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顏每寸肌膚,如刺猬滿身刺,每一箭矢都能完全不重疊,從肩膀到身前,再到腿間,腳踝,細細密密,無情穿梭在他身軀,沖蝕他血液溫度。
血越來越涼,當蕭顏站不穩時,死士拿來木架,將他綁上去。
李懷瑾握緊手中弓箭,箭矢從未射偏一分,少年看向靜靜睡在臥榻的穆錦安,眸中漣漪泛泉水,仿佛每射一箭矢,都在替她受過的苦,討回公道。
“二十五,三十...”
聽蕭顏沒叫喊動靜,死士提來一桶鹽水,順箭矢潑上去。
“!”瞬間,血肉綻開聲,如地獄惡鬼“嘶鳴”傳來,蕭顏三魂似早已飛遠,只剩肉體還在受折磨,他奄奄一息道:
“我錯了,不該給淮曦公主下藥,不該圍攻公主,不該給盛安皇帝送信,不該偷襲公主...梁王,殺了我吧,都是我犯下的罪孽...”
“公主,蕭顏錯了!”
置善者于死地者,沒有資格認錯!
李懷瑾未理會他,拖著被蕭顏射傷的腿,最后十箭,依次穿唇舌而過,脖頸,頭顱,心口等....
“...四十。”
李元漾被解開繩子,爬到蕭顏面前,蕭顏已面目全非,仿佛血窟窿才是他本色,人皮只是披在惡魔身軀的卑鄙之色,他終撕下面具,去地獄做他的惡鬼。
“蕭顏,對不起,若非我,你不會慘死,為何要我為質,為何陳宣要擄走我的族人,為何天下土地不能均之,為何要將草原中原分的那樣清?”
李元漾想抱蕭顏,卻從未下手,蕭顏已無活人氣息,血液比寒雪還要冰冷,凝固在腳下。
帳簾被放下,南宮御看著李懷瑾瘋魔陰鷙神情,不由得打個冷顫,寒風吹在他身上,竟沒有李懷瑾目光冷色那樣刺骨。
用四十箭矢射殺一人,任誰看見都會魂飛魄散,仿佛在告訴世人,誰若欺穆錦安,李懷瑾都會替她千百倍討回公道,
南宮與思忖,他若不是大夫,還有用處,許會和蕭顏一樣,他不會再低估李懷瑾手段。
李懷瑾吩咐人在帳內多加幾盆炭火,坐在臥榻旁,幫穆錦安搓手心手腕,想讓她暖和一點:
“錦安,你別怕,大夫很快就來,南宮御徒有虛名,是庸醫,不會治病!
“一月有余,便是上元節,你若現在醒來,還來得及快馬加鞭趕回盛安,我們一起踏月影,看東風夜放花千樹!
“我給你買好多花燈,兔子燈,荷花燈,千角燈,仙居花燈,每樣我們都買,掛在屋內,你想吃湯圓,我親手做給你吃好嗎?”
“我家產那么多,你不能收了錢,卻拋下我,快醒來,我們一起花完好不好?”
李懷瑾依然搓著穆錦安手心,又幫她搓冰涼腳丫,牛皮水壺灌滿熱水,放在少女身旁,掖緊被子。
李懷瑾每句話,都沒了日夜相伴之人的回應,少年溫熱眼淚滴在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他眼皮腫如核桃,他連寫信都坐在臥榻邊,生怕她醒來時,自己未發覺,將信箋遞給云馳:
“讓...動手”
云馳道:“是,王爺。”隨后離開。
聽帳外聲音,李懷瑾吩咐死士守在帳內,阿琳楚守在穆錦安身旁。
帳外雪花不似方才紛紛揚揚,像淅淅瀝瀝的春雨,滋養干枯樹枝,生出嫩芽,他們手中依然拿著削尖的木棍,神情充滿擔憂,想看穆錦安是否好起來。
李懷瑾看眼前千匹馬,牛羊成群,圍著的人群水泄不通,都是今日得身契的人們。
有抱小羊羔的,有拎小鹿的,有衣衫卷起盛幾把粗米的人,這是老人平日藏起來最好的食物。
約七八歲的小男孩,腳上裹著耶律昌死時穿的那件大氅碎片,毛絨暖和,他稚嫩臉頰,眸如繁星,小手長滿凍瘡,捧只白色兔子:
“王,公主病了,這是我抓的小兔子,烤了給公主吃,身體好,公主就會好起來!
李懷瑾蹲下身,擦拭小男孩臉上泥土,眼中充滿心疼與酸澀:
“你這么小,就能抓住小兔子了?你家人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笑吟吟道:“奴要跑的比兔子快,才不會挨打,我是被賣到草原,我家人在盛安,我阿娘叫張紫玉,阿爹投軍,我叫景歸安!
“別怕,我會帶你回家!崩顟谚鹦『ⅲ屓四脕硪患律,裹于其身,小男孩只覺身子暖洋洋,雪天竟一點都不冷,和夏日烈陽般舒坦,萬籟俱寂中,李懷瑾慷鏘有力道:
“公主嫁妝余綢緞布匹,贈與爾裁制新衣避寒,耶律昌、孫容私產,米糧、牛羊、牙帳,皆分與爾等,夜有居所。”
“爾與民同權,可隨蘇和彥識藥,習造車,得謀生之路,近日,述名籍處,奏于朝廷,草原子民,為爾編戶,中原百姓,待歸故里,故蓄戰者,依罪處罰,族民欺爾,報蘇和彥,本王如殺蕭顏般,殺了這出頭鳥!
李懷瑾聲如龍吟虎嘯,無一人敢反抗他言。
站在人群中不少原先擁有奴隸的族民,本想吞并搶占耶律昌等人牛羊,被弒炎軍攔在外面,那些人見李元漾還跪在雪地,為蕭顏拔箭矢,蠢蠢欲動的心被寒冰徹底澆滅,無人敢爭搶。
他們看到比草原王更英勇無敵的梁王李璟曄,心中臣服!
萬民本要將自己最好的物品送與公主和弒炎軍,士兵分文未收,未受傷的士兵幫人們去安排均分物品,防止爭奪引發暴亂。
“如此殷勤示好,籠絡民心,他莫不是想搶本王王位?”李元漾回過神,來到李懷瑾面前,不似戰時威風,像兔子伏草地,低頭問道,“祭天那日,本王說你夜時悄悄來跪,只是一個奴隸,不似今日這萬奴,你為何忍辱?”
李懷瑾未正眼瞧李元漾一分,雪色映他清白面具,將他二人隔開,少年處于云霧繚繞的高山,雖向下俯視,但眸色是對眾人的悲憫:
“救一人與救蒼生同樣重要!”
面具遠處,李元漾處在渾噩濁世,手染無辜者鮮血,靈魂罪惡,似不配站在少年面前,眼眸疑惑和憤怒在聽到這句話,有一刻變得柔和,被這句話折服。
心中再次懷疑,在皇族眼中,眾生都是他們的奴婢,低他們一階,李懷瑾和穆錦安到底是從什么樣的世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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