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晚有些涼,月明星稀。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屋內(nèi)卻如死一般寂靜。
過了許久,隨著殷月離敲了敲桌面,屋內(nèi)眾人才終于回過神來。
“你剛剛說,王妃有身孕了?”
柳遙一抖,差點也跟著坐在地上。
“是,是,”假扮成算命先生的刺客連忙點頭,“的確有一月身孕了,求王爺饒小人一命。”
柳遙眼前發(fā)黑,心底忍不住后悔。
他錯了,他就不應(yīng)該在街上隨便找一個人來陪自己演戲。
他最初的計劃,的確是想要按照書中的辦法,假裝自己已經(jīng)有了身孕,好讓殷月離對人世間產(chǎn)生留戀。
可在計劃開始之前,他就已經(jīng)后悔了,騙人總歸是不好的,何況是孩子這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柳遙這邊放棄了,對方卻顯然并沒有放棄,而且居然還是個刺客。
殷月離眉心微皺,似乎也有些迷惑,“你不是刺客嗎,我以為你應(yīng)該不會怕死才對。”
中年刺客汗都要下來了,他的確不怕死沒錯。但自從剛剛開始,他便落入了一種詭異的恐懼之中,讓他幾乎陷入瘋癲。
不,或許他已經(jīng)瘋了。
刺客將頭磕得砰砰作響,“求王爺饒命,小人什么都說,王妃請的算命先生其實另有其人,小人殺了他,假扮了他的身份混進王府。”
“還有,派小人來的其實是總管陶公公,他手里握著小人爹娘的性命,以此逼迫小人殺了王爺,之后再嫁禍給王妃。”
柳遙:“……”他招誰惹誰了。
“哦。”殷月離點點頭。
他與陶公公并無仇怨,想來這背后應(yīng)該還有其他的主謀之人。
不過有一點奇怪,殷月離望著瑟瑟發(fā)抖的刺客,“你說王妃有身孕了,我為何要饒了你的性命?”
刺客表情空白,他也是被嚇糊涂了,所以才脫口而出的。
“那個,因為王爺要有小世子了,殺人……不吉利?”
咳!
守在一旁的邵管家低頭忍笑。
殷月離估計也有些無語了,不耐煩擺了擺手,讓邵蒙將人拖出去,不要放在屋中
礙眼。
“王爺,可要直接將人處置了?”將刺客拖出去之前,邵蒙多嘴問了一句。
殷月離猶豫片刻,認真問,“殺人真的會不吉利嗎?”
邵蒙沉默不語。
“罷了,”殷月離揉揉眉心,“打斷手腳,隨便找個地方關(guān)起來吧。”
閑雜人等都已經(jīng)退了出去,屋內(nèi)只留下柳遙與殷月離兩人,四周頓時變得安靜。
柳遙尷尬舉著茶盞,殷月離則將椅子挪近,低頭盯著柳遙的肚子,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物件。
“我,我餓了,先吃飯吧。”
“你真的有身孕了?”
兩人幾乎一同開口,柳遙差點被茶水嗆到,漲紅著臉道,“我怎么知道,你也瞧見了,那個算命先生是假的,誰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說實話。”
殷月離思忖片刻,也覺得有道理,“也是,那便找府里的御醫(yī)過來看看吧。”
“好。”柳遙點頭,心底默默祈禱這件事能快點過去。
今日鐘御醫(yī)剛好在惠王府里當值,聽到傳喚很快便趕了過來。
得知自己要給柳遙診脈也不驚訝,只半跪在地上,拿了絲帕隔在柳遙的手腕上面,眉心緊鎖,半晌都沒有說話。
“到底如何?”許久都沒等到回音,殷月離忍不住催促道。
“回王爺?shù)脑挘辩娪t(yī)將帕子拿開,恭恭敬敬朝殷月離行了一禮,“王妃身體康健,除了有些消瘦外,并無其他問題,不過是否有身孕……”
“恕下官才疏學(xué)淺,眼下還無法完全確定。”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無法確定是怎么回事。
大約看出殷月離面色不善,鐘御醫(yī)連忙補充道,“恕下官直言,王爺與王妃上回同房,應(yīng)該是不到一月之前吧,孕期不滿一月,的確有可能出現(xiàn)脈象模糊的情況。”
“保險起見,不如先讓王妃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等再過半月或者一月之后,再讓御醫(yī)過來請脈,到時應(yīng)當就能有準確的答案了。”
柳遙一臉懵逼,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身孕了。
“那就照鐘御醫(yī)所說,給王妃開些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湯藥吧。”殷月離終于點頭,顯然已經(jīng)信了對方的說辭。
因為擔心
還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殷月離將鐘御醫(yī)單獨叫到外間去說話,留下柳遙自己對著桌上的點心發(fā)呆。
片刻,胖丫鬟小心翼翼走了過來,借著給他倒茶的空隙,壓低聲音道。
“王妃放心吧,事情都已經(jīng)辦妥了。”
柳遙莫名其妙,什么辦妥了。
胖丫鬟嘿嘿一笑,有些得意道,“王妃不知道吧,鐘御醫(yī)其實是奴婢的叔父,一直照顧奴婢長大的,不過剛才那算命先生真是嚇死人了,多虧奴婢反應(yīng)快,及時借傳喚的工夫求了叔父過來幫忙。”
“等等!”柳遙捂著額頭,捋了下前因后果,“你說鐘御醫(yī)是你的叔父,所以他剛剛也是騙人的,我其實并沒有身孕,他是為了幫我才和月離說了謊話?”
“王妃不用謝奴婢,”胖丫鬟笑容憨厚,“之前奴婢打碎了琉璃盞,是王妃幫忙求情才沒有受到責罰,這些都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
柳遙:“……”救命。
柳遙有氣無力扶住桌面,“那之后……”
胖丫鬟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樣,“奴婢明白,王妃是為了爭寵才這么做的,沒關(guān)系,孕期不到一月原本就瞧不準,奴婢叔父也不算完全說了假話,只要王妃能在這一月內(nèi)懷上小世子,不就萬事大吉了。”
見鬼的爭寵。
整個王府后宅只有他一個,他要和誰爭寵去?
柳遙頭痛欲裂,不過事情總歸是因自己而起,怪不得旁人,柳遙安撫了胖丫鬟,讓她保守好秘密,絕對不能和外人說起此事。
雖然事情亂糟糟的,但轉(zhuǎn)念想一想,柳遙就發(fā)現(xiàn)眼前的情況似乎正合了自己最初的計劃。
第一,殷月離的確誤會他眼下已經(jīng)有了身孕。
第二,因為鐘御醫(yī)的話并沒有說死,所以一切都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而接下來要做的也十分簡單,只要他能在期限之內(nèi)弄假成真,那么無論殷月離的誤會也好,鐘御醫(yī)和胖丫鬟可能受到的罪責也好,都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就是還有一件事,柳遙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以殷月離如今的狀態(tài),真的能行嗎。
能不能行,試一下就知道了!
柳遙深吸口氣,叫小廝將木桶搬來,倒上熱水,自己則換上最能顯出腰
身的衣裳,視死如歸地邁進了臥房。
王府其實有專門用來沐浴的房間,里面地龍燒得很熱,窗外景色也好,往常柳遙都喜歡到那邊去梳洗沐浴。
反觀臥房這邊,雖然房間寬敞,放下木桶也綽綽有余,但到底位置不對,還需要將中間的屏風搬開。
以至于多了木桶之后,整個房間都顯得有些怪異。
殷月離剛從鐘御醫(yī)那邊回來,進到臥房先是一愣,之后望向柳遙,“怎么忽然要在這里沐浴了?”
“哦,外面太冷了,不是,”柳遙磕磕絆絆,“我的意思是,我有點累了,不想走太遠,就想著干脆在屋里洗了。”
殷月離遲疑著點頭,也沒多想,只去旁邊換下外衣,拿了本閑書坐在矮榻上翻看。
柳遙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布料柔軟,薄如蟬翼,隱約能透出里面的皮膚。按理來說對方應(yīng)該能注意到才對,怎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柳遙不肯泄氣,再接再厲。
“哎,這水好像有些燙。”柳遙衣袖落下,手臂浸在水里,輕輕驚呼了一聲。
殷月離終于從書本挪開視線,不過也只瞥了他一眼,便揚聲召了丫鬟進來,讓對方給木桶里加上冷水。
柳遙:“……”
熱水變溫水,柳遙也沒時間再折騰了,只能先進到木桶里面,剛洗了一會兒,突然又有了主意,特意將頭發(fā)弄散,半趴在木桶邊上。
“月離,我頭發(fā)打結(jié)了,你能過來幫我梳一下嗎?”
殷月離回過頭,正看到柳遙在氤氳的水汽里柔柔朝自己微笑,頓了片刻,才平穩(wěn)道。
“屋里沒燒地龍,水涼得快,你先洗完出來,我再幫你梳。”
柳遙:“……”氣死。
白白多洗了一回澡,柳遙迅速洗完擦干,氣悶從木桶里邁出來。
也許是只顧著生氣了,沒留心地上的水漬,腳下一滑,正要栽倒之際,忽然被人攬了過去。
殷月離已經(jīng)無奈了。
他又不是傻子,柳遙這點小心思,他怎么可能會看不出。
如果事情發(fā)生在昨日,他應(yīng)該會十分樂意滿足對方的心愿。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柳遙疑似有了身孕,且還是最要緊的時期,一切自然只能以對方的身體為重。
“別鬧。”殷月離將柳遙抱到被褥上,盡量不去看他露在外面的肩膀,用毛毯將他裹好。
“鐘御醫(yī)說了,你現(xiàn)在最多只有不到一月的身孕,必須再有三個月才能……否則很可能會傷到孩子。”
“你是因為這個?”柳遙臉頰微紅,抬眼瞧他。
“不然你以為呢,”殷月離越發(fā)無奈,輕聲在他耳邊道,“不過今天的衣服不錯,等三月之后,你可以再穿一次給我看。”
柳遙臉頰瞬間紅透,心底卻忍不住覺得熨帖。
正感動著,忽然感覺被褥有些古怪,仿佛藏著什么東西。
柳遙疑惑,下意識伸手掀開,頓時嘩啦啦掉出一堆冊子。
這些冊子都不大,薄薄的一本,有些甚至只有掌心大小。
其中有幾本冊子被翻開,不堪入目的彩圖直接倒映在兩人的眼前。
柳遙:“……”
第72章
就在柳遙沉默的片刻里,殷月離的動作也凝固了。
隨即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伸手去撿那些冊子,卻被柳遙一把攔住。
柳遙的臉其實也有點紅,但還是強撐著將一本冊子直接翻開,舉到身邊人面前。
“嗯哼,這是什么,老實交代。”
殷月離無奈嘆了口氣,一邊將其余的冊子都撿了起來,扔到旁邊的木桌上。
“如果說不是我放在這里的,你信嗎?”
“不是你放的?”柳遙眼睛瞇了瞇,總算想起某件事來,“哦,是你皇兄,之前有丫鬟說,太子殿下曾經(jīng)來過一次,鬼鬼祟祟的,原來竟是為了藏這些東西。”
“是,”殷月離越發(fā)無奈,“我早上與皇兄說了一些話,他可能是誤會了什么,所以才會將這些冊子偷放進屋里。”
“說什么了?”柳遙抓住重點。
殷月離尷尬咳了一聲,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沒什么,就是之前的事情基本已經(jīng)忙完了,他問我要不要休息兩天。”
有問題。
柳遙直接撲過去,將對方的臉扳過來與自己對視,“不對,休息兩天和這些冊子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可以自己去問他,”殷月離與他四目相對,“你今天不累嗎,早點睡吧。”
“那不行,”柳遙得寸進尺,依照剛才在冊子里看到的畫面,將對方按在枕頭上,“我和太子不熟,你要是不告訴我的話,今晚都別想睡了。”
夜晚宮燈昏暗,因為沒有防備的緣故,殷月離的衣領(lǐng)有些亂,露出干凈的側(cè)頸。
柳遙心跳有些加快,忍不住低下頭。然而還沒等靠近,忽然被一只手按住。
“你確定?”殷月離望向他,眼眸已經(jīng)變成詭異的濃黑,柳遙莫名打了個寒顫。
屋內(nèi)黑影搖動,連同溫度也跟著降了下來,柳遙默默收回手,卻還是不肯服輸。
“為,為什么不確定,我剛剛都已經(jīng)洗過澡了,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殷月離靜靜盯著他。
后背竄起一陣涼意,明明沒有風,屋里的宮燈卻忽然都熄滅了。
柳遙瞬間慫了,連忙乖巧躺好,自己
給自己蓋緊被子,“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與你計較了。”
殷月離深吸口氣,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半晌才沉著聲音開口。
“你最好是真的有身孕了。”
柳遙抖了一下,努力抱緊身上的小被子。
沒有燈光,屋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進木窗。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柳遙馬上便要睡著之時,身邊傳來一聲輕嘆。
有人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睡吧,你不是一直想到外面去嗎,正好最近天氣不錯,明天早點起來,我?guī)愕骄┏墙纪馊ァ!?br />
京城郊外?
柳遙一陣開心,來京城這么久,他早就想到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了。
可惜到底抵不過睡意,還沒來得及點頭,便已經(jīng)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柳遙翻了下床鋪,發(fā)現(xiàn)所有的小冊子都已經(jīng)不見了,頓時跳起來撲到殷月離身上。
“那些冊子呢,你不會都悄悄扔了把?”
殷月離神情淡定,將一碗甜粥遞到他手里,“出城的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你是要去京郊,還是要問冊子的事,只能選一樣。”
柳遙瞪眼,特別想說自己兩個都想選。不過在對方的注視下,最后也只能乖乖坐下。
“那我要在外面過夜,多玩兒兩天再回來。”
“行。”殷月離捏了下他的鼻子,將一筷子蔬菜夾到他碗里。
吃過早飯,柳遙興沖沖上了馬車,一路出了京郊。
自從來到王府柳遙就很少出門了,加上從小在西北邊關(guān)長大,如今看什么都新鮮。
城外集市,酒館,納巖古道,還去山頂?shù)乃聫R拜了拜,吃了廟里的素齋。
一直玩兒到臨近黃昏,還有些意猶未盡。
殷月離疑惑望著捧了一大堆吃食的柳遙,“你不累嗎?”
玩兒一道,吃一道,他看得都有些累了。
柳遙咬了口芝麻糕,“這有什么,以前在山里的時候,冬天沒有吃的東西,我和附近的叔伯嬸子到山林里去打獵,經(jīng)常要跑幾十里的山路,那時候才是真的累呢,還總是一只獵物都打不到。”
“如今吃喝不愁,就是出來轉(zhuǎn)一轉(zhuǎn),有什么可累的。”
殷月離想起對方在山里住的那些日子,眸光微暗,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將他攬住,似乎欲言又止。
“沒事,都過去了,”柳遙當然明白他想說什么,不在意地笑了笑,順手塞了塊糕點給他,“我現(xiàn)在有你呢,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嗯。”殷月離沒再多說,只低頭親了下他的眉心。
臨近黃昏,自然不能在外面到處游蕩了,正好有侍衛(wèi)提議,說附近有個外族聚集的村落。
無論建筑還是穿著都與其他地方迥然不同,十分有特色。
“外族?”殷月離不解。
“就是羌吾和南岐,”侍衛(wèi)回道,“不過說是外族,村子這些年里經(jīng)常與外界通婚,血統(tǒng)已經(jīng)有些混雜了。所以并不排斥外地人的進入,這兩日剛好是他們的祭神節(jié),主子若是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瞧瞧。”
柳遙躍躍欲試,雙眼亮晶晶望著身邊人。
殷月離只能揉了揉他的腦袋,叫侍衛(wèi)調(diào)轉(zhuǎn)馬車的方向。
畢竟是外族聚集的村落,名叫「釋竹」的小村子的確不同于柳遙見過的任何一個地方。
村內(nèi)的建筑并不高,卻大量使用了竹子和青磚,仿佛一棵棵長在林中的青筍。
道路兩旁,不論男女老少都穿著顏色鮮艷的衣裳,露出胳膊和小腿,腰間的銀鈴隨著走路的步伐叮當作響。
“我想……”
看到有賣衣裳和鈴鐺的小商販,柳遙還沒等說完,就被身邊人一把拉了回去。
“不許穿。”殷月離語氣堅定。
“為什么,”柳遙抬頭問,“我看那邊幾個外鄉(xiāng)人,不是也換了和他們一樣的衣服。”
而且只露了胳膊和小腿,上面還有流蘇擋著,柳遙覺得這應(yīng)該不算太過分吧。
殷月離已經(jīng)無奈了,給他指了指旁邊,“那是男子穿的衣裳,你看后面的姑娘和小哥兒。”
柳遙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然后瞬間就明白了。
外族的姑娘十分開放,裙擺極短,上面綁著精致的銀鈴,小哥兒則更是夸張,幾乎將整個后脊都露了出來,明晃晃朝周圍人展示自己后頸上的花印。
“哎,”柳遙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趴在身邊人的耳畔,“不如我買一套,回去穿給你看怎么樣?”
殷月離瞬間嗆咳了一聲,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還有那個鈴鐺也買一串,感覺掛在身上應(yīng)該會很好看。”柳遙繼續(xù)笑瞇瞇。
“當然,你不愿意的話就算了。”
殷月離:“……”
殷月離:“多買幾件。”
買完了衣裳,柳遙又看中幾個賣飾品的攤位。按理來說,他日常是不習(xí)慣穿戴各種金銀玉飾的。
然而這個外族集市上賣的飾品卻與別處不同,造型多以小動物為主,其中一條雕刻成小貓形狀的手串尤其好看。
上面的銀質(zhì)白貓憨態(tài)可掬,似乎正在舔爪子,搭配著被雕成繡球模樣的紅色瑪瑙,更顯得活潑可愛。
“喜歡就買吧。”難得見柳遙有喜歡的飾品,殷月離湊過來道。
“嗯。”柳遙開心地點點頭,撿起那條手串,正要問攤主多少銀子,忽然聽到一陣破空聲響。
一支帶著暗藍幽光的羽箭朝著兩人射來。
“王爺!”不知哪個侍衛(wèi)揚聲高喊,柳遙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殷月離一把拽了過去。
“集市人太多了,”有侍衛(wèi)急著道,“還請主子向村外移動,那里有王府的馬車,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殷月離表情沉凝,只輕輕頷首。
人群傳來尖叫,整個集市瞬間亂成一團,腳步聲,哭泣聲。
柳遙耳邊一陣嗡鳴,忽然想起之前在王府發(fā)生的那場刺殺,他以為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卻原來并沒有結(jié)束。
柳遙忍不住開始后悔,自己就不該貪圖玩樂,將殷月離帶到城外,以至于兩人一起陷入危險。
之后的羽箭都被侍衛(wèi)擋了下來,柳遙被殷月離護在懷里艱難越過人群,一個孩子大概是與家人走散了,哭喊著朝柳遙這邊撲來。
“小心!”侍衛(wèi)沖過來阻攔。
柳遙下意識接住那個孩子,卻沒留意對方手中寒光一閃,鋒利的刀刃直朝著自己刺來。
柳遙呼吸都停住了,然而預(yù)想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到來。
血水滴答落在地上,浸濕了柳遙的衣袖,卻是從身邊人胸前淌下的。
“月離?”柳遙幾乎無法站穩(wěn)。
“原來是這樣。”像是沒有痛感一般,殷月離神色平淡,伸手將胸前的短刀拔了出來。
“過去宮里的那些傳言,竟然都是真的。”
龐大的記憶涌入,殷月離安靜站在原地,濃黑的眼眸里漫過淡淡的血色。
明明才剛?cè)肭铮車目諝鈪s仿佛已經(jīng)被冰凍,圓月高懸,數(shù)不盡的黑影在地上游動。
黑影經(jīng)過之處,所有參加祭神節(jié)的村民全都趴伏了下來,臉上帶著狂熱,口中念著不明意義的禱辭。
越來越多的慘叫聲傳來,躲藏在暗處的刺客根本來不及逃命,便已經(jīng)被黑影倒懸在了半空。
鮮血流淌而出,越過集市和人群,終于流到柳遙的腳下。
不只是刺客,幾名逃跑不及的外鄉(xiāng)人也都跌坐在了地上,眼里滿是恐懼。
殷月離卻只淡漠盯著這些人,仿佛打量微不足道的螻蟻。
柳遙顧不上害怕,緊緊抓住身邊人的衣袖,用顫抖的嗓音開口。
“月離,我肚子好痛。”
第73章 番外十三 二十年前的if線(六)
隨著柳遙的話音,周圍瞬間變得安靜,所有游動的黑影都停了下來。
殷月離回過頭,眸色依舊血紅,卻只是靜靜望著他。
柳遙破罐子破摔,干脆捂住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好疼,月離,是不是孩子出什么問題了?”
“你捂錯位置了,應(yīng)該更往下一點。”
“呃?”柳遙低頭看了眼自己按住的胃部,頓時尷尬。
詭異的黑影散去,侍衛(wèi)們回過神來,開始疏散混亂的人群,原本熱鬧的集市瞬間變得空蕩。
殷月離摸了摸他的臉頰,目光多了一絲溫度,“真的肚子痛?”
“沒。”眼前人的聲音太過溫柔,柳遙羞愧搖頭,“沒有肚子痛,也沒有身孕,都是騙你的。”
殷月離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這種事也敢說謊,等回去再和你算賬……不過今日還有別的事情。”
“走吧,”殷月離拉著他朝村外走去,“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他不該每次都想要將你也牽扯進來。”
“他?你已經(jīng)知道這兩次的刺客是誰派來的了。”柳遙皺了皺鼻子,乖乖被他拉著。
上回假扮成算命先生的刺客說自己是陶公公派來的。
只是大承朝中太監(jiān)并無實權(quán),即便對方和殷月離有什么仇怨,應(yīng)該也不敢親自買兇才對,這背后必定還有其他更大的主謀。
可陶公公是宮里的太監(jiān)總管,比他更大的主謀,難道還是皇帝不成?
殷月離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拉著柳遙一起坐上了馬車。
京城戌時五刻便會敲響暮鼓,關(guān)閉城門,兩人乘坐的馬車卻一路順暢,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便進到了城內(nèi)。
街道上已經(jīng)看不到多少行人,黑影彌漫在馬車四周,柳遙戰(zhàn)戰(zhàn)兢兢,下意識抓住身邊人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去皇宮,”殷月離神色平靜,“你來京城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卻從來沒有去過皇宮,我?guī)氵M去看看。”
“皇宮?”柳遙驚訝。
殷月離點頭,仿佛在與他閑話家常,“兩人成親,即便儀式從簡,也該拜見過雙方父母才是,我母后去世的早,我?guī)闳ソo父皇敬一杯茶。”
這么晚跑到宮里去敬茶,柳遙忽然想起之前的猜測。
這主謀該不會真的是皇帝吧。
“你不愿意?”殷月離問。
“愿意,”柳遙連忙頷首,“多給他敬幾杯,把這些天的都補回來!”
夜色昏沉,只有一輪圓月懸掛在半空。
整個皇宮一片死寂,到處都是湯藥和某種事物腐壞的味道。
柳遙提心吊膽,被殷月離拉著一直走進里間的臥房之內(nèi),守在附近的侍衛(wèi)根本來不及阻攔,便已經(jīng)盡數(shù)栽倒在地上。
明黃色的床簾掀起,露出一張干癟蒼老的面孔,柳遙左右看了看,又回頭去看殷月離,十分確定道。
“你和你父皇長得不像。”
剛才還面如冰霜的殷月離忽然笑了下,點點頭,“是不像。”
都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了,柳遙也懶得再想太多了,干脆挽起袖子四處張望。
“茶在哪兒呢,我現(xiàn)在就給你父皇敬茶,敬完了早點回去睡覺。”
也許是兩人說話的聲音太大,床鋪上傳來一陣嗆咳,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眼睛的主人先是疑惑,在看清楚殷月離的時候頓時露出驚恐,“誰準你跑到皇宮來了……快點來人護駕,有刺客!”
殷月離也不說話,只安靜立在床邊。
月光透進窗子,病入膏肓的皇帝忽然明白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已經(jīng)都記起來了?廢物,那些人都是廢物,居然連你的凡人之軀也無法解決。”
“父皇為何要解決我,”殷月離湊近了些,“不是父皇親自爬上止戈山,不惜使用禁術(shù)也要將我請到這里來的嗎?”
“你……”皇帝又拼命嗆咳了幾聲,想要掙扎起身,卻根本連手指也無法挪動。
“你讓我來到這里,讓我拯救大承江山,就該清楚自己要支付的代價。”殷月離語氣平緩,聲音也越發(fā)平和。
“你看重的那些皇室宗親都已經(jīng)死了,你藏在宮外的兩個私生子也已經(jīng)死了,還有我那太子皇兄……”
殷月離將一枚已經(jīng)破碎的玉佩放在皇帝的枕邊。
“這雙魚佩是父皇親自賞給他的,父皇不會不記得了吧。”
宮燈昏暗,照亮玉佩上的斑駁血跡。
“你殺了他?”盯著那染血的玉佩,皇帝聲音嘶啞,“畜生,你皇兄對你那樣好,你竟然連他都不肯放過!”
殷月離搖搖頭,“沒有什么放不放過,這只是你逆天改命原本該付出的代價。”
皇帝滿心絕望。
代價,他當然知道利用邪神之力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他自以為已經(jīng)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只要對方能按照計劃被圍殺在止戈山上,他就可以請高人將對方徹底封在西北邊關(guān)。
即便有什么問題,也應(yīng)當影響不到京城這邊。
然而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殷月離居然活著回來了。
一切都完了,皇帝重重喘了口氣。
宗室死了,養(yǎng)在宮外的皇子死了,如今連太子也死了。
不,皇帝瞪圓了眼睛,他還有一個兒子。
“你……你也有朕的血脈,你殺了所有人,就得自己坐上這個位子!”
殷月離不解望著他,雖然也曾經(jīng)短暫為人,但仍舊不懂這些凡人對于權(quán)利和千秋萬代的執(zhí)著。
“父皇想多了,我其實也已經(jīng)死了,留在這里的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繼承不了你的皇位。”
“父皇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壽命,不如趁著臨死前好好想一想,要將皇位交給哪個外姓之人吧。”
剛泡了茶水回來,恰好聽見最后一句話的柳遙朝后退了退,假裝什么都沒有聽見。
“別走,回來!”皇帝在殷月離的背后聲嘶力竭,一頭栽下了床鋪,形容狼狽得仿佛街邊的乞丐。
皇帝已經(jīng)顧不上那句只剩下半個時辰壽命的話了,這是他拼死保下來的江山,他死也不要交到旁人的手中。
“你騙朕,你分明還活著,將皇位交給外姓之人,朕還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殷月離懶得再與他說話,只走到柳遙身邊,神情淡淡道,“去敬茶吧,敬完了我們就回去。”
“哦好。”柳遙乖巧點頭,小心翼翼走到皇帝面前,將手里的茶盞放在地上,十分誠懇道。
“抱歉父皇,成親這么久才來給您敬茶。不過您不用擔心,雖然月離已經(jīng)死了,呼吸和心跳也都沒了,但我會好好
和他過日子的,您安心養(yǎng)病,就不要想太多了。”
皇帝不敢置信望著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死了過去。
柳遙猶豫了片刻,將茶盞推到他嘴邊,就當是已經(jīng)敬過茶了。
從皇宮里出來,兩人一路往皇城外走去,柳遙惴惴不安,不斷打量身邊人的臉色,心底裝了一肚子的疑問,卻偏偏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倒是殷月離先開口問道。
“成親那天,你喝醉了,我發(fā)現(xiàn)你沒了呼吸。”柳遙斟酌著字句,將自己看的那本書,還有為何要假裝有孕的事也都一并說了出來。
“這樣。”殷月離點點頭,沒再多言。
留下柳遙百爪撓心。
這樣,這樣是哪樣?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對方真的已經(jīng)死了嗎,那為何還能像常人一樣活動。
還有之前他也聽過京中的傳言,說殷月離是邪神轉(zhuǎn)世,莫非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邪神啊。
柳遙仔細打量,怎么瞧也覺得不太像。
“皇兄沒死,那玉佩是他自己打碎的。”似乎看出柳遙的疑惑,殷月離忽然道。
“關(guān)于我身世的故事有些長,等回去后再慢慢與你解釋,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我就永遠都是我。”
雖然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但柳遙卻感覺一下子安下心來。
輕輕「嗯」了一聲,伸手將對方拉緊。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行了多久,也或許是終于放松下來的緣故,疲憊與困倦一齊襲來,讓柳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然而剛走到王府門外,殷月離卻忽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
柳遙揉了揉眼睛,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那個人是誰,就已經(jīng)被對方帶下了馬車,往城西一片樹林里走去。
已經(jīng)是傍晚,柳遙困得不行,幾乎被身邊人拖著往前走,等再回過神來,已經(jīng)站在一間草廬外面。
樹上的燈籠發(fā)出幽暗的光亮,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正站在燈籠下面,似乎早已預(yù)見兩人的到來。
“你還有什么遺言要說嗎?”殷月離問。
黑影在林
中游動,草木瞬間枯萎,地上也結(jié)了薄薄的冰霜。
仿佛下一刻便要將眼前的書生卷入其中。
要殺人?柳遙還迷糊著,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連忙扯住身邊人的衣袖。
書生目光溫和,像是并不畏懼身周的黑影,“沒有遺言,能死在您的手中是我的榮幸。可如果您肯放了我,我便送您一樣?xùn)|西。”
殷月離望著他沒有說話。
“放心,我如今也不過是在茍延殘喘,最多只剩下幾年的壽命。即便您不殺我,我也會尋個地方自行了斷的。”書生補充道。
柳遙努力打起精神,但還是覺得困倦,恍惚間似乎小睡了片刻。
“圣祖金符是我?guī)熼T圣物,有了這個,便可以幫柳公子改變體質(zhì),讓他以凡人之軀孕育邪神子嗣。如此一來,您便能借由這一層關(guān)系,讓他擁有和您同等的壽命。”
“怎么做?”眸中的血色褪去,殷月離猶豫片刻,終于收回腳下的黑影。
像是早預(yù)料到對方的回答,書生露出笑容,從懷中取出一張古舊的符紙。
“將這符紙放在他的眉心上,然后正常同房就可以了。”
書生抓了抓臉頰,神情有些尷尬,“同房你會的吧?”
殷月離接過符紙。
臨走前,書生最后道了聲抱歉,拖著病入沉疴的身體消失在樹林深處。
兩人對話的聲音好像耳邊的蚊蠅,柳遙在睡夢中被吵醒,困得幾乎站不住,甚至隱隱升起了一絲郁悶。
他這些天一直在緊張月離的事情,如今總算都解決了,為什么還是不能讓他好好睡覺。
目送書生離開,殷月離走到柳遙身邊,將那枚符紙放在他的眉心,耀眼的金光閃過,符紙化成金粉散入虛空。
柳遙瞇起眼睛,被吵醒的煩悶已經(jīng)升到了極點,一把揪住對面人的衣襟,提高嗓音道。
“要做什么趕緊做,我真的要睡了!”
殷月離面色遲疑,望了望四周漆黑的樹林,“在這里?”
柳遙莫名其妙。
“也行。”殷月離下定決心,一把抱起柳遙,往不遠處的草廬走去。
柳遙:“??”
第二日清晨,大承皇帝薨逝,太子意圖將皇位讓給惠王無果,不得已登上皇位。
一月之后,惠王妃被診出了喜脈,這回是真的,可喜可賀!
第74章 番外十四 新年的訪客
七夕五歲那年,臨近新年,柳遙將寶寶接回了宴城,準備在家里一起過年。
距離新年還有一天,柳遙原本和小廝們正忙碌著收拾莊園,忽然接到永昭帝的來信。
說宴城有新知府到任,希望柳遙兩人可以簡單招待一下。
當然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第一,這位新知府是個無神論者,堅決不信這世上還有鬼神的存在。
第二,這位新知府還帶來了一批京城的工匠,將會負責止戈山陵墓所有后續(xù)的修繕事宜。
柳遙摸了摸下巴,自從上回陵墓坍塌以后,殷月離已經(jīng)將里面重新修整過了。
只是某位邪神顯然并不具備工匠的能力。
所謂重修,也只是將石壁簡單支起來,其余都是空空蕩蕩。
能有專門的工匠過來修繕陵墓自然是好的,只是不信鬼神,柳遙忍不住猶豫,也不知這位新知府會不會不好相處,那到時溝通起來恐怕就有些麻煩了。
“無妨。”殷月離將試圖鉆進床底的小貓拎出來,丟到桌子上,一邊安慰柳遙。
“他不信,我便裝成普通人與他接觸好了,這種堅持無神論的人靈感一般都不會太高,估計看不破幻境。”
“也行,”柳遙點點頭,望向桌子上蠢蠢欲動的幼貓寶寶,“柳七夕,快點變回人形,等下我還要帶你到舅公那里去呢。”
黑貓抿了抿耳朵,假裝沒有聽見,后背弓起,試圖跳到衣柜上面。
柳遙提高嗓音,“中午的肉干沒有了。”
「啪嘰」一聲,黑貓摔在地上,迅速化形成紅衣服的小娃娃,撲到柳遙身上撒嬌。
柳遙無奈將他抱了起來,回頭對殷月離道,“我先把七夕送到舅母那里,讓她幫忙看著,等回來我們一起到城里去見那位新知府。”
殷月離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將七夕送到舅舅家里,柳遙很快回到醴泉莊。然而剛走到門外,就感覺周圍氣氛有些不對。
天色陰沉得厲害,濃黑的影子游蕩在角落,寒意刺骨,連同整個地面都開始發(fā)出輕微的震動。
“公子您可算回來了!”
望見柳遙的身影,邵蒙快步走上前來,難得露出有些狼狽的神情。
一句「出什么事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柳遙就被黑影卷進院內(nèi),直接落進一個人的懷里。
看著身邊人血色的眼眸,柳遙輕嘆口氣。
可以,這回不用問也知道出什么事了。
說來其實也并不復(fù)雜,距離殷月離最初嘗試融合神性與人性,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整整五年了。
也或許是臨近成功的緣故,對方身上似乎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退行的跡象。
比如會毫無預(yù)兆的突然轉(zhuǎn)化成剝離人性的狀態(tài),這種接近于最初邪神的形態(tài)不但力量強大,且十分難以溝通,稍不留神便會釀成大禍。
地面搖晃得越發(fā)厲害,莊園的墻壁開始出現(xiàn)細微的裂縫,柳遙急中生智,先將人摟住親了一下。
“怎么了,是誰惹你生氣了?”
柳遙笑瞇瞇,看不出一點畏懼的神色。
殷月離眸色冰冷,卻并沒有將他放下,“你方才去哪兒了?”
“去把七夕送到舅母家里,”柳遙知道祂現(xiàn)在記憶混亂,所以補充了一句,“七夕是我給你生的寶寶,你不會忘了吧。”
殷月離遲疑片刻,輕輕頷首。
地面的震動終于停止了。
柳遙松了口氣,小心打量周圍開裂的墻壁和花壇,想著等到過年之后,估計又要重修莊園了。
正在柳遙計算重修莊園要花多少銀子的時候,邵蒙忽然進來回報。
“主子,有位自稱是宴城新任知府的人過來求見,還帶了許多皇宮送來的年禮……可要先讓他進來?”
差點忘了這一位了!
柳遙思緒轉(zhuǎn)得飛快,“讓知府大人回去,就說月離病了,等過幾日再召他過來。”
“病了?”殷月離捏住柳遙的下頜,眼睛微微瞇起,“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見不得人是嗎?”
“沒!”柳遙連忙搖頭,心底叫苦不迭,這事情怎么都趕到一起去了。
“那人無關(guān)緊要,我今天只想和你在一起。”
雖然十分受用柳遙的親近,但此時的殷月離顯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望向邵蒙道。
“我沒病,去將人帶進來吧。”
柳遙:“……”救命。
莊園壞
了可以重修,這新知府若是出什么問題了該怎么辦。
雖然柳遙一直朝邵蒙使眼色,但邵蒙實在不敢違抗這種狀態(tài)下的殷月離,只能先將人領(lǐng)了進來。
到莊園來的一共有兩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面容端正,作普通文士打扮,一個已經(jīng)年過六旬,恭敬跟在后面,似乎是名師爺。
中年文士進來先給殷月離和柳遙行了禮,之后才介紹說自己名叫武伯川,原本是在工部任職的,這回來宴城做知府,主要還是為了督辦止戈山陵墓的重修事宜。
“重修陵墓的事不急,大人才剛到宴城,舟車勞頓,不如還是先休息兩日吧。”柳遙拼命暗示。
“下官已經(jīng)歇了半日,如今精神正好。”武伯川像是明白了什么,爽朗一笑道。
“哦,下官明白王妃的顧慮,不過還請王妃放心,惠王爺戰(zhàn)功赫赫,曾經(jīng)為大承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無論外界有何誹謗傳言,下官都絕對不會相信的。”
柳遙:“……”你還不如相信了。
柳遙繼續(xù)暗示,“皇上如此心急要將陵墓修好,難道大人就不覺得奇怪嗎?”
邊關(guān)消息閉塞,永昭帝原本并不知道陵墓塌陷一事,后來還是監(jiān)察御史來邊關(guān)辦事,偶然路過時發(fā)現(xiàn)的。
從事情被發(fā)現(xiàn),到武伯川直接被派往宴城,中間只隔了不到一個月,可見永昭帝對此事的重視。
“這有何奇怪,陵墓不都是要提前修建的嗎,”武伯川再次拱了拱手,“還請二位不必擔心,王爺隱藏身份在邊關(guān)養(yǎng)病一事涉及皇室機密,下官只管修繕陵墓,在外絕對不會多言半句。”
“對了,”武伯川打量了下天色,“正好今日有空,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請王爺派人帶下官到陵墓下面去看看,先將圖紙畫好,爭取年后就讓工匠做好開工的準備。”
“我?guī)闳ァ!币笤码x道。
武伯川大喜過望,“那便有勞王爺了。”
柳遙無奈嘆氣,只能緊緊抓住身邊人,盡量不讓祂搞事。
莊園內(nèi)部就有通向陵墓的暗道,由殷月離帶路,一行四人很快邁上了通往陵墓的石階。
因為先前崩塌過,如今整個陵墓的結(jié)構(gòu)都十分不穩(wěn)定。除了整體框架還在之外,許多地方都
出現(xiàn)了缺失。
石階剛走到半路,前方不遠處忽然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黑洞,裂口處不斷有碎石滾落。
柳遙連忙趁機道,“石階壞了,今天應(yīng)該下不去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武伯川望著深不見底的黑洞,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就在武伯川的面前,原本還在向下掉落的石塊忽然飄浮起來,一點點填補上石階缺失的部分。
武伯川嘴巴張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忍不住干笑道,“這陵墓里的機關(guān),果然,果然厲害。”
柳遙拍了下身邊人,讓祂不要嚇人。
“都已經(jīng)到這里了,”武伯川擦了擦頭頂?shù)暮梗瑥姄沃溃斑是先下去吧。”
跟在他后面的師爺臉色蒼白,只能握緊手中的火把。
從石階下來后一切還算順利,借著昏暗的火光,武伯川很快畫好了陵墓上層主殿附近的圖紙。
可正要起身之際,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音,漆黑的墓室之中,穿著染血盔甲的士兵整齊走來,直接與武伯川打了個照面。
殷月離挑了下眉,表示陰兵不是自己招來的。
柳遙無力扶額。
望著盔甲下面的森森白骨,師爺尖叫了一聲,武伯川則狠狠吸了口涼氣。
“這機關(guān),倒是別致。”
“知府大人,時間不早了,剩下的圖紙以后再說,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柳遙忍不住提議。
怎么說也是永昭帝的心腹,真嚇死在這里就不好了。
武伯川忙不迭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黑暗里爬出一個人來。
對,是爬來。
那人匍匐在地上,雙腿都已經(jīng)斷了,胸口仿佛被什么利器劃開,拖出長長一道血痕。
武伯川眼前發(fā)黑,這面孔不是別人,正是他從京城帶來的管家,只是路上偷了他的錢財獨自逃走了。
先前武伯川還很疑惑,這管家跟了他十幾年,怎么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情,沒想到居然……
“不是我殺了你!”身旁師爺?shù)乖诘厣希疵汩_爬來的管家,幾乎聲嘶力竭。
“是你非要和大人告發(fā)我修改賬目的事,我只是推了你一把,誰知道你會從山上摔下去!”
武伯川不敢置信回過頭。
這次再也堅持不住,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柳遙:“……”
殷月離語氣淡淡,“他不是要給我修陵墓嗎,那師爺來時殺了他的管家,我見他人還不錯,所以順便提醒一下。”
柳遙:其實你可以換個方式提醒的。
把發(fā)瘋的師爺綁好,知府大人終于慢悠悠醒轉(zhuǎn)過來,抓著柳遙的衣袖痛哭流涕。
“原來宮里的傳言都是真的,原來王爺真的是……”
柳遙一個勁兒點頭,試圖將自己的衣袖搶回來,“嗯嗯嗯,對對對。”
武伯川哭得不能自已,“怪不得圣上對王爺如此看重,每次與下官說起時都泣不成聲,這些年當真是苦了王爺了。”
柳遙:等等,你腦補了什么?
“還請王妃放心,”武伯川抹了把眼淚,目光堅定道,“即便豁出這條命去,下官也必定拼盡全力將陵墓修好,絕對不辜負了圣上與王爺?shù)男湃危 ?br />
望著知府大人義無反顧的背影,柳遙已經(jīng)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殷月離同樣表示疑惑,“不會嚇傻了吧?”
柳遙默默望天,“可能是吧。”
不過算了,能認真修補陵墓就好,剩下的隨便他去腦補吧。
忙完了圖紙的事情,晚上舅母將七夕送回莊園。
穿大紅衣裳的小娃娃蹦蹦跳跳跑進屋,剛瞧見地上的黑影,就「哎呀」了一聲,直接變成兔子縮到了角落里面。
游動的黑影伸出觸角,將小兔子拎了出來,抖了抖絨毛上的灰塵。
七夕兔子全程一動都不敢動,用力縮成一團,連長耳朵都收了起來。
“你嚇到孩子了。”柳遙將晚飯的糖醋魚端到桌上,語氣無奈道。
殷月離笑了下,眼眸慢慢從血紅變成濃黑,卻回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雖然還需要一段時間平穩(wěn),但我的人性與神性,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融合了。”
柳遙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驚喜,也顧不上糖醋魚了,連忙撲了過去。
“真的?”
“嗯,”殷月離抱住他,目光柔和,“你成功了。”
“那成功有什么獎勵嗎?”柳遙抬頭問。
“獎勵這個。”殷月離左右看了看,將七夕兔子放進柳遙的懷里。
仿佛找到依靠一般,黑兔子豎起耳朵,在柳遙的手心里討好地蹭了蹭。
“也行。”柳遙彎起嘴角,抱著黑兔子靠在殷月離的身上。
燭火明亮,屋里滿是飯菜的香氣,不遠處,小廚房里的舅舅和舅母小聲拌嘴,討論米糕里該放辣醬還是白糖。
門外邵蒙撣了撣肩上的積雪,和剛畫好圖紙的武伯川碰了下酒杯,旁邊的無頭小廝不知該怎么喝酒,只能舉在手里,最后被莊園的車夫搶走了,兩人在雪地里追打起來。
有雪花飄落下來,不知誰點燃了爆竹,在黑夜里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震響。
又是新的一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