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和六年前父母一塊兒住院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沈旭一個人兩頭跑,一邊還有兼職,分身乏術,這次醫院里什么都準備好了。
吃完午飯回到醫院,沈母跟小護士聊得特別開心,沈父也跟隔壁病房的叔叔下起了棋,沈旭待著都顯得多余。
趙澤還忙前忙后基本上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他一口一個沈老師,沈父沈母都當他是沈旭助理。
沈旭解釋:“他是陸醫生的助理!
沈母就拉他到一邊,悄悄問:“薇薇是不是跟陸大夫談對象?”
“?”
沈母認真給他分析:“你看啊,號是薇薇掛的,這病房是陸大夫安排的,他助理還跟著忙前忙后的,這非親非故的,人家圖什么?”
“……應該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們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確實也不好多說!
“……”
連陸薄言是老師都知道了,看樣子應該是跟沈薇聊過,但是怎么會往這想?
這誤會大了。
“真不是。”
他一味否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沈母不高興了:“你一個單身26年的,懂什么?”
“……”
沈旭硬著頭皮說:“我跟陸大夫認識!
沈母不解:“那你們剛才也沒說話啊!
“說了,我不是留了一會兒嗎?”
沈母奇怪:“為什么一開始不說?”
“不是很熟!
沈母繼續追問:“不是很熟人家那么幫你?”
沈旭招架不住了。
“其實……”
門鈴響了兩下,沈旭如蒙大赦過去開門。
是陸薄言,眼鏡摘了,口罩摘了,衣服也換了,一看就是下班狀態。
他說了句廢話:“今天可以下班了嗎?”
“嗯!
沈母探頭:“陸大夫來找陽陽。靠爝M來坐。”
陸薄言看沈旭,沈旭遲疑著讓開半個身位,陸薄言就說:“剛下班,還沒吃午飯,不打擾您休息。”
“你們當醫生的就是辛苦,那快去吃,陽陽送送陸大夫啊!
沈旭應了一聲。
沈母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沈旭處理不好朋友關系,出于一位母親的心理,替孩子周全,剛才那么問也是覺得沈旭這做得不到位,奈何沈旭自己心虛。
明明都是成年人,談婚論嫁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思來想去,可能是因為他對陸薄言始終有一種“可以曖昧但不可以給名分的”渣男式愧疚。
他們一起走出去,走到電梯間停下來,沈旭側過頭,像是上午問他科室那樣,狀似不經意地:“你近視嗎?”
“不是,”陸薄言停頓片刻,“戴眼鏡更容易獲取信任。”
沈旭沒想到是這樣,陸薄言今年三十,他當醫生的時候肯定還沒有三十,戴上眼鏡確實看起來更像個“醫生”。
就是有一點意外,仔細想想又挺合理。
陸薄言自信驕傲,但是也不介意做一些小小的妥協讓工作更順利。
陸薄言也在看他:“理發了!
沈旭前面拍正好角色也是中長發,只是拉直換了個發型,剪短就這兩天的事兒。
“嗯,爸媽過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不過沈旭覺得為了病人戴上眼鏡的陸醫生應該能理解。
陸薄言點頭,仍舊看著他,視線像是手術刀,直白得過分,涼涼的,但是又很正直,也談不上冒犯。
他看那么認真,沈旭有點吃不消,像是想要打斷:“好看嗎?”
話說出口他就想咬舌頭,但是陸薄言點頭,點頭還不夠,他還說:“好看!
話是沈旭自己問的,陸薄言真回答了,他又想把自己埋了,一直到從電梯出來都沒再說話。
好在陸薄言總是很有分寸的:“吃過午飯了嗎?”
沈旭當然吃過了,不過那會沒什么胃口,吃得不多,他照實說:“吃了,還能再吃點!
“介意吃食堂嗎?”
“好吃嗎?”
“朝云的還不錯!
沈旭因為他這個限定語笑了一下。
陸醫生,嚴謹。
時間有點晚,錯開了午餐高峰,人不算多。大家好像都認識陸薄言,路過都會往他們這看一眼,也有的會打招呼。
陸薄言簡單回應。
“陸醫生人緣好。”
陸薄言說:“還可以!
過一會兒,他又說:“路人緣好,我沒什么朋友!
沈旭從他這話里聽出來一點孤獨,也能理解,陸薄言好像總是很忙,想今天這樣有半天的休息時間已經很難得,就這還是明天三臺手術換的。
“原本想約你看電影!
沈旭想起他先前說的,生活和工作的協調。陸醫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說了就會盡力去做。
這似乎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沒有提前溝通好。
沈旭低頭:“改天吧,最近也沒什么好看的電影。”
陸薄言輕輕笑了一下:“好。”
沈母在醫院住了兩天,大大小小做了不少檢查,趙澤很會來事,說反正有優惠,給沈父也安排了一個全身檢查,結果都還不錯,沈父血壓有一點偏高,問題不大。
檢查完,沈旭還想再留他們住兩天,沈父就說:“家里花圃都是托你大伯照看的,待太久不好!
沈旭知道他們鄰里鄉間小洋樓住慣了,不習慣他的電梯公寓,也只能買票送他們回去。臨走前沈父給他傳授了一些多肉養護技巧,沈母旁敲側擊地說:“別只顧著工作,個人問題也上點心,這次陸醫生幫了那么多,你回頭好好謝謝人家。”
她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說,沈旭也摸不準她是什么意思。
只能籠統地應:“知道了。”
陸醫生也不是那么好謝的,他又出差去了,這次要去一周多,還是去國外,有時差。
沈旭本來以為他是去才加什么學術交流,過了兩天才知道這是個公益活動,陸醫生上山溝溝里醫療援助去了。
貧困到連像樣的紀念品都買不著的地方。
沈旭會知道還是因為那邊下了場暴雨停電,陸醫生失聯了半天。這天瀾城天氣好,沈旭出去逛公園找靈感,一邊逛一邊拍了不少照,都給陸薄言發過去了。
逛的時候沒有注意,逛完才發現發了有大幾十條消息,陸薄言都沒有回。
沈旭:在忙?
沈旭:那不打擾你了
他發完也沒放在心上,醫生忙起來總是人命關天。
沒想到午休起來收到了一連串的語音。
12:49
“不打擾,你說什么都可以!
“剛剛暴雨,停電了!
13:14
“下周二回去,這邊沒什么紀念品,昨天做了一朵干花標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13:32
“抱歉,這個月項目多,不知道下個月有沒有沈老師想看的電影!
陸薄言嗓音有一點沙啞,不是夜晚的惺忪,更像是缺水的干澀,沈旭不知道會因為暴雨停電的地方會不會停水,他們是否準備了足夠的飲用水,或者陸薄言是忙到沒時間喝。
陸醫生不是寡言的人,但也絕對算不上話多,接連幾條語音,沈旭莫名地從他一如既往的沉穩語調中品出幾分慌亂。
急著解釋、尋求諒解。
心底泛起一種近乎憐惜的情緒,他想說自己不至于那么斤斤計較,又因為被人放在心上,難免就要自矜起來。
他沒有給出確切的回答:“我找找看!
“沈旭!
低沉的嘆息,沈旭心顫了一下。
沈旭頭一次覺得自己這樣卑劣,他甚至不愿意解釋一句剛剛只是在午休,明知故問:怎么了?
陸薄言又說了一遍:“下周二回去!
像是壓抑著什么。
不能多想。
沈旭回了個貓咪舉牌“知道了”的小表情,將手機覆在床單上,轉身換了一個姿勢,輕輕吐出一口氣。忽覺心口發脹,血液中仿佛有什么要鼓動而出,空氣中逸散出淡淡的薔薇花香。
不對勁。
就算在家沒有用信息素阻隔貼也不至于那么濃……幾乎是同時,手機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被紅色邊框的彈窗占據。
警告:信息素濃度已經到達臨界值,請盡快注射2-46型抑制劑
沈旭:???
沈旭:!!!
植入芯片之后,沈旭沒戴手環,就在手機上安了個app,一直也沒什么存在感,沒想到一下就來了個大的,明明上個月去體檢的時候才注射過。
在規律使用抑制劑的情況下,信息素的一個豐谷周期在60-70天,這次滿打滿算不超過40天,這是抑制劑失效的征兆。
扎完針沈旭立刻給自己掛了個號。
“呦,這數據跳的,你是遇上易感alpha了?”
柳醫生上來就調侃,沈旭哭笑不得,一路過來盯著app看數據的緊張情緒倒是緩解不少。
“沒,我午睡剛醒,家里就我一個。”
“午睡,做夢了?”
沈旭困惑:“沒啊。”
“也沒玩手機?”
“嗯?在聊天!
柳醫生繼續看數據:“聊什么呢?”
“一個……朋友,出差,下周回來。”
“就聊這個?”
沈旭:?
這一瞬間,沈旭忽然明白他剛才說的做夢是什么夢了,強調:“就這個。”
“好吧,”柳醫生點點頭,過一會兒,冷不丁地問,“alpha朋友?”
“……”
見他沒否認,柳醫生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放下數據報告,總結:“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這種情況臨時標記都有提前失效的!
“……什么情況?”
柳醫生委婉:“人的意識對身體是有一定影響的!
意思是他因為跟陸薄言聊天不小心胡思亂想了一下然后信息素爆發抑制劑失效了?
沈旭不是很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