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殿下,不管日后發(fā)生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周圍燭火搖曳,昏黃而柔和的光線將兩人的身影投影在了墻壁上,宛如街頭上的皮影戲法,墻壁上的身影交疊而擁,要不是分明的身高,險些要分不清究竟是誰了。
謝靈瑜的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味道,有種異樣的鐵銹味。
她知道這只怕是他身上濺到的血。
但是她卻絲毫不介意,即便心底始終相信著他,但是謝靈瑜卻還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認,她也始終擔心著他。
怕他出現(xiàn)意外,怕這一世有太多她無法掌握的事情。
畢竟不管是她的還是蕭晏行的命運,早已經(jīng)與前世截然不同了。
“你,”許久,謝靈瑜像是從這種過分溫柔的氛圍中清醒了過來,她輕聲說道:“松開。”
“我不想松開,”蕭晏行卻毫不猶豫說道:“我已經(jīng)許久未曾抱過你了。”
甚至他抱著謝靈瑜的身體的手臂,還越發(fā)收緊了。
蕭晏行的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烏黑而柔軟的長發(fā)被他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兩人之間那樣親密無間,這樣的溫情他已經(jīng)許久未曾感受到。
如今乍然復得,他如何能松手。
即便被謝靈瑜怪罪責備,他也還是想要這樣抱住他。
可是謝靈瑜的斥責卻并未如期而至,這反倒是讓蕭晏行有些意外,但是轉(zhuǎn)瞬間,他卻又是一笑,只低聲說:“你是不是一直在擔心我?”
還未等謝靈瑜出聲,他自己倒是先開口說道:“我知道我是在白日做夢。”
這次謝靈瑜開口了,她說:“如今已是夜深,何來白日。”
莫名的一句話,先是讓蕭晏行詫異了片刻,隨后他卻是心底驟然狂喜了起來。
他試探性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可以做夢了?”
他自然沒有得到回答。
但是下一秒,他卻是自顧自的說道:“那么我想做一個更大更狂妄的夢呢?”
謝靈瑜霍地仰起頭,因為兩人靠著的太近,她的頭頂險些撞到蕭晏行的下巴,但是兩人還是四目相對,望到了彼此。
蕭晏行就這樣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我的夢里,我想要……”
這次他沒有將話說完,因為他的頭已經(jīng)傾了過來,他吻上了她的嘴唇,柔軟而略帶著冰涼氣息的唇在片刻溫柔之后,便驟然如同加強攻勢,原本柔軟的觸碰,頃刻間成了攻池掠地的闖入。
當男人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齒間時,謝靈瑜的心魂都在震顫。
蕭晏行松開抱著她的身體的手,反而是雙手捧著她的臉,長滿粗繭的掌心摩挲著她嬌嫩而細膩的臉頰時,有種微微的疼痛感,而這種疼痛伴隨著他越發(fā)激烈的吻,如同有一把火正在烘烤著她的骨血。
她渾身的血液都在一點點被烘烤著慢慢沸騰。
曾經(jīng)冰封在她和他之間的那層看似永遠無法消融的冷漠,也在一點點被融化殆盡。
她曾經(jīng)那樣冷酷而無情的對待他,毫不留情的將他逐出了長安。
但終究一切都是徒勞的。
從頭至尾,她心底始終都是有他的。
這一刻謝靈瑜似乎也放棄了拒絕。
房間中的燈油還在被燃燒著,滿屋亮起的燭火,還有兩人映在在墻壁上的投影,那樣密不可分的交疊著,連情到濃處時交纏的動作都被投映的分毫畢現(xiàn)。
不知過了多久,當細軟的喘息聲響起,是謝靈瑜因為呼吸不暢而被迫發(fā)出的聲音。
蕭晏行低頭看著一直微喘的女郎,眼底里說不出的溫柔。
他的手掌撫著謝靈瑜的背,喉間溢出一聲低笑,也正是這笑聲惹得謝靈瑜抬起頭,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只不過她這看似兇狠的瞪眼,在她被吻的明顯泛紅的嘴唇映襯,顯得倒像是撒嬌。
謝靈瑜本想要問話,卻不想聽到一聲明顯的咕嚕聲。
竟是從對面蕭晏行的腹中傳來的。
她抬頭看著蕭晏行眨了眨眼睛,倒是他落落大方說道:“從海陵縣趕回來,一路還未曾用過膳食。”
“這個魏安,光顧著用人,”謝靈瑜輕哼了一聲。
隨后她直接將原本躲在外面的聽荷叫了起來,顯然這次蕭晏行的去而復返,聽荷可是知曉的。
“讓廚房準備些膳食,”謝靈瑜說道。
聽荷忙不迭點頭,也不敢抬頭看殿下。
興許是因為謝靈瑜要的膳食,即便這么晚了,廚房還是馬不停蹄的準備好了,不過一刻鐘便有菜肴傳了上來。
謝靈瑜率先坐下后,沖著對面的凳子抬抬下巴:“蕭司法也坐吧。”
原本也要坐下的蕭晏行,在聽到蕭司法這三個字,登時有些氣笑了。
他掀開長袍坐下之后,朝著謝靈瑜瞧了一眼,輕聲說道:“用之即棄,實非君子所為啊。”
“可惜我是女子,”謝靈瑜毫不在意。
蕭晏行這下倒也不氣了,他確實也是餓了。
他本也還扛得住,卻不想剛才卻漏了怯。
“先吃吧,”謝靈瑜見他還要說什么,直接開口道。
蕭晏行不再客氣,埋頭先用起晚膳。
謝靈瑜原本早已經(jīng)用過膳,這一桌子佳肴都是給蕭晏行一個人準備的,所以他以云卷殘云之勢,竟將桌上的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之前謝靈瑜也時常跟蕭晏行一同用膳,但是他素來云淡風輕,端的一副優(yōu)雅自得的悠然模樣,哪有眼前這般狼吞虎咽的氣勢。
謝靈瑜也不由看得有些想笑。
“我臉上可是有東西,”突然對面蕭晏行抬頭問道。
謝靈瑜搖頭。
蕭晏行:“那你瞧我為何是這般想要笑的模樣?”
謝靈瑜輕笑了聲,這才慢悠悠說道:“我只是想笑你,竟也有這般狼吞虎咽之時,當真還是餓壞了吧。”
蕭晏行點頭:“確實是餓急了,魏刺史生怕海陵縣之事傳到殿下耳中,在平亂之后,便馬不停蹄的帶著人趕回了。”
魏安許是怕?lián)P州城內(nèi)生變,在平息海陵縣動亂之后,又留下一部分人手,還讓司馬宋元友留在海陵縣,以防那些逃走的水匪和流民殺個回馬槍。
畢竟海陵縣城的城墻防御,還有庫存兵器,也因為這次動亂損失了不少。
魏安便一路帶著剩余的人馬趕回了揚州,這一路上蕭晏行確實沒來得及吃東西。
“魏安這么急匆匆的往回趕,萬一逃竄的流匪再回海陵縣該怎么辦?”謝靈瑜忍不住皺眉。
蕭晏行說道:“魏刺史已留了兩千兵馬在海陵縣,還讓司馬宋
元友也一同留下,帶領(lǐng)海陵縣令繼續(xù)追捕剩余的水匪。”
聽到這里謝靈瑜才是微微松了一口氣,這個魏安總算是還有些腦子。
“這次海陵縣水匪和流民之亂,可有什么異常的情況?”謝靈瑜問道。
蕭晏行親自跟隨魏安前往了海陵縣,倘若真的有什么詭異之處,他定然有所察覺。
蕭晏行想了下說道:“這次海陵縣的動亂不僅突然,而且聲勢確實不小,雖說有上萬人乃是夸張之言,但是卻也差不太多。”
謝靈瑜臉色沉了下來,蕭晏行的意思很清楚了,即便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還有一件事就是,在我們即將抵達海陵縣的時候,原本準備攻打縣城的匪患,竟轉(zhuǎn)頭開始襲擊我們,”蕭晏行微微沉默了片刻后,低聲說:“那些水匪之中有一隊武功極高之人,竟帶頭沖鋒直接沖散了我們的陣形,隨后他們直接沖著魏刺史而來。”
“若不是我當時就在魏刺史的近處,只怕他這次便要身首異處了。”
謝靈瑜震驚:“你的意思是,這些水匪其實是佯攻海陵縣,實則是沖著魏安而去的。”
還真的極有可能是真的,畢竟一個海陵縣而已,水匪一直在水里作亂,他們的優(yōu)勢乃是擁有數(shù)嗖大船,以及水性都極好。
一旦他們的船包圍了普通商船,普通商船確實毫無還手之力。
但是一旦上了岸,這些優(yōu)勢就會不復存在。
攻打一個縣城費時費力不說,完全是吃力不討好。若是他們是為了那些流民攻打縣城,未免也太大公無私了。
倘若這群水匪是沖著魏安而去的,而流民則是為了活下去,想要獲取縣城的糧食。
他們倒是可以一拍即合。
“是你救了魏安,”謝靈瑜輕聲說道。
蕭晏行點了點頭。
謝靈瑜微微皺著眉頭,猶豫著說道:“會不會是揚州城中有人秘密跟水匪勾結(jié),意圖謀害魏刺史,然后他代行刺史之位,掌握整個揚州。”
顯然這是最為合理的推測。
蕭晏行也是同意謝靈瑜的這番猜測,但是他卻也不忘說道:“但這也或許是一番苦肉計。”
他的意思便是魏安也可能通過這種方式,想要讓謝靈瑜更加信任自己,畢竟謝靈瑜突然到了揚州,誰也不知道這位殿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雖然謝靈瑜看似對魏安坦白了,但是魏安就真的敢全然信她嗎?
就像她從未徹底相信魏安那樣,只怕魏安也在懷疑著她。
“是啊,這世間會做戲騙人的人,對自己可是下得了狠手的,”謝靈瑜突然淡淡說道。
不說還好,蕭晏行這么一提苦肉計,倒是讓謝靈瑜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救他時候的場景,被追殺的窮苦潦倒趕考學子,倒在風雨之中,何等凄苦可憐。
或許當時即便自己不知道蕭晏行未來的身份,也會軟下心腸救他吧。
蕭晏行也萬萬沒想到,原本正在討論魏刺史的事情,沒想到話鋒一轉(zhuǎn),便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偏偏他還有種無法辯駁的感覺。
畢竟錯確實在于他。
蕭晏行輕咳了一聲后,低低說道:“倘若殿下現(xiàn)在要治我的罪,我絕無怨言。”
謝靈瑜冷哼:“本就是不該有怨言。”
“你瞧這次前往海陵縣,宋元友可有異動?”謝靈瑜又問道。
蕭晏行:“我全程觀他并無可疑之處,而在打退流匪之后,魏刺史便將他暫時的留在了海陵縣,一方面是為了以防流匪再次來襲,另一方面只怕也是在防備著他吧。”
謝靈瑜倒是覺得魏安這個做法不無不妥。
如今局勢不明,清楚身邊可能的敵人,確實是他這個刺史應該做的。
但是很快,她又說道:“江西道災情當真這般嚴重了?這些流民如今竟已經(jīng)到了揚州附近,結(jié)果朝廷卻全然不知,這些當?shù)毓賳T定然是瞞報了災情,以至于如今到了瞞無可瞞的地步,徹底爆發(fā)了出來。”
“江西道災情之事,我也并無耳聞,但是這般瞞報,就連監(jiān)察御史都未能及時向朝廷稟告,可見江西道上下一心,”蕭晏行口吻沉重。
他雖然身負家仇,卻并非冷漠到底之人,看著這么多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心中并無任何欣喜。
即便這次災情倘若處置不好,只怕會影響整個大周,進而影響圣人的統(tǒng)治。
但是蕭晏行感覺的卻是出奇的憤怒,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為了保住自己的官職,刻意隱瞞災情,對流離失所的百姓更是視若無睹。
謝靈瑜說道:“我已經(jīng)派韓進將此事,立即上稟朝廷。”
這件事絕不會就如此算了。
“從我們回來的路上,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少流民,揚州乃是富庶之地,這些流民說不定很快就會聚集在揚州城外,到時候殿下你只怕要有所決斷了,”蕭晏行看著她說道。
雖然有流民在作亂,但是這些流民很多也都是被逼的。
倘若他們真的聚集到揚州,揚州能收留得下這么多流民嗎?
到時候這么多人吃飯也是一個問題。
開倉放糧。
魏安那個滑頭定然不敢拿主意,到時候他也一定會因為這件事來請示謝靈瑜。
謝靈瑜卻在這一刻毫不猶豫說道:“本王既擔了身上的王爵,便無遇事退縮的道理。”
若是在這種時候,連她這個謝氏皇族之人都要退縮,天下百姓將如何看待皇族。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日回去歇息吧,”謝靈瑜輕聲說道。
蕭晏行瞧著外面,知道這會兒也確實已至深夜,他再逗留在謝靈瑜的院子里面并不妥當。
“殿下,不管日后發(fā)生何事,我定然會在你的身邊。”
蕭晏行在起身的時候,卻看著她說出了這句話。
謝靈瑜知道此話,他定然是出自真心。
*
翌日,魏安便又匆匆趕來請謝靈瑜,依舊還是這次海陵縣動亂之事,只不過這次他將前因后果說的更加詳細。
他更是特地解釋說道:“下官絕無敢隱瞞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初到揚州,下官不敢讓這等事情驚擾了殿下。”
“魏大人,你此番平亂有功我自是不會說什么,但是揚州附近的水患不絕,你可曾有什么對策,畢竟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膽大包天到不僅僅是水上打劫商船了,”謝靈瑜冷嗤一聲后,神色肅穆說道:“攻打縣城,此乃謀逆叛亂之罪。”
尋常水匪豈有這樣的膽子。
魏安趕緊用衣袖偷摸擦了下自己的額頭,也確實如謝靈瑜所說的那般。
這些水匪如今已經(jīng)不僅僅是流匪了,他們攻打縣城的行為,全然是謀逆叛亂。
但是魏安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有所不知,并非不是下官不想抓住這幫水匪,而是這些水匪所藏甚深,他們藏身之地乃是一處小島之上,他們在島上布置了大量攻勢,還派人警戒,只要官府的船只靠近,便會被他們察覺。”
隨后他苦笑一聲:“說來也不怕殿下笑話,這些水匪因為常年搶掠,船只眾多,而我們派兵與他們作戰(zhàn),甚至還要征調(diào)民間船只。”
揚州雖然水系發(fā)達,水域四通八達,橫貫南北,但并無專門的水上作戰(zhàn)部隊。
但是這些水匪卻常年生活在水上,不僅有專門的船只,而且水性還好。
也幸虧揚州兵馬眾多,軍械設(shè)備也是碾壓了水匪。
要不然這些水匪還不知如何猖狂呢。
“如你所說,我們便是沒有辦法對付水匪了,”謝靈瑜朝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魏安立即說道:“也并非如此,水匪并無鐵礦資源,手里的兵器便是差了些。所以一直以來,他們只敢在水上打劫商船。”
說到兵器,謝靈瑜突然想到蕭晏行曾經(jīng)提到的箭羽之事。
足足十萬支箭吶。
“那你說這次水匪究竟是從何處弄來的兵器,膽敢攻打海陵縣,”謝靈瑜又將問題拋給了
魏安。
這時候魏安倒是對答如流,他說:“此事下官也曾經(jīng)認真思考,我想正是因為水匪缺乏兵器,所以他們才想要孤注一擲,攻打海陵縣。”
“一來海陵縣乃是揚州管轄之下最大的縣府,也最為富裕,水匪若是攻下海陵縣,便可以劫掠大批財富,這二來嘛,便是海陵縣軍械庫內(nèi)有大量的兵器。這些水匪說不定就是沖著這些兵器而來的。”
昨晚謝靈瑜曾經(jīng)跟蕭晏行聊起這些水匪的真正目的。
蕭晏行說水匪直奔魏安而來,或許是真的。
而如今魏安說水匪想要海陵縣軍械庫里的兵器,大抵也是真的。
謝靈瑜當下便站了起來:“對于這幫水匪,如今已是不能再養(yǎng)虎為患,必須要徹底鏟除。”
魏安心底一哽,怎么說來說去,這位殿下全然未能聽懂呢。
要是水匪這么好鏟除的話,他還會任由那些水匪來去自如嗎?
“你方才不是說這群水匪窩身之地乃是一座孤島,既是孤島,島上這么多水匪吃食何來?要養(yǎng)活這么一大群人,每日所用糧食只怕都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魏刺史,你就沒想過這件事?”
隨著謝靈瑜的話說完,魏安也是無奈苦笑了聲。
這么多來,他跟水匪交手這么多次,豈能沒想過此事呢。
但是魏安卻又說道:“殿下,這個只怕也不好查。我也曾三令五申,凡揚州商戶敢通匪者,輕則定然罰沒家產(chǎn),重則流放。所以揚州這些大糧商并無敢賣糧食給水匪的。”
“結(jié)果這些這些水匪便去底下村莊,從田戶手中高價收購糧食,因為他們價格給的高,田戶也愿意賣給他們。而且他們一買便是整個村子都會買,眾人守口如瓶,即便被官府發(fā)現(xiàn)了,整個村子里的百姓,總不能全都抄家流放吧。”
要管住揚州商戶確實容易,畢竟涉及的人少。
但是要管住底下的村子,卻是不易,涉及整個村子的話,更是法不責眾。
謝靈瑜聽罷,算是徹底明白為何揚州水患不絕,合著就是攤上了這么個蠢貨刺史。
但她又礙于情面,并不能直接斥罵出聲。
她說:“確實是法不責眾,但是村莊里的田戶將糧食賣給水匪,里長便有失察之罪,一旦發(fā)現(xiàn)有哪個村莊向水匪售賣糧食,便從里長開始處罰。至于那些百姓,死罪自是不必,但是活罪也難逃。將他們售賣糧食所得的所有錢財都罰沒,我倒要看看幾次下來,誰還敢跟這些水匪來往。”
魏安似乎一下怔住了。
“魏刺史,我知你乃是體恤愛民的好官,但是倘若不嚴懲這些人,水匪之患便永遠不可能滅絕。你應該多想想那些被水匪殺害的來往客船上的人,他們本是要歸家的,他們的家人正在家鄉(xiāng)苦苦等待他們的歸來。”
謝靈瑜盯著魏安的眼睛,如此說道。
魏安趕緊點頭說道:“殿下說的是,是下官婦人之仁。”
“還有流民之事,魏刺史打算如何處置?”謝靈瑜問道。
魏安回道:“如今流民已經(jīng)被盡數(shù)關(guān)在了大牢之內(nèi),只是他們?nèi)藬?shù)眾多,這么關(guān)下去只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這次所俘獲的人便有上千之多,這么多張嘴,只怕是把府衙都吃空了。
謝靈瑜也知道這么關(guān)著,確實不是辦法。
不過她也正好說道:“江西道災情之事,你還需盡快上稟朝廷,商討賑災良策,同時也請圣人盡快派出賑災的官員,處置賑災事宜。”
魏安點頭:“殿下請放心,下官之后便會立即上書,讓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長安。”
見魏安這么說,謝靈瑜總算安心了不少。
她因為謹慎起見,并不敢用揚州周圍的驛站,讓韓進從小路離開,火速趕回長安。
倘若魏安真的沒有問題,他的奏折應該會跟韓進的一起抵達長安。
到時候圣人見到這兩份消息,便一定能知道災情之事。
隨后謝靈瑜便告辭,準備離開。
只是在出門之后,她瞧著守在門口一臉嚴肅的武憂,竟沖著她眨了下眼睛。
武憂性子比聽荷沉穩(wěn)多了,尋常壓根不會如此。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魏安說道:“魏大人留步吧,你還要寫急書上稟災情之事,便不用送我了。”
魏安原本還想客氣,卻想到確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便站在了原地,目送謝靈瑜離開。
待謝靈瑜帶著武憂走到門外的時候,她輕聲說道:“殿下,方才你和魏刺史在堂內(nèi)說話時,突然有一個紙條扔在了屬下腳邊。”
紙條?
謝靈瑜立馬來了興趣,她甚至沒顧得上要紙條,便問道:“你可有瞧見扔紙條的是何人?”
武憂搖頭,她低聲說:“應該是有人用彈弓將紙條扔在屬下腳邊,我只低頭看了一眼,再抬頭尋了許久也未瞧見任何人。”
謝靈瑜也沒作聲,只是帶著她先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武憂便將自己懷里的紙條交到了謝靈瑜手里。
謝靈瑜打開之后,便瞧見一張紙,上面竟是寫著有至關(guān)要緊的事情想要告知永寧王殿下,甚至還寫下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膽子倒是不小,在府衙里公然給她手底下的人傳信。
居然還膽敢邀她赴約見面。
雖然這人在信上極盡恭敬,卻還是將見面這件事的主動性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倘若謝靈瑜真的按照這信上所說的前去赴約,此人若是在此處埋伏,她可就是蠢到自己跳進了陷阱里面。
謝靈瑜如今還沒蠢到,覺得這世間沒有想要殺自己的人。
遠的不說,她那位堂兄信王,只怕就恨不得她這次留在江南不要回去。
這兩年謝靈瑜跟他早已經(jīng)明里暗里對上,信王在朝堂上布置的幾個暗手都被她剪除了,只怕連信王自己都想不通,明明那些官員表面上全然跟他沒有關(guān)系,但是謝靈瑜偏偏就能精準的找到這些人。
而且這些人也并非完人,誰能不犯錯呢。
幾次下來,信王在朝堂上的勢力,那是大大受損。
如今信王見著她時,連表面上的平和都差點維持不住了,能叫這樣的人如此失態(tài),謝靈瑜也就知道自己下手的有多精準。
但是誰讓她多了一世記憶呢,在信王登基之后,他大肆提拔自己人。
所以即便他的暗手埋藏的再深,謝靈瑜都能精準無誤的找到。
是以謝靈瑜本以為這次她出了長安,便會遭到暗殺。但是沒想到這一路來,她居然平安無事,順順利利抵達了揚州。
越是這個時候,謝靈瑜越是要小心謹慎。
況且紙條上面所寫的時間,乃是今夜,還有時間讓她思考。
“去揚州府衙吧,”謝靈瑜吩咐說道。
半個時辰后,揚州府衙外面就瞧見一個穿著衫裙的女郎掩面而來,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到了門口便對守衛(wèi)說道:“這位大哥,煩請您請一下司法參軍大人。”
“這位小娘子,你有何事要見司法參軍?”守衛(wèi)瞧著她乃是個女娘,便也客客氣氣的。
小女郎依舊用袖子掩著面,眼眶通紅,只聽她說:“我乃司法參軍大人家中侍女,還請這位大哥如此說一聲便是。”
守衛(wèi)瞧著她哭哭啼啼的,甚是可憐,想來也有急事,便趕緊進去通傳。
沒一會兒,蕭晏行便出現(xiàn)在門口。
他瞧見站在門口的小女郎,輕咳了聲:“公衙乃是何等地方,豈容你這個小侍女在此哭哭啼啼的,還不趕緊跟我回去。”
小侍女上前兩步跟在他身后,兩人一路急行,蕭晏行帶頭,顯然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只是待到了路口拐彎之后,蕭晏行側(cè)身進了一道小巷,便伸手牽住了小侍女的手臂:“我竟不知我家中何時有了這般貌美如花的小侍女。”
原本掩面哭泣的少女,頃刻間便放下了擋住臉頰的袖
子。
她瞪著蕭晏行,眼底透著惱火夾雜著吃驚。
畢竟這等輕浮浪蕩的話,可全然不像是蕭晏行會說出來的。
“松手,別叫人瞧見你跟家中侍女拉拉扯扯,”謝靈瑜冷哼了聲。
誰知蕭晏行竟沒松開她,反而是拉著她的手繼續(xù)往前疾行,不知走了多久之后,他竟是直接推開了一道院門。
當她被拉著走了進去的時候,整個人一下震在了原地。
因為她竟看到了長安的那個小院,與永寧王府一墻之隔,他們曾經(jīng)在那里相處了很多個日日夜夜,親密無間。
就連墻角擺放著的瓦罐,都與那個小院一模一樣。
謝靈瑜原本還氣惱他方才所說的話,可是這一刻卻又愣住,不知該說什么。
“這是你如今所住的地方?”謝靈瑜輕聲問道。
蕭晏行點頭。
還沒等她再說話,就見屋內(nèi)出來了人,原本清豐聽著外面動靜,還奇怪說道:“郎君,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可當他瞧見一臉侍女裝扮的謝靈瑜,他也有些驚呆了。
“殿下,您來了,”但是清豐格外機敏,迅速給謝靈瑜行禮。
隨后他看向蕭晏行,就見自家郎君淡淡吩咐:“你先去備茶吧。”
說完,他便拉著謝靈瑜的手,走進了正房。
清豐站在原地,視線盯著他們牽著的手掌看了許久,直到他們走了屋內(nèi)之后,他才沒忍住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自家郎君這兩年過的什么日子,清豐最是了解不過的。
如今殿下不僅來了揚州,眼看著還是要與郎君和好了,這樣好的事情如何讓清豐不想要笑。
進了房中的謝靈瑜也沒再廢話,她直接掏出了先前的紙條,遞給蕭晏行:“看看。”
蕭晏行接過紙條,低頭讀了起來。
待他讀完之后,卻直接抬眸望著謝靈瑜:“殿下不可去。”
但是謝靈瑜卻說:“這個約,我打算赴。”
“殿下是從何處得到這個紙條的?倘若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又豈能輕易相信他,”蕭晏行微蹙著眉頭,顯然是極其不贊同謝靈瑜的想法。
可是謝靈瑜卻看著他,濃郁而纖長的眼睫朝他眨了下,直到她堅定說道:“我相信的不是此人,而是你。”
蕭晏行怔住。
“我是要去赴約,但是我手底下帶來的護衛(wèi),雖各個驍勇善戰(zhàn),但是功夫卻都不如你,所以我想要你在暗中保護我,這樣我也可以安心赴約。”
謝靈瑜之所以第一時間找蕭晏行,也是出于這個目的。
這人藏頭露尾的行事,到時候見面他定然也會事先觀察周圍。
此人在信上說過,到時候允許謝靈瑜帶上貼身護衛(wèi),但是不能帶太多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出現(xiàn)的。
謝靈瑜思來想去之后,決定帶上武憂。
她讓蕭晏行在暗中保護自己,倘若對方真的有所異動,武憂抵擋片刻后,蕭晏行便能趕到。
謝靈瑜知道蕭晏行功夫有多了得,所以她會放心將自己交給他。
蕭晏行在聽到這句話時,心底自然是震顫的。
在他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之后,謝靈瑜卻依舊還是愿意完全相信他。
她甚至愿意將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中。
蕭晏行深吸一口氣,本還想要勸她三思,可是他卻又了解她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任誰都勸不回來的。
“好,我陪你一起去。”
見他同意了,謝靈瑜反而輕松了下,她甚至還有心思問道:“你猜這人想要同我說什么至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告密。”
蕭晏行言簡意賅。
是啊,此人如此大費周章的邀她見面,自然是為了告密。
畢竟她的身份何等尊貴,倘若在揚州有能夠說一不二的人,那便是謝靈瑜了。
所以此人的目的,定然是告密。
至于他要告何人或是告何事,那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我便先回去準備了,”謝靈瑜說道,就打算離開。
正好清豐端著茶點入門:“殿下怎地這般著急要走,我還準備了許多茶點。”
謝靈瑜眨了眨眼,正要說話,蕭晏行卻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將茶點擺在這里,你先出去吧。”
清豐多機靈一個人,他趕緊擺好茶點,便馬不停蹄的離開。
蕭晏行又去握住謝靈瑜的手,輕聲說道:“來都來了,不如吃點茶點再走。”
兩人在桌旁坐下時,正好窗欞打開,能看見外面的小院。
“這處院落是你建的?”謝靈瑜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蕭晏行微微嗯了聲:“住在這里,好,也不好。”
謝靈瑜本想問為何不好,卻又默默端起眼前茶盞。
但是對面的人卻緩緩開口說道:“每次回來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我只當自己還在長安,還在你身邊,一轉(zhuǎn)身你就會從那個角門出現(xiàn),叫我辭安。”
“但是一旦回過神,就會發(fā)現(xiàn)一切全都變了,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宛如黃粱一夢。”
這便是最為絕望的事情。
明明是真實經(jīng)歷過的,那種陷入骨髓的喜歡,猶還刻在骨頭里。
但這些擁有的,卻又全都失去了。
謝靈瑜陷入沉默,但是蕭晏行卻又說:“我說這些,并無怨怪你的意思,因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始終是我欺騙了你。”
但是……
蕭晏行又想起徐顯對他所說的話,他手中掌握的三千衛(wèi)未曾參與楚王謀反之事。
他豈能告訴謝靈瑜,當年她的父王之所以會身死,是因為他才是參與楚王謀反一事的人,始作俑者也是先永寧王自己。
有太多他們未曾經(jīng)歷過的謎底,等待他們解開。
*
入夜之前,謝靈瑜便穿上了聽荷的衣裳,跟著武憂一道出了刺史府的門。
她臉上覆了白紗,不時咳嗽了兩聲。
待到了門口的時候,武憂還故意說道:“殿下說了,讓你趕緊抓藥吃上,免得這臉上的紅疹越來越多。”
說著,兩人便上了馬車。
只是這次馬車由武憂親自駕駛。
雖然武憂并非揚州本地人,但是她來了幾日之后,便認真將城內(nèi)的地圖記在腦海之中。
況且武憂下午的時候,還到這附近探了探。
此處乃是揚州最為熱鬧的妓院坊市,一整個坊市都是眠花宿柳的生意,便是跟長安的平康坊也差不多。
而這一家妓院,乃是那種上等妓館,并不做迎來送往的生意。
只招待最為尊貴的客人,就連每位客人來的時間都不相同,甚至走的門都不同。
這全然杜絕了撞上閑雜人等的可能性。
因而那些生性喜歡低調(diào)的客人,對于這樣妓館最為追捧,況且這里的妓子也是最為漂亮上等的。
從馬車里鉆出來的謝靈瑜,早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不失華貴的黑色圓領(lǐng)長袍,長發(fā)豎成高馬尾的模樣,儼然就是來尋歡作樂的富貴人家小郎君。
蕭晏行并未同她們一道出發(fā),只怕是早已經(jīng)潛伏而入了。
所以謝靈瑜也并不擔心。
待到了門口,她敲了敲門,便見門從里面打開,里面看門的乃是個年輕男子,他一瞧見謝靈瑜便客氣問道:“可是長安來的謝小郎君?”
“正是在下,勞煩帶路,”謝靈瑜含笑。
隨后門房客氣的將她引了進來,瞧著他這般模樣,謝靈瑜便猜測對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武憂就跟在她的身后,兩人一路走到一處房門前。
只聽周圍絲竹聲的靡靡之音,不絕于耳,全然不是那等劍拔弩張的告密場景。
謝靈瑜也不在意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關(guān)子,直到她推開門。
“還請您的護衛(wèi)留在門外,”突然房門里傳出一道聲音。
武憂沒想到此人居然敢如此得寸進尺,當即拔出腰間佩刀。
但是謝靈瑜卻抬起手,她示意武憂冷靜。
隨后她緩緩踏入房中,而讓武憂留在門外。
只是她走進去并未瞧見有人,只見往里走時有一道屏風,而屏風之后儼然有人。
謝靈瑜在屏風的幾步之處站定,耐心等著。
而屏風之后的人,在確定謝靈瑜當真未曾帶人入內(nèi),這才現(xiàn)身相見。
此人疾步而出,便是雙膝落地,直接跪在了謝靈瑜面前。
“微臣揚州長史曹天,見過永寧王殿下,”他以頭抵地,直接低聲呼道。
謝靈瑜微垂著眼,淡淡望著他,也并未立刻叫他起身,只是盯著他跪在地上的身影許久,才緩緩說道:“是你。”
這倒是也能說得通,為何先前武憂守在門口時,送紙條的人卻能輕易靠近。
因為此人在揚州府衙也是位高權(quán)重之人。
這樣一來,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紙條送到武憂手里。
至于他先前幾次直面謝靈瑜,卻又不說,反而這般偷偷摸摸,可見他今日要說的事情,必然是至關(guān)重要。
看來他在紙條上所寫的,還真的不是夸大其實。
謝靈瑜在見到他時,原本一直吊著的心,反而放松了下來。
最起碼她現(xiàn)在能確定,對方讓她來,不是為了設(shè)下圈套殺她的。
“你在信中說有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要當面告知本王,”謝靈瑜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輕聲說道:“現(xiàn)在本王在此,你可以說了。”
曹天匍匐跪在地上,整個人姿態(tài)極為謙恭。
而在謝靈瑜說完之后,他才緩緩抬頭,說道:“殿下,下官這般費盡周章見您,只因此事太過駭人,以至下官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仰仗殿下決斷。”
謝靈瑜望著他,安靜而耐心聽著。
直到曹天說道:“下官要說之事便是,揚州水匪屢剿不滅,乃是因為本州刺史魏安大人養(yǎng)寇自重。”
第142章 第142章牝雞司晨,天將災禍,……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雕梁畫棟的屋內(nèi),本已是極盡溫柔奢靡,畢竟這乃是天下最富之地揚州最上等的妓館,可是本應該縈繞著靡靡之音的房間內(nèi),卻是安靜的可怕。
在曹天說完這句話后,謝靈瑜垂眸看著他,眼底還勉強能保持住冷靜。
但她心底已然是驚濤駭浪。
雖然她對揚州官員并無信任可言,但是魏安能升任揚州刺史,本就是因為他乃是圣人的人,深受圣人信任。
結(jié)果偏偏是這樣的人,居然膽敢玩養(yǎng)寇自重的把戲。
謝靈瑜卻并未著急詢問,她刻意沉默了一段時間,這才緩緩開口:“你可知道,說這樣的話,是要有證據(jù)。”
口說無憑,況且他告密的對象還是一州刺史。
所以謝靈瑜也懶得兜圈子,開門見山說道:“將你手中的證據(jù),拿給本王。”
先前她見曹天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勁的為魏安打圓場,可見他本就是維護魏安。況且謝靈瑜也透過蕭晏行了解到了揚州官場的狀況。
魏安身為一州刺史,自然是執(zhí)掌著生殺大權(quán)。
但是司馬宋元友卻是并不服氣,他仗著自己掌管著軍務,手頭有人,也暗地里拉攏了不少官員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而曹天據(jù)她所知,并不是宋元友的人,甚至他更應該稱得上是魏安的人。
畢竟魏安在帶兵支援海陵縣的時候,讓曹天留守揚州,暫管揚州事務。雖然只是短短幾日而已,卻也能看得出魏安還是極信任曹天的。
結(jié)果曹天轉(zhuǎn)頭卻向謝靈瑜告密。
“殿下,魏大人本是對下官有知遇之恩,但是下官食朝廷之祿,更應忠君,”曹天沉聲說道,顯然他也是在解釋為何自己今日會做出此舉。
謝靈瑜并未說話,只是安靜等著。
果然曹天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隨后他遞給謝靈瑜說道:“此乃魏刺史與水匪勾結(jié)的證據(jù),下官得到至今,忐忑不安,如今終見殿下,這才敢將證據(jù)拿出。”
此時謝靈瑜毫不猶豫從他手里,接了過來。
待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這乃是一封信,等她細細讀完,眉頭越皺越緊。
這封信上竟是將去歲那次的揚州剿匪計劃全盤寫在上面了,包括兵馬人數(shù),出動船只,還有配置的兵器,就連所攜帶的箭羽都寫得清清楚楚。
謝靈瑜看了一眼,上面清楚寫著箭羽配置乃是七萬有余。
還有官兵五千多人。
這正好與先前在馬球賽上,蕭晏行跟她所說的一一對上了。
蕭晏行說過,揚州去歲剿匪時,動用了七萬多支箭羽,但是最終卻只余下一萬多,另外六萬都是在交戰(zhàn)時損失了,顯然是消耗的太過夸張。
如今這封信上面所寫的內(nèi)容,竟與蕭晏行所說的正好又對上了。
蕭晏行定然不會騙她,這封信的內(nèi)容自也是真的。
但是她看了一眼,信上并無落款,她隨后冷淡說道:“這封信上并無落款,你又為何斷定這封信乃是魏刺史所寫。”
“殿下有所不知,我在魏刺史手下多年,早已經(jīng)對他的筆跡一清二楚,這封信上的筆跡乃是魏刺史的。”
謝靈瑜卻淡然道:“這世間本就是無奇不有,善模仿筆跡者并不罕見,單單只是一封信并不足以定罪。”
魏安說到底也是揚州刺史,身份貴重,即便是謝靈瑜都不能輕易處置他。
倘若只是靠著一封信,就想讓治他的罪,看起來太過輕舉妄動。
“我知殿下不信,我剛開始拿到這封信的時候,也是格外震驚,”曹天說道。
謝靈瑜直接問他:“這封信你是從何處何人那里得到的?”
曹天本也要將這些事和盤托出的,所以謝靈瑜問完之后,他毫不猶豫說道:“半年前,我像尋常一樣來這個坊市,卻不想在這里遇到了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人。”
此處坊市便是如長安平康坊那般,乃是尋歡作樂之地的聚集地,這里不僅有大周妓子更是有波斯、南詔、大食、婆羅門這些異族女子,可謂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這里找不到的。
“那人乃是水匪頭目,在上一次剿匪之中,我也曾經(jīng)隨軍,當時有一隊水匪悍不畏死,險些沖到我們的船上,我記得帶頭的那人左眼有一道極長極明顯的傷疤。”
“我是坐在馬車上瞧見了那人,我還怕是自己看晃眼了,特地改了地方,跟著去了那家妓院。那人雖然坐在雅間之中,我借著自
己喝醉了酒,闖了進去。這次我看清楚了他的臉,當真是那個水匪。”
謝靈瑜微微蹙眉,一個常年跟官府作對的水匪,居然堂而皇之的混進了揚州城。
如若讓城中老百姓知道此事,只怕是要夙夜難寐了。
但是她也沒有打斷曹天,還是讓他接著說了下去。
“我當時并未敢對此人下手,畢竟他出現(xiàn)的實在可疑。況且我與妓館中的妓子略一試探,便知道這伙人并非第一次來這里了。特別是那個臉上有刀疤之人,他乃是那里頭牌娘子的入幕之賓,出手極為大方,每個月都會來一次。”
“因而我并未著急拿下他,而是在第一次的時候?qū)⑺抛摺!?br />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個曹天倒是個人物。
曹天:“我心下自也是驚奇,這些水匪早已是通緝犯,又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揚州城內(nèi),他們所用的身份文書又是何處來的。”
大周老百姓出行都需要‘過所’,辦理這樣的過所,除了需要本人到縣衙里申請,還要有保人,在當?shù)乜h衙嚴格審查之后,州府才會發(fā)放過所。
當然流民之類自是不在這樣的考慮,但是流民也進不來揚州城。
這個水匪能這般光明正大的出入揚州,可見他所用的‘過所’定然是真的。
倘若一封信不夠足以證明魏安有嫌疑,那么這個出現(xiàn)在揚州城內(nèi)的水匪卻太過有嫌疑了。
“揚州雖是繁華之地,包納百川,匯聚四海八方的客商來此,但是來往揚州之人的審查反而更為嚴格。畢竟在揚州經(jīng)商的異域客商太多,一旦審查不嚴格,定會出亂子。”
說到這里,曹天忍不住看了一眼謝靈瑜,這才又說道:“下官回去之后,便開始查看過往所發(fā)放的路引。因我乃是別家,查閱這些倒也十分簡單。只是沒想到,我回去查閱這才發(fā)現(xiàn)去年刺史大人親自發(fā)放了幾十張過所里有疑點。”
“其中一張過所上面,描述的相貌特征,與那個水匪格外相似。”
過所上面申請人的姓名、籍貫還有相貌特征都要寫得清清楚楚,特別是相貌特征,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冒名頂替。
謝靈瑜聽到這里,大概便猜測到他身上這封信,是從何人身上得來的。
只怕便是這個刀疤臉的水匪。
不過此人也當真是膽大,一個水匪居然還敢深入揚州。
但想想倒也不難理解,這些水匪以在水上打劫搶掠為生,搶來了金銀財寶總得要花出去吧,況且眼前又是這樣繁華聞名天下的揚州。
這些水匪如何能忍得住揚州軟玉溫香的誘惑。
況且按照曹天所說,魏安與水匪勾結(jié),他定然要跟水匪互通消息,他作為揚州刺史出入都極引人注意,更是輕易不得離開揚州。
反而是這些水匪,雖然作惡多端,但是見過他們的活人還當真不多。
所以由他們?nèi)氤莵砀喊步宇^,倒也有這個可能。
“是以我將自己的心腹派往了城門口,一旦有此人的蹤跡,便立馬通知我。”
這時候謝靈瑜就好奇了,她說:“倘若這人來揚州真的是來接頭的,他若是出了事,定然會立馬被發(fā)現(xiàn),你又是如何隱瞞下來的?”
這個刀疤臉到揚州城是有目的的,這封信若真的是從他身上得到,魏安還有水匪那邊應該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曹天輕笑:“曾經(jīng)我也為此事苦苦煩惱,第一自是怕此人不再來揚州,那么我便是放虎歸山。第二便是他若是再來,我該如何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從他身上搜出線索。”
確實,在曹天查到過所之后,跟這些水匪有聯(lián)系的人便指向了魏安。
若是他輕舉妄動,魏安定然在第一時間里察覺,兩人乃是上下級關(guān)系,魏安想要對付一個別家,可謂是輕而易舉。
曹天這才說道:“后來我在刀疤臉未出現(xiàn)時,多次去了那家妓館,旁敲側(cè)擊的得知,這個水匪前幾次來的時候,都會在此過夜,而且此人酒癮極大,每次都要飲的醉氣熏天,有一次還鬧得從妓館里跌落入水。”
“所以我便想出一個辦法,既能保證自己不被發(fā)現(xiàn),還能真正引出跟此人有勾連之人。”
謝靈瑜倒是對于他這個法子,產(chǎn)生了興趣。
直到曹天繼續(xù)說道:“終于在一個月之后,我派在城門口的心腹來回稟我,那個水匪果然又來了。因為我事先叮囑過,這些人入城之后,不可派人跟蹤,因而他并未派人跟著。而我則是提前在那家妓館等著。”
“當夜我便利用他獨自入房與頭牌娘子……”說到此處,曹天猛地頓住,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謝靈瑜乃是未出閣的女子,這等男歡女愛之事,豈可污了她的耳朵。
反而是謝靈瑜輕笑:“無須顧忌本王,這點男歡女愛之事,本王還未曾放在眼中。”
曹天跪在地上,低聲道:“是,殿下。”
“我利用迷藥迷倒了刀疤臉和頭牌娘子,因為從他們?nèi)氤堑絹砑损^之間差了足足兩個時辰,我便猜測他或許已經(jīng)跟對方見面。是以我便沒再猶豫,立馬便動手。我本也沒想著能從他身上有所收獲,但是沒想到這次還真的連老天爺都在幫我,讓我在他身上搜到這封信。”
“之后我便利用窗戶,造成他酒后翻窗失足落水的假象。”
“在旁人發(fā)現(xiàn)他落水之后,那些水匪果然心虛,想要將他的尸身帶走,而我則是趁機讓捕快趕到,借口此事可能是涉及謀財害命,將他的尸身帶回了衙門。”
曹天一口氣說完,謝靈瑜卻有了疑惑,她說:“此人身上的信若是不見了,豈不是第一時間就會被發(fā)現(xiàn)?”
這下曹天微微一笑:“那些帶回他尸身的捕快之中,自是也有我的人。所以我便讓人趁機在他懷中重新放了一封信。”
謝靈瑜心底卻又立馬升起另外一個疑惑。
他手中這封信乃是魏安所寫,他即便安排假信替換,也會被一眼看出字跡不同。
“這個刀疤臉落水,他渾身濕透,懷中所放的書信自也是浸了水,信紙入水上面的字體自然便是全都暈染成墨團,豈還能看出原本的字跡。”
高明!!!
這下謝靈瑜徹徹底底明白,曹天為何要以溺水殺對方。
若是原本還只是因為對方曾經(jīng)喝酒鬧事跌落水,那么這下便是正中下懷。
“因為信上所寫的乃是揚州機密,本也就是刺史、司馬還有別家可見,我并不愿意只懷疑刺史大人,所以在此人死后,我刻意將此事都告知了另外兩位大人。”
因為魏安平日里的作為,即便到了這個地步,曹天心中依舊還是存著萬一的幻想。
所以刀疤臉死后,他便將這個消息傳給了另外兩人。
謝靈瑜卻淡然一笑,她語氣平淡問道:“那么是誰先趕到的呢?”
刀疤臉的身份絕技不能曝光,如今他不僅身死,尸身居然還被帶回衙門,與他有關(guān)的那人得知此事之后,定然會萬分著急,不顧一切的趕過去。
“是魏刺史。”曹天語氣苦澀。
即便他心底已經(jīng)為魏安開脫了一次,將消息分別傳給另外兩人,但是先到的仍是魏安。
曹天:“魏大人到了之后,便找了理由將我打發(fā)。之后此案便以落水了結(jié),他的尸身也被他的手下很快帶走了,說是要早日帶回去入土為安。”
“不過在尸身被帶走之前,我也讓我心腹去又搜了一遍尸身,果然那封浸水的信不見了。”
即便那封信已經(jīng)浸了水,魏安卻還是不放心,迅速帶走了。
在聽完這么長一段過往之后,其實謝靈瑜心底已是信了八九分。
曹天的敘述太過完整,還有那個落水的刀疤臉,只要謝靈瑜派人去那家妓館打探一番,便能分辨出真假。
即便他能買通一兩個人,卻也買不通所有人。
況且他所說的這個命案,蕭晏行定然也會記得,只要她稍加一問,蕭晏行即便沒有印象也可以查閱卷宗。
“這封信我要留下,”謝靈瑜淡然說道。
曹天明顯松了一口氣,殿下要留下這封信,多半是相信了他所說之言。
“殿下有所不知,此信在我手中宛如火炭,多留一日心中始終忐忑難安。”
謝靈瑜垂眸看著他,輕聲說道:“你能冒著這般危險做這些事情,可見你心中確實有百姓,也確實有圣人。本王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過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只管還像如今這般便好。”
“是,下官定不忘殿下教誨。”
*
“沒想到,告密者竟是曹天,”蕭晏行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反復看了幾遍之后,他點頭說道:“這封信上的字跡,確實是魏刺史的。”
謝靈瑜盯著他看過去,不由眨了眨眼。
反倒是蕭晏行笑了聲之后,自己解釋說:“殿下可是好奇我為何這般肯定?”
謝靈瑜點頭。
此時已是深夜,她迫不及待想要跟蕭晏行探尋此事的真?zhèn)危阕屛鋺n先行回去,畢竟方才她們出門乃是以裝病為由,總不能一直不出門。
至于她自己則是留在了蕭晏行的住處。
畢竟現(xiàn)在還是這封信更為重要,她需要連夜讓蕭晏行確定這封信的筆跡。
說完這句話的蕭晏行站了起來,隨后他找向一旁,抽出一副卷軸說道:“魏刺史素來愛好風雅,喜歡贈送墨寶給自己親近的下屬。”
待他將卷軸鋪在桌子上打開之后,謝靈瑜湊過去看著卷軸。
上面寫滿了洋洋灑灑的字,而落款確實是魏安。
蕭晏行的手指在畫卷上輕點,指向某個字說道:“人寫字時的習慣并不會輕易改變,你瞧魏刺史寫這
個字時,其實并不精準,他習慣多加一筆。你再看這封信上,這個字也是這般多加了一筆。”
“雖說這世間確實有擅模仿筆跡者,但是這般細微之處,卻是不易被發(fā)現(xiàn)。”
謝靈瑜看著信紙上的字,又看了一眼卷軸上的字跡。
確實如蕭晏行所說,難怪方才他這般肯定。
“還有就是你方才說的落水案,我也確實有印象。當時此人尸身被帶回府衙,是因為并不能確定他是意外落水還是死于謀殺,但是很快,這個案子便被定為了意外落水。”
蕭晏行說道:“在妓館出意外的人并不少,況且揚州水系發(fā)達,很多妓館為了附庸風雅,喜歡臨湖而建,因而客人酒后失足落水也并非罕見之事。我雖是司法參軍,但是這個案子當時乃是被仵作驗查為酒后落水。”
刀疤臉也確實是死于酒后落水,所以仵作這般驗查也并無錯誤。
因而此案被了結(jié)的極為輕易和迅速,就連蕭晏行都未曾懷疑過一點。
如今看來,往往看似最為簡單的案子,反而藏著天大的秘密。
“從現(xiàn)在開始,務必要盯著魏安,特別是流民之患就在眼前,我總覺得不會就此這般結(jié)束,”謝靈瑜有些憂心。
她手中并無兵權(quán),倘若魏安真的有所異動,他作為刺史,在揚州城內(nèi)無人能夠抵擋他的野心。謝靈瑜所帶來的王府侍衛(wèi),也只能護著她平安離開而已。
蕭晏行輕聲說:“殿下放心,如今你已派人將災情消息送往長安,朝廷必然會派人前來。況且即便魏安真的有作上叛亂之心,他也只能號令揚州,其他州府未必會聽他的。”
被蕭晏行這般安慰之后,謝靈瑜心底稍安。
“好在我來之前,圣人曾賜我這個令牌,見此如圣人親臨,我可以強行以此調(diào)動兵馬確保揚州的穩(wěn)定,”謝靈瑜說道。
但是沒想到,一切計劃都不如變化來得快。
次日,揚州城外便傳來了消息,有數(shù)萬流民逃難至此,竟在城外要求入城。
魏安作為刺史自是不允,他還派出官兵守在城門口,膽敢闖城者嚴懲不貸。但是流民雖不能入城,但始終在城外逗留。
謝靈瑜派了武憂到城門口查看,她回來之后滿臉不忍,說堪稱人間慘劇。
那些流民早已經(jīng)面黃肌瘦,衣不蔽體,只怕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現(xiàn)易子而食的慘劇。
見此,謝靈瑜再不猶豫了,她立馬召見揚州幾位大人。
“幾位大人,城外流民越來越多,揚州乃是江南富庶之地,本不該如此視而不見,況且日積月累,流民心中不滿加劇,若是像海陵縣那般被水匪利用,只怕到時候會釀成更大災禍。所以本王覺得,如今當務之急,應該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謝靈瑜說完,巡視了幾眼一眼。
坐在離她最近的魏安顯然是有些坐立不安,他強忍著情緒,隨后壓低聲音說道:“殿下,開倉放糧之事非同小可。”
謝靈瑜直接說:“魏刺史,如若你是怕朝廷怪罪下來,大可不必擔憂。既是本王開了這個口,本王便是愿意一力承擔這件事的后果。”
“但是若是此次賑災順利,得了朝廷嘉獎,本王必也不會掩蓋諸位的功勞。”
謝靈瑜算是把話直接說明白了,若是開倉放糧之后,即便賑災失利,朝廷怪罪下來,她一力承擔后果。
這等氣魄何等了得。
蕭晏行見其他人并未說話,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有殿下此話在,我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賑濟災民之后,這些災民誰人會不感激諸位大人的仁厚和寬德。”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一人闖入進來。
魏安見狀,當即怒斥道:“不見殿下在此,怎敢擅自闖入。”
可是闖入之人頭插紅羽,臉上一片灰黑,更是滿身風塵仆仆,只見此人撲通跪在地上喊道:“報,江西道起兵造反,聚眾十幾萬大軍,如今已經(jīng)一路進攻到了越州。”
“什么!”魏安震驚的當即站了起來。
謝靈瑜瞪大雙眸,已被這個消失震驚在了當場。
在她知道江西道流民之事,便擔心此事倘若處置不好,會釀成大禍。畢竟人在活不下去的時候,會拼命掙扎的。
自古造反之中,有野心家藏不住野心,自然也有這般平民百姓活不下去的情況。
“越州所在江南道,倘若讓他們一路真的打下來,只怕很快就會到揚州,”謝靈瑜微蹙著雙眸,直到她看著眾人:“賑濟災民之事,已經(jīng)刻不容緩。”
但是魏安此時卻朝著她拱手說道:“殿下,不可啊。”
謝靈瑜望著他,但是魏安卻還是開口說道:“倘若江南道真的擋不住這股叛軍,我們揚州便是首當其沖,到時候大軍來襲,我們的糧食要供給士兵們,如何還能分開災民。”
一旁的司馬宋元友居然也在此刻站了起來:“殿下,刺史大人所言甚是,若是沒有叛軍來襲,我們開倉放糧無可厚非。但是如今叛軍威脅在即,我們揚州得先自保啊。”
此時來傳信之人并未離開,他跪在地上,猶豫再三還是說道:“還有一事,小人不知該不該講。”
“都什么時候了,有什么話你趕緊說。”
看似好脾氣的魏安這會兒都不耐煩了起來。
直到這個人說道:“小人聽說此次叛軍起兵之前,曾經(jīng)有人在江西道干旱的田地里挖出一塊石頭,這石頭上面還刻了字……”
謝靈瑜聞言,不禁冷笑。
當真是造反之人愛玩弄的老把戲了。
她問道:“上面刻了什么?”
報信之人聽到女子問話之聲,整個人忽地開始劇烈顫抖,而一旁司馬宋元友催促道:“殿下問你話,還不如實說來。”
“牝雞司晨,天將災禍,以清君側(cè),天下大吉。”
報信之人說完這幾句話之后,整個廳堂內(nèi)安靜的猶如死寂般。
謝靈瑜一個字一個字聽完之后,嘴角忽地勾了起來。
合著竟是沖著她和皇伯爺一起來的。
她作為女子為官,竟給了這些人起兵造反的理由。
第143章 第143章交出永寧王,以滅天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廳堂內(nèi),眾人還因為此事而震驚,畢竟江西道有人起兵造反,本已是驚世駭俗,沒想到造反之人居然還打著這樣的清君側(cè)旗號。
一時之間,誰也說不出話。
就連蕭晏行都忍不住一臉擔憂看著謝靈瑜,畢竟牝雞司晨這幾個字實在是太過誅心。
他與謝靈瑜相識以來,便知道殿下心中報復,不輸男子。
她能以女兒身走到現(xiàn)在,也不僅僅是靠著圣人的寵愛,而是她一步步走來。
“此次起兵謀反之人是誰,既是打出這般大的聲勢,自不是什么無名之輩吧,”倒是謝靈瑜率先反應了過來。
傳信兵低聲說道:“乃是先楚王后人的謝獻,他宣稱江西道的旱災乃是上天降下的懲罰,在攻打下宣城郡之后,不僅當眾將當?shù)卮淌房沉祟^,還將糧倉打開給流民分發(fā)糧食。不過十來日,他們便聚集了十幾萬大軍。”
先楚王之子?
謝靈瑜雙眸微微一縮,她與楚王有殺父之仇,在當年刺殺案之后,圣人便斬殺了楚王,將楚王后人流放。
卻沒想到先楚王后人居然趁著天降災禍時,起兵謀反。
而且這個謝鮮居然膽敢打著清君側(cè)的名義,甚至還將矛頭直對著他。
牝雞司晨,他也不想想她這個親王之位是如何而來的。
倘若阿耶還活著,她寧愿不要成為什么女王爺。
一時間,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謝靈瑜心頭百般激蕩。
隨即她冷笑道:“當年楚王便是謀反作亂,意圖刺殺圣人陰謀敗落,但是圣人慈悲,只斬首惡,放過了楚王后人,只判以流放之刑。未曾想此人竟不念圣人寬宥,居然還敢繼續(xù)作亂,他這是要徹底斷絕楚王這一脈。”
“魏刺史,你速速派八百里加急,將謝獻在江西道謀反作亂的事情上報朝廷,請朝廷迅速派出大軍討伐逆賊。”
聽到這個吩咐,魏安當即說道:“是,殿下,下官即刻派人前去查看。”
“還有立刻派人前往江南道,打探目前前方的戰(zhàn)事情況,定要保持與江南道之間的消息互通,我們要做好發(fā)兵討伐叛軍的準備。”
謝靈瑜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聲音堅定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顯然有些異議,在他們看來等待朝廷支援,據(jù)守揚州乃是上上之策。
果然便有人要起身說話。
但是謝靈瑜卻堅定道:“本王乃是圣人親封的揚州大都督,如今到了此等時刻,本王掌管揚州軍政大權(quán),諸位應該沒有什么異議吧。”
到了這種時候,她也不必再跟揚州這些官員假客氣了。
她本就是揚州大都督,身份又這般尊貴,誰能觸她的逆鱗。
此刻連魏安大概也沒想到,這位一向?qū)捄偷挠缹幫醯钕戮尤粫幌伦幼兊眠@般強勢,即刻便要掌握整個揚州。
但是偏偏他還不能反抗,從名義上來說,揚州大都督確實有資格統(tǒng)管揚州。
“士曹參軍即刻前往軍械庫清點兵器,沒有本王和魏刺史的共同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打開軍械庫,”謝靈瑜當下便開始發(fā)號施令。
隨后她又說道:“還有派人嚴格看管糧倉,同樣,沒有本王和魏刺史的手諭不得打開糧倉。倘若有人膽敢擅自靠近,格殺勿論。”
謝靈瑜聲音冰冷。
“如今乃是非常時刻,本王這般安排,魏刺史你應該沒有意見吧,”謝靈瑜看著魏安,倒是還詢問了一句。
魏安豈敢有異議,只聽他趕緊說道:“殿下此舉實乃明智,下官自是沒有異議。”
謝靈瑜點頭:“如此這般自是最好,如今咱們同在揚州,乃是在一條船上,安危與共,還望與諸君同舟共濟,共渡難關(guān)。”
眾人這時才齊齊站起來,直接說道:“但憑殿下吩咐。”
隨后謝靈瑜又說道:“還有賑濟流民一事,也是刻不容緩。畢竟江西道起兵造反,便是利用了流民。倘若我們揚州率先做出表率,賑濟災民,以表示朝廷并未放棄賑災,讓流民知道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想到時候必然可以瓦解叛軍的氣勢。”
原本對于賑災持有反對意見的眾人,這下也愣住了。
兩方作戰(zhàn)確實是士氣頗為重要,雖然叛軍如今還沒打到揚州,但是叛軍能一路從江西道推進到江南道,可見他們占據(jù)著氣勢。
各個州府在措手不及之下,很容易被攻破。
而叛軍在攻下州府之后,便可以得到大量的武器和糧食,甚至還能聚集更多的士兵。
到時候打到揚州,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盡快讓人安排,明日給流民分發(fā)粥米,仔細辨別流民,讓他們先行入城安頓,”謝靈瑜一一吩咐下去。
這次眾人不再持有反對意見了。
畢竟外面流民人數(shù)眾多,倘若揚州不接納他們,轉(zhuǎn)頭叛軍到來,他們必然會被叛軍鼓動,到時候平白給叛軍增添了一份力量。
“時間緊迫,還請諸位大人盡快都去準備吧。”
于是眾人便起身離開了。
謝靈瑜顧念著流民之事,決定親自盯著此事,安頓流民無非就是找空置的地方,讓他們暫時住下來,第二便是分發(fā)吃食,讓他們填飽肚子。
好在揚州乃是富庶之地,軍械庫內(nèi)有著士兵行軍打仗時用到的帳篷,如今他們還未到主動出擊的時刻,因而帳篷可是暫時拿來安置流民。
至于糧食亦是如此。
“蕭司法,你與本王一道前往軍械庫和糧倉,”謝靈瑜留下了蕭晏行,低聲吩咐道。
隨后兩人出門,直接騎上馬,直奔軍械庫。
顯然看守之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謝靈瑜已將軍械庫的管事叫了過來,而沒一會兒司倉參軍也趕來。
在翻閱了揚州軍械庫里的賬目之后,雖也有損壞之處,但是大體還是對的上。
水至清則無魚。
謝靈瑜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對于有些對不上賬目的地方,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這些管理倉庫的人,瞧見殿下居然如此寬宥,也不敢生事,幾乎謝靈瑜說什么,他們便應下什么。
司倉也拍胸脯保證,安置帳篷明日定然能準備到位。
奔波了一日,謝靈瑜一直到快夜黑透了,這才回去歇息。
她知道這些非一日便能完成的,在朝廷未派出大軍之前,她便不能松懈。
入夜,原本睡的昏昏沉沉的謝靈瑜,被一聲巨大的踹門聲驚醒,夜風吹拂而入,直接灌進她的簾帳內(nèi),紗帳被吹的翻飛。
謝靈瑜猛地坐了起來,就見一道黑影疾馳而來。
“阿瑜,”人影喊了一聲,被驚醒的謝靈瑜瞬間認出這是蕭晏行的聲音。
謝靈瑜下意識問道:“出什么事了?”
蕭晏行說道:“流民反了。”
流民?
哪里來的流民?這可是揚州城。
謝靈瑜自然也問出口:“我們不是還未曾放流民入城,如何反了?”
蕭晏行低聲說道:“是上次魏刺史俘虜?shù)哪切┝髅瘢褚顾麄兺蝗槐﹦樱勾蛩懒丝词兀瑥睦沃嘘J了出來。因為他們?nèi)藬?shù)眾多,一路上巡邏的侍衛(wèi)壓根擋不住他們。如今城中守衛(wèi)軍竟還沒來得及調(diào)動。”
“這幫流民不知為何,已經(jīng)沖著刺史府而來了。”
謝靈瑜低聲說:“是魏安也要反了嗎?”
“阿瑜,您已經(jīng)不能留在刺史府了,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蕭晏行說道。
而此時聽荷也早已經(jīng)被驚醒,原本守在外面的武憂也入內(nèi)了,方才蕭晏行來的時候,她剛想要阻攔,就被蕭晏行一招擋住,隨即他便踢門而入。
此時兩人都聽到了蕭晏行的話,心中大駭。
她們也沒想到,不過一日而已,怎么情形竟惡化至此了。
聽荷已經(jīng)拿來了輕便的男裝,便要給謝靈瑜穿上:“殿下,您還是先聽蕭大人的,先行離開此處吧。”
謝靈瑜已經(jīng)從床上起身,聽荷便上前給她更衣。
蕭晏行立刻轉(zhuǎn)過身。
但是謝靈瑜如今從睡夢中徹底醒來,腦子也恢復了過來:“這些流民是魏安放出來的?”
“如今還不知,我在來之前已經(jīng)讓清豐去通知城中守衛(wèi)軍了,”蕭晏行回道。
在他得知消息之后,最為擔憂的就是謝靈瑜。
他們也曾
經(jīng)考慮過要不要在叛軍到來之前,先行拿下魏安,但是魏安畢竟是揚州刺史,倘若沒有真憑實據(jù),貿(mào)然將他拿下,反而會動搖軍心。
況且謝靈瑜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她畢竟是初來乍到。
揚州城內(nèi)的守衛(wèi)軍幾乎多半都是魏安的人,他們定然會忠于魏安。
所以在謝靈瑜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是絕對不能向魏安下手的。
但是她確實也沒想到,對方居然那么急迫。
在聽到江西道造反之事后,居然當夜就動手了。
可當謝靈瑜穿戴好衣服之后,她突然頓住,低聲說了一句:“不對。”
蕭晏行依舊還背對著她,但是謝靈瑜走到他面前,突然說道:“不對,倘若魏安要是想對我不利,我如今就住在刺史府中,他大可以直接向我下手,何必還要利用流民呢。”
蕭晏行先前聽到消息,還未來得及思考,便一路奔襲來到刺史府。
他來不及管旁人,只想要確保謝靈瑜的安危。
所謂關(guān)心則亂,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但是謝靈瑜自己反而當局者格外冷靜,她住在刺史府中,魏安想要下手,太過容易。
“我們?nèi)フ椅喊玻敝x靈瑜下定決心說道。
隨后他們直接出了門,謝靈瑜帶上所有護衛(wèi),一路前往魏安的院落。
雖然謝靈瑜從未去過,但是他們一路橫沖直撞,途中遇到刺史府的守衛(wèi),便讓他們帶路到了魏安院中。
卻不想待到了院中之后,并不見魏安身影。
謝靈瑜原先還有所懷疑,但是此刻也忍不住皺眉。
“魏安為何不在府中?”謝靈瑜讓人押來了管家,她直接問道。
管家瞧著一群人這么闖進來,被嚇得是瑟瑟發(fā)抖,隨后他顫抖著跪在地上:“我也不知,兩個時辰之前,大人突然離開府中,就一直不曾離開。”
兩個時辰之前離開的?
謝靈瑜微瞇著眼睛,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隨后她狠狠心說道:“來人,將魏刺史的夫人和女娘請出來,魏刺史這般深夜不歸,我想夫人和女娘定然也會擔憂的。”
不到一刻鐘,魏夫人還有魏芙便被押了過來。
兩人身上衣裳倒是好的,但是被謝靈瑜的護衛(wèi)這般押送過來,也是被嚇得夠嗆。
謝靈瑜知道以婦人威脅實屬下策,但是到了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她若是心軟,才是真正的婦人之仁。
“兩位不必害怕,我們前去尋找魏刺史,如若他能選擇正確的那條路,我保證兩位也定然會平安無事的,”謝靈瑜柔聲安撫道。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夫人和嬌滴滴的小女娘,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
她們在揚州城乃是受所有人尊敬的存在,又何時被這般對待過的。
魏芙巡視了一圈,沒想到居然看到了蕭晏行,她登時淚珠盈滿眼眶,她沖著蕭晏行看去:“大人,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魏小姐無須擔心,只要你們老實聽殿下的話,殿下定然不會傷害你們的。”
蕭晏行淡然說道。
他這么一說,魏芙當真是心死了,顯然蕭晏行并未站在她這邊,而是站在了永寧王殿下那頭。
“殿下,有流民正沖著刺史府而來,”原本守在外面的護衛(wèi)匆匆而入通報道。
謝靈瑜此時已經(jīng)沒有絲毫驚訝了,這些流民果然是沖著刺史府而來的。
于是她直接說道:“我們先行離開此處。”
一眾人隨即離開,他們并未前往刺史府的大門,而是讓管家?guī)罚宦芳残袕拇淌犯奈髂祥T離開了。
待出了刺史府之后,謝靈瑜看著身后數(shù)百人,不由有些頭疼。
她來揚州時日尚短,本也是只是為了巡查江南,自然不會在揚州置辦宅院,如今這么多人在街道上實在是醒目至極,完全不知該去往何處。
反而是蕭晏行立即說道:“大家隨我來。”
之后他便帶著眾人開始在黑夜中穿行,原本應該安靜的街道,只聽著遠遠出來嘈雜的聲音,而且遠處一片天空被映照著的格外明亮,似乎是有火把升起。
謝靈瑜猜測那邊應該就是流民所在的地方,而照亮天際的火光,或許是他們舉著的火把。
很快,眾人來到一處離刺史府并不算遠的宅院,只見謝靈瑜上前拍了拍門,沒一會兒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只見一個儒雅而鬢邊斑白的中年人打開了門。
“少主,”徐顯在看見蕭晏行的時候,顯然是意外的,因為蕭晏行極少會這般親自上門。
蕭晏行低聲說道:“事情復雜,顯叔,你先讓我們進來。”
徐顯立刻從門口讓開。
隨后蕭晏行讓眾人先進來,很快,所有人魚貫而入。
眾人進入院中之中,謝靈瑜看了一眼魏芙和魏夫人,直接說道:“魏夫人和魏小姐受驚了,不如讓她們先去歇息吧。”
蕭晏行點頭,低聲說道:“顯叔,先安排這兩位夫人和小姐去歇息吧,給她們安排單獨的地方,切勿讓閑雜人等打攪了她們。”
徐顯何等人物,一聽便聽出來,這是要將這兩人單獨看管起來。
所以徐顯立即讓兩人過來,帶著魏夫人和魏芙下去了。
只是魏芙臨走的時候,還是不死心的朝著蕭晏行看了過取,顯然是希望以此獲取蕭晏行的同情。
只可惜蕭晏行此時,只是看著謝靈瑜,絲毫沒有將余光留給魏芙。
待魏芙她們走后,謝靈瑜和蕭晏行進入了正堂。
徐顯也跟著進來了,只是他神色格外復雜,雖然蕭晏行剛才沒有說清楚,但是徐顯看見這位女郎時,便一眼猜測出了她的身份。
這樣一位貌美的女郎,卻身穿一身華貴而特別的男裝,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永寧王殿下。
“顯叔,這位便是永寧王殿下,”蕭晏行還是給徐顯介紹了。
徐顯立即恭敬下跪道:“草民徐顯,見過永寧王殿下。”
謝靈瑜輕聲說道:“請起,深夜造訪,多有打擾,還請您見諒。”
“殿下能夠光臨寒舍,乃是草民的榮耀。”徐顯回道。
謝靈瑜不露痕跡的打量著這里,顯然這處住宅十分精致華美,想來這應該是三千衛(wèi)的秘密之地吧,如今蕭晏行卻為了她,甘愿暴露三千衛(wèi)的秘密。
一時間,謝靈瑜心頭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了。
好在還沒等她多說什么,徐顯卻已經(jīng)看向蕭晏行問道:“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徐顯深夜未睡,卻聽到敲門聲,便親自去開了門。
他府中并無太多的傭人,而且傭人也被他命令過,但凡夜深之后,都不許出門。
“今夜原本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之中的流民,突然打死了獄卒,紛紛逃離監(jiān)獄,如今正朝著刺史府而去了,”蕭晏行說道。
徐顯皺眉:“為何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蕭晏行:“我們都懷疑是魏安利用這些流民造反,如今流民沖向刺史府,但是魏安卻不在府中,或許他是想要利用流民沖入刺史府,借機綁架或者傷害殿下。”
“這樣一來,他便能重新掌握整個揚州,畢竟如今有殿下在,他不能擅自調(diào)兵,更不能動軍械庫和糧倉。”
蕭晏行這么分析之后,謝靈瑜算是徹底明白,為何今夜會出現(xiàn)這么一幕。
顯然,謝靈瑜今天下達的命令之中,特別是軍械庫和糧庫需要她和魏安的共同手諭,倘若謝靈瑜死了或是失蹤了,豈不是揚州的一切又會重新回到魏安的手中。
“所以今夜流民必然是要沖擊刺史府了,”謝靈瑜輕聲說道。
徐顯微微嘆了一口氣:“那么殿下如今境況可是不太好了,畢竟魏安乃是揚州刺史,他在揚州經(jīng)營這么久,守衛(wèi)軍必然是要聽他的調(diào)令。”
顯然,揚州本地的守衛(wèi)軍多半是站在魏安這邊的。
蕭晏行也思考到這一點,他想了下,轉(zhuǎn)頭看向謝靈瑜:“殿下,我們先在此暫住一晚,避開這些流民,我想流民之亂不過一晚。畢竟魏安也不會任由流民作亂,但是為了你的安危,你不能再留在揚州了。”
如今揚州已然沒有先前那般可控了,江西道的叛亂宛如陰影一般籠罩在眾人頭上。
而在揚州內(nèi)部,也是一團亂麻,各人心懷鬼胎。
“江西道的叛軍已經(jīng)打到了江南,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走了之后,魏安也舉起反旗,到時候他也進攻江南道,整個江南道只怕頃刻間落入叛軍之手。到時候江西道、江南道、淮南道三地連成一片,盡數(shù)落在叛軍手中,大周半壁江山豈不是便淪落了。”
謝靈瑜雖然未曾學過兵法,但是大周的疆域圖卻死死刻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況且這三個地方,特別是江南道和淮安道乃是富庶之地,揚州更是堪稱天下第一富裕之地,這樣好的地方,卻要陷入戰(zhàn)爭之中。
她若是就這般走了,到時候生靈涂炭,豈不是一輩子都要愧疚到死。
謝靈瑜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
“殿下,你先離開揚州,我留在此地,我向你保證,即便不能完全控制揚州,我也絕不會讓揚州輕易丟了,”蕭晏行低聲勸說。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徐顯忍不住看著蕭晏行。
他雖然未曾說話,但是卻看得出來,此刻他只怕已經(jīng)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了。
蕭晏行這么說,其實已經(jīng)全然暴露了他在揚州必然還有后手,畢竟三千衛(wèi)在此經(jīng)營了這么久,他又在揚州兩年,又豈會什么都沒布置呢。
但是謝靈瑜卻并未被說動,她望向蕭晏行:“我知道你是擔
心我的安危,但是我姓謝,從我出生開始,我注定就要背負著與尋常人不同的東西。”
“以前公主和親之事,也有人曾經(jīng)不遠,便有人勸說公主乃是受天下供養(yǎng),和親平定邊關(guān),這便是身為皇族的榮耀和無奈。”
謝靈瑜眼神越發(fā)銳利:“倘若我今日就這般走了,日后我有何顏面面對天下百姓,我又有何顏面去面對朝堂上下,即便是到了地下,見到了我阿耶,只怕也會羞愧不敢見他吧。”
在她提到先永寧王的時候,徐顯神色終于變了。
他已經(jīng)是個健忘的中年人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他一直試圖去忘記,但是始終不曾忘記。如今當面對故人之女時,她豪氣云天的模樣,像極了當年他們的模樣。
先永寧王也曾這般豪氣云天,他們想要改變這個天下,想要看到天下河清海晏。
他們以為自己選擇的人,必然會成為明君。
卻不想明君卻也有一顆堅硬而冰冷的心,一旦有旁人危及他的皇位,他便會狠心下手。
“況且我早已經(jīng)派韓進回長安了,如今算腳程,他馬不停蹄跑的話,說不定已經(jīng)到了長安,江西道災情必然會被朝堂所知曉。況且江西道如今進攻到了江南道,江南道也定會向長安求援,說不定還未等揚州起兵,朝廷的援軍就會到了。”
謝靈瑜聲音果決道:“我信天道是站在大周這一邊的。”
前世四皇子也曾經(jīng)起兵造反,還不是被蕭晏行率領(lǐng)大軍所鎮(zhèn)壓了。
倘若改朝換代當真這般簡單的話,也不會有這么多人的人頭落地了。
說到這里時,謝靈瑜突然輕笑了下:“況且,我覺得今晚這事未必就這般簡單,戲臺子擺好了,我們何不瞧瞧究竟是何人在唱戲。”
*
上千人的隊伍就這般浩浩蕩蕩的朝著刺史府而去,他們手中燃燒著火把,身上衣衫襤褸,而臉上更是臟污。雖然這群人依舊還是面黃肌瘦的模樣,但是顯然在監(jiān)獄幾日,還讓他們更加有力氣了。
畢竟比起先前饑一頓飽一頓的,這些人在監(jiān)獄里倒是能每日都固定得到一些吃食。
但是此刻這些人卻群情激憤,他們沖向了刺史府。
可是當?shù)搅舜淌犯拈T口之后,只見大門緊閉著,只剩下門口的石獅子還有明亮的燈籠。
此刻站在最前方的一個年輕人轉(zhuǎn)身看向身后,只聽他大聲吼道:“鄉(xiāng)親們,我們江西道天降大旱,并非是我們江西道老百姓的過錯。而是因為牝雞司晨,天降大旱,這是女人當?shù)溃咸鞝斣趹土P她。可是卻讓我們所有無辜的江西道百姓受這等非人折磨,如今那個女王爺咋就在這個刺史府,讓他們把人交出來,以熄滅上天的懲罰。”
雖說書上也有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當出現(xiàn)這等旱情的時候,當?shù)匕傩站蜁䦟⑺械南M挤旁谇笊癜莘鹬稀?br />
江西道大旱的時候,老百姓一遍又一遍的求雨,可是老天爺卻從未曾降下一片甘霖。
如今他們在獄中突然得知,江西道有人反了,是因為他們得到了上天的啟示。
‘牝雞司晨,天將災禍,以清君側(cè),天下大吉’。
只要除掉這么一個妖孽,老天爺定然會給江西道降下大雨,到時候說不定他們還有機會重返故土。
所以在這樣的誘惑之下,所有人群情激憤。
也正是那時候,有人突然殺死了獄卒,將所有人都放了出來。
這樣以來,原本還在猶豫的人,也一下被裹挾沖向了刺史府。
況且這些人本就是魏安從海陵縣抓回來的,他們先前便與水匪勾結(jié),一起攻打海陵縣城,這些人本就是膽大妄為之輩。
如今跑來沖擊刺史府,卻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交出永寧王,以滅天譴!”
“交出永寧王,以滅天譴!”
隨著最前頭的人喊出了聲音,原本還在猶豫的人也被這樣的氣氛所帶動,喊出了聲音,這樣以來,聲音從頭開始傳遞,漸漸傳至最后。
上千人的吶喊聲,在這樣的夜晚之中,尤其顯得震撼。
而在人群中,一個身披著破舊麻衣,臉上臟兮兮但是眼睛卻尤其格外明亮的人,也舉起手臂,沖著前方喊道:“交出永寧王,以滅天譴。”
站在一旁的男子轉(zhuǎn)頭朝她看了一眼之后,眼底里透著無奈。
但是他卻因為沒有出聲,被這個喊得振奮的人輕輕抵了下胳膊:“你快叫啊。”
她說話間,因為聲線沒有刻意壓低,所以一下子露出了清泠的聲線,顯得極其悅耳。
這兩人便是方才混進流民隊伍中的謝靈瑜和蕭晏行,因為流民多達上千人,先前眾人更是被分別關(guān)押在不同的地方,因而他們相互之間不認識也是正常的。
所以謝靈瑜和蕭晏行趁機混進來,也并不費勁。
而跟他們一起混起來的,還有謝靈瑜的護衛(wèi),此刻他們都穿著粗布衣裳。
他們先前在徐顯家中換了衣服,畢竟他們太過干凈整潔的話,混入流民隊伍會被立即發(fā)現(xiàn),幸虧徐顯家中有很多下人所穿的衣裳,而且他本就是做布料生意掩飾的。
因而上百人便全體換上了粗布麻衣,他們是繞到了隊伍的最后面,一點點混入進來。
夜色這般晚,這些流民又群情激憤的趕往刺史府,誰能會想到謝靈瑜居然膽敢?guī)е耍爝M流民隊伍之中。
為了防止她這張臉太過顯眼,謝靈瑜還特地將臉上抹上了黑灰。
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沒有別的準備,在她混入隊伍之前,便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別駕曹天了,在這種時候,她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該相信,但是曹天先前告發(fā)魏安,不管他究竟是出于忠心還是想要邀功,那么現(xiàn)在就是他的機會。
她寫了一封手諭給曹天,上面蓋上了揚州大都督的印章,就是為了讓曹天調(diào)動守衛(wèi)軍,迅速來刺史府。
謝靈瑜本可以在徐顯的宅院之中,安靜等待著這場風波結(jié)束。
但是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戲臺子都已經(jīng)搭建起來了,唱戲的人總會要登場。
此時,所有人的喊聲匯聚在一起,震徹天際。
但是刺史府始終沒有動靜。
謝靈瑜對此也并不意外,畢竟現(xiàn)在刺史府應該是群龍無首,刺史魏安此刻并不在府中,魏夫人和魏小姐更是被她挾持走了。
而她自己,這些流民口中要求被交出來的人,正站在他們的隊伍之中。
似乎是等的不耐煩了,有人開始敲打刺史府的大門,但是大門太過堅固一時半會定然是打不開的。
于是有人相互搭建人梯攀爬墻壁。
謝靈瑜和蕭晏行同時看向那些攀爬墻壁之人,只見他們身形健碩,就連身手都極其好,顯然并非是尋常流民。
先前魏安將這些俘虜帶回來的時候,謝靈瑜就說過,讓他嚴查這些人身份,以免有水匪混入其中,果不其然還真的有水匪。
沒一會兒,大門便從里面被打開,還有一個人被拖了出來。
這人便是先前謝靈瑜見過的管家,顯然管家也不知道這些流民今夜會來,只見他早已經(jīng)嚇得兩股顫顫。
而先前喊話的年輕人,立即上前,流民隊伍格外嘈雜,這人竟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永寧王現(xiàn)在何處?”年輕人問道。
管家嚇得眼淚都要出來,卻還是回道:“我也不知,先前永寧王殿下突然闖到后院強行擄走了刺史夫人和小姐,如今他們早已經(jīng)離開了。”
這話一出,整個隊伍再次嘩然。
他們也沒想到,謝靈瑜居然先跑了。
倒是那個年輕人看向眾人吼道:“鄉(xiāng)親們,這個永寧王定然也知道自己遭受了天譴,她怕我們替天行道,所以她才逃跑了。”
謝靈瑜:我不是,我沒有。
但是她站在人群中,只是安靜看著這一幕。
就在謝靈瑜在想著,這下一步戲該如何唱的時候,突然遠處竟有馬蹄聲響起,還有整齊劃
一的腳步聲。
顯然是有守衛(wèi)軍來了。
謝靈瑜抬頭朝那邊望了過去,不過她心底可升不起一點開心的意思。
畢竟來人還不知是敵是友呢。
直到她看清楚來人之后,心底忽地笑了。
這個揚州,還真是夠藏龍臥虎的。
而此時來到這里的人,正是揚州司馬宋元友。
第144章 第144章今日,即便是死,她也……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對于宋元友此人,謝靈瑜不知為何,心中總是隱隱有不喜。因而她并未跟宋元友太過深入的接觸,況且她來揚州時間太短,還未來得及調(diào)查此人。
如今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謝靈瑜心中總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在宋元友到達此處時,原本匯聚在刺史府門口的流民齊刷刷的看向他,原本還叫囂著讓交出永寧王的眾人,眼神中一下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爾等竟敢逃出牢獄,聚集在刺史府門口,”宋元友騎在馬上,冷眼看著眼前的所有人。
原本站在他面前的流民,趕緊往后退了幾步。
原本站在刺史府臺階上的那名年輕人,趕緊幾步上前,邊走邊喊道:“大人,我們有冤情,大人。”
在他說話間,這些流民將路讓開,讓年輕人順利通過這里。
年輕人跑到宋元友的馬前,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接著他磕頭大喊道:“大人,我們本是良民,只是天降大旱,讓我們活不下去,這才會流落到揚州。”
謝靈瑜盯著說話之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此子倒是有些意思,明明這些人是因為跟水匪一起攻打海陵縣,這才被刺史魏安俘虜了回來的,如今倒是讓他說的,自己全然無辜的模樣。
“你們既是有冤屈,便該在大牢中等待刺史大人發(fā)落,半夜這般逃出獄中該當何罪,”宋元友怒斥道。
謝靈瑜見宋元友始終是在怒斥這些流民,倒是沒有絲毫包庇對方。
但是說話年輕人卻梗著脖子說道:“大人,城外早有流言,江西道大旱的田地里挖出了預言石,言明永寧王乃是當世妖孽。如今江西道大軍將至,如今唯有交出永寧王,方能揚州燃眉之急。”
“放肆,”宋元友呵斥,他道:“永寧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豈是爾等螻蟻能夠談論。”
但是年輕人卻仰著脖子說道:“大人,永寧王身份再尊貴又如何,還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大敵當前,她倒是自己先跑了。”
“就是,貪生怕死之輩如何稱王。”
“咱們還不如等到江西道大軍來了,畢竟我們都是同鄉(xiāng),也好過在此被當成流民。”
宋元友皺眉:“你說永寧王殿下自己先跑了?何來此事?”
“大人,方才我們想要叩請刺史大人和永寧王出來,可是卻不想刺史并不在府中,而永寧王則是挾持了刺史夫人還有小姐逃跑了,此事可是有刺史府管家作證的。”
年輕人說起話來擲地有聲,瞧著倒是個讀書人的模樣。
只可惜他字字句句對準謝靈瑜,站在人群中的謝靈瑜還真的很難欣賞他。
宋元友冷眼望著對方:“爾等在此聚集,竟還敢污蔑永寧王殿下,來人!”
就在宋元友高聲叫人之際,突然間又是一陣馬蹄聲從遠處響起,不一會兒,只見騎馬者到了跟前,而對方從馬上翻身而下之后,竟直接撲跪在宋元友:“司馬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這般慌張,”宋元友低頭看著對方。
誰知對方也不說話,只是有兩人抬著一副擔架而來,而上面蒙著一層白布。
眾人都好奇的看著這副擔架,心中萬分好奇。
畢竟能讓來人這般驚慌失措的,只怕身份定然也不簡單吧。
“司馬大人,有人發(fā)現(xiàn)了魏刺史大人的尸首,魏刺史被人殺害了。”
來人哭嚷著大聲說道。
這一刻所有人聽著這人的話,心中都大駭,而這也包括謝靈瑜。
她下意識朝著蕭晏行看去,她因為站在人群之中,視線被遮擋了,即便此刻周圍都是火把,將黑夜幾近照亮成白晝,謝靈瑜依舊未能看清楚擔架上究竟是不是魏安。
而她看向蕭晏行時,他也正盯著不遠處的擔架。
只可惜在他低頭朝謝靈瑜看來時,他輕輕搖了搖頭,顯然意思是他也沒能看清。
宋元友驚呼出聲:“揚州城中,何人敢這般膽大竟對魏刺史下手?”
謝靈瑜在聽到這句話時,不由眉梢微挑。
這句話還真是頗有點禍水東引的味道。
“定然是永寧王,”突然先前的那個流民年輕人大吼說道:“方才刺史府中的管事便說了,她劫持了魏刺史的夫人和小姐。她定然是害怕江西道的義軍討伐,于是便想要逃出揚州。魏刺史想要阻止她,便慘遭她殺害。”
這人有種雖然人沒在現(xiàn)場,但是仿佛一切他都親眼所見一般。
但是偏偏他這樣的說辭,卻得到了在場多數(shù)流民的贊同。
就連站在宋元友身后的一眾士兵,此刻手持刀刃,望著眼前刺史大人的尸體,滿臉震驚之余,心中也開始升起說不出的忐忑。
江西道叛軍之事早已經(jīng)傳來,如今叛軍勢如破竹,已經(jīng)打到了江南道,而到達揚州所在之地只怕便是幾日的事情。
大敵當前,揚州刺史卻在城中被殺,就連另外一位身居高位的永寧王都有棄城潛逃之嫌。
如此喪氣的情況,讓在場的士兵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牝雞司晨,本就是霍亂朝綱,如今她更是殺害揚州刺史,棄城而逃,這樣的人怎堪為王,”就見那個年輕人看向宋元友,朗聲喊道:“司馬大人,如今刺史大人身死,您應該代行揚州刺史之職。”
“我等本就是良民,只因家鄉(xiāng)大旱不得已流落揚州,如今我等愿任由宋刺史大人處置,還求宋刺史寬恕,”年輕人說著,便跪地磕頭。
這一聲宋刺史喊出口,原本站在原地的謝靈瑜霍地笑了起來。
她總算是知道,今晚這一出是為何這般唱起來的。
一箭雙雕。
先是將魏刺史騙出府中,隨后又放出流民沖擊刺史府,造成謝靈瑜在如此緊急情況之下,先行撤出了刺史府。
隨后宋元友再假裝趕來平亂,再安排人將魏安的尸身抬出來。
即便今晚謝靈瑜不曾逃出刺史府,也不曾挾持魏夫人還有魏小姐一同離開,宋元友也有一萬種法子,將殺了魏安之罪誣陷在她的身上。
或許從謝靈瑜踏入揚州那一刻開始,她便已經(jīng)開始慢慢掉入別人的陷阱。
但是謝靈瑜并不意外,她雖然已經(jīng)萬般小心。
可宋元友在此已經(jīng)經(jīng)營了數(shù)年,從他今晚能直接殺了魏安看來,他手中勢力只怕比魏安也不差什么。
要不然魏安一個堂堂刺史,如何能這般輕易身死。
謝靈瑜想到曹天,心頭不由微微頭疼。
原本她還心中已經(jīng)信了曹天七八分,甚至先前還派人前去請曹天帶兵前來平亂。
眼前這個情況之下,她卻也不知曹天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畢竟目前看來,宋元友似乎才是揚州城內(nèi)那個密謀造反之人,但是曹天卻向她告密的是魏安。
若這兩人同時都有問題,倒也還好。
那便說明曹天并非是宋元友的人,他告發(fā)魏安只因自己的忠心或是私心。
但若是曹天也是宋元友的人,整個揚州城如今只怕都已經(jīng)落在他們手里了。即便謝靈瑜在此,只怕也無力回天。
她最應該做的便是,偷摸的離開揚州,去往別處,等待朝廷派遣大軍,重新收服揚州。
但她卻不敢就此這般離開。
江西道叛軍已經(jīng)南下而來了,倘若揚州真的也落在宋元友手中,他若是真的跟江西叛軍沆瀣一氣,到時候江西道、江南道還有淮南道盡數(shù)落在這些叛軍手中。
大周半壁江山便在頃刻間失守
了。
更可怕的是,倘若他們匯合之后,一鼓作氣率領(lǐng)大軍直取洛陽,到時候直逼長安也是在轉(zhuǎn)瞬之間。
謝靈瑜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見這種情況。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定然不能離開揚州。
最起碼揚州不能在她手上,就這么輕易丟了。
其實這些流民有一點說對了,她身為永寧王倘若便如此輕易出逃,日后怎堪有臉面再在朝堂之上為官。
一旦她退了,她的威望會徹底掃地。
便是連江西道叛軍喊出的口號,都會徹底成為對她的鞭打。
牝雞司晨,霍亂朝綱,臨陣脫逃,膽小如鼠。
想到此處,謝靈瑜抬頭看向了對面,眼神再不猶豫。
今日,即便是死,她也不可退!
況且她也未到絕境之時,她看向?qū)γ娴乃卧眩砗笫勘姸啵浦s莫有幾百人。對于城中守備來說,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是謝靈瑜所帶的侍衛(wèi)同樣也不少,足有上百人。
最重要的宋元友所帶的士兵,只是普通士兵,而謝靈瑜身邊的這些侍衛(wèi)乃是身手不凡的王府侍衛(wèi)。
在她離開長安之前,特地在王府侍衛(wèi)之中精挑細選而出的。
即便不能以一擋十,但也能輕易做到以一擋五。
如此一來,王府侍衛(wèi)跟這些士兵算是能打個平手。
但是真正讓人為難的,便是這些流民,倘若這些流民在一旁觀看還好,但是他們?nèi)羰羌尤胨卧涯沁叄謩輰λ齺碚f就難了。
其實這些上千流民的戰(zhàn)斗力并不算強,先前謝靈瑜之所以緊急離開刺史府,是因為不知事態(tài)會如何發(fā)展,慌亂之中她的人對流民動手并非上策。
如今,唯一一個能迅速解決一切的辦法,就是擒賊先擒王。
宋元友或許是覺得他已經(jīng)殺了魏安,揚州城已然落進了他的手中,所以并未將謝靈瑜這個過江龍看在眼中。
又或許他從來就覺得謝靈瑜乃是女子,在這種時候,壓根成不了大事。
而謝靈瑜倉惶逃出刺史府的行為,似乎也驗證了這一切。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出現(xiàn)在了刺史府,在流民面前上演了一場,被迫無奈只得取而代之,成為新的揚州刺史,統(tǒng)管揚州。
而這個能說會道的年輕人只怕也是他安插在流民之中的。
今晚這一場突然發(fā)生的流民之亂,大概也是他的手筆。
“你有幾分把握,能擒拿他?”謝靈瑜示意蕭晏行低頭,隨后附耳在他耳畔說道。
謝靈瑜顧忌周圍有人,并未說出名字。
但是蕭晏行卻立即就明白了。
他抬頭望著不遠處已經(jīng)被這一聲聲宋刺史的稱呼,吹捧的有些飄飄然的宋元友,隨后他輕聲說道:“八九分。”
謝靈瑜微微挑眉,這么大的把握是他并未將宋元友放在眼中。
“倘若你找個地方安靜藏一會兒,我便有十分把握。”隨后蕭晏行低頭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謝靈瑜抬眸望向他,小聲說:“我讓其他侍衛(wèi)與你一齊行動。”
“不必,我一人動手,只擒賊首。”
謝靈瑜想了下,也覺得先由蕭晏行一人出手,畢竟這樣一來可以出其不意。
如今她的侍衛(wèi)們都分散在人群之中,她若是想要聯(lián)系侍衛(wèi),勢必要發(fā)射煙花彈。
這是謝靈瑜從宮中帶來的,是圣人知曉她堅持要前往江南之后,便賞賜給她的。這種信號彈便如煙花般,射在空中可號令自己的手下。
待會若是蕭晏行找到機會出手,她身邊的護衛(wèi)瞧見,定然也立即上前幫忙。
她手無寸鐵,確實是應該要先保護好她自己,以免讓他有后顧之憂。
隨后謝靈瑜輕聲道:“我將**帶上了。”
此**乃是她父王所遺留之物,做的極其精致小巧,可以綁在手腕之上,只可惜的是因為太過小巧,只能發(fā)射三枚弩箭。
因而為了造成最大殺傷力,謝靈瑜將每枚弩箭上都淬了毒。
倘若今夜,她無法阻止局面,她也不會逃。
謝靈瑜輕握了下手掌,但下一秒蕭晏行將她的手掌握在手中,他轉(zhuǎn)頭看向謝靈瑜,輕聲說道:“不可。”
他似乎一下便瞧出了她心底藏著最深的那個心思。
“天無絕人之路,”謝靈瑜輕笑。
此時他們兩人也慢慢朝著前方而去,而原本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轉(zhuǎn)頭看著身后的流民們,大聲喊道:“鄉(xiāng)親們,如今這位宋刺史大人為官清廉,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他定然能體諒我們流民之苦,大家快求宋刺史開恩饒恕。”
原本這些流民們被裹挾著,一路鬧騰到了刺史府,只求讓魏刺史交出永寧王,平了江西大旱。
可沒曾想,如今魏刺史死了,永寧王逃了,他們還要求這位所謂代刺史的饒恕。
這位所謂代刺史的寬恕當真管用嗎?
即便再腦子發(fā)熱的人,這會兒也漸漸冷靜下來。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
先前還振臂一呼的年輕人發(fā)現(xiàn),這會兒居然沒什么人響應他的號召。
只余下他一人跪在地上。
“況且江西道義軍將至,若是有宋刺史的帶領(lǐng),整個揚州必能棄暗投明。到時候我們江西道和淮南道一起,掃除妖孽,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于是他扭頭看向人群,果然立馬便有幾個聲音嚷嚷出來。
“我們所行也不過是求個活路,還請大人開恩饒恕。”
“棄暗投明,掃除妖孽。”
“棄暗投明,掃除妖孽。”
隨著在人群中有人率先喊出聲,原本還在猶豫的其他人,在他們的帶動之下竟也慢慢開始下跪。
而此時宋元友似乎也感覺到時機成熟,竟從馬背上翻身而下。
隨后他上前兩步,似乎想要說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晏行在此時看到了出手的時機。
于是他整個人飛身而出,宛如鬼魅般,幾乎是在眨眼間便到了宋元友身前。雖說宋元友身上也有些功夫,迅速反應過來,便是往后退。
但是蕭晏行太過出其不意,他甚至還抽出了旁邊站著士兵手中的長刀,鋒利長刀在夜空中閃過森冷寒光。
幾乎連宋元友身后的士兵都沒反應過來,蕭晏行的長刀已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而長刀更是毫不客氣的直接劃破了宋元友的脖子,鮮血順著脖子直流而下,蕭晏行也出聲威脅道:“宋
司馬你若是再動一下,你的腦袋就要跟脖子分家了。”
原本還想反抗的宋元友,感受到自己脖子上傳來的劇痛,還有鮮血流動的感覺。
即便他沒有查看自己的傷勢,也知道對方所言不虛。
“這位好漢,”宋元友即便不想要露怯,但是卻還是不由緩下了口吻,隨后他抬頭看向持刀挾持自己的人。
“是你,”宋元友震驚地喊了一聲。
但是下一秒,蕭晏行已經(jīng)來到他的身后,從背后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乃是最為穩(wěn)妥的挾持方式,蕭晏行絕不給他一絲逃跑的機會。
“蕭司法,你這是意欲何為,”宋元友在認出蕭晏行之后,立即變了臉色,冷聲呵斥道。
而此時宋元友身后的那些士兵,也漸漸朝著蕭晏行逼近。
但是蕭晏行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輕笑著提醒宋元友:“宋司馬,還是讓你帶來的這些士兵,先將手中兵器丟掉,若不然我怕自己瞧著這么多兵器心中害怕。若是我手這么一抖……”
說著,他持著的長刀再次陷入他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中。
本就被切開的傷口,又被長刀刀刃這么一戳,疼的宋元友當即慘叫出聲。
“快快快,都扔掉你們的兵器。”
宋元友也顧不得自己的尊嚴,當即痛喊出聲。
砰砰砰,隨著一個個兵器被扔在了地上,所有士兵都變得手無寸鐵。
果然還是擒賊先擒王。
蕭晏行卻輕笑:“我還要問宋司馬,你這是要準備做什么呢?魏刺史身死之事,你卻在此煽動這些人,意圖污蔑永寧王殿下,你這是打算謀反作亂嗎?”
宋元友沒想到蕭晏行會出現(xiàn)在此,而且從他方才出現(xiàn)的位置,他竟一直藏在流民之中,豈不是將方才之事都瞧見了。
但好在宋元友仔細回想了下,自己并未說什么過分之話。
他隨即說道:“魏刺史慘死,本官自是會徹查此事。如今永寧王殿下下落不明,本官心中也是萬分著急,你莫要血口噴人。”
“是誰在說本王下落不明!”
隨著這一道清潤朗然的女聲回蕩在夜色中,所有人看著緩緩從流民之中走出的少女,而周圍幾道甚至更多的人影,迅速來到她的身邊,將她死死護住。
只見謝靈瑜走了兩步,正好站在了刺史府門口的石階之上。
“殿下,”宋元友看著也是一身粗麻布衣裳的謝靈瑜,雖說她打扮全然沒了前幾次所見的那般華貴隆重,但是眼前女郎天然絕美的容貌讓她猶如暗夜明珠般,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深夜之中,城內(nèi)突發(fā)動亂,本王只得先帶著刺史夫人和小姐暫時離開,卻不想乃是有人趁機作亂。”
謝靈瑜原本說完,卻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在場的流民。
“諸位,你們本是江西道老實本分的百姓,卻因天降大旱,遭逢此難。但是江西道官員上下勾結(jié),為了保住自己官位,瞞報災情以至朝廷至今未收到消息,這才延誤了賑災。此并非朝廷之過,全賴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
“爾等為了活下去,一路逃難至此,卻并未被救濟,是以孤注一擲攻打了海陵縣。魏刺史雖將你們擒獲,但是卻并未處罰,只因為我與魏刺史都深知,此并非都是你們的錯誤。而城外從江西道逃難而來的流民也越發(fā)多了,本王在今天白日便下令,從明日開始,允許流民入城,救濟流民。”
聽到這里時,很多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想不到自己一路上顛沛流離,吃了多少苦頭,被多少州府拒絕入內(nèi),卻在這里聽到終于有人愿意管他們這些流民了。
“你說這些是真的嗎?”突然有一個男人大著膽子問道。
謝靈瑜站在臺階上,淡然一笑:“本王乃是永寧王,揚州大都督,一言既出,絕無須言。況且我也早日派人向朝廷稟告了,關(guān)于江西道災情之事。”
此刻本被裹挾的流民們,如今宛如被當頭棒喝。
原來明日,揚州就會賑濟災民。
永寧王并未逃走,她甚至還下令救濟災民。
一時間,先前還叫囂著要交出永寧王的流民們,也不敢再說話。
“本來明日你們便可以跟你們城外的同鄉(xiāng)一道被救濟,可是今日卻有人故意將你們放出,利用你們鬧事,從而想要謀取整個揚州。他奪走了你們獲得被救濟的機會。這樣的人是不是其心可誅?該不該殺?”
一眾流民原本安靜聽著謝靈瑜的話,但是在聽到這里時,一下變得群情激憤。
很多人攻打海陵縣,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如今活下去的機會就在眼前,但是今晚這場動亂卻讓他們活下去的,又變得虛無縹緲了。
“該殺!”
“該殺!”
“該殺!”
震天的喊殺聲漸漸齊整了起來,原本宋元友利用流民這把刀看向了謝靈瑜,但是謝靈瑜卻又讓這把刀瞬間調(diào)轉(zhuǎn)了刀柄沖向了他。
待她朝著宋元友看去時,蕭晏行已經(jīng)押著宋元友來到了她的面前。
只見蕭晏行一腳踢在宋元友右腿的腿彎處,對方一下單膝跪在了謝靈瑜的面前。
“宋司馬,聽到了嗎?”謝靈瑜垂眸望著對方。
宋元友沒想到謝靈瑜這時候居然沒有躲起來,他本以為謝靈瑜離開刺史府之后,定然會躲藏起來。
他本想著待他接管整個揚州之后,再秘密派人截殺對方。
反正她身在揚州,對他而言乃是甕中捉鱉。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本想唱一出臨危受命的好戲,卻反而被對方生擒了。
“殿下,下官乃是收到城中有人作亂,這才趕來救駕的,”宋元友開始為自己喊冤。
謝靈瑜冷眼望著他:“棄暗投明,掃除妖孽。你是來救駕還是來做什么,你心中只怕比本王更清楚。”
“此話乃是那個狂徒所言,并非下官之言,”宋元友立即說道。
謝靈瑜望著那個年輕人,而她的侍衛(wèi)自然也迅速將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帶了過來。
原本對方還叫囂著讓交出永寧王,可如今真正見到謝靈瑜時,卻是渾身發(fā)抖,壓根說不出一句話。
“方才本王聽你稱呼叛軍為義軍?”
年輕男子這會兒全然沒了先前的膽色了。
謝靈瑜卻冷聲道:“煽動百姓,私通叛賊,謀反作亂,就地正法。”
“是。”
原本按著年輕男子的侍衛(wèi),高聲應道。
就在回答的這一瞬間,年輕男子連什么都沒說出口時,突然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而下,飛濺的鮮血噴灑在離他最近的宋元友身上。
就連謝靈瑜的腳上所穿的靴子上,都濺上了少許鮮血。
“啊啊啊。”
流民之中有許多人被嚇得驚聲尖叫,雖說這些人之中也有部分人參與過攻打海陵縣,但是所見血腥程度,竟還不如眼前這一幕。
謝靈瑜說殺便殺的性格,一下子震懾住了在場所有人。
直到她緩緩抬頭,看著流民和宋元友帶來的士兵,冷聲說道:“天降大旱乃是老天不慈,民生悲苦,卻又有心人利用來謀反叛亂。朝廷已經(jīng)派遣大軍,討伐叛軍,不日便會抵達揚州。”
“你們乃是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為之的流民,但此人卻是叛軍藏在你們之中的叛徒。本王可以寬恕你們,卻絕不會原諒任何一個反賊。”
“倘若有膽敢謀反叛亂者,便有如此下場。”
在這一句話說完時,年輕男人那顆血淋淋的頭竟被一陣莫名而來的風,吹得又滾動了幾下。
這樣血腥又詭異的畫面,叫所有人不寒而栗。
這其中也包括宋元友。
他竟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永寧王,竟如此殺伐果決。
謝靈瑜安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法不責眾的道理她自然明白。
但是殺雞儆猴的道理,她同樣亦懂。
她就是要讓殺伐,震懾住如今藏在揚州城內(nèi)的所有魑魅魍魎。
第145章 第145章你們瞧,王八翻身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八月正是涼爽之時,夜風吹拂而起時,卻吹不滅此時在場眾人心底的畏懼和害怕。顯然唯有真正的殺伐,才能讓人打心底生出恐懼之意。
就在此時,原本安靜下來的街面上再次傳來馬蹄聲和嘈雜的腳步聲,看起來又有人趕來了刺史府。
本應該宵禁的揚州,今夜是注定不能太平了。
待謝靈瑜等了一會兒之后,就見來人越來越靠近,而為首的正是謝靈瑜派人去找來的救兵曹天。
曹天原本是騎在馬上,等到了附近,發(fā)現(xiàn)原本還算寬闊的刺史府街面上,早已經(jīng)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平日里即便是白天,只怕都沒這么多人,敢逗留在刺史府門口。
終于曹天瞧見了站在門口臺階之上的謝靈瑜,他趕緊直奔而來。
結(jié)果他快跑到跟前的時候,只覺得腳上似乎踢到一物,再低頭看了眼,竟發(fā)現(xiàn)乃是一顆血淋淋圓滾滾的頭顱。
饒是曹天自認見多識廣,也在這一刻險些驚呼出聲。
“這這這……”他連連喊了幾句,嗓子眼只感覺有東西在往外面冒,要不是身后有這么多人瞧著,他還真不怕當場吐出來。
謝靈瑜語氣淡然道:“此人今夜妖言蠱惑災民夜闖刺史府,更是大言不慚將叛軍稱為義軍,實乃是叛軍藏匿在災民之中的內(nèi)賊,意圖擾亂揚州安定。此等謀反叛亂之人,本王讓人將他就地正法!”
曹天也沒想到,自己一到這里,便能瞧見這般血腥場面。
結(jié)果待他一扭頭,就看見自己的同僚,原本的司馬宋元友正被兩人按跪在地上,而兩邊之人都持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曹天又是心中大驚,全然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曹大人,你來的正好,這些災民今夜逃出牢獄,但是念在他們本就是被有心之人蠱惑,本王本可以不予過多追究。但是爾等,先是攻打海陵縣,如今又險些掀起揚州之亂。因而爾等理應被繼續(xù)收押。”
謝靈瑜一番話又是在這些流民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在流民之中慢慢傳來議論聲之前,謝靈瑜卻又開口說道:“但是本王可以向你們保證,從明日開始救濟災民,爾等除了不得自由之外,一應吃食皆與其他災民同等。”
本以為他們又要被關(guān)在牢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永寧王卻又說,他們會得到跟其他災民一樣的救濟,也就是說除了被關(guān)在牢中之外,他們與其他災民并無差別。
如此說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他們也知道自己的罪過,不管是跟著水匪攻打海陵縣,還是今夜逃獄闖入刺史府,都乃是大罪。
“但是請大家放心,待平定叛亂之后,本王定會向朝廷言明,爾等乃是只是為了謀求一條活路,請朝廷寬恕爾等罪過。”
這一番話下來,算是徹底安撫了這些流民的心。
況且不管是先前宋元友帶來的人,還是如今曹天又帶了士兵前來,想要鎮(zhèn)壓眼前這群并無兵器的流民,其實也是輕而易舉。
今夜若不是宋元友故意利用這群流民制造混亂,這些人只怕走不到刺史府,便已經(jīng)被鎮(zhèn)壓了。
這會兒曹天也再顧不得詢問旁的,趕緊派人先將這些流民押送回牢中。
而謝靈瑜則是讓人直接將宋元友押回了刺史府,雖然先前那些流民闖入了府中,但是宋元友來的太快,這些流民并未對刺史府造成嚴重的損害。
刺史府內(nèi)的一眾仆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謝靈瑜率人重新走了進來。
隨后她轉(zhuǎn)頭看向管家,低聲吩咐道:“速去找一副上好的棺木給魏刺史吧。”
她剛說完,眼前的管家登時淚如雨下,竟哭著喊了:“刺史大人。”
先前魏刺史被抬出來的時候,管家因為懼怕,并不敢上前認尸。
如今他跌跌撞撞沖向魏刺史的尸身,一眼便瞧出,眼前躺著確實是魏刺史。
這一下管家的哭聲更大了。
謝靈瑜無奈嘆了一口氣,別說眼前的管家,就連她都未能想到。
這位魏刺史竟這般就死了。
明明今天白日里,她還與對方見面了,可是到了現(xiàn)在便已經(jīng)天人永隔。
倘若今晚若不是蕭晏行在,只怕她的下場也未必比魏安好到哪兒去。
“盡快派人將魏夫人和魏小姐接回來吧,魏刺史的身后事還需要她們處理,”謝靈瑜又吩咐了身邊的護衛(wèi),派出幾人去徐顯住處接回這兩人。
原本她確實是挾持了魏夫人和魏小姐,本意是打算倘若真的跟魏安翻臉了,手中也能有威脅對方的把柄。
卻不想,她的把柄卻是再也用不上了。
之后,謝靈瑜便讓人直接將宋元友帶入刺史府,她也并未將人押回自己的住處,而是直接在前廳便審問了起來。
“宋司馬,眼下有兩條路給你走。”
她語氣淡然提醒說道。
一進來就被人按跪在地上的宋元友,抬頭看向謝靈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他本以為謝靈瑜會立刻殺了他,畢竟方才這位永寧王讓人處決那個年輕人時,可是沒有絲毫手軟。
但是隨即宋元友便明白了過來,他如今之所以還留著這條命,是永寧王覺得自己對她還有用。
“哦,殿下是打算給我哪兩條路?”宋元友如今覺得心中有底氣,說話都不免硬氣了幾分。
謝靈瑜卻也并未在意,她只是冷眼看著宋元友,輕聲說道:“第一條路便是,你自己老老實實將你在揚州所作所為交代清楚。”
宋元友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但是謝靈瑜卻又不緊不慢繼續(xù)說道:“第二種便是,你受盡折磨之后,再跟本王坦白交代。”
謝靈瑜這毫不避諱的威脅,一下讓宋元友的神色沉了下來。
可是下一刻,謝靈瑜下巴微歪。
原本站在宋元友身側(cè)的護衛(wèi),立即將刀柄對準他,直接狠狠擊打在他的臉頰上,瞬間,他慘叫一聲,隨后竟直接吐出一口血沫還有伴隨著的兩顆牙齒。
永寧王府的護衛(wèi)各個英勇不凡,身手矯健,這般全力出手之下,對準宋元友脆弱的臉頰,打出兩顆牙齒已算是輕傷。
“宋司馬,別懷有一絲僥幸心理。你也是見多識廣之人,應該知曉這世間能折磨人的法子有千種萬種。本王不介意拿你試試手。”
宋元友抬頭望向上首的女郎,明明是那樣一張如珠似玉般的絕色容顏,瞧著宛如這世間最嬌貴的富貴花,偏偏從她那張嬌潤紅唇之中說出的話,卻又透著森冷殺伐之氣。
她絕對會這么做的!
宋元友腦海中居然不自覺閃過這個念頭。
就在宋元友猶豫不決之時,謝靈瑜直接微抬下巴,輕聲說道:“既然宋司馬不愿意說,那就先拔除他的十根指甲。”
一旁的護衛(wèi)迅速上前,只見護衛(wèi)從懷中掏出隨身匕首。
另外兩人抓住宋元友的手指,持著匕首的護衛(wèi)一步步上前,作勢便要剔除他的手指甲。
宋元友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想好,這位永寧王就要下手了。
他自己猶豫了下,馬上喊道:“等,等一下。”
可是不管他怎么喊,護衛(wèi)卻沒有住手,眼看著刀尖逼近他的手指尖,宋元友終于忍不住吼道:“殿下,我說,我說。”
謝靈瑜微微挑眉,眼底閃過不屑一顧:“如此鼠膽,也敢行造反之事。”
她毫不掩飾的譏諷,讓宋元友僵跪在原地。
但是謝靈瑜也及時揮手,讓護衛(wèi)撤開了匕首。
宋元友眼看著匕首遠離自己之后,這才松了一口氣,之后他才慢慢說道:“不知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你與魏刺史素來不和,他應該對你十分提防戒備,為何這次你能輕易殺了他,”謝靈瑜直接了當問道。
在宋元友回答之前,謝靈瑜又說了一句:“別告訴本王,魏刺史不是你殺的。”
原本正要開口的宋元友,果然在這句話之后愣住了。
隨后他輕聲說:“魏刺史確實不是我殺的。”
謝靈瑜挑眉。
“他是被水匪所殺的,”宋元友譏諷了句。
水匪?
謝靈瑜瞬間來了興趣,之前曹天便曾經(jīng)說過這位魏刺史與水匪有關(guān)系。
但是宋元友說到這里時,卻沒有繼續(xù)往下。他抬頭看向謝靈瑜,突然問道:“殿下,倘若我將一切如實告知,殿下可否放過我?”
“今夜你到刺史府的時候,心底可否想過本王?”
謝靈瑜笑瞇瞇看向他。
宋元友一怔。
隨后他還想說什么,但是謝靈瑜朝著拿匕首的護衛(wèi)瞧了一眼,只見對方抬手一揮,匕首瞬間插在了宋元友的手臂。
他似乎也沒想到,當即慘叫出聲。
而此時一直冷眼旁觀的蕭晏行,看著他警告道:“一個階下囚,也敢與殿下談條件。殿下讓你說,你便得說。”
這下宋元友再不敢猶豫,他急急開口。
“兩年前,魏刺史迷戀一位青樓妓女,后來更是將此女納為外室。但是魏刺史并不知這個青樓女子,便是我刻意給他安排的。之后我便讓水匪入了城,在魏刺史去這外室家中時,挾持了他。”
謝靈瑜聽到這里,一下便明白了,她說:“所以真正跟水匪有勾結(jié)的人,是你啊。”
宋元友聽到這話時,心底也有些驚訝。
看來這位殿下,曾經(jīng)懷疑過揚州城內(nèi)與水匪有勾結(jié)。
“當時水匪不僅讓魏刺史簽下了投降書,更是拿走了他的私章,倘若他敢反悔的話,水匪便可將他所寫投降書公布于眾,讓他受朝廷懲處。從此之后,每當魏刺史再剿匪時,便會提前向水匪通傳消息。”
謝靈瑜沉默,這招確實是刁鉆又惡毒。
他們抓住了魏安的把柄,讓魏安為自己所用。
“所以你利用水匪控制了魏安,是想著等時機成熟之后,掀魏安下馬,你自己取而代之成為揚州刺史吧,”謝靈瑜一下戳穿了他的心思。
倘若宋元友只是一個水匪的話,或許還真的能和魏安配合得當。
一個養(yǎng)寇自重,一個以刺史為后臺,在水上作威作福。
可是宋元友乃是揚州司馬,他想要絕不僅僅是如此,要不然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確實,我們的計劃是待時機成熟之后,我便取代魏安,成為揚州刺史。”
謝靈瑜微瞇了迷眼睛,輕吐出兩個字:“你們?”
顯然這個長達數(shù)年的陰謀背后,可不僅僅只有宋元友一人。
但是宋元友這次卻打定主意,他望著謝靈瑜說道:“這便是我的保命符,殿下若是想要知道還有誰參與其中,便得答應饒我不死。”
謝靈瑜挑眉,露出譏諷笑意。
隨后她示意護衛(wèi),但是這次,即便護衛(wèi)將匕首直接插進宋元友的大腿,他竟是硬生生挺住,沒有叫出聲音。
“我知道殿下有數(shù)不清的手段可以折磨我,但大不了我一死,但是殿下就別想知道這件事背后,還有誰參與了,”宋元友望向謝靈瑜,這會兒膽氣似乎回來了幾分。
顯然,他確實將這件事當做了自己最后的保命符。
謝靈瑜冷
眼望著他,卻也沒打算就此再逼迫他,隨后她揮揮手:“將他帶下去嚴格關(guān)押,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隨后宋元友被帶了下去。
謝靈瑜讓左右之人退下之后,便起身走到蕭晏行身邊,低聲問道:“方才宋元友所說的話,你覺得可信嗎?”
“可信,”蕭晏行點頭,隨后他輕聲說:“我曾經(jīng)認真檢查過魏刺史剿匪的記錄,他在揚州任上一共四年前,前兩年時,揚州水匪之患其實并不嚴重。確實是從兩年前開始,揚州水匪越剿越多,而且還日漸猖獗。”
由此可見,魏安并非是從一開始,便跟水匪勾結(jié)。
想來也是,他乃是揚州刺史,是圣人所信任之人,只要在揚州任上不出錯,便是執(zhí)掌地方軍政大權(quán)于一體,他又何必跟這些水匪虛與委蛇。
唯有是這些水匪,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這個宋元友先前交代的這么痛快,其實并非是全然怕了殿下,他就是想要說出水匪之事,這樣才能取信殿下,之后他真正的保命符才能起作用。”
蕭晏行精準而快速的分析了宋元友先前的意圖。
或許宋元友一開始確實被謝靈瑜嚇唬住了,但是他之后痛快交代,也有順水推舟的嫌疑。
畢竟唯有這樣,他才能暫時保住自己的命。
“你覺得他口中所說的我們,會牽扯到誰?”謝靈瑜望向蕭晏行。
蕭晏行微抬嘴角,露出一絲毫不在意的笑意:“如今朝中上下,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下一任太子之選。長安朝堂內(nèi)的官員都紛紛被迫站隊,而地方上的官員自也是不可避免,而這也給了那些空有野心之人可趁之機。”
宋元友便是這個空有野心之人。
若是單單靠著吏部每年官員考察,只怕他這輩子都別想肖想揚州刺史這樣的位置,但是正因為朝中暗流涌動的黨派之爭,反而讓他有了可趁之機。
揚州乃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財帛動人心,自是有人想要將揚州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魏安乃是圣人親派的人,所以這些人明面上不敢動手,便干脆利用水匪,將魏安變成自己的提線木偶。
待到了時機成熟時,便一舉取代之。
“安王或者是信王?”謝靈瑜默默說出這兩個人。
如今朝中黨派之爭格外嚴重,再加上圣人身體每況愈下,特別是從去年開始,甚至還出現(xiàn)過昏迷的狀況,便是連太醫(yī)都不敢明說。
但是圣人卻遲遲未能下定決心立太子。
如此一來,朝堂上下更是人心浮動。
此番江西道災情一事,未必沒有關(guān)系,畢竟一旦某一方的人犯錯,另外一方便會全力攻擊,以至于人人都不敢犯錯,生怕成為大位之爭下的炮灰。
即便有人不想牽扯其中,但卻還是被迫卷入。
“最可笑的是,這些人費盡心機,可如今叛軍在前,他們的問題反而并不算最大了。”
謝靈瑜譏諷的說道。
次日,謝靈瑜便讓人開始放流民入城,本已在城外逗留數(shù)日的流民,在得知此事之后,紛紛激動不已。
一時間,永寧王之名在流民之中響徹。
而謝靈瑜在賑濟流民之時,也不忘派出斥候監(jiān)視前方戰(zhàn)事,并且不斷派人向朝廷稟告江西道叛軍之事,爭取讓朝廷盡快派出討伐大軍。
畢竟如此揚州雖有自保能力,卻無力出兵幫助其他州府。
如今她能祈求的便是,朝廷在得知江西道叛亂之后,迅速發(fā)兵聲討,倘若援軍先于敵軍到來,那么揚州不僅可保,甚至還能以揚州為起點,發(fā)動討伐之戰(zhàn)。
但倘若叛軍先行到達的話,那么揚州便得守城。
此刻揚州城內(nèi)守軍也不過堪堪一萬人而已,這次就看老天爺究竟要幫助誰了。
因為宋元友之事,魏安身死,本已是動搖軍心。
是以謝靈瑜也并未公布魏安被水匪脅迫,這兩年都在養(yǎng)匪自重。
而刺史府則是早已經(jīng)哭成了一片,魏夫人和魏小姐被放了回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魏刺史已經(jīng)死了,一時間只覺得天已經(jīng)塌了。
整個刺史府上下更是掛上了白布,上下哭成一團。
雖然旁人不說什么,但是聽荷卻覺得格外不吉利,力勸謝靈瑜搬離刺史府。
“若是江南道抵擋不住叛軍,那么不日整個揚州便要直面大軍,到時候城中還不知多少戶要懸掛白布,又豈止一個刺史府,”謝靈瑜語氣淡然說道。
戰(zhàn)爭對于老百姓來說,不過就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即便如此,謝靈瑜還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趁著叛軍還未到來,她派遣士兵加固城墻,更是將全城所有工匠都集中了起來,讓他們在鑄造工場日夜不停的鑄造兵器,尤其是弓箭。
而兩日之后,隨著一個斥候帶著最新消息回來。
“殿下,常州和潤
州都已經(jīng)落入敵手,不日叛軍便會抵達揚州,“斥候在堂前,當著揚州所有官員說出了前方最新戰(zhàn)事。
雖然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各種準備,但是眾人心底依舊不希望這把戰(zhàn)火燒到揚州。
偏偏前方其他州府,還是擋不住叛軍腳步。
有人按捺不住的問道:“叛軍有多少人?何時能到揚州?”
“據(jù)傳叛軍目前已有三十萬之多,最遲兩日便會抵達揚州,”斥候回道。
三十萬,這下連謝靈瑜都驚訝了,她問道:“先前不是說叛軍只有十幾萬?”
斥候低聲說道:“叛軍每打下一處城池,便立即開始燒殺搶掠,城中所有糧食和財物更是一點都不留,他們還強迫原本州府的士兵加入叛軍之列,如若有不敢不從者,當場斬殺。因而有許多人被迫加入了叛軍之中。”
原本不過散步游勇的十幾萬大軍,竟還越打越多了。
一時間,坐在廳內(nèi)揚州官員,各個臉上都不好過。
“諸位也不必過于擔心,我早已經(jīng)向朝廷稟明了消息,如今朝廷派出討伐叛軍的大軍已經(jīng)在路上,不時也會抵擋揚州。只要我們抵擋住幾日,待朝廷大軍到達之后,兩方夾擊,定然能剿滅叛軍。”
謝靈瑜環(huán)顧了眾人一圈,見他們臉色稍好,這才繼續(xù)說道:“方才斥候所言大家也聽到了,叛軍入城必然會燒殺搶掠,諸位的家眷親屬皆在揚州城內(nèi)。若是讓叛軍攻入城中,到時候死傷之慘烈,不用我多說,諸位心中也必定有數(shù)。”
謝靈瑜微笑著望向眾人:“叛軍攻打揚州,第一個必然會取我項上人頭。但是本王與揚州同生死,絕不會后退半分。”
“殿下放心,我等必追隨殿下,拼死守衛(wèi)揚州,”曹天第一個站了起來。
在他的帶動之下,其他人也紛紛起身。
*
第三日。
四面緊閉著的揚州城,安靜得有些不正常,唯有城頭上站滿的士兵,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而終于遠處塵土飛揚而起,沉悶而轟隆的聲響,漸漸開始靠近。
隨后天際出現(xiàn)了一道黑色的波浪,層層疊疊,一眼看不到盡頭。
自江西道而來的叛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
他們終于到了揚州城下。
揚州城頭上的士兵們在看到這一幕時,并未有任何驚訝,畢竟從昨日開始,揚州四處的城門便已經(jīng)關(guān)閉,沒有永寧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打開城門。
所有人都知道叛軍不日便會抵達揚州城外。
在天邊洶涌而至的人潮,便是他們等候已久的叛軍。
不過一個時辰,叛軍便陳兵揚州城門外,只不過除了最前方的騎兵以及身后的士兵之外,大型的攻城裝備,云梯、投石機這些東西并未瞧見。
謝靈瑜穿著一身雪白盔甲站在城墻上,她神色肅穆望著城外的叛軍。
“果然,他們行軍太過著急,云梯和投石機這等攻城輜重并未帶上,”謝靈瑜沉穩(wěn)說道。
蕭晏行同樣一身黑色盔甲站在一旁,他低頭看著城外一眼望不到的大軍,低聲說道;“而且殿下你看,他們的騎兵人數(shù)并不算多,多還是以步兵為主。”
南方畢竟不是草原肥沃的北方,因而騎兵數(shù)量不多。
況且這些叛軍又是倉惶造反,騎兵需要經(jīng)過長久的訓練,即便只是會騎馬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騎兵。
“看來今日戰(zhàn)事并不會太過激烈,”蕭晏行低聲說道。
對方主將定然也知道,自己的士兵一路奔波趕到揚州,他們還尚未恢復生息,因而不會立即進攻。
但是叛軍定然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畢竟朝廷派遣的援軍何時到,叛軍也不知道。所以多爭取一點時間,對于他們攻下?lián)P州,便多了一分機會。
“城上站著的可是永寧王,”突然對面判軍之中,突然有一人單槍騎馬而出,沖著城頭大聲喊道。
謝靈瑜冷笑回道:“既是知道本王在此,還不趕緊下跪。”
她的這句話登時讓周圍的士兵響起一陣哄笑聲,隨后城墻上站著的士兵,在一人帶領(lǐng)之下大聲沖著城外吼道:“下跪,下跪。”
原本只是十幾人喊了,但是漸漸城墻上所有人都加入了喊聲中。
城外騎在馬背上的人,直到士兵們的聲音停下后,才重新說道:“本王乃是先楚王后人,說起來我們本是一家人。如今兵戎相見,乃是骨肉相殘。你何不投降于我,以免同族相殘。”
原本謝靈瑜還不知對方身份,這會兒卻一下明白了。
這人就是楚郡王謝獻。
“你腦子是壞了嗎?你不是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造反,倘若本王這個妖孽真的降了你,你這個戲臺子不是立馬便塌了,”謝靈瑜譏諷喊道。
本是肅殺而凝重的戰(zhàn)場,卻在謝靈瑜的這幾句話下,叫人有些忍俊不禁。
原本站在城墻上還有些緊張的揚州士兵們,如今瞧著永寧王殿下這么一個女郎,面對敵軍將領(lǐng)卻能談笑自若,絲毫不見懼怕,一時間他們心底的緊張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散。
“辭安,可有把握射殺他,”謝靈瑜突然低聲說道。
蕭晏行就站在她的身邊,自然聽到這句話,隨后他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謝獻雖然騎馬出列,但是他也十分雞賊,離揚州城墻頭依舊很遠,避免了自己被弓箭手直接射殺。
這個距離尋常弓箭手,確實是無法。
但是偏偏這里有個蕭晏行,他本就武藝超群,騎馬弓箭更是不再話下,當初他能以一己之力擊殺一頭灰熊,今日殺一個謝獻更是不在話下。
于是謝靈瑜便站在城墻之上,繼續(xù)與謝獻喊話。
“謝獻,你父王先楚王謀反身死,圣人顧念骨肉親情,留你一條性命。之后圣人更是赦免了你,封你你為楚郡王,沒想到你卻不念圣人,利用江西道大旱起兵造反,如此忘恩負義的鼠輩,怎配姓謝?我看你干脆改姓白好了。”
而一旁的曹天趁機喊道:“殿下,為何賜他姓白?”
“自是因為他乃是白眼狼!”
謝靈瑜高聲喊道,隨后周圍城墻上的士兵再次發(fā)出哄然大笑。
兩軍對壘,相互喊話,本就是為了攻心。
如今謝靈瑜卻絲毫沒有顧忌,所罵之話全都是直攻謝獻的要害,一時間連謝獻都憤恨這個謝靈瑜竟是如此伶牙俐齒之輩。
“爾等也只能撐口舌之利,先前我攻打的諸多州府也如你這般嘴硬,待我攻破你們的城門之后,你自會向我俯首稱臣,”謝獻自也是不甘示弱,喊話回來。
只不過他放的狠話,自然沒被揚州士兵們聽著耳中。
謝靈瑜余光瞧見身側(cè)的蕭晏行已經(jīng)拿到了弓箭,那是一張極其巨大的弓,他利用加固的城墻墻體擋住了自己的身形。
而謝靈瑜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吸引謝獻的注意力。
于是她再次喊道:“當年你父王刺殺圣人,造成我父王身死。新仇舊恨,本王今日便與你一并算到底。”
謝獻沒想到,謝靈瑜竟還記得此事,看來他與謝靈瑜之間注定不能善終。
而一旁蕭晏行已經(jīng)開始拉動弓箭,弓弦逐漸被繃緊,謝靈瑜望著遠處騎在馬背上的謝獻,見他竟有了騎馬往后走的意圖。
于是她用盡全力,吼道:“謝獻。”
果然原本已經(jīng)準備騎馬歸列的謝獻抬頭朝著城墻看來,而謝靈瑜恨意滔天的聲音響徹天地:“本王現(xiàn)在就要你死。”
“我要拿你這一條命,祭我父王在天之靈,告慰這么多死去的人。”
隨著這聲音響起時,一道破空的銳嘯聲乍然響起。
那聲音宛如撕裂虛空般,直朝著謝獻而去。
當謝獻聽到這聲音時,便要策馬回頭,但已是晚了一步,于是他直接棄馬滾落在地,而利箭在劃破虛空之后,直直對準了馬背。
那是謝獻原本所坐的地方,只見一聲巨大而慘痛的馬匹嘶鳴聲,原本溫順的馬匹突然暴烈而起,馬蹄在半空中更是亂蹬。
謝獻棄馬滾落在地,還沒來得及逃跑,竟被受傷的馬又是一腳踢翻了。
眼看著受傷的馬要踩踏在他身上,叛軍將領(lǐng)趕緊喊道:“快殺了那匹馬,救王爺。”
一時間,叛軍亂作一團,謝獻更是在泥土地上左翻右滾,好不狼狽。
“你們瞧,王八翻身了。”
而這時,墻頭上傳來了謝靈瑜譏諷的嘲笑聲。
瞬間,整個揚州城墻頭,瞬間笑聲如雷。
第146章 第146章蕭大人,本王等你凱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隨著城墻上的嘲笑聲越來越大,原本就丟了臉的謝獻心頭越發(fā)惱火,恨不得立刻殺墻頭上的人而后快。
于是他回到隊列,沖著身后的士兵大聲吼道:“率先攻上揚州城墻者,賞金五十。”
原本每次在攻打州府的時候,謝獻都會以重金懸賞,刺激士兵們的欲望。
而如今到了揚州城,這個天下第一富庶之地,他更是毫不手軟。
畢竟先前他們攻占每座州府的時候,都會全程搜刮財富。
如今他手里不僅有人有錢,更是還有大批的糧食,這些都是他攻城略地的戰(zhàn)利品。
此刻他望向揚州城墻,高昂的聲音中沖著說不出的惡毒:“凡抓住永寧王者,不論生死,賞金千兩。”
賞金千兩!!
這個巨大的數(shù)字從他的口中說出時,整個叛軍隊列幾乎都安靜了一瞬。
這些叛軍最早的一批自然是從江西道就加入的,而這些人中一部分是因為活不下去,被迫成為叛軍。而后來加入的人,則是目的各不相同。
有些人是因為戰(zhàn)敗被俘后,被迫成為叛軍。
但也有人則是為了榮華富貴,想要在這樣一場叛亂之中出人頭地。
如今這一千兩黃金,則是讓所有人
的目光都變得火熱。
城墻上站著的謝靈瑜,因為穿著白色盔甲顯得格外顯眼,她的身形比起周圍的男子來,更是顯得格外纖細。
即便穿著盔甲,也還是一眼便能瞧出她女子的身份。
這時謝獻充滿惡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倘若有人能抓到活的,本王可將她賞賜給他。”
原本的千兩黃金已是讓眾人紅了眼了,如今竟還要將永寧王賞賜給他。
一時間,整個叛軍隊列都躁動了起來。
不說普通士兵,便是那些有些官職的人,都開始心猿意馬。
畢竟關(guān)于永寧王的傳說有很多,即便是在遠離長安的江西道,也不斷流傳著從長安歸來之人帶回來的傳言。
傳說這位永寧王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只是身份尊貴,尋常百姓豈敢肖想這樣一位人物。
可是如今這樣一位本應天下的人物,他們不僅可以敢想,甚至還有可能得到。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一時間這個念頭,閃過許多人心頭。
這些人既是成了叛軍,便是早已經(jīng)將忠君綱常扔在了一邊,如今若是能染指這位高高在上的永寧王殿下的話,還管什么天王老子。
叛軍隊列里發(fā)出的動靜,也吸引了揚州城墻上守衛(wèi)軍的注意。
謝靈瑜自然也聽到了謝獻的話,他知道對方是刻意為之,一是為了鼓舞士氣,二自然是為了貶低她。
雙方交戰(zhàn)主帥至關(guān)重要,謝獻一路帶兵攻打到揚州,自是不用說。
反觀揚州這邊,謝靈瑜第一次作為主帥上戰(zhàn)場,況且她還是個女兒身,女人在戰(zhàn)場上都是作為戰(zhàn)利品存在的,何曾有過她這樣作為主帥。
但正因為雙方對于彼此的不熟悉,所以當攻城開始時,彼此之間并未徹底放開手腳。
因為叛軍的攻城的云梯和投石器都還未到,是以他們的攻城手段也并不多。
但是即便這樣,揚州城的守衛(wèi)看起來也并不理想。
“王爺,我早就說了,女人哪能帶兵打仗,你瞧瞧這個揚州城的守衛(wèi)全然是一盤散沙,末將請戰(zhàn),”這邊叛軍中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出來。
此人名為石敢,人如其名,生得如同石頭般粗壯有力。
因而先前的每次攻城時,他都是主力軍,乃是謝獻手底下赫赫有名的一名猛將。
一旁的一人輕笑道:“石將軍,我瞧你是看上人家女王爺?shù)拿烂擦税伞!?br />
“天底下攏共就這么一個女王爺,老子想嘗嘗滋味怎么了,”石敢不僅長得粗壯,說話更是粗的不行。
他話音剛落,便是拍馬而出,直奔著城門而下,便開始喊陣。
“小娘子,你別只躲在城門樓上啊,有本事敢下來會會你石相公嗎?”石敢此人一到城門樓下,便開始污言穢語。
謝靈瑜低頭望著宛如野豬般的人,冷笑了聲。
她也沒生氣,只微微偏頭看向身側(cè)的蕭晏行,忽地笑了下:“辭安,他這是在挑釁你的箭術(shù)呢。”
方才射向謝獻的那一支箭,居然沒讓此人學乖啊。
謝獻在那么遠的距離,都被蕭晏行的一箭逼的跳馬而下。
如今這個野豬般的東西,居然敢離這么近挑釁。
蕭晏行此時依舊握著弓箭,他神色比方才更加冷漠,連一絲笑意都沒有,顯然他早已經(jīng)聽到了對方的喊話。
兩方對戰(zhàn),雙方主帥叫陣乃是常有的事情,自然說的話也是盡可能的貶低對方。
只是謝靈瑜是女子,對方便朝著下三路的罵法上而去。
謝靈瑜今日站在此處,就沒在乎這些。
但是蕭晏行卻無法忍受,哪怕只是一丁點,他也絕不容許有人羞辱他的殿下。
咻。
一支尾羽流暢的箭如同先前那般飛射而下,直沖著叫陣的石敢。
只是石敢似乎早有準備,只見他驅(qū)動**的馬,便要躲開這一支箭。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支箭還在半空未到他跟前,又是‘咻’、‘咻’的兩聲破空之聲,宛如催命的符咒般,直奔著他而來。
“啊,”當?shù)谌Ъ苯由渲羞@個石敢的手臂時,他慘叫出聲。
隨后他身后的士兵迅速沖上來,似乎想要護送他離開。
而謝靈瑜抬起手,示意城門樓上站著的所有弓箭手準備射箭。
方才她故意讓整個城門樓的守衛(wèi),看起來并無準備的模樣,不過就是為了示敵以弱,果然,還真有蠢貨上了當。
或許是因為叛軍這一路以來,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礙。
因而他們到了揚州之后,便依舊將揚州當成其他輕易被攻下的州府那般對待,他們以為只要自己稍稍努力,拿下?lián)P州便不再話下。
但是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早在他們出現(xiàn)在揚州城下的時候,整個揚州早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城門樓上的謝靈瑜,更是早已經(jīng)做好了,跟揚州共存亡的準備。
伴隨著謝靈瑜大聲命令:“放箭。”
城樓上的箭羽齊刷刷的沖著叛軍射了下來,一時間,血霧在半空中爆開,戰(zhàn)場上正好刮起一陣風,將這濃重的血腥味一直吹到了墻頭上。
伴隨著陣陣凄慘的叫喊聲,地上躲了很多尸體,還有受傷無法動彈的人。
叛軍在第一批箭雨之后,便立刻開始撤退。
但是他們一路撤退時,城門樓上的箭雨便絲毫沒有停下來。
很多人在逃跑的路上,被箭射中了后背,倒在了地上,但是因為四周的人都在逃跑,那些受傷的士兵壓根就沒有人幫忙扶回去。
叛軍的第一輪沖鋒,便以這樣的方式宣告失敗了。
謝靈瑜便趁機喊話道:“本王知道你們其中很多人,本是安分守己過日子的老百姓,只因為江西道天降大災,又有無良官宦掩蓋災情,這才讓你們很多人活不下去,走上這條絕路。但是如今本王已向朝廷秉明江西道災情,圣人定會派人前來賑災。”
“如今你們還有回頭之路,只要你們放下手中武器,本王定向圣人求情,除了謀反作亂的首惡之外,絕不追究其他人。”
她的喊話同樣是給對面的叛軍聽的,就像方才謝獻賞金千兩要拿下她一樣。
待謝靈瑜頓了下,望著遠處又重新上了馬的謝獻,她喊道:“倘若有殺逆賊謝獻者,本王定向圣人請求,封爾為侯,永保富貴。”
這下別說叛軍了,就連揚州城樓上的士兵聽到此話,也心頭火熱了起來。
畢竟殿下說的是只要有人能殺謝獻,便請求圣人封侯。
這等榮華富貴,可比黃金千金要更加吸引人。
謝獻聞言,當即吼道:“謝靈瑜,你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便是你牝雞司晨,這才惹得上天大怒,降下災禍。不除掉你,大周永無寧日。”
謝靈瑜冷笑:“死到臨頭的究竟是誰,如今本王已向朝廷求援,不日三十萬大軍便會趕來。謝獻,你且數(shù)著你項上人頭還能安穩(wěn)待上幾天。”
要說陣前喊話,謝靈瑜是丁點都不輸謝獻。
況且她所說的也并非虛言,叛軍最開始起兵時,朝廷還未能收到消息,所以他們兵鋒所指,一路所向披靡。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地收到消息后,都會不斷向長安求助。
如今長安朝廷必然早已經(jīng)反應了過來,說不定已然整肅大軍,隨時準備攻打過來。而叛軍身后可沒有支援,如今唯有一路打到長安這條路。
而揚州則是叛軍必須要拿下的,因為揚州地處交通要塞,只要拿下?lián)P州便能控制運河,到時候糧食物資的運輸,對于叛軍來說也是輕而易舉。
對于謝靈瑜這邊的守軍而言,揚州更是不能失。
叛軍若是拿下?lián)P州,便可從揚州一路大張旗鼓的前進,直向洛陽,到時候天下或許當真會有旁人再生出異心,若是響應叛軍,到時候必然會生出更大的亂子。
因此雙方都有死戰(zhàn)的必要性。
謝獻知道自己在口舌之上,未必是謝靈瑜的對手,干脆也不廢話。
他重新整肅隊伍之后,便開始組織第二波沖鋒。
而這一次,蕭晏行低頭看著底下,說道:“殿下,如此一味守城,我們乃是被動挨打的局面,微臣請戰(zhàn)。”
一旁的其他人望向他,都沒想到他會第一個請戰(zhàn)。
不過方才他那幾箭,一箭險些射殺謝獻,另外三箭又是射的那個莽漢受了傷,更是直接退了敵人的第一波進攻。
如今他又請戰(zhàn)出城去,眾人心中更是欽佩不已。
謝靈瑜望著他,她知道出城的危險有多大,但是這乃是揚州城跟叛軍的第一場杖,她不僅要勝利還要勝得漂亮,這樣才能提高士氣,讓全城守軍和百姓都能相信,他們一定能守住揚州。
“好,本王準戰(zhàn),”謝靈瑜望著蕭晏行,神色堅定道:“蕭大人,本王等你凱旋!”
“定不負使命,”蕭晏行微微頷首。
隨后他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下了城樓,而底下城門通道里,揚州守衛(wèi)早已經(jīng)在那里列隊許久,方才外面?zhèn)鱽淼膹P殺喊叫聲,早已經(jīng)透過厚實的城門傳了進來。
待蕭晏行到了下面,他并未立刻上馬,而是站在最前方。
他望著隊伍,突然高聲喊道:“你們此刻站在何處?”
“揚州。”
“你們的家人在何處?”
“揚州。”
“現(xiàn)在外面的人想要闖進來,燒掉你們的房子,殺死你們的親人,搶走你們世代積攢的所有,將士們,你們允許嗎?”
“不允許!”
“不允許!”
“不允許!”
或許是因為蕭晏行提到了家人,一想到原本處于平和生活中的家人要經(jīng)歷戰(zhàn)火肆虐,很多人心頭便油然升起一股不屈,誓死也要守住他們的家園。
伴隨著厚實而巨大的城門,被士兵
緩緩打開。
隊列整理的揚州守衛(wèi)軍,沖向了外面。
沖鋒的號角聲響起,謝靈瑜低頭看著城門口沖鋒而出的隊伍,而最前方那道身著黑色盔甲的英武身影,她咬緊牙關(guān),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掌。
戰(zhàn)場上的喊殺聲,一直從日頭當空凌照直到慢慢西斜,終于緩緩停下。
當謝靈瑜站在城門口長長的通道口盡頭時,城門再次被緩緩打開,她急急往前幾步,而越來越大的城門門縫,已經(jīng)映照出了回城之人的身影。
也不知是誰在后面,突然大喊了一聲:“我們贏了,我們退敵了。”
“贏了。”
“我們贏了,敵人被打跑了。”
這聲音從城門口一直傳到了街道上,原本躲在家中,不知城外究竟是何情況的百姓們,在聽到這樣歡欣鼓舞的吶喊聲之后,也慢慢開始從家中走了出來。
謝靈瑜正要上前,而對面為首騎馬之人,卻已經(jīng)策馬而來。
當一身血污的蕭晏行出現(xiàn)在她眼前時,他鬢發(fā)已經(jīng)凌落,而臉上則是濺著血跡,廝殺的太過慘烈,即便是他也全然沒了先前那般出塵的仙人之姿。
如今的他是從戰(zhàn)場而歸的將軍。
當他躍馬而下急急走到謝靈瑜面前時,依舊如先前般恭敬行禮道:“啟稟殿下,微臣蕭晏行……”
他剛說到這里,突然自己的手臂被一雙柔軟而雪白的手掌輕輕拖住。
“辭安,辛苦了,”眼前穿著盔甲的少女,一臉認真的望著他,可是聲音中明明竭力隱藏,卻怎么都藏不住的微微哽咽。
首戰(zhàn)告捷,看似簡單的四個字,但是謝靈瑜在城樓上卻看得一清二楚。
蕭晏行是如何沖入敵陣,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一遍又一遍的揮舞著長刀,身先士卒的與敵人廝殺。
正因為他的悍勇,這才讓身后跟隨他而去的守衛(wèi)軍們,也忘我的拼命戰(zhàn)斗。
這一戰(zhàn)的勝利,全都是他的功勞。
“我沒有辜負殿下的信任,”蕭晏行微抬頭望著謝靈瑜,眼底總算在一片肅殺之意中露出了些許笑意。
而在周圍歡欣鼓舞的慶祝吶喊聲中,蕭晏行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說過會永遠保護殿下。”
*
傍晚,夕陽眼看著便要下山,揚州城內(nèi)并不平靜,城外戰(zhàn)死的士兵被抬了回來,而受傷的士兵在接受大夫的救治。
揚州作為富庶之地,守軍其實比一般州府要多,足有兩萬人。
但是他們面對的叛軍卻足有二十萬之多,倘若朝廷不能及時到的話,明日開始叛軍必然會全力攻打揚州。
而到時候叛軍的輜重可能也會跟上,攻城的云梯和投石也會陸續(xù)到達,到時候一定會對揚州城墻造成傷害。
好在揚州城本就因為富裕,因而防御工事也比一般城池堅固。
城墻不僅早已經(jīng)加高,就連箭樓都比一般城池多出數(shù)倍,因為揚州地處江淮地帶,本來就水系發(fā)達,因而城墻之外的護城河更是格外寬敞,水面最寬之處足足有三三十多米。
謝靈瑜坐在營帳內(nèi),正在仔細思考揚州城的一切防御措施。
為了能夠隨時了解戰(zhàn)況,謝靈瑜早早便派人在城門樓附近起了營帳,所有軍官將士都住在此處,她自然也不例外。
而她的主帳內(nèi)除了一張桌子,還有幾把供開會的胡椅外,并無其他裝飾。
她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而面前桌子上正擺著一張地圖,乃是揚州防御圖,如今揚州城各個城門樓的兵力部署,她都一清二楚。
而且她還在各個城樓上都增加了數(shù)個瞭望塔,是為了時刻監(jiān)視敵人的動向。
一旦發(fā)現(xiàn)敵人的動向,瞭望塔上的人便可以通過烽火向其他城門樓的守衛(wèi)軍傳遞消息,這樣的法子既及時又高效。
而就在此時,謝靈瑜主帳外面?zhèn)鱽砹诵鷩搪暎S后有人進來通傳,說是揚州的各位大人前來求見。
謝靈瑜自然是立刻讓人傳他們?nèi)雰?nèi)。
等所有人都入內(nèi),她才發(fā)現(xiàn)蕭晏行居然也身在其中,她忍不住朝他看了幾眼,眼中有幾分責備。
畢竟先前她可是一直叮囑他,定要先回去好生休息一番。
他這般拼命作戰(zhàn),本就是極消耗體力,雖說他這次沒有受傷,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畢竟這一場仗,便折損了數(shù)百名士兵,還不包括受傷失去戰(zhàn)斗力的。
“殿下,不知朝廷援軍究竟幾時可以抵達?”待眾人向她行過禮之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之前揚州諸多官員也只是聽說叛軍,可如今這些叛軍是實打?qū)嵉某霈F(xiàn)在了揚州城門外了。
方才站在城樓之上,所有人都看見了對面烏壓壓的大軍,簡直是一眼看不到。
叛軍號稱有二十萬大軍,現(xiàn)在看來,即便其中有吹噓的成分,但是實際人數(shù)只怕也是相差不遠。
揚州城內(nèi)守軍也只有堪堪兩萬而已,二十萬對上兩萬。
如此之大的人數(shù)差距,即便是再樂觀的人,這會兒都覺得此戰(zhàn)難矣。
謝靈瑜也知曉眾人的情緒,她溫聲說道:“諸位,本王與你們共在揚州城,朝廷在得知消息后,定然會第一時間調(diào)集大軍,前來平亂。”
眾人聽到這話后,心底稍稍安穩(wěn)了些。
想來也是,即便他們揚州人的性命不值錢,這位永寧王殿下如今還在揚州,圣人定會派大軍前來的。
況且江淮地區(qū)乃是整個朝廷的錢袋子,朝廷上下怎能容忍自己的錢袋子落入旁人之手。
“既如此,咱們今日先養(yǎng)精蓄銳,待明日再戰(zhàn)。”
當下便有人開口說道。
但是一旁的曹天,突然開口說道:“只怕明日我們便不能如此輕易擊退叛軍了。”
眾人朝他看了過去。
曹天立即解釋說;“今日大家也看到了,叛軍攻城手段單一,除了騎兵沖鋒之外,便只是巨箭攻城,我想是因為他們的攻城輜重還未到。但是他們先鋒部隊既已到了揚州,輜重想來不出一兩日便能抵達。”
“到時候?qū)Ψ饺羰怯型妒瘷C,定會對我們的城墻和城門造成巨大傷害。”
一旁有個性急的官員,忍不住問道:“曹別駕,你說了這么多,到底是想說什么?”
曹天卻在他問話之后,朝著一旁的蕭晏行看了一眼。
最后他口吻堅定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趁著敵軍還未穩(wěn)住陣腳的時候,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
眾人臉上登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曹天說道:“其實這個建議乃是蕭司法提出的,不如大家請聽蕭司法的意見。”
謝靈瑜也有些驚訝,此事居然是蕭晏行提出的,于是她開口說道:“蕭司法不如直言。”
“既如此下官便斗膽了,”隨后蕭晏行徑直走到謝靈瑜的桌邊,他指了指桌子上擺著的地圖,輕聲說道;“殿下,下官可以借用此圖嗎?”
“請便。”
隨后蕭晏行便將地圖懸掛了起來,他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上的一側(cè),直接說道:“根據(jù)我們派出去的斥候傳回來的消息,叛軍目前駐扎在這個地方。而且先前敵軍還未抵達之時,我便研究過他們的行進路線,發(fā)現(xiàn)了他們布防的薄弱之點。”
“諸位今日應該也看見了,其實叛軍所穿兵服并不統(tǒng)一,想來是因為叛軍在一路行進的路上,不斷的收納投降之人,雖說人數(shù)突增,但是也造成了他們暗藏的隱患,那就是彼此都不熟悉。”
眾人震驚,今日才剛交手上,蕭晏行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叛軍的薄弱點了。
當即便有人點頭說道:“對,我今日在城墻上看著,發(fā)現(xiàn)他們很多士兵所穿兵服各不相同,因而他們都在手臂上綁了一根麻布。”
“對,這就是他們的弱點,”隨后蕭晏行抬起頭看向眾人,語氣緩而鄭重說道:“所以我們可以利用這點,對他們進行夜襲。”
謝靈瑜額角微微跳了起來,夜襲二字,確實出乎了她的意料。
“如今我們的優(yōu)勢就是,我們的士兵對揚州附近的一帶地形十分熟悉,叛軍駐扎的營地同樣如此,而且他們剛到駐扎下來,營地夜間戒備定然薄弱,我們可以趁著夜色度過護城河,之后再換上叛軍的衣服,摸黑進入營地附近,借機燒毀他們的軍糧,或是直接襲擊他們的補給線。”
“這樣一來,叛軍夜間必然人心惶惶,多次之后定可影響其士氣。”
蕭晏行一口氣說下來之后,眾人都沉默了。
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法子,確實不失一個辦法。
但問題在于……
有人小聲說道:“此事過于危險,究竟派何人去合適呢?”
這個任務聽著便是危險至極,即便是趁著夜色摸黑到叛軍營地,但是一旦點燃糧草,或是襲擊叛軍的哨兵,必然會引來叛軍的反擊。
這些人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也未可說了。
“所以我想請殿下成立幾支隊伍,挑選最為精銳的士兵來完成這個任務,這些士兵不僅要身手敏捷,還能將生死置之度外。”
在蕭晏行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帳篷里鴉雀無聲。
就在謝靈瑜心中似乎是意識到什么時,她正準備開口阻止,卻不想蕭晏行已經(jīng)再次開口說道:“微臣蕭晏行愿意為先,成為這支敢死隊的第一人。”
謝靈瑜猛地握緊拳頭,死死咬著牙關(guān),她不愿開口應一句。
第147章 第147章這一刻,她抱住了她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原本其他人還在猶疑,畢竟這支隊伍一旦成立,只怕死傷格外嚴重,沒有人敢附和,但是沒想到蕭晏行卻又是這般一馬當先。
謝靈瑜卻還在陷入沉默之中。
她知道蕭晏行所提的這個法子乃是極對的,畢竟揚州守衛(wèi)軍的人數(shù)以十倍少于叛軍,若是一味的死守,那么太過被動挨打。
說不定不出幾日,揚州便會像其他州府那般,被叛軍輕易攻破。
正是因為如此,蕭晏行此時再次說道:“殿下,只要我們小心行事,絕不戀戰(zhàn),傷亡并不會太大。畢竟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在夜間不斷滋擾叛軍,讓他們風聲鶴唳,夜不能寐。”
所以揚州城想要守住,畢竟運用更為靈活和隱秘的戰(zhàn)術(shù)。
而這個夜襲戰(zhàn)術(shù),顯然就是極其適合,畢竟叛軍駐扎在揚州城外,而揚州守衛(wèi)軍多是本地人,自小在這一片長大,對于周圍環(huán)境都極其熟悉。
因而他們可以趁著夜色,不斷襲擊對方。
從而讓叛軍夜間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對于第二日的作戰(zhàn)也會有影響。
他們只需要派出幾支小股隊伍,便能影響整個叛軍,如此看來,確實是上上策。
“好。”
許久,謝靈瑜終于從喉間擠出這一個字。
她雖然不愿意蕭晏行這般冒險,可是如今揚州城生死與共,他若不冒險也是旁人。反而他身手好,又能掌控大局,反而讓他帶隊比旁人更為適合。
“至于其他所需要招募的士兵,以自愿為主,務必要讓他們清楚自己這么做的目的和意義,也要讓他們了解這么做的危險和后果。我希望所有人是抱著保衛(wèi)揚州的決心而去,畢竟一旦行事,他們所能依靠的便是彼此。”
謝靈瑜看著眾人說道,畢竟在場的官員都已參與到了揚州保衛(wèi),士兵招募需要他們親自進行。
而隨后謝靈瑜也開口說道:“當然,一旦報名者,本王每人賞二十金。”
這一下眾官員臉上神色稍稍一松,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是只靠著一張嘴皮子,即便他們身為上官,也沒辦法一句話便讓手底下的人去送死。
但是有這等重賞便不一樣了。
別說這個任務只是危險性大,但是如今揚州城被包圍,這些士兵本就面對著數(shù)倍與自己的敵人,他們本就肩負著保衛(wèi)揚州的任務。
如今還有這樣多的銀錢可以拿,只怕當真有很多人都會報名。
“既如此,諸位便回去招募士兵吧,”謝靈瑜揮揮手,讓眾人退下。
只是隨后她又將蕭晏行和曹天都留了下來。
揚州長史李延逸因為跟宋元友相交甚密,因而不管他有沒有參與宋元友養(yǎng)寇自重的事情,謝靈瑜都已將他軟禁在府中。
而如今曹天身為別駕,便成了整個揚州官員之中官職最高之人。
但是因為有謝靈瑜在此,因而他也只是聽命行事。
“殿下,每人十金之數(shù)會不會太多了些,揚州府庫之中雖有庫存,但是我怕……”曹天忍不住說道。
謝靈瑜淡聲說道:“我知道,這筆銀錢我不會只讓揚州官衙出的。”
隨后她說道:“本王此次前來揚州,隨身自也帶了不少金銀錢財,到時候我會盡數(shù)都捐出,以賞賜這次愿為揚州死戰(zhàn)的將士。”
曹天愣住,雖說這位殿下一直表現(xiàn)的深明大義,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連自己的私產(chǎn)都愿意捐贈出來。
“倘若還是不夠的話,你去將揚州城中前十的富商都召集過來,本王也有話要跟他們說。”
謝靈瑜緩緩說道。
曹天一下便明白了,殿下這是打算讓揚州這些富商也出錢出力了。
于是他也沒有耽擱,當即便離開。
主帳篷內(nèi)只剩下蕭晏行和謝靈瑜兩人,此時蕭晏行身上的衣裳已換了一身干凈的,臉上的血污也擦了干凈,又是恢復了那等清冷出塵的模樣,只是這份清冷之中卻有帶上了揮之不去的肅殺之氣。
都說久經(jīng)沙場的人,身上自帶一股殺氣。
謝靈瑜抬眸朝蕭晏行望過去,或許是感覺到她先前情緒的低落,蕭晏行正欲開口說話,但是下一秒謝靈瑜卻突然伸手將他抱住。
“辭安,你要平安,”謝靈瑜緊緊摟著他。
曾經(jīng)因為父輩之事而產(chǎn)生的隔閡,在這一刻因為她這個擁抱徹底消融。
或許從一開始,她心底便知道一切跟他無關(guān),她只是在找一個發(fā)泄口,她想要有人為父王之死承擔責任。但是從一開始,所有的陰謀都與他無關(guān)。
反而他為了救她,一次次涉險,一次次為她豁出性命。
便是到了此刻,他依舊為她舍生入死。
“我一定會沒事的,不管如何,我會陪著你一起,不會讓你一人獨自面對這一切的,”蕭晏行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柔聲安慰道。
謝靈瑜緊緊抱著他,感受著他身體帶來的溫熱。
這樣的溫熱,宛如源源不斷的勇氣傳遞到她的心底。
不管她表面如何堅定,她也不知自己未來的命運,她真的能率領(lǐng)揚州百姓退敵嗎?她真的會等到朝廷援軍嗎?
這些話她從未問出口,更沒有同任何人說過。
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唯有她自己知曉。
可是在蕭晏行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謝靈瑜卻知道他也明白自己最深處的害怕。
所以他才會身先士卒的為她去打第一杖,才會想出這般豁出命的法子,阻擋叛軍的攻城,為她爭取更多的時間,等待朝廷援軍的到來。
他知曉她心底一切的擔憂和害怕,所以他才會拼命做這一切。
“好,我們一起面對,”謝靈瑜抱住他,輕聲說道。
這一刻她的心,無比的安定,是開戰(zhàn)以來最為平靜的時刻。
*
揚州乃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富裕之地,自然城內(nèi)豪富也多,所以當諸位富商被帶兵之人敲開宅門的時候,心中俱是有種大石頭落下來的感覺。
這樣生死存亡的時刻,普通百姓倒是還能躲過去,但是他們卻躲不過去。
不說旁的,捐錢捐物之事,自是少不了的。
這些當兵的沒有帶人上門直接搶,在他們看來都是客氣至極的。
當他們陸陸續(xù)續(xù)被帶入帳篷內(nèi)的時候,就瞧見端坐在上首的女郎,她絕美的容貌無一絲笑意,沉肅而威嚴,讓人不敢抬頭直視。
眾人在她對面站定之后,微垂著腦袋,絲毫不敢抬起。
直到上首一道清潤的女聲響起:“來人,看座。”
身后盔甲之聲響起,是士兵們擺好了座位,富商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往兩邊座位上走去,卻誰也不敢朝著離永寧王最近的那個位置坐下。
待眾人落座后,謝靈瑜再次開口:“大戰(zhàn)已起,卻突然將諸位召來,想必大家心中應該知道所為何事吧。”
謝靈瑜也懶得兜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
諸多富商也沒想到這位殿下,居然這么直截了當。
他們先前其實在外面已經(jīng)交頭接耳了,此時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希望旁人出頭。
直到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揚州商會會長宋道沖的身上,他這才硬著頭皮說道:“草民等人自是明白,如今大敵當前,諸位將士們辛苦了,吾等愿意為守衛(wèi)揚州出一份力。”
說著他頓了下,隨后似乎咬牙說道:“草民愿捐五百斤糧食。”
這下他開了口之后,眾人如同找到主心骨似的,紛紛開始喊話了。
“草民愿捐三百斤。”
“草民可以出力四百斤。”
“草民也是三百斤。”
眾人沒一會兒倒是都喊了,看著場面頗為踴躍。
謝靈瑜卻沉默的看著諸人的這般喊價,直到帳篷內(nèi)此起彼伏的聲音漸漸消失,眾人小心翼翼看著上首的謝靈瑜。
但是謝靈瑜的神色也一如方才,不見喜怒,他們更是摸不著頭腦。
“本王雖遠在長安,卻也聽過揚州幾樁趣味,”謝靈瑜見帳篷內(nèi)再無人說話,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眾人這會兒是抬頭也不敢,但是低頭也不敢,只能豎起耳朵聽著。
“本王曾聽聞?chuàng)P州一位富商為了體驗一擲千金的感覺,派人以萬兩銀錢換取金箔,在登上高樓之上,在高樓之上拋灑金箔,引得底下百姓瘋搶不已,而這位富商則是在樓上哈哈大笑。”
謝靈瑜說著這話時,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巡視般的在每個人臉上掠過。
但是這會兒在座富商哪有敢抬起頭,一個個恨不得將腦袋埋在腿里,尤其是其中一人,渾身顫抖,額頭上更是汗如雨下,眼看著汗水順著他的鬢角一顆一顆落在地上。
但是謝靈瑜的聲音卻沒有停下,她接著說道:“本王還聽聞,有一位甚至發(fā)明了‘游菜’的吃法,每頓飯都要準備幾十乃至上百道菜,若是有不滿,便即刻撤下更換。”
隨后謝靈瑜輕輕起身,她走到椅子這邊,卻是走在椅背之后。
待她停下后,微微彎腰在最前方揚州商會會長宋道沖身后,輕聲說道:“諸位想來不知,便是連圣人日常用膳,也不過是二十六道菜罷了。”
“殿下恕罪,”宋道沖當即站起身,便要跪下。
但是謝靈瑜淡笑一聲,只是冷眼看著他。
方才眾人齊齊看向宋道沖的舉動,自然沒有逃過謝靈瑜的眼睛,她如何會看不出來呢,此人便是眾人之首。
結(jié)果他居然一張口,要捐五百斤的糧食。
這豈不是拿她這個堂堂永寧王,當一個要飯的來打發(fā)。
宋道沖這么一跪下來之后,旁人也趕緊站起來,跟著一起跪下。
謝靈瑜此時重新走了回去,只是這次她卻是走到一旁掛著的揚州輿圖,她隨時指了一處說道:“想必先前諸位都在府中,未登上城樓,所以不知道如今叛軍已然兵臨城下,就駐扎在離揚州城五里之外。”
“諸位倘若有興趣,待會登上城門樓,還能看到叛軍營地的火光呢。”
眾人登時被嚇得雙腿直打顫,連跪都快要跪不穩(wěn)當了。
“我也并非是要逼迫諸位,而是如今乃是兵臨城下,理應全城一心,”謝靈瑜看著眾人,突然聲音冷了下來,輕聲說道:“若是揚州城破,本王自是一死殉城,但是諸位覺得自己能逃得過嗎?”
這些人跪在地上,聽著永寧王輕描淡寫的說出以死殉城這樣的話后,更是傻在原地。
“叛軍自江西道一路打來,一路上攻下數(shù)個州府,便是連蘇州都未能幸免,而他們所到之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而每每破城之后,他們便會收集全城的糧食和財富,只因為他們大軍需要補給,所以一旦揚州城破,比起普通百姓,只怕在座的你們才是真正的出頭鳥。”
謝靈瑜倒也不是在嚇唬這些人,而是歷來便是如此。
這些叛軍為了能夠盡快的攻城掠地,壓根不會管理已經(jīng)被奪下的城池,他們要做的便是在短時間內(nèi),聚集大量糧食和財富,去更快的攻占下一座城池。
一直到叛軍打到長安城下。
倘若朝廷援軍反應過來,迅速前來平叛的話,或許會有很多地方會免于戰(zhàn)火的紛擾,但是如今叛軍已經(jīng)到了揚州。
如若他們不想要揚州成為下一個人間地獄,必然要有所付出。
“況且如今守城之人乃是揚州城的將士,諸位只需要躲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謝靈瑜并未將話挑明,但是說到這里,卻已是明了。
這些富商自然也明白,今日既是進了這個帳篷,若是想要不割幾塊肉下來,是必然不可能的了。
宋道沖跪在最前面,終于他一咬牙說道:“殿下,草民愿意捐出五千斤糧食,還有一萬金。”
他身后之人聽到這個,紛紛震驚望向他。
只可惜眾人只能看見他跪著的背影,卻一點都看不見他的神色。
但是他既然已經(jīng)說出口了,可見是必不能改的。
先前還抱有僥幸心理的人,這下也徹底死心了。
于是一個個開始跟著重新喊數(shù),不過一會兒,便是謝靈瑜身為一品親王都對短短時間被喊出的財富微微咋舌。
難怪揚州乃是天下第一的富庶之地。
“諸位也不必心疼,只要我們等到朝廷援軍到來,擊退叛軍,到時候本王必會上書朝廷,給諸位請功,”謝靈瑜柔聲說道。
原本還以為自己是被平白宰了一刀的富商們,這下反應過來了。
永寧王殿下說要親自為他們請功,他們說不定還能從白身變?yōu)楣偕恚m說舍了錢財,但也并非是什么都沒有得到。
方才還心頭在滴血的富商們,一下臉色好看了許多。
“來人,”謝靈瑜沖著帳外喊了一聲,隨后數(shù)名親衛(wèi)走了出來,只聽她吩咐道:“揚州這幾位在大戰(zhàn)剛起之時,便能慷慨解囊,你們親自護送他們回去。”
護送自是好聽的話,真正的自是為了陪著這幾位取銀錢和糧食。
待他們離開之后,一直藏在后面的蕭晏行和曹天紛紛走了出來。
原本曹天還想幫著謝靈瑜唱個黑臉,但是沒想到殿下幾句話之后,便成功讓這些富商們松了口。
“殿下當真是厲害,只不過幾句話,便輕易籌得數(shù)萬金,這樣一來,不管敢死隊有多少人報名,咱們都不怕兌現(xiàn)不了承諾了,”曹天打心底佩服的說道。
謝靈瑜淡然說道:“這幫人不過也是怕死而已,畢竟如今大家同在揚州城內(nèi),若是守衛(wèi)軍守不住城,一旦叛軍攻進來,他們便是首當其沖。”
叛軍屠城搶殺,沖的可不只是平民百姓的家,畢竟哪里是大戶人家的宅院,這些叛軍長了眼睛的,一眼便能認出來。
也并非是謝靈瑜刻意嚇唬,而是這些人既能成為遠近聞名的富商,必也是見多識廣之輩。
“夜襲隊的人手招募如何了?”謝靈瑜又問道。
原先他們將這個隊伍稱為敢死隊,卻又覺得這名字過于肅殺,倒不如按照實際任務而命名。
曹天雙手抱拳:“殿下請放心,守衛(wèi)軍本就一心保衛(wèi)揚州,如今又有您親口允諾的重金,報名者甚多,如今幾支隊伍很快便招募滿了。”
“那就好,兵貴神速。”謝靈瑜點頭。
蕭晏行立刻說道:“殿下,今夜我想親自帶人去夜襲敵營,先前在打掃戰(zhàn)場之時,我便已讓人偷偷搶了不少叛軍尸身回來。如今只要扒下他們身上的兵甲,我們換上,便刻意趁機摸到敵營周圍,伺機破壞他們的糧草。”
“方才我找了善看天氣者,今夜應該起東風,到時候我們所有人帶上水囊,將里面裝滿火油,只要我們摸到敵營的西北面,將火油倒在敵營附近,只要燒起來,便可以借助東風燒起來。而他們這么多人,帳篷勢必會格外密集,到時候只要火勢足夠大,必能造成大量死傷。”
曹天聽著他這般說之后,都忍不住朝他看去,不禁感慨道:“蕭司法,我原先以為你只是善斷案,身手好而已,如今看來,你竟是了不得的將才。”
顯然蕭晏行先前提出夜襲隊,并非是臨時的主意。
或許在得知叛軍即將向揚州進發(fā)的時候,他便在苦苦思索退敵之法了。
*
入夜。
整個揚州城已陷入了安靜,不管白日里廝殺如何厲害,但是到了晚上都是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但是城墻之上卻是燈火通明,巨大的火盆里燒著的火焰將周圍都映照著的格外亮。
但是并非每個城墻之上都是這般明亮,西門上的火把便是少了些,顯得下面城門一片漆黑。
而在城門之后的甬道上,一列隊伍早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
所有人都一臉嚴肅,身上穿著跟周圍士兵截然不同的兵甲,衣裳上的血跡雖然在黑暗之中早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但是殘留著的血腥味卻久久無法退散。
這些衣裳正是從已經(jīng)死去之人身上扒了下來的,但是此刻穿著的人,卻沒有介懷。
“每個人都檢查自己身上的水囊,每人兩個水囊,里面必須裝滿火油,”站在隊列最前方的蕭晏行也是一身敵軍兵甲,烏發(fā)束起,即便是這般狼狽的打扮,卻依舊擋不住他過于出眾的容貌所帶來的清貴氣。
幸虧他們乃是夜間突襲,若是在白日里的話,只怕剛摸到敵營附近,就要被巡邏人員盯住他那張臉了。
“先前我們派出去的斥候,已探清楚了敵營的具體方位,到時候我們摸到這里附近時,我會先行清楚附近的巡邏人員,到時候你們迅速補上空缺之位,隨后剩余之人跟我繼續(xù)往前,若是能找到糧草所在之地自是最好。但如果一刻鐘內(nèi)未能找到的話,所有人便將火油都倒在帳篷最密集之處,隨后點燃火油撤退。”
“記住,一旦點火之后,敵軍肯定會迅速發(fā)現(xiàn),到時候營地自會十分混亂,我們無須戀戰(zhàn),趁亂離開敵軍營地。我們今次要做的不是殺幾個叛軍,而是徹底攪亂敵軍營地,讓他們夜不能寐,加劇他們的恐慌,打擊他們的士氣。”
蕭晏行說完這些后,所有人齊齊應道:“是。”
“將士們,本王在此等你們平安歸來,”謝靈瑜站在一旁,朗聲說道。
隨后趁著夜黑風高,巨大的城門被偷偷拉開了一道縫,僅容一人出入。
蕭晏行率先走了出去,隨后他站在門外,看著眾人一個個從門縫中走出,直至所有人都出來之后,身后那道巨大城門再次被關(guān)上。
此刻在這里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士兵,不僅身手靈活敏捷,更是勇氣過人。
雖然他們有人也是因為重金懸賞而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走出這道城門意味著什么,他們需要獨自去面對龐大的叛軍,若是不慎,他們便會全軍覆沒。
但是沒有人有時間感懷,蕭晏行便已經(jīng)率隊出發(fā)。
此時謝靈瑜已經(jīng)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攀上了城樓,先前為了方便他們從城門離開,這處城樓上的火把被刻意熄滅了大半。
就連很多守城士兵都不知道,此刻正有一支隊伍,正在離開城內(nèi)前往敵營。
謝靈瑜借著月色,低頭看著前方。
即便她努力睜開眼睛,卻依舊只能看見烏黑原野之上,偶爾閃過的影子。
“殿下,您別擔心,蕭大人定然會沒事的,”武憂站在一旁,低聲說道。
自從開戰(zhàn)之后,武憂也是一身戎裝,時刻跟在謝靈瑜的身邊。
叛軍為了方便攻打揚州城,因此所駐扎的營地離揚州城不過五里地而已,蕭晏行所挑選的皆是身手敏捷的年輕人,區(qū)區(qū)五公里對他們而言,并不算什么。
待摸到營地附近,只剩下數(shù)百米時,蕭晏行便讓眾人就地潛伏。
此時他們已經(jīng)能看到叛軍營地上,燃燒著的火光。
而他則是帶著身手最好的幾人,繼續(xù)前進,直到幾人來到營地周圍,他們知道這附近定然有巡邏之人。
于是蕭晏行也不著急,耐著性子開始等到巡邏之人。
直到兩撥巡邏之人離開之后,旁邊趴在草地上的一人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大人,我們何時動手?”
“不著急,我們先摸清楚他們巡邏的規(guī)律,再伺機動手,”蕭晏行輕聲說道。
眾人又趴在草地上等了一刻鐘,終于第三波巡邏之人來了。
這次他們看清楚了,巡邏之人乃是六人一隊,一刻鐘便會出現(xiàn)一次。
蕭晏行輕輕示意眾人往前,因為這乃是營地邊緣,因而夜色格外漆黑,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幫助他們,原本天上還有淺淺月光落下來,而此刻烏云將最后的月光也遮擋的一干二凈。
黑暗之中,他們來襲者,反而占據(jù)了優(yōu)勢。
當蕭晏行揮手時,幾個人從草地猛地撲出,蕭晏行出手最為迅速,他直接以短刃割斷了最后面之人的喉嚨,而其他人也是撲了上前,捂住對方口鼻,短刃刺喉。
先前蕭晏行就率先說過,以短刃刺喉,不管致不致命,可以在最快時間內(nèi),讓對方發(fā)不出聲音。
果不其然,即便有人未能立刻斃命,但是因為短刃刺入喉嚨中,壓根發(fā)不出一丁點聲音。
隨后他們迅速收拾了這隊巡邏者。
待眾人將這些人的尸身抬走時,先前躲在不遠處的其他人,也趕緊上前拿起這些人的武器,開始裝作巡邏的模樣。
好在他們身上所穿的兵甲,正好與巡邏之人的相同。
于是就這樣,他們一邊巡邏一邊慢慢往營地里面走去,即便對面遇到巡邏之人,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從未有人夜襲過叛軍,這些巡邏隊伍來回巡邏時,也未有暗號口令。
先前蕭晏行之所以放走前兩撥的巡邏隊伍,便是在觀察這些隊伍。
蕭晏行
在除掉另外一隊巡邏隊時,也開始喬裝扮成這個巡邏隊,順著營地開始往前走,果然,越往里面帳篷就越發(fā)密集。
畢竟叛軍號稱有二十萬大軍,這么多人住在一起,本就是需要足夠大的地方。
不過也正是因為叛軍人數(shù)太多,很多人除了自己隊伍之外,對于旁人并無印象。方才蕭晏行帶著這支假巡邏隊,一路走過來未能被識別出來,也正是這個緣故。
待到了幾乎帳篷挨著帳篷的地方,蕭晏行便開始揮手,讓眾人將腰間掛著的水囊取下。
隨后所有人將水囊里的火油,沿著帳篷倒了下去。
先前蕭晏行就曾跟另外兩支假扮巡邏隊的人說過,一刻鐘之后,找不到糧草所在,便直接將火油倒在帳篷附近。
他會率先點燃火油,只要看到火光,他們便將火油同樣點燃,隨后所有人一起撤退。
他們并未找到糧草所在,想來也是,畢竟糧草乃是最為重要的。
即便被他們找到了,也一定會有重兵把守。
貪心必壞事。
所以蕭晏行便叮囑過,莫要太過貪心,一旦不成,便即刻撤退。
他們夜襲真正目的,便是騷擾叛軍,讓他們在夜晚疲于奔命,這樣到了明日白天,他們攻城時也會力不從心。
因為帳篷上沾了火油,當火折子被扔上去之后,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蔓延了起來。
帳篷本就是油布所制成,乃是易燃之物,又有火油助燃。
不過呼吸之間,在場之人看見大火吞沒了整個帳篷,而原本在帳篷內(nèi)鼾睡的士兵,則是在睡夢中便被火舌吞沒,當他們被滾燙的熱度逼醒時,原本支撐著的帳篷,在大火之中哄然倒塌了下去。
這一整個帳篷的人幾乎沒人跑出來,就被壓在了下面,而大火迅速吞沒了他們。
只余下凄厲而折磨人的慘叫聲。
此刻,忽地一陣東風起,原本就已經(jīng)要吞噬一切的火苗,而東風之下,開始迅速吞沒附近的其他帳篷。
而在蕭晏行他們點燃這里的火苗之后,其他兩個地方也迅速被起了火。
此時營地里其他巡邏者,迅速開始大喊,引起眾人注意。
“著火了,著火了。”
伴隨著嚎叫聲響起,原本安靜的營地,徹底沸騰了起來。
而越來越大的火苗則是如同從地獄而來的烈焰,殘忍而強勢的吞噬著附近一個有一個帳篷,雖然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吵醒之后,迅速逃出了帳篷。
但因為周圍實在太過混亂,有人在逃跑之余,卻被不小心點燃了衣裳。
待發(fā)現(xiàn)時,火勢已經(jīng)徹底蔓延了。
蕭晏行等人一路撤退,也一路裝模作樣的開始喊道:“救火啊,快起來救火。”
待他們快要逃到營地邊緣時,正好被迎頭趕來的另外一支巡邏隊擋住,顯然這支隊伍的領(lǐng)頭是個機敏警惕之人,他攔住蕭晏行等人問道:“你們?yōu)楹我宦繁寂苤链耍俊?br />
“大人,我們自是要去取水救火,”蕭晏行抬頭說道。
而那人在蕭晏行的瞬間,瞧清楚他的臉,登時忍不住說道:“你是何人,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在他這句話說完時,他就看見對面那張原本清俊的臉,眸光陡然變得森冷,隨后對方飛撲而來,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閃過時,他只覺得喉間一陣劇痛。
而他身后的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殺伐一幕震驚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蕭晏行身后的人也撲上來,將他們狙殺。
此時叛軍營地上,早已是火光一片,一個個被燒起來的帳篷,宛如夜空中亮起的巨大火球,火光沖天,直接將半邊天際都燒的通紅。
這一幕自然也被揚州城墻上的守軍所看見。
除了謝靈瑜所在的西城門之外,其他城門上的守軍迅速會去回稟了當值的大人,隨后眾人走出來看到遠處火光沖天的模樣。
他們心頭都激蕩著一句話,成功了。
夜襲計劃成功了。
而自始至終站在城墻上,眺望著遠處叛軍營地方向的謝靈瑜,在火光升起的第一時間便發(fā)現(xiàn)了。
于是她立即傳令下去:“立刻打開城門。”
為了防止他們在返回之時,可能從其他城門入內(nèi),謝靈瑜派武憂親自去其他城門,讓人將城門打開,接引夜襲隊回城。
一刻又一刻的等待,謝靈瑜的心始終提在嗓子眼。
而直到在夜色中,有黑影靠近城墻。為了方便他們回來,謝靈瑜也早早讓人將西城墻上的火把全部點燃。
當?shù)谝慌祷刂顺霈F(xiàn)在城外時,謝靈瑜便迫不及待的跑了下去。
只是在看到第一批回歸之人時,謝靈瑜發(fā)現(xiàn)并沒有蕭晏行,但她也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一臉認真道:“諸君辛苦了,城樓下面已經(jīng)備好了吃食,大家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去歇息。”
待眾人稱是時,謝靈瑜卻沖著他們深深一行禮。
“本王代揚州百姓,謝過諸君英勇。”
雖然她并不知道今夜戰(zhàn)果如何,但是看著敵軍營地漫天的火光,她就知道今夜夜襲定是大勝而歸。
她沉著心開始站在城門口,迎接著歸來的勇士。
可是一批又一批,卻始終不見蕭晏行蹤影。
她心中百般焦急,卻始終相信蕭晏行所說的話,他不會讓她獨自一人面對這一切的,他一定會平安歸來。
終于在城墻之上火光的映照下,不遠處慢慢浮現(xiàn)出了幾道身影。
為首那道挺拔而高大的身姿,宛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心頭。
這一刻,謝靈瑜再顧不得旁的,她奔跑上前,死死抱著他。
他身上還摻雜著巨大的硝煙和血腥味,甚至連臉上都沾染了血污,但是眼前這個王朝最為尊貴的女郎,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擁住了他。
這一刻,她抱住了她的心上人。
第148章 第148章長安傳來消息,永寧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參與夜襲計劃的所有人平安歸來,而對面叛軍營地大火漫天,便也是意味著整個夜襲計劃的成功,所有人都歡欣鼓舞。
但是喜悅并未持續(xù)太久,次日,本以為昨晚的夜襲會推緩叛軍的進攻。
次日,天將蒙蒙亮,謝靈瑜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號角聲吵醒,她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只是她起身的太快了,忽地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zhuǎn),耳畔更是傳來嗡嗡作響之聲,整個人險些便要昏倒過去。
而方才那樣清晰又嘹亮的號角聲,一時間也顯得不夠真切,竟不知分不清自己方才究竟是在夢中聽到,還是現(xiàn)實中真的響起了號角聲。
直到外面?zhèn)鱽砑鼻械哪_步聲,還有武憂的聲音響起。
“殿下剛睡下不到兩個時辰,外面情況如何?”外面是武憂壓低聲音說的話。
“敵軍趁著清晨起霧,阻擋觀察哨的視線,突然集結(jié)朝著東城門而來了,”來人雖然焦急,卻也跟著壓低聲音。
原本還坐在床榻上的謝靈瑜,這下徹底清醒了過來。
方才她所聽到的,果然是真的號角聲。
這是城樓上的示警之聲,意在告訴其他城樓守衛(wèi)軍有敵襲。
謝靈瑜立即起身,隨后喊了一句:“武憂。”
外面的武憂原本還要問什么,卻聽到房中傳來謝靈瑜的聲音,趕緊推門而入。
此時謝靈瑜已經(jīng)開始給自己穿衣服,武憂見狀,立即上前幫忙。
“殿下,您也不必太過著急,昨夜您已經(jīng)將一切安排妥當,況且叛軍一時半會定然還不會攻城的,”武憂勸慰道。
謝靈瑜昨夜在等待蕭晏行率隊回歸期間,確實又跟曹天等人商量妥當了白日里守城的策略,但是如今敵軍來襲,她依舊還是放心不下。
“況且方才來人也說了,蕭大人這會兒已趕到了城樓,正在組織防守事宜。”
武憂見她手上動作,一點也沒緩和,又是勸了句。
這下謝靈瑜倒是一下慢了下來,她轉(zhuǎn)頭看向武憂:“辭安已到了東城門?”
“對,有蕭大人在,定然能擋住叛軍攻勢,”武憂信心十足的說道。
昨日敵軍來襲時,蕭晏行主動請戰(zhàn)以少抵多,首戰(zhàn)告捷。
隨后夜晚時,他又提出了夜襲的方案,更是連夜率隊偷襲敵營,攪和的敵人二十萬大軍的營地那叫一個火光沖天,人仰馬翻。
雖然叛軍并未像他們所預想的那般,在今天白日里休養(yǎng)生息。
但是蕭晏行短短一日內(nèi),屢建奇功,揚州城內(nèi)的守衛(wèi)軍都是看在眼中。
要說謝靈瑜如今是揚州城的定海神針,那么蕭晏行便是在行動上成為了很多守衛(wèi)軍心目中的戰(zhàn)神,只要有他在,眾人便會覺得格外心安。
“胡鬧,”不想謝靈瑜卻冷冷斥了一句。
武憂一怔,似乎是實在不知殿下為何會突然這么說。
“他昨天白日里作為先鋒沖殺,便是極其耗費體力,晚上又率隊夜襲敵軍大營,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才歇息了兩三個時辰,如今卻又去了城門樓,他當真是不要命了。”
武憂這才明白,殿下是心疼蕭大人。
而此時謝靈瑜指著一旁衣架上掛起的盔甲,急匆匆說道:“先幫我更衣。”
待謝靈瑜穿上盔甲之后,便立馬前往東城門。
因為她所住官衙離東城門并不遠,縱馬趕往城門樓。
此刻城內(nèi)也早已經(jīng)行動了起來,即便謝靈瑜還未趕至,但是守衛(wèi)軍依舊井然有序,可見先前的布置確實充足。
直到她登上東城門樓,就見一身戎裝的蕭晏行站在城門之上,肅然望著城外,而一旁的曹天正在一個勁說什么。
“殿下,”兩人瞥見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而來,立刻行禮。
謝靈瑜抬手示意他們起身,隨后她走到略靠近城墻的地方,同樣看著城外,果然敵軍再次兵臨城下。
“昨日敵營火光多久熄滅的?”謝靈瑜沉著問道。
一旁的曹天上前回道:“我方才問了昨日巡邏的士兵,昨夜敵營大火一直燒到丑時末。”
丑時末,如今才是辰時初。
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個時辰而已,對面敵軍即便將營地里的大火撲滅了,但是帳篷卻是實打?qū)嵄粺龤Я说摹?br />
敵軍只怕一時半刻變不出那么多帳篷,只怕昨夜不少人露天而睡。
雖說八月底揚州氣候并不算冷,但是晝夜溫差極大,只怕不少士兵昨晚壓根就沒怎么合眼睡覺。
士兵們本就因為營地突然著起的大火,而缺乏休息,結(jié)果第二日還要這般早便來攻城。
“對面叛軍昨日突襲揚州,本就勞累,結(jié)果昨夜還被燒了大營,更是未能歇息,但是我們卻不一樣,我們只是以小股隊伍偷襲敵軍大營,大部分守軍都得到了及時的休息。這么說來,我們乃是以逸待勞。”
“此戰(zhàn)依舊可打!”
謝靈瑜拔高聲音,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傳遍整個城門樓。
話雖如此說,但是當兩軍之間,敵眾我寡,就算對方未曾得到足夠的休息,但是打起來的時候,依舊還能靠著人數(shù)碾壓。
而就在叛軍兵臨城下,擺好陣型之后,就見敵軍之中抬出了浮橋和云梯。
顯然是敵軍的攻城輜重到了。
難怪謝獻連一點休息時間都不給自己手下的士兵,他是猜測到了揚州守衛(wèi)軍的想法,反其道而行,寧愿讓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累著點,也絕不給揚州守衛(wèi)軍拖下去的機會。
如今這些攻城輜重到了,謝獻就更是想要趁熱打鐵。
“看來他們是想要一鼓作氣拿下?lián)P州城,”謝靈瑜冷眼望著對面士兵抬出來的云梯。
眼看著敵軍開始搭建浮橋,曹天在城門樓上看著著急問道:“殿下,我們是不是要射殺這些搭橋士兵?”
“先等一等,”謝靈瑜輕聲說道。
待護城河面上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浮橋,揚州守衛(wèi)軍依舊沒有發(fā)動攻擊,連敵軍將領(lǐng)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低聲向謝獻秉明。
敵將有些詫異道:“殿下,我們是在揚州守衛(wèi)軍的眼皮子底下搭建浮橋,他們卻遲遲不發(fā)動攻擊,可是其中有詐?”
謝獻卻是在聽罷后,冷笑了聲:“他們這是想要在我們士兵過浮橋時再進攻,這樣才會造成大規(guī)模殺傷。”
敵將一怔,隨后小心翼翼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可要停止搭浮橋?”
“倘若停止搭建浮橋,我們大軍如何攻城?”謝獻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敵將:“可是……”
“打仗豈有不死人的,”謝獻語氣冷漠。
其實這便是雙方的陽謀,謝靈瑜不讓揚州守衛(wèi)軍現(xiàn)在就攻擊,是想要等著將人放近之后再攻擊。
而謝獻也知道她這個打算,但是他卻依舊讓繼續(xù)搭橋,是因為他打算用人命填平謝靈瑜的這個陽謀。
揚州守衛(wèi)軍即便各個都是弓箭手,也不可能將所有沖鋒的叛軍士兵盡數(shù)射殺。
只要有士兵沖到河的那邊,便可以搭建云梯,開始攻擊城樓。
甚至他們還可以將圓木運過去,直接撞擊城門。
謝獻看懂了謝靈瑜的陽謀,卻依舊愿意賭這么一手。
于是當浮橋搭建完畢,叛軍士兵開始扛著云梯沖鋒時,對面無數(shù)的人頭在號角聲之中,沖向了揚州城樓。
也就是在此時,謝靈瑜抬起手臂,高聲喊道:“準備。”
城墻之上一字排開的弓箭手,在這一聲命令中拉開了自己的弓箭,而城下的敵軍猶如潮水般涌來。
“放。”
隨著謝靈瑜的一聲令下,弓箭手迅速射出弓箭。
從城墻上急射而下的箭雨,朝著護城河上的敵軍飛去,瞬間很多人中箭從浮橋上摔了下去。很快,河水里被鮮血漸漸染色,隨著掉入河中的人越來越多,河水漸漸成了赤紅色。
但是身后的沖鋒號還在響著,敵軍也無人敢臨陣脫逃。
畢竟在戰(zhàn)場上臨陣脫逃也是死罪,一旦有人敢后退,身后便有人會立刻殺了他們。
城墻上守衛(wèi)軍的弓箭手的箭也是絲毫沒有停止,先前謝靈瑜便讓弓箭手交替站在城墻頭,這樣一組弓箭手將箭射出后,另外一組弓箭手便立刻上前補位。
就這樣墻頭上的箭羽和城墻下不斷沖鋒的敵軍,將原本富裕繁榮的揚州城淪陷為了一個人間地獄。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重的幾乎讓人要嘔吐,但是誰也沒有時間。
雙方都在這一刻殺紅了,一方想要拼死守城,另一方想要攻城。
終于當?shù)谝粋云梯被立起時,叛軍開始順著云梯往上攀爬,守衛(wèi)軍也絲毫沒有慌亂。
因為謝靈瑜早已經(jīng)讓人將城墻上,鋪滿了灌著油脂的蒿草,只待云梯架了起來,叛軍開始爬上來,她便立即讓人點燃蒿草。
被灌了油脂的蒿草,燃燒的極快,而云梯也是木質(zhì)的,遇火更是亦燃。
“燒掉對方的云梯,”謝靈瑜見對方還在不斷架云梯,干脆直接讓人拿來油脂,倒在云梯上,又利用已經(jīng)燒起來的蒿草,點燃云梯。
瞬間,一個個云梯因為被淋上了油脂,很快就被點燃,在半空中就燒了起來。
原本還想要爬上來的士兵見狀,便想要往下爬。
但是下面已經(jīng)有士兵又爬了上來,一時間最上面的士兵退不下去,最后竟只能從云梯上跳了下去,但是這般高的地方,跳下去自也是摔了個半死。
于是一時間,原本攻城的云梯,竟成了索要敵軍士兵性命的工具。
“殿下,將云梯撤回來,若是今日云梯全部被燒毀,日后我們拿什么攻城,”敵方這些將領(lǐng)原本還在看士兵攻城,但是瞧見揚州守衛(wèi)軍竟采取火攻的法子,瞬間便急了。
他們所用的云梯,乃是一路上攻下各個城池時所繳獲的戰(zhàn)利品。
敵軍一路進攻,又并無什么大后方,弓箭兵器這些都是一路上繳獲的,便是說他們一旦用完了,并不能自己打造,只能再回頭去其他已經(jīng)攻下的城池搜刮。
但是一來一回之間,勢必會浪費不少時間。
因而對于云梯這種大型輜重,叛軍也是格外珍視。
叛軍面對揚州守衛(wèi)軍這般火攻之下,全然束手無策,再加上昨日叛軍營地大亂,所有人都未能好生歇息,無奈之下,叛軍只能倉促撤兵。
這一次叛軍似乎也為了讓自己人得到好生歇息,竟是兩夜一日都未曾發(fā)動進攻。
八月二十六日,休整完畢之后叛軍,再次集結(jié)而來。
這一次敵軍不再將所有兵力都壓在東城門,而是將兵力分散,全力進攻揚州幾大城門。
敵人大軍足有二十萬,即便分散開來進攻,也足以在人數(shù)上取勝。而揚州守衛(wèi)軍本就不足兩萬,這般分散在各個城門防守,瞬間壓力更是巨大。
揚州守衛(wèi)軍連守五日,不失任何一座城門,力拒叛軍與城外。
但是各個城門樓的損壞也日趨嚴重,尤其是東門,因為承擔著叛軍的主力進攻。而這五日里,叛軍攻城的投石器和云梯等輜重盡數(shù)到位。
叛軍利用投石器,不斷將城門樓砸出缺口,再以沖鋒隊架起浮橋,通過護城河。
因為叛軍開始利用圓木攻城,為了防止叛軍當真以圓木撞開城門,揚州守衛(wèi)軍只能打開城門,與城門外與對方廝殺。
但是這般廝殺,便是造成揚州守衛(wèi)軍的人數(shù)開始急劇減少。
短短幾日內(nèi),守衛(wèi)軍從原先的堪堪兩萬,銳減了三千多人,一時間整個揚州城內(nèi)掛滿了素鎬,家家戶戶幾乎都有戰(zhàn)死之人。
而隨著叛軍對于夜襲有了防備,先前屢次成功的夜襲,也開始失了成效。
相反,派出去的夜襲隊往往失利多,死去的人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叛軍為了針對夜襲隊,竟也派人守在了出城的路上,夜襲隊還未靠近叛軍的營帳,就被叛軍反偷襲。
因此謝靈瑜果斷喊停了此事。
為今之計,他們最好的法子便是固守揚州,等待朝
廷大軍的到來。
入夜,兩方再次戰(zhàn)罷,夜色給了這場緊張而殘酷的戰(zhàn)爭一絲喘息的時間。
軍營之中,很多士兵喘著粗氣的躺倒在地上,橫七豎八,唯有胸口的起伏告知著他們依舊還活著。
而隨著一副副擔架將受傷的士兵們,抬了回來,空氣里的血腥味正在彌漫。
那種始終無法揮散的血腥味,就這般沉重的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謝靈瑜站在營地里,看著眼前這一幕幕,而身側(cè)是從四面發(fā)放傳來的消息。
守城的士兵們在不斷的戰(zhàn)死,還有那些失去行動力的傷患也越來越多,每日需要消耗的藥材便是數(shù)不清,謝靈瑜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傷患死去。
但是隨著守城的時間越久,所傳來的壞消息便一個接一個。
而他們所期盼著的援軍,卻遙遙無期。
謝靈瑜深吸一口氣,她望著外面還在持續(xù)的場面,不少城中百姓已經(jīng)自發(fā)前來幫忙,作戰(zhàn)的士兵們累癱在一旁的時候,百姓們便幫忙將傷員抬了回來。
大家都還沒放棄!
謝靈瑜轉(zhuǎn)身走進營帳,一旁的其他官員也跟著入內(nèi)。
“殿下,傷員實在太多,城中的大夫人手不夠,還有府庫里的傷藥也快用盡了。”
“今日死傷的士兵又足足有上千人。”
“連日交戰(zhàn),我們的武器損耗嚴重,尤其是箭羽,已經(jīng)使用過半了。兵器鑄造場內(nèi)即便連日趕工,依舊趕不上損耗的速度。”
剛一入了帳內(nèi),眾人便迫不及待將各路消息向謝靈瑜回稟。
但是入耳所聽的,皆是不好的消息。
連一向鎮(zhèn)定自若的謝靈瑜,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
但是如今,她卻什么抱怨都不能有,畢竟她才是主心骨,倘若連主心骨都連連抱怨的話,旁人又如何能全力以赴呢。
“揚州乃是整個大周的商業(yè)中心,我記得城中便有好幾家大的藥館,派人去跟他們的家主所,所有藥都暫時征用了,倘若守城成功,本王定然如數(shù)奉還。”
至于另外一句,若是守城未能成功,更沒了還的必要了。
畢竟到時候叛軍一旦入城,城中財富盡數(shù)便都會被搶掠,更別說藥草這等戰(zhàn)時最為重要的資源,叛軍定然也不會放過。
其實來回稟之人,也就是想要謝靈瑜這一道命令。
因為在開戰(zhàn)之前的時候,謝靈瑜便曾經(jīng)發(fā)出過命令,城中守衛(wèi)軍一律不得騷擾百姓,更不得搶掠百姓,違者斬立決。
戰(zhàn)爭一起,四處便會人心惶惶,更是有人會趁火打劫。
很多時候攻城之戰(zhàn),也不全都是從外部失敗,也有城內(nèi)之人趁機生亂,從內(nèi)部率先瓦解,從而導致守城失敗。
謝靈瑜先前便是為了防止這等事情發(fā)生,便對所有守衛(wèi)軍發(fā)出這道命令。
如今她讓人去跟這些藥鋪主家,是好生商量也好,是威逼利誘也好,都是為了救人。她自然不會有所顧忌。
“還有兵器一事也是,城中有諸多鐵匠鋪,如今光是依靠鑄造工廠一己之力,自然是無法鑄造這般多的兵器,提供原料,這讓城中所有鐵匠都一起鑄造兵器。”
謝靈瑜這一道命令,當真是讓人震驚。
畢竟城中鐵匠多乃是以打造農(nóng)具和日常用具為主,雖說也可以鑄造兵器,但是一向是要經(jīng)過官府的嚴格管制,如今這般讓鐵匠直接參與兵器,乃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了。
“殿下,這恐怕是太過冒險吧,這么多兵器,若是沒有嚴格看管,恐怕生亂,”一旁有人趕緊勸說道。
謝靈瑜朝他看了一眼,神色倒也并未責備。
她淡聲道:“如今乃是非常之時,自是不能用尋常之法,你瞧外面這么多傷員,若不是很多老百姓主動前來幫忙,只怕我們還不能這么快救治這些傷員。”
她這么一說,原本有些不贊同的人,神色也一下緩和了。
“其實本王早說過,我們其實并非是以少敵多,叛軍也不過是二十萬而已,而我們身后乃是人數(shù)幾倍于叛軍的揚州百姓。只要我們整個揚州軍民一條心,我們定然能守住揚州。”
這時曹天也開口:“對,殿下說的沒錯。我們并非只有守衛(wèi)軍,我們還有揚州百姓,如今城中許多年富力強的青壯年都自發(fā)上城樓,同我們一起守城。只要我們守住揚州,一定能等到援軍的。”
原本眾人心中因為這番話,而微微激蕩。
但是在最后聽到援軍的時候,眾人反而又愣住了。
如今整個揚州已宛如一座孤城,四面八方的消息早已經(jīng)被切斷,他們不知道朝廷究竟有沒有派大軍前來平叛,他們也不知道大軍到了何處,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到揚州。
其實眼前的叛軍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他們對于外面一切事情的未知,才會讓他們對未來感到恐懼。
倘若援軍一直不來,不說守城的兵器,便是城中的糧食也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問題。
但是眾人都沒去問何時援軍會來,如今敵軍就守在城外,揚州的斥候壓根派不出去。即便先前曾經(jīng)放出過信鴿,卻也被敵軍射殺。
他們壓根得不到一點,關(guān)于外界的消息。
待商議結(jié)束之后,眾人便魚貫而出,只有蕭晏行留了下來。
蕭晏行站在原地抬頭看著謝靈瑜,不過才幾日而已,她整個消瘦的越發(fā)明顯,身上原本還算合身的盔甲,如今瞧著竟也有些空落落。
“我方才問了聽荷,殿下你今天又是一日未曾用膳,只用了幾塊糕點?”
蕭晏行輕聲問道。
謝靈瑜聽他說起這個,不由哼了聲:“聽荷這個碎嘴丫頭。”
“我先送殿下回去歇息吧,”蕭晏行不由分說道。
謝靈瑜本還想要留在大帳,但不等她回應,蕭晏行已經(jīng)上前牽住她的手掌,竟要將她帶走。
她趕緊正色道:“松手,我如今可是揚州城主帥,這般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
蕭晏行見她竟還這般顧忌,不由一笑,但他也當真聽話的松手。
待他看向謝靈瑜:“主帥殿下,不知下官可有榮幸送您回府?”
明知道他這是故意消遣自己呢,謝靈瑜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下。
可是她臉上剛綻放出笑容,對面的蕭晏行似乎也愣住了。
許久,他長吁了聲,聲音無比輕的說道:“總算又瞧見了你笑了。”
自打叛軍兵臨城下開始,謝靈瑜整個人便宛如一把鋒芒內(nèi)斂的劍,果斷決絕卻又鎮(zhèn)定自若,宛如定海神針般,以至于讓旁人都險些要忘記,這位殿下也還未到雙十年華。
她也從未上過戰(zhàn)場,但是如今她卻成為所有人的主心骨,帶領(lǐng)全城軍民抵御叛軍。
“每日看著揚州城內(nèi)外發(fā)生的事情,我自是如何都無法笑出來,”謝靈瑜卻也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看著那些從戰(zhàn)場上抬回來的尸身,看著那些傷勢嚴重而不斷發(fā)出哀嚎聲的士兵,她的心頭便也如同在油鍋里煎熬過了一回。
隨后謝靈瑜還是讓蕭晏行陪著自己一起回了府衙。
聽荷本也跟在她身邊,但是謝靈瑜見武憂已經(jīng)跟著自己,便讓聽荷留在府中。
待到了院中之后,聽荷聽到動靜立馬出門迎了出來:“殿下,蕭郎君,你們回來了,可曾用過晚膳?”
隨后她肯定說道:“定然是沒用過的吧,正好我提前讓廚房備上了。”
謝靈瑜忍不住皺眉:“我不是說過,如今乃是非常時期,不許鋪張浪費的。”
聽荷當即便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她說道:“殿下,奴婢只讓人準備了三四個小菜而已,未曾敢多準備。您今日又是一日未曾進膳,也不過就是得空吃了幾塊糕點,若是這般下去,奴婢怕您身子骨受不住。”
“聽荷說的也有道理,如今你乃是揚州主帥,保住自己的身體也是重中之重,”蕭晏行主動替聽荷解圍,隨后他溫柔看向謝靈瑜,柔聲說道:“正好我到現(xiàn)在也沒用膳呢,不知可否沾殿下的光,吃上幾口呢。”
謝靈瑜知道他也忙了一整日,但是沒想到他也沒用
膳,便也來不得說聽荷什么,只是吩咐道:“趕緊讓膳食拿過來吧。”
聽荷福身行禮,便趕緊去準備膳食。
待她走后,謝靈瑜這才有空對他說道:“你不比我,你本就是男子,又時常上戰(zhàn)場殺敵,理應多吃些東西。”
蕭晏行微微皺眉,低聲說道:“這句話也是我要對你說的,如今我們守城井然有序,一時半會叛軍都無法攻城。你不必太過擔心。”
謝靈瑜聽著他安慰自己的話,一身盔甲站在院中。她抬頭仰望著頭頂?shù)拿髟拢潭處兹斩眩褂蟹N斗轉(zhuǎn)星移,歲月交替的感覺。
眼下情形,竟堪比她前世之處境。
只不過從前只有她一個人宛如困獸般,被拘禁在那個小院之中,而如今她帶著滿城百姓,殊死抵抗,只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辭安,你從未嘗過困獸的感覺吧,”謝靈瑜突然望著他,輕聲說道。
“被困在一處,外面所有的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等待你的唯有獨自凋零的命運。”
蕭晏行一怔,隨即他想到謝靈瑜曾經(jīng)獨居上陽宮的經(jīng)歷,他以為她所說的是那時候她的感覺。
他上前握住她的雙手,低聲安穩(wěn)道:“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再體會那樣的感受。”
*
入夜。
蕭晏行正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但是忽然間,他夢中原本渾渾噩噩的場景,卻慢慢變得清洗了起來。
當他看清楚周圍時,竟也是一處硝煙戰(zhàn)場過后的模樣。
四周地面上全都是倒下的尸體,而周圍則是穿著盔甲的戰(zhàn)士正在打掃戰(zhàn)場。
蕭晏行正抬頭往前看時,就見有人上前,低聲說道:“主帥,安王殿下要求見您。”
“敗軍之帥不值一見,還是讓這位殿下等著回京等候圣人發(fā)落吧,”蕭晏行聽著他口中說出冷酷而清晰的話。
安王謝琮?
他又是何時造反的??
造反的人不是楚郡王謝獻?怎么又會是圣人的兒子安王在造反?
待他回到大帳內(nèi),沒多久,突然有人匆匆進來,只聽那人跪在地上,焦急說道:“主帥,長安傳來消息,永寧王自盡了。”
什么?
一陣鉆心挖骨的疼痛從他心口傳來,蕭晏行本來只是覺得自己是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發(fā)生,可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口也跟著疼了起來。
永寧王自盡了?
不會的,阿瑜不會有事的。
為何他夢里的場景會是這般?
第149章 第149章況且本王這把弓,也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夢中的場景依舊還在繼續(xù),蕭晏行只覺得渾身痛到幾乎麻木,好半晌他都說不出一句話,耳畔只一股腦的回蕩著這句話。
“不可能的,”直到他終于回過神,搖著頭不敢置信的說道。
但是跪在他對面的親信,抬頭看了他一眼,卻不敢說話。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夢中的蕭晏行一直在搖頭,但是他的神色卻已經(jīng)從原先的不相信逐漸變成漸漸崩潰。
而夢境也瞬間變得有些模糊,似乎是因為夢境之中的人太過絕望的心情,讓周遭一切都恍惚要破碎。
可是過了一會兒,夢境里的蕭晏行忽地看向?qū)γ婀蛑挠H信:“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親信低聲說道:“半月前,圣人突然派昭陽公主駙馬裴靖安前往殿下圈禁之處,兩人不知秘談了何事,而三日前昭陽公主與裴靖安大婚之日,圣人突派內(nèi)侍楊賀前往永寧王圈禁之處,秘賜鴆酒,殿下飲酒自盡。”
隨著對面之人一字一句,將前因后果都說清楚,但是蕭晏行心頭反而越來越絕望。
“是我,是我害了殿下,”許久,他突然輕聲說道。
夢境中的人垂著頭,整個人全然失去了所有冷靜自持,他從未在人前表露過的心思,這一刻終于肆無忌憚的流露而出。
他一直愛重著殿下,卻從不敢叫旁人知曉。
如今卻是在殿下身死之后,他卻也只能在這里這般模樣。
況且他本就知曉殿下被新皇圈禁之事,只是他因為正在領(lǐng)兵平定四皇子謀反作亂之事,無法抽身回長安為殿下求情。
所以他便不顧一切想要平定叛亂,唯有立下如今大功,待他回朝之時,他才能向圣人求得賞賜,救出殿下。
但是他這般想著,也這般努力著,可最終得來的消息,卻是殿下被圣人賜死。
許久,蕭晏行低聲說道:“殿下從未參與過黨爭朝斗,圣人卻這般召集賜死她,定然有原因,讓三千衛(wèi)全力徹查此事。”
裴靖安作為曾經(jīng)的永寧王夫,如今卻又被賜婚昭陽公主之事,蕭晏行早已經(jīng)知曉。
倘若只是為了一個男人,新皇不會這般著急的處置殿下。
這其中定然還隱藏著別的事情。
還有裴靖安!
在殿下落難的第一時間,他便直接舍棄了殿下,他如何敢。
可是他更恨的,卻是他自己。
殿下被圈禁時日并不短,他早已經(jīng)知曉。只是他錯誤的以為新皇不會這么快對殿下下手,他本想等著平定叛亂班師回朝之日,以功勛向圣人求情,救的殿下出來。
到頭來,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為是罷了。
他如今便是平定了叛亂又如何,殿下已經(jīng)身死。
一想到這個,蕭晏行原本就痛苦的心頭,再次被揪住了般,連呼吸都有種無法順暢的感覺。
那種不真實感,漸漸被巨大的現(xiàn)實沖擊著。
殿下真的死了,他卻連她最后一面,都無法見得。
這世間一切,對他而言,又有何用。
蕭晏行的臉色越來越冷硬,隨后他輕聲說道:“如今四皇子謀反已被平定,我也該回去向圣人復命了。”
既然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那就一起死吧。
蕭晏行這個瘋狂的念頭涌入腦海中的時候,瞬間整個夢境也隨之崩塌一般。
深夜之中,原本安靜睡在床榻上的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明明如今已是初秋,夜里涼風起,但是他額頭上的汗珠卻猶如雨水般,一道一道的流落而下。
蕭晏行在黑暗之中大口喘著粗氣,周圍安靜的可怕。
唯有他的呼吸是那般急促又真實的。
直到他的眼睛適應了房中的黑暗時,他腦海中才又漸漸浮現(xiàn)起先前在夢里的事情,他又
忍不住微閉了閉眼睛。
雖然這一幕幕發(fā)生在夢里,但是卻又是無比的真實。
真實到讓人覺得,這一切都是真正發(fā)生過的。
況且這個夢里很多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首先便是殿下和裴靖安成親之事,先前他也曾經(jīng)夢見過殿下成親,但是如今看來這個夢似乎是之前夢的延續(xù)。
應該是在他們成親很久之后,嘉明帝去世,新皇登基。
雖然夢中雖然沒有說清楚新皇究竟是誰,但是他大概也猜到了。畢竟這位新皇登基之后,原本是永寧王夫的裴靖安,在殿下被圈禁之后,卻能全身而退,反而迅速被指婚給了昭陽公主。
在他看來,裴靖安全然猶如一個戰(zhàn)利品給了昭陽公主,由此可見,昭陽公主如今身份貴重早已勝過殿下。
所以不難猜出,登上皇位之人便是六皇子信王。
蕭晏行忽然想起今晚之前,謝靈瑜對他所說的話。雖然殿下沒有明確說出來,但是從她的話中不難發(fā)現(xiàn),她身上定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她說他從來不知困獸的感覺,還說被困在一處,外界的事情全然和她無關(guān),等待著的只有注定凋零的命運。
這不就跟夢境中所說的她被圈禁之事一樣,她身為天潢貴胄,卻落得一個被圈禁的下場,被困在窄小的院落,等待她的是最后的一杯鴆酒。
想到這里,蕭晏行忽然發(fā)現(xiàn)他所夢到的事情,或許當真不僅僅只是一場夢。
即便是再離譜的事情,當過于巧合時,只怕都是真的。
如今正值守衛(wèi)揚州的關(guān)鍵時刻,他卻在夢中夢到這樣的場景,難道是夢境都在提醒他,要保護好阿瑜?
或許曾經(jīng)他當真失去過阿瑜,所以如今再有一次機會之后,連老天爺都在不顧一切的暗示他,要去護住自己生命之中最為重要的這個人。
黑暗中的蕭晏行在思緒之中,漸漸理清楚最為重要的事情。
其他所有一切,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最在意的便是謝靈瑜的安危。
至于裴靖安此人,不管從前他與殿下有何交集,如今兩人全然沒有了關(guān)系,他再也不是殿下生命中的那個人。
只有他才是阿瑜如今的命定之人。
所以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守住揚州,守住殿下。
*
整整一日,叛軍竟并未再攻城,這樣的沉默不僅沒讓謝靈瑜和蕭晏行他們感覺到欣喜,反而他們心頭越發(fā)沉重。
他們誰都知道,彼此都需要搶奪時間。
叛軍需要搶在朝廷援軍趕到之前,拿下?lián)P州城,隨后富庶的揚州還有四通八達的運河,到時候叛軍不管是糧草的運輸還是各種資源獲取,都將要比如今輕松千百倍。
古往今來,江淮一帶本就是天下糧倉和錢袋子。
如今這個錢袋子眼看著就要落進自己手里,叛軍如何會不拼命。
謝靈瑜站在城墻上眺望著遠處,如今她已經(jīng)看不見叛軍的營地了,畢竟在揚州夜襲隊頻繁的騷擾之下,營地早已經(jīng)撤往了更遠的地方。
而謝靈瑜也在爭取時間,她要不顧一切的守住揚州,等待朝廷援軍。
倘若受不住揚州,他們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白費了。
即便朝廷援軍到了,即便日后又重新拿回了揚州城,但是城內(nèi)的百姓定然會在城破之時被屠戮一遍。
這是叛軍對于他們拼死守城的懲罰,也是對于拼命攻城叛軍的獎勵。
是以當叛軍一整日都未曾來攻城的時候,謝靈瑜心頭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而當?shù)诙眨コ翘柦窃倨痦懫饡r,原本正在查看傷員的謝靈瑜,心底有種終于的感覺。
隨后她便迅速前往城墻,查看這次攻城的情況。
“這是什么?”謝靈瑜一眼便看見了,城下叛軍推來的東西。
一旁的蕭晏行低聲說道:“這是撞車,用于撞擊城門,乃是攻城最為好用的利器。看來昨日叛軍未攻城,是因為他們在等撞車。”
先前叛軍所用的云梯和投石器也是攻城的輜重,只是這兩樣東西多少都有些弊處,因而在謝靈瑜的妥善應對之下,一次次化解了叛軍的攻城攻勢。
但是這次卻不同,撞車會直接對城門造成傷害。
一旦靠近,必然是退無可退的。
“殿下,我們不能困守在城中,要不然撞車撞開城門之后,叛軍破城便在瞬息之間,下官請戰(zhàn),愿阻敵與城外,絕不讓他們近一步,”蕭晏行當即說道。
謝靈瑜雖然不想蕭晏行再陷危險絕境,但是眼下?lián)P州城內(nèi)真正能作為先鋒的,也唯有蕭晏行一人。
她真正相信和能夠依賴都是蕭晏行。
“好,本王準你帶兵出城阻敵,”謝靈瑜沒有再多思考,直接說道。
隨后蕭晏行立馬下了城墻樓,迅速開始點齊兵馬。
這段時間,蕭晏行一直都是身先士卒,率領(lǐng)士兵們沖鋒陷陣,因而即便他不是揚州刺史,卻也早已經(jīng)在整個揚州守衛(wèi)軍之中樹立了巨大的威信。
因而他點兵之后,士兵們臉上沒有絲毫畏懼。
如今這些士兵們也早已經(jīng)明白,他們與城外的叛軍早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斷無一絲投降的可能性。
況且看著揚州城內(nèi),隨處都能看著懸掛著的白色素鎬,每一處便代表著一個死去的士兵。從守城開始,便有太多人死去,他們絕不會向叛軍投降。
因為投降便意味著對這些死去者的背叛。
待蕭晏行出城阻敵之后,謝靈瑜便站在城墻上看著雙方的交戰(zhàn)。
但是就在城下開始廝殺之時,突然從西城門的方向升起了狼煙,那是城門遭受攻擊,需要增援的信號。
“不好,敵人此時也在進攻西城門,看來他們又打算兩面進攻了,先是在東門這里以撞門車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再進攻西城門,”謝靈瑜快速分析了當下的情況。
一旁站著的曹天立即說道:“殿下,微臣帶兵前往西城門增援。”
謝靈瑜點頭:“有勞曹大人了。”
但是曹天走后,謝靈瑜便迅速將揚州城內(nèi)的另外兩個官員喊來,讓他們在城墻之上督戰(zhàn),一旦發(fā)現(xiàn)下面不對勁,立即打開城門將蕭晏行他們迎回。
“殿下,這是要去哪里?”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
旁邊的另外一人趕緊朝他看了一眼,自然是示意他不可以輕易詢問殿下行蹤。
謝靈瑜雖然沒有立刻說話,但是她的眼睛卻看著南城門的方向,只怕叛軍要進攻的并非
只有這兩處城門。
先前叛軍也采取過三面進攻的方式,但是那時候揚州城內(nèi)的兵器充足。
揚州守衛(wèi)軍們依仗著堅固高大的城門,還有充足的箭羽兵器,成功擊退了叛軍。因而這個方法,叛軍之后并未再采用。
但是如今不同了,叛軍不知從何處找來了更多的攻城輜重,他們?nèi)羰侨孢M攻的話,那么城門只怕在今日是再難守住了。
“叛軍這次來勢洶洶,我只怕其他兩處城門也會叛軍進攻,”謝靈瑜倒是未曾計較眼前這人的無禮,反而開口解釋。
這兩人在聽到這話之后,臉上也立馬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顯然,他們也知道謝靈瑜所言非虛,如今他們極可能面臨這樣的情況。
“殿下,倘若叛軍當真還要攻擊其他城門,下官請戰(zhàn),”先前詢問謝靈瑜的官員立刻高聲說道。
謝靈瑜朝他看了一眼,卻是輕輕搖頭。
“這里城門外有蕭大人在,他驍勇善戰(zhàn)定然能夠擊退敵軍,”謝靈瑜這么說著之后,卻又并未將其他話說出。
她曾經(jīng)在冬狩之時,率領(lǐng)王府親衛(wèi)射殺獵物。
其實她的箭術(shù)從來都不比旁人差,如今她卻只能高高在城墻上看著士兵們廝殺,她也想要去守城。
特別是在這般生死存亡之際,一旦今日不能退敵,只怕便是城破之日。
謝靈瑜早就說過,她不會讓自己落入叛軍手中。
揚州城坡之日,也是她殉城之時。
她寧愿死,也絕對不會茍活。
永寧王之名乃是她承襲父王所得來,她絕對不會將永寧王之名成為恥辱。
當南城門的方向當真升起狼煙時,謝靈瑜再沒有一絲猶豫,她直接吩咐兩人說道:“你們也守城這么多日,守城的布置早已經(jīng)爛俗于心。本王相信你們定然能助蕭大人守住此處城門。本王即刻帶兵前去支援南城門。”
“殿下,”兩人齊聲喊道,似乎還想要勸說謝靈瑜。
但是謝靈瑜卻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她直接帶著武憂下了城門樓。
她并未點其他人,而是帶上了自己身邊的親衛(wèi)隊,這隊人馬雖說人數(shù)不算多,但是各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厲害人物。
隨著眾人一路騎馬狂奔至南城門,而在臨近南城門之時,謝靈瑜卻突然勒住韁繩,在馬路中央突然高聲喊了起來。
“揚州城的百姓們,我乃永寧王謝靈瑜。”
隨著她的高喊之聲,原本還躲在屋子里的老百姓漸漸從家中走了出來,城外廝殺喊打聲雖然還沒有傳到這里,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揚州城正在面臨新一輪的攻城。
“如今揚州危在旦夕,揚州守衛(wèi)軍正在拼死守衛(wèi)揚州,絕不讓叛軍踏入揚州城內(nèi)一步。倘若叛軍入城,定然會實施燒殺搶掠,到時候揚州城內(nèi)的情況只會比今日凄慘百倍千倍。”
謝靈瑜的一番話讓有些膽小的女子,已是忍不住低聲抽泣了起來。
但是很多男人則是仰頭望著謝靈瑜,這些天以來,已經(jīng)有很多揚州百姓參與到守城之中,即便他們未站到城墻上,但是他們幫忙鑄造搬運兵器,也有人幫忙救治傷員,搬運重物。
“所以我請求大家?guī)椭匦l(wèi)軍,一起守住揚州。”
當謝靈瑜說出請求二字時,很多原本只是觀望的人都驚呆了,顯然很多都不敢相信這般高高在上的永寧王殿下,居然會這般待他們。
況且在經(jīng)過這么多日的守城之后,即便是再愚昧的百姓眼睜睜看著整個城內(nèi)懸掛著的白幡也早就明白,他們普通百姓的命運也早已經(jīng)跟揚州休戚相關(guān)。
很快一個高壯漢子喊道:“殿下,我這就回去拿東西跟您一塊去守城。我家中雖無兵器,卻有趁手的農(nóng)具。我便是用這些農(nóng)具,也要將這些叛軍趕出揚州。”
隨后這人的話,竟當真被許多人響應。
一時間,眾人紛紛返回家中,家中有刀具的便拿上了,家中有釘耙的便也拿上了,反正只要是能用的,眾人便拿在手中。
很快,這些人竟也組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跟在謝靈瑜的身后一并往南門。
好在他們到達時,南城門叛軍還未來得及發(fā)動進攻。
原本負責守南城門的人,正站在原地來回走動,思慮著要不要先殺出去。畢竟今日叛軍居然找來了撞門車,一旦撞門車開始撞擊城門,只怕要不了城門就要被擊碎了。
但是南城門的守衛(wèi)軍人數(shù)并不多,他若是帶著人出門襲擊,城門上的守衛(wèi)便也不夠了。
此刻他簡直左右為難。
“大人,咱們的援軍好像到了,”突然旁邊有人喊道。
南城門負責人當即大喜,便朝著城內(nèi)看去,滿心歡喜的看著前來支援自己的守衛(wèi)軍。
只是在他看到一小簇騎兵,還有騎兵后面跟著浩浩蕩蕩的老百姓,瞬間傻眼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謝靈瑜上了城樓,都來不及解釋,立即說道:“讓老百姓幫忙守住城墻,南城門的守衛(wèi)軍跟我殺出城去,絕對不能讓叛軍的撞門車直接撞上城門。”
“殿下如何能涉險,還是末將帶人出城,”南城門負責人著急勸說道。
謝靈瑜卻指了指跟著她上來,如今正拿著自己手中的各種工具馬上進入守城狀態(tài)的老百姓,她說道:“方才我只不過在街上高呼了一聲,這些老百姓便當即愿意加入我們守城的隊伍。連老百姓都這般英勇,本王又豈能畏畏縮縮,不能應戰(zhàn)。”
南城門負責人愣住了。
隨后謝靈瑜將身后一直背著的弓取了下來,她低頭看著手中長弓,輕聲說道:“況且本王這把弓,也該飲血了。”
第150章 第150章這樣的感覺,一直到她……
第一百五十章
城門緩緩打開的時候,謝靈瑜騎馬在最前方,她身側(cè)是武憂還有身手最好的永寧王府護衛(wèi),在城門打開之時,城墻上的守衛(wèi)已經(jīng)開始射箭,讓叛軍無法靠近城門。
謝靈瑜腰間挎著長刀,而一手持弓,一手拉著韁繩。
“將士們,今日我們便讓這些叛軍有來無回可好,”謝靈瑜高聲吼道。
而她身后傳來齊刷刷的回應:“殺,殺,殺。”
隨著這高亢而振奮人心的喊殺聲,所有人朝著對面叛軍沖了過去。
謝靈瑜在沖鋒之時,便雙手放開韁繩,只以為雙腿夾著馬腹,隨后她騎在馬上,拉開弓箭。
當她第一箭射出的時候,對面一個沖在前面的叛軍,應聲倒地。
隨后謝靈瑜雙手持弓,開始重新拉弓。
她的速度又快又準,還沒照面,便已經(jīng)有四五個人倒在了她的箭之下,而且她的角度十分刁鉆,都是直接沖著那些人的脖頸而去的。
脖子一旦中箭,便是大羅神仙也難相救。
而周圍王府侍衛(wèi)沖向?qū)Ψ脚衍姇r,便迅速廝殺了起來,他們本就各個都是精銳,先前他們幾次跟著蕭晏行沖鋒,表現(xiàn)便格外英勇善戰(zhàn)。
哪怕只有百余人,但是他們一個個都足可以一當十。
兩邊人的宛如兩道浪潮般,迅速交匯在一處,但是很快,沖在最前面的敵軍宛如秋日里被收割的禾苗般,迅速倒在了地上。
叛軍這些天跟揚州守衛(wèi)軍交手,知道守衛(wèi)軍頑強,但是也沒想到剛一照面,他們自己的死傷便這般嚴重。
就連率領(lǐng)攻打南城門敵軍將領(lǐng)一下都有些懵了。
他們?nèi)徊恢溃约核鎸Φ哪耸钦麄揚州城內(nèi)戰(zhàn)力最強的一小股力量。
而且在永寧王府護衛(wèi)隊的帶領(lǐng)之下,跟隨而來的揚州守衛(wèi)軍也全力沖刺,所有人都同仇敵愾,不顧一切的沖向敵人,勢要將面前所有的敵人都斬殺在當場。
謝靈瑜這邊自也不用說了,她此刻已經(jīng)連發(fā)了十來支箭。
雖然她因為連續(xù)不斷的射箭,手臂漸漸開始麻木,但是隨著她一支又一支箭的射出,周圍不斷有敵軍倒下。
謝靈瑜觀察戰(zhàn)場的能力更是極強,每當我方有人快要不敵對面叛軍的時候,她的箭鋒便隨之而至。
因而不少敵軍原本還占據(jù)著上風,卻被背后突如其來的冷箭射翻在地上。
所以不少敵軍在跟揚州守衛(wèi)軍廝殺的時候,還忍不住留心四周,這樣一來,便立馬被對面的守衛(wèi)軍砍翻在地。
短短時間內(nèi),揚州這邊將士雖然人數(shù)比叛軍少了幾倍之多,但是在氣勢上反而是揚州守衛(wèi)軍更勝一籌。
當敵將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之后,便帶人朝著謝靈瑜所在的方向沖鋒。
他自然也看出來了,謝靈瑜一直在用弓箭射殺他們的人,而且她的箭法實在是太準了,對于整個叛軍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
因而對面二話不說,便沖著謝靈瑜來了。
一直守在謝靈瑜身邊的武憂和另外兩個護衛(wèi)自然也注意到,突然沖著這邊來的一行人,瞬間開始策馬迎上去,與敵人展開廝殺。
城墻之外的戰(zhàn)場上,廝殺喊叫聲交織成一片,而城墻上的老百姓和守衛(wèi)軍拿著自己各自手里的東西,認真盯著下面。
在武憂和幾個護衛(wèi)正在跟敵人廝殺的時候,謝靈瑜也絲毫不緊張,她雙手握住弓箭,用力拉開弓弦,開始瞄準不遠處戰(zhàn)作一團的幾人。
這個敵將看得出來也是有些真本事,騎在馬背上,與永寧王府的一個護衛(wèi)戰(zhàn)成一團,而武憂和另外幾人正在對付其他人。
謝靈瑜騎在馬背上,朝著敵將的方向瞄準,但是他們一直在動,而且旁邊就是永寧王府的護衛(wèi),她全然沒辦法能一擊必中。
可是她一直不出手,卻也引起了不遠處其他敵軍士兵的注意。
趁著謝靈瑜正在瞄準敵將的時候,一個敵軍士兵竟已經(jīng)摸到了她的馬后面,眼看著長刀就要朝著謝靈瑜砍來,旁邊一個侍衛(wèi)高聲喊道:“殿下,小心。”
謝靈瑜聞聲下意識回頭,就看見一個穿著敵軍盔甲的士兵,正舉著手里的刀。
或許是謝靈瑜突然的轉(zhuǎn)頭,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手中的長刀在砍下的那一瞬間,居然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間,也正是因為這一瞬,謝靈瑜手里的箭羽已經(jīng)射出。
鋒利的箭頭直沖著叛軍士兵的脖頸而去,原本就是人體最為脆弱的地方,宛如一張一戳就破的紙張那樣,箭頭直接扎進了他的脖頸。
隨之而來的,是他脖頸處噴濺而出的鮮血,宛如雨花般在半空中灑落。
先前謝靈瑜射殺敵軍士兵時,對方都離她極其遠,雖然殺人確實會引起她心頭強勢的不適,但是戰(zhàn)場上緊張的氣氛,讓她沒空去考慮太多。
但是如今,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脖頸噴濺而出的鮮血,灑落在扎在他脖子上的那根箭的箭尾,原本雪白的尾羽,瞬間被染紅,有種嗜血的美與殘忍。
戰(zhàn)爭就是這般殘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上位者的貪心,這些普通的士兵不應該承受著這一切。
謝靈瑜在片刻失神之后,便迅速收斂了心神,如今不是悲春傷秋之時,她唯有擊潰叛軍,守住揚州,才能真正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為了防止謝靈瑜出意外,有幾個護衛(wèi)迅速撤到了她的馬匹周圍。
而謝靈瑜也趁機再次拉開弓箭,這次她聚精會神的對準不遠處的敵將,而現(xiàn)在正在跟敵將纏斗的人變成了武憂。
謝靈瑜并沒有著急,她目光所及之處,箭頭緩緩移動著。
終于當她找到一個機會時,她沖
著遠處的武憂大吼道:“武憂,左邊。”
隨著這一聲喊,箭鋒激射而出,而遠處的武憂也應聲朝著右邊的方向歪頭,避開了左邊。
如影隨形的箭羽在左側(cè),噗的一下射向了敵將。
敵將雖然反應也足夠迅速,但是卻還是沒能躲避開箭頭,一下射中了他的手臂,正巧射中的還是他拿著刀的手臂,在巨大的疼痛之下,他手里沉重的長刀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戰(zhàn)場上的機會本就是瞬息就至,武憂在對方長刀的那一刻,便立即欺身上前。
她手中的長刀在半空中閃爍著銳利的寒光,一刀便直接看向?qū)Ψ奖簧鋫氖直郏瑪硨⒁妱莶幻睿泸T馬欲逃出戰(zhàn)場。
但是武憂卻緊隨著其后,死死跟著。
這一刻她眼中的鋒芒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銳利,她自小便習武,但是卻被除了父兄之外的所有人嘲笑。
旁人都說,女子習武又有何用,是能上陣殺敵,還是能建功立業(yè)。
如今她身在戰(zhàn)場,便是對曾經(jīng)那些冷嘲熱諷的回擊。
女子亦可上陣殺敵,也可建功立業(yè)。
她蒙殿下賞識,跟在殿下左右,成為很多人仰望的對象。
如今她便要用手中這把刀,為殿下蕩平眼前一切阻礙,她要成為殿下最為英勇的先鋒官。
不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天下女子證明。
女子亦可保家衛(wèi)國。
武憂腦海中雖然閃過諸多念頭,但是她整個人卻冷靜至極,在她追逐上對方時,對方也在拼命逃命,武憂冷笑一聲,便從懷中掏出了匕首,隨后她將匕首朝著對方的馬屁股扔了過去。
因為兩人就在前后的距離,因而這把匕首,輕易便射中了馬屁股。
瞬間原本還在疾馳的馬,一下子變得狂躁了起來,馬蹄子往天上揚起,原本騎在馬背上的敵將,還沒來得及反應,瞬間便被掀翻在了地上。
武憂見狀,立即手持長刀,直接沖了過去。
當長刀朝著敵將砍去的時候,對方瞬間朝旁邊翻滾了幾圈,勉強躲過了武憂的第一輪攻擊,但是武憂也不畏懼,直接便翻身跳下馬,直接朝著對方殺了過去。
她手中的長刀被她揮舞的,寒光畢現(xiàn),敵將雖然左擋右躲,但是他自己的兵器方才早已經(jīng)丟失了,如今只能依靠身體拼命閃躲。
但是隨著武憂的攻勢越來越強勢,對方左閃右躲也開始無濟于事,身上的血痕多了一條又一條。
此刻策馬趕來的謝靈瑜,也將馬停在不遠處,她再次離開弓箭。
“武憂,”隨著謝靈瑜一聲暴呵,武憂突然往后仰去,而在她身后一支箭,筆直射了過來。
原本正在閃躲武憂長刀的敵將,眼睜睜看著那支箭朝著自己射來,正欲躲開時,箭鋒已經(jīng)刺破了他的喉嚨。
噗嗤一聲,箭頭刺入皮膚里那種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此刻的戰(zhàn)場上并不如何明顯,但是隨著這一聲響起,便是又一個人的死去。
在戰(zhàn)場上人命如草芥,早已經(jīng)無足輕重。
但是顯然敵將之死,卻還是有利用價值。
“叛軍首領(lǐng)已死,將士們給我殺,”謝靈瑜在看著對面倒下的敵軍將領(lǐng)尸體,高聲喊道。
她的聲音在戰(zhàn)場上一開始并不太大,但是隨后不斷有人高聲喊道。
“殿下殺了叛軍首領(lǐng),兄弟們沖啊。”
“沖啊,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殺了他們,殺啊。”
原本敵軍還因為人數(shù)上以多對少,占據(jù)著心理優(yōu)勢,即便他們的人一個個倒下,也沒有人心生退意。
但是如今自己這邊的首領(lǐng)突然身死,擒賊先擒王,一瞬間原本還在戰(zhàn)斗的敵軍,一下子人心渙散,每個人心頭都生出了膽怯退縮。
反而是揚州守衛(wèi)軍們,此刻戰(zhàn)斗力一下被激發(fā),一個個斗志昂揚。
于是在敵我攻守之勢瞬間逆轉(zhuǎn)的時候,叛軍一下開始潰不成軍。
也不知是誰先開始逃跑,但是一旦有人帶頭,又沒有將領(lǐng)約束戰(zhàn)場,逃跑崩潰之勢便立馬形成。
揚州守衛(wèi)軍開始追擊逃兵,而站在城墻上看著這一幕的守城士兵和老百姓們也被這一幕所振奮。
“我們下去一起幫忙殺敵吧,”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隨后留守城中的負責人,思慮了片刻,便又增派了人手,立刻出城支援謝靈瑜他們,務必要趁勝追擊,贏下大勝。
隨著出城增援的士兵的到來,謝靈瑜率眾追擊敵軍。
至此南城門的敵軍已呈潰敗之勢,全然抵擋不住揚州守衛(wèi)軍的追擊。
就在眾人慶祝著大勝之時,突然有人看著西城門的方向,大喊道:“不好,西城門的狼
煙在求助。”
謝靈瑜朝著西邊的方向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這次狼煙的顏色確實比之前不同,這是最高級別的求救狼煙,意味著城門即將被破。
“我知道大家如今剛戰(zhàn)斗完,甚是疲倦,但是我們整個揚州城乃是一體的,若是西城門當真被破了,我們方才的大勝便也毫無意義。將士們,你們可愿隨我去增援西城門?”
謝靈瑜望著眾人高聲問道。
眾人立刻舉起手中兵器,高聲喊道:“支援西城門,支援西城門。”
事不宜遲,謝靈瑜當即便帶人前往西城門,而且這次她并不是從城內(nèi)的前往西城門,而是從南城門外直接奔向西城門,這樣便可以趁著敵軍不備,直接從后面包抄過去,殺叛軍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叛軍怎么也想不到,他們?nèi)孢M攻,原本是占據(jù)著人數(shù)上天然優(yōu)勢。
按理說,三個城門之間的守衛(wèi)軍應該是相互之間無法顧及別人的,更別說增援別的城門了。
可是他們?nèi)f萬沒想到,南城門的守衛(wèi)軍在謝靈瑜的帶領(lǐng)之下,居然大勝叛軍,殺的攻打南城門的叛軍潰不成軍。
如今他們更是騎馬奔向西城門,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前方的騎兵便已經(jīng)抵達西城門。
此時西城門確實情況萬分兇險,西城門的守衛(wèi)軍并未殺出城門外,與敵軍在城外作戰(zhàn),而是堅守城中,以整個城門為依仗,與叛軍進行攻防戰(zhàn)。
但是這個法子顯然不如南城門的方法奏效,如今叛軍的撞門車已經(jīng)將城門撞破了一個大洞。
從那個大洞便能看見西城門的守衛(wèi)軍,正在拼死抵擋。
但是隨著撞門車一次又一次撞向巨大的城門,那種巨大而沉重的悶響聲,便宛如來自地獄的轟鳴聲,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城門被撞破,敵軍殺入進來,瞬間便會血流成河。
所有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退縮,就連住在西城門附近的百姓,都在此刻登上城墻墻頭,開始不住的往下丟石塊,去擊打那些推著撞門車的叛軍。
一時間,雙方雖有僵持,但是所有都明白,若是沒有支援,只怕不要一刻鐘,西城門就會被攻破。
而此時城墻上的狼煙早已經(jīng)升起,但是卻遲遲沒有援軍的到來。
很多人心中都清楚,其他兩個城門此刻也在作戰(zhàn),只怕沒有人會來救他們了。
但是就在絕望的情緒快要彌漫上每個人的心頭時,突然馬蹄聲從遠處響起,站在城墻上的士兵望著遠處,他們看著有鐵騎宛如浪潮般洶涌而至,他們不敢歡呼,因為這道浪潮是從城外而來的,很顯然應該是敵軍的增援到了。
就在巨大的絕望要在心頭升起時,突然有個眼尖的士兵看著對面黃色旗幟上,清晰的字眼‘揚’,那是揚州的旗幟。
“是援軍,是我們的援軍到了,”這個士兵激動的指著入浪潮而來的隊伍。
在他的高喊之下,城墻上拼命守城的人都忍不住朝著遠處看去,果然,隨著騎兵隊伍越來越近,高擒著旗幟上的揚字越發(fā)的明顯,那是揚州的旗幟,那是揚州的支援。
隨著這支突然從身后出現(xiàn)的騎兵出現(xiàn),原本正在全力攻打西城門的叛軍也一下亂了手腳。
謝靈瑜帶人直接殺入亂軍陣中,隨后她一路策馬來到城墻下,直接沖著成門內(nèi)喊道:“我乃永寧王,現(xiàn)在傳我命令,援軍已至,所有西城門守衛(wèi)軍即刻出城殺敵。”
謝靈瑜仰著頭讓城墻上的所有人都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臉,而早先前來支援西城門的曹天站在城墻邊低頭朝下看,在看到她的臉后,登時驚喜道:“確實是永寧王殿下,兄弟們,快開城門,跟著殿下一起殺出去。”
而原本就在城墻通道內(nèi)抵擋叛軍的士兵,瞬間由防守轉(zhuǎn)為進攻,他們立刻打開了城門,西城門的守衛(wèi)軍瞬間沖了出來,與南城門支援而來的守衛(wèi)軍,形成一前一后的夾擊之勢,瞬間亂了陣腳。
叛軍自然也想不明白,為何會有這么一支隊伍從自己的身后而來,于是指揮西城門攻城的叛軍將領(lǐng)立即開始組織撤退。
但是謝靈瑜豈會給他撤回的機會,兩邊守衛(wèi)開始跟敵人廝殺。
雖然南城門前來支援的守衛(wèi)軍,先前所消耗的體力已是極大,但是西城門的守衛(wèi)軍一直以逸待勞,如今又有支援來了,瞬間信心倍增,殺出來之后,開始追著叛軍。
一時間叛軍也如先前南城門的叛軍般,抱頭鼠竄,只剩下潰敗逃跑。
當他們徹底擊潰西城門叛軍,只讓零星之人跑掉之外,其余叛軍盡數(shù)被殲滅。
連續(xù)鏖戰(zhàn)之后,南城門守衛(wèi)軍在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后,很多人都靠在城墻墻角上,早已經(jīng)被砍得豁口的長刀隨意扔在身邊,他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秋日里溫熱又舒適的陽光,就這般灑落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照的他們很多人都懶洋洋的,甚至當真有人靠在城墻上,竟直接睡著了。
但是也沒有人忍心打擾他們,只想讓他們好好休息一番。
而很多沒有參戰(zhàn)的守城士兵們,正在清掃戰(zhàn)場,他們輕聲輕腳的行動著,生怕驚擾了城墻根下正在歇息的人。
謝靈瑜此刻同樣也坐在地上,她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雖然戰(zhàn)場上的血腥味在此刻還未徹底散去,可是人們之間的守望相助,卻又讓她心頭無比溫暖。
她本只是揚州的一個過路人而已,她與這座城之間院線并無太多的聯(lián)系。
但是如今,她儼然已經(jīng)將揚州的安危,放在了自己的心頭。
她注定要跟這座城池同生死。
“殿下,”曹天急匆匆趕了過來,見謝靈瑜竟也席地而坐,有些吃驚。
謝靈瑜抬頭看著他,輕笑著說道:“本王這次沒來遲吧。”
曹天趕緊搖頭:“殿下來的恰是時候,若不是您及時帶人趕到,我們西城門只怕紀今日當真要守住了。”
叛軍的撞門車確實是厲害,乃是攻城利器,這次若不是謝靈瑜及時支援,整個西城門的城門只怕都要被撞破。
如今只是被撞出大洞,儼然已是最好的了。
但是曹天卻實在是有些不解,他問道:“殿下原先不是在守衛(wèi)東城門,為何會突然從西城門后方殺出?”
東城門的城外乃是集中了叛軍的主力部隊,難不成謝靈瑜當真有飛天遁地之術(shù)不成,居然能夠直接從身后殺出,這般一前一后的夾擊,才讓叛軍如此之快的潰敗。
謝靈瑜輕輕搖頭,她先前也是累的一直在喘氣,如今才好不容易平復下來。
待她站了起來,看著原先她來時的路,輕笑著說道:“本王自然沒有飛天遁地的能力,只不過我們是從南城門殺出后,看到西城門升起的狼煙,這才趕過來支援。”
曹天一愣,但是他很快說道:“但是先前下官也曾經(jīng)看到南城門升起了狼煙,殿下是率兵前去支援南城門了?”
但是為何又會這么快出現(xiàn)在西城門?
曹天因為方才不在南城門,自然是滿頭霧水。
而此刻一旁的武憂,忍不住笑著說道:“曹大人,殿下之所以會這么快出現(xiàn)在西城門,自然是因為殿下率領(lǐng)我們早早擊潰了南城門的叛軍,這才有時間來此支援。”
曹天登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后他恭敬問道:“還望殿下傳授退敵之道。”
謝靈瑜輕笑了聲:“不過是這次我們走運罷了,遇到一個輕敵的敵軍守將,他在戰(zhàn)場上瞧見了我,想要生擒我,但是卻被我和武憂合力斬殺,叛軍將領(lǐng)一死,剩下的人瞬間便成了散兵游勇,立刻便潰敗了。”
曹天聽著謝靈瑜輕描淡寫說著斬殺敵軍將領(lǐng)之事,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畢竟這些天守城以來,謝靈瑜一直未曾出戰(zhàn)。
自然是因為她乃是揚州城的主心骨,不僅是旁人便是她自己,也不允許自己輕易涉險。
如今她上了戰(zhàn)場,卻反而這般英勇,倒是讓曹天刮目相看。
“下官本以為殿下乃是智謀無敵,卻沒想到連身手都這
般無敵,此番揚州城守衛(wèi)戰(zhàn),能有殿下坐鎮(zhèn),當真乃是整個揚州城百姓的福氣。”
曹天真情實感的說道。
他曾經(jīng)也想過,若是魏刺史不死的話,由他帶領(lǐng)守城的話,會比現(xiàn)在更好嗎?
答案顯而易見,只怕?lián)P州都守不住前幾次的攻城。
謝靈瑜淡笑著抬頭看向他:“曹大人,你這般說辭,叫旁人聽見了,還以為你乃是拍須溜馬之輩呢。”
不想,曹天卻正色說道:“此乃下官肺腑之言,句句屬實。如有虛假,天打雷劈。”
見他這般認真,謝靈瑜當即說道:“曹大人,如今揚州城還需要你,你可不能這般輕許諾言。”
曹天突如其來的認真,倒是讓周圍的氣氛輕松了幾分。
謝靈瑜此時也歇息的差不多,她輕聲說道:“還不知道東城門的守勢如何,我還是迅速帶人回去。”
好在東城門一直沒有升起求援的狼煙,可見東城門情況應該并不算太糟糕。
但即便如此,謝靈瑜還是放心不下,在稍微休整之后,她便立刻準備帶人返回東城門。
雖說她可以用同樣的法子,從后面殺出支援東城門,但是如今東城門的情況應該還沒有這么糟糕,而且將士們連番作戰(zhàn),即便是鐵打的人也到了需要休息的時候了。
于是在思考之后,謝靈瑜還是決定從城內(nèi),前往東城門。
這樣一來,速度也更快些。
“西城門的城門已被擊破了,你要盡快安排工匠講城門修補好,要不然下次叛軍再來攻城,城門定然堅持不了多久的。”
謝靈瑜吩咐說道。
曹天頷首道:“殿下請放心,下官這就讓人去找木匠,如今城中工匠眾多,修補城門并不是難事。而且我會讓人再將城門重新加固一次,此番我們能守到您的到來,先前加固的城門便起了奇效。”
原來在叛軍最初攻城的時候,謝靈瑜便讓人將幾處城門都重新加固了一次。
揚州本就因為富裕,城門制作之初,便制作的氣派而堅固。如今謝靈瑜又命人加固了城門,使得城門在先前撞門車的劇烈沖撞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守了下來。
曹天一向心細如發(fā),雖然謝靈瑜和他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但是她還是十分信任他的人品和能力。
于是她也不再多話,讓人牽來自己的馬,直接翻身上馬。
謝靈瑜身上的白色盔甲在連番作戰(zhàn)之下,早已經(jīng)被染上了一層血紅色,而她束起的長發(fā)也在她翻身上馬之時,在身后飄蕩著。
暖陽落在她的身上,原本清貴而驕傲的永寧王殿下,如今正經(jīng)歷著血與戰(zhàn)爭的洗禮,但是她心底全然沒有了先前的畏懼和擔憂。
人往往會害怕不受自己掌握之事,如今她心底卻已經(jīng)無所畏懼。
倘若揚州城守住,她便與揚州一起生。
若是揚州城淪陷了,她也絕不會讓自己落入叛軍之手。
一旦想通了這些事情,原本她心底的擔憂全都一掃而空。
當謝靈瑜率隊一路狂奔,馬蹄聲回蕩在街道上,原本躲在家中的百姓,都忍不住探頭看著外面的情況。
謝靈瑜也并未在意這些躲在家中的百姓,畢竟如今在他們的動員之下,已經(jīng)有一大部分老百姓都加入了他們的守城之中。
待她一路飛馳而去,東城門的廝殺聲似乎并不大,甚至是幾乎沒有了。
難道已經(jīng)退敵了?
待她趕到東城門的時候,便看見城門口洞開,而原本出城作戰(zhàn)的人也返回城池之中,為首的那人哪怕離的這般遠,她卻也一眼認出了他的身姿。
謝靈瑜策馬向他奔去,當兩人的馬交錯而過時,她停在了他身側(cè)。
“辛苦了,”謝靈瑜抬眸望向他。
蕭晏行看著她身上的血跡,原本已經(jīng)已經(jīng)布滿了疲倦的整張臉,一下微微蹙起了眉宇,他忍不住問道:“殿下去哪兒了?”
“叛軍還攻打了另外兩處城門,我前往支援,”謝靈瑜知曉他是擔憂自己,便輕聲說道:“我這不是平安歸來了。”
她眉眼含笑的望著他:“我們都平安歸來了。”
這一刻,眼前女子的笑靨落在了蕭晏行的眼中,周遭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突然他彎腰傾身靠近了過來。
直到他吻在她的唇瓣上,謝靈瑜突然愣在馬背上。
初秋清涼的風自城門通道穿堂而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而頭頂溫柔而愜意的暖陽落在他們發(fā)鬢上,兩人身上穿著盔甲明明是那般鐵血,但是卻又因為這個吻一下變得不一樣。
即便是在民風如此開放的大周,這般大膽的行徑都少見的很。
可是卻沒有人對這一幕有任何貶低,反而很多人都默契挪開自己的眼睛。
當這個漫長的吻結(jié)束的時候,謝靈瑜眼睛里面水光猶如溢出般,她輕輕望著蕭晏行,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一直到她死去的那一日,都會刻骨銘心。
*
當兩人重新回到帳篷里時,謝靈瑜臉上的紅暈都還沒有消散,她竟也不知蕭晏行這般膽大妄為了,竟在城門口便這般對她。
所以方才她一路走回來的時候,總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在了他們的身上,尤其是她。
“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謝靈瑜開始背對著他,忍不住說道。
蕭晏行見她這般著急趕他走,心中明知道她為何會這般,卻還是故作一本正經(jīng)說道:“殿下還未與我說說南城門和西城門的情況呢,叛軍應該也攻擊了這兩處城門吧。”
謝靈瑜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正經(jīng),一時間也沒了章法。
可是下一秒,蕭晏行卻又伸手抱住了她,低低笑了起來。
謝靈瑜這才明白,他方才是故意逗弄自己呢。
“你還是真是,”謝靈瑜想要嗔怪的說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停住了。
如今她早已經(jīng)無法對蕭晏行說出任何一句重話了,這些日子若不是他這般出生入死的拼殺,只怕?lián)P州城早已經(jīng)被攻破。
謝靈瑜今日自己親自上陣殺敵,這才知道戰(zhàn)場的可怕。
周遭不僅有你的戰(zhàn)友,更多的則是你的敵人,即便有武憂等人在她身邊守著,但還是會時不時有人從周圍殺出來,想要將她斬落馬下。
那種無時無刻面臨著的殺機,讓她在戰(zhàn)場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更加明白,先前蕭晏行看似在戰(zhàn)場上看似輕松的游刃有余,實則也是一直游走在刀尖之上。
戰(zhàn)場從來不是一個輕易能讓人活著走下來的地方。
“我們一定都可以活著守住揚州的,”謝靈瑜下定決心般說道。
卻不想她的一句話,卻反而調(diào)動了蕭晏行心頭的那根弦,那個清晰到恐怖的夢境,猶如一個巨大的石塊一直壓在他心頭。
“殿下,你一定會沒事的,”蕭晏行輕聲說道。
謝靈瑜輕笑了下,她本以為蕭晏行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蕭晏行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先前我已經(jīng)與城外的三千衛(wèi)聯(lián)系上,他們告訴我,朝廷已經(jīng)派出大軍前來平亂,而且大軍已在趕來的路上,不出三日只怕便會到了。”
謝靈瑜震驚的看向他,這些天來,整個揚州早已經(jīng)被叛軍圍著個水泄不通,猶如一座孤島般,什么消息都傳不進來。
謝靈瑜震驚問道:“你是如何跟三千衛(wèi)聯(lián)系上的?”
蕭晏行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畢竟三千衛(wèi)乃是他與謝靈瑜之間的禁忌,謝靈瑜一直認為當年先永寧王身死之事有關(guān),所以他們也曾經(jīng)因此決裂過。
但是如今蕭晏行卻不想對她有絲毫的掩飾。
他直接說道:“在你對我說過,三千衛(wèi)曾經(jīng)參與過先楚王謀反之事,我也便開始調(diào)查此事。因此我便派人接近楚王后人,也就是楚郡王謝獻。”
見謝靈瑜朝自己看過來,蕭晏行趕緊說道:“他到謝獻身邊時間尚短,因此沒有完全得到謝獻的信任。因而謝獻起兵謀反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也并不知情。等一切發(fā)生之后,他只能繼續(xù)蟄伏,見機行事。”
見謝靈瑜沒有說話,蕭晏行以為她不信,再次說道:“阿瑜,你相信我所說的嗎?”
“相信,”謝靈瑜直接點頭。
她這會兒過于直接果斷的態(tài)度,倒是又讓蕭晏行愣住了,顯然他本來以為謝靈瑜會對他的話有所保留。
“旁的我不敢保證,但是你定然不會拿我的性命開玩笑,倘若你知道謝獻事先謀反,你定然會讓我先離開揚州的,”謝靈瑜說道。
但是蕭晏行卻苦笑了下:“可是你定然也不會離開的是吧。”
從一開始謝靈瑜便有離開揚州的機會,但是她還是沒有選擇離開,反而在流民圍攻刺史府時又折返了回去。
“不出三日朝廷大軍便會到了,所以我們只要再守三日,守住這三日就好,”謝靈瑜握住手掌,認真說道。
但是她隨后又輕聲說道:“我們被困守在城中,消息自然不夠靈通。我想叛軍的消息定然比我們要靈通,他們也一定會收到消息,朝廷大軍即將趕到揚州。所以這幾日他們定然會瘋狂攻城。”
謝靈瑜微微蹙著眉頭,無奈說道:“先前西城門防守之時,城門便已經(jīng)被叛軍撞出大洞,我想叛軍定然會以西城門為薄弱點,拼命進攻此處。若是我們無法守住,那么這么多天的努力終將會功虧一簣。”
“不會的,”蕭晏行安慰她說道。
但是連謝靈瑜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守城已是一日難過一日,今日他們雖然守住了幾個城門,但是又一批士兵傷亡了,很多人受傷之后,便無法參與作戰(zhàn),就相當于少了有生戰(zhàn)斗力。
果然,當夜蕭晏行再次收到消息,叛軍又從已經(jīng)攻打下來的幾座城池之中征召了三萬士兵來圍攻揚州。
次日,天還未亮叛軍便已經(jīng)開始了攻城,這一次叛軍直接圍住其他幾處,只進攻西城門這一處。
果然昨日西城門被撞破一個大洞之后,叛軍主帥便認定此處乃是揚州防守的薄弱之處。
所有的投石機都被推到了西城門,巨大的石頭被裝在了投石機上,向著城墻上發(fā)射而來,原本謝靈瑜率領(lǐng)眾人站在城墻上防守,都不得不往后撤退。
原本石頭建造的堅固城墻,也在一次次巨石的重砸之下,出現(xiàn)了豁口。
謝靈瑜自然也不會任由對方這般進攻,她開始組織人在城墻上反擊,巨大的弩箭被眾人拉起,沖著對面的投石器而去。
隨著弩箭的巨大沖擊,一架投石機也終于被擊破,而投石機上的士兵顯然也是被砸的九死一生。
城中百姓這一次全都自發(fā)的前來幫忙,青壯年男子早已經(jīng)盡數(shù)加入了揚州守衛(wèi)軍,而老弱婦孺也是在做著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但就算是如此,隨著一次次進攻反擊,城中的弓箭也終于宣告要用盡了。
雖然城門在他們所有人的頑強堅守之下,還未被攻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倘若叛軍還是這般瘋狂進攻,他們只怕守不住一日了。
所以當謝靈瑜將眾人聚集在主帳內(nèi),商討最后的守城方法。
而蕭晏行卻是說道:“倘若我們還是這般被動防守,只怕等到明日天明,叛軍便會攻破城門,到時候他們進入城內(nèi),便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這個無法逆轉(zhuǎn)的現(xiàn)實,沉沉的壓在每個人心頭。
“所以我想要在今夜主
動出擊。”
蕭晏行說出這句話時,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在所有人耳畔。
“大家看這里,是叛軍如今的駐扎地,先前我們一直騷擾他們,所以為了防止被頻繁夜襲,他們便將大軍駐扎停在了臨水之處,這樣我們沒有船便無法考進。但是我知道有一處,有大量的舢船。”
“如今乃是秋日,大批蘆葦黃了,正是風干物燥的時候,只要我們帶上足夠的火油,以火燒蘆葦,大火定然會燒向岸邊的大軍帳篷。只要能給他們制造足夠的混亂,定然能給我們再爭取一日的時間。”
一日,只要一日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