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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翌日,天剛大亮寧記門前便排了一條長龍。

    跟寧記相比,旁邊幾間鋪子冷清多了。

    “大家不要擠,一個個來。”開門后,伙計朝后邊喊道, “抱孩子的夫人娘子要格外注意一下,別把孩子弄傷了!”

    這話還是柳掌柜教他們說的,別說打從他們這么說后,客人對待他們的態度好了不少,以前在別處干時,經常被人看不起呢,不像現在,別人一聽自己是寧記的伙計,不是羨慕就是夸贊。

    當然,這些都是因為他們有個好掌柜,好東家。

    伙計心里喜滋滋地接受大家的夸獎,手上動作越發麻利起來。

    “小哥,給我來兩個漢堡跟一份薯條,還有昨兒新出的糕點,也給我來一份!對了,今兒買還是八折吧?”有人問。

    “是八折,新品出售前三天一律八折。”伙計道。

    前堂生意火爆,柳小春坐在柜臺后,時不時朝這邊看上兩眼,見幾個伙計手腳麻利,也沒有人來鬧事,嘴邊掛起一絲笑意。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九二十七……”

    她小聲嘟囔著小叔教她的乘法口訣,背了幾遍后,又拿出一張試卷,開始刷題。

    后堂,寧小寶吃著薯條,嘴里含糊不清道: “睿哥兒,你家相公出的題也太難了,我剛剛看到小春眉頭皺的都快夾死蒼蠅了。”

    寧睿瞥好友一眼: “你的卷子做完了?”

    后者挺起胸膛: “當然,我可是很聰明的。”

    “我看是寧大哥幫你做的吧,別以為我不知道。”寧睿一臉“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

    寧小寶嘿嘿一笑,三兩口把薯條吃了個精光。

    “算賬我是真不行,有相公在就夠了,我只負責做茶點賣茶點。”

    “寧大哥還要管物流那邊的生意,他這么兩邊跑,你就一點不心疼?”

    “心疼啊,我這不每晚都會犒勞他嗎”寧小寶朝他眨眼睛,明顯話里有話。

    寧睿愣了下,反應過來后臉頰騰的紅成一片。

    “你跟柳大哥都成親一年多了,怎么說起這事還這么害羞呢?”寧小寶稀奇道。

    “寧小寶,你再亂說話我就……”

    寧睿話完沒說還,便被前堂傳來的吵鬧聲壓了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決定過去看看。

    “你這人怎么不講理呢,上來就認女兒,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莫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成功,又跑來冒充柳掌柜親爹了?”

    “就是,別說長相,就是教養跟柳掌柜比起來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什么爹,擺明了是來訛錢的,還沒怎么著呢,一張口就要一百兩,這是親爹能辦出來的事兒?”

    大家七嘴八舌聲討起來,完全沒給柳錦繁開口辯解的機會,一張發了福的臉生生憋成了豬肝色。

    “誰他娘的騙人了,我是柳小春她親爹,如假包換!”他沉著臉,朝人群吼了一嗓子, “不信喊她出來當面對峙!”

    “對峙就對峙,還怕了你不成!”

    “就是,柳掌柜別怕,有大家伙給你做主呢!”

    于是大家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見另一個主人公露面,一時間有些不確定了。

    這男的莫不成真是柳掌柜親爹?

    “呵,她當然不敢出來,因為老子就是她親爹!”柳錦繁揚眉吐氣道, “老子養了她十六年,有了出息轉眼就把爹娘拋棄了,這就是一直被你們贊不絕口的‘第一女掌柜’,實際上是個娘不親爹不認的不孝女!”

    “柳掌柜,現在該怎么辦?這人一直在門口堵著,已經嚴重影響鋪子里的生意了,要不我找幾個伙計把人轟出去?”

    伙計看著掌柜的臉色,心里已經猜出八分來,這漢子十有八九真是他們掌柜親爹!他們掌柜怕的都渾身發抖了!

    柳小春不是怕,是氣的。

    她好不容易擺脫那個家,有了新的人生,柳錦繁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就因為自己是他女兒嗎?可是柳家早就把她賣了!

    “睿哥兒,小春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好,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后堂,寧小寶放下簾子,心里有些擔心。

    寧睿搖頭: “相公說柳家一直是小春的心病,只有過了她自己那關,她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他也很擔心小春,但相公說得對,小春是個有能力的女子,她的未來不只是一個小小的柳西縣。

    “跟她那個狼心狗肺的小叔一樣,有本事就不要爹娘了,養不熟的白眼狼!”

    門外,柳錦繁的辱罵聲一句比一句難聽,甚至連幫助她脫離苦海的小叔都牽扯了進去,柳小春再也忍不下去了。

    “住口!你憑什么這么說小叔!”她攥緊拳頭,眼眶發紅地看著面前,她曾尊敬,仰慕過的人。

    “喲,終于舍得出來了,你告訴他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爹。”柳錦繁看著衣著光鮮亮麗的女兒,眉頭挑的高高的。

    看來寧記還挺看重他這個女兒的,他得想個辦法多撈點好處才行。

    “柳掌柜,你認識這人嗎?他真是你爹?”

    “你別怕,離這不到兩條街就是衙門,他不敢把你怎么樣的。”

    “我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呢,柳掌柜剛才說了句‘小叔’……”

    “這漢子叫柳錦繁,我們過去是同窗,以前好像是聽說有個女兒來著,年紀跟也柳掌柜差不多。”

    “……”

    眾人不說話了,一雙雙眼睛盯著柳小春,等她表態。

    “怎么,嫁了人后連爹都不打算認了?”柳錦繁等的不耐煩了,背著人群瞪了女兒一眼,眼神充滿了威脅。

    “嚯——這柳掌柜已經嫁人了?!”

    “沒聽說啊,要是真嫁了人,夫家能許她出來拋頭露面?”

    “這人胡說八道呢,我昨兒還瞧見林家大公子請媒婆上門,跟柳掌柜提親來著。”

    “這林公子眼光不行啊,我女兒早跟人成親了,夫家還是蔣家村大戶,有錢著呢,小春能嫁進蔣家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柳錦繁得意道。

    柳小春聽著她爹把蔣家夸成了金窩窩,幾個不明真相的百姓信以為真,紛紛倒戈罵她不孝,說她身為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出來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甚至有人開始質疑她的能力,說她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還厲害,定是做了什么不入流的事,有些人表面看著光鮮,背后指不定跟多少人睡過……

    字字句句,實在誅心,她聽的渾身發冷。

    許是對眼前的男人徹底失望了,柳小春突然冷靜下來,她挺起胸膛,認真打量面前的人。

    愛慕虛榮,斤斤計較,自私自利……

    這個人早就變了模樣,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心翼翼抱著她,生怕她磕到碰到的爹爹了。

    “蔣家?您是說那個新婚當夜,險些把夫人打死的蔣偉才?還是無惡不作,強搶民女的蔣偉才?或是那個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將人虐待致死,卻偽造成自殺的蔣偉才?”

    “柳掌柜沒否認,這人真是柳掌柜她爹!”

    “你還有空管親爹不親爹呢,換做我是柳掌柜,這爹打死我也不認!”

    “兄弟,展開說說?”

    “蔣偉才啊,你們忘啦,前段時間進大牢那位,手上有六七條人命,就因為家里有錢,買通了兩個衙役,死者家屬連衙門大門兒都沒見著,就被轟走了!”

    “那位是個狠人,聽說連同父異母的親姐姐都不放過!”

    “蔣家二小姐不是病死的么?難道……”

    “哪是病死,分明是受不了屈辱,上吊自盡了!”

    眾人嘩然,轉頭又心疼起險些進入虎口的柳掌柜來。

    而柳錦繁,在聽到他們說蔣偉才將要被秋后處斬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蔣家沒了?這怎么可能?!

    “虎毒不食子,柳掌柜她爹要是知道蔣偉才是個啥人,怎么可能把女兒往火坑里推?”有人道。

    柳錦繁眼前一亮,他抓著柳小春胳膊,眼淚說來就來。

    “小春啊,爹對不起你,爹不知道那蔣偉才是個殺人犯啊!他當初說喜歡你,叫媒婆來家里提了好幾次親,爹見他是真心的,這才答應下來。小春,你不肯認我這個當爹是的應該的,是爹識人不清,差點害了你!”

    一番話,說的聲淚俱下,若是以前,柳小春早就心軟原諒他了,但現在只覺得諷刺。

    “您不知道?您說這話夜里不會做惡夢嗎?當初我娘極力勸阻這門親事,甚至以死相逼,可您跟奶奶貪慕虛榮,為了幾十兩銀子便將我賣給了蔣家。離家那日,我連娘的面兒都沒見到,便被塞進了一頂暗紅色轎子里……”

    柳小春深吸一口氣,眼里的憎恨幾乎化為實質。

    “娘她,是被你們柳家活活逼死的!如今你還指望我認你,替你們柳家賺銀子花,你覺得可能嗎?!”

    柳錦繁瞳孔猛地一縮。

    她,她怎么知道蔣淑紅死了?!

    “小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娘是自己不小心掉進了水井里,跟爹沒關系啊!”

    柳錦繁心虛的表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好歹是一條人命,此時再多的解釋,也顯得蒼白無比。

    “這柳家太不是東西了,不僅賣女求榮,還把人家親娘逼死了,這樣的人也配當爹?”

    “柳錦繁本來就不是啥好人,先前勾搭了兆霖賭坊趙管事的老婆不承認,把自個親弟弟推出來背鍋,險些把人害死呢!幸好柳東家福大命大,不僅沒死成,如今生意做的熱火朝天,可把柳家人羨慕死了。”

    “啥?柳東家可是大好人,要不是柳寧糧鋪,我們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柳家人真不是個東西,簡直豬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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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沒還,柳家一個一個來, neng死他們!

    第42章

    柳小春滿臉恨意地看著面前的人。

    她娘的死或許是個意外,但柳家為了穩住她,故意隱瞞不說,還對外宣揚她娘得了瘋病,這才被拘在家中。

    其實她娘早就去了,在她被塞進轎子里的第三天,若不是大石哥無意間看到柳家抬著娘的尸體出來,她恐怕會一輩子被蒙在鼓里!

    逼她嫁進蔣家,間接害死娘親,現在還打著父親的旗號,逼自己贍養柳家一家老小,他怎么可以這么惡毒,怎么能!

    百姓的指責跟鄙夷的目光,讓柳錦繁白了臉色,他死死扯住柳小春胳膊迫切解釋著,由于太過激動,沒控制好力度,柳小春被他一推,腳下一個趔趄,一腦袋撞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柳小春被撞懵了,腦袋昏昏沉沉,她直起身覺得額頭一片冰涼,抬手便摸了一手殷紅的血——

    “啊!殺人啦!”

    “趕緊報官!當爹的謀殺親女兒,還有沒有王法了!”

    聽到有人要報官,柳錦繁嚇得面色全無。

    “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不管我的事!”

    “你當大家伙眼瞎嗎,柳掌柜分明是被你推倒的!”

    “就是!沒見過這么惡毒的爹,逼死人家親娘不夠,如今還要逼死女兒!還讀書人呢,簡直禽獸不如!”

    “報官!不能放過這家伙,連親女兒都不放過,誰知道日后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來!”

    “好歹是柳掌柜親爹,咱們聽聽柳掌柜咋說吧。”人群中有人說。

    “小春,你跟他們解釋一下,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不是爹推的你啊!”柳錦繁著急地看向柳小春,希望女兒能幫自己解釋清楚。

    然而待他看清女兒隱藏在人群后的眼神后,整個人失了魂一般,后退半步,重重跌倒在地。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他的親女兒是真的恨他恨到,想要他去死的地步!

    “報官吧,事情都擺在這了,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我娘家弟弟在縣衙當差,我這就喊他過來!”

    百姓張羅著報官,柳錦繁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卻狠心將真相隱藏起來的大女兒。

    “報什么官!我看誰敢!”

    吳月芳扶著柳老太太從人群里走出來,攔在柳錦繁面前。

    “報官抓自己親爹,柳小春你還是不是人?!別人沒看到,我跟娘在樓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剛才明明是你自己往那柱子上撞,你心腸怎么這么歹毒,竟要誣陷自個親爹?!”

    “你覺得你爹向你隱瞞了你娘的死,記恨與他,覺得是你爹害死你娘的,可我要告訴你,你娘是自殺的,我可以發毒誓,如果我剛剛說的有一句假話,就讓我不得好死!”

    吳月芳曾經是翠芳樓里賣藝不賣身的頭牌,哄男人的手段多了去,對上柳小春自是游刃有余,不過三言兩語就將柳錦繁摘了個干凈。

    “你娘嫁進柳家十幾年,期間幾乎沒回過娘家,怎么可能對蔣偉才解的那么清楚,你爹一時看錯了人,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一個做女兒的,逃婚,誣陷親爹,甚至還要報官抓他……你爹到底做了多對不起你的事,你要這么對他?”

    “是,在你眼里我是破壞你爹娘感情的罪人,可我跟你爹是真心相愛,你娘不許我進門,還處處為難我,這些我都忍了,但我是一個女人,還懷了他的孩子,就算一輩子沒名沒分跟著他我也愿意……”

    吳月芳抬手抹了把眼淚,為了敗壞柳小春的名聲,不惜把自己也拉下水。

    “這……原來還有隱情,我就說虎毒還不食子呢,當爹的心再狠也不會殺親女兒啊。”

    “這女的雖然辦事不地道,但也沒啥錯處,試問哪個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何況柳掌柜她娘進門十幾載,連個兒子都沒能生出來,沒被休就不錯了。”

    “嘿,你這人怎么說話呢,女兒比兒子差在哪兒了?要我說,生個兒子整天勾三搭四,招惹有婦之夫,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那還不如生個女兒呢!”

    “話說回來,這柳掌柜豈不是賊喊捉賊?”

    于是乎,大家紛紛把目光對向柳小春。

    “呵——”

    柳小春怒極反笑,她推開身旁扶著自己的伙計,一步步走到吳月芳跟前,目光直直地看著她。

    “吳月芳,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發一遍毒誓嗎?說你沒有對我娘惡語相向,沒有指使她大雪天為你洗衣做飯,更沒有鳩占鵲巢,把我娘趕去睡柴房,從而導致她染上風寒,病得下不來床,也不準我去看她一眼……”

    柳小春閉了閉眼睛,睜開時,眼底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眼神也冷得要命。

    “說我娘的死跟你們柳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否則,便不得好死,你敢嗎?”

    吳月芳被柳小春的眼神震懾住,她心中大驚,頭皮一陣陣發麻,怎么也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柳小春,跟幾個月前面對她的刁難,連頭都不敢抬的小女孩聯系在一起。

    這哪里還是柳小春,說她是回來復仇的修羅也不為過!

    吳月芳被盯得方寸大亂,面對柳小春的質問,半句假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蔣淑紅的死,跟柳家任何一個人都脫不了干系!

    “你不敢,因為你對不起我娘,你們柳家對不起我娘!”柳小春顫抖著聲音吼出來。

    “柳小春!反了天了你!”

    被孫女指著鼻子罵,柳老太太哪里受過這種氣,拐杖在地上猛地一敲,厲聲道: “你說柳家對不起你娘,那今兒咱們就來掰扯掰扯!你娘作為嫁進門的大兒媳,洗衣做飯不應該?照顧兄妹不應該?非得讓全家人都伺候著你們娘兩,才算對得起你們?!”

    “你記恨我們把你嫁去蔣家,你娘意外落井覺得是被我們害的,可你娘臨死前嘴里還叫著你的名字,那時候你在哪兒?我倒是想問問,你既然知道蔣偉才不是好人,為什么逃婚后不回家,反而在寧記當上了掌柜?漢子都沒你一個女娃厲害,若說背后沒人給你出主意,誰信?!”

    “娘,我聽說小春娘嫁進柳家前,在蔣家村有個相好的,小春長得也不差,該不會也在外邊……”一旁鎮定下來的吳月芳,故意把話說一半,引人遐想。

    “我娘沒有!你胡說八道,污人清白!”柳小春氣紅了眼, “我娘已經死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她,吳月芳,你夜里睡覺就不怕做噩夢嗎?!”

    有柳老太太給她撐腰,吳月芳膽子大不少,剛才險些被這小丫頭片子嚇唬了去,這會兒可算找到機會給她潑臟水了。

    “我有啥好怕的,你娘是意外落井死的,又不是我推的。倒是你,離開了蔣家,被有錢公子看上后,連親娘都不要了。”

    柳小春到底還是個孩子,柳老太太跟吳月芳一個比一個精,她哪里玩的過這兩人,此時面對兩人刻意刁難,跟百姓逐漸轉變的態度,臉上漸漸失了血色。

    “喲,兩個年紀加起來快入土的在這欺負一個小姑娘呢?”周洛搖著扇子從人群里走出來,視線在柳老太太二人身上略過,漫不經心道。

    “你誰啊,”吳月芳見他穿著一般,只手中一把折扇瞧著貴上一些,以為是對方買來充臉面的,便有些不以為意, “這是我們柳家的事,跟你有啥關系?”

    “誰說沒關系。”周洛笑瞇瞇, “我就是你口中的有錢公子啊。”

    “東家,你終于回來了,這兩人在咱們鋪子前鬧事,還合伙欺負柳掌柜!”伙計跑過來跟他告狀。

    周洛頷首: “我在醉仙樓都瞧見了。”

    說著扭頭看向柳老太太跟吳月芳二人。

    “你們是覺得柳掌柜娘親沒了,便死無對證,隨便你們怎么空口白牙污蔑,她都得受著,是么?”

    柳老太太瞥他一眼: “我們柳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管來。”

    “這您就見外了,這位嫂子方才還說我跟柳掌柜關系不淺呢,再者柳掌柜是我招進來的,我這個做東家的也要為員工的安全問題負責不是。”

    這是真看上小春了?

    吳月芳眼珠一轉,心想這漢子既然是寧記東家,身世指定差不到哪去,于是話頭一轉,語氣暗含威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公子若是真看上了小春,就該三書六聘,明媒正娶,這一沒婚書二沒聘禮,算個什么關系?我們柳家可是不會認的,日后休想上我們柳家門。”

    “柳家算個什么東西,也配我上門?”

    周洛“啪嗒”一聲闔上折扇,剛才還笑瞇瞇的臉上,此刻掛滿了不屑跟嘲弄。

    不等那二人發作,便繼續說道: “真相如何,大家一看便知。”

    活落,眾人見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上邊赫然寫著“賣身契”三個大字,仔細一瞅,竟然是柳掌柜的賣身契!

    “呵!柳家原來一直在撒謊!”

    “那柳錦繁不是說因著蔣偉才其心可見,柳家才同意將女兒嫁給他的么?現在又作何解釋?”

    柳老太太看了眼垂著頭,渾渾噩噩的大兒子,暗罵了句不中用,隨后一口咬定這賣身契是假的。

    反正蔣偉才已經被下了大牢,只要死不承認,誰都拿她沒轍。

    這廂柳老太太暗自得意。

    那邊,周洛已然把嘲諷二字寫在臉上了,就連百姓也一臉同情地看著她。

    “既然你說是假的,那咱們就找蔣偉才當面對質一下好了。”周洛笑著說。

    “蔣偉才不是被關進大牢了嗎?”柳老太太皺眉,直覺事情要遭。

    果然——

    “這婆媳倆出門訛人都不做攻略的嗎?周公子可是縣令老爺面前的紅人,想要見蔣偉才一面,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聞言,柳老太太眼前一黑,整個人猛地向前栽去。

    周洛連忙讓伙計把人扶住,讓人攙扶好后,親自領著去衙門見蔣偉才,并挑了幾個一看就能說會道的婆子跟書生,一同前往。

    見狀,柳老太太再也支撐不住,當場昏死過去。

    兩個時辰后,醉仙樓內——

    “柳兄,你這招真是高,那老太太臉都氣成豬肝色了。”

    周洛哈哈大笑,一想到那幾個婆子跟書生,是怎么編排柳家人的,便覺得心中十分解氣。

    “這下柳家再掀不起風浪了,柳老三后年科考,估計也會受到影響,真是大快人心!”

    ————————

    哦豁,柳老大要吃牢飯了

    第43章

    “我看不見得。”柳錦昱道。

    柳錦昌是個什么人,他再清楚不過,為了自己的錢程,恐怕會將一切名頭都推到柳錦繁身上,畢竟柳錦繁因為故意傷人,已經被判了三年牢獄,再多幾年又何妨?

    果不其然,才過去短短三日,周洛就從衙門帶回消息,柳家大義滅親,柳老太太親自把大兒子過去做的丑事一件件抖了出來,而柳錦繁對此供認不諱。

    經此一遭,沒個七八年他別想從牢里出來了。

    “那老太太心是石頭做的不成?合著就柳老三是親生的,其他人都是撿來的?”周洛唏噓道。

    “這才是柳家人,跟利益相比,親情根本不值一提。”柳錦昱說。

    “小春怎么樣了?頭上的傷不要緊吧。”

    唏噓完,周洛又問起柳小春的傷勢來,得到柳錦昱“已無大礙”的回答后, “嘿”一聲。

    “沒想到柳錦繁這么爛的人,竟然能生出小春這樣的奇女子來。”周洛看著他,摸了摸下巴, “別說,這小丫頭跟了你大半年,行事作風倒是跟你有幾分相似了。”

    柳錦昱瞥他一眼,沒有反駁。

    柳小春的確有意無意在模仿他的處事方式,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兩人又說了會兒生意上的事,半個時辰后,周洛喊來富貴離開了寧記。

    ***

    十一月底,柳西縣迎來了第一場雪。

    錦睿茶樓后院,柳錦昱跟寧俊山一人一個手爐,坐在窗前朝外看去。

    院子里,兩個模樣出眾的小哥兒,蹲在地上攢雪球玩。

    “小寶快看,我捏了個小兔子!”

    寧小寶偏頭: “呀,真可愛!”

    寧睿瞇著眼睛笑。

    兩人玩了會兒,突然湊在一起邊嘀咕邊朝這邊看。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柳錦昱扭頭看著身邊的人。

    后者同樣一臉凝重。

    “我也覺得。”

    盡管兩人早有準備,但為了哄夫郎開心,還是老老實實挨了一個大雪球。

    “相公好笨,哈哈哈——”看著對方渾身是雪的狼狽樣,寧睿開懷大笑。

    “好啊,連相公都敢捉弄了。”

    柳錦昱故意虎著臉說道,隨后跟寧俊山對視一眼,也加入了戰斗中。

    “啊!寧小睿,你砸我干嘛?”吃了好友一雪球的寧小寶憤憤不平。

    說好了一起打兩個漢子的,他才砸了一下,剛摸到一只袖子,這家伙就反水了!

    后者攔在自家相公面前,顛了顛手里的雪球,眼底帶笑: “你砸我相公,我就砸你!”

    “你!”寧小寶氣的直跺腳。

    他舉起雪球想砸寧睿,但對方被柳錦昱護著,壓根砸不到,于是一把扯過寧俊山,四人開始雪球大作戰。

    玩了大半晌,直到瞧見自家夫郎額上冒出汗來,兩人這才一人扯著一個,進了屋。

    “好久沒玩這么暢快了!”

    寧小寶抱著手爐,放松過后,感覺身體渾格外舒坦,就是小腹的位置有些脹脹的,還有些痛,他以為剛才不下心碰到了,便沒在意。

    “嗯!”寧睿跟著重重點頭。

    兩人各裹著一床被子,等待自家相公把午飯做出來,這邊寧睿手邊放著一盤山核桃,倉鼠似的吧唧吧唧吃著。

    那邊,寧小寶臉色都白了。

    “小寶,你怎么了?”見他一直捂著肚子,寧睿擔憂道, “肚子疼?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我唔——”

    寧小寶下腹痛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睿頓時慌了神,連忙朝外喊了一聲: “寧大哥,小寶出事了!”

    廚房里,正要拜師跟柳錦昱學做菜的寧俊山,險些把手指切斷。

    一陣兵荒馬亂,事情平息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相公,大夫說我有肚子里有小寶寶了,我沒聽錯吧?”寧小寶摸著肚子,有些不敢置信。

    “沒聽錯,咱們有寶寶了。”就連一向情緒內斂的寧俊山,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寧家長輩待寧小寶一向很好,但他跟寧俊山成親多年,肚子卻一點消息沒有,再加上寧俊山是長子,日子一長多少有了些怨言。

    甚至前些日子,寧母還在背地里勸兒子,實在不行抬門小妾回來,家里老太太沒幾天活頭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曾孫孫出生。

    這些糟心事,寧小寶沒跟寧睿說,就怕好友心里為自己難過。

    不過現在好了,他懷了寶寶,家里長輩再也不會為難相公了。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寧俊山扶著人,心里一陣后怕。

    在雪地里玩鬧一上午,還好沒磕著碰著,不然他要后悔一輩子。

    寧小寶搖頭,余光瞥見捏著拳頭緊張地就連呼吸都放慢了的好友,噗嗤一聲笑了。

    “寧小睿,你離我那么遠干嘛?”

    “我怕碰到你肚子里的寶寶。”寧睿小聲說。

    后者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當我是瓷器做的啊,碰一下就碎?”

    寧睿臉色微紅,眼睛黏在對方平坦的腹部移不開。

    他跟相公也成親很久了,什么時候能有個寶寶呢?

    想著抬手下意識在自個肚子上摸了摸。

    這動作被寧小寶瞧見,頓時笑的更大聲了。

    “睿哥兒,要不你也讓大夫給你把把脈,說不定肚子里也揣上寶寶了呢?”

    “你別瞎說,我才沒有。”

    寧睿臉色爆紅,即便知道好友在開自己玩笑,還是忍不住偷偷瞧了自個相公一眼。

    眼神濕漉漉,躍躍欲試的模樣,看的柳錦昱哭笑不得。

    “我們暫時不打算要孩子,睿哥兒底子不好,再養兩年要孩子也不遲。”他摸摸小夫郎的頭,笑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寧小寶點頭。

    睿哥兒成親后被養胖不少,但這些都是表面,實際上體質還是很弱,的確不適合懷寶寶。

    “可惜了,我還想著咱們兩家定個娃娃親呢。”寧俊山難得開了次玩笑。

    柳錦昱笑而不語。

    娃娃親想都不要想,他這個父親很開明,倡導自由戀愛。

    當然,若是倆孩子互相喜歡,他也絕不會反對便是。

    ***

    臘月初三,周詢軒奉皇帝旨意大面積種植土豆,迎來成熟期。

    臘月初六,十幾個京都官員,載著救命的糧食,趕往大周各地。

    肩負皇命,眾人不敢懈怠,日夜兼程,終于在二十日之內,將土豆跟種植技術送進大周百姓手中。

    “皇恩浩蕩,能當大周的百姓,是我等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說得好!你們這些酸秀才總算說句大家能聽懂的話了!不過除了皇帝老爺,咱們還要感謝周大人,聽說這土豆就是周大人獻給皇上的!”

    “周大人是誰?”有沒聽過周大人名頭的問。

    “周大人你都不知道?戶部尚書周大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之高的成就,實乃我輩楷模!”說話的人字里行間,帶著欽佩跟向往。

    “相公,周大哥的二哥真厲害,名氣都傳到北陽城了。”人群中,寧睿小聲跟身旁的人咬耳朵。

    再過幾日便過年了,他跟相公是來北陽城辦年貨的,順便游玩一番。

    聽說北陽城有座廟十分靈驗,他也想去求個簽,沒想到剛進北陽城,就聽見百姓在拍朝廷命官的馬屁,拍的還是熟人的哥哥。

    柳錦昱點頭: “的確十分厲害。”

    三元及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何況周詢軒當年考中狀元,年僅十八,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如今更是最年輕的戶部尚書。

    兩人又聽那群書生吹了會兒,便牽著手朝萬神寺溜達而去。

    山路陡峭,車馬不能通行,想要上山只有步行。

    柳錦昱身強體壯,爬個山自然不在話下,但寧睿這小身板就不行了,爬了半刻鐘,便累的氣喘吁吁,扶著一棵禿樹,彎腰喘氣。

    “累了?過來相公背你上去。”說著彎下腰來。

    “不行,背上去許愿會不靈的。”寧睿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小夫郎嚴肅著臉不要他背,柳錦昱沒有辦法,只好陪著。

    今兒難得是個好天氣,路上積雪少,來求佛拜神的不在少數。

    一旁,另一對夫夫見他們如此認真,剛攀到他家相公背上的年輕小哥兒,又踢著腿下來了。

    走走停停,爬了將近兩個時辰,一座廟宇赫然出現在眼前。

    “相公,咱們到了!”寧睿抬袖蹭掉額頭上的汗水,激動地腿都不抖了。

    柳錦昱遞上帕子,看著小夫郎有些蒼白的臉,心疼的要命。

    “你,你們也來求子的?”

    休息間,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夫夫追上來,年輕的漢子問道。

    “求子?”

    寧睿愣了會,反應過來臉色騰地紅了。

    “你們連萬神寺供奉的是哪尊神佛都不知道,就來了?”漢子詫異道。

    要不是為了求子,他才不會生生爬上來,還一爬就是兩個時辰!

    見這對夫夫表情一個比一個茫然,漢子好心科普: “萬神寺供的是送子奶奶,來這里拜佛的都是新婚夫婦,或者成親多年無所出的。”

    那為什么叫萬神寺?直接叫送子廟不就好了。

    寧睿眨眨眼,盡管沒說出來,但疑問都寫在了臉上。

    “因為送子奶奶不止一位,而是三位,云霄,碧霄,瓊霄,俗稱三霄仙姑。”漢子解釋道。

    “我們也拜過送子娘娘跟泰山娘娘,但是肚子依舊沒什么動靜,前些日子聽家里長輩說,有人來萬神寺拜了三霄仙姑后,沒過兩月便被把出雙胎脈,于是我跟相公就來了。”

    年輕小哥兒性子開朗,見寧睿這么害羞,便多說了幾句。

    “這位夫郎不用覺得難為情,既然來了不如進去拜拜,送子奶奶雖然主管送子,但也能保人平安。”

    寧睿臉頰紅紅地道了謝。

    “走吧,咱們也進去拜一拜,求三霄仙姑賜個漂亮寶寶給咱們。”年輕夫夫離開后,柳錦昱牽著小夫郎的手,笑著說。

    “不是說不著急要寶寶嗎。”寧睿紅著臉,小聲道。

    “那便求幾位仙姑,讓寶寶多等兩年再來。”

    “……就知道瞎說,哪有人跟送子奶奶求這個的。”

    “相公今兒便求給你看。”

    “……”

    見小夫郎如此好騙,柳錦昱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

    柳寶寶:包辦婚姻要不得!!

    后來,寧小寶家小哥兒出嫁當天,柳寶寶哭成狗。

    初戀卒。

    寧睿:寶寶,你是小哥兒啊!!

    柳寶寶揉揉眼睛:是哦,差點忘了嘿嘿。

    柳錦昱:……

    第44章

    上山容易,下山難。

    從萬神寺下來,寧睿累的腿都抬不起來,一路被柳錦昱背回了客棧。

    翌日,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門外送水的伙計來了兩三趟,這已經是第四趟了。

    “麻煩小哥了。”柳錦昱道謝。

    “您客氣了,廚房備著飯菜,我這就給您跟夫人端上來。”伙計彎著腰,態度恭敬。

    飯后,兩人出門采辦年貨。

    北陽城比柳西縣富饒繁華的多,在穿衣吃食上更是講究,因著臨近年關,街上行人格外多,商販們也熱情似火,為了多賺些銀錢過個好年,卯足了勁兒吆喝。

    “相公,好逼真的糖人兒!”寧睿晃晃自家相公的袖子,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比咱們縣的師傅手藝好多了。”

    “想要哪個?”柳錦昱牽緊小夫郎的手,嘴角掛著寵溺的笑。

    “小兔子!”

    攤上有兩只糖兔子,一大一小,柳錦昱把兩只糖兔子都買了下來,塞進小夫郎手中。

    “大是的相公,小的是我。”寧睿一手一個,笑的眼睛彎彎。

    柳錦昱揉揉小夫郎腦袋: “聽說北陽城有條很有名的小吃街,咱們去瞧瞧。”

    一聽有吃的,寧睿眼睛更亮了: “好!”

    ***

    夫夫倆在北陽城一連呆了四日,買了不少稀罕物,直到過年前夕,才趕著馬車回了柳樹村。

    “昱小子,你們不在這幾日,老柳家發生大事了!”姚慧娘邊幫著整理夫夫兩帶回來的東西,邊朝兩人說, “柳老太太小女兒回來了!”

    柳錦昱愣了下: “柳珍珠回來了?”

    “可不是,昨兒被送回來的,身上還綁著繩子,嘴巴也被堵住了,聽孫家下人說,柳珍珠因為孩子流產瘋了好些日子,孫老爺仁慈本來沒打算把人送回家,但前些日子孫夫人懷了孩子,柳珍珠聽見瘋的更厲害了,差點把孫夫人推進池塘淹死!”

    聞言,柳錦昱動作一頓。

    “瘋了?”

    “是啊,昨天晚上柱子打老柳家門前路過,親耳聽見柳珍珠扯著嗓子嚎叫,嘴里喊著‘還我孩子’啥的,又哭又笑,聽著怪滲人的。”姚慧娘說著嘆了口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丫頭也算遭了報應了。”

    柳珍珠辦的那些腌臜事,村里就沒有不知道的,這擱在頭十年可是要被浸豬籠的!

    “哎喲,這都快晌午了,我得回家做飯了,晚了你喜財叔又要罵我見天不著家了。”姚慧娘撇嘴道。

    “嬸子,這些是給您跟喜財叔帶的,您順道拿回去吧。”寧睿說著,便把一個蒙著紅布的籮筐,塞進姚慧娘懷里。

    姚慧娘沒拒絕,十分豪爽得接受了。

    “行,年后來嬸子家,嬸子給你們炸肉丸吃。”

    “好,嬸子炸的肉丸我最愛吃了,先預定兩碗。”寧睿笑著說。

    “就你嘴甜。”

    姚慧娘被哄得心花怒放,兩步道走的都快飄起來了。

    太陽快落山時,柳小春才坐著牛車回到家。

    自從柳錦繁入獄后,柳小春比之前沉默許多,如今更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寧記上。

    寧睿怕再這樣下去,人會憋壞了,于是便勸她多出去走走,交幾個朋友回來。

    除夕夜,夫夫二人合力做了一桌子菜,柳小春也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糕點,還做了寧睿最愛吃的漢堡跟薯條。

    吃飽喝足,三人圍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后,柳小春便回去睡了。

    夫夫兩睡不著,抱在一起,在后院賞梅花。

    “睿哥兒,這是給你的新年禮物。”片刻后,柳錦昱從背后掏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身旁的人。

    “這次的新年禮物是什么呀?”寧睿抱著錦盒,一臉好奇。

    他家相公奇怪的很,不僅生辰要送他禮物,逢年過節也要送,有時是精致的發簪,有時是一盒稀罕糕點,上次生辰還送了他一大捧玫瑰花,他當場就懵了。相公跟他解釋后才知道,玫瑰花除了觀賞,還有別的含義。

    相公雖然奇怪,但每次收到禮物,他都十分開心,時間長了甚至有些期待,下次相公會送自己什么呢?

    寧睿收回思緒,目光打量著手里的小錦盒,他晃了晃,里邊輕飄飄,既不是發簪也不是玩具。

    “打開看看。”柳錦昱說。

    小錦盒做工精美,頂部還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寧睿小心翼翼打開,看清里邊裝著的東西后,愣住了。

    “銀票?”他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家相公。

    雖然收到銀票很開心,但相公為什么要送銀票給自己呢?他有錢的呀。

    “除了銀票還有別的東西,你再看看。”

    寧睿把銀票拿出來,只見底下還壓著兩張地契,一張是柳樹村后邊那座大山,另外一張是北陽城繁華地段其中一間商鋪的地契。

    “相公,你干嘛花一百兩買座荒山啊?”寧睿皺著小臉,心疼的不行。

    龍石山這些年野味跟山珍越來越少,去年難民多,附近村子更是合力把龍石山屠了個干凈,沒個十來年根本緩不過來。

    “買來給你建游樂場。”見小夫郎一臉“敗家子”的眼神看著自己,柳錦昱不慌不忙解釋道, “龍石山現在看來是一座荒山,等幾年之后柳西縣經濟發展起來,就是香餑餑了。”

    “一個荒山怎么就成香餑餑了。”寧睿看著手里的地契,嘟囔道。

    “寸土寸金,小笨蛋。”柳錦昱抬手在少年腦袋上輕輕敲了下, “柳西縣經濟起來后,會有不少商人來咱們這里做買賣,但人多地少,商販在城內買不到鋪子,退而求其次,就會選擇周邊以及相對富庶的村子,到那時還沒被人開拓過的龍石山,自然就成了寶。”

    寧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家相公。

    柳錦昱嘆了口氣, “山上有溫泉眼,買下不虧。”

    寧睿眼睛一亮,你早這么說我不就懂了嗎。

    不過,他怎么不知道龍石山有溫泉眼,村里人天天爬龍石山,也沒一個人發現,相公該不會騙自己的吧。

    想著,便拿探究的目光盯著身旁的人瞧。

    柳錦昱哭笑不得: “是真的,前些日子大石在山上發現的。”

    后者一聽,眼睛立馬彎了起來。

    “我聽說溫泉莊子可賺錢了,到時候咱們把莊子建起來,村長會不會被氣死呀?一百兩銀子就賣了,不氣死也要被心疼死。”

    想到村長當初沒少難為自己跟相公,寧睿哼哼兩聲,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柳錦昱在小夫郎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 “小記仇精。”

    自從他把生意越做越大,接納不少村里人到鋪子里工作后,柳正就沒怎么在他面前擺村長架子了。邊關戰亂糧食緊缺,他更是幫助全村度過了難關,柳正就是再不愿,作為村長見了他,也要忍著不滿違心地恭維幾句。

    柳樹村百年都沒出一個這么有出息的,柳正雖看好柳家老三,但等著柳錦昌考上舉人,回來光耀明媚,還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況且柳老三近來風評實在不太好,他作為村正不能把全村人的希望都放在他一人身上。

    “相公,那這份地契呢?你買了北陽城的鋪子,想要做什么?”寧睿拉著他問。

    他家相公腦袋聰明,一定又想到什么賺錢的生營生了。

    “自然是要擴大生意,你忘了相公可是說過要把生意做到都城去的。”柳錦昱道。

    “可是咱們在北陽城已經有一家不小的鋪子啊。”寧睿不解。

    “是有,但是沒有茶樓,睿錦,錦睿缺一不可,既是噱頭也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是咱們的情報wang……”

    寧睿突然想到相公說過,這件事是個秘密誰也不能告訴,也盡量不要提起,怕隔墻有耳,于是連忙捂住嘴巴。

    少年眼睛濕漉漉,掩著唇,乖巧無比地看著自己。

    柳錦昱瞧的心頭一蕩,但還是板起了臉,打算給少年一個教訓,

    “夫郎既然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才行。”

    后者眼睛瞪的大大的,見相公好像真的生氣了,拉著人袖子軟著聲音說道: “相公我知道錯了,你想怎么懲罰我都可以。”

    “當真?”

    寧睿重重點頭: “打重一點也沒關系。”

    柳錦昱怎么舍得打他呢,深深看對方一眼,隨后湊近耳語了一句。

    寧睿聽完,一把將人推開,臉頰紅的滴血。

    什么姿勢,懲罰的,相公怎么可以說的這么輕松,他光是想想就覺得羞死人了!

    “夫郎這是反悔了?”柳錦昱挑眉, “方才是誰說怎么懲罰都沒關系的?”

    “我,我以為你要打我。”寧睿眼神飄忽,羞得脖子都紅了。

    “這也是打,只不過換成另一種方式罷了。”柳錦昱厚著臉皮說。

    “……”說不過相公,嗚嗚嗚。

    于是乎,犯了錯的小夫郎,被某只腹黑狐貍,用各種姿勢欺負了個遍,害得他第二天爬都爬不起來,被來拜年的寧小寶笑話了大半天。

    “你都笑一上午了。”寧睿趴在床上,哀怨地看著好友。

    “哈哈哈笑死我了。”寧小寶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朝好友腹部瞄了一眼,擠眉弄眼道, “這么激烈,說不定真有了。”

    寧睿瞪他一眼,懷了寶寶后他這個好友就徹底放飛自我了,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害臊的。

    不過,他跟相公最近好像是有點沒節制。

    他一只手悄悄伸進被子里,摸著平坦無比的腹部,表情若有所思。

    寶寶是住在這里嗎?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應該是沒懷上吧。

    注意到好友舉動的寧小寶,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飯桌上,柳錦昱跟寧俊山說起北陽城的鋪子,并將自己年后的打算說了出來。

    年后他要忙科考,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生意擴展上,只能辛苦一下寧俊山這個合伙人了。

    “柳西縣的生意已經穩定下來了,即便我不在王掌柜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寧俊山看了眼想要啃第四個雞爪的寧小寶,后者立馬把筷子收了回去。

    “再說北陽城離咱們縣不遠,騎馬的話來回還不到半天路程。”

    周洛上次來,除了炫耀那匹御賜的汗血寶馬,還讓人運回來好幾匹好馬養在縣里,不止寧俊山,柳大石跟鋪子里幾個小領隊也都學會了騎馬。

    柳錦昱點頭,兩人舉杯碰了下,又聊了些其他的。

    直到申時,趁著太陽還未下山,夫夫兩拎著從庫房搜刮來的好東西,意猶未盡回了家。

    “太可怕了,小寶懷孕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他以前明明不喜歡水紅色的。還有雞爪,他嫌那東西長得丑,還有指甲,吃在嘴里總感覺在吃指甲,可剛才在飯桌上,他竟然一口氣啃了三個!”寧睿驚嘆道。

    “正常,懷孕后人體雌激素,孕激素會偏高,從而影響母體的行為跟性格。”柳錦昱解釋。

    寧睿眨眨眼,表情懵懵懂懂: “刺激速?刺激什么?是說小寶被寶寶刺激到了嗎?”

    “……”

    “也可以這么說。”

    “明白了,相公懂得真多。”后者抱著他胳膊,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柳錦昱揉揉少年柔軟的發頂,心安理得接受了小夫郎的投懷送抱。

    第45章

    大年初三,回娘家。

    這天,夫夫兩起了個大早,拎上早就準備好的年禮,趕著馬車去了寧家村。

    馬車一進寧家村,便引來不少人關注,幾個沒事干的婆子抄著手閑聊。

    “寧秀菊真是找了個好孫婿,這些日子沒少給家里送東西,這不又拉了一車年禮來,用的還是馬車呢,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馬車了。”

    “可不是,我記得睿哥兒當初不愿意嫁,被寧秀菊關了起來,第二天是被綁上花轎的。”

    “我也記得,現在睿哥兒日子越過越好,身上衣裳一瞅就不是便宜貨,人也珠圓玉潤的,他有今天可得好好感謝寧老太太才是。”

    “聽說睿哥兒相公跟家里斷親了,掙下的家產全都攥在小兩口手里,寧老太太如果把孫子跟孫婿拿捏住,寧家也離發達不遠了。”

    說話的婆子盤算著日后要跟寧秀菊拉近關系,自家也能跟著沾沾光,睿哥兒相公那營生做的那么大,家里漢子當不上管事,做個伙計喝口肉湯也是好的。

    夫夫二人還不知道,只是出門走個親戚就被人惦記上了。

    片刻后,馬車停在寧家大門前,寧睿剛跳下馬車,便瞧見他娘端著一個大木盆,步履蹣跚地向這邊走。

    “娘,大冷天的你怎么去河邊洗衣服?”寧睿趕緊跑過去,把木盆搶到自己懷里抱著。

    “奶奶是不是又刁難你了?”他看著寧春娘凍得通紅的手指,心里抽疼。

    “沒有,是我自己要去的,你爹昨兒上山打柴不小心崴了腳,我擔心柴火不夠燒,這才去河里洗的衣裳。”

    寧春娘上下打量著兒子,見他比上次見到胖了一些,臉上笑意更深了。

    “睿哥兒這孩子打小就鬧騰,但是實打實的心眼好,要是不小心惹你生氣了,教訓幾句就行……動手也行,只是下手別太重了,夫夫兩過日子,要和和睦睦才好。”寧春娘斟酌著說。

    柳錦昱比人精還厲害幾分,哪里聽不出來丈母娘話里的意思。

    “娘放心,睿哥兒是我夫郎,我疼他還來不及,怎么會跟他動手?”

    “娘,相公待我特別好,家里銀子隨便花,還托人買了只貓寵給我,只不過要年后才能送來。”寧睿笑瞇瞇道。

    寧春娘聽得一愣: “你這孩子,怎么又亂花錢?那貓寵多貴啊,也敢買?”

    貓寵她知道,可以說大周百姓就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老皇帝的女兒羅寧公主,非常喜歡貓,都城百姓為了緊跟時尚,家里有條件的也都養上一只,一些身份高貴的夫人小姐還湊一起,舉辦了一個“貓寵選美大賽”,參賽者不拘性別年齡跟身份,得魁后不僅能領到豐富的獎勵,還能為自己掙得一個好前程。

    只不過這活動辦了沒兩年便被羅寧公主制止了,因著不少落榜書生,生了走快捷方式,妄圖利用貓寵奪魁,從而一步登天的想法,失了讀書人的初心跟傲骨。

    更有那分明不喜愛貓的,為了前程來參賽,貓兒沒得魁便將之殘忍殺害。

    那段時間,秦安街巷深處,幾乎每日都能看到貓兒被虐待致死的瘦小軀體。

    活動被制止后,羅寧公主也下令,大周百姓凡是有虐待動物者,賞二十大板外加牢獄半月,且舉報者一經核實,賞銀五兩。

    賞錢雖然少,但有的是缺銀子的。

    一時間,秦安街上隔三差五就有被抓起來,當街脫了褲子打板子的。

    惡人被懲,真心喜愛貓的百姓直呼痛快,紛紛稱贊羅寧公主有勇有謀,心地善良。

    百姓對羅寧公主的崇拜,導致事情平息半年后,貓寵的價格也沒有下降多少。

    當然,也有數量本就不多的原因。

    寧春娘想到弟妹姜素蘭前些日子提過一嘴,想要買只貓來養,只是說說便被婆婆指著鼻子罵了足足半個時辰,因為實在太貴了,一只就要好幾兩銀子。

    且貓寵金貴,吃食上大有講究,每年加一起光是口糧就要花費四五兩,這么金貴的東西,尋常百姓哪里養得起。

    “娘,貓寵是我要買的,我平日里忙著讀書跟生意上的事,怕睿哥兒一個人在家悶出病來。”柳錦昱替夫郎解圍。

    “當真?”

    寧睿連忙點頭。

    寧春娘看了眼哥兒婿,眼眶有些發紅。

    她家睿哥兒終于有人疼了。

    “吱呦——”

    大門被推開,姜素蘭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后,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喲,睿哥兒跟侄婿來啦,快進來,大冷天的凍壞了咋辦。”姜素蘭表情諂媚。

    她這侄婿有錢的很,上次是她眼拙以為對方打腫臉充胖子,后來才知道人家做的營生多紅火,那日賺斗金的睿錦物柳跟錦睿茶樓,可都是侄婿的!

    想著扭頭瞄了眼鼓鼓囊囊的馬車。

    不知道這次帶了什么好東西來,趁著婆婆串門沒回來,她得找機會藏起來幾樣,省的都進了那兩老東西的嘴里!

    馬車比之前的牛車大了一圈,進不去寧家大門,姜素蘭心道機會這不就來了,于是便叫上寧大河一樣樣往家里搬。

    寧家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見狀眼睛都羨慕紅了。

    那糕點比柳西縣的精致,框里不僅有豬肉羊肉,還有半扇牛肉,布匹上印著的官印,表明了這些東西都是打北陽城來的!寧家孫婿可真有本事。

    姜素蘭看著擺在眼前的幾十斤大肉,眼睛都看直了。

    “你們坐著,我把東西拿廚房去。”說完抱著一筐肉,樂顛顛進了廚房。

    這邊,寧大河聽了媳婦的話,正絞盡腦汁的想要跟侄婿攀關系,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子,硬是跟柳錦昱聊起科考一事。

    柳錦昱耐著性子應付了會兒,便把話頭轉開了。

    “爹,地里莊稼還好吧?”他問寧大海。

    寧大海跟寧春娘一樣,都是個不善言辭的,也沒什么花花腸子,柳錦昱問什么就回答什么,不問就坐在一旁發呆,從不主動遞話頭。

    柳錦昱沒嫌棄自己老實憨厚的岳父,兩人一問一答,說了不少話,直到寧秀菊回來,差點把家掀了個底朝天——原因竟然是寧春娘洗完衣裳忘了曬。

    “懶貨,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飯也不做,是想餓死我們兩個老的好當家嗎?”

    人還沒進門,寧秀菊的大嗓門已經傳到了眾人的耳朵里。

    “老大媳婦我告訴你,別以為睿哥兒嫁了個有錢漢子,就覺得自己腰板挺起來了,不過是個嫁出去的小哥兒,有能耐你生個兒子,縣里那么多有錢老爺,勾搭上一個回來,我寧秀菊二話不說,就是天天給你們娘倆洗衣做飯,我也愿意!”

    懂得看臉色的姜素蘭知道,婆婆火氣這么大,八成是在外邊受了氣,拿家里人撒氣呢,這種時候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低頭聽著就完了,千萬不要還嘴,不然婆婆會罵得更厲害。

    可寧春娘性子實誠,聽婆婆這么說,便小聲替自己辯解了句。

    “娘,我做完了早飯才出去洗衣裳的。”

    得,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寧秀菊臉色頓時就不對了。

    “還敢頂嘴?!嫁進寧家這么多年連個蛋都生不出來,好吃好喝養供著你,我就是養條狗還知道朝我搖尾巴呢!”

    想到村里人說她一大家子,以后要靠一個嫁出去的哥兒過活,寧秀菊氣紅了眼。

    “別以為睿哥兒嫁給姓柳的以后就享福了,你那個哥兒跟你一樣,是個生不出來的,姓柳的那么大家業,沒個一兒半女,睿哥兒遲早要被休回家!”

    寧秀菊罵的爽快,沒注意到門外的馬車跟堆在院子里的東西,等她瞧見后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充滿惡意的表情來不及收,扭曲至極。

    “我的事就不勞煩您操心了。”

    柳錦昱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語氣聽不出起伏。

    寧秀菊本來還有些心虛,扭頭看到孫婿冰冷的表情后,心里火氣一陣翻滾,壓都壓不下去。

    “對待長輩就是這個態度?”寧秀菊瞥他一眼, “沒教養的東西。”

    “有的長輩的確值得尊敬,有的則反之。”柳錦昱看著她,語氣輕飄飄。

    “好啊,這是在罵我為老不尊呢!”寧秀菊一腳踢翻腳邊的木盆,她罵不過柳錦昱這個讀書人,便指著寧春娘鼻子罵, “你是怎么當娘的,哥兒婿都騎到婆婆頭上來了,還跟個木頭似的杵著,想把我氣死不成?!”

    “奶奶,您這是干嘛,哥跟哥夫是來拜年的。”寧澤遠剛跑進門,就見院子里站了一圈人,它奶奶站在正中間,罵完這個罵那個,引來不少看熱鬧的。

    他就落后一步,怎么就吵起來了呢!

    寧澤遠關上大門,表情懊惱。

    “呵,拜年就算了,我可擔不起,要是每年都來這么一次,你奶奶我怕是沒幾年活頭了。”最疼愛的孫子來了,寧秀菊底氣更足了。

    “怎么會,奶奶還年輕著呢,將來孫子考上秀才,還要孝敬奶奶呢。”寧澤遠攬著它奶奶肩膀,哄到。

    “還是我大孫子會說話,奶奶沒白疼你。”寧秀菊拉著孫子的手, “那兩個老婆子沒為難你吧?你等下次,她們要是再敢說我寶貝孫子,我非把她們嘴撕爛不可!”

    “沒為難我,奶奶您也累了吧,孫子扶你進去休息。”寧澤遠手背在身后,給寧睿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去正堂等自己。

    “娘,你沒事吧?”寧睿沒聽,而是跑到他娘跟前,擔心地看著她。

    “沒事,衣裳都臟了,娘再去洗洗。”不敢在兒子面前掉眼淚,寧春娘趕緊抹了把眼睛,端起木盆就要往門外走。

    “娘,就在家洗,我給你燒水。”寧睿拉著人,說什么也不許她去河邊。

    寧春娘有些為難,家里柴不多,燒完了婆婆肯定舍不得小叔子上山撿柴,但自個相公腿腳不好,上山撿柴太不安全。

    柳錦昱: “睿哥兒,你給娘燒水,待會我跟澤遠去山上撿點柴回來。”

    “好,相公注意安全。”寧睿看著他娘,這下能用熱水吧?

    “你啊。”寧春娘搖頭失笑。

    她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也是真善良,別人對他好一點,他能記一輩子。她這輩子就這樣了,只希望睿哥兒不要像她一樣,渾渾噩噩一輩子。

    想到還在床上躺著的寧大海,寧春娘暗暗嘆了口氣,相公這一病,以后日子恐怕更難挨了。

    半刻鐘后,柳錦昱跟著得空的寧澤遠,一起去后山撿柴。

    “哥夫,我替奶奶跟你和大哥說聲對不起,奶奶年紀大了,說話雖然有些不好聽,但對大伯大娘還是很好的,今年過年還特意彈了兩床新的棉被給大伯家呢。哥夫,你別看大伯娘性子軟,我之前還聽到她跟奶奶頂嘴來著,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柳錦昱看著跟前,一身蓄著新棉厚襖的寧澤遠,眼神逐漸疏離。

    “哥夫,你怎么不說話?難道還在生奶奶的氣?你別怪奶奶,她人其實挺好的,以前哥還在的時候,家里經常吃不上肉,逢年過節吃一次,奶奶總會把肉留給我跟哥,但哥不愛吃肉,每次都把肉留給我,所以我小時候特別胖,還被一起玩的小伙伴嘲笑是……”

    寧澤遠回頭,看到柳錦昱的表情后,心沒由來的慌了一瞬,到嘴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你哥不愛吃肉,可是他親口對你說的?”柳錦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

    “你口口聲聲說寧秀菊待你大伯一家好,是個好人,卻從沒有睜開眼好好看過他們過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寒冬臘月洗衣做飯,換不來你們寧家一句好話,只稍微晚了一步,便被克扣飯菜,指著鼻子罵。你可知道睿哥兒餓的最厲害的時候,就連樹皮都吃過?可知道你不愛吃,隨便扔到地上的食物,是睿哥兒求都求不來的?”

    柳錦昱閉了閉眼。

    他一直以為寧澤遠是因為年紀小,才對這些視而不見,他對睿哥兒這么關心,應該是個好孩子才是,但他沒想到,寧澤遠說的每一句話,竟然都在維護寧秀菊。

    如果他有心,怎么會看不到睿哥兒一家過得好還是不好?

    他沒心,他心安理得享受著別人的付出,不知感恩就罷了,如今還反過來說別人的不是,這樣的人,跟柳錦昌有何區別?

    “我,我不知道……”一連串的責問,讓寧澤遠慌了神,他無助的看著柳錦昱,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柳錦昱毫不客氣地揭穿他, “因為你知道,一旦把事情說開,你就不能再心安理得享受別人的好意,只要一直假裝不知情,就可以當做事情不存在,繼續做寧家被眾人捧在手里的大少爺。”

    “不是這樣的!不是!”寧澤遠被說心中最陰暗的想法,一時無法接受,捂著耳朵大叫起來, “是奶奶說大哥不喜歡吃肉,只喜歡喝糙米粥,奶奶說我是家里唯一的小漢子,寧家將來都要靠我,大哥少吃幾頓沒關系,反正將來也是要嫁人的……”

    “呵。”柳錦昱冷笑, “這才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吧。”

    “這些都是奶奶說的,不是我!”寧澤遠慌張搖頭。

    奶奶疼他愛他,他只是不想奶奶傷心,也不想跟大哥一家生份,這才裝作毫不知情,他想要家和萬事興,不想失去任何一方,他何錯之有?

    柳錦昱不再多言,拎著一捆柴下了山。

    ***

    寧睿幫寧春娘洗干凈衣裳后,便進廚房幫著準備午飯,母子兩親親熱熱挨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這是怎么弄的?”他突然掀起寧春娘的袖口,看到一條長至手肘的傷痕后,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 “奶奶打你了?”

    寧春娘連忙把袖子放下來,視線躲閃: “不是你奶奶,是娘自己不小心滑倒摔的。”

    能摔到手臂內側?寧睿一個字都不信。

    “娘,分家吧。”

    寧春娘愣了: “你,你說什么?”

    “分家,我去跟爹說,以后我養你跟爹。”寧睿看著他娘,滿腹心疼。

    “胡說什么,以后可不準再說這話了,你爹聽到非得打你一頓不可。”寧春娘朝外看了眼,小聲道。

    “不分家奶奶以后再打你怎么辦?只有分家你跟爹才能有好日子過。”寧睿拉著他娘的手,眼眶通紅。

    寧春娘性子軟,幾乎從不跟人臉紅,說話聲音也總是小小的,寧秀菊一直以為這個兒媳婦只有被欺負的份,但她不知道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寧春娘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軟乎。

    只是她有自己的顧慮,以前不敢反抗是怕婆婆把火氣撒在睿哥兒身上,現在不敢是不想讓睿哥兒為難,畢竟哪有嫁出去的哥兒補貼娘家的道理?說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娘不用你養,哥兒婿賺錢不容易,年前你們低價賣給大家糧食,應該賠了不少吧,你以后也要省著點花才是。”寧春娘不由擔憂道。

    “相公那么聰明,怎么會做賠本買賣?”寧睿一臉詫異。

    他娘這是聽誰說的,相公都要把生意做去北陽城了,分明是賺了怎么會賠呢。

    “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分家這個主意就是相公率先提出來的。而且這段時間我也在努力賺錢,縣里那家錦睿茶樓就是我跟小寶一起投資開起來的。”

    說著從懷里掏出張一百兩的銀票,跟幾兩碎銀, “你瞧,我現在隨便出趟門,身上最少也要帶十幾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家里的銀子也都是我在保管,相公若是需要,還要提前跟我打申請呢。”

    少年仰著小臉,滿臉自豪。

    寧春寧卻被兒子的大手筆,驚得好半天說不出來話。

    “當真?”

    寧睿點頭: “相公說夫郎娶進門,就是用來疼的,不僅財產要上交,就連洗衣做飯都不讓我沾手,后來我嫌棄他做飯實在不怎么樣,衣服也洗不干凈,廢了好大勁才把活攬過來呢,不過相公也會經常幫我就是了。”

    “這……”

    寧春娘大為震撼,她知道哥兒婿待自己兒子好,但不知道竟然能好到這種地步,這哪里是娶夫郎,這是娶了個活祖宗回家啊!

    第46章

    柳錦昱跟寧澤遠一前一后回來,寧睿見小弟臉色不好,便用眼神詢問自家相公,發生了什么。

    “聊了些科舉上的事,大概有些緊張吧。”柳錦昱隨口胡謅道。

    寧睿沒懷疑,扭頭幫他娘把飯菜端上了桌。

    飯桌上,寧秀菊直接當他二人不存在,對魂不守舍的寧澤遠噓寒問暖,碗里的菜都快放不下了,也沒停下夾菜的手。

    “奶奶我夠了,吃不了浪費。”寧澤遠聲音沙啞,視線不敢往他哥那邊看。

    “澤遠啊,奶奶看你臉色不好,是病了嗎?”看著孫子略顯蒼白的臉,寧秀菊擔心道。

    “沒事,我在想夫子留的課業。”

    聞言,寧秀菊臉上有了笑意: “我家澤遠是個有出息的,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給奶奶爭光。”

    大孫子就連吃飯都惦記著念書,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飯后,夫夫兩沒有多留,臨走前寧睿讓他娘好好想想分家的事,怕奶奶刁難,又留了幾兩銀子,他不敢多給,給多了他娘怕丟了夜里肯定睡不好覺,而且萬一被奶奶跟小叔他們發現,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柳錦昱把寧睿扶上馬車后,便被寧澤遠叫住了。

    “哥夫,我有話跟你說。”

    柳錦昱側身看他。

    寧睿聽到動靜,也掀開簾子,一臉懵的看著兩人。

    對上寧睿的視線,寧澤遠臉色有些不自然,片刻后才開口道: “好好對我哥,大伯跟大伯娘我會照顧好的。”

    柳錦昱點頭。

    “瞎擔心,相公對我好著呢。”寧睿仰頭看著小弟,笑著沖人擺擺手。

    回去的路上,寧睿開始擔心起他娘,奶奶生了那么大的氣,自己走后,娘不會又挨打吧?

    “別擔心,有寧澤遠在娘不會有事的。”看著小夫郎垮下來的小臉,柳錦昱安撫道。

    寧睿點頭,希望他娘能盡快想清楚,只要分了家,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

    初六,縣里的生意重新開張,柳小春也回到寧記繼續做她的女掌柜。

    正月十四,周洛帶著秦安特有的吃食回到柳西縣,期間還帶來了二月份朝廷要征人修運河的噩耗。

    “邊關戰事還沒停,怎么又急著修運河?”柳錦昱問。

    寒冬臘月,這時候修運河,不只是勞民傷財那么簡單,百姓剛能吃飽肚子,上頭就要征人去修運河,一旦事情處理不好,怕是會引發暴亂。

    “還不是文丞相那個老東西提出來的餿主意,他請道士給文貴妃做了場法事,說文貴妃至今沒懷上龍子,就是因為功德還差一道,修運河是利民利國的好事,只要運河修起來,文貴妃肯定能懷上龍子。”

    “修個運河就能讓人懷上孩子?簡直無稽之談,我看文丞相就是想借此大撈一筆!”周洛憤怒道。

    老皇帝及其寵愛文貴妃,為了文貴妃兩年前無故廢黜太子,更是不顧文武百官阻攔,降下旨意,只要文貴妃懷上龍種,便立為太子。

    若不是當今皇后是先皇早就定下的,除非有大過否則不可廢,依照老皇帝的昏庸程度,怕是早就把皇后打入冷宮,封文貴妃為后了。

    “修運河一事已經板上釘釘,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周洛嘆了口氣。

    “此事關系重大,真心為江山社稷著想的大臣必定不會同意,只要把監工的權利搶過來,文丞相就是想貪,也貪不了多少。”柳錦昱道。

    周洛點頭。

    但老皇帝色令智昏,文貴妃一句話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到她手里,面對這么強大的敵人,誰這么厲害能把監工之權搶到手?

    半月后,周洛收到都城傳來的消息,監工一事落到了戶部尚書頭上。

    周洛:二哥,干得漂亮!

    ***

    運河從北陽城途徑八座城池,一路修到秦安,柳西縣正在其中。

    “衙門貼榜了,今年勞役有錢拿,一家十兩銀子呢!”

    “啥?有十兩銀子拿?皇上可真是仁君,往年可是一文錢都沒有呢。”

    “要不是家里就我一個漢子,給錢我也不去,這寒冬臘月的,能把人凍個半死。”

    “說的也是,還好我家相公過了勞役年齡,命比銀錢重要,那十兩銀子不要也罷。”

    “這年頭賺錢可不容易,兩個月就能賺十兩,說什么也得試試!”

    百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

    寧家村,寧秀菊叫來兩個兒子,也正要說此事。

    小兒子她舍不得,于是便看著沉默寡言的大兒子,讓大兒子代表家里去服勞役。

    大兒子一家一向好拿捏,寧秀菊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沒想到在家里最沒有發言權的寧春娘卻出口反駁了她。

    “娘,相公上次崴了腳還沒好全,這一去萬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寧春娘捏著手,頭垂很的低。

    “寧家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寧秀菊瞪她一眼,繼而看向大兒子, “老大,你那腳是金子做得不成,在炕上歇了一個來月,還沒好?”

    她這個大兒子從小就孝順,賺了銀錢全部上交,絕不藏私,讓他干啥也沒有二話,就是性子不討喜,比起不會說話的老大,她更喜歡能說會道,還給自己生了個大孫子的老二。

    “前年勞役是你去的,今年娘還讓你去,娘知道你委屈,但你弟昨兒不小心染了風寒,現在躺在炕上爬都爬不起來,你個當大哥的,忍心看親弟弟去送死?這次勞役有銀錢拿,等你回來,娘許你們小兩口留一兩,你覺得成不?”

    打一棍子給一顆棗,這是寧秀菊慣用的招數。

    愚孝如寧大海,聽后果斷點了頭: “娘,我去,銀子我拿著也沒啥用,就不留了。”

    寧秀菊滿意的看著大兒子,拉著手又是一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教導,直把寧大海說的內疚不已。

    作為大哥,孝敬父母,照顧幼弟是應當的,他剛才竟然因為腿傷沒好,生了退縮的念頭,實在不該!

    看著婆婆一副勝利姿態的嘴臉,寧春娘紅了眼眶。

    婆婆這是睜著眼說瞎話,相公是在家養了一個月腳傷不假,但劈柴燒火,洗衣做飯,樣樣不落,三更半夜還在編竹筐,就為了能多賺幾個錢,填補家中空缺。

    而小叔一家,好吃懶做,自打相公把家中活計都攬下來的后,更是連炕都懶得下,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什么染了風寒,小叔壓根就沒生病,她今早還看到夫妻倆躲廚房偷吃了一整只烤兔子!

    寧春娘突然想起兒子提過的分家的主意,一旦起了念頭,便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回到屋內,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把話說出了口。

    “分家?想都別想!爹娘還沒死呢,就敢提分家,是嫌咱家日子過得太好了嗎?”

    這話觸了寧大海逆鱗,當下冷了臉,平日里沉默少言的漢子,第一次板著臉教訓起發妻來。

    “那你覺得不分家,咱就能有好日子過了?”寧春娘看著丈夫,第一次把心里的委屈說出來, “我嫁進你們寧家十幾年,爹娘不論讓我做啥,我都毫無怨言,就連小叔跟弟媳也能隨便指使我干著干那,這些都沒什么,只要睿哥兒過的好就罷了,可你看看睿哥兒小時候都過的是什么日子?

    一個小哥兒,年年撿澤遠不穿的衣裳穿就算了,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我還記得睿哥兒五歲那年,撿了澤遠扔掉的菜餅子來吃,剛咬了一口就被娘一巴掌扇到嘴里不停冒血水。睿哥兒才五歲,他做錯了什么娘要這么狠心對他?就因為他不是小漢子?

    睿哥兒只比澤遠大兩歲,可看起來卻比澤遠小了七八歲,我這個當娘的每回抱著瘦的只剩骨頭的兒子,心里就抽疼。你呢?你是睿哥兒親爹,你這個當爹的知不知道當年自己的親生骨肉,差點被娘扔進大山活活凍死?!”

    想到小小一團,被凍得臉色青紫,只晚一會兒便沒命的睿哥兒,寧春娘便再也忍不住,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

    “怎么可能,你別瞎說,娘是不太喜歡睿哥兒,但也不至于就要把孩子扔了。”寧大海想都沒想,便出口反駁。

    “你以為我不想跟你說?是婆婆不準我把事情告訴你,不然她就不給睿哥兒請大夫,我至今還記得娘當初的話, ‘不過一個小哥兒,沒了就沒了’。到底多狠的心,才能說出著這樣的話?”

    是啊,婆婆根本沒把她跟睿哥兒當人看,她竟然懦弱了這么多年,幾次三番將睿哥兒推到危險的邊緣。如今竟還在猶豫不決,甚至對婆婆抱有一絲期待。

    寧春娘猶如當頭棒喝,心中某個念頭,更加堅定了。

    寧大海看著表情不停變化,從充滿恨意到懊惱悔悟,最后回歸平靜的發妻,頓感詫異。

    這還是他所認識的寧春娘嗎?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住在村尾的寧婆子,當年就是她告訴我睿哥兒被娘扔到了后山。”寧春娘目光直視著面前的漢子,心里從未有過的通暢。

    面對態度如此堅決的發妻,寧大海選擇沉默。

    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娘對自己跟小弟的區別,可他是長子,做這些是理所應當的。父母在不分家,他身為長子,向長輩提出分家便是不孝,到時候村里人會怎么看自己?

    寧春娘看著垂著腦袋,坐在門坎上不吭聲的漢子,心里又氣又心疼。

    自個相公就是個老好人,覺得自己是長子,便一廂情愿把家里重擔都擔在肩上,事事孝為先,賺的銀錢一文不留,全孝敬給了婆婆。小叔一家隔三差五能吃頓大肉,自家卻連一頓糙米飯都要省著吃。

    明明出力最多的是大房,在家享受的卻是二房,甚至連勞役婆婆都找借口要大房代替。

    這哪里是孝順,分明就是愚孝!

    寧春娘沒法子,丈夫愚孝多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果不其然,日子一到,寧大海便在衙役帶領下,跟隨大部隊,出發去柳西縣北挖河道,修運河。

    ***

    為了避免水災對莊稼的影響,北方每到冬季,百姓都會服徭役,挖河床,疏通水道。寒冬臘月,河道結冰,河床凍得結結實實,挖河道本就不易,再加上還要修建運河,百姓的辛苦可想而知。

    周詢軒作為負責此事的欽差大人,怕百姓凍壞身子,吩咐各地官員每日免費為百姓準備熱湯跟飯食。

    出發點是好的,但卻總有陽奉陰違之人,免費的熱湯跟飯菜不僅要花銀錢買,就連朝廷發的抗寒皮靴也被昧下了。

    一雙豬皮靴子就要五兩銀子,還不允許從家帶,這跟明搶有什么區別?

    醉仙樓,周洛聽百姓說起此事,當場翻了臉。

    “小小衙役就敢跟朝廷作對,昧著良心賺百姓銀錢,這是不把大周律法放在眼里!”

    “不行,我得去趟衙門!”周洛拍了下柳錦昱肩膀, “多謝,改天請你喝酒!”

    說完擼起袖子,怒氣沖沖走了。

    “相公,爹不會有事吧?他腳傷還沒好利索呢!”

    寧睿不由得擔心起被寧秀菊趕去修運河的寧大海。

    他昨天才知道這件事,奶奶讓爹替小叔服勞役,并且得來的銀錢只留一兩給爹娘,簡直太過分了!

    “別擔心,我已經找人給爹送了皮靴跟每天的飯食。”柳錦昱溫聲安撫自家小夫郎。

    后者一點沒被安撫到,他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柳錦昱見小夫郎依舊沒有放下心來,于是便帶著人,去河道邊親眼瞧瞧。

    等見過了穿著兔皮制成靴子的寧大海,寧睿這才放下心來。

    此次勞役不能用銀子免除,但可以出錢請人代自己服役,只不過像寧大海這種,已經登記在冊的,便沒有辦法了,寧睿只能托認識的衙役,幫忙照顧著一些。

    “宋大哥,我爹腿腳不好,就麻煩你們多照顧照顧了。”

    “這么客氣干啥,要不是柳東家我們一家怕是早就餓死了。”姓宋的衙役拍著胸膛保證道, “柳東家的岳父就是我岳父,保證把人看好咯!”

    “瞎說啥,你還想跟柳東家搶夫郎不成!”他身邊一個衙役笑罵道。

    “你看我這嘴,一著急就容易說錯話。”衙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多謝宋大哥了。”

    ***

    “這下放心了?”回去的路上,柳錦昱笑著問。

    寧睿點頭,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里。

    誰料夜里河道這邊便出了事……

    第47章

    寧大海腿腳不好,本來是不需要參加夜里挖河道工作的,但今晚上宋立志吃錯肚子,上個茅廁的功夫,寧大海就被別的衙役叫去了。

    他尋思干了這么久,也沒出啥事,便沒怎么在意,去廚房摸了個玉米餅子,邊啃便慢悠悠晃了過去。

    可誰知道,偏偏這時候出了岔子,河床被挖塌了!

    “河床要塌了,大家快跑!”

    人群中有人扯著嗓子喊,一時間大家都慌了神,推搡著朝岸上跑。

    寧大海動作慢,落在后邊不知被誰踩了一腳,不等他做出反應,整個人便被岸上翻滾下來的大石壓了個正著。

    “來人啊,有人被石頭壓住了,快來救人!”

    剛走到河道邊的宋立志聽見后,心里咯噔一聲,回過神餅子也不吃了,連忙跑過去幫忙。

    半刻鐘后,寧大海盯著自己血淋淋的左腿,臉色灰敗。

    “大夫,您快給看看,不管用什么藥,可一定要治好啊!”

    宋立志心慌的不行。莊稼漢子,腿比命重要,這要是治不好,后半輩子只能癱在床上了!

    老大夫沒回話。

    寧大海的左腿被砸的看不出模樣,即便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來這條腿多半保不住了。

    天寒地凍,來上工的都是十里八鄉的莊稼漢子,知道什么才是莊稼人最看中的,沒了腿跟個廢人有啥區別?

    氣氛壓抑,大家看著寧大海的腿,充滿了同情跟慶幸。

    “這是藥方,只要調理的好,還是有機會治好的。”老大夫處理完傷勢,看著沒了生氣的寧大海,心中不忍, “看開點,銀子沒了可以再賺,機會錯過這條腿可就真的廢了。”

    天色太黑,宋立志怕路上不安全,于是決定第二天早上送寧大海回家。

    寧睿知道這件事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夫夫二人套上馬車便馬不停蹄趕去了寧家村。

    而此時的寧家,面對沒了利用價值的寧大海一家,寧秀菊幾人終于露出了惡毒的嘴臉。

    “不就砸斷一條腿,看病拿藥竟要十幾兩銀子?咱村老寧頭前些日子摔的人差點沒了,這會不還好好的,人家可是一文錢都沒花!”寧秀菊攥著銀子,眼神不善地看著賴在炕上的大兒子“左腿斷了不是還有右腿么,別想一直賴在炕上,明兒腿好些了就趕緊去縣里上工,懶了幾個月骨頭怕是都呆軟了!”

    “娘,您怎么能這么說,老寧頭是裝的根本沒摔著,相公的腿是結結實實被砸壞了啊。”

    寧春娘心中焦急不已,相公還等著抓藥救命呢,可婆婆攥著銀子,憑她怎么說都不松口,就連官府給的十兩體恤金也被拿了去,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相公變成殘廢啊!

    “娘,大哥這腿怕是留不住了,這錢拿出來也是打水漂,不如割幾斤肉給大哥補補,村里斷了兩條腿的都能活下來,大哥也一定行。”寧大河掀開被子瞥了眼,扭頭說。

    “寧大河你還是不是人,相公是為了替你服勞役才被砸成這樣!”寧春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為了幾兩銀子,不顧親大哥死活,你好狠毒的心啊!”

    聞言,寧大河臉色有些不好看,辯解道: “那天我病得起不來,清醒后就找娘,想讓娘出錢找人替我服勞役,誰想大哥已經去了。大哥腳還沒好,我要是知道說什么也不會同意他去的。”

    “挺大個人,石頭掉下來不知道跑?怎么人家都沒受傷,偏偏就他被砸斷了腿?別不是心里對娘不滿,故意不跑趁機想把朝廷發的體恤金搶到手吧。”

    姜素蘭補了一刀,對銀子敏感的寧秀菊果然變了臉色。

    “先前說好的給你們小兩口留一兩銀子,多了沒有。”說著扔下一兩銀子,便不打算管了。

    寧大河夫妻兩緊隨其后,姜素蘭臨走前還把宋立志路上買的幾個豬蹄順了出去。

    寧春娘捏著一兩銀子,看著不省人事的相公,沒了主意。

    她手里有三兩銀子,但光是看病換藥就要五兩,再加上抓藥跟后期治療,四兩銀子哪里夠!

    “嗚嗚嗚……”她捂著臉哭起來。

    “娘!”

    院子里傳來兒子的聲音,寧春娘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眼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寧睿步履匆匆向這邊跑來。

    “娘,爹怎么樣了?”寧睿著急道。

    聽宋大哥派來的人說,爹傷很的嚴重,現在親眼見了才知道,豈止是嚴重,身上蓋著的被子都被血水染紅了!

    看到兒子,寧春娘冷靜了些,擦擦眼淚說道: “睿哥兒,你身上帶錢沒,先借娘十兩,你奶不給銀子請大夫看病,娘實在沒辦法了。”

    “奶奶實在太過分了!”寧睿氣紅了眼,連忙從懷里掏出二十兩銀子來, “銀子的事您別擔心,爹病的這么重,不能隨意搬動,我這就去縣里請大夫過來!”

    柳錦昱按住他: “我騎馬去,你在這陪著。”

    寧睿點頭。

    柳錦昱走后,他眼眶紅紅的幫他爹換了床被子,又簡單清理了下身上的血污。

    半刻鐘后,寧大海被疼醒了,他看著身邊紅著眼睛的妻兒,也濕了眼眶。

    “爹,分家吧,以后我照顧你跟娘。”寧睿哽咽道。

    寧大海沒急著反駁,他娘跟小弟剛才說的話他全聽見了,自己為這個家操勞這么多年,換來的卻是家人的無情拋棄,如今他徹底死了心,但愚孝多年,一時之間提不起勇氣跟養育了自己三十來年的親爹親娘撕破臉面。

    直到柳錦昱把大夫請來,大夫說若是再耽擱下去別說腿,就是命也留不住了。

    “哪兒就這么貴了,我看你八成是個庸醫,這點腿傷都治不好,還咒我兒性命不保,再瞎說我就去縣里找縣令老爺評評理,讓你們醫館都開不下去!”寧秀菊聽見一副藥就要幾百文,有些不樂意。

    柳錦昱請回來的是縣里有名的老大夫,輕易不出診,要不是看在柳錦昱過去幫過他孫子的情面上,才不會大老遠跑來給人診治。

    此時聽到有人當面質疑他醫術,還威脅他要讓他醫館開不下去,老大夫氣到手抖,指著寧秀菊半晌說不出話來。

    “什么神醫,就是來訛錢的,大海你可不能信了這老東西的鬼話,你那腿傷娘給你找村里馬婆子要個符灰敷敷,一準能好!”寧秀菊對著大兒子勸著。

    寧睿聽后臉色大變。

    馬婆子是村里的神婆,村里沒錢給孩子治病的便會抱著孩子去她那討個符水喝,孩子若是活下來她便說自己神力高,活不下來便說孩子被神仙娘娘瞧上,要留在身邊當個小神童。

    這么多年被她治死的小孩兒沒有十個,也有五六個,有的甚至只是感染了風寒,就被她一句話斷了活路。

    那就是個活閻王,如今奶奶竟然攛掇他爹找馬婆子醫治,是真的不把他爹的生死放在心上了!

    “奶奶,爹看病的錢我出,不用你。”他皺眉道。

    他心里有氣,態度便有些不好,寧秀菊聽著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樣,于是瞪了大兒子跟兒媳婦一眼,出聲教訓起來。

    “你們教出來的好哥兒,嫁了人連長輩都不放在眼里了,活脫脫白眼狼一個。”

    寧秀菊還在罵,白眼狼,賠錢貨,這些詞她以前罵過無數遍,寧大海也聽過無數遍,以前他沒覺得不對,長輩教訓晚輩是應該的,可現在他覺得格外刺耳,一句句就像砸在他心上一樣,讓他透不過氣來。

    “夠了!”

    寧大海的反抗讓寧秀菊愣住了,回過神來剛要破口大罵,就聽向來孝順的大兒子說道: “娘,分家吧。”

    “大哥,你瘋了不成!爹娘在不分家,你這是不孝!”寧大河譴責到。

    “我就是太孝順了,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寧大海看著活了三十來年,連自家田地在哪兒都不知道的二弟,覺得過去的自己就是個笑話,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寵著長大的親弟弟指著他鼻子罵他不孝子;孝順了幾十年的親娘背地里苛待他妻兒,現在更是為了銀錢連他性命都不顧。

    他做牛做馬大半輩子換來的家人,竟連陌生人都不如!

    “分家吧。”他再次說道。

    “你個不孝子我還沒死呢!”寧秀菊回過神來,盯著大兒子的眼里直冒火星子。

    大兒子鬧分家,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因為她知道小兒子被自個寵壞了,是個靠不住的,一旦分了家,這里里外外的活計就都落在他們老兩口身上了,她一個常年享受慣了的,讓她下地干活跟要她命沒兩樣。

    寧大海不說話,但臉上表情格外堅定。

    其實他也是個倔脾氣,一旦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寧睿的性子就是隨了他。

    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寧秀菊哪里不知道大兒子的性子,怕大兒子真跟自己離了心,便又轉換態度,打起親情牌來。

    “娘不是這意思,你這腿傷娘肯定給你治,可你也知道小遠過些日子要交束修,八月份還要進城趕考,家里銀錢不多,娘實在拿不出那么多啊。”說著抹了兩滴眼淚。

    往常她一哭,大兒子就沒了轍,自己讓他干啥就干啥,現在她都哭那么慘了,肯定能讓大兒子斷了分家的念頭。

    但她算盤打錯了,寧大海已經不吃這套了。

    “家里銀子跟田地都留給小弟,我跟春娘搬去老宅住。”寧大海垂著頭,不去看養育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娘, “您放心,就算分了家,我跟春娘照樣孝敬您。”

    寧睿聽到他爹這番話,心里咯噔一聲,不過下一秒便放下心來。

    “兒子的腿傷成這樣,就算好了也干不得重活,家里只靠春娘一人賺不了多少銀錢,以后每年只能孝敬爹娘五百文,算是報答您跟爹的生育之恩了。”

    第48章

    什么?一年才給五百文?

    聽到這番話,寧秀菊登時炸了。

    “你個不孝子,老娘供你吃喝,把你養這么大,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大兒子在縣里做工,一年能賺二三兩,即便腿腳不好的那幾個月耽誤了一陣子,但也把家里跟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條,可現在只給五百文,往后家里活計也沒人干了,寧秀菊哪里肯。

    “娘,這么多年,我為家里做牛做馬,早就還清您跟爹的養育之恩了。”寧大海啞聲道。

    睿哥兒嫁了個好夫婿,以后不用他操心了,但他還有春娘,自己這條腿怕是廢了,若是繼續在寧家待下去,春娘指不定會被自個娘磋磨成什么樣。

    “好啊,你是不是早就在打這個主意了!”寧秀菊指著大兒子一家,臉色鐵青, “這是怕我不答應,把睿哥兒也叫了回來,就為了逼我分家呢!”

    寧大海腿傷嚴重,再加上剛喝了藥,剛才起就沒了精神,這會兒更是直接昏睡過去。

    寧秀菊沒得到響應,以為大兒子是裝的,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被氣厥過去。

    “奶奶,你知道爹一副藥要花多少錢嗎?相公請來的大夫是縣里有名的神醫,光是診費就收五兩銀子,一副藥兩百文,要想保住命至少喝三個月湯藥,算下來最少也要二十五兩。我是個出嫁的哥兒,這些錢總不能都讓我出,不然傳出去怕是會影響小弟參加科考。”

    寧睿深知寧秀菊軟肋,一個錢一個寧澤遠。

    果不其然,后者一聽有可能影響自己寶貝孫子考科舉,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大兒子一家凈身出戶,家里田地銀錢都是小兒子的,她手里還有朝廷給的體恤金,加一起也有個小五十兩了,但讓她拿出一半給大兒子治病,那就是要她命,是絕對不可能的!

    “分家可以,但每年要給五兩銀子贍養費才行!”

    “五兩……娘,你這不是難為人嗎。”寧春娘哽咽道。

    “咋,我大兒子剛才說了就算分了家,你跟老大也是要孝敬我們二老的。”寧秀菊翻了個白眼, “五兩我還要少了呢,要不是心疼老大腿廢了,起碼也要十兩銀子才成!”

    寧睿算是看明白了,它奶奶這是借著分家變相要錢呢,他爹腿腳好的時候,一年也賺不來五兩銀子,更別說現在。

    他氣得身體發抖,爹重病在身,奶奶只想著從兒子孫子身上撈錢,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他不明白同樣是兒子,為什么自己一家就要遭受這種待遇,小叔他們卻成天吃香喝辣,坐享其成。

    柳錦昱察覺到少年情緒有些不對勁,大手按在對方肩上,輕輕捏了捏。

    “五兩不行,要么一年二兩銀子養老錢,要么一次性給你五十兩,選吧。”

    本來想讓小家伙自己解決的,但寧秀菊不僅臉皮厚,還如同潑婦般不講理,他家溫和乖巧的小夫郎哪里是她對手。

    寧秀菊聽到他毫無起伏的聲音,想反駁又有些不敢。

    她這個孫婿跟那個周公子好的很,周公子又跟縣令老爺有點關系,要是她把人惹急了,小孫子科考可就真沒指望了!

    但一年二兩銀子未免太少了些,往年大兒子交上來的銀錢可不止這些。

    不過就算大兒子有命活下來,后半輩子死命干怕是也賺不到五十兩!

    寧秀菊沒猶豫多久便做好了選擇。

    家里識字的不在,柳錦昱寫好分家字據,找村長跟幾個識字的做了見證后,寧秀菊這才把五十兩銀子拿到手。

    “既然分了家,就趕快從家里搬出去吧,小遠也大了,這間房收拾收拾當做婚房再好不過。”寧秀菊銀子到手,也懶得再裝,斜眼看著大兒子一家,趕起人來, “天氣這么好,不如就今兒搬吧。”

    聽到婆婆這話,寧春娘沒覺得難受,反而感到一陣輕松,她沒應聲,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

    爹娘終于分家了,寧睿心里高興,他也不想再看到這家人的嘴臉,勾著唇角幫他娘收拾東西。

    寧大海傷勢重,輕易挪動不得,柳錦昱喊來幾個門外看熱鬧的,小心翼翼把人抬上馬車后,又幫著娘倆拎了幾趟比較重的東西。

    東西本就不多,不出半個時辰便收拾妥當了。

    寧秀菊看著老大一家臨走前一副脫離苦海的歡喜表情,一張老臉扭曲的厲害。

    老宅子已經十幾年沒人住了,又臟又破,根本沒法住人。

    柳錦昱架著馬車在破敗不堪的院子前稍微停頓了會兒,便拐彎去了別處。

    ……

    “不成不成,這銀子我可不能收,俊山跟小寶多虧你們才有今天,這房子你們想住多久都成。”

    寧俊山他娘連連擺手,要不是睿哥兒跟他相公照顧,做生意還想著拉著她兒子一起,她家哪有今天。

    “你跟小寶關系好,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銀子,八成要惱的,他肚子里懷著娃,可不能這么刺激他。”

    想到好友的確會跟自己生氣,寧睿頓時沒了話。

    “那就麻煩嫂子了,等老宅修好,我們就回去了。”寧春娘笑著說。

    離開寧家寧春娘整個人都有了精神頭,人也開朗許多,讓人瞧著就愿意親近。

    “客氣啥,我家小寶生了娃還要叫睿哥兒一聲干阿么呢。”寧俊山他娘朗聲道。

    安頓好爹娘后,時間已經不早了,夫夫兩又找了村里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幫著把房子重建起來,忙完已經將近申時,眼見天色暗下來,兩人沒多停留,便坐著馬車匆匆往柳樹村趕。

    日子一晃便到了三月,寧大海腿傷養的不錯,已經能在人攙扶下走幾步路了。

    又過幾日,老宅修繕完畢,夫妻兩也沒通知自家哥兒,便迫不及待搬了進去。

    雖說兩家關系好,但總在別人家住著也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寧大嫂家人口多,他們夫妻兩住的是寧俊山跟寧小寶的房間,因為他兩在,小兩口都好些日子沒回家住了,寧小寶有孕在身,總住在外頭,寧春娘心里過意不去。

    “娘,你跟爹搬家也不讓人給我捎個信兒,我好幫著一起搬。”寧睿切著菜,語氣略微不滿。他一大早趕過來,就聽人說他娘已經搬去老宅了,爹的身子還沒好,也不知道娘一個人怎么搬過來的。

    寧春娘知道自家哥兒是在心疼自己,笑道: “有寧家嫂子跟大哥幫忙,娘就光在一旁看著了。對了,一會兒娘把紅燒肉做上,待會你去叫你寧大娘一家來咱家吃。”

    “知道了。”寧睿一聽有紅燒肉吃,立馬笑了起來。

    他娘做的紅燒肉最是好吃,在寧家那會兒他撈不著吃,現在總算可以吃個過癮了!

    寧睿正開心著,就見他娘捂著嘴跑了出去,臉色也有些蒼白,他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詢問。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寧春娘吐半天,什么都沒吐出來,見自家哥兒眼角通紅都快急哭了,還一個勁問她怎么了,她摸著肚子一張老臉紅了個徹底。

    “傻孩子,娘沒事。”

    “騙人,你都吐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真沒事,娘就是,就是有孕了。”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如今老蚌懷珠,還被兒子逼問出來,寧春娘別提多尷尬了。

    聞言,寧睿愣了好一會兒,盯著他娘肚子看了半晌,直把寧春娘看的汗毛都快豎起來,這才一臉興奮道: “娘,我就要有一個親弟弟了!”

    寧澤遠也是他弟弟,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雖然疼愛小遠,但總覺著兩人之間隔著一層,好像并不是那么親。

    其實他一直想有一個親弟妹,小時候看到村里感情好的哥倆,他就十分羨慕。

    寧春娘見兒子并不排斥,反而比她還激動,便放下心來。

    “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不過沒關系,不管是什么性別大哥都一樣疼你,等你出生后,大哥給你買好多吃的玩的,還教你讀書識字,送你去最好的書院,咱也考個舉人老爺回來當當。”

    聽到這話,寧春娘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才懷孕三個來月,自家哥兒連將來弟妹送去哪家書院都想好了,實在太早了些。

    “喜歡小寶寶?”她問兒子。

    寧睿點點頭,雙眼亮晶晶。他幻想著弟妹出生后的軟萌樣子,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既然喜歡,那就自己生一個,你跟哥兒婿也成親快兩年了,這肚子咋還沒個動靜呢?”寧春娘有點擔憂,哥兒婿家大業大,身邊沒個一兒半女怎么行。

    說到這個寧睿也郁悶,他也想要小寶寶啊,可相公嫌棄他年紀小,體質弱,到現在都不肯跟他圓房,他上哪去懷小寶寶。

    “哥兒要孩子本就不易,趁著年輕不抓點緊,等年紀大了就更難懷上了。”寧春娘苦口婆心地勸,末了還神秘兮兮從箱子底翻出一本裹著包袱的書,紅著老臉塞進自家哥兒手里。

    “娘,這是啥?”寧睿滿臉好奇。

    “收起來,回家再看!”寧春娘按住兒子想要拆開的手,臉色極其不自然。

    寧睿乖巧點頭,心里更好奇了。

    第49章

    回到家,寧睿把包裹放在床頭,便去了浴房。

    柳錦昱回來瞧見,以為是小夫郎給自己的驚喜,打開一看,立馬愣住了。

    真是好大的驚喜!

    他翻看著書上的內容,面上一臉鎮定,實則驚濤駭浪。

    寧睿剛從浴房出來就被他家相公抱了個滿懷,他眨眨眼,不解的望著箍著自己腰不放的人。

    “這書是你帶回來的?”柳錦昱啞聲問。

    寧睿看到熟悉的包裹,點了下頭,但他有些沒搞懂,娘送自己一本書做什么,哥兒又不能參加科考。

    不等他思考完,整個人便被抱了起來。

    “相公,書里寫了什么?我還沒來得及看呢。”寧睿被抱習慣了,雙手熟練的攀上自家相公的肩,眼神瞟了眼扔在床角的書籍。

    想到書中的內容,柳錦昱眉心微跳。

    小家伙被他好生養這么久,是時候開吃了。

    于是收緊懷抱,湊近洗的香噴噴的小夫郎,輕笑道: “光看沒什么用處,得親身實踐才記得牢。”

    后者一臉懵懂,直到被抱上床壓在身下親吻,這才明白過來。

    ……

    三月底,周洛帶著好消息回到柳西縣,邊關戰事大捷,敵軍前些日子降了!

    “戰事平息,老百姓終于有好日子過了,倒是周兄,為何還愁眉不展?”柳錦昱說。

    周洛嘆了口氣: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大哥家丟過一個孩子,這次我就是來尋我那走失的侄子的。”

    柳錦昱點頭, “人在柳西縣?”

    “嗯。”周洛從懷里摸出一枚玉佩, “這是當年大哥找人雕刻的玉佩,由大嫂親自給錦兒戴上的,世上僅此一枚,絕無第二個。這玉佩是從我從一個古董商那買來,追查多日才得知它竟是從柳西縣流落出去的。”

    柳錦昱看著他手中的玉佩,神色微頓。

    這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見好友一直盯著玉佩看,周洛開玩笑道: “這玉佩該不會正巧是柳兄遺失的吧,說起來你跟大哥長得頗有幾分相似,我大哥走失的孩子難不成就是你?”

    柳錦昱的確懷疑過自己不是柳家親生的,但天下怎么會有如此巧合之事,況且這玉佩并不是他的……

    想起來了,這玉佩他曾在柳老太太那里看到過,原主六歲之前,柳老太太幾乎每隔幾日便將其拿出來仔細擦拭一番,后來柳家出事,這玉佩就便被當了。

    “柳兄?”周洛伸手在柳錦昱眼前揮了兩下, “怎么突然發起呆了?這玉佩你該不會真見過吧?”

    柳錦昱回過神來,他心中有個猜想,急需驗證一番。

    “除了這枚玉佩,還有什么能證明孩子身份的辦法?”

    “錦兒左手腕上有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胎記,形狀類似水滴。”周洛說。

    不是。

    柳錦昱動了動掩在袖中的左手,他左手腕處干干凈凈,并沒有一枚水滴狀胎記。

    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他提醒周洛道: “我曾在柳家見過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

    后者傻了眼: “你該不會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大侄子吧!”

    柳錦昱: “我并沒有你所說的水滴胎記。”

    周洛有些失望,如果柳錦昱是他大侄子,他一百個愿意。

    不過,這樣一來豈不是亂了輩分,他可還抱著柳兄大腿叫過大哥呢!

    周洛糾結了,直到他去柳家查探過后,更是遭了晴天霹靂一般,只因柳老太太說她三兒子柳錦昌就是當年周嬤嬤托她照顧的小嬰兒!

    “這么多年,你們終于來尋了。”柳老太太淚眼婆娑, “老二家的快去把錦昌叫來,就說家里來了貴客。”

    唐二娘應了一聲,連忙跑去后院叫人。

    柳錦昌到的時候,胳膊上纏著一圈白布,隱約有血跡透露出來,瞧著傷的不輕。

    “咋還傷著了,叫了大夫沒?”柳老太太心疼道。

    “娘,您別擔心,只是看起來嚇人了些,其實傷的并不重。”柳錦昌安撫完柳老太太,抬頭朝一旁站著的周洛露出歉意的微笑, “看來娘說的貴客就是周公子了,不知周公子今日來有何要事?”

    因為柳錦昱的關系,周洛對柳家人沒什么好感,他雖沒見過柳錦昌,但對方慫恿兄長及雙親做的那些事,他早就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心里對這種虛偽,小人行徑的作態膈應很的。

    他不認為這樣的人會是大哥的兒子,但他親眼見過柳錦昌后,又有些動搖了。

    柳錦昌的眉眼間,有幾分他爹年輕時的影子。

    “錦昌,娘早先跟你說過,你不是娘親生的,你的生母另有其人,這位周公子就是你親生父母那邊的人,如今來尋你了。”柳老太太抹著眼淚說。

    “娘,您說什么呢,我就是您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永遠也不會改變。”柳錦昌表情微變,眼神不善地看著周洛, “就算您說的是真的,他們把我拋下二十幾載不曾過問,與我跟陌生人有何區別。”

    “兒啊,娘也舍不得你,但娘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把你留在村子里,你聽話跟他們回去吧,娘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每年能回來看看娘就好。”柳老太太繼續抹眼淚。

    母子兩一唱一和,周洛還一句話未說,柳老太太這邊已經在跟兒子含淚告別了。

    “等等,除了這枚玉佩你可還有其他證明身份的對象?”周洛問。

    “物件?有有有!那小娃娃左手腕上有一枚水滴狀胎記,這件事不知道你們知情不?”柳老太太說著看了眼兒子手上纏的白布, “可惜錦昌傷到了手,怕是不能給你看了。”

    周洛不太信事情有如此巧合,但大嫂近來身子不好,他這趟說什么也要帶一個人回去。

    況且大哥那邊情況復雜,找個身份模棱兩可的人回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事情便這么定下。

    ……

    自從柳錦昌被周家人接去秦安后,柳老太太在村里便挺起了身板,整日神采奕奕,就連走路都趾高氣昂的。

    “怪不得柳老太太對柳老三這么上心,原來人家大有來頭,聽說是皇商周家走失的公子呢!”

    “可不是,老柳家算是發達了,這以后的日子吃喝不愁了!”

    “聽說那周公子走前留了不少銀子跟珠寶,柳老太太頭上戴的發簪就是其中之一,值十幾兩銀子那!”

    村民們議論紛紛,都夸柳老太太養了個好兒子,說不定日后要被接去都城吃香喝辣。

    柳老太太聽得舒心,就連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

    “咱們村唯一一個秀才老爺走了,我還想給孫子求個名兒,現下怕事不成了。”

    “找昱小子啊,他童試得了第一,學問不比昌小子差。”

    “是啊,昌小子當年考童生考了三次才過,昱小子一次就過了,人家還是自學,連書院都沒上。要我看,昱小子可比昌小子厲害多了。”

    “我呸!跟錦昌比那小畜生也配?!”柳老太太回頭,朝幾個說閑話的婆子啐了口, “我家錦昌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一個種地的泥腿子,也配跟皇商家的公子少爺比?誰給他的臉!”

    柳老太太如今身份不比從前,幾個婆子心里雖然不得勁,但也不想得罪人,連忙賠笑臉跟著罵了幾句柳錦昱,這才得以脫身。

    “呸!什么東西,放著好好的親生兒子不養,耗盡心思養個外來的,也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后兩頭不討好啥也撈不著!”

    “就是,死老婆子神氣啥,那周公子家里可是皇商,柳老三跟著去了都城,哪里還會把她個鄉下泥腿子放在眼里!”

    幾個婆子走遠后,憤憤不平罵道。

    ……

    科舉在即,柳錦昱把心思都放在了讀書上,對村里的流言不甚關心。

    倒是柳老太太隔三差五出現在門前,偶爾瞧見對方鼻孔朝天的姿態,把他膈應的夠嗆,當天夜里便收拾東西,帶著睿哥兒去了縣里。

    柳小春今年十七,在她的管理下,寧記糕點鋪生意蒸蒸日上,今年四月更是開了兩家分店,如今縣里幾乎無人不知寧記柳掌柜的名號。

    如此才色雙絕的女子,自然惹來不少男子求娶,這些日子,柳家門坎都快被踏破了。

    “小春,你是怎么想的?”這日,送走一位上門求親的漢子后,柳錦昱問柳小春。

    “小叔,我不想成親,以前我一心想嫁個好夫婿,從來沒想過女子也可以活的如此瀟灑自在,我享受現在的生活,覺得每日對賬賣糕點可比相夫教子有意思多了。”柳小春說著,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來。

    “再說,那些來求親的漢子根本沒幾個真心的,分明是看上了咱家的銀子!我那日路過醉仙樓親耳聽幾個漢子交談,說是要比比看,誰最后能把我娶進門,我豈會讓他們如意!”柳小春捏著拳頭,表情生動可愛,一點沒有當初的怯懦跟軟弱。

    “好,我柳錦昱的侄女,要配自然配最好的。”柳錦昱道。

    十七歲的小女孩,談情說愛實在太早,但這里是古代,女子十六還未出閣,便會遭人非議,何況十七八。

    不過只要有錢有權,就是一輩子不嫁人,旁人也不敢多說半句。

    錢,柳錦昱有。

    至于權,為了子女將來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他拼盡全力也要努力爭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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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完家收拾家里,真是累死,收拾好幾天啥也沒收拾出來,哭了

    第50章

    七月中,寧小寶生了個小哥兒,長得十分可愛,寧睿見了喜歡得不得了,整天抱著不撒手。

    進入八月,柳錦昱每日溫書時間增加了一個時辰。

    周洛上次帶回來的書籍中,不僅有近三年的科考試題,還有幾個監考官喜好手冊,跟最新時政消息。

    有這些東西在,便沒必要去書院跟一群虛偽的家伙浪費時間。

    院試地點在北陽城,開考頭一天周洛終于趕了回來。

    “你一直沒動靜,我還當你要留在都城參加院試。”柳錦昱道。

    “別提了,我就不該把人弄回家,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呢么。”周洛一臉痛苦的說, “你是不知道,那柳錦昌剛到家沒幾天,使喚起府里下人來,半點不客氣,每日出門身邊最少帶四個下人,且花錢如流水,我還不能說,因為人家有正經理由的,東西要送去柳樹村給他養父母一家,以報養育之恩。”

    “我呸!”想到柳錦昌當時的虛偽嘴臉,周洛便氣不打一處來, “說得好聽,不就是想拿周家東西貼補老柳家,臨走前我可是給了不少銀錢,別說一個嬰兒,就是養育十個嬰兒也綽綽有余!”

    “這些都不算什么,最讓我生氣的是他竟然打著二哥名號,到處結交世家子弟,說什么自己初來乍到,要盡快熟悉都城節奏,日后科舉中選,好來朝中幫二哥。理由倒是說的好聽,可他一個鄉下來的,哪里知道哪家該交,哪家不該交?

    “來都城不足兩月,惹了一堆禍事,簡直蠢得可以,要不是看在他能牽制大哥那小老婆的份上,我早就把人打發了。”

    周家大哥除了原配,還有個小老婆,這事兒柳錦昱知道,不過周大哥跟原配關系很好,那位小老婆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進了周家大門,后來生下一子,叫周繁升,只比那位丟了的周大公子,小兩個月。

    “離家前,我見張氏跟她兒子似乎在謀劃什么,周家大少爺找回來了,他們這是坐不住,要主動出擊了。”周洛說。

    “你就這么確定柳錦昌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柳錦昱問。

    “自然,我們周家可沒有這種虛偽又自私的人。”周洛伸了個懶腰,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榮華富貴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再說接他回周家可是他自己點了頭的,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跟我沒關系。”

    柳錦昱默默為自己曾經的弟弟點了根蠟。

    ……

    院試一共考三天,初九到十二,分別考詩詞,策論跟算數。

    考試期間,所有考生吃宿都在一個小隔間里。

    考場空氣不暢通,再加上天氣炎熱,味道可想而知。

    柳錦昱抓鬮抓到靠門的位置,身上又帶著硝石,熱了可以自制冰塊降溫,且又舍得花錢,跟衙役買了不少水,每日睡前都把自己擦得干干凈凈,跟隔壁考生一比,簡直不要太舒服。

    反觀周洛,可就沒那么舒坦了,他的小隔間在最后邊,住在他前頭那位仁兄吃錯東西拉了半宿肚子,把他惡心的三天沒吃飯,勉強答完最后一場,便解脫般地暈了過去。

    柳錦昱這幾日雖說過得還算可以,但到底不比在家,回到后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摟著小夫郎,睡到第二日午時才起。

    “相公,你醒啦。”寧睿見他出來,連忙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看著小夫郎眼底的青色,柳錦昱有些心疼,自己科考這幾日,少年擔心的覺都睡不好,昨日他好不容易哄著人一起睡下,結果醒來身旁早就空了,看這滿桌子的菜肴,怕是早早就起來準備飯食了。

    “坐這兒。”他拉著人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接著開始給人夾菜。

    寧睿看著被堆的高高的碗,連忙伸手護住: “相公夠了,太多了要吃不下了。”

    “多吃點,這幾日我不在,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說著又給人夾了個雞腿放在碗里。

    “我都有好好吃飯,只是睡的不太好而已。”寧睿對著面前的一大碗飯菜,微微嘆了口氣。

    真是甜蜜的負擔啊。

    吃過飯,夫夫倆牽著手在街上愜意漫步。

    這不是第一次來北陽城,也不是第一次在街上牽手,但寧睿臉皮薄,盯著眾人或羨慕或調侃的目光,不過片刻便羞得滿臉通紅,手指也不自在的蜷縮起來。

    “這么害羞,看來要多牽幾回才行。”柳錦昱握緊小夫郎想要抽回的手,笑著說。

    “這位夫郎,你相公待你可真好,像你們這么恩愛的夫夫可是不多見呢。”一旁賣香囊的大嬸,笑瞇瞇道。

    “嗯,相公對我非常好。”寧睿紅著臉說。

    柳錦昱聽得開心,見大嬸攤上的香囊做工精致,香氣也不刺鼻,于是便問: “嬸子,你這香囊怎么賣?”

    “帶花樣的三百文一個,不帶花樣的一百文一個,貴是貴了些,但我這可是去萬神寺開過光的,靈驗著呢!”

    柳錦昱點頭。

    價錢的確比別家貴上許多,怪不得沒多少人買。

    他挑出來幾個自家夫郎害怕的花樣,指著剩下的: “這些全要了。”

    大嬸愣了下,隨后立馬笑開了花。她見柳錦昱把小龍屬相的都挑了出來,還以為對方只買這幾個,不成想竟是除了這些,剩下的全要了!

    大嬸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拉來一樁大生意,連忙逮著寧睿猛夸了幾句。

    “小夫郎模樣長的可真好,就是跟都城官老爺家的小哥兒比,也毫不遜色嘞!瞧瞧這小臉蛋兒,可真俊那,要是我家有兒子,肯定也找個像小夫郎這般貌美的。”

    這,這也太夸張了。

    寧睿瞪大了眼睛。

    頭一次被人這么夸,剛開始他還挺害羞的,可是后來就覺得不對勁了,這都快把他夸成神仙了,太夸張了。

    “那可不行,長成我夫郎這樣的,世上只有一個。”柳錦昱看著小夫郎傻乎乎的模樣,心情甚好。

    “喲,還護上了。”賣香囊的大嬸,眼神揶揄。

    好不容易脫身,寧睿拎著個最喜歡的兔子香囊,湊上去嗅了嗅,眼睛立馬亮了。

    “相公,這個味道好好聞。”

    “喜歡就好。”

    “可是這么多,咱們也戴不過來啊。”寧睿有些苦惱。

    “挑出來幾個咱們留著,剩下的給大山,讓他賞給鋪子里的伙計。”

    “嗯!正好相公考上秀才了,讓他們也沾沾喜氣。”寧睿又笑了起來。

    “就這么肯定,你家相公能考上秀才?”柳錦昱挑眉。

    “當然,相公是最厲害的!”

    少年微微睜大的雙眼,寫滿了信任跟崇拜。

    柳錦昱心中一陣悸動,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對方柔軟的發頂。

    “要是時間地點不對,我就……”

    “什么?”寧睿眨眨眼,模樣乖巧可人, “相公,你聲音太小了,我沒聽到。”

    “沒什么,走吧,去鋪子里看看。”

    “好,小寶跟小豆花應該在店里,正好讓他們挑一下喜歡的香囊。”說到寧小寶家的小哥兒,寧睿臉上立馬綻放出笑容來。

    小豆花是寧小寶給自家小哥兒起的小名,大名叫寧玉書,不過小家伙更喜歡小豆花這個名字,每次寧睿一叫小豆花,小家伙就咯咯笑,開心得不得了。

    寧記茶樓,寧小寶正抱著快要滿月的小豆花喂牛奶,小家伙今天格外調皮,沒喝幾口就不喝了,一雙大眼睛還不停朝門外看,想要出去玩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因為是坐在窗邊,柳錦昱夫夫一進門就看到了。

    小豆花看到熟悉的人,雙腿興奮地蹬了兩下,嘴里咿咿呀呀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小豆花,看看干阿么給你帶什么好玩的來了。 “寧睿拎著香囊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啊啊!”小家伙彎起眼睛笑瞇瞇,舉著蓮藕一樣的手臂試圖把香囊抓在手里。

    “小豆花,你到底是誰生的啊,見了你干阿么比我這個親阿么都親。”看著玩得開心的一大一小,寧小寶語氣酸溜溜。

    “不理阿么,干阿么買了這么多香囊,看看喜歡哪個?”寧睿抱著小豆花,讓他自己挑。

    不滿一個月大的小人兒,哪里懂這些,小手無意識在幾個香囊上一劃拉,寧睿便立馬把那幾個香囊放到了他懷里。

    “我們小豆花也喜歡小兔子啊,干阿么也喜歡。”

    “咯咯”得了玩具,小豆花笑得更開心了。

    “晚上在這吃吧,讓人做你最愛吃的紅燒兔肉。”寧小寶說。

    一聽有紅燒兔肉吃,寧睿立馬點頭答應: “好啊。”

    晚飯端上桌不久,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寧俊山進門后,先跟柳錦昱打了個招呼,隨后從寧小寶懷里把小豆花接了過來。

    “小豆花,爹爹回來了,想不想爹爹?”

    “啊噗”

    后者瞪著眼睛盯著寧俊山看了幾秒,隨后張著小嘴吐了個口水泡泡。

    吐完小家伙腦袋一轉,揮著小手用力夠坐在一旁的寧睿,奈何手短夠不到,都快把自己急哭了。

    “小豆花,來,干阿么抱。”寧睿伸手,小家伙連猶豫都沒有,身子一扭就往寧睿懷里歪。

    “這兒子算是白生了,小小年紀就喜歡長得好看的,還好是個小哥兒,不然長大了怎么得了。”寧小寶深深嘆了口氣。

    “既然這么喜歡干阿么,那跟干阿么回家,以后干阿么養你好不好?”寧睿抱著小家伙,笑著問。

    結果小家伙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怎么,眨了兩下水潤的大眼睛后,哇的一聲,毫無征兆大哭起來。

    “別哭,不走不走,干阿么騙你的!”寧睿急忙哄到。

    小豆花人小,哭起來動靜可不小,寧小寶接過來抱著哄了好一會才哄好。

    “北陽城這邊的生意已經穩定了,彭城跟下南城那邊過幾日就能開業,到時候我親自唔盯著”寧俊山看了眼床上哭累了,已經睡著的小豆花,轉頭跟柳錦昱說。

    柳錦昱: “我去就行,這段時間辛苦了,在家好好陪陪小寶跟小豆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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