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失憶噴霧
榮鋒看著屏幕上最后一個表情包, 愣了一下。
……按錯了？
以他對秦霜星的了解，秦霜星應該不會對他用這種表情包。
然而等了兩秒，消息卻沒有被撤回。
榮鋒不禁陷入思考。反應過來。
——噢, 這應該，也是一種表達喜悅的方式？
畢竟只是，表情包。
而且一只貓貓抱住另一只貓貓, 吧唧親了一大口。
嗯，應該只是表達喜悅吧……
不會有別的意思。
榮鋒冷靜地想著。
下一秒, 就看到秦霜星爆出來一大堆激動的文字。
秦霜星：【對不起對不起我發錯了！】
秦霜星：【最后那個表情包你無視掉吧！手滑點錯了！】
秦霜星：[失憶噴霧].jpg
秦霜星：[失憶噴霧].jpg
秦霜星：[失憶噴霧].jpg
秦霜星：【還是很謝謝你！不用麻煩你來我們學校了！下次還是我請你吃飯吧！】
榮鋒：“……”
視線落在[失憶噴霧]三連的圖片上，榮鋒忍不住勾起嘴角。
怎么又要請吃飯？
不是才大三嗎？零花錢夠用？
榮鋒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次在山里陪他們野采，抓蟲子用的裝備可以從實驗室里拿，但是帳篷水壺什么，都要自己購置了。
還有秦霜星平時在家里養的那些昆蟲。營養土，飼養箱，攀爬網之類的, 也都要自己掏錢。
榮鋒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 爸媽支持他嗎？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秦霜星花在這項愛好上的錢，并不只是來源于父母。
更多的, 是獎學金。
這也是他拼命學習的理由之一。
宜江大學的獎學金非常豐厚, 相對應的, 獲取獎學金的要求也非常高。
秦霜星念書特別刻苦，經常挑燈夜戰，才能在不放棄愛好的同時保持績點專業第一的成績。
他的獎學金大多都拿來填補愛好方面的支出。剩下為數不多的一點, 才用來日常開銷。
買買衣服, 吃穿交通什么的。
秦霜星要來拿L-OHP的簽名。榮鋒想了想, 回復道：
“要不你來我們中隊吧。”
他發去一個地址, “離你家應該也不遠。”
榮鋒并不知道他家的位置，但根據之前在菜市場的偶遇，可以推斷他家離消防中隊應該不遠。
秦霜星很快回復：【好的。】
兩人約了個時間。榮鋒放下手機去洗澡。洗完澡回來，一邊拿毛巾擦著頭發，一邊伸手去看有沒有新消息。
有一條。
說是準備第二輪燈誘了。
倒是沒帶圖片。估計是怕嚇到他。
……想想昨晚的場景，是挺驚悚的。
榮鋒無可避免地感到喉嚨發毛，后背發癢。像一種遲來的過敏。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窗戶邊上，拉了幾下，確認紗窗關好了。這才重新走回床邊，坐下。
眼角余光瞥見放在桌上的L-OHP簽名。
又看到那個藏著蝴蝶標本的柜子。
榮鋒忽地心里一動。
——其實很有意思。
至今為止，秦霜星給他講解的一切，那些有關昆蟲的知識，其實都很有意思。
榮鋒自己因為中學時候的事情，對昆蟲有心理陰影。也有很多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覺得蟲子可怕，惡心。
但其實昆蟲是一個特別特別大的類群。里面有無數種神奇到超乎想象的生物。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這些小小的生命進化出各種各樣的絢爛生態。秦霜星也是因為看到這些光怪陸離，像初入夢幻仙境的愛麗絲，大飽眼福，驚喜不已。
而如今榮鋒也漸漸有這種感覺。
了解的越多，就越發覺得，其實并沒有那么可怕，那么惡心。
甚至有些昆蟲還憨憨的很可愛，有些則帥氣得很酷炫。
還有一些……咳咳，很好吃。
……太可惜了。
越是回想，就越是覺得，秦霜星精心準備的那些科普，只講給他一個人聽，太可惜了。
這么有意思的東西，如果可以讓更多人聽到……
是不是也可以有更多人，可以跟他討論，跟他分享這種快樂？
秦霜星其實很喜歡跟人討論蟲子的。
榮鋒在山里的時候，聽到他們野采時的交談。那時的秦霜星，雖然面對學長們依舊緊張，但卻明顯地話多。
一句接一句。像是顫動的琴弦，不住地抖出樂音。
他真的很享受其中。
是喜歡的。
是真心熱愛的東西。
……真好。
榮鋒想著想著，嘴角又微微地翹起來了。
斟酌許久，他翻身下床，拿出電腦。打開T站的網頁，瀏覽一番。
又給白天新加入通訊錄的那位百萬粉up主發去幾條消息。
……
翌日。
清晨的陽光，薄薄地透進帳篷。
昨晚的燈誘依舊收獲頗豐。大自然永遠會給他驚喜。
今天是進山的第三天。雖然昨晚很晚才睡下，但對于今日旅程的期待，還是讓秦霜星早早醒來。
鬧鐘甚至還沒響。
……幾點了？
秦霜星迷迷糊糊去摸手機，拿起來一看，時間還早。
屏幕上有幾條消息。都是榮鋒發來的。
榮鋒：【醒了么？】
榮鋒：【有個想法，不是給你發任務。只是一個突發奇想。】
榮鋒：【你之前給我講的那些昆蟲知識，科普小講座，我都覺得特別好。像我這種怕蟲子的人，也可以接受，而且覺得有趣。】
榮鋒：【我覺得如果能讓更多人看到，會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榮鋒：【昨天不是有個up主來采訪么，我看你平常也經常玩T站，你覺得如果你也當個up主，去發布一些科普視頻怎么樣？】
榮鋒：【不需要露臉。就像你給我開小講座的時候一樣。】
榮鋒：【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挺難的，但也算是，一種挑戰吧。半公開性質的演講？】
榮鋒：【你覺得呢？】
秦霜星：“……”
剛睡醒。
看到這一大段聊天記錄，秦霜星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
他迷迷糊糊，視線在那幾行字上來回打轉。
好不容易捕捉到幾個關鍵字。
科普視頻……up主……
挑戰……
任務？
新的挑戰任務？
做個T站up主？！
秦霜星一下子從睡袋里坐起來，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他捧著手機睜大眼睛，仔細把榮鋒那段話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心臟莫名其妙地噗噗狂跳。
看懂了。
看完整了。
原來不是給他發任務，只是榮鋒的個人建議啊。
但不知道為什么……
手指輕輕滑動。
秦霜星喉結微微一滾，忍不住再一次地，又一次地，把聊天記錄拉到最上面。
從第一條開始，再看一遍。
……好溫柔。
一種很溫暖、很真誠的感覺，幾乎要從字里行間滿溢出來了。
就好像，標點符號都帶著溫度。
溫柔小心，謹慎地征詢著他的意見。而且一直在強調“這不是任務”，仿佛生怕他誤會和緊張。
明明完全是為他考慮。
秦霜星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又把聊天框拉到最上面，去看那段消息發出的時間。
是早上五點半。
秦霜星的手機和運動手環相連，在他的睡眠時間，手機會自動進入免打擾模式。吵不到他。
榮鋒曾經問過他這一點。
他們消防隊，早上六點就要起來晨訓。因此榮鋒的起床時間，從他加入消防隊的那一天起，直到現在，一直都是五點半。
風雨無阻。
秦霜星幾乎每天醒來都會看到榮鋒給他發來的消息。有時候是繼續昨晚未完的話題，有時候是單純的問候。
還有幾次，是照片。
天邊的依稀朝陽，微弱地點亮云層。
像某種奇幻史詩電影的落幕，光輝重回大地，曙光再臨人間。
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壯麗震撼之美。
此時秦霜星再一次地去看榮鋒發來的那一大段消息，心情也不知如何描述。
就好像，微弱淺淡的朝陽，緩緩地，一點點地在他心頭升起。
緩慢卻堅定。
以一種終將照耀大地，終將點亮天空的力量，溫柔覆上。
溫柔地占據他的心。
……
金陽山的野外考察之旅，終于圓滿結束。
三個人滿載而歸，疲憊的同時無比滿足。
就連宋錚學長，臉上雖然表情寡淡，眉眼里卻也透著股饜足。
像是餓了許久的人，終于飽餐一頓。
回來的路上依舊是陸嶸開車。
秦霜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大家都是一樣的累，陸嶸非但提供了車輛，還要當司機。怎么想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正在思考怎么表達感謝，卻見宋錚上前，淡淡出聲。
“我來吧。”
他伸手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陸嶸挑眉：“你會開車？”
宋錚：“會開。”
停頓一下，補充，“跑車沒開過。我會小心的。”
陸嶸露出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
秦霜星已經把他們的裝備背包全都搬到后車座上。此時的后座哪怕只剩一人位置，都顯得有些擁擠。
秦霜星老老實實地蜷縮在后排角落，仰起臉，看著兩位學長。
本以為陸嶸會婉拒，或者意思意思客氣一下，甚至半開玩笑地懟兩句。
然而陸嶸什么都沒說。
只是笑了下，坐到副駕駛座上。
宋錚也上了車。低頭去找安全帶。
陸嶸已經伸手過去，說：“在這里。”
宋錚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微妙的氣氛。
秦霜星隔著一排座位已經開始如坐針氈了，總覺得宋學長下一秒就要懟一句“我知道”回去。
然而……也沒有。
咔噠。
兩個人很和平地系上了安全帶。
秦霜星：“……咦。”
跑車發動，引擎發出轟鳴。
夕陽裹挾著熱氣，鄉村土路上卷起的塵土，遮蓋了秦霜星那疑惑茫然的一聲“咦”。
“那就辛苦宋師兄了。隨便開。反正有保險，撞了沒事兒。”
陸嶸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副駕駛座位上。閉上眼，“我睡會兒。”
宋錚：“嗯。”
秦霜星：“……”
咦咦咦？！
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好像不太一樣了？！
好像是從第一次燈誘那晚開始的……
那晚發生了什么嗎？
他倆不會真的打了一架……
然后一笑泯恩仇了吧！
秦霜星疑惑地眨巴著眼睛，蜷縮在后排擁擠的座位里，感覺自己像個被兩位主人帶出門卻不知道要去哪里的小寵物狗。
充滿了茫然。
……算了。
管好我自己。
秦霜星看了一會兒，感覺自己這樣盯著人家不太禮貌。于是果斷收回目光，開始思考另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起什么名字好呢？
他全新的，T站創作者賬號。
第52章 強硬渴望
秦霜星創立了一個名叫“白菜螞蟻”的賬號。
申請成為創作者的流程很簡單。T站一直鼓勵用戶上傳自己的作品, 上傳后經過審核，就可以出現在平臺上供人觀看。
秦霜星一步步填完個人信息后，就進入了T站創作者的后臺界面。
看著空空如也的后臺, 屏幕一角那個顯眼的“上傳作品”按鈕，秦霜星心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沒想到這么容易。
秦霜星以前逛T站，都是作為觀眾來使用。從未想過“成為一名up主”居然是這么容易的事。
當然, 他現在還不是真正的up主。只是剛剛完成申請，得到了官方認證的“創作者”身份而已。
看著自己id后邊的“創作者”標簽, 秦霜星忽然想起了前幾輪的大冒險。
回想一下，他已經做完六輪大冒險了。
最開始是【心情貼紙】，然后是【晨跑】，然后是【毛絨玩偶】，然后是【現場下單買奶茶】……
難度在逐步提升，秦霜星感覺到了。
但全都在他的承受范圍。
特別是買奶茶那次，秦霜星一開始心里其實是有點小抗拒的。
他一直很怕跟店員、推銷員這種……有點社牛意味的人接觸。怕對方過分熱情, 怕自己的不知所措反而弄得對方尷尬。
但是真正去做了, 卻意外地發現，其實還好。
真的“還好”。完全沒有想象的那么困難。
而且，有時候還會遇到一些小驚喜。
他是真的沒想到奶茶店的那位小姐姐會祝他心情愉快。
就真的……很意外。
他感覺到了善意。
意料之外的,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其實說起來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只是一句很常見的祝福。
但是真的, 很驚喜。
有點點感動。
……果然, 努力跨出腳步，離開舒適區，才能見到不一樣的風景。
像以前那樣, 躲在自己的巢穴里瑟瑟發抖, 絕對是不行的。
也幸好遇到了榮鋒。
如果只靠他自己一個人, 大概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伸出一只腳, 就又會緊張害怕地縮回來吧。
是榮鋒一直引導著他。
引導，鼓勵。告訴他下一步該做什么，告訴他這一次做得很好，很棒。
……真好。
榮鋒真好。
榮鋒對他也特別特別好。
……榮鋒為什么對他這么好呢？
秦霜星臉上一熱，腦袋莫名其妙又變得暈乎乎。
但是這種暈乎乎的感覺……也很好。
秦霜星發現了。他對榮鋒的定向社恐正在變得越來越嚴重。
已經從【看到榮鋒會臉紅】，變成【光是想起榮鋒就開始臉紅】了！
——好怪哦。
秦霜星臉上燙燙的。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顆剛剛煮好的溫泉蛋。戳一戳，里面嫩滑的溏心就要流出來了。
……好怪哦！！！
……
正在糾結時，秦霜星忽然看到屏幕上方跳出一個提醒。
【你特別關注的up主L-OHP剛剛更新了視頻：《在……】
咦！L-OHP更新了！
秦霜星心里一動，毫不猶豫地點了進去。
彈框能顯示的內容有限。視頻標題是什么，并不能完整看清。
秦霜星關注L-OHP很久了，非常喜歡他的視頻風格。像他這種老粉，光是看到L-OHP的名字就會直接點進去，根本不會管人家起了什么標題，先看了再說。
然而這一次，秦霜星在毫不猶豫點開視頻的同時，忽然一閃念地想到——
咦。
這會不會就是，他拍榮鋒的那個視頻……？
秦霜星臉上熱了一下。與此同時，平板里已經傳來L-OHP溫和熟悉的聲線。
這個視頻的主題，是“早起”。
大概就是“看看那些凌晨兩點三點四點五點就起床的人在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之類的內容。
這個主題其實很多紀錄片和up主都拍過，或者在視頻里或多或少提到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各類早餐攤。
不過L-OHP的選題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他選的都是些前人沒怎么涉足過的行業。
比如——消防員。
這似乎是第一次——秦霜星沒什么耐心地，把L-OHP的視頻進度條往后拖了一大截。
因為視頻內容是按照起床時間早晚來排序的。
……五點半的話，在最后一節。
秦霜星心臟噗通噗通，頗有種愧對偶像的羞慚。
然而，當消防中隊的大門出現在鏡頭里，秦霜星還是感覺整個人瞬間被點亮。
猜對了！
真的是拍消防！
首先入目的是消防中隊空蕩蕩的大操場。背景里的幾棟樓房，靜悄悄地佇立在朝陽的初光下。
后期剪輯切了個時鐘秒針指向五點半的小動畫。
隨即畫面一閃，鏡頭來到消防員宿舍內部。
消防員們已經精神抖擻，換上訓練服快步走下宿舍樓了。
屏幕上方立刻飄過去一大片彈幕。
【啊啊啊LOP是知道寵粉的！消防員哥哥好帥！怎么每個人都有胸肌啊啊啊我死了！】
【消防員哥哥，嘿嘿嘿，胸肌，嘶溜。腹肌也一定有吧！rwkk！】
【咦，消防員也這么早就起了嗎？我以為他們都是值班待命的，有火情才出場。】
秦霜星下意識地忽略了那些對于消防員們身材的贊美，點開輸入框，發送一條彈幕。
【因為他們六點鐘要晨訓。】
彈幕聊天有一種好處。
就是不會得到即時回復。甚至很多時候，得不到回復。
它更多的是一種展示。展示給后來的觀看者，讓后來者也有一種“陪伴感”。
仿佛彈幕觀眾此時此刻，也和他在一起觀看。
當然，在L-OHP的視頻里，確確實實有很多人在和秦霜星一起觀看。
秦霜星不由自主地瞄向左下角。
在線觀看人數：8766。
哇，有這么多人在跟他一起看！
秦霜星小小驚嘆了一番，收回視線，繼續看視頻。
下一秒，措不及防。
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視野。
L-OHP溫和里帶著點懶散的聲線在耳旁響起：“接下來就請這位消防員同志，為我們展示一下他們日常訓練的內容。40公斤負重上下樓。”
4、40公斤？！
秦霜星驚訝，彈幕里其他觀眾們也紛紛發出驚呼。
【臥槽！40kg？！我體重都只有45kg……那消防員哥哥抱一個我豈不是輕輕松松？嬌羞.jpg】
【前面的冷靜一點。消防員火場救人不會公主抱的。都是麻袋扛。】
【沒錯。消防員在火場里要節省體力，不會公主抱。能扛你就不錯了，還得是你失去意識失去行動能力的情況下。】
【40kg真的好厲害啊……我臥推都達不到這個重量。他居然還要上下樓！】
【這個負重上下樓好像是他們消防隊的一種競賽項目。消防員運動會上有的。】
【消防員還有專門的運動會？哇哦，比什么，比救火嗎？】
……
秦霜星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彈幕上了。
他的腦中，無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一天才菜市場，他被榮鋒抱起來，腦袋擱在榮鋒胸膛上的觸覺。
噗通。噗通。噗通。
記憶里的鼓動聲響，溫柔而堅定。
不是他自己的心跳。
而是距離那么近，從那個溫暖堅實的胸膛里傳來的，榮鋒的心跳。
秦霜星垂下眼，手指忍不住地蜷縮。
指尖輕輕蹭過桌面。
——卻好像又勾起了某種，觸覺。
身體的記憶太鮮明。手指曾經觸摸過的，掌心曾經揉捏包裹過的……
那種讓人心動不已的觸感。
……太糟糕了。
我太糟糕了。
我怎么這樣啊……
秦霜星羞恥地捂住臉。
喉結卻忍不住地滾了下。
他一邊羞恥一邊透過掌縫，悄咪咪地繼續看視頻。
只見視頻里，榮鋒一身深藍色訓練服。姿勢颯爽，挺拔得像一株青松。
彈幕里又飄過去一大堆【好帥好帥】、【這胸肌腹肌公狗腰】之類的言論。
秦霜星默默伸手，戳了下屏幕把彈幕關掉。
繼續捂住臉透過掌縫觀看。
榮鋒的手臂、腰腹上，都捆了負重裝備。
不知道是沙袋還是什么，看上去特別沉。旁邊另一位正裝筆挺的消防員說這些裝備加起來正好是40kg，也是他們日常訓練的重量。
鏡頭一轉，給了訓練樓一個全景。
這是一座半開放式的空大樓。大概有十幾層，樓梯完全敞開，沒有圍欄。站在下面可以清楚看到每一層樓樓梯上的情況。
此時榮鋒已經來到訓練樓入口，站好。
站姿顯得隨意，漫不經心。
指揮員一聲令下：“上！”
榮鋒便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鏡頭追隨著他。
視頻中的他，面容英俊剛毅，神色凜然。
仿佛絲毫不為外物所動，也絲毫沒有疲倦狼狽。
他像一只養精蓄銳的豹子。每一寸肌肉都充滿爆發力，每一寸骨骼都經歷過錘煉。
像在某種殘忍競技場里，浴血奮戰，最終活下來的那一頭野獸。
當他閑散隨意地站立時，爪子收斂，獠牙內含。不會展現出任何攻擊性。
而當他進入戰斗狀態——
他就是那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存在。
秦霜星微微睜大眼。
心臟一下一下，狠狠撞著胸膛。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仿佛攻城略地。狠狠撞向他的胸膛。
那種力量與美，強硬的爆發力，帶著天然的侵略性。
天然地——讓人想要臣服。
秦霜星不自覺地蜷了下手指。
桌子底下的雙腿，緊張地閉緊。
他感到有一點點……
害怕。
很奇怪的感覺。
害怕，卻又，期待。
……期待什么？
不知道。
不敢說。
不可說。期待什么。
秦霜星忽然察覺到自己不可言說的情緒，他一下子陷入慌亂。
手忙腳亂地，啪嗒一下關掉視頻。
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他都不敢去回憶自己剛剛一瞬間想到了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身體卻在微微發抖。
……是興奮。
是腎上腺素急劇升高，準備應對攻擊應對戰斗。
是多巴胺快速分泌，顫抖激動地瘋狂渴望獎勵。
是內啡肽反射性地提升，恐懼著疼痛本能地補償出甘美。
是興奮，期待。
……是渴望。
是對那種強硬的，侵略性力量的……
無法自制的，渴望。
第53章 瓢蟲冰棍
按照約定, 秦霜星來到了消防隊門口。
消防中隊距離他家不遠，是騎上自行車，幾分鐘就能到達的距離。
秦霜星上次就發現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秦霜星莫名紅了臉。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莫名地害臊。
“……呼……”
天氣炎熱。秦霜星頂著大太陽，把車在消防中隊門口停好。
榮鋒這個時間……應該在訓練？
榮鋒給他看過他們消防隊的日常作息表。
時值七月, 驕陽似火。秦霜星騎著自行車過來，感覺柏油馬路都有些發軟, 灼氣騰騰地冒著煙。
秦霜星抬手遮著臉。仰起頭，看了眼那顆滾燙火球似的太陽。
想了想，他轉身進了隔壁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門口有自動感應裝置。秦霜星一推門，門邊就響起“歡迎光臨”的電子音。
收銀臺前昏昏欲睡的店員，因這一聲提醒，立刻地抬起頭來。也說了句“歡迎光臨”。
吵醒了人家睡覺，秦霜星感到很不好意思。
他下意識地避開店員的目光, 扭頭走向最近的一排貨架。假裝認真挑選起商品來。
店員瞥了他一眼, 也沒什么反應。低頭繼續玩手機了。
秦霜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卻還是忍不住地，把鴨舌帽的帽檐，繼續往下壓了一點。
今天也是口罩+鴨舌帽的打扮。
天氣預報說今天三十六度, 但實際出門以后, 卻覺得天地已經變成一個大火爐。
熱浪滾滾, 幾乎讓人喘不過氣。這讓秦霜星這種口罩帽子全副武裝的人很不好受。
……榮鋒他們，在這種天氣下還要訓練，也是夠辛苦的。
秦霜星這樣想著。
腳步停頓在冰柜前。
此時的秦霜星, 手里已經拎著一瓶礦泉水、一瓶口感清爽的運動飲料。
他不太清楚榮鋒的口味。
秦霜星本來沒打算買冷飲, 然而視線掠過冰柜, 他還是被吸引住了。
站在冰柜前面, 猶豫片刻。
秦霜星伸手進去，拿了一支冰棍。
又猶豫了一下。
拿上第二支同樣款式的。
然后乖巧快速地拉上冰柜門。
……
榮鋒出來了。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挺拔悍利的身影，從操場那邊走來。
消防隊空地上的水泥地面，看上去沒有柏油馬路那樣熱到融化。但也隱約能感覺到蒸騰起來的熱氣，熱得榮鋒幾乎形象模糊。
秦霜星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眼。
原來是汗液。從他熱得快要燒起來的鴨舌帽邊緣流淌下來。弄濕了他的眼睫毛。
秦霜星低頭揉著眼睛。
鴨舌帽和口罩之間的縫隙，露出一截白凈細膩的肌膚。
汗水打濕睫羽，眼尾皮膚太嫩，輕輕一揉就紅起來。
榮鋒快步走近。
擔心而疑惑地問：“你哭了？誰欺負你了？”
說著還扭頭朝門口保安室瞟了一眼：“平叔，您不會兇他了吧？”
門衛大爺平叔莫名其妙，撓了下頭：“沒有啊！我什么時候兇他了？？”
秦霜星愣了一下，抬起眼來。忽然意識到他誤會了。
連忙解釋：“不不不，我、我不是哭……”
他感覺到門衛大爺的注視。害大爺被榮鋒誤會了，秦霜星特別不好意思。
臉蛋一下子燒得通紅，他又想解釋清楚，又羞愧得不能自已。
沒有辦法地又結巴起來。
“我就是、就是有點……熱……所以揉下眼睛……”
他小小聲地解釋著。
榮鋒又扭頭朝平叔看了一眼，很快明白過來。
便對平叔說：“這是我朋友。我帶他參觀下。”
“去吧去吧。”平叔笑瞇瞇地擺手。
消防中隊不是什么保密單位。平常也很歡迎外來訪客，進去參觀，了解消防員的日常工作。
像上次L-OHP就是大大方方的扛著攝像機進去拍攝采訪的。
因此，榮鋒帶著秦霜星進消防隊，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秦霜星反而懵了。
不、不是……來拿簽名的嗎？
不是拿完簽名就走的嗎……怎么還、還要、進去？
秦霜星心里緊張，卻又不敢說話，只好悶頭跟著他走。
“去哪兒啊……”
秦霜星跟在他后頭，小小聲地問。
“找個涼快點兒的地方。”榮鋒偏過頭，目光在他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一觸即收。
“我看你快中暑了。等很久了嗎？”榮鋒問。
“沒、沒有很久……”
秦霜星連忙解釋，“我也剛來……”
說到這里，他才忽然想起自己買的冷飲。
趕緊又把手里的塑料袋提起來，結結巴巴道：“你、喝水嗎？我買了點水……還有冷飲……”
榮鋒領他來到一片樹蔭下。
頭頂的灼燙感消失，帶著香樟氣味的樹蔭，涼爽地將身體覆蓋。
秦霜星下意識地抬起頭，朝上面看了眼。
香樟樹在烈日下搖曳。微風習習。
雖然風還是熱的，但香樟樹的氣味，仿佛天生帶著清涼。
讓他暈頭轉向的腦袋，一下子清明不少。
“……呼……”
秦霜星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
手上忽然一輕。
榮鋒把他手里的塑料袋接了過去。
“買了什么？我看看。”
他自顧自地先在長椅上坐下來。
兩腿大剌剌地張開。漫不經心。
……他今天穿的，就是之前在L-OHP視頻里看到的那套，深藍色訓練服。
大概是剛剛結束訓練的關系，他的領口、胸膛，都被汗水打濕。
身體似乎也蒸騰著一股奇異的熱度。
鎖骨挺立，像銳利的軍刃。
胸肌撐起薄薄汗衫，兩片肌肉間自然凹陷的淺淺溝壑，誘人一頭撞進去。
訓練服寬松而舒適，下擺的褶皺堆疊在腰間。遮住了褲子最上面的部分。
——卻微妙地，鼓起一團。
讓人很難不去看。
……意識到自己正盯著的地方是哪里，秦霜星的臉唰一下紅透。
像是身體里面的火山爆發，熔漿噗嚕噗嚕地沖上腦袋，一下把他的意識又沖得滾燙模糊。
秦霜星慌亂地移開眼睛，心臟噗通狂跳。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這么站著也挺奇怪的。
于是艱難往前挪了兩步。
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頭。
“你喝哪個？”榮鋒把塑料袋里的兩瓶飲料都拿出來，拎在手里，問他。
“都、都行……你看你、你想喝什么……”秦霜星聲音又細又軟，像被什么東西堵著喉嚨，艱澀哽咽，難以完整地發出聲音。
榮鋒遞過去飲料的手一頓。抬起頭，又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秦霜星知道他是又誤會了，連忙解釋：“我、有點……感冒了！咳咳……”
他趕緊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生怕榮鋒繼續追問他到底怎么了。
“……”榮鋒皺了下眉，“在山里著涼了嗎？”
“嗯、嗯……”秦霜星連連點頭，“可能……可能是……”
“……”榮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一低頭，卻又看到他買的兩個冷飲。不由好笑。
“你感冒還吃冷飲啊？怎么跟小孩兒似的……”
話還沒說完，榮鋒頓住了。
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他神色古怪，沉默地看著手里的兩根冰棍兒。
胖胖的，圓圓的。
冰棍兒包裝紙上畫著一個紅通通的大瓢蟲。圓潤背殼上還點綴著七個圓滾滾的黑點。
七、星、瓢、蟲。
“怎么還有做成這種形狀的冰棍？！”榮鋒簡直不敢置信，“這種真的會有人買嗎？！”
“……噗。”
長椅另一頭的秦霜星忍不住笑出來，“有啊。我不就買了嘛……”
榮鋒：“……”
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是特意買來給我吃的嗎……”
榮鋒一臉震驚心痛難以置信的表情，慢鏡頭似的緩緩轉向秦霜星。
“是啊。”秦霜星快樂地笑起來，“我在便利店看到這個就想起你了，這個可以當你新一輪的大冒險！”
兩人視線對上。
藏在鴨舌帽和口罩縫隙里的一雙眼，笑得像星星在閃光。
……就知道。
一提起蟲子就這么高興……果然滿腦子里只有蟲子。
哼。
“……那你陪我吃。”
榮鋒移開眼。撇嘴道。
“萬一不好吃呢。”
“應該不難吃吧？”
秦霜星從他手里，接過冷飲。
塑料包裝窸窣輕響。兩個人一起拆掉包裝袋。
秦霜星四下張望，尋找垃圾桶。
“給我好了。”
榮鋒很自然很伸手。攤開手掌。
秦霜星猶豫了一下。
臉蛋紅紅地，把冷飲包裝袋放進他手里。輕聲說了句“謝謝”。
榮鋒起身，走到十幾米外的垃圾桶扔包裝袋。
他腿長，步伐跨得大。
很快就又回到長椅上，坐下。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秦霜星感覺他這次，坐得稍微近了一點。
一點點。
真的只近了一點點。
秦霜星不自覺地坐直了。
他摘了口罩。低垂下眉眼，默默咬上冰棍。
卡通瓢蟲形狀的冰棍，整體是圓滾滾的。
觸須、細足，這些比較容易人們不適的部分，都被有意弱化了。
冰棍的主體就是瓢蟲那個圓滾滾的大紅色身體。
一口咬下去，首先舔上味蕾的，是覆盆子果醬的酸酸甜甜。
咔啦一聲，構筑瓢蟲背殼的巧克力涂層被咬碎。純正濃郁的黑巧克力，以隨機分布七顆黑點的形式，不期而至地洇入口腔。
覆盆子的酸甜和黑巧克力的醇厚完美融合。
輪番覆上味蕾與粘膜。
牛奶味兒的雪糕內餡，冰涼厚實，柔軟而飽滿。結結實實地堵住了唇齒間的縫隙。
濃郁奶香，不需要咀嚼吞咽，甜絲絲地滑下喉嚨。
……意料之外地好吃。
秦霜星眨了下眼，一口接一口，低頭啃著冰棍兒。
咕咚。
咕咚。
很是享受雪糕滑過喉嚨的感覺。
冰棍兒本來就不大，而且太好吃了。
秦霜星沒幾口就吃完了。
正想看看榮鋒有沒有成功克服恐懼，一轉頭，卻見對方忽然移開視線。
隨即低下頭，往自己手里那個還沒動過的瓢蟲冰棍兒上，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大口。
……咦。
莫名地，秦霜星感覺喉結一癢。
像被什么輕飄飄的東西，羽毛，或者別的什么……
輕飄飄地，在他喉結上，一掃而過。
……好奇怪啊。
我又在胡思亂想什么……
秦霜星有些苦惱，羞恥而自責地低下頭，輕輕揉了下自己的喉結。
“……”
長椅另一頭，榮鋒面無表情。
眼觀鼻，鼻觀心。
心如止水。
咔嚓咔嚓啃冰棍兒。
對這個瓢蟲形狀的冰棍兒適應度良好。
完全忘記了害怕！
第54章 彌補時光
兩個人坐在香樟樹下的長椅上, 安安靜靜地把冰棍兒吃完。
樹蔭下雖然涼爽，畢竟也是戶外。七月正午的陽光，熱烈之意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
兩個人額角都沁出些薄汗。
“我去扔。”
榮鋒吃完自己那根, 扭頭看到秦霜星一直乖乖地把冰棍木棒捏在手里。輕聲道。
“然后去我宿舍吧。”
“……！”秦霜星本來木棒都已經遞過去了，聽到這個后半句，整個人就是一抖。
榮鋒解釋道：“簽名在我宿舍。剛剛訓練, 沒法帶身上。”
“……哦。”秦霜星低垂著眉眼，忽然不太好意思把木棍兒交給他扔。
——木棍兒上黏糊糊的, 殘留著雪糕的甜液。
而且，他還舔過呢！
有點臟……
秦霜星直接站起來，唰地一下從榮鋒手里搶過他那根。
然后悶頭走了十幾步，把兩個木棍兒一起扔掉了。
“？”榮鋒一臉懵逼。
秦霜星快步走回來，白皙清透的臉上沁出一層軟紅。
他裝作平靜地說：“走吧。”
榮鋒仰起頭，看了他一眼。
笑了下。然后起身。
秦霜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好、好高。
可能是因為剛剛榮鋒坐著他站著的原因，也可能是……半分鐘前還一起吃了冰棍兒, 心理上距離感有拉近。
總之, 直到此時秦霜星才意識到——
他剛剛站得太近了。
后知后覺。
近得能看清榮鋒俊朗硬氣的眉毛，每一根都纖毫畢現，像分辨率超高的游戲人物CG。
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屬于另一個人, 另一個成年男性的陌生體溫。灼燙, 熾熱。比七月正午的陽光更能燙傷他的皮膚心臟。
近得——膝蓋都差點碰上。
榮鋒穿的是訓練用的長褲, 而秦霜星穿的是薄薄卡其短褲。
白生生的膝蓋露在外面，無意識地碰到了榮鋒的腿。
只是短短一瞬。
隔著布料，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秦霜星幾乎是被燙到一樣地往后躲開了。
“……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嗎？”
榮鋒起身, 很隨意地問道。
“……？”
秦霜星愣了一下, 繼而大赧, “我、我沒……對不起！我我……”
救命！
被發現了嗎？？？
榮鋒是不是發現他對他——
“？”榮鋒也愣了一下, 疑惑道，“你不是說已經看完了攻略……”
“對不起對不起……啊？”秦霜星還在瘋狂道歉，忽然聽到“攻略”二字。
一下子反應過來——哦！攻略！
榮鋒昨天發給他好幾個鏈接，都是T站上的視頻。
是一些up主自己制作的，在T站當up主的攻略。包括了需要哪些常用軟件，需要哪些設備，以及最重要的，如何選題，如何創作有趣的內容。
榮鋒讓他錄視頻來鍛煉自己。
秦霜星從一開始，就是打算好好做的。不僅僅是把這件事當做克服社恐的訓練任務。
他和榮鋒一樣，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所以想要認真做好。
因此榮鋒也幫著查資料，找來這些攻略，幫助他更好地入門，在T站上投稿自己的第一個視頻。
那些攻略，秦霜星已經認認真真看完了。
只是此情此景，他腦子里塞滿黃色廢料，早就把正事兒忘到九霄云外了。
“……”秦霜星羞恥得恨不得摳出個90層地宮鉆下去。
然而榮鋒畢竟還在他身邊，和他并肩走著。
秦霜星不敢表現出絲毫異常。他努力地悄悄深呼吸，悄悄平復心情。
然后假裝平靜地道，“嗯……我打算做螞蟻……”
“螞蟻？”榮鋒想了想，笑起來，“就你第一次給我開科普小講座的那個么？”
秦霜星點頭：“對。”
“你還真是喜歡螞蟻啊。”榮鋒笑著看了他一眼。
“……！”秦霜星臉上一下子又紅了。
——不、不是的。
其實不光是因為喜歡螞蟻……
當然，真正的原因，他不好意思說。
于是他只能紅著臉，小小聲。
又“嗯”了一聲。
兩人并肩在香樟樹蔭下走著。
肩膀之間，隔開一段安全的社交距離。
兩個人的腳步跨得不太一樣。榮鋒腿長，步子跨得又快又大。沒走兩步就跟他拉開距離。
榮鋒放慢了腳步，等秦霜星跟上來。
就這樣慢慢地朝著宿舍走。
……像某種彌補。
他們高中時，從未一起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從未一起吃冰淇淋。
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安靜舒緩，慢慢地并肩一起走。
高中時候，想也不敢想的事，如今竟然實現。
像對那段蒼白青春的彌補。
像所有無力和虧欠，忍耐與后悔，都在此刻得到補償。
榮鋒微微偏過頭，視線如蜻蜓點水，在他側臉上，一觸即收。
目光不敢停留太久。
“……挺好的。”榮鋒目視前方，“那你先試試看吧。”
“嗯嗯。”秦霜星每次說起正事，結巴的情況就會好很多，“我大概明天就能把視頻做出來。”
宿舍樓到了。
榮鋒停下腳步，想了想，對秦霜星說：“上去吧。外面太熱了。”
“……嗯。”
秦霜星低著頭，細白的手指，不安地拉了拉口罩帶子。
榮鋒忽然注意到他口罩一角貼著的卡通貼紙。
是淺綠色的。
淺綠色……
快速地搜索了一下記憶。榮鋒唇角微勾。
他記得，淺綠色，是心情不錯的意思。
這么期待那個簽名紙嘛？
榮鋒笑著，帶他上樓。
榮鋒的宿舍在三樓。
這會兒是飯點，消防員們都去食堂吃飯了。宿舍樓里空空蕩蕩，清涼的穿堂風拂面而過，讓秦霜星想起小時候爺爺家的弄堂。
一路上都沒碰到其他人。秦霜星悄悄松了口氣。
在口罩帽子的保護下，他好奇地悄悄打量這座宿舍樓。
很快得出結論。
——和他們學校的宿舍，好像也沒太大區別。
除了走廊上多了一些警報器、滅火裝備，消防員宿舍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學生宿舍一樣。
一條走廊，兩邊是均勻排列的若干個房間。
方方正正，整整齊齊。
門上還有門牌號。
榮鋒住的是哪一間？
“到了。”榮鋒在302號前面停下。掏出鑰匙。
秦霜星站在距離他兩步開外的地方，也停下腳步。安安靜靜地等。
這一段，正好光線很暗。
所有宿舍都關著門。穿堂風帶著點陰氣，從后背嗖嗖刮過。
吹干了背上的薄汗，吹得秦霜星胳膊上起了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他忍不住抱了下胳膊。
有點緊張。也有點好奇。
——榮鋒的宿舍，會是什么樣的？
昏暗的光線里，榮鋒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很快地打開了門。
剎那間，陽光撲面而來。
秦霜星仿佛整個人都被點亮，方才那種陌生陰郁的感覺也一掃而空。
他眼睛微微睜大，一瞬間幾乎無法適應如此明亮的陽光。
然而很快地，榮鋒宿舍內部的景象，就映入眼簾。
——首先看到的，是兩張并排靠墻的上下鋪。
上鋪都是空的，下鋪全都整整齊齊，被子疊成了標準豆腐塊。看上去非常硬核。
秦霜星莫名有種闖進他人私人領地的感覺，十分羞赧，卻又忍不住好奇。
他偷偷打量著房間里的布置。
真的非常簡單。
畢竟是單位宿舍，除了桌椅床柜、衛生間、陽臺這些必備的設施以外，沒有任何額外的東西。
……蝴蝶標本呢？
秦霜星忍不住尋找起他送給榮鋒的那個標本。
還沒找到標本，目光又被抽屜拉開的聲音吸引。
秦霜星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榮鋒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軟皮封面的筆記本，打開。
從里面抽出一張紙。
啪。
他輕輕把筆記本合上。
同時轉過身來，把那張紙遞給秦霜星。
秦霜星一眼看見紙上L-OHP龍飛鳳舞的簽名，一瞬間，心里什么雜念都沒有了。
“哇！”他眉開眼笑，雙手接過，整個人只剩下了開心，“謝謝你！”
“我拿個……袋子給你吧。”
榮鋒打開另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個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塑料袋。
塑料摩擦窸窣輕響，他撐開了袋子。想了想，又重新拉開柜門，拿出另外一個本子。
全新的筆記本。
和之前他用來夾簽名紙的不一樣。
秦霜星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拿本子出來。
榮鋒說：“夾著吧。省得弄皺了。”
“哦哦！”秦霜星反應過來，高興道，“好的好的，謝謝你！”
他接過榮鋒遞過來的本子。薄薄的一本，上面還印著消防隊的徽記。亮閃閃的。
秦霜星小心翼翼地把簽名紙放在空白本子里夾好。
心里卻忽然一閃念地想到——剛才那個軟皮封面的厚筆記本，上面好像寫了很多字。
秦霜星并沒有刻意去偷看。
只是無意間掃了一眼，注意到那本筆記本，前半部分的紙張全都微微凸起。顯然是寫滿了字，在紙張上留下深淺刻痕。
大概是，他們工作學習的日志之類的東西吧……
秦霜星也沒多想。
仔仔細細地把簽名紙夾好，放進塑料袋里。
“謝謝你。”
秦霜星抬起頭，嘴角仍然噙著笑意。
發自內心的喜悅，讓他短暫地忘了社恐。
星辰閃爍般的眼睛就這樣笑吟吟地看著榮鋒。
“你真好。”他笑彎了眼睛。
“……”
榮鋒眼神一黯。
很快地移開目光，輕咳一聲，“走吧。”
“哦哦。”秦霜星反應過來，后知后覺地有些害羞。
——這里是榮鋒的宿舍誒！
他平常就住在這里……
真的很符合他的性格。到處都干凈整肅，弄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
很陽光，很正氣。
秦霜星低頭跟在榮鋒后面，心里想著些亂七八糟的。
兩人一起下了樓。
從進去到出來，整個過程可能也就五六分鐘。
上樓的時候覺得很緊張，如今想來，其實也就是拿個東西……那么簡單的一件事情。
兩人來到宿舍樓下。榮鋒腳步沒停，繼續慢吞吞地，和他并肩一起朝大門口走。
秦霜星想說你別送了，你去吃飯吧。
猶豫許久，終究沒能說出口。
這種感覺太好。
溫馨，平靜。
感覺很近，卻又怕靠得太近。
秦霜星沒有辦法說出“不要送我了”這幾個字。
他覺得自己這樣，不太禮貌，不太懂事。
但就是，說不出口。
不想說出口。
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朝大門口走。
路過大片大片的香樟樹蔭，路過他們一起吃冰淇淋的長椅。
路過操場，路過倉庫。
直到消防隊大門近在眼前。
其實真的是很短的路。
進來的時候，心里緊張，總是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即便如此卻覺得時間緩慢，怎么還沒有到。
而出去時，腳步明明已經很慢了。
卻還是忍不住地想：
——怎么已經到了。
怎么，已經到了？
秦霜星覺得自己這樣是很奇怪的。
這么熱，這么曬。還讓人家送到大門口。
明明，是自己來拿人家送給他的東西。結果居然一點都不跟人家客氣。
有點太，得寸進尺了吧。
“……”秦霜星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不行了。
快，道別吧。
再好好謝他一下。然后說再見。
秦霜星鼓起勇氣，轉過身。
心臟莫名突突地跳。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
榮鋒忽然說：“我們食堂，菜還蠻好吃的。”
“……？”秦霜星愣愣地抬起眼。
星辰墜落般的眼睛里，有細細碎碎的光。
榮鋒移開視線，仿佛無法面對那雙碎光閃爍的眼睛。
“你餓不餓？”榮鋒輕咳一聲，“要不吃完飯再走吧。”
第55章 參天大樹
消防中隊的食堂, 就在操場后面。
這會兒正好是飯點。宿舍樓里之所以空蕩蕩地沒人，就是因為消防員戰士們都在食堂里吃飯。
秦霜星想起自己學校食堂里人山人海的場景，心里莫名有些發怵。
但是……
身體某個地方, 悄悄地，一跳一跳的。
那種跳動，奇異地沖破了羞恥, 沖破了社交恐懼。
沖破了他緊澀的喉嚨，讓他輕輕地、軟軟地應了一聲：
“……好啊。”
……
兩人又并肩來到了食堂。
這次走得速度不慢。畢竟太陽著實是太熱了。
秦霜星已經走得一頭是汗, 很想找個涼快的地方坐下來。
他悄悄側過頭去看榮鋒。
榮鋒的訓練服也幾乎濕透。前胸后背，深藍色衣衫全都濕漉漉地貼著肌肉。
就很……明顯。
胸肌，背肌，腰腹的精瘦輪廓。
“……”
秦霜星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感覺這不是可以盯著看的東西。
榮鋒則目不斜視。
兩人很快來到了食堂。
食堂里果然人山人海。
還沒進去，撲面而來就一股鼎沸的人聲。
秦霜星下意識地有些犯怵，忍不住想往榮鋒身后躲。
榮鋒輕聲說：“別怕。不要緊的。”
低沉有力的嗓音，莫名地很給人勇氣。
秦霜星定了定神, 攥緊手指。
指甲在掌心掐了掐。
他深呼吸：“……嗯。”
榮鋒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確認他的身體情況。
——上次在菜市場，差不多的場景里，他是暈倒過的。
不過這次好像還好。
臉蛋紅紅的, 但這是因為剛才在大太陽下面走了一圈, 曬的。
食堂里空調電風扇都開著, 很涼快。比起中暑昏迷，反而應該擔心會不會著涼。
榮鋒想了想，說：“你一會兒帽子不用摘。”
這樣會好一點, 不然腦袋吹了冷風, 容易頭疼。
戴著帽子, 在這種陌生環境里也會更有安全感。
“好。”秦霜星小聲回答。
像只因為害怕而加緊尾巴, 緊貼著主人的小狗狗。
榮鋒放慢腳步。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熟悉的消防員同事們時不時從身旁走過，端著飯盆，笑瞇瞇地跟他打招呼。
有人會好奇地問：“這是誰？”
榮鋒一律回答：“我朋友，來找我玩兒。小孩兒有點怕生。”
秦霜星畢竟戴著口罩帽子，人又清瘦纖細。站在身材高大的榮鋒旁邊，就像個沒長開的高中生。
他怯生生地，被人問了就飛快地說一句“你好”，然后就再也不開口。
確實很怕生。
眾人也就不過多逗弄他，只是笑瞇瞇地打聲招呼，隨后就端著飯盆離開。
幾次下來，秦霜星心里安定不少。
他發現這些消防員哥哥，人都挺好的。親切和善，跟榮鋒也都關系很好。
榮鋒人緣很不錯吧？
秦霜星忍不住，偷偷瞟了他一眼。
身旁的男人，英俊沉靜，挺拔高大。像一棵凜然傲立的青松，巍峨堅定，屹立在群山之間。
他遇到熟人的時候，嘴角會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一瞬間他會變得溫和熟稔，像鋒利的軍刀輕輕收進鞘里。
真帥。
又開朗又陽光，還這么帥。
難怪人緣這么好。
秦霜星微微仰著頭。
連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此時的目光，多么地憧憬，向往。
“你看看你想……”
榮鋒忽然側過頭來，恰好撞上他的視線。
“……！”
秦霜星一驚，慌亂地低下頭。
“……吃什么。”
榮鋒的話語只停頓了很短的一瞬。
隨即就像什么都沒注意到似的，繼續接話道，“別客氣，隨便點。我們食堂便宜。”
“……嗯嗯。”秦霜星努力把視線放到食堂窗口那些飯菜上去，心慌意亂間隨口接了句，“我們食堂也挺便宜的。”
榮鋒笑了下：“那下次去你們學校吃？”
“……！”
秦霜星本來沒想到這一層，被他這么說了，忽然有種自己好像是刻意暗示的感覺。
而且……暗示得也太明顯了吧！
秦霜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榮鋒來學校找他的場景。
一定……一定也會引起很多人注意……
他那么帥……
后知后覺，一陣臉熱。
秦霜星感到騎虎難下，忍不住又咬了下嘴唇。
躲在口罩和帽子后面，輕而又輕地應了一聲。
“好。”
……
食堂里排隊打飯的人很多。
消防隊的食堂，菜色品種也很豐富。不過跟宜江大學食堂比起來當然遜色不少。
畢竟一個是面向僅僅數百人的消防中隊，另一個則是面向足有好幾萬人的大學校園。
嗯……這里沒有麻辣燙。
也沒有小火鍋，炒年糕……
秦霜星在心里悄悄地想著，已經忍不住想象起，下次榮鋒來學校找他時，他帶榮鋒去吃什么。
兩人挑了個比較短的隊伍開始排隊。
是炒菜窗口。玻璃窗后面，穿著白色圍裙的大媽笑容滿面，樂呵呵地給消防員戰士們盛菜打飯。
握著大鐵勺的手完全沒在抖的，每一勺都是結結實實。估計也是消防員小伙子們能吃，打得少了不夠。
總之，大家都看上去很熟絡，關系很好的樣子。
整體的氛圍非常好。
秦霜星跟在榮鋒旁邊，有點羨慕他們隊伍親切和諧的氛圍。
榮鋒側過頭來，低聲問他想吃哪些菜。
秦霜星隨口道：“青椒肉絲，還有番茄炒蛋……吧。”
榮鋒挑眉：“吃這么少？”
秦霜星臉上一熱，小聲道：“我看你們阿姨打菜打得挺多的……我怕吃不掉。”
榮鋒：“沒事，吃不掉我來解決。”
秦霜星感覺臉上更熱了。
他想起上次去商場里吃蝸牛那頓，榮鋒也說，隨便點，不用擔心吃不完。
吃不掉的他都會解決。
他怎么……怎么這么理所當然的、愿意吃別人的剩飯啊……
秦霜星不敢多想，臉紅紅的，心臟噗噗地，跟著榮鋒一起來到窗口前。
“榮鋒，帶小朋友來玩啊！”
阿姨熱情地跟榮鋒打招呼，笑容爽朗，“吃啥！”
榮鋒：“青椒肉絲，番茄炒蛋。”
又點了另外幾個菜。
這里食堂用的餐具，和他們學校食堂一樣，是不銹鋼的大盤子。
秦霜星眼看著阿姨往飯盤里打了自己要吃的那兩個菜，本來已經伸手準備去接了，卻沒想到榮鋒接著又點了幾個。
也沒說要分開裝。
秦霜星愣了一下。
眼睜睜看著阿姨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整盤的菜。
不銹鋼盤子一共有五個區域，大大小小，可以盛菜也可以盛飯。
此時那五塊里全都滿滿當當，裝著熱騰騰的炒菜。
秦霜星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扭過頭，呆愣愣地看著榮鋒。
榮鋒臉色如常，伸手接過那盤分量十足的不銹鋼餐盤。
然后用下巴指指前面，說：“走，盛飯去。”
“哦、哦……”
秦霜星乖乖跟著走。
剛才他就發現了，這個窗口只打菜，米飯和湯在另一邊。
大概是消防員平日里運動量大，食量也大。食堂索性放了幾個巨大的電飯鍋，讓消防員戰士們自己盛飯。
吃多少盛多少。
電飯鍋旁邊的墻柱上，貼著大大的“節約糧食”宣傳語。
秦霜星盛了兩碗飯，又盛了湯。
正在思考他們兩個人現在只剩三只手，怎么把四個碗一起端走時，榮鋒伸手過來。
大手一張。修長有力的手指，很隨意地夾住了兩個飯碗。
“！”
秦霜星震驚。
他手好大！
“走，找位置去。”
他一手托著不銹鋼餐盤，一手夾著兩個飯碗。
目光在食堂四處搜尋。
榮鋒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
桌子上很干凈，還沒被人用過。距離空調不遠，卻也不是正對著出風口。
這張桌子是靠墻的。
不銹鋼的桌面，兩側都有長椅。可以坐四個人。
秦霜星很自覺地坐到了靠墻的位置。
本以為榮鋒會坐到對面，卻聽不銹鋼餐盤和桌面輕輕碰響。
他坐到了秦霜星的這一邊，靠外的位置。
“熱么？”
榮鋒問，“冰鎮酸梅湯喝不喝？”
“不用了。我喝湯就好。”
秦霜星隱隱感覺到身旁的熱意。
像一座溫和的火山，高大巍峨。靜靜地擋在他身前。
擋去呼嘯狂風，擋去銳利冰雪。
擋在這個令他不安緊張的陌生環境前面。
讓他從走進食堂以來，就一直緊繃著的情緒，忽然間徹底放松。
極大的安全感，如同在心里瞬間開枝散葉的參天大樹。
秦霜星忽然覺得，也沒什么好怕的了。
榮鋒會保護好他的。
……
兩個人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吃飯。
菜是打在一起的。秦霜星漸漸明白了，什么叫做“你吃不掉的我來解決”。
打在一個餐盤里的話，就無所謂剩菜不剩菜的了。
而且榮鋒挑的另外三個菜，也正好是秦霜星喜歡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魚段、咕嚕肉。
——秦霜星口味偏甜。
這里的糖醋排骨油光鮮亮，清蒸魚看上去很新鮮，咕嚕肉也是鮮潤油亮。
如果是自己來吃，秦霜星絕對會在這三個菜里至少點一個。
但現在是榮鋒請他。
秦霜星不好意思點太貴的菜。也怕點得多了，自己吃不掉。
沒想到，榮鋒還是全點了。
而且神乎其技的，點的全都是他糾結許久不好意思開口的。
……難道他剛才盯著這幾個菜露出了垂涎的目光嗎！
這么明顯的嗎！
秦霜星又是一陣羞恥。腳趾藏在鞋子里，偷偷摳地。
吃飯要摘口罩，他的臉紅藏也藏不住。幸好可以怪給天氣。
榮鋒看了他一眼，起身，又去拿了兩杯冰鎮酸梅湯。
“喝不掉的話帶在路上喝吧。”他插了吸管，把酸梅湯遞過來，隨口問道，“你騎自行車過來的嗎？”
“嗯……我家離這兒挺近的……”
秦霜星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嘬著酸梅湯。
甜絲絲的冰涼，順著喉管，滑進胃袋。一路消解炎熱酷暑。
讓他滾燙的臉蛋也降溫不少。
兩個人就這樣，湊在一處，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聊著天。
外界的一切嘈雜，仿佛與他們無關。
榮鋒高大的身軀，為他擋住一切紛擾。
哪怕有人主動上前，對秦霜星表現出好奇，榮鋒也會說一句“小孩兒怕生，別逗他”。
強烈的安全感在內心生根發芽。
無聲無息，堅定有力。倏忽間已是參天大樹。
……
一頓飯吃完，已經是十二點半了。
榮鋒送秦霜星出了消防隊。看著他把沒喝完的半杯酸梅湯掛在車把上。
榮鋒說：“路上小心。”
“嗯。”秦霜星點點頭，朝他揮手，“再見。謝謝你幫我拿簽名！”
榮鋒笑了笑，也朝他揮手。
秦霜星用力一蹬踏板。
正午的陽光下，自行車帶著鏈條輕響。
帶著香樟樹氣味的清香，恍惚間像極了青春。
榮鋒站在原地，靜默了一秒。
對自己說：不要盯著他。
不要老是盯著他看。
他會有心理壓力的。
極為克制的目光，從少年清瘦單薄的背影上收回。
榮鋒轉身，正瞧見中隊長張瀟。
“你朋友走啦？”張瀟也是剛吃完飯，從食堂溜達出來。正好看到他們兩個在消防隊門口道別。
“嗯。”榮鋒淡淡應聲。
張瀟走過來，用肩膀拱了下他，笑瞇瞇地問：“你那朋友多大了？”
榮鋒：“23。”
“哦，不錯。”張瀟滿臉寫著高興，“有對象嗎？”
“？”榮鋒皺眉，警惕道，“干嘛？”
“害，這不是……”張瀟哈哈笑道，“你知道我侄女，也是大學生，一天到晚沉迷那個……叫什么，紙片人？她家里都快急死了。我看這小伙子挺不錯的，好像就是她喜歡的那種，呃，小奶狗？真是奇了怪了，現在的年輕小姑娘好像都喜歡這種……”
“……有了。 ”榮鋒漠然打斷。
“啊？”張瀟沒反應過來。
“有對象了。”榮鋒面無表情。語氣里透著一絲咬牙切齒。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們家那侄女……哎榮鋒！你去哪兒！”
張瀟還想夸夸自家侄女，榮鋒卻已經加快腳步。
毫無留戀，走了。
第56章 教學行為
秦霜星回到家里, 直奔自己臥室。
把榮鋒給他的簽名紙鄭重收好，他隨即打開電腦，在書桌前坐下。
不知道為什么, 今天見過榮鋒、拿到L-OHP的簽名紙以后……他就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就像被充滿電似的，血液在血管里洶涌，肌肉里也有用不完的力氣。就連思路都異常活躍。
這種狀態肯定是睡不著的。
索性開始做視頻吧！
視頻素材都是現成的。他那次給榮鋒講螞蟻的時候, 就順手搜集了很多圖片資料。
只是當時怕榮鋒接受不了，所以沒給他看。
現在正好用來填充視頻。
秦霜星狀態很好。雖然是第一次做視頻, 但榮鋒之前發給他的一些攻略視頻他都仔仔細細看完了，避開了很多新人的彎路。
不得不說，那些攻略真的干貨滿滿，非常實用。
唯一的問題是……他對著麥克風，有點不太好意思開口。
但，也還好。
畢竟他都給榮鋒講過課了。
只要想象是榮鋒在網絡的另一頭聽著，秦霜星就覺得, 也沒有那么開不了口。
心里有一種很安定的感覺。
像被保護著。
很安心。
……
翌日。清晨。
榮鋒睜開眼, 習慣性地去摸手機。
一點亮屏幕，就看到秦霜星給他發來的消息。
秦霜星：【我的視頻做好了哦。】
秦霜星：[鏈接]
秦霜星：【看看？】
秦霜星發來的鏈接，是T站的視頻分享界面。
視頻封面是一只正在密林中搬運物品的螞蟻。那只螞蟻體型碩大, 高清特寫下它的三對足、兩條觸角, 還有圓滾滾的眼睛, 都顯得非常清晰。
背景是翠綠的密林。
畫面非常有沖擊力，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螞蟻背上背的并不是食物, 而是另一只體型較小的螞蟻。
——奴隸。
榮鋒一下子想起了秦霜星給他科普過的【螞蟻抓奴隸】。不由莞爾。
榮鋒點開視頻, 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
幾分鐘后, 給秦霜星發去評價。
“很有意思。”
榮鋒按下語音鍵, 把手機舉到唇邊。
“感覺比你之前給我講的，又多了一些內容？”
消息發送出去。
沒過多久，手機震動。
秦霜星回過來的，也是語音。
榮鋒心里一動。按下播放鍵。
秦霜星溫柔輕軟的聲線，在清晨的陽光里響起。
“被你發現啦。”
“我稍微加了一點東西，螞蟻的真教學性行為之類的。”
教、學、性、行、為。
榮鋒眉毛一挑。
……雖然已經知道這個術語是什么意思了，但聽起來還是很容易讓人誤解。
這是之前講課的時候沒提到過的內容。
螞蟻是真社會性動物，這一點榮鋒已經知道了。
秦霜星這次的視頻里，還提到了另一個術語：
【真教學性行為】
此處的斷句，當然不是教學、性行為，這種一聽就不太對勁的詞語。
而是教學性、行為。
教學行為，一直被認為是人類獨有的。也是人類文明得以繁榮昌盛的原因之一。
教學行為的定義有三條標準：一，必須包含一個老師，和一個“無知”的學生；二，必須包含老師的付出，比如講解、演示等等；三，必須讓學生比自己摸索學習得更快。
眾所周知，當一只螞蟻發現食物時，它會通過觸角交流的形式把這個信息告訴給其他螞蟻。
這種交流其實不是“用觸角告訴其他螞蟻食物在哪里哪里”這么簡單。
而是一種【親身帶路】的行為。
這種【帶路】，就是一種【教學】。
“老師螞蟻”在前面走，后面一群“學生螞蟻”慢吞吞地跟著。
“老師螞蟻”會時不時地停下來，讓“學生螞蟻”記憶周圍的樹木花草，各種地標。
等到“學生螞蟻”記憶得差不多了，它就會用觸角碰碰“老師螞蟻”，告訴老師自己準備好了。這樣“老師螞蟻”就會繼續前進，把“學生螞蟻”帶到下一個區域。
……想象一下那個畫面。
還怪可愛的。
榮鋒嘴角微微翹著。從睜開眼醒來到現在，那種溫柔輕快的情緒就一直以笑容的形式掛在嘴角。
感覺像童話故事。
螞蟻和螞蟻，碰碰觸角。
老師帶著學生趕路，去尋找寶藏和食物。
榮鋒忽然發現，秦霜星眼中的昆蟲世界，一直有種童話故事般的氛圍。
溫馨，可愛。
明明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殘酷大自然，他卻總能找出有趣的地方，從容不迫，娓娓道來。
像一個藏了好多好多寶貝的小朋友，滿心期待地把自己的珍藏捧出來，想要分享給別人。
又像一口甜甜的泉眼。永遠冒出清甜泉水，汩汩不止，潤澤沙漠中旅人的喉嚨。
一念至此，榮鋒不由喉結一頓。
他又想見秦霜星了……
明明昨天才見過。
昨天借著送簽名紙的機會，和他一起吃了冰淇淋，一起在樹蔭下坐了很久。
還帶他來了宿舍、去了食堂……
明明昨天相處了很久。
卻愈發覺得不夠。
不夠。不夠。
還想見他。還想和他走得更近，做一些更親密的事。
像一個干涸太久的貪婪旅人，終于找見了夢寐以求的泉眼。
他發瘋似的跪在地上，以一種虔誠又癲狂的姿態，大口大口，吮吸舔舐。恨不得把整口泉眼吞吃殆盡，把那汩汩甜水全都咽進肚子里。
好教他解一解，身體深處的那股燥烈焦渴。
……教學性行為啊……
“……”榮鋒眼神略暗，呼吸微微重濁。
他重新把手機舉到唇邊，嗓音壓低，克制著心頭的那股焦渴。
“這次教學的內容，我已經記住了……”
榮鋒頓了頓，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小秦老師，你什么時候再給我繼續上課？”
“——什么時候，再教給我一些，別的內容？”
……
秦霜星收到微信的時候，整在樓下小區里晨跑，擼狗。
面前的大金毛跟他已經很熟悉了，一見到他，大老遠地就開始搖尾巴、吐舌頭。呼哧呼哧地跑過來。
身后的主人也笑瞇瞇地朝他招手。
秦霜星蹲下來，高高興興地RUA狗頭。
感覺到口袋里的震動，他停下手來，看到榮鋒發來幾條語音消息。
金毛的主人還在邊上，秦霜星不方便聽。于是便站起身來，和金毛主人道別。
大金毛被主人牽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走了。
秦霜星RUA狗RUA得心情愉快，不禁再一次感慨，狗狗真的是人世間的寶藏，沒有狗狗地球可怎么轉啊！
定了定神，他把手機拿到耳邊，點下了播放鍵。
榮鋒低啞性感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小秦老師……”
秦霜星：“……！”
秦霜星只覺耳朵里一陣酥麻，仿佛有電流穿透鼓膜，綿綿密密地竄進他心里。
還沒等他從這個稱呼帶來的震撼中緩過勁來，語音里的榮鋒繼續用那低音炮一樣的聲線對他耳語道：
“你什么時候，再給我繼續上課？”
“什么時候再教給我一些，別的內容？”
秦霜星：“……”
別、別的內容……？
指什么……
哪方面的內容……
秦霜星只覺喉嚨一緊，口干舌燥。
身體像被打開了某種開關。一股奇異的熱意，狠狠撞上他的腦袋。把他撞得整個人暈乎乎，軟綿綿，像踩在棉花上。
不、不太對勁……
一瞬間，巨大的羞恥感涌上來。
秦霜星幾乎是驚慌失措了，他不安地環顧四周，確認時間還早，周圍沒有人路過。不由落荒而逃。
不！太！對！勁！
秦霜星覺得自己這個反應太不應該了。
他慌慌張張地跑回家里，用冷水嘩啦嘩啦地洗了把臉。又哆哆嗦嗦地換了身衣服，拿起自行車鑰匙火速出門。
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他要趕緊去實驗室，趕緊去讀幾篇外文文獻、去看看他不知道養死了沒的細胞、有機會的話最好再見一見宋錚師兄……最好再挨他一頓罵！
他得趕緊從這種暈乎乎軟綿綿的狀態里清醒過來！
不然……不然就……
不然就……太糟糕了！
第57章 猜你喜歡
接下來的好幾天, 秦霜星都泡在實驗室里。沉迷學術，無心其他。
暑假已經過半，秦霜星進課題組也跟了有一段時間了。實驗室里的師兄師姐們對他評價都很好, 畢竟他勤快又努力，人也聰明。
雖然有點內向，不愛說話, 倒也無傷大雅。
就連周佳頤教授也對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周佳頤教授是業內大牛，平常偶爾會來實驗室指導。周教授來的那一天, 秦霜星正坐在超凈臺前，專心操作。
秦霜星當時其實很緊張，生怕自己手殘手抖，把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細胞給污染了。因此精神高度集中，連周教授站在他身后觀看都不知道。
秦霜星專注地做著實驗，一眨眼好幾個鐘頭過去。
周教授給幾個研究生博士生開完組會，回來時路過實驗室, 發現這孩子竟然還在干活兒, 連一口水都沒起來喝過。
便留下一句評語：
“是個勤勞刻苦的好苗子。”
有了周教授這句話，秦霜星的保研面試絕對是沒問題了。
當然，筆試還是要準備的。
暑假的后半段開始, 秦霜星變得稍微有些忙碌。
不光實驗要做, 保研材料要準備, 秦霜星私底下還在不斷做視頻。
原因很簡單。
他的視頻……意外地，還挺受歡迎的。
就像榮鋒說的，視頻內容很有趣, 做得也很用心。
秦霜星本來以為昆蟲類的科普沒什么人感興趣, 沒想到真正發出去了, 數據卻不錯。
當然, 他那點數據，遠遠比不上L-OHP這種百萬級的大up。他的視頻總播放量可能還比不上人家的同時在線觀看人數。
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但是，以新人來說，已經很厲害了。
秦霜星本來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直到榮鋒發了個網頁鏈接過來，對他說：
“恭喜。”
秦霜星：“？？？”
恭喜什么？
秦霜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點開鏈接一看，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創作id。
綜合排名第一名：白菜螞蟻。
秦霜星大吃一驚，趕緊把網頁拉到最上面。
原來這是一個新晉up主的綜合數據排行榜。具體排名細則都有詳細說明，很長很長，大致是從投稿數量、還有單個視頻播放量評論數被收藏被轉發被點贊數等等角度，進行的綜合積分排名。
秦霜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排在第一名。
【可能因為我投稿數量比較多吧……】
秦霜星紅著臉，戳著手機屏幕給榮鋒回復。
【畢竟是把之前就給你講過的內容，以視頻形式做出來。我只是做視頻而已，素材都是現成的，所以就做得比較快……】
從排行榜上可以看出，近2周來，秦霜星的投稿數量是最多的。
他下面的第二名、第三名，投稿數量都落下他一大截。
至于第四名，投稿數量雖然接近于他，那位up主是做豎屏短視頻的。每個視頻都只有十幾秒鐘的時長。
這個榜單按照積分來排名。up主做一個原創類的長視頻，所消耗的時間精力遠比短視頻要多得多。而且完播率也遠不如短視頻博主。
T站在計算積分的時候考慮到這方面，給長視頻增加了權重。也算是對秦霜星這種認真做干貨的長視頻博主的一種鼓勵支持。
榮鋒：【不。】
榮鋒：【不光是數量，你的視頻質量也很好。】
榮鋒：【你看評論區和彈幕了嗎？你的觀眾看你視頻都看得很開心。氛圍也很好。】
榮鋒：[得意洋洋].jpg
榮鋒：【我說什么來著，你就是很棒啊！】
榮鋒其實也沒想到，視頻發出去的反響會這么好。
他本來還有點擔心，昆蟲類科普，這個主題會不會太冷門。會不會根本沒人點進來看？
事實證明，酒香不怕巷子深。
秦霜星的視頻內容生動有趣，進來的觀眾都在【臥槽長見識了】和【哈哈哈哈艸居然是這樣】之間反復橫跳。
當然也有一些人發出了諸如【hso……】、【人不能至少不應該……】之類的奇怪言論。
秦霜星被他那句“你就是很棒啊”弄得很不好意思，對于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竄上了新晉排行榜第一也感到十分驚訝。還在緩慢消化這件事。
榮鋒正好空閑下來，看看他最新發布的視頻。
視頻標題很簡單：《蚜蟲奶牛》。
榮鋒承認，他是被“奶牛”兩個字吸引進來的……
但是蚜蟲怎么又跟奶牛扯上關系了？和他一起帶著疑惑點進來的觀眾們，紛紛在彈幕里留下了問號。
榮鋒怕影響學習，第一遍看視頻的時候直接關掉了彈幕。
結果看著看著又忍不住點了【打開彈幕】。
果然，屏幕上一下子飄過五顏六色的各種感嘆號。
【這是什么？蚜蟲蜜露？舔一口。這是什么？蚜蟲蜜露？舔一口。】
【臥槽拍蚜蟲屁股催促排出蜜露這也太澀了吧……不禁抬頭看了眼標題，我真的是在T站不是在花市嗎？？】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我懷疑up在開車但我沒有證據。】
榮鋒：“……”
果然！
不是他一個人想歪！
榮鋒默默看完了《蚜蟲奶牛》，發現屏幕下方自動給他推送了一些相關視頻。
為首的是秦霜星發布的另一個科普。這個視頻他已經看過了，播放量和彈幕評論數也都很多。是講大藍閃蝶的那一期。
再下面的視頻卻不是秦霜星的作品了，而是大數據下的“猜你喜歡”。
視頻標題無一例外都和蟲子有關。
《世界上最可怕的蟲子！野外遇到一定要躲開！輕則皮膚潰爛，重則休克昏迷！》
《試吃深海大蟲子！長相可怕，口感竟然是……》
《盤點十大長相獵奇讓人頭皮發麻的蟲子！膽小勿進！》
榮鋒：“……”
很好。
榮鋒深沉地從那些從封面開始就蟲子濃度超標的視頻上收回視線。
嗯，很好，他還是有進步的。
——他現在看到這種稀奇古怪的大蟲子，都已經不會嚇到把手機扔掉了呢！
他只是，頭皮發麻，喉嚨發癢而已。
都沒有作出什么應激行為了呢！
……秦霜星給他布置的“蟲恐大冒險”任務還是卓有成效的……
榮鋒含淚。默默退出播放界面，臨走前還不往給秦霜星的新視頻一鍵三連。
……然后在大數據“猜你喜歡”機制下，成功從自己的T站首頁上收到了更多的蟲子類視頻的推送。
榮鋒：“……！！！”
完了，他的首頁已經完全變成蟲子的形狀了！
這個賬號不能要了！！！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某轟趴別墅里。
一群年輕男女，正在熱熱鬧鬧地玩游戲。有打桌游的，有玩塞爾達的，有坐在一起交流美妝心得的……
和一般的轟趴聚會不同的是，這群年輕人，無一例外，身上都夾著麥克風。
有人手持單反隨時抓拍，也有人直接坐在了架設好的設備前，對著鏡頭嘻嘻哈哈互動。
原因很簡單。
他們都是up主。
宜江是個很發達的城市，選擇在這里定居，當T站up主的人也很多。
這是一次up主線下聚會。大家在這里互相認識，一起玩游戲，也彼此交流做up主的經驗心得。
氣氛非常融洽。
這里有剛剛粉絲破百萬的新星up主，也有連續蟬聯百大的頂級up主。
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特別是那幾位頂級up主，平日里做視頻就經常聯動，私底下關系也很好。
此時，二樓的懶人沙發里，就坐著好幾位頂級up主。
都是粉絲數大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T站頂層。
名聲雖然在外，這幾名up主卻畢竟還是年輕人。
大家嬉笑打鬧，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網紅名人的架子。
唯有一個身穿黑色T恤的男生，靜靜坐在邊緣的沙發上。
嘴角掛著些許笑容，時不時也參與互動。
整個人卻有種悠閑懶散的氣質，不似年輕人的青春活力，反而像個悠閑喝茶的老大爺。
“來啊LOP，來玩大冒險！”那邊幾個朋友招呼他。
“不了，我坐會兒。”L-OHP微笑道，“玩兒一天了，有點累。你們玩兒。”
朋友們聽他這么說，也就不強求他。那邊嘻嘻哈哈地繼續玩了。
L-OHP則低下頭來，繼續刷著手機。
臉上笑容漸漸淡去，眉頭隱約皺起，有一絲無奈。
下個視頻做什么好呢……
L-OHP是一名全職up主。每天不是在做視頻，就是在做視頻的路上。
像今天這種up主聚會，他平日里參加得很少。今天過來也主要是為了散心。
原因無他。
他發覺自己，對創作視頻失去興趣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江郎才盡。他手里還有很多個選題，也做過一些市場調研，其實觀眾對他后面的選題都挺感興趣。
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
可能是對“做視頻”這件事本身產生了一些厭倦……他當全職up主三年了，這三年來一直保持著每周1-2個視頻的更新。這種更新量，放在整個T站都是排名靠前的。
更何況他沒有團隊，從選題到籌劃，再到拍攝、后期，全都是他一個人來完成。
說實話，有些累了。
但畢竟是全職。全職是工作，不是說撂挑子就能撂挑子不干的。
所以L-OHP今天才抽出時間，來參加這場up主線下聚會。其實也存了放松心情、找找靈感的心思。
然而……如他所料。
——大家果然也跟他一樣！都是因為不想肝視頻才出來玩的！！！
這個結果……其實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了。
粉絲量積累到這個級別的up主，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已經或兼職或全職地、最起碼做了兩年視頻。
最長的甚至已經當了十年up主。幾乎是T站剛成立就已經開始創作了。
怎么沒有倦怠感？
“……”一念至此，L-OHP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有些打不起精神，歪歪斜斜地窩在懶人沙發里。
慵懶閑適，和他平常給人的感覺倒也沒什么區別。
算了，看看后臺評論吧，說不定能從評論區找到靈感……
L-OHP習慣性地又打開自己的手機T站。
剛一點開APP，屏幕上就彈出一條開屏推廣。
這是一個人工推薦位。L-OHP作為老牌創作者對此無比清楚，一般是官方發起的某些活動，用來增加曝光量。
此時出現在屏幕上的活動是——
【新晉up主栽培計劃】。
新晉？
L-OHP莫名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剛剛來到T站的時候。
不知怎么，手指一動。他點了進去。
入目的是帶有強烈T站風格的榜單推廣界面。
以及，無數個從未見過的新人up主的名字。
L-OHP視線隨意地一掠。
停留在榜單最上方，以高分優勢和后面兩三名拉開差距的第一名頭上。
——【白菜螞蟻】。
……好奇怪的名字。
做的視頻好像也是昆蟲科普。倒是符合內容。
L-OHP淡淡地想著。
就這么隨意地點進了視頻。
第58章 熱潮涌動
不知不覺, 暑假已經過去大半。開學將近，天氣卻還是炎熱。
實驗室里的空調呼呼吹著，秦霜星低頭坐在超凈臺前, 專心致志，用移液槍往培養皿里加液體。
他現在做的是一個分子生物學的課題。中間有一些操作需要在超凈臺里完成。
所謂超凈臺，就是一個高度接近于無菌的環境。和常規的敞開式實驗臺不同, 超凈臺的桌面上方用玻璃罩子，把整張桌子罩起來。只留下兩邊各四個圓形洞口, 方便操作者把手伸進去，帶著手套在超凈臺里操作。
徹底清洗干凈的雙手，進了超凈臺里，不做完操作就不會拿出來了。這是為了最大化減少污染。
秦霜星兩手伸在玻璃圓洞里，專心做著實驗。
手臂卡在玻璃邊緣，時間久了，皮膚壓得有點疼。
他小幅度地挪動了一下手臂, 調整姿勢。
深吸一口氣, 正要繼續操作，眼角余光忽然瞥見玻璃上的倒影。
“宋學長。”秦霜星下意識地回頭。
正對上宋錚的英俊冷淡的臉。
“做到哪一步了？”宋錚問。
語氣里依舊聽不出情緒。他走到超凈臺的另一邊，微微俯身。透過玻璃觀察超凈臺里面的情況。
秦霜星老老實實舉起手里的東西, 匯報自己的操作進度。
“嗯。后面我來。你先回家吧。”宋錚轉身開始洗手、戴手套。
秦霜星下意識地想說“不用不用我來做完”, 卻聽宋錚又道, “天已經黑了。”
“……？”秦霜星一愣，扭頭望向窗外。
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 太陽都落山了。實驗室里其他學長學姐也早就已經回去了。
手放在超凈臺里, 做實驗的時候不能拿出來, 當然也不可能掏出手機看時間。
秦霜星做實驗太專心, 不知不覺一口氣坐了好幾個鐘頭。要不是宋錚來叫他，他都不知道天已經黑了。
秦霜星臉上一熱，下意識道歉：“對、對不起……我動作太慢了……”
是真的。他畢竟還不熟練，很多操作都很磨蹭。
如果是宋錚學長來做的話，可能兩個小時就全部做完了。
而他磨磨蹭蹭做了四個多小時，還留了這么多工作沒處理……
此時宋錚已經戴好了手套。
乳白色的橡膠手套，緊緊貼合著他的十指，掌心。
修長漂亮的手指猶如精心雕塑的作品，無聲里散發著凌厲果決的氣息。
宋錚瞥了他一眼，秦霜星有些畏懼他的眼神，不敢抬頭，只好老老實實，從超凈臺里退出來。
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垂手站在旁邊。
宋錚在超凈臺前坐下，兩手伸進玻璃圓洞里。固定好。
透明玻璃上倒影出他清俊冷淡的面容。
“還不走？”宋錚說。
“他們都走了……”秦霜星又回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實驗室，有些猶豫地道，“那、學長我先去吃飯……你一個人在臺子里不方便，我吃完飯再回來呆會兒吧，萬一你要什么東西，我可以給你遞……”
“不用。”宋錚淡淡道，“你東西不是準備得挺齊全的？都在里面，不缺東西。”
秦霜星：“……哦。”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秦霜星對于宋錚接手替他繼續做實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既不好意思真的就這么走了，又不知道繼續留在這里宋學長會不會覺得他煩。
正在糾結間，忽聽宋錚道：“你進步挺大的。”
秦霜星心里一跳，反射性地繃直了后背，虔誠答道：“是學長教得好。”
“我不是說這個……”
宋錚手上動作一頓。
冰涼如水的視線，斜斜地掃過來。像一縷月光，劃過秦霜星的皮膚。
“不光是這個。”宋錚嚴謹地改口，“還有你的社交能力。”
秦霜星有些驚訝：“……啊？”
“你現在跟我交流，不怎么結巴了。”宋錚淡淡地收回視線，繼續手上的操作，“挺好。節約了不少時間。”
秦霜星：“……”
啊啊啊對啊他以前每次開口都磕磕絆絆浪費了宋學長多少時間！
秦霜星后知后覺地一陣社死。
不過，宋錚這是……在夸他？
秦霜星小小地高興了一下。心里的負罪感頓時也輕了很多。
“那，學長，我先走啦？”秦霜星禮貌地向他道別。
“走吧。”宋錚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超凈臺里，語氣依舊沒什么情緒地道，“快開學了。抓緊時間玩一玩吧。”
秦霜星本來都要走了，聞言身形一頓。
心里正在感動，卻聽宋錚又道：“下學期開始，我會給你布置很多任務。”
秦霜星：“……！！！”
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秦霜星一時心情復雜。默默走出了實驗室。
……
半個小時后，某條繁華步行街。
“就，我本來還在感動，覺得宋學長真好，他居然這么關心我……結果他突然又說是因為下學期開始會讓我干很多活兒……”
秦霜星和榮鋒并肩走在香樟樹下。
路燈投下暖黃的光暈，混跡著斑駁樹影，柔柔地投在兩個人身上。
兩個人緩緩朝著步行街入口走去。夏夜的晚風帶著些許悶熱，蟬鳴如潮水將兩人包圍。
這里是宜江市一條很有名的步行街，本地人常去的那種。
最近在搞夜市經濟。
榮鋒今天來這里檢查夜市消防設施，看到步行街上有不少零食小吃攤位，很值得一逛。
恰好秦霜星做實驗晚了，還沒吃飯。兩人就相約在這里見面。
秦霜星和榮鋒肩并肩緩緩地走著，一邊隨口說著學校里實驗室的事。
榮鋒不時微微側過頭，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
——怎么不磕絆了。
榮鋒微妙地感覺到不爽。
以往秦霜星只有在聊蟲子的時候能不磕絆結巴，順順溜溜地把整句話說完。
現如今說起宋錚，居然也這么流利。一個擱楞都不打。
而且，怎么好像說不完似的……
“更奇怪的是我下樓的時候還碰到了陸嶸學長……好奇怪啊，他們怎么都喜歡晚上往實驗室跑……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嗎……”
秦霜星并沒有察覺到身旁榮鋒的異常，仍舊自顧自地說著。
“不過陸學長去了也好，宋學長一個人在超凈臺里操作不方便，有個人搭把手總是好的……”
“他們現在還吵架么？”榮鋒忽然道。
“啊？”秦霜星想了想，“好像最近沒怎么吵……但有時候也會斗嘴，互相懟來懟去的……感覺他們無論如何都互相看不順眼，要不是上面兩位導師是同門師兄弟，他們可能早就掐起來了……”
“你是這么想的？”榮鋒無奈地笑了下，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秦霜星察覺到他的目光，莫名地耳朵一燙：“呃，什么意思？”
“你那昆蟲針師兄，對誰都冷冰冰的，卻唯獨對陸嶸壓不住脾氣，說懟就懟，毫不留情。至于你那陸師兄……我看你跟他也不熟，不過上次在山里的時候，我跟他聊了兩句……”
榮鋒說到這里，頓了一下。
“嗯？？？”秦霜星被勾起了好奇心。亮晶晶的小狗眼睛，一眨一眨地朝他望來。
榮鋒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剛剛那句話好似一個鉤子。吧唧一下，就把魚兒釣離水面了。
濕漉漉的魚尾巴還在啪嗒啪嗒地甩。甩他一臉水珠子。
榮鋒的心情又好起來。他轉過頭，看著秦霜星的眼睛，說：“陸嶸對宋錚沒什么惡意。只是他們的相處模式比較特殊。你不用擔心，說不定他們自己還樂在其中呢。”
樂、樂在其中？
秦霜星驚訝地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理解。
榮鋒看著他那仿佛在仔細品咂口中魚鉤的表情，嘴角忍不住翹起。
忽然伸手，揉了下他的腦袋。
“……！”秦霜星一驚。
腦袋一下子往下縮了縮，像受驚的兔子。耳朵尖一下子紅了。
“想好吃什么了嗎？”榮鋒漫不經心地問。
夜市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燒烤、棉花糖、臭豆腐……各種各樣小吃的氣味。
秦霜星依舊是全副武裝，口罩帽子一個不落。在這炎炎夏夜里顯得格格不入。
白皙的皮膚上也確實沁著一層薄汗。眼尾暈紅。
榮鋒把目光從他紅透了的耳朵尖上收回來。望向別處。
隨口似的，低聲說：“在我面前，你可以大膽一點。別怕。口罩摘了吧，熱。”
那口罩遮住他大半張臉，呼吸時整個口罩緩慢起伏，看著就悶。
秦霜星聞言微微一頓，臉上現出些茫然猶豫的表情。
榮鋒還想再說什么，卻見秦霜星緩緩低下頭。抬起手。
把口罩系帶從耳朵上拽了下來。
榮鋒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他的動作。清晰地看到他小巧嫣紅的耳垂，順著后頸一路泛紅的肌膚。
“我好像，確實沒那么害怕了。”
秦霜星摘了口罩，整個人都仿佛輕松許多。
他微微低著頭，嘴角翹了下。然后做了個深呼吸。
笑著說，“是好熱呀。”
“……”榮鋒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忽然靠近。
秦霜星只覺手上一熱。手指尖尖被人握住。
“……！”秦霜星瞳孔一震，驚訝抬頭。
卻只能看到榮鋒英俊堅毅的側臉。
“想好吃什么了么？”榮鋒扭頭望著另一邊，仍舊好似漫不經心。聲音卻低沉略啞，有種微不可察的緊繃。
他的耳朵……紅了。
秦霜星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前所未有地大膽盯著他看。
——榮鋒好像也……臉紅了？
古銅色的肌膚下，那一抹可疑的潮紅，其實并不顯眼。
但也因這一絲微不可察，而格外有種隱秘的羞恥。
秦霜星為自己的發現而心臟狂跳。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榮鋒，也會臉紅？！
這么社牛的人也會臉紅的嗎！
為、為什么臉紅……
因為、牽了我的手嗎……？
秦霜星后知后覺，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被他牽著。
腦子里瞬間炸開一萬只番茄，黏糊糊甜絲絲的汁液噗噠噗噠濺滿腦殼。
秦霜星又開始暈乎乎了。
他暈乎乎地、軟綿綿地想到：
好、好怪哦。
怎么只抓了他的手指尖尖……
感覺好像小區里那只大金毛。一開始還不熟悉的時候，也是這樣，只敢把爪子輕輕地在他手指尖上搭一搭。
……居然只抓了手指尖尖就臉紅了……
榮鋒也會臉紅呀……
秦霜星心臟噗噗狂跳著，感覺腦袋里的大紅番茄也在不斷補貨。煙花似的瘋狂在腦子里爆炸。
他感覺自己真的是被番茄炸彈給炸暈了。
無法思考，也莫名其妙。
像被某種本能驅使。
像昆蟲捕捉到了某種信息素，生理本能被激發，一下子進入了熱潮涌動的發情期。
好怪哦。
真的好怪哦。
但是，很舒服。
這種感覺很舒服……
秦霜星快樂而暈乎乎地想著。
——然后、收緊手指。
輕輕捏了捏榮鋒的手。
“……！”
榮鋒身形一頓。
很明顯地被他震到了！
第59章 顫抖迎合
榮鋒的手, 溫暖，有力。
在秦霜星反手握住他的時候，榮鋒渾身微微一僵。
緊接著, 就更為有力地回握住他。
“……”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扭頭望向兩邊。
不敢看對方的臉。
卻又很默契的，一點點調整著相握的姿勢。
從互相都只抓著手指尖尖，慢慢握緊, 指尖彼此相交。最終調整成一個彼此都很舒服的姿勢。
就……很自然。
誰都沒有說話，專心致志地感受著掌心傳遞的溫度。
兩個人就這樣并肩在熱鬧的夜市上走著。步伐慢吞吞, 假裝被夜市上的攤位吸引注意。
仿佛世界上再也不剩下什么急著要去做的事。
夜晚的集市很熱鬧。各種各樣的攤位，有買食物的，有賣玩具的。還有像套圈、撈金魚這樣的小游戲。
周圍也人聲鼎沸。年輕人們接班成群，也有家長帶著孩子，或是中年人帶著老人家。
各式各樣，人間煙火。在這盛夏的夜晚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卻讓人感到內心寧靜而溫馨。
走著走著, 秦霜星的肚子忽然咕嚕一響。
榮鋒想起來他還沒吃飯, 下意識問：“想好吃什么了嗎？”
——這句話，他今天晚上已經問了三次了。
秦霜星直到這時候才覺出味來。
——原來榮鋒也是在害羞！
是因為害羞了，緊張了, 所以慌慌張張地, 隨便找個話題來講。
結果就是, 把同一句話連著問了三遍。
好、好可愛。
秦霜星真的……沒想到榮鋒這種成熟靠譜的男人居然也會害羞。
而且害羞起來居然這么可愛！
不知怎么，看著他英俊的側臉，紅紅的耳朵, 秦霜星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心里產生了一瞬間的猶豫。
但幾乎是在同時, 他又想起榮鋒剛剛才對他說過的話——
“在我面前, 你可以大膽一點……”
大膽……？
大膽一點……就像, 主動去握他的手一樣？
秦霜星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氣，把心里那個雀躍的念頭訴諸于口。
他指著路邊一家飯店，說：“要不就，那個？”
榮鋒想也不想地答應：“嗯。”
說著就要牽著他朝那邊走。
無意識一抬頭，卻猛然看到了那家店的招牌——
特、色、全、蟲、宴。
榮鋒虎軀一震，大驚失色道：“吃蟲子？！”
秦霜星試探著：“大冒險？”
榮鋒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真的嗎？一下子就來這么刺激的……？”
秦霜星鼓勵道：“上次的白玉蝸牛你不是也順利接受了嘛，軟體動物可以，昆蟲應該也……可以？”
榮鋒猛男含淚，心想哪里可以，根本不可以！
他當初吃蝸牛的時候是抱著“這應該是田螺吧”的誤會才心無芥蒂地吃下去的啊！事后得知那確確實實是蝸牛，他其實也感到很痛苦！
但是吃都吃了，也不至于當場去摳出來……
而且說實話，還挺好吃的。
那次完全屬于是，誤會！
是誤打誤撞！
但這次不一樣……
榮鋒抬頭看了眼店鋪招牌上明晃晃的“特色全蟲宴”五個大字。
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要命了。
光是看到“全蟲宴”他都開始PTSD了。
喉嚨發毛！
“其實還挺好吃的……”秦霜星微微仰著頭，真誠地鼓勵他，“真的，我吃過。很多昆蟲只是看起來嚇人，但忽略它的外表，吃起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榮鋒沉痛道：“我就是沒辦法忽略它的外表！”
秦霜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那，蒙住你的眼睛？”
榮鋒不解：“蒙住眼睛怎么吃？”
秦霜星：“我喂你？”
榮鋒一愣，下意識地扭過頭，望向他。
正撞上他那濕漉漉亮晶晶的小狗眼。
“……”榮鋒只覺心口也被撞了一下。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兩個人都好似受驚一般，倉促地移開了眼。
秦霜星心跳有些不穩。他假裝看邊上的撈金魚攤位，臉蛋又開始紅起來。
這次卻沒有口罩可以遮擋了。他只能局促地把頭扭開，生怕榮鋒問他臉為什么紅。
榮鋒則陷入了糾結。
他抬頭看看“特色全蟲宴”的招牌，又回頭看看身旁安安靜靜表情很乖、濕漉漉的眼睛里卻很明顯地寫滿了期待的秦霜星。
——期待什么？
期待喂他吃蟲子！
……救命。
榮鋒猛男含淚。腦中不合時宜地飄過了一條彈幕。
【用最可愛的表情說出了最可怕的話……】
……話雖如此。
榮鋒忍不住地，又側過頭，悄悄看了眼秦霜星。
秦霜星假裝被一旁的游戲攤位吸引注意，專心致志地看小朋友蹲在池子邊上撈金魚。
長而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像極了振翅的蝴蝶。
他的眼尾有一抹可疑的紅暈，濕漉漉地在柔軟白嫩的肌膚上暈染開。
口罩早已摘下，因此可以看到雪腮上也洇著些許嫣紅。
顫顫的，柔柔的。
好似輕輕一抹，就會顫抖著暈化開。讓整具身子都染上潮紅。
——好漂亮。
榮鋒此前從未……從未產生過這樣的念頭。
他好漂亮。
害羞的樣子，鼓起勇氣表達自己的樣子，真的，既可愛又漂亮。
這樣讓人心動的一個人，他提出來的要求，讓人怎么忍心拒絕？
榮鋒清楚感覺到被蠱惑。
……明明秦霜星什么都沒做，只是安靜乖巧地站在他面前，榮鋒就毫無反抗力地被蠱惑。
“……行。”
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略啞。
“真的？”秦霜星有些驚喜，眼神亮晶晶，像發光的蝴蝶落在他身上。
蝴蝶停留，不過一秒。隨即又害羞地振翅飛走。
秦霜星又扭過了頭去。
榮鋒盯著他，喉結微微一滾。
握著他的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稍稍用力。
把他柔軟細嫩的手指，在掌心捏得更緊。
“我接受這個挑戰，但是……”
榮鋒笑了下。眼神略黯。
“——但是，你也要來個大的。要和我一樣，突破自己的底線。”
秦霜星：“……！”
這句話太有沖擊力了。
秦霜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什、什么……底線……”
遲來的緊張不安，像是后知后覺的社恐急性發作。
秦霜星眼神躲閃，慌慌張張，對著榮鋒又開始結巴。
榮鋒欣賞著他慌亂的模樣。
無法言說的愉悅感在內心升起。榮鋒覺得自己可真是太壞了。
他覺得自己或許還可以再壞一點。
“先不告訴你。”
榮鋒神秘道，“等我完成了挑戰，無論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不得不努力去做了，對不對？”
秦霜星：“……！”
好、好像是這樣……
又好像不對……
秦霜星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幾分鐘前剛剛支棱起來的逗弄欲，在此刻仿佛被對方反手捉住，掐緊，揉捏。
完全無力反抗，只能哭著承受。
——誰讓他先去逗弄人家呢？
明明是他自己先使壞呀。
秦霜星感覺腦袋又開始暈乎乎的了。
他被榮鋒牽著，肩膀和他抵著，一起緩緩走向那家全蟲宴飯店。
……好、好熱。
秦霜星感覺自己的肩膀碰撞著他的胳膊。結實健壯的肌肉，隔著薄薄的衣衫，熾熱體溫傳來。
榮鋒身材高大，寬肩細腰。身為消防員，平日里又訓練有素。不難想象那漂亮的胸肌，腰腹，蘊藏著怎樣的爆發力。
秦霜星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冒煙了。
身體卻很誠實。
悄悄地往榮鋒那邊又貼了貼。
……他說在他面前可以大膽一點……
秦霜星感覺自己是撿了雞毛硬要當令箭了。
他不斷拿榮鋒親口說的那句話，給自己找補。
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跟他貼貼。
……而榮鋒對此卻全無所察。
因為他一進門，就看到了店鋪墻面上貼滿的各種圖片。
各種，蟲子。
蝎子螞蚱蜻蜓蠶蛹……還有蜘蛛！
雖然只是圖片，雖然老板并沒有喪心病狂地直接把活體蟲子放在店門口展覽。
但是——
太超過了。
榮鋒猛男含淚，渾身僵硬。看著墻壁上滿滿當當的各種蟲子圖片，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PTSD發作，當場口吐白沫兩眼發黑地暈過去。
太超過了！
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超過了！
第60章 十七年蟬
兩人走進了飯店。
落座后不久, 秦霜星就把榮鋒的眼睛蒙了起來。
蒙眼的是個黑色布條。榮鋒眼睛被遮，卻顯得鼻梁更為高挺。
平日里就英俊鋒利的面容，此時竟有一絲無助的脆弱感。
秦霜星把布條系好, 收回手來。
視線莫名地落在他唇瓣上。
——很怪。
平常看別人的臉，總會下意識地去看眼睛。
此時榮鋒的眼睛被黑色布條遮擋，秦霜星就不由自主地, 視線下移。
忽然發覺榮鋒的嘴唇，其實也很好看。
是那種屬于成年男性的, 帶有性感意味的好看。
秦霜星一瞬間有些晃神。連忙慌亂地收回視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點了些什么？”
榮鋒并沒有察覺到異常。語氣里卻透著微微的不安。
“不告訴你。”秦霜星笑了下，“看看你能不能猜出來？”
榮鋒：“……”
性感的嘴唇微抿。
很顯然是緊張了。
秦霜星仗著他看不見，偷偷打量著他。
服務員很快上菜。端著大盤子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眼睛上罩著黑布的榮鋒。
秦霜星有些尷尬，忍不住小聲解釋：“他怕蟲子……”
服務員一臉“我懂的”的表情，笑著放下盤子離開了。
“來了？”榮鋒的手指不著痕跡的緊了緊, 語氣頗為苦惱, “這么快？我還沒適應呢。”
“別怕。”秦霜星安撫道，“不難吃的。我先嘗給你看看。”
榮鋒：“我看不到。”
秦霜星：“那……你聽聽？”
秦霜星隨手拿起一個，放進嘴里。
咔嚓。
嘎嘣酥脆。
榮鋒臉都白了。
“是……油炸的嗎？”他喉結很明顯地又滾了下。
秦霜星：“是哦。”
榮鋒：“……”
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一看就是在想象蟲子下油鍋的畫面。
秦霜星安慰道：“別怕。都是高溫油炸鍋的, 不臟。也不難吃。你看, 我已經吃過啦。還挺好吃的。真的。”
“……”
榮鋒張了張嘴, 又很快閉上。
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氣：“……來吧！”
秦霜星拿起筷子，正要去夾盤子里的油炸昆蟲, 卻聽榮鋒又嘟囔了一句,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秦霜星聞言手一抖。
筷子上的油炸蟈蟈啪嗒一下掉下來。
——他答應了榮鋒, 等榮鋒完成【吃蟲子】大冒險, 他也要來個大的。
做個突破自己羞恥底線的挑戰。
……會是什么呢？
榮鋒還沒告訴他挑戰的具體內容。秦霜星不敢亂猜，臉上又開始熱熱的。他只好悄悄深呼吸，生怕被榮鋒聽到他情緒的異常。
秦霜星定了定神，望向桌上的【炸蟲拼盤】。
這是一個自選拼盤。
云滇當地有吃昆蟲的習俗，秦霜星以前去那里考察的時候，也品嘗過這項美味。
當初他可是本著科學嚴謹的態度，仔仔細細品嘗了當地常見的幾十種昆蟲。
可以說，大部分確實是好吃的。
但也有一些，味道不那么美妙。一般人可能都接受不了。
因此，秦霜星拿起這家店的菜單時，熟門熟路地劃掉了其中的幾個。
他只選了他覺得好吃的、不那么難以接受的幾種，讓店家做成菜肴送上來。
首先上來的就是這個【炸蟲拼盤】。一共五種。
秦霜星掃一眼就知道它們各自是什么。
這些油炸過的蟲子分別是——
蜂蛹。
金蟬。
竹蟲。
柴蟲。
蟈蟈。
蜂蛹，是長得和蠶蛹有點像的，白乎乎胖嘟嘟的蟲蛹。秦霜星覺得蜂蛹比蠶蛹更好吃一點，因此沒點蠶蛹，只點了蜂蛹。
金蟬就是俗稱的知了猴，夏天趴在樹上狂叫的那種。
至于竹蟲和柴蟲，顧名思義，就是“長在竹子里的蟲子”和“長在木柴里的蟲子”。當然，它們的學名并不是這個。
而蟈蟈也是耳熟能詳的常見昆蟲。后腿粗壯有力，跳躍能力極佳。是這一盤油炸昆蟲里看起來最強壯的那個。
先給榮鋒吃哪個呢？
秦霜星想了想，還是夾起了一只油炸蟈蟈。
他沒有直接投喂給榮鋒，而是先夾到自己盤子里，小心翼翼地把蟈蟈的六條腿都給掰下來。
“怎么了？”榮鋒似乎察覺到什么，聲音有些不安。
“等一下哦，我幫你弄一下。免得刺痛你的嘴巴……”秦霜星低頭處理著。
蟈蟈的腿上有倒刺。榮鋒就這樣蒙著眼睛吃下去，可能會被倒刺刮破嘴巴。
“……”
榮鋒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聽力因此格外敏銳。
他聽到秦霜星手里細碎窸窣的輕響，又聽秦霜星說什么“刺痛嘴巴”。表情一時變得有些復雜，不知腦補了什么可怕的大蟲子。
“好了。”
秦霜星把油炸蟈蟈身上有尖銳倒刺的地方全都處理干凈，順手捻起油炸蟈蟈，轉頭望向榮鋒。
“別怕，這不是什么可怕的蟲子。是很常見的一種，你見過的。不是你怕的那些。”
榮鋒：“……”
眼睛蒙著黑布的男人，喉結微微一滾。
眉頭也痛苦地皺著。嘴唇抿了抿，又抿了抿。
很顯然正在內心進行著天人交戰。
然而還沒等秦霜星開口安撫，他就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英俊的面龐微微向前，似乎是在尋找秦霜星遞過來的東西。
秦霜星輕輕地把油炸蟈蟈送到他嘴邊。
榮鋒張口，用牙齒咬住。
整個人瞬間一僵。
“……呃、唔……”
榮鋒的表情變得相當復雜。
然而眼睛蒙著黑布，秦霜星也看不懂他的表情。
他沒有直接咬下去，而是就這樣叼著油炸蟈蟈。
看上去有點滑稽。
秦霜星看他這么痛苦，決定幫他一把。
于是伸手一捅——輕輕地把那只蟈蟈，懟進了他嘴巴里。
“……！！！”榮鋒虎軀一震。驚恐地張大了嘴。
不知道的還以為蟈蟈在他嘴里活了。
“吃呀。”秦霜星鼓勵道，“好吃的。你猜猜這個是什么？”
“……”榮鋒嘴里喊著一只油炸蟈蟈，表情萬分痛苦。
然而自己答應了的大挑戰，哭著也要做完。
榮鋒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咀嚼起來。
英俊的面龐浮起一層薄汗，腮幫子微微鼓起。
薄薄的黑布下面，他的眼球不安轉動著。仿佛在抗拒，卻又不得不接受口腔里怪異的觸感。
“怎么樣？”秦霜星為了鼓勵他，自己也拿了個油炸蟈蟈，放進嘴里。
和他一起，咔嚓咔嚓地嚼。
“還、還行？”榮鋒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驚訝。似乎在意外，這個蟲子居然一點都不難吃。
非但不難吃，而且酥脆可口，甚至有一種很特殊的……清香？
榮鋒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秦霜星笑道：“你猜？”
榮鋒想了想：“蟈蟈？”
“咦！”秦霜星驚訝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
“因為你說很常見，而且它個頭這么大……”榮鋒說著，又露出了復雜微妙的表情。
——他剛剛真的被驚到了。
雖然有了心理預期，但是當秦霜星把那只油炸蟈蟈喂到他嘴里的時候……他還是被狠狠震驚了。
好大！
怎么這么大！
上門牙和下牙之間的間距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叼在嘴巴里的那只昆蟲，體型有多么巨大……
好吧，其實也不能說是“巨大”。畢竟蟈蟈也就半根手指大小……
但是要吃到嘴巴里，就真的，好大！！！
榮鋒花費了好大的勇氣，才勉強自己開始咀嚼。
結果嚼著嚼著他就發現……居然，嘎嘣兒脆？
真的很香，很脆……
和炸雞炸豬排都不一樣，有一種很特殊的香味。而且是肉食的香味……
就，拿來下酒，完全沒問題？
如果忽略它的蟲子外表的話……
“我開始理解你為什么要我蒙眼睛了……”榮鋒感慨道。
秦霜星笑了：“是吧。是不是其實味道還可以？”
榮鋒點了點頭。
真的。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昆蟲，他可能會毫無障礙地接受這個“油炸小零食”。
畢竟口感確實不錯。
“嘿嘿……”
秦霜星輕輕地笑了下。
笑聲很低，但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愉快。
仿佛空氣都變得輕松柔和。
榮鋒唇角也不由勾起笑意。說：“繼續吧。下一個？”
“下一個……唔，這個吧！”
秦霜星夾起一只金蟬，“這個也很好吃！”
這一次，榮鋒的接受程度非常好。
這只油炸知了猴，比剛才那只蟈蟈還稍微大一點。結果榮鋒沒怎么猶豫，咔吧咔吧地就嚼了起來。
“怎么樣？”秦霜星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手里已經在處理下一只油炸昆蟲了。
“不錯。這個是什么？”榮鋒舔了下嘴唇。
“這個是蟬哦。”秦霜星笑瞇瞇地解釋，“說起來，你知道國外有一種叫做【十七年蟬】的物種嘛？”
“十七年，蟬？”榮鋒覺得這個斷句很奇怪，英俊的面龐微微側向他這邊，黑色的絲帶之下，眼珠似乎轉了轉，有些好奇，“是什么？”
“蟬在若蟲時期，都是生活在土里。通常要經過很長時間才可以羽化為成蟲，來到地面上進行繁殖交配。像我們最常見的那種……”
秦霜星微微停頓一下，笑道，“就現在，每年夏天都在樹上吱哇亂叫的那種，一般稱作【三伏蟬】。”
“還有一大類，被稱作【周期蟬】。因為它們的生命周期，是某個固定的質數。比如13，17……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十七年蟬】。”
榮鋒問道：“這種蟬居然能活十七年？這么長壽？”
秦霜星：“是啊。準確地來說，它們是要在土里呆十七年。直到第十七個年頭，他們才會破土而出，在短短4-6周內，完成羽化、交配、產卵、死亡的過程。然后進入下一個生命周期……周期蟬和三伏蟬的最大區別就在這里。三伏蟬，我們每年夏天都可以見到。但是周期蟬，比如【十七年蟬】，就要每十七年才會大規模出現一次。其他時候都蟄伏在地下。”
榮鋒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
秦霜星不解：“怎么了？”
榮鋒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摸自己遮眼的黑布。
手剛抬起來，卻又放下去了。
秦霜星連忙問：“眼睛不舒服嗎？”
榮鋒：“不是。再來一個。”
秦霜星：“……？”
榮鋒咳了一聲：“那個……蟈蟈，挺好吃的，再來一個。”
秦霜星反應過來，忍俊不禁，笑道：“是吧！我也覺得蟈蟈更好吃！”
榮鋒：“但是知了猴也不錯……你繼續說。”
“嗯嗯。”秦霜星嘴角噙笑，手里飛快地剝著蟈蟈的帶刺后腿，一邊繼續如數家珍道，“關于十七年蟬的生物習性，科學家一直很感興趣。為什么是十七年呢？還有，他們在地底下，是怎么計算時間知道十七年過去了呢？”
“唔、唔……”榮鋒被投喂著，一邊咔嚓咔嚓地咀嚼，一邊點頭聆聽。
“周期蟬的生命周期都是質數。就是3，5，7，13，17……這些只能被自己和數字1整除的質數。”
秦霜星緩緩說道，“以質數作為生命周期，其他物種就很難適應它的習性，也就無法把它作為常規的食物。這個數字越大，它就越不可能出現在其他物種的食譜上。因為沒有哪一個物種可以等它十七年……”
在秦霜星說到“等它十七年”的時候，榮鋒的眉毛忽然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秦霜星并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細小的動作，仍舊沉浸在給人分享有趣昆蟲學知識的快樂里。
接下來，秦霜星又給他喂了蜂蛹、竹蟲、柴蟲。也順帶進行了一波趣味科普。
邊吃邊聽講，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榮鋒對于被塞進嘴巴里的未知蟲子的恐懼。
“好啦，拼盤里就這五種！另外我還點了一碗螞蟻雞湯，這個也是當地特色哦！據說很補的……”
秦霜星尾音上揚，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非常好。
“那我這算是，挑戰成功？”榮鋒問。
“對哦。恭喜你！”秦霜星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你距離完全克服昆蟲恐懼，又前進了一大步！”
“那接下來，就輪到你了。”榮鋒唇線一挑。
秦霜星看著他勾起的唇角，不知怎么，心跳就漏了一拍。
對哦——接下來就是、自己這邊的任務了！
一個神秘的、據說要突破他羞恥心底線的任務……
“是、是什么……”
秦霜星仿佛內心的什么東西被喚醒，一下子又開始結巴起來。
“我想想啊……讓你做什么好呢……”
榮鋒緩緩說著，尾音上揚。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非常好。
秦霜星不安地舔了下嘴唇。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眼睛上還蒙著黑布。
英俊的面容，卻已沒有了最開始的無助不安。
仿佛從脆弱感中破繭而出，羽化成為另一種……更強大，更有力的東西。
榮鋒抬手，緩緩扯開了蒙著眼睛的黑布。
黑色絲帶順著高挺鼻梁滑落。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適應光線。
燦若星辰的眸子，朝秦霜星望過來。溫和含笑，卻隱隱有種灼燙。
秦霜星被他望著，只覺得心口都跟著燙了一下。不由慌亂，紅著臉低下頭。
“和我對視，十秒鐘，怎么樣？”
低啞性感的聲線，帶著微微的笑意。溫柔撞擊著耳膜。
“……！”秦霜星一怔，驚訝地抬起眼睛。
正對上他晦暗不明的雙眼。
“對，就這樣……”
榮鋒微微瞇起眼睛。
不知是因為黑布蒙著眼睛太久，還是被另外一種不可言說的東西，蒙蔽了理智……
他盯著秦霜星的臉，忽然笑了下。
溫柔地命令道：
“就這樣，看著我。只看著我。”
“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