息的原因。

    畢竟崔知仲也算是當年親身經歷過這些的人。

    這世間除了圣人之外,只怕便只有崔知仲最知曉當年事,更是最為知曉三千衛。

    但是崔知仲這個老狐貍,倒是嘴嚴的很。

    在今天之前,也就是需要拉攏永寧王謝靈瑜的時候,崔知仲才透露了當年先永寧王被刺殺的真正緣由。

    自然是借此希望能夠拉攏謝靈瑜。

    只可惜謝靈瑜不僅拒絕了他,居然還對昭陽下手。

    崔知仲自然是一心想要拉攏永寧王,畢竟他想要替自己的兒子謀劃,娶一個永寧王,崔家即便不攙和大位之爭,也可保崔家的富貴榮華。

    清河崔氏本就是勛貴門閥,若是能再與永寧王結親,更是烈火烹油。

    這樣大的誘惑,誰都能輕易抵擋得住呢。

    當崔知仲離開之后,從房中走出來了一個人,儼然便是信王身邊最為看重的那位幕僚。

    幕僚望著門口,那是崔知仲離去的方向。

    “殿下這個姓崔的,看起來并不是與我們一心的,”幕僚輕聲說道。

    甚至都不用他提醒,信王自己都能看出來,他輕輕握了下自己的手掌,低聲說道:“無妨,這種老狐貍怎么可能不留一手呢。先前若不是我要拉攏永寧王,只怕他連三千衛一星半點的事情都不會透露。”

    “殿下,你真的懷疑蕭晏行便是當年失蹤的崔知節獨子?”幕僚低聲問道。

    信王點頭:“確實有所懷疑,但是并無實際證據。況且本王也摸不準如今圣人對崔知節到底是什么心思,是故人已去一切煙消云散,還是依舊念及舊情。”

    “若是崔知節當初真的涉嫌謀反,圣人還會對他的兒子念及舊情嗎?”

    這個幕僚不太了解的說道。

    信王禁不住笑了起來,朝幕僚看了過去:“看來你對圣人還是不了解,以圣人的性子他若是當真厭惡崔知節,崔氏即便是世家門閥,又如何能保得住如此的榮寵。圣人能動了讓崔氏和永寧王聯姻的心思,只怕便是為了續當年崔知節和先永寧王的情誼。”

    “倘若崔知節的親生兒子還活著,你覺得圣人會讓誰娶永寧王呢?”

    信王似笑非笑的看著幕僚。

    “永寧王先前已經拒絕了你,倘若蕭晏行當真是崔知節獨子,他會不會也拒絕殿下呢?”幕僚這會兒倒是有些緊張問道。

    信王微瞇了迷眼睛,畢竟對于他而言,這件事確實是不可知的。

    “崔知節當年能夠助父皇登基,如今他的兒子有三千衛在手的話,未必不能助本王成事情,”信王低聲說道。

    “殿下有信心說服他?”幕僚問道。

    信王望著不遠處的燈籠,那處有飛蛾撲向明亮的火焰:“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還有公主身邊的人,還需要追查嗎?”突然幕僚轉了話鋒。

    信王愣了下。

    自打母妃去世之后,他這個兄長便一直保護著自己的親妹妹,若是從前有人告訴他,有一天他會犧牲自己的妹妹去達成某個目的,他定然不會相信。

    但是如今,他卻當真這么做了。

    當他得知昭陽公主中邪之后,他自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著神鬼之說,直到他后來發現這件事竟是有人在做手腳,他原以為是安王。

    但是兩人相爭,不至于拿昭陽公主下手。

    直到流言越傳

    越大,昭陽公主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信王遍請名醫,這才有一個江湖高手竟從公主的湯藥中發現了不對勁。

    信王這才知道這其中竟還牽扯到了三千衛。

    相傳三千衛內部用藥極其詭譎,更是讓人防不勝防,這也是曾經三千衛無往而不利的原因。

    原本信王自是震怒,想要徹查此事。

    可是他卻又突然發現這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個可以徹底讓永寧王出局的機會。

    北紇使團留在長安至今,并非是沒有原因的。

    其實他們一直都想要跟大周求親,只是如今皇家公主尚未婚配的只有昭陽公主,原本信王是不用擔心昭陽的婚事,畢竟她已經被指婚給盧氏。

    但是盧七郎突然死了,昭陽公主的婚事自然也黃了。

    如今她又因為裴靖安和謝靈瑜的事情,惹得圣人大怒,原本看起來乃是一個死局,若是北紇人這時候當真要求婚,昭陽公主只怕是首當其沖。

    可沒想到三千衛的插手,讓昭陽公主陷入中邪疑云,整個人都變得疑神疑鬼。

    圣人這時候當然不會再苛責她,更不會鐵石心腸的安排她去和親。

    于是北紇使團這時候向圣人提出求娶的話,那么人選便可以是謝靈瑜。

    這才有了朝堂上的一幕。

    信王縱容旁人毒害自己的親生妹妹,卻又利用這一局,反將一擊,讓謝靈瑜陷入危機之中。

    他知道圣人未必會舍得讓謝靈瑜去和親,畢竟對圣人而言,他對永寧王的兄弟情深已經宣揚太久,如今突然舍棄謝靈瑜,讓她去草原上和親的話,豈不是要受天下人的非議。

    之所以非要這么說,除了打擊謝靈瑜氣焰之外。

    自然也是為了離間謝靈瑜和圣人,不管圣人從前如何寵愛她,在這次求親事件發生之后,他們之間的關系必然有所變化。

    況且他這么做,也是為了讓朝堂,甚至整個天下都看清楚。

    即便謝靈瑜貴為親王又如何,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終究有一日,她會嫁人,她會退出朝堂。

    *

    “少主,對不起,我也沒想到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折劍低頭站在蕭晏行的面前。

    自打今日北紇二王子默古求娶永寧王謝靈瑜,傳遍整個長安之后,折劍便立即深夜趕來見蕭晏行。

    蕭晏行淡然從書桌前抬起頭,朝他看了過來,有些好笑道:“這件事又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折劍一愣。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當下便覺得這是信王反擊的手段。

    “信王該不會以為是永寧王殿下對昭陽公主下手,所以他勾結北紇人,讓永寧王前往草原和親,”折劍喋喋不休說道。

    蕭晏行抬頭看了一眼折劍,倒是頗為贊賞的點了點頭。

    “看來你如今也歷練了不少,竟能想到這樣的陰謀。”

    折劍怔了怔,有些懷疑的說道:“難道是我多疑了?”

    蕭晏行搖頭:“并非,恰恰說明你的陰謀論是對的,昭陽公主剛出事,北紇人便突然求娶殿下,這時間太過巧合,巧合到讓人不相信這只是個意外。”

    “那我們豈不是弄巧成拙了,”折劍有些忍不住了。

    但是在他看見蕭晏行抬眸望過來的眼神時,卻還是忍不住尷尬扯了下嘴角。

    畢竟對付昭陽公主之事,乃是蕭晏行親自吩咐的。

    昭陽公主意圖對永寧王殿下不軌,以少主的性子如何容忍這種事情。

    “確實有弄巧成拙的嫌疑,但是也給了我們另外一個機會,來完成我們原本想要做的一件事,”蕭晏行淡笑。

    折劍見蕭晏行絲毫不慌張的模樣,倒是有些好奇。

    但是他也沒有多嘴問。

    畢竟在他心目中,這個世界上倘若真的有一個人是無所不能的,那么這個人一定是少主。

    少主自小便聰慧不說,便是在習武之上,都比旁人要更加有天賦。

    即便折劍這般不愛讀書,只專注武學上的人,都比不上蕭晏行的天賦和聰慧,以至于蕭晏行即便要花一大半時間在讀書上面,卻依舊還是能輕易挑了他和清豐二人。

    “是什么事情?”折劍這次沒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問道。

    蕭晏行望著他,輕笑了聲:“過幾日你便知道了。”

    過幾日?

    折劍這下子可是真的又好奇了。

    第128章 第128章前世的邊關戰神,如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日后。

    依舊是文武百官齊齊聚集的大朝會之上,只是這次上朝的人當中不少人似乎有些神色凝重的很,顯然是因為眾人會知道今日朝會上面會發生什么。

    三日之前,也是在這個太極殿內,眾人看著北紇使團走入內殿。

    二王子默古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竟口出狂言要迎娶大周的永寧王殿下。

    堂堂一品親王,豈有和親的道理呢。

    但是圣人雖然并未當場答應,卻也沒有立即否認,于是這幾日光是上書給圣人,請求拒絕北紇使團如此無禮又膽大的請求的折子,便如同雪片般飛向了圣人的御案之上。

    可見并非所有人都覺得,靠著犧牲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求得一時的安寧,乃是上上之策。

    就連一向明哲保身,萬事圓滑的鴻臚寺卿曹務實,這次竟也上書。

    大膽陳書自從謝靈瑜到了鴻臚寺之后,主持鴻臚寺大大小小事務,從無一絲的疏漏差池,如此能人,豈可讓給區區北紇。

    但是圣人卻一直沒有明確的表態。

    不過也有人卻不以為然,覺得以圣人對于永寧王的寵愛,又豈會委屈她去和親呢,估計最終還是會拒絕北紇使團的無理要求。

    但是這些猜測,無論如何,都將是會在今日得到證實。

    太極殿內在嘉明帝出現的那一刻,變得格外安靜,在內侍朗聲讓眾人啟奏之時,竟所有人都默契的并未在今日大朝會上啟奏什么事情。

    畢竟再要緊的事情,豈有北紇使團求娶永寧王這件事重要。

    嘉明帝見殿內朝臣竟無一人啟奏,只是安靜端坐著,威嚴而沉默的朝著眾人掃視了一圈,直到他緩緩開口說道:“好,既然眾愛卿無事啟奏,便宣北紇使團上殿吧。”

    關心此事的人,紛紛心口一緊。

    而有想要看熱鬧者,自然也是氣定神閑,想要看看這位永寧王殿下今日究竟能否破局,究竟是能留在長安,還是遠赴草原之地和親呢。

    即便謝靈瑜入了朝堂這么久,但是心底默默對她不滿的卻也不再少數。

    無非就是覺得她身為女子,竟與男子同朝,簡直是倒反天罡。

    隨著內侍尖細而洪亮的聲音響起,回蕩在整個太極殿內,終于大殿門口出現了一行人,而殿內大周的朝臣們也紛紛回頭,看向從大殿門口入內的北紇使團。

    為首的自然還是那位囂張的不可一世的二王子默古,此人自從率領使團來到大周,從來都是這副眼高于頂的模樣。

    只見他高高昂著自己的頭顱,本就寬闊挺拔的胸口,此時挺的愈發的高聳。

    他穿著北紇傳統貴族華服,身上更是戴著各種叮叮當當的配飾,整個人看起來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有種說不出的隆重。

    他似乎篤定了今日會有好事兒發生,更是盛裝而來。

    “參見皇帝陛下,”默古在大殿中間寬闊而空蕩的過道上站定之后,沖著上首的嘉明帝恭敬行禮。

    嘉明帝淡淡抬手:“起身吧。”

    默古自是謝過陛下。

    隨后嘉明帝倒也沒等他說話,倒是先開口說:“上次你說為了我們兩國之間的和平共處,永修兩國情誼,想要求娶我大周的永寧王。”

    “小王帶著滿腔誠意,若是能夠求娶永寧王殿下,必以北紇國禮相迎,獻上最為豐厚的聘禮,給予殿下無上敬意。”

    二王子默古這會子倒是說的天花亂墜。

    而聽著的朝臣們,紛紛嗤之以鼻,北紇蠻人倒是只會吹噓。

    嘉明帝倒是緩緩點頭,聽說他說道:“朕自是能體會默古王子的誠意,但是默古王子可曾聽說過,一國親王需要和親聯姻的道理。永寧王身為大周親王,身份尊貴,不僅享受我大周實封,更遙領揚州大都督,豈有讓她和親的道理。”

    在朝臣們聽到嘉明帝如此說,有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當然也有心底失望的。

    “倒是默古王子,說起來你與永寧王同為親王,你若是愿入贅我大周,朕自也會以國禮相迎,給予最為豐厚的聘禮,朕想兩國百姓同樣會為你獻上無上敬意。”

    誰也沒想到嘉明帝會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

    畢竟嘉明帝一向是威嚴而又高深莫測的帝王形象,如今這番話倒是有些跳脫。

    但在他說完之后,整個太極殿突然爆發哄堂大笑,原本嚴肅而又凝重的氛圍都隨著嘉明帝的這番話,徹底的煙消云散。

    眾多朝臣紛紛看向默古王子。

    站在前方的安王忍不住戲謔道:“二王子,陛下所言乃是十分有道理,倒不如你便不要回你的北紇草原了,留在我們大周的長安,好好當我們大周的贅婿。”

    安王特地將贅婿二字,拖著長調喊了出來。

    雖說太極殿素來都是莊嚴隆重的,但是此刻整個殿內充滿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歡快氣氛,特別是在安王喊完這些話之后,所有朝臣再次發出哄笑聲。

    就連謝靈瑜這個當事人,如今臉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惱,嘴角輕揚露出笑意。

    默古是聽得懂大周官話的,自然更是明白這個贅婿的意思。

    可是當他抬頭看向坐在上首的嘉明帝,卻又無法對眼前這個始作俑者露出不恭敬的表情,畢竟如今他是身在大周,而眼前這位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陛下,您這是在推脫嗎?難道您絲毫不顧忌邊境安寧,不想要修兩國之好,”默古強忍著心底怒氣,忍不住開口說道。

    但是嘉明帝似乎早料到他會這么說,正色道:“二王子這是何意?難道我大周不答應你們的求親,貴國便要主動挑起戰亂嗎?貴國便不要兩國邊境安寧了。”

    “陛下息怒,小王并無此意,”默古在嘉明帝眼神的威壓和逼迫之下,趕緊垂下了他一直高高昂著的尊貴頭顱。

    他即便再高傲,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既然默古王子沒有這樣的樣子,朕所提之事,你又為何不愿意答應呢?”這會嘉明帝竟是輕松逆轉了雙方的局勢。

    對于默古而言,他豈能答應到大周為贅婿這樣荒唐的要求。

    畢竟他也是北紇可汗之位,極有利的競爭者。

    他若是被留在大周的話,這輩子便

    是徹底與北紇可汗大位再無緣分了。

    這件事,他是萬萬不可答應的。

    “那看來王子的誠意,也并不夠足啊,”嘉明帝望著默古王子,淡淡說了聲。

    如今朝堂上,誰都能看得出來,如今氣勢在大周,眾人再看默古王子,儼然便是跳梁小丑的模樣。

    默古王子再次行禮,鄭重說道:“啟稟圣人,大周永寧王殿下雖為親王,卻始終是女子,終究乃是男女有別。”

    “朕既封永寧王為親王,她之尊貴亦與其他親王無異,何來男女有別,”突然嘉明帝冷聲打斷了默古王子的話。

    而這句話也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在場所有大周朝臣的心頭。

    更有人忍不住轉頭,望向站在朝臣之中的謝靈瑜。

    雖然嘉明帝已經展示了許多對于謝靈瑜的偏愛,但是如此這般明確表示,她雖為女子,卻與其他謝氏皇族親王并無二異,光是這點便擊碎了有些人心頭的僥幸。

    默古王子知道此時已然是大勢已去,大周皇帝并不打算將謝靈瑜賜婚給自己。

    不過那人也曾經說過,若是和親之事當真無法成功,倒也不必太過強求。

    默古王子此刻心底涌起幾分淡淡的失望,要知道那位永寧王不僅身份尊貴,更是不可多得的絕色美人。

    倘若他真的可以娶到謝靈瑜,便是在未來爭奪可汗之位都有了幾分把握。

    畢竟歷來和親公主都是嫁給可汗的,即便不是可汗也是下一任可汗。

    況且和親公主因為身份使然,在她們出使和親之前,大周更會賞賜給她們一筆極為豐厚無比的嫁妝,未來這些嫁妝不僅可以讓她們一生富貴無憂,更是可以由公主的子嗣繼承。

    如今劃算的一樁買賣,默古又豈是不會算的。

    這也是為何他明知道求娶永寧王謝靈瑜的機會并不算大,卻依舊還要進行的原因,他雖然看著粗狂又沒有頭腦的模樣,實際上這些也不過都是他的偽裝而已。

    北紇王室雖然不如大周這般爭斗的如此慘烈,但是也并非沒有大位相爭。

    可汗之位只有一個,但是可汗的兒子卻不止一個。

    草原上的男人豈會輕易便服輸呢。

    “不過北紇既然有意與我大周交好,為了大周邊境安寧,為了朕的子民能夠過上平靜寧和的生活,朕自是愿意跟北紇修好。”

    嘉明帝此時望著默古,慢悠悠說道。

    但是默古在聽到這些話時,總覺得心底有種莫名奇怪的感覺。

    “所以朕特地為北紇,準備了朕的誠意,”嘉明帝輕笑,隨后他看向一旁的內侍田則。

    隨后田則忠沖著外面的大殿,同樣特有的尖細聲音響起:“宣。”

    這一聲宣之后,并且說是宣何人。

    惹得太極殿內的朝臣,再次紛紛轉頭朝著大殿門口看去。

    只見大殿門口果然出現了一道身影,這道身影高大而挺拔,卻也穿著北紇貴族特有的華服,只是他的打扮較之默古王子,沒有那般浮夸,倒是成熟而又穩重。

    待來人一步步朝著殿內走來,直至他走到默古王子旁邊。

    默古王子震驚的望著對方,竟失聲說道:“你怎么會來?”

    但是來人卻并未轉頭看向默古王子,反而朝著上首的圣人深深行禮,恭敬說道:“小王懷恩,參見皇帝陛下。”

    “懷恩王子,免禮吧,”嘉明帝溫和說道。

    隨后嘉明帝望向默古王子,輕聲說道:“十年前,大周與北紇一戰之后,北紇敗了之后,懷恩王子便遠赴長安,一直逗留至今。這些年來,朕自問待他猶如自家子侄,細心照料,懷恩王子亦是不負朕之期望,如今早已經才學兼備,便是連你們北紇語言和文化都不曾有一刻的忘記。”

    “陛下體恤小王思念家鄉的心情,恩準我學習北紇語言和文化,并且還許我出入宮廷之時,行北紇禮儀,陛下待懷恩之寬厚,懷恩沒齒難忘。”

    懷恩王子立即恭敬回應嘉明帝的這番話。

    此時兩人這般你來我往,雖說還未見其目的,但是卻已經讓人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特別是默古死死的盯著懷恩王子。

    直到嘉明帝望著懷恩王子,淡淡問道:“懷恩,倘若朕讓你返還你的家鄉,你可愿為大周與北紇兩國的和平做出貢獻。”

    “回陛下,懷恩若是能回到家鄉,必會向我可汗言明在長安時,所受之優待,傳達陛下對于整個北紇的友好和仁慈,我必會竭盡所能保護兩國不受紛擾之苦,讓邊境百姓能夠過上平和安寧的生活。”

    在懷恩一番慷慨陳詞之后,別說大周朝臣,便是連默古都看清楚了嘉明帝的用意。

    嘉明帝竟是打算讓懷恩王子,這個在長安為質子十年的人,返還他的家鄉。

    “陛下,”站在最前面的左仆射裴正嚴,當即出列,應該是打算勸阻。

    畢竟兩國戰事雖然過去這么久了,但是北紇覬覦大周之心,從未有一刻停止過的,因而這些年來兩方才會在邊境時有摩擦。

    但是懷恩王子在長安一日,北紇可汗只怕便會投鼠忌器。

    如今若是將懷恩王子送還北紇,不說他今日所說的話未來是否會真的做到,萬一他當真言而無信,大周也是拿他沒有絲毫的辦法。

    但是嘉明帝卻左仆射開口的瞬間,緩

    緩抬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在阻止左仆射繼續說下去。

    嘉明帝手臂緩緩收回時,卻是將目光看向了另一旁的默古:“默古王子,朕為了表達對北紇誠意,決定讓懷恩王子返回北紇,日后懷恩與北紇可汗父子不必骨肉分離,日后他們父子團聚,你們兄弟相親,當真是叫人欣慰。”

    默古王子聽著嘉明帝這番話,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愣愣沖上了他的頭頂。

    這一刻,搬起磚頭砸向了自己腳的感覺,尤其強烈。

    北紇可汗膝下本就有好幾個兒子,如今嘉明帝居然還要把懷恩王子再送還北紇,懷恩為了整個北紇在大周為質十年。

    雖說很多人早已經遺忘了他對于北紇的貢獻,但也只是因為他人一直逗留在大周。

    倘若懷恩王子返回北紇,那么他的威望也會重新達到頂峰。

    到那時候,默古王子豈不是親手將自己的競爭對手,帶了回去。

    他自是不愿意如此。

    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默古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拒絕嘉明帝。

    若是他不愿意同意的話,豈不是表明他不愿北紇和大周修好。況且北紇雖然與長安相距甚遠,但是兩國之間也有商團往來。

    他若是在朝堂上當場拒絕,讓懷恩返回北紇。

    這個消息必然是無法保密的,到時候北紇商團聽聞此事,說不定還會將消息帶了回去。

    況且如今看這樣的架勢,早已經不是他拒絕便行的。

    即便他拒絕帶懷恩回到北紇,大周皇帝也完全可以親自派人送懷恩回去。

    “王子,陛下如此厚賞,你還不趕緊謝恩,”一旁的中書令斜了默古王子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

    隨后另外一個朝臣開口說道:“許是默古王子太過開心,竟一時忘了情。”

    這位默古王子與懷恩王子的不對付,早已經不是秘密。

    畢竟他來到長安之后,并未跟懷恩王子接觸太多,明明是親兄弟,卻表現的連一般人都不如。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兄弟鬩墻,早有不和。

    如今嘉明帝對于北紇求親的回應,竟是放質子懷恩王子返還自己的家鄉,只怕這位默古王子心底可并不開心。

    但是幾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倒是句句都直戳著默古王子的心窩子。

    先前眾人心頭所受的侮辱,此刻竟是盡數傾瀉而出。

    而站在朝臣行列的謝靈瑜,瞧見這一幕時,忍不住轉頭朝著不遠處的蕭晏行看了過去。

    那日默古王子求親之后,圣人召見眾位宰相大人前往兩儀殿內商議要事,謝靈瑜作為當事人自在被召見的行列。

    但是蕭晏行卻一并請求同往。

    待議事結束之后,圣人讓其他人離開之后,她和蕭晏行卻又去而復返。

    ……

    兩儀殿內殿。

    圣人看著面前跪下的蕭晏行,淡然說道:“你說你有一計策,可破北紇使團求娶,方才你為何不說?”

    “啟稟陛下,這一計策便如北紇使團今日在大殿上的突襲般,并不宜讓太多人知曉。”

    嘉明帝聽聞這樣的話,便知道蕭晏行其實是不信任方才的那些人。

    “你好大的膽子,”嘉明帝淡淡斥責了一句。

    蕭晏行立即跪在地上,俯趴著地磚之上,聲音冷靜而清晰的說道:“事關永寧王殿下,由不得微臣不謹慎。”

    嘉明帝望著跪著的蕭晏行,又看向一旁站著的謝靈瑜。

    而此時謝靈瑜也緩緩掀開官袍一角,沖著嘉明帝跪下:“還請圣人,聽蕭大人一言。”

    謝靈瑜都如此說了,嘉明帝又豈會再計較。

    況且嘉明帝對于蕭晏行,確實有著一種比旁人更多的耐心。

    即便謝靈瑜不下跪求情,嘉明帝也會讓蕭晏行繼續說下去。

    “方才微臣已經說過,永寧王殿下絕不可聯姻,但是北紇使團卻以此威脅我邊境,想要讓邊境陷入動蕩之過推卸給我們大周,這更加是不可縱容的。但是兩國交好,也并非只有和親聯姻一條可走。”

    蕭晏行清冷的聲音,娓娓道來。

    嘉明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問道:“你所說的另外一條可走的路,又是什么路呢?”

    “十年前大周和北紇戰敗,北紇遣派可汗最小的兒子懷恩王子前來長安為質,如今十年已過,只怕北紇可汗已經快要忘記這個小兒子的模樣了,僅存的父子之情又還能剩下多少呢。何不在懷恩王子徹底沒有利用價值之前,讓他返還北紇。”

    嘉明帝皺眉:“讓質子回去?萬一北紇人見質子已歸,再無顧忌,發兵攻打大周,你們該當如何?”

    這一句你們,顯然是他覺得這件事不止是蕭晏行的主意,只怕謝靈瑜也提前知曉。

    但是天地良心,在蕭晏行入殿內之前,他并未對謝靈瑜說過這個計策。

    “陛下息怒,此計策乃是微臣一人的想法,先前微臣在與懷恩王子接觸時,發現他在長安十年,所受教化早已經超過他在北紇。可以說他如今乃是半個大周人也并不為過,而且先前北紇使團與大周的力士比試,若不是懷恩王子幫忙,大周未必能夠反敗為勝。”

    蕭晏行垂眸誠懇說道。

    不得不說他確實說的格外懇切,以至于連嘉明帝都沒了方才的震怒。

    畢竟這件事在嘉明帝看來,與放虎歸山無異。

    蕭晏行微微抬頭,見上首嘉明帝的神色似乎有所緩和,于是他再次緩緩開口:“我們若是放回懷恩王子,即便不答應和親,也能體現我大周的誠意,若是北紇使團膽敢還有異議,便說明他們從來沒有誠心和平的心思,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挑釁大周而已。”

    先前嘉明帝之所以對于和親之事猶豫,便是怕天下人覺得他這個皇帝只顧著自家人,而不為天下人謀求和平。

    但是如今以放歸質子為條件,確實足以證明大周修好兩國的決心。

    若是北紇日后但凡再犯大周邊境,便是主動撕毀這份和平。

    到時候不管是打還是和,大周都是師出有名。

    “況且,”蕭晏行又一次開口,可這次他只說了兩個字。

    嘉明帝好奇問道:“況且什么?”

    蕭晏行微微嘆了一口氣:“微臣不敢說。”

    “你連放歸北紇質子之事都敢提,竟還有你也不敢說的事情,”嘉明帝忍不住嗤笑了聲,可是這一聲輕嗤,卻透著幾分親昵之感,倒是真的像在對待自己親近的子侄輩兒才會如此。

    見嘉明帝這么說之后,蕭晏行才又不緊不慢說:“況且懷恩王子與默古王子雖為兄弟,但是卻有兄弟鬩墻之嫌疑,即便兩人同在長安,卻也并未接觸過幾次。”

    “甚至微臣聽聞,懷恩王子曾經親自前往驛站尋找默古王子,想要讓默古王子向圣人請求,帶他一同返回北紇,但是卻被默古王子拒絕了。”

    嘉明帝對于這件事自然也不陌生。

    北紇使團入了長安之后,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去監視呢。

    鴻臚寺驛館之內,自然有他的眼線所在,所以北紇兄弟二人之事,嘉明帝從一開始便是知曉的。

    “你的意思是,放懷恩回去,讓他與默古相爭,到時候北紇內亂,倒也顧不上再騷擾我大周邊境了,”嘉明帝竟是一口氣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

    蕭晏行這次竟是心服口服般,跪在地上,沖著上首深深叩頭。

    “陛下圣明。”

    “與其說朕圣明,倒是你能在短短時間內,便想到如此破局之計策,當真是足智多謀,”嘉明帝看著蕭晏行,此刻早已經是滿眼的贊許。

    其實早在他見到蕭晏行第一眼時,便已經瞧出眼前這個郎君,竟宛如年輕時的崔知節再世。

    可是他也知道崔知節早已經離世,不復人間。

    若是世間當真有像他的人,只怕便是他的獨子崔衍。

    于是在蕭晏行殿試之上告了御狀之后,嘉明帝便早已經派人前往滄郡,調查他的身世,但是根據探子回稟,蕭晏行身世并無可疑。

    除了父母也早早離世,蕭氏在當地的宗族之人都說過,他年幼時從未離開過家鄉。

    他便是在所有人眼底中看著長大的。

    雖然他父母早早離世,但是好在他自幼聰穎過人,大有考中進士的可能性,因而族中便資助他讀書,隨后他入了滄郡附近著名的東山書院。

    在書院讀書之時,他更是時時刻刻生活在書院師生的眼皮子底下。

    因而絕無被旁人調包的可能性。

    所以蕭晏行的身世也并無可疑之處,況且這世間本就有長相相似之人,或許當真只是巧合而已呢。

    “謝圣人,”蕭晏行聽到嘉明帝如此贊許,心中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畢竟看起來嘉明帝似乎并不反對他所獻之計策。

    原本他弄巧成拙的場面,竟又在頃刻間,被他翻轉了回來。

    ……

    太極殿上,這一場議事顯然還未結束,謝靈瑜在和蕭晏行相似一笑之后,便再次轉頭看向前方。

    如今默古在眾人你一言我不語的逼迫之下,早已經是騎虎難下。

    “陛下的好意,小王定會向可汗言明,只是此事還需要可汗定奪,”默古思來想去,也不敢直接拒絕,竟是突然使出了‘拖’字訣。

    嘉明帝這會兒便宛如貓捉老鼠般,眼看著獵物就在眼前,竟也忍不住要戲弄一番。

    畢竟上次太極殿上,默古王子可是讓嘉明帝都有些措手不及。

    臨朝這么久之后,嘉明帝還是頭一回受到這樣的脅迫。

    他豈會輕易放過默古呢。

    “二王子盡管放心,朕這便派鴻臚寺修國書一封,立即派人送往北紇,向北紇可汗傳達這個應該可以讓他開懷的好事兒,畢竟他與懷恩已有十年未見,定然十分想念。”

    說著嘉明帝突然喊道:“鴻臚寺少卿何在?”

    “微臣在。”謝靈瑜微微低頭,趕緊從隊列之中走了出來。

    嘉明帝望著謝靈瑜,嘴角含笑道:“既如此,這封國書便由你們鴻臚寺來起草,并且以最快的速度送達北紇。”

    “遵命,陛下,”謝靈瑜忙不迭應道。

    此刻默古王子再看著穿著赤紅色官袍的謝靈瑜,哪還有什么心猿意馬的念頭,反而是在內心深處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后悔。

    他竟然如此自信覺得,自己能夠將這些大周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真正的結果,卻是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不僅未能娶到謝靈瑜,甚至還給自己親自領回了一個對手。

    不等他說話,一旁的懷恩王子終于轉頭看向他,淡然提醒說:“二兄,我們應該一并給皇帝陛下謝恩了。”

    說著,懷恩嘴角揚起,露出得意而張揚的笑意。

    這么多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想要返還自己的家鄉。

    即便這是全天下人都向往的長安,這是繁華迷人眼的長安,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卻依舊還是清風吹過,草地被吹平,露出正在吃草的牛羊畫面。

    那種樸素而又遙遠的地方,從來都是他最想要回的。

    既然此事已定,朝會上要商議的便已結束,嘉明帝便宣布退朝。

    嘉明帝剛一走后,默古便一甩袖子,竟看也不看旁邊的懷恩王子,直接帶著一眾北紇使團的使者,離開了太極殿。

    隨后朝臣依次離開太極殿,但是到了殿外之后,眾人與自己相熟的朝臣,三三兩兩的離開了。

    謝靈瑜和蕭晏行都刻意走了最后。

    待他們一共到了外面,就見不遠處的懷恩正在等著他們。

    隨后懷恩緩緩走過來,竟沖著他們行禮。

    “王子快免禮,”謝靈瑜看了一眼左右,趕緊說道。

    懷恩也知道這里并非是說話之處,便立馬直起身體,待他看著對面兩人,輕聲說道:“我沒想到兩位當真兌現了對我的承諾。”

    謝靈瑜神色平靜的望著他:“我只望王子回到北紇之后,莫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

    先前謝靈瑜便曾經與懷恩王子約定,她會助他回到北紇,甚至是助他成為北紇可汗,而她所求懷恩回報的便是,在他在位期間維護兩國邦交,勿要讓紛爭再起,讓戰亂害得邊境百姓流離失所。

    懷恩在并未意外謝靈瑜的提醒,他當然明白對方的顧慮。

    隨后他輕聲說:“其實對于戰亂,我應該比兩位更有體會。畢竟我便是北紇戰敗之后,才被送到長安為質子的,所以我比誰都希望大周和北紇能一直這般和平。對我而言,我并不希望我自己的兒子也成為另外一個懷恩。”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對于百姓而言,或許和平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

    “那好,我便相信王子會信守承諾,”謝靈瑜認真的點頭。

    因為此處乃是太極殿附近,確實不適合他們交談,隨后謝靈瑜和蕭晏行便與他分開,兩人朝著宮外走去,突然謝靈瑜笑了起來。

    蕭晏行好奇看向謝靈瑜:“殿下為何突然發笑?”

    “先前在太極殿內,你是沒瞧見默古臉上的表情嗎?先前還不覺得,如今回味起來,當真是越來越好笑呢,”謝靈瑜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臉上笑意宛如綻放。

    蕭晏行寵溺的站在她面前,見她笑的這般開心,既未開口催促她快些走,也未說旁的,只是這般安靜站著,靜靜的陪著她。

    “辭安,”待謝靈瑜笑夠之后,終于停下來望向蕭晏行。

    蕭晏行輕輕嗯了聲。

    直到謝靈瑜再次輕聲說道:“謝謝你在我身邊。”

    縱然如今前方有艱難險阻,可是只要想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邊,陪伴著自己,謝靈瑜便沒有一絲一毫害怕。

    謝靈瑜曾經無數次擔心前世命運的再臨,可是正因為有蕭晏行在她身邊,給了她足夠的信心,讓她明白自己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

    “我會一直在殿下身邊,”蕭晏行望著她,輕聲說道。

    但是隨即他神色略有些嚴肅道:“所以殿下不許再跟我說謝謝二字。”

    “好,以后都不會說的,”謝靈瑜鄭重點頭。

    *

    北紇使團求娶失敗之事,自然也很快傳遍了整個長安,韓太妃更是早早得知了消息,知道謝靈瑜并未欺騙自己。

    于是她這才氣定神閑了起來。

    反而是謝靈瑜則是開始馬不停蹄的安排著,給北紇可汗的國書,先前鴻臚寺已經準備給了北紇使團的回禮,一旦他們想要離開長安,便可以即刻啟程。

    但是謝靈瑜心底卻還有另外一個想法。

    直到她將賀蘭放叫了過來,只是謝靈瑜見他滿頭大汗倒是多嘴問了一句:“方才在練武?”

    “回殿下,末將正在給武憂喂招,”賀蘭放雙手抱拳如實說道。

    謝靈瑜倒來了興致:“以你多年習武來看,武憂的潛質如何?”

    “女子之中,末將從未見過如此有天賦的,”賀蘭放輕聲回應。

    謝靈瑜好笑的瞧著他:“看來你見過不少習武的女子。”

    賀蘭放這才明白自己話語之中的漏洞,隨后他自然是趕緊告罪:“殿下恕罪,是末將妄言了,只是武憂確實天賦極高。不過幾日下來,便已經進步神速。”

    謝靈瑜見他對武憂這般夸贊,心中倒也夸贊了不少。

    “武憂身為女子成為護衛,想必要府中其他侍衛要更加艱難些,你要讓旁人多照顧她些,”謝靈瑜認真叮囑。

    賀蘭放再次抱拳:“還請殿下放心,護衛之中對武憂皆是關懷備至,無人敢刻意為難她。”

    倒不是謝靈瑜刻意要偏心武憂,只是她身為女子,多少有些感同身受而已。

    她自己尚且貴為親王,都要受到這個世道不公平的對待。

    一個小小北紇二王子便敢求娶她,無非就是覺得她的身份不過是一層虛殼而已。

    是以對于同樣身為女郎,卻又不得不在男人堆里打滾的武憂,謝靈瑜自然是多了一層跟旁人不一樣的感覺。

    “還有一事,我想要和你商議,”謝靈瑜說道。

    賀蘭放:“殿下吩咐便是,末將不敢不從,豈有商議

    之說。”

    謝靈瑜淡聲說道:“你先別急著開口,先聽我把話說完。”

    這下賀蘭放倒是不敢隨便插嘴了。

    “我打算讓你護送懷恩王子回北紇,”謝靈瑜緩緩開口。

    賀蘭放一怔,隨即應道:“不過是此事而已,末將自是全力而為,定會讓懷恩王子平安返還北紇。”

    這些日子里關于北紇使團的事情,也早已經傳遍了整個長安。

    就連懷恩王子即將返還北紇,都已經是公開的事實。

    賀蘭放自然一下便猜測到,謝靈瑜之所以要派他前去護送,無非便是怕懷恩王子沒有自保的能力,若是中途慘遭二王子默古的毒手,到時候還可能引發兩國之間的糾紛。

    說不定北紇還會趁機生事兒。

    因此賀蘭放在聽到謝靈瑜的吩咐之后,瞬間義不容辭。

    “待到了邊境,你便留在那里。”

    謝靈瑜卻在此時,開口說出了另外一句話。

    果不其然,賀蘭放這次的神色徹底愣住了,似乎完全沒想到謝靈瑜會有這般打算。

    “殿下想要讓我留在邊關?”賀蘭放又重復了一遍。

    謝靈瑜微抬眼眸:“怎么,你不愿?”

    可誰知賀蘭放突然單膝跪地,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動道:“末將愿前往邊關,哪怕是馬革裹尸還。”

    謝靈瑜這會兒才明白,賀蘭放并非是不愿意,而是太過愿意而激動的。

    她笑著望向一直古板冷靜的賀蘭放,都忍不住露出喜不自禁的神采。

    前世的邊關戰神,如今終于要重新歸位了。

    第129章 第129章似是歸人來,可是這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紇使團無理的求娶,卻反而促成了懷恩王子被放歸北紇,這也實現了謝靈瑜對于懷恩王子的承諾。

    自然她也需要對方實現對于自己的承諾。

    成為北紇可汗,促成兩國真正的交好。

    這比什么犧牲一個女子的幸福去異國和親,要牢固穩定的多。

    畢竟懷恩便是戰爭的犧牲品,若不是北紇戰敗,他也不必千里迢迢入長安為質,況且他在長安足足十年之久,受大周教化,本身也并非是好戰的性子。

    謝靈瑜雖然不能保證懷恩王子,當真會如她所希望的這般成功。

    但是下注豪賭一場,卻還是值得的。

    畢竟再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懷恩即便真的成為北紇可汗,也跟如今的可汗一樣,對于大周是虎視眈眈的。

    但若懷恩當真受到大周的教化,能夠接受兩國之間締結和平,這對于邊境百姓甚至是兩國,都是最好的。

    畢竟當權者的欲望,不應該讓普通百姓去承擔。

    謝靈瑜之所以要派賀蘭放前往邊境,讓他留在那里,一來是因為前世他確實是有戰神之名,她自然不會為了自己,將賀蘭放一直留在身邊。

    況且賀蘭放若是在邊境真的能大展拳腳,對于她而已,也是一份助力。

    賀蘭放到底是她府里的人。

    是以在得到賀蘭放的同意之后,謝靈瑜第二日便入宮請示圣人。

    “你想派人護送懷恩回北紇?”嘉明帝看著謝靈瑜,對于她這個提議倒是有些意外。

    謝靈瑜卻格外胸有成竹,她篤定嘉明帝一定會被自己說服,當即便說道:“圣人,此番懷恩返回北紇,乃是我們大周對于北紇釋放的善意,更是表明我們想要維護兩國邦交的決心,但若是懷恩在回北紇的路上出事的話,反倒會引起兩國之間的紛爭。”

    當謝靈瑜說完的時候,嘉明帝陷入了沉思。

    雖然她并未直接說懷疑二王子默古在路上,會對懷恩下毒手,但是圣人對于這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只怕也是一清二楚的。

    懷恩若是能平安回到北紇,為了北紇而在大周十年為質子的經歷,必然讓他成為下一任可汗的有力爭奪者,默古自然不想要讓再多一個競爭對手。

    所以謝靈瑜說的這番話,并非沒有道理。

    反而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極大。

    “皇伯爺,況且我覺得對于懷恩,我們應該極力扶持,”謝靈瑜趁勢將自己心目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嘉明帝看著謝靈瑜,倒是來了些興趣:“扶持?阿瑜是覺得懷恩有值得扶持的價值?”

    “默古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反倒是懷恩在長安生活十年,受大周教化,天然親近大周,如今我們又答應放他回北紇,他必然對我們大周感恩戴德,若是我們能再助他成為北紇可汗,到時勢必能維護北紇和大周的和平。”

    謝靈瑜見嘉明帝似乎極有興趣,當即繼續勸說道:“微臣以為此舉,或可保大周與北紇幾十年之和平。”

    嘉明帝過了會兒,淡然說道:“阿瑜這個想法確實不錯,但是你可想過人心難測,倘若懷恩利用大周的幫助當真成為北紇可汗,他若是翻臉該如何?”

    謝靈瑜對于這個疑問,早已經有了應對的答案:“陛下,當年呂不韋在邯鄲城內結識公子楚的時候,并以重金助其回國登上秦國王位,我想呂不韋下注之時也并無必贏的決心,不過是為了這個巨大的目標,豪賭一場罷了。”

    果然,嘉明帝也意識到謝靈瑜所說的話甚對。

    “況且,即便懷恩無法登上可汗之位,但只要他有心想爭,必能給其他人造成困難,到時候或許還會引起北紇內亂,這樣一來,北紇也勢必再也無力窺伺我大周邊境,”謝靈瑜微微一笑。

    這次嘉明帝沒有立刻說話,顯然謝靈瑜所說的這個辦法確實很有利大周。

    但是對于他而言,卻也是在無意中戳中了自己的心事。

    皇室之中權利爭斗,兄弟鬩墻,不僅北紇人如此便是連大周皇子都無法免俗,因而嘉明帝在聽到這些話時,自然便聯想到了如今大周大位之爭。

    自從齊王被流放之后,朝堂之上安王沒了齊王的制衡,瞬間聲勢沖天。

    不少原本偏向齊王的官員,如今似乎為了彌補先前的過錯,開始明顯倒戈向安王陣營,以至于連嘉明帝都不得不再次出手制衡。

    這段時間里,原本并不顯山露水的信王謝陵也開始頻繁受到封賞,原本他因為年齡在兩位兄長之后,所受封地不過只有區區四州而已。

    但是下因為信王最近正在編撰的一本《大周郡縣圖志》頗為大成,并在上個月進獻給了嘉明帝,引得圣心大悅,因而圣人再次加封四州刺史給信王。

    原本安王乃是十州封地,遠遠領先,如今信王竟有追趕而上的趨勢。

    況且因為信王所修撰的這本書,圣人幾次在朝臣面前大贊他學識淵博,聰明絕倫,讓人不免覺得信王如此也是深受帝寵。

    不過究其緣由,信王修撰書籍有功是一方面,但是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嘉明帝并不想見到安王在朝堂一人獨大的場面。

    就如同幾位宰相,雖然左仆射裴正嚴因為資歷深,乃是排在宰輔第一。

    但是他也并不是唯一,依舊還有其他宰相制衡。

    嘉明帝對于帝王權術早已經是爐火純青,他的寵愛從來都不是毫無來由的,這些寵愛是帶著真實的目的性。

    就好像他寵愛謝靈瑜,無非是為了作為天下表率。

    自己的親弟弟為了救他身亡,他不遺余力的照顧親弟弟的親生女,給了她這天底下最為尊貴的榮寵,這是為了讓他自己心安,也是為了做給天下人看。

    如今謝靈瑜這無心之言,卻一下戳中了他心中最為在意的事情。

    他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能夠友好相處,可是最后卻是他自己親手讓自己的兒子們站在彼此的對立面,讓他們相互爭斗,彼此廝殺。

    因為唯有這樣,他這個做父皇的,才會真正的安心。

    “皇伯爺,”此刻謝靈瑜見嘉明帝許久都沒有說話,忍不住低聲喊了一句。

    但是隨后嘉明帝抬頭朝她看了過來,眼神里透著說不出的古怪,似嫌惡又似軟弱,只是這些復雜的情緒都在瞬間便煙消云散。

    嘉明帝終于開口道:“阿瑜此言甚對,即便懷恩無法登臨可汗之位,若是引起北紇王室爭斗,確實會影響北紇的穩定,削弱他們的國力。”

    隨后他看向謝靈瑜:“既然這件事是阿瑜你提出的,不如便由你全權負責。”

    “微臣正有此意,”謝靈瑜趕緊謝過圣人,隨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微臣王府里的王府參軍賀蘭放,忠毅果敢,有勇有謀,先前又曾經與懷恩有過數面之緣,乃是最合適的人選。由他護衛懷恩回到北紇最為合適,待懷恩回歸之后,他還可留在邊境,作為策應懷恩之人,可以在關鍵時刻給予懷恩奪取可汗之位的幫助。”

    嘉明帝沒想到謝靈瑜早已經將此事,布置的這般妥當。

    他望向謝靈瑜,眼神再次含有深意道:“看來阿瑜你布局北紇,可不是一日兩日了。”

    “啟稟圣人,自從去年去年北紇使團來長安之后,微臣深感二王子默古此人的狂妄自大,以及他對于大周的冒犯和藐視,微臣深以為若是讓此人登上北紇可汗大位,必然會窺伺我大周邊境,到那時才是一切為時已晚。”

    謝靈瑜自然不會暴露自己與懷恩的私交之情。

    隨后她再次說道:“況且先前默古求娶微臣,心存不良,阿瑜心中自是恨之萬分,又豈能坐視他

    成為北紇可汗。”

    這一番話說的直白又真誠,倒是讓嘉明帝心底的疑心被打消了不少。

    二王子默古當眾求娶謝靈瑜,確實是太過冒犯大周,畢竟謝靈瑜乃是大周親王,豈有親王和親的道理,謝靈瑜便是恨他入骨,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好,朕便封賀蘭放為正六品昭武校尉,護送北紇懷恩王子返還北紇,”嘉明帝也素來都是果決的性子,既然謝靈瑜所說的事情,他也甚為贊同,便是再也沒有猶豫的道理。

    謝靈瑜見圣人答應此事,心中大為振奮,當即謝恩。

    隨后謝靈瑜便立馬叩謝圣恩。

    *

    圣旨很快便下來,這次為了表示對于北紇的友善,便是連鴻臚寺都派出專門人員,一路護送北紇使團返回北紇。

    默古王子偷雞不成蝕把米之后,更是氣絕到連之后圣人親自賞賜的宮宴,都推辭未來。

    反倒是懷恩則是盛裝出席,席間更是對于圣人愿意放還他回北紇一事,再次謝恩。

    圣人對于他如此有眼色,當即便圣心大悅,又是賞賜了不少珍奇異寶,甚至還讓他親自轉交給北紇可汗的國書。

    如此殊榮,原本是屬于默古王子的。

    但是默古借口推辭宮宴,圣人自然也不可能會縱容他,臨走之前還要給他使絆子,不過這說起來也是他自找的。

    宮宴上舞樂動人,眾人甚為開懷,就連一向不怎么參與這種宮宴的韓太妃,都在宴席上坐到了最后。

    待宴會結束的時候,謝靈瑜陪著韓太妃一同準備出宮。

    只是在宮門口,正好碰上了同樣出宮的蕭晏行。

    原本蕭晏行并未上前,但是謝靈瑜卻給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過來給韓太妃請安,都說丑媳婦早晚見公婆,蕭晏行之前還從未給韓太妃正式見禮。

    雖然早晚都有機會,但是讓他多在母妃面前露露臉,日后他們婚事也會更順利。

    蕭晏行自然瞧見謝靈瑜的示意,似只猶豫了片刻,便毫不猶豫走了過來。

    “見過殿下,”蕭晏行率先給謝靈瑜行禮。

    謝靈瑜輕笑了聲:“辭安不必這般客氣。”

    隨后她轉頭看向身側的韓太妃,輕聲說道:“母妃,這位便是蕭晏行蕭大人,他乃是我鴻臚寺的同僚。”

    韓太妃聞言,抬頭朝著蕭晏行看了過來。

    誰知兩人四目相對時,她盯著蕭晏行微微抬起的臉,一旁懸掛在馬車上的燈籠,光暈籠在他的臉上,一瞬間韓太妃竟忽地愣住。

    這一刻她仿佛之前從未見過蕭晏行般。

    “母妃,您先前應該也見過辭安,”謝靈瑜輕聲提醒說道。

    先前燕賢妃為了讓自己的親弟弟攀上謝靈瑜這門婚事,竟在宮宴上設計謝靈瑜,但最后蕭晏行及時趕到救了她。

    之后圣人和太后還有韓太妃也趕了過來。

    況且謝靈瑜先前已經親口跟韓太妃說過,她早已經認定了蕭晏行,是以對于宮里的賜婚都是敬謝不敏的。

    韓太妃大概也知道自己完全勸不住謝靈瑜,對這件事也一直沒有反對。

    之后謝靈瑜一心撲在政事上,并無成婚的打算,韓太妃便是想要催促也沒有可以催促的地方。

    “見過太妃,”蕭晏行恭敬行禮。

    但是他說完之后,韓太妃居然沒有立即將他叫起。

    她反而微微垂著頭,盯著蕭晏行,只是此時蕭晏行彎著腰,只露出一個后腦勺給韓太妃,以至于她似乎有些等不及般說道:“你抬起頭來。”

    在聽到這句話后,蕭晏行乖順的抬起頭。

    這次韓太妃盯著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但依舊一言不發。

    謝靈瑜并不知道韓太妃為何突然這般,但卻還是有些忍不住,輕聲說道:“母妃,辭安與我相識已久,人品貴重,乃是我最為鐘意和信任的人了。”

    她這幾句話當著韓太妃的面說出來,不可謂不直白。

    但是韓太妃聽完她這么說,只是緊緊抿著唇,既未開口反對也沒有出聲支持,許久她只是輕聲說道:“我有些倦了,想要早些回府歇息了。”

    說完,韓太妃轉身就上了馬車。

    謝靈瑜一臉震驚地望著眼前她登上馬車的背影,不知為何韓太妃為何突然這般。

    或許是因為韓太妃先前一直沒有反對她與蕭晏行的來往,所以謝靈瑜誤以為她并沒有反對他們,難不成是她自己想岔了?

    謝靈瑜心底如是想到。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轉頭看著蕭晏行,略帶歉意輕聲說道:“我母妃今日累了,是我不該選這么個時辰。”

    “殿下讓我過來,我心底便已經開心了,”蕭晏行望著她,絲毫不介意。

    但謝靈瑜知道他乃是安慰自己,兩人之間本就差著天壤之別,雖然謝靈瑜一直裝作這樣的門第差距并不存在,但是對蕭晏行而言,卻又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

    男子本就重尊嚴,如今韓太妃這般冷淡,無疑是讓他面上無光。

    想到這里,謝靈瑜不免又覺得自己今晚實在是有些唐突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安慰蕭晏行。

    隨后兩人分別后,各自上了馬車。

    只不過謝靈瑜這次卻沒有坐在自己的馬車,而是也跟著上了韓太妃的馬車,只是馬車啟動之后,兩人都相顧無言。

    以至于過了許久,還是謝靈瑜先忍不住說道:“母妃,先前你并未反對我跟辭安,況且辭安幾次三番的以性命救我,這些事情您都是知曉的。即便您再介意他與我們永寧王府的門第之差,但是方才您也不該那般冷待他。”

    方才蕭晏行向韓太妃行禮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讓蕭晏行免禮。

    如此冷落,太過明顯了。

    韓太妃張了張嘴,最后輕聲說道:“先前我雖見過這位蕭大人幾次,但是每次竟都未曾真切的看清楚他的臉。”

    謝靈瑜愣了下,開口便問道:“母妃這是何意?”

    先前韓太妃見到蕭晏行,確實是在匆忙的場合,燕賢妃設計陷害謝靈瑜那次,雖然蕭晏行也在場,但是韓太妃當時注意力都在謝靈瑜的身上。

    畢竟謝靈瑜受了燕氏姐弟的設計,她自己更是為了能夠入朝堂,竟當場上演了一場血濺當場的戲碼。

    韓太妃那時候并不知道謝靈瑜的想法,還以為她是真的想不開。

    因而那時候她并未太過在意蕭晏行的容貌。

    而如今她之所以會這般在意,則是另外一件事。

    “方才我乍然這般那位蕭大人,竟覺得格外像曾經的一位故人,”韓太妃輕聲說道。

    謝靈瑜有些詫異:“故人?難不成母妃你認識的人之中,有長得像辭安?”

    “應該是這位蕭大人長得像他,”韓太妃如此說道。

    她這么說,謝靈瑜反倒有了不小的興致,她好奇問道:“是何許人?”

    但是這次韓太妃卻又沉默了下來。

    顯然韓太妃似乎并不想在這件事上,再過多的解釋,但是她越是這樣,謝靈瑜卻反而越是好奇了。

    謝靈瑜忍不住說道:“辭安說過,他出身滄郡,祖上并無太過出眾的人物,頂多出過一個舉人,說起來確實是算得上是寒門。母妃你出身韓氏,你的故人應該身份尊貴,與辭安并無什么關系吧。”

    不得不說,謝靈瑜何等聰慧之人吶。

    在韓太妃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只怕韓太妃這次對于蕭晏行如此這般反常,正是因為她口中的這個故人吧。

    但是謝靈瑜想不出這個故人,究竟是誰?又為何會讓韓太妃突然對蕭晏行這般反常呢。

    似是歸人來,可是這個故人卻看著來者不善。

    第130章 第130章不日我便會向圣人請求……

    第一百三十章

    謝靈瑜雖然也想要知道韓太妃這位故人,究竟是誰,又跟蕭晏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關系,但是韓太妃卻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樣。

    即便后來謝靈瑜一直逼問,但她始終未曾透露。

    最后謝靈瑜也只能失敗告終。

    待回了府里之后,謝靈瑜竟也沒休息,直接穿過王府側門,到了蕭晏行府上,這條路她早已經走的習慣了。

    只是這次她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屋內亮著燈火。

    謝靈瑜還以為蕭晏行已經從宮中返回家中,畢竟他們是前后腳離開皇宮的,此時他回來了也是正常的。

    但當她正要朝著正房走去時,突然那邊的房門被打開了。

    一個陌生的少年人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身姿挺拔,謝靈瑜正覺奇怪,畢竟除了清豐之外,她并未在蕭晏行身邊見過此人。

    但是他卻從房內走出來,看起來對于這里也格外熟悉的模樣。

    謝靈瑜趕緊躲在暗處,盯著少年人的一舉一動。

    但是他此時卻站在院內,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謝靈瑜心頭微微一緊,見房中并無旁人的動靜,心想他該不會是在辭安回來吧,此人是誰,會不會對辭安有威脅?

    正在她心頭胡思亂想之際,院門被推開,應該是蕭晏行從宮中回來了。

    謝靈瑜抬頭朝著院門口看過去,就見一身朱紅官袍的蕭晏行走在前面,而他身側站著的依

    舊還是謝靈瑜熟悉的清豐。

    原本站在院中的勁裝陌生少年,此時也迎了上去。

    “少主,”少年沖著蕭晏行微微行禮,熟悉而恭敬的模樣,便知他們關系匪淺。

    少主?

    這個陌生的稱呼,這時才讓謝靈瑜心頭真正的一緊。

    她忽然想起半個時辰前,她還在馬車里信誓旦旦的對韓太妃說過,蕭晏行出身滄郡,祖上至多不過是有人中過舉人而已,乃是真正的寒門出身。

    韓太妃那位身份尊貴的故人,定然跟他沒什么關系。

    可事實卻是,此刻一個陌生的少年恭敬的喊著他一聲少主。

    雖然這個少年的身份可能跟清豐一樣,乃是他身邊的侍從,即便喊他少主也證明不了什么,但是謝靈瑜與他相識這么久,卻從未見過這個陌生少年。

    若不是今日偶然發現,只怕她還是依舊會對這個少年一無所知。

    “你怎么會這個時候過來?”蕭晏行看向折劍,似乎有些問題。

    折劍低聲說道:“宮里傳來消息,信王已經開始調查昭陽公主身邊的人了。”

    蕭晏行似乎對于這個消息絲毫不奇怪,他嗤笑了聲,卻并未說話,只是單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朝著房門走了過來。

    折劍走在他身邊,而清豐則是在另外一邊。

    兩人這般一左一右的在他身側,是那樣和諧又熟悉,似乎早已經走過千百遍。

    隨后三人進了房中,而屋內亮著的燈火,映照著他們的身影,蕭晏行在書桌前坐了下來,兩道身影則站在他的對面,顯然便是清豐還有今日剛剛出現的陌生少年。

    宮里消息,昭陽公主身邊的人。

    謝靈瑜竟也沒想到,自己的聽力如此之好,明明是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卻將他們對話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前昭陽公主突然出事時,謝靈瑜不知為何,便鬼使神差的想到蕭晏行說過的話。

    他說過自己的那個藥箱之中,還有可以讓人發瘋的藥。

    她本以為是自己多想了,畢竟即便有這樣的藥,蕭晏行又如何用在昭陽公主的身上呢,畢竟公主在深宮內苑之中,豈是外臣能夠輕易接近的。

    謝靈瑜曾經親口對韓太妃說過,她并未在宮中安插眼線,都無法做到這樣的事情。

    倘若昭陽公主中邪之事,當真是蕭晏行設計所為。

    那么身為區區正六品大理寺丞的蕭晏行,又如何能做到這件事呢。

    他手中暗藏的勢力,又龐大到何等地步,居然連宮內都能輕易伸進手。

    這么久以來,她自認為了解蕭晏行,可是到頭來,她所謂的了解只怕都是他想要讓她了解的部分而已。

    真正的蕭晏行,依舊還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是旁人口中的少主。

    他是能輕易讓一國公主陷入癲狂的人。

    夜晚清涼的冷風乍然而起,謝靈瑜站在陰暗的角落里,讓周圍的黑暗將自己徹底包裹著,她抬頭望著不遠處熟悉的房屋時,竟是打心底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謝靈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院中的,只是她回去之后,始終一言不發。

    春熙和聽荷見她出門一趟,回來便是這般神態,兩人對視了一眼,雖然不敢直接開口詢問,也只能小心翼翼問道:“殿下,您怎么了?”

    但是不管兩人怎么詢問,謝靈瑜也如先前的韓太妃一樣,并不怎么說話。

    只是在發呆。

    說是發呆,但是她腦海中卻是沒有一刻的停歇,因為她正在回憶著與蕭晏行相遇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那些點點滴滴,猶如回馬燈一樣不停旋轉。

    他們初遇是因為謝靈瑜的刻意安排,是她有了前世記憶之后,派賀蘭放去尋找蕭晏行,無非是希望借助他這個未來權臣,走上一條與過去完全不相同的一條路。

    所以她可以很肯定很確定,他們的相遇是因她而起。

    并非是蕭晏行刻意安排的偶遇。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便沒有隱藏。

    或許當初自己別有用心的找上他的時候,他也別有用心的順勢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一時間,謝靈瑜發現自己甚至連責怪他的理由都沒有了。

    因為當初她不也是抱著目的,才會救下他。

    那么他隱藏自己真實的目的,不也只是跟她一樣。

    還有就是蕭晏行的功夫,在極樂樓那一夜之前,他都在隱藏自己會武功這件事,甚至到那一夜也是如此。

    若不是當時情況實在太過危急,謝靈瑜深陷危險之中。

    只怕他還會一直隱藏自己會武功這件事。

    他乃是文臣,以狀元之資質入了朝堂,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的未來應該是文臣之巔,沒人會懷疑他也會功夫。

    所以他才會始終隱藏,直到他要保護謝靈瑜,才露出自己會武功。

    況且謝靈瑜見過普通人的功夫,賀蘭放前世號稱戰神,身手已是出了名的好。

    但是謝靈瑜曾經見過他和蕭晏行出手,以她看來,賀蘭放應該無法贏下蕭晏行。

    更別說北紇使團大戰大周力士之時,明明那些北紇力士是服用了禁藥,變得勇猛無比,但是蕭晏行卻還是能一招制住對方。

    可見他所學的功夫,他的傳承來歷,都非尋常。

    這一團團原本那么明顯的疑點,從前是被謝靈瑜刻意忽略,如今都慢慢的重新浮現了上來。

    由不得她不去多想,也由不得她不去細想。

    果然,有些事情其實一直都有跡可循。

    只是從前她都忽略了而已。

    一直到謝靈瑜更衣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她眼睜睜的盯著頭頂上的紗帳,精細而秀麗的文路浮現在她眼前,可是謝靈瑜卻還是無法閉上眼睛。

    當她試探性的閉著眼睛時,腦海深處一個早已經隱藏的問題,竟不受控制般竄了出來。

    蕭晏行究竟在隱藏著什么?

    他又究竟是什么人?

    他手里定然有著一股暗藏著的龐大勢力,畢竟他已經能夠將手伸進宮里,那么這樣一股暗藏的龐大勢力,不可能陡然生成的。

    況且他還這般年輕,他手中當真有這樣的勢力,必然是來自父輩的傳承。

    并非謝靈瑜看低蕭晏行,而是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的積累。

    若是給蕭晏行十年時間,讓他在朝堂中大展拳腳,謝靈瑜相信他必然也能做到,但是如今他不過是剛入朝堂一年。

    即便圣人有心擢升他為刑部侍郎,但是在外人看來,他的基礎也太過薄弱。

    這么一個龐大勢力,隱藏在暗地里,卻又來自于父輩的傳承。

    一個名字早已經在謝靈瑜的心頭呼之欲出。

    三千衛。

    但是她卻

    還是在拼命說服自己,如今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和臆想而已,沒有一絲的證據來證明。

    如今不過是因為那個陌生少年喊了一句少主,說了一句昭陽公主的事情。

    或許是她當時聽岔了呢。

    她之所以不愿意承認這件事,并非是因為三千衛乃是圣人厭惡,并且一直在追查的神秘組織,而是因為信王曾經對她說過,她阿耶的事情便是與三千衛有關系。

    當年那一場刺殺,便是三千衛勾結楚王一同行事,最終阿耶為了替圣人擋劍身亡。

    所以那一日信王才會找到她,意圖告訴她當年真相,想要徹底拉攏她。

    原本還躺著的謝靈瑜,想到這里時,猛地坐了起來。

    她之前還一直不解,為何信王會對她說這些。

    難不成他也在懷疑蕭晏行是三千衛的首領,所以才會提前說出那樣的話,意圖挑撥她和蕭晏行之間的關系?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時候,謝靈瑜心底的那根弦說實話真的猛然松了下。

    可是沒一會兒,謝靈瑜便有自己搖了搖頭。

    不可能。

    倘若信王真的懷疑蕭晏行的身份,說不定他早已經向圣人告發了蕭晏行,畢竟以圣人對于三千衛的殺無赦看來,若是蕭晏行真的是三千衛首領,圣人只會是寧殺錯不放過態度。

    信王又豈會坐視不理到現在呢。

    但是對于三千衛的資料,謝靈瑜其實之后也曾經查過,甚至她還托柳郗在大理寺查詢了一案,但是卻是一無所得,就連大理寺卷宗里都未曾留存。

    據說但凡三千衛的案件,在結案之后,卷宗都會被收納入宮中。

    非圣人手諭,輕易不得查詢。

    但是誰又敢在三千衛這件事上,去觸圣人的霉頭呢。

    但凡知道三千衛的人,都知道圣人對于這個神秘組織的厭惡。

    而不知道的人,就更不會對三千衛感興趣,誰又會沒事去了解關于它的卷宗呢。

    即便是謝靈瑜都不敢仗著圣人的寵愛,強行去查三千衛的卷宗,如今反而是拖到了現在。

    這么看來,信王身邊應該是有一個十分了解三千衛過往的人。

    是以才會給他出主意,讓他以當年真相為條件,刻意拉攏交好謝靈瑜。

    但是謝靈瑜偏偏因為前世之事,壓根不愿意相信信王,更不會跟他聯手。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信王,倒是讓三千衛之事在她這里戛然而止。

    偏偏老天爺似乎是真的想要讓她知道當年的真相,竟讓她無意間瞧見了這一幕,更是聽到了蕭晏行與那個陌生少年的對話。

    如今這件事不是從信王口中說出,她連否認的理由都顯得沒那么充足。

    謝靈瑜知道若是想要知道這一切,最快的辦法,其實是親自向蕭晏行問清楚。

    可她卻還沒做好去詢問的準備。

    倘若他真的承認了呢。

    倘若真如信王所言的那樣,當年是楚王和三千衛勾結刺殺圣人,最終害死了她的父王,那么三千衛之人便都是她的殺父仇人。

    面對這個組織里的任何一個人,她都應該做到像圣人那般,殺無赦。

    即便她父王之死,并非是蕭晏行策劃,可若他如今真的是三千衛少主的話,那么這個責任也勢必要由他來背負。

    她也必須跟隨圣人,徹底鏟除三千衛。

    這樣方能告慰阿耶的在天之靈。

    謝靈瑜坐在床榻上,腦袋里已經是一團亂麻了。

    在今夜之前,她跟蕭晏行共同經歷過生死的有情人,她以為他們之間是親密無間的,心靈相通的,所以她才會在宮門口瞧見蕭晏行時,毫不猶豫讓他過來見她的母親。

    因為她始終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是早晚都會有這一日的。

    可她沒想到,這一夜還未曾過完,她的世界居然徹底天翻地覆了。

    她刻在心上的人,居然有可能與她的殺父仇人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

    “殿下,”當清晨的時候,聽荷來喚起來謝靈瑜的時候,瞧著她眼下的一片青色,險些被嚇了一跳。

    瞧著這模樣,殿下這是一夜未睡啊。

    聽荷顯然瞧出來謝靈瑜心中應該是藏著事情,昨夜估計是一夜未睡好。

    但是在清醒之后的謝靈瑜,卻突然想起來的一件事,她轉頭看向聽荷,突然問道;“聽荷,你平日里跟清豐來往的多些,你可有聽過他怎么稱呼辭安?”

    聽荷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謝靈瑜這句話的意思。

    “稱呼?郎君嗎?”聽荷想了下之后,小心翼翼說道。

    因為聽荷時常會聽從謝靈瑜的吩咐,去小院里送些東西,蕭晏行小院里面是請了個廚娘的,只是這個廚房并不住在那里,只是白日里幫忙,入了夜之后便會離開。

    所以謝靈瑜怕蕭晏行晚上若是辦公,便時常會吩咐聽荷,將小廚房里做的點心吃食送去隔壁。

    她去的次數多了,便與清豐關系自然熟悉些了。

    先前謝靈瑜還聽到春熙,打趣她和清豐兩人。

    對于他們兩人,謝靈瑜原本是樂見其成的,但如今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復雜。

    “除了郎君之外呢?”謝靈瑜試探性問道。

    聽荷不解,輕聲說道:“除了郎君之外?”

    隨后她做出冥思苦想的姿態,但是她實在是有些想不到,她有些求救般的看向謝靈瑜,反而問道:“殿下覺得,他還應該怎么稱呼蕭郎君呢?”

    謝靈瑜見她這樣,便知道她應該是沒聽到過,便擺擺手。

    但就在她剛擺完手,聽荷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道光般,猛地說道:“之前有一次,還是很久之前,清豐無意中喊了一句少主。”

    “我當時還在奇怪,這個少主是在稱呼誰,但是他也沒解釋。但當時我們兩人正在聊殿下和蕭郎君,所以殿下想問的是這個稱呼嗎?”

    謝靈瑜見聽荷小心翼翼詢問的模樣,不由苦笑了聲。

    她之前還一直夸贊聽荷聰慧,可是頭一次她希望聽荷不要這么聰慧。

    但是顯然,事與愿違。

    果然,昨日那個陌生少年郎應該是蕭晏行身邊的人,或許他的身份應該是跟清豐一樣的,都是自小跟在蕭晏行身邊。

    只是在他們進入長安之后,清豐在明面上時時刻刻跟著蕭晏行。

    而那個陌生少年,則是隱藏在暗地里。

    甚至他可能就是蕭晏行向三千衛發號施令的傳話者,蕭晏行利用這個少年,暗中命令三千衛行事。

    包括這一次昭陽公主深陷中邪之事。

    想到這里,謝靈瑜心中的情緒便更加復雜了,倘若旁的事情她或還有懷疑,但是他對昭陽公主出手之事,只怕全都是因為她了。

    他若是真的想要對抗圣人,那么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像之前那樣對付齊王。

    讓圣人親自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這才是真正的親者痛,仇者快。

    一個昭陽公主只怕從未被他看在眼中,但是那日他看見自己脖頸上的掐痕之時,謝靈瑜親眼看見過他眼底的狠厲。

    蕭晏行素來便是這樣,雖然看著清冷不爭,但是謝靈瑜卻知道一旦他瘋狂起來時,會比任何人都要瘋魔。

    任何人傷害她,他會毫不猶豫的對付那個人。

    昭陽公主那天對她動手,即便謝靈瑜親自反擊了,但是蕭晏行卻還是選擇對她下手。

    在徹底確認這一點之后,謝靈瑜心中升起了說不出的感覺。

    復雜之中夾雜著感動,她的意中人真的是一個愿意為了她,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不管誰傷害她,他都會站出來保護她。

    哪怕是用任何手段也好。

    謝靈瑜在前世身死之后,在她又重活一世之后,不就是一直渴望著前世,能有一個始終這般堅定不移站在她身邊,保護著她的人。

    只是后來她不打算將希望寄予在旁人的身上。

    所以她才想要進入朝堂,壯大自己的勢力,想要自己來保護自己。

    但是蕭晏行卻又突然出現了。

    “殿下,殿下,“旁邊的聽荷連喊兩聲之后,謝靈瑜這才又重新回過神。

    待她換上官袍之后,匆匆用了早膳,便開始上朝。

    今日朝會之上,并無太多重要的事情,所以朝會準時結束。

    只是結束之后,謝靈瑜并未立馬像之前那般離開皇宮,而是轉身準備前往兩儀殿。

    “殿下,”不遠處蕭晏行叫住了她。

    原本謝靈瑜其實是在刻意避開他,畢竟他們兩人之間其實對于彼此都是格外熟悉的,一言一行若是不對勁,對方就會立即感知到。

    謝靈瑜是這樣的,她相信蕭晏行同樣如此。

    所以她沒有信心會瞞住他,只能先行避開他。

    但沒想到蕭晏行還是,將她叫住了。

    “辭安,”謝靈瑜在他一步步走過來的時候,率先喊了他一聲。

    蕭晏行望著謝靈瑜,低聲問道:“殿下不回鴻臚寺嗎?”

    謝靈瑜嘴角輕揚,竭力扯出一段并不算勉強的笑容,柔聲回道:“我要先去兩儀殿,向圣人稟告一些事情,隨后便回去。”

    蕭晏行聽出來了,她這是現在還不能回鴻臚寺府衙的意思。

    于是他輕輕點了點頭。

    隨后謝靈瑜輕聲說道:“辭安,你先回府衙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蕭晏行再次頷首,因為這是在太極殿外不遠的地方,四周還都是剛下朝會的文武百官,因而再親密的話也是不能說的。

    兩人自此便分開了。

    謝靈瑜并非是在找借口,而是她冥思苦想了一夜之后,還是決定去找圣人,求一道手諭親自調出三千衛相關的卷宗。

    畢竟羽林衛中郎將武元敬身死一案,尚且查清楚。

    他死時身邊所留的血書,直指乃是三千衛殺了他。

    當時圣人便將這件案子交給了謝靈瑜徹查,只是后面因為北紇二王子默古,突然在朝會上向圣人求娶謝靈瑜一事,而被徹底耽誤了下來。

    如今默古求娶之事,已經被謝靈瑜和蕭晏行聯手化解。

    她自然也應該全力調查三千衛一事。

    不管是為什么,她總是要求得一個真相的。

    所以昨夜她思來想去之后,還是決定今天就向圣人求一道手諭,調出三千衛卷宗。

    最起碼她得先弄清楚,三千衛緣由出現,又因何壯大。

    這么神秘又勢力龐大的組織,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的。

    待她到了兩儀殿后,便讓人通傳求見圣人。

    圣人前腳剛從朝會上離開,沒想到后腳就有人追到了兩儀殿來了。

    待圣人換了一身輕便的朝會之后,宣了謝靈瑜覲見。

    “阿瑜,有什么事這么著急,非得追著皇伯爺而來了,”嘉明帝今日看起來心情似乎還挺不錯的,居然還打趣了謝靈瑜一句。

    可是不想謝靈瑜卻也不想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啟稟圣人,先前您讓微臣徹查羽林衛中郎將武元敬被殺一案,此次案件涉及三千衛,但是三千衛卷宗均存檔于宮中,是以微臣想要求一道手諭,翻閱三千衛先前卷宗,以便能夠挖出潛伏在長安城內的三千衛余黨。”

    嘉明帝也沒想到,謝靈瑜來這里所求的,居然是這么一道手諭。

    原本還滿臉笑意的嘉明帝,瞬間神色凝重了起來。

    但是謝靈瑜這個理由確實也足夠充分,況且先前確實是他讓謝靈瑜徹查三千衛,如今謝靈瑜來求這一道手諭,他似乎也沒什么拒絕的理由。

    謝靈瑜也并未催促嘉明帝,只是安靜留在原地,垂首等待著。

    果然過了好一會兒,嘉明帝低聲說道:“好,你既有心,那朕便給你這道手諭。只是凡三千衛卷宗,都只能調閱,不可能抄錄,更不可能帶離宮中。”

    謝靈瑜也沒想到,嘉明帝會如此鄭重其事。

    但是作為圣人越是這般謹慎,謝靈瑜便明白三千衛所牽扯的秘密,只怕比她想要的還要大,還要涉及廣泛。

    因此才由不得嘉明帝這般慎重對待。

    隨后嘉明帝親自手書一封手諭,讓一旁的李朝恩交給了謝靈瑜,并且吩咐道:“你便陪著永寧王跑上一趟。”

    謝靈瑜聽到這句話,心底不免覺得好笑。

    圣人這是怕她將卷宗偷走不成,竟還派了身邊人親自盯著她。

    不過謝靈瑜也沒有絲毫的擔憂,她本來就只是想要調閱那些卷宗,弄清楚三千衛與圣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讓嘉明帝在只是聽到有關三千衛的消息之后,便能說出凡是三千衛者殺無赦,那樣冷酷而又決絕的話。

    雖然信王曾經親口對謝靈瑜說過,她阿耶之死,乃是三千衛造成的。

    三千衛才是她真正的殺父仇人。

    但是她卻并未全然相信,她要自己去尋找出隱藏在過去的真相。

    雖然是如此說,謝靈瑜心底卻還是對自己忍不住失望。

    若不是今生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竟活了兩世,才知道她阿耶的死并不簡單。

    前世她竟單純的以為,當年刺殺阿耶的人都已經被抓住,一切便是已經結束了。

    說起來,她還真是個不孝女。

    謝靈瑜如此嘲諷的想到。

    隨后她拿上手諭,帶著李朝恩還有一行內侍,直接來到宮內存儲卷宗的宮殿,在給看守出示了圣人的手諭之后,謝靈瑜便得以進入了殿內。

    在宮內管理卷宗的人,乃是掌書使。

    掌書使將謝靈瑜引入內殿之后,謝靈瑜便瞧著整個宮殿內,都是頂天立地的柜子,有種森然有序卻又不壓抑的感覺,就連空氣中似乎都漂浮著淡淡的陳年墨香。

    “不知殿下要調閱的乃是什么卷宗呢?”掌書使恭敬詢問道。

    謝靈瑜直接說道:“本王要調閱所有跟三千衛相關的卷宗。”

    她之所以這么直接,也是基于圣人的態度。

    連大理寺都不得留存三千衛的有關卷宗,可見圣人對于三千衛之事確實是十分看重,自然三千衛的卷宗應該都會單獨留存。

    是以她才會直接說出,要調閱所有三千衛相關卷宗。

    也是因為她覺得這些人在留存卷宗時,定然會因為圣人的看重,而將所有跟三千衛相關卷宗都特別存放的。

    果不其然,掌書使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微微變了下。

    作為在宮內掌管藏書卷宗十幾年的掌書使,自然知道什么卷宗重要,什么卷宗是不太重要的,畢竟皇宮即便是號稱收盡天下珍貴藏書的地方,但終究還是地方有限。

    因而大周對于卷宗有長留和短留的區別,長留自然便是要長久收藏。

    而短留則是每隔幾年便可銷毀的意思。

    這也是每年宮內都會銷毀一批卷宗的原因,有些卷宗并沒有長期留下來的價值。

    “這乃是圣人親手手諭,便是恩準本王調閱三千衛卷宗,況且我身邊這位李公公,你也應該認識吧,便是圣人讓他陪著本王前來的,”謝靈瑜見這個掌書使似乎不太相信,當即有些不悅。

    掌書使見她神色不虞,趕緊解釋說道:“殿下息怒,小人并無懷疑,只是三千衛卷宗素來都是最高機密,從未有人調閱,所以小人聽聞之后,這才有些震驚。”

    謝靈瑜輕抿了下嘴角,但也正是從這句話之中,她再次明白了三千衛對于圣人的意義,似乎當真是不同于旁的。

    于是她毫不客氣說道:“好了,快去拿卷宗,本王要立刻調閱。”

    掌書使哪兒還再干說什么廢話啊,他叫上一個人便轉身去了另一處殿閣,過了好一會兒之后,兩人抱著卷宗返回。

    謝靈瑜看著他們手里抱著的卷宗,這才有些驚訝。

    “這些都是?”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掌書使趕緊點頭:“回殿下,這些都是的。”

    隨后謝靈瑜便讓人講卷宗放在一旁的案桌上面,因為卷宗是不能抄錄更不能帶走的,所以她只能留在此處閱覽。

    待她從最早時期開始調查,但是看著看著便發現都是一些并不算重要的事情。

    無非就是在哪里發現,三千衛者,經過調查之后,發現此人

    確實是,便依照大周刑律判處。

    但是翻著翻著,謝靈瑜便發現凡被發現的三千衛,被處罰的都極嚴重。

    不是流放三千里,便是處以死刑。

    非死即流放,而且流放的都是離長安最遠最凄苦之地,不是嶺南便是漠北邊境,不是瘴氣彌漫就是黃沙漫天,有種即便不死,也要讓他們永遠回不了長安的感覺。

    待謝靈瑜迅速翻閱了一遍,她才發現三千衛卷宗最早出現的時間乃是嘉明三年。

    這時候謝靈瑜還尚未出生呢。

    但是她又忍不住算了下蕭晏行此時的年齡,按照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出生在嘉明元年,所以當第一份三千衛卷宗出現的時候,他也不才三歲。

    直至嘉明十四年,也就是謝靈瑜父親遇刺的這一年。

    謝靈瑜年方九歲的時候。

    但是她翻閱了卷宗,卻發現并且有關她阿耶遇刺的記載,也就是說她父王遇刺的案子,并未被歸類為與三千衛有關。

    但是隨后她發現,在嘉明九年這一年之中,三千衛被逮捕者激增。

    原本前幾年每年也不過是寥寥幾件跟三千衛有關的案子,甚至還有兩年是空白的,但是這一年足足有幾十份卷宗,大有要將三千衛徹底鏟除的氣勢。

    但這么多卷宗中,偏偏都沒有跟永寧王有關的。

    圣人如此痛恨三千衛,欲除之而后快,倘若三千衛真的涉及謀反一案,嘉明帝又怎么可能會替三千衛掩蓋他們的罪行呢。

    但是這么多樁案子,居然沒有一件是跟謀反有關的。

    難不成信王跟她說的,才是假的?

    畢竟當初信王說的可是,三千衛與楚王一同謀反,意圖行刺圣人,顛覆朝綱,但是卷宗卻并未記載這件事。

    “有關三千衛的所有卷宗,都在此處了嗎?”謝靈瑜翻閱了半天之后,終于抬頭看向對面的掌書使。

    見謝靈瑜似乎還是有些懷疑,掌書使趕緊給自己喊冤:“殿下,小人哪兒弄虛作假糊弄您,所有卷宗都已經在此處了。”

    掌書使似乎生怕謝靈瑜不相信,又再次保證說道:“所有卷宗沒有遺漏一份,全部都在此處了。”

    謝靈瑜明白掌書使沒有那個膽子蒙騙自己,只怕這便是留在此處的所有卷宗。

    難怪圣人會那么輕易給她這封手諭,看來他也是篤定自己并不會從這些卷宗里面看出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如此想來,這些卷宗對她而言也是一丁點用都沒有。

    于是她沒有再浪費時間,讓掌書使將卷宗收了回去了。

    因為這件事謝靈瑜這幾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也被蕭晏行看了出來,只是他詢問之后,謝靈瑜自然是找了個借口搪塞了回去。

    但她也知道,這些并非長久之計。

    直到謝靈瑜這日回到府內,便被陳嬤嬤攔住了。

    如今謝靈瑜已經習慣,被韓太妃派人堵住的事情,所以也沒什么糾結,便跟著陳嬤嬤一同來到了韓太妃院中。

    不過這次居然房內又是屏退了所有侍女,顯然韓太妃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說了。

    上次韓太妃將昭陽公主中邪之事告訴她的時候,也是這么興師動眾的。

    謝靈瑜給韓太妃行禮之后,便再在她下首坐了下來。

    但是跟她預想不一樣的是,韓太妃似乎并未立即開口說話。

    “母妃,我這剛從衙門回來,就被您叫了過來,想來您應該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罷,不妨直言,”謝靈瑜干脆說道。

    韓太妃見她這么直接,她便也說道:“你與那位蕭大人之事并不合適。”

    謝靈瑜輕輕挑眉,實在是沒想到,韓太妃要跟她說的居然是這件事。

    她略有些好笑的說道:“就因為他跟您那位故人,長得有幾分相似?”

    都不用猜測理由,謝靈瑜便想到韓太妃之所以態度這般反常,只怕便是跟那位所謂的故人有關。

    “不是有幾分相似,”韓太妃聽著謝靈瑜毫不在意的口吻,當場氣急說道。

    謝靈瑜淡然道:“即便一模一樣,又如何呢?”

    韓太妃卻忍不住說道:“不只是長相,若是他的兒子還活著,便也是蕭大人如今這個年紀了。”

    兒子?

    謝靈瑜這下倒是有幾分好奇,她忍不住說道:“母妃你若是真的想要說服我,便不要再跟我打啞謎了,您的這位故人究竟是誰呢?”

    終于韓太妃也神色凝重了起來,看得出來她也在做強烈的思想斗爭。

    似乎是在跟謝靈瑜說真相,還是繼續隱瞞之中糾結。

    直到她慢慢抬起頭,看向謝靈瑜,臉上浮現起一種下定決心的表情。

    “我所說的這位故人,便是當年驚艷長安的安國公世子崔知節。”

    謝靈瑜怔住,其實她并非第一次聽到這位世子的名字。

    突然間,她又想起先前圣人也曾經說過,蕭晏行長相肖似他的一位故人,只是這幾日她光想著蕭晏行身份的事情,竟忘了此事。

    以至于沒有將韓太妃口中的故人,跟圣人口中的故人聯系在一起。

    如果只有一人說的話,或許還可能是錯覺,但倘若接二連三有人這么說,那么蕭晏行還真得十分像這位崔世子。

    “所以您先前的意思是,蕭晏行是崔知節的兒子?”謝靈瑜喃喃說了聲。

    隨即她望向韓太妃,急急問道:“您有證據嗎?可以證明這件事嗎?”

    韓太妃這時才面露尷尬,低聲說道:“我暫時還沒有證據。”

    原本整顆心都被吊起來的謝靈瑜,此時徹底嗤笑了聲。

    她還以為她跟蕭晏行的緣分,當真是如此奇妙呢。

    畢竟韓太妃還說過,她父王和崔知節一直交好,兩人甚至好到相互許諾做姻親,只是這位崔大人似乎出了些事情,他的兒子也跟著亡故了。

    所以這件事才最終并未成真。

    “皇伯爺也曾說過辭安像他一位故人,但是皇伯爺也只說是像而已,畢竟若是沒有證據,便無法證明此事是真的,”謝靈瑜在聽到韓太妃說沒有證據時,心底早已經不以為然了。

    隨后她輕笑了聲:“況且辭安若當真是崔世子的兒子,豈不是一件好事兒,畢竟安國公府堂堂一等公爵之家,又是清河崔氏這樣顯赫的姓氏。說起來先前母妃你不是一直覺得崔休甚好,若是辭安真有這樣顯赫的家世,豈不是與我更相配。”

    謝靈瑜雖然對于蕭晏行的家世絲毫不在意,但是也被韓太妃的說法逗笑了。

    怎么蕭晏行疑似是故人之子,他們兩個的事情反而不合適呢。

    論理,應該更合適才對啊。

    韓太妃當即惱火說道:

    “那是因為你不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當年之事發生的時候,我是尚且年幼,所以我還是方才那句話,母妃你若是想要說服我,便告訴我真相,否則我是不會聽您的話,更不會輕易放棄辭安。”

    謝靈瑜似乎是為了刺激韓太妃,直截了當說道:“不日我便會向圣人請求賜婚,我要跟蕭辭安成親。”

    其實這何嘗又不是在逼迫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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