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和蘇格蘭利用兩兄弟的身體活了下來, 從此由夫妻變成了兄弟——
打住,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背著各自的尸體來到了武裝偵探社,找到了太宰治和與謝野晶子。
人間失格可以消除交換身體的異能, 讓我們回到自己的身體里,理論上來說, 本體已經死亡,換回來立刻會死。
但根據費奧多爾留下的情報提示, 靈魂與身體融合的一剎那, 心臟會產生瞬間的跳動。
而與謝野的請君勿死可以抓住那個瞬間將我們救活。
這是一次冒險的嘗試。
太宰在動手前問道:“想好了嗎?”
我和蘇格蘭同時點頭:“想好了。”
“也許會失敗。”與謝野提醒我們。
江戶川亂步喝著波子汽水說:“還不如保持原狀。”
他很難得地睜開了眼睛,有些正經,看樣子是不贊同。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會選擇聽從名偵探的建議。
“必須換回來。”我看著蘇格蘭和我的尸體,“我們還沒有伏法。”
聞言, 亂步瞇起眼睛。
“橘子,你變了。”他將汽水一飲而盡,“一個違法犯罪的家伙,竟然愿意主動伏法。”
太宰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語氣微妙的陰陽:“你對魔人的話如此深信不疑么?”
“不是信任他。”我望著自家兄長鳶色的眼睛,“是因為我想繼續當你的妹妹。”
太宰不擅長應付直球,在愣了一秒后, 嫌棄地撇嘴。
“別, 我可不想有你這么麻煩的妹妹。”
……話雖如此, 他朝我伸出了手。
這是身體上的默認與支持。
就在我即將摸到他的手指時, 蘇格蘭忽然拽住了我的肩膀, 用力一拉, 將我甩到了身后。
然后他觸碰了太宰。
人間失格發動的那一刻,我看到這個與我糾纏了幾年的青年用唇形對我說:【讓我先試……】
——萬一我死了, 你就不要試了。
我猜他是想說這句話。
明明之前說好一起。
天上天下,伏法改造,都要一起,但在最后關頭,這個男人還是走在了我的前面。
萬幸的是,費奧多爾留下的筆記是真的,我和蘇格蘭不僅換回了自己的身體,并且都活了下來。
“橘醬。”
迎接他的,是我的一記憤怒的過肩摔。
“諸伏景光,你就是個騙子。”
騙子不配擁有愛情。
哪怕他制造謊言的出發點也是愛情。
我主動向警方自首,表示愿意接受無期徒刑。
蘇格蘭跟在我后面自首,但比較好笑的是,警方說他無罪亂報。
由于黑衣組織的案子相當復雜,三個月后,我被移交給了日本公安審理。
審理我的除了蘇格蘭,竟然還有一位我的老熟人,波本。
“你們果然是同事。”
我恍然大悟,難怪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有種難言的默契。
“不止是同事,搭檔。”波本,不,應該稱呼為降谷零的日本公安說,“Hero也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從小學到警察學校畢業都是同學。”
他敢在我面前表明身份,就意味著黑衣組織被費奧多爾搞得所剩無幾。
蘇格蘭告訴我,整個組織的代號成員,除了神秘主義者苦艾酒,脫離組織的宮野姐妹,和提前知道消息的波本,全被費奧多爾假借烏丸蓮耶的身體召集后血洗,無一幸免。
從監控錄像來看,費奧多爾被殺了很多次,但他總能立刻復活后反殺——大概與他的異能力有關。
最后他帶走了存放APTX4869所有資料的硬盤,開始了他新的計劃,而黑衣組織的資產則被港口Mafia大量吞并。那是異能特務科要面對的麻煩了。
我的罪行說重不重,因為我沒有傷害過普通人,還救過警察,解決過好幾起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也乖乖配合調查和主動自首。
但說輕也不輕,畢竟我替黑衣組織賣命了很多年。
功過無法相抵,最后審判的結果是,兩年的有期徒刑。
對于這個結果,我不服氣,要求再加八年湊個十年整,被公安冷著臉帶了回去。
坐牢的日子并不難熬,蘇格蘭假公濟私,利用職務之便,經常會來看我,給我帶各種點心和漫畫。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也來過,后者還偷偷給我帶了酒。
我在獄中表現不錯,只用過了一年半的時間,便被釋放了。
正式出獄比預定的提前了一天,向來不茍言笑的監獄長滿面笑容地送了我一大束向日葵。
“諸伏橘小姐,你現在是無罪之人了,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回來這個地方。”
我接過向日葵,禮貌地說道:“我盡量。”
“什么盡量?”男人拔高了音量,“是一定!”
“好的,一定。”
大門被打開,我緩緩往外走。外面陽光熱烈,遠比懷中的向日葵更加耀眼。
耀眼到都有些刺眼了。
無罪之人,我心想,我現在是無罪之人了,要說是什么感覺,那就是……有一點開心,畢竟誰也不想當壞人,也有一點茫然,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更多的卻是平靜。
由于提前一天出獄,我讓監獄長不要通知蘇格蘭,因此沒人來接我。
我抱著向日葵邊走邊琢磨,黑衣組織往我卡上打的那些錢肯定被公安沒收了,津島家的族譜都沒我名字了,也甭想分本家的家產。
我一沒學歷,二坐過牢,去普通的公司會舉步維艱。
港口Mafia可能會收留我,但他們的工作內容時常在違法犯罪的邊緣蹦迪,一不留神我就又要回監獄改造了。
武裝偵探社出于同情也可能會給我提供工作,但他們的工資太低,只能勉強混個飽飯,嚴重低于我的期待。
剩下的,異能特務科,獵犬,收入倒是不錯,但我現在沒有異能了。
是的,我失去了異能力,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不知道是因為費奧多爾對我的身體進行了改造,還是APTX4869的副作用,我徹底喪失了異能力。
很神奇,在我因為這份能力痛苦不堪的時候,怎么甩都甩不掉它,但當我決定好好利用它的時候,它又被命運開玩笑似的收回了。
最終我決定去織田作之助的旅館里謀生。
織田看到我的時候并不驚訝,但他沒有提供工作:“冰箱里有栗子饅頭,你想喝咖啡還是牛奶?”
“織田君,我想留在你這里工作。”我想了想,“無論是打掃旅館,還是收銀,或者是當你的小說助理,我都能勝任。”
織田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的旅館只用于他和收養的五個孩子居住,不對外出租,打掃的工作他自己手腳麻利點就能做完了,雖然他的小說最近有了起色,出版過兩本,但還沒有到需要助理的地步。
“即使留在這里工作,但是阿橘,對你而言,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他天生是個不會吐槽的男子,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尤為認真。
……人生的意義。
我叼著栗子饅頭冷笑,和一個犯罪分子談人生的意義。
更何況,這個問題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想明白過。
“沒有意義也無所謂吧。”我嘀咕道。
“不,這很重要。”織田頓了頓,“你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他給我講了他的故事。
他曾是一個殺手,現在是一名小說家。他在試圖激勵我。
我裝作拎不清重點:“你坐了幾年牢?”
“原本無期,后來運氣不錯,被保釋了。”織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很淺淡的笑容,“阿橘,很感謝你和諸伏救了我和孩子們,如果不是你們,我的夢想和人生都已經結束了。”
確實。原本在森鷗外的計劃里,織田是犧牲品。
但蘇格蘭不允許。
是他堅持讓我被動地幫忙,我才勉強將織田和五個孩子救了下來。
不止如此,紀德也活下來了,且活得還不錯——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看到了出現在一樓玄關的,某個身材高大的外國男子。
“好久不見,作之助。”紀德似乎是來拜訪織田的,但他空手而來,差評。
“橘,你出獄了。”
“……”連他都知道我坐牢的事?難道是蘇格蘭去宣傳的?
他忽而一笑:“太好了,你也贖清罪過了。”
真稀奇,今天我看到了好多人的笑容。
監獄長,織田作之助,安德烈紀德,他們平時都是不愛笑的人。
……或許,今天真的是個不錯的日子吧。
紀德邀請我和織田喝咖啡,聽到他說請客,我同意了。
他選的咖啡店叫波洛咖啡廳,樓上有家毛利偵探社,不免讓我想到了武裝偵探社。
莫非偵探社與咖啡店是標配?
店員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看不到正臉,只能看到他筆挺的身材。
胸肌挺不錯的嘛。
等一下,我在看什么?!
“三杯美式。”紀德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他說請我們喝咖啡,真就是純喝咖啡,什么甜食都沒點。
“你現在一定是單身狗。”我陰陽怪氣地說。
“不,我已經有兩個女兒了。”
“……撿的!一定是撿的!”
“親生的,不過她們太小了,就沒帶過來。”紀德掏出手機,“有照片。”
他將手機舉到我眼前,照片里是他和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女人,各自抱著一個嬰兒的照片。
一家四口,十分幸福。
曾經萬念俱灰的安德烈紀德娶妻生子,過上了普通男人的生活。
曾經是殺手的織田作之助成了知名小說家。
曾經為黑衣組織效命的宮野姐妹,一個在武裝偵探社當文員,一個去了國家科研所。
曾經罪行累累,輾轉于組織和公安之間的我,現在也刑滿釋放了。
一切都翻篇了。
“哎。”我嘆了一口氣。
“橘,你在迷茫嗎?”紀德問我。
我搖搖頭:“我只是想吃這里的招牌點心。”
“那你剛才為什么不點?”
“我怕你沒錢。”
紀德噎住了,叫來服務生,將這里的招牌點心全點了一遍。
我這才對他笑臉相迎。
“回答我的問題,你在迷茫嗎?”紀德重復了一遍,“是不是不知道之后做什么?”
“……”我盯著咖啡杯,“我現在沒有異能力了,也沒什么特長。”
“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不是你,我和作之助已經不在人世了。”紀德說,“去找找你想做的事,或者——”
他換了個問法:“你最怕出現的事,你就去阻止它發生。”
我最怕的事,是蘇格蘭出事。
這一點,織田知道,紀德也知道。
蘇格蘭作為日本公安,不是在臥底,就是在維護國家治安,危險系數極大。
但我不可能去當公安。
“我坐過牢,沒辦法考警察學校。”我無奈地攤了攤手,“這條路走不通。”
“不一定非要考警察學校。”
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慢慢地轉過頭。
蘇格蘭摘下了鴨舌帽和口罩,露出了一張極為俊美的臉。
這也是我今天為止看到的最溫柔的笑臉。
“橘醬,成為我的協助人吧。”
“雖然本意是將這家咖啡店當成禮物送給你。”
……什么?波洛咖啡店居然是他的?
“但我更希望今后能與橘醬一起從事公安的工作,共同守護這個國家,去幫助更多的人,所以——”他歪了歪頭,“橘醬,你愿意成為我的協助人嗎?”
午后。
緩慢流淌的時光。
灑滿陽光的咖啡店。
被我拯救過的男人,拯救過我的男人。
我聽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
“那我得先和你談談工資,我很貴的。”
我笑了,他也笑了。
在他身后的墻上,寫著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里的一句名言。
【但凡過往,皆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