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都格登國際酒店
葉庭元正步履匆匆趕去參加一場鴻門宴晚會,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葉庭婷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喋喋不休。
“哥,哥~我真的驚到了!這作者真神啊!!”
葉庭元皺眉:“什么亂七八糟的?!”他壓根沒聽這粘人精的前半段廢話。
“喏!”葉庭婷把書往葉庭元眼前一亮,封面的大號標題簡直令葉庭元聞風喪膽——《霸道師尊愛上我》
葉庭元低頭揉揉眉心,他妹妹年方十六,正是充滿幻想的大好年華,自然愛看這些玄乎又浪漫的無厘頭小說。
見葉庭元不耐煩,葉庭婷立即扁嘴,大聲嚷道:“你對我愛答不理,我要去告訴爸媽!!”
葉庭元對她這一套非常熟悉,葉家二老總是擔憂他會對這個繼出的妹妹不利,而他卻只想帶領葉家在商場上傲視群雄。
所以,有時候該敷衍時就敷衍,葉庭元面不改色道:“我剛剛說的是,wow~你這本書怎么神了捏?”
腳下依舊健步如飛。
葉庭婷半跑著追上,興致勃勃說:“這本書的主角叫葉庭元,跟你同名耶~”
“還有還有,另一位主角叫陸珩,陸珩,不就是經常跟我們家作對的陸氏總裁嘛?你說巧不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庭元皮笑肉不笑附和:“巧巧巧~”
“這作者真神!怎么就湊巧取了你倆死對頭的名字當主角,哈哈哈哈哈”
秘書迎面小跑過來,說:“總裁,大家正找你呢?”
葉庭元頂著葉庭婷猖狂大笑的背景音,問秘書拿來了房卡,轉手扔給葉庭婷,“今天宴會開挺晚,你既跟來了,就在酒店好好呆著,晚點我讓小齊給你多加一間房。”
轉頭,葉庭元便斂了神色,心中狠厲想著:陸珩,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樓上是葉庭元此次下榻的酒店,二樓便是宴會地點。葉庭元跨著1米80的大長腿穿過走廊,冷眸冷臉,輪廓孤傲,儼然一副大殺四方的模樣。
然而,事情并不如葉庭元設想那般發生,這注定是混亂的一夜——
當晚
20:00:陸氏以微末的勝算拿下了本市最大投資項目。
21:00:陸氏與葉氏兩位總裁的眼神刀光劍影過了幾招,錯身而過時,兩位秘書不約而同絆了對方一腳,結果導致自家總裁雙雙在大庭廣眾下摔倒。
21:30:頭條新鮮出爐,標題赫然稱兩位總裁此舉為相愛相殺。
22:00:葉庭元冰塊臉對著過來八卦的宴會參與者,當眾罵出了人生中第一個“滾”字。
22:30:頭條新鮮出爐,標題大膽作死“輸不起的葉氏”。
23:00:葉庭元讓秘書“沒解決好頭條的事明天不用來了”,秘書連夜殺去頭條總部。
23:30:宴會結束。
00:00:閑逛的葉庭婷正找不到秘書給她加房間,迎面撞上陸珩摟著自家哥哥進了房間,頓時尖叫。
00:30:葉庭元猛地從醉意中清醒,發現陸珩穿著浴袍在他房里,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地撩發、懟臉,迷迷糊糊還聽到“下|藥”“上床”等驚悚詞。
葉庭元強行繃起精神,昏昏沉沉地摸起一物,是他那便宜妹妹的腦殘小說。
哐當一聲——!
葉庭元書角對著陸珩的腦袋狠狠砸下,那瞬間,他仿佛看到血沫如煙花狀噴出。
下一刻,葉庭元腳下一滑,眼見要以一個非常不雅地姿勢倒下,他腰身一扭換了個方向,“哐”地巨響,額頭狠狠磕到大理石邊緣。
天殺的,巨痛!!!
緊接著“啪嗒”一聲,陸珩的身體也沉沉砸向他,葉庭元一句國粹還未出口,便失去了意識——
汨汨流出的兩股鮮血浸濕了那本封面浮夸的小說。
意識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急速下墜,凌空響起一聲呼喚:“葉庭元——!葉庭元。葉庭元。”聲音機械冰冷。
葉庭元沉重蘇醒,茫然反問:“誰叫我?”
【嘀——嘀——!系統003激活成功,歡迎新一位宿主葉庭元。】
機械聲剛落,響起一陣嗩吶擊鼓加敲鑼的歡呼聲。
“什么東西?”葉庭元沉浮中蹙起眉頭,想要說話卻發現張不了口。不是張不了口,而是他沒有了嘴巴,甚至整個身體都沒了存在感,只剩一團漂浮的意識。
認識到這一點后,葉庭元在腦海中隔空問道:“你是誰?”
【宿主您好,我是003系統,您已成功綁定穿書系統,接下來由我陪伴您走完穿書旅途~】
“什么鬼?”
【由于您給書籍“霸道師尊愛上我”提供足夠量的血液,完成了與書的血契。所以,接下來,您將展開一段完美的旅途~】
“書??又是葉庭婷闖了什么禍?!”葉庭元震怒,“我不要穿書,給我回去!”
【不行。】
“為什么?”
【血契一旦結成便不可解,除非完成穿書旅途中的所有任務。更何況,現實中您已腦死亡,穿回現實的瞬間,您的意識便不存在了。】
“我死了?”
【腦死亡。身體或許還在醫院吧,所以您要抓緊完成穿書旅途。】
“”“完成之后呢?”
【您的意識會回到現實,不會死亡。】
葉庭元聽著荒謬至極,但身體與意識分離的實感實實在在提醒他,那個欠揍的機械聲說的或許是真的。
“行吧,接下來要怎么做?”他暫時接受。
【嘀——嘀——!世界體系載入中身體傳送中完成!宿主葉庭元,歡迎進入“霸道師尊愛上我”的修仙世界~~】
葉庭元感覺身體回來了,隨即猛地失重下墜,意識閃過一道白光,再睜眼,便看到云煙縹緲的群山,身前溪流潺潺,他站在硌腳的石子路上。
【任務1:拜師成功。】
那自稱系統的機械聲在葉庭元腦海響起,這聲音中夾雜著滋啦電流聲,像極了八九十年代的破爛收音機。
“什么意思?”
“說話!什么拜師?”
半天無人回應后,葉庭元忍不住吼出聲:“喂!!”
他嚇了一跳,他的聲音為何變得稚嫩尖細了?一旁的大叔更是嚇死人不償命,“小孩,你吼什么?”
葉庭元低頭一看,短小的五指,粗布麻衣裹著的小短腿,古裝劇里常見的布鞋
他被硬控了整整30秒,又抬眼看大叔的裝束,不遠處支起的茶鋪攤子,三五吆喝的粗大漢,拴在一旁的馬匹等等實景。
他終于相信他穿書了,心中輕咳兩聲,呼喚那個機械聲,“喂,我沒看過這本書,講的什么內容?去哪里拜師?”
腦海中一片死寂
“你不說清楚,我怎么拜師?”
葉庭元怒極:“喂!!小破爛!!”
【嘀——我不叫小破爛,你可以叫我003!】
還是慢條斯理的機械聲,這機械聲,電流干擾略大,滋啦滋啦噪音比之前更甚。
“你把話說清楚,叫你鋼鐵俠都行。”
系統再沒有回應,生悶氣去了。
突然,一旁大叔像個NPC似的介紹起來,“小孩,你不是說你要上青州山去拜師嗎?這九州仙門為第一修仙門派,青州山為首。如今已到青州山腳下,咋遲遲不動身呢?”
葉庭元瞟了他一眼,睥睨的眼神孩童的臉蛋,頗有小大人的模樣,“九州仙門?除了青州,還有哪些?”
NPC大叔敬業地掰起手指頭,“據說九州分別為,青州、陽州、京州、晏州、涼州、許州、邕州、豫州、翼州。每個州以山為據,平日里專注修仙除魔、互不干涉。若有大事,皆在青州山相聚,青州山可謂是統領整個九州仙門。”
葉庭元煞有介事點點頭,這葉庭婷平日都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那這哪座是青州山?”
“這不中間最大一座就是嘛。”
“謝了,NPC。”葉庭元冷淡道謝。
大叔跳腳起來,怒道:“你這小孩咋這么沒禮貌?叫我摁屁吃??”說著就要擼袖子教訓。
葉庭元也識時務,立馬倒騰小短腿溜了。
青州山腳下的路實在崎嶇,葉庭元如今長得跟個團子似的,沒攀爬幾步就累了。就在他癱倒在石頭上休息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是去拜師嗎?為什么要爬上去?”
葉庭元這短短一日已被驚嚇太多次了,這時面對突然冒出來的人有種心累的淡定,“你哪位?”
那人也是個團子,不過是個眼珠奇大臉龐奇圓的團子,他短款束衣干脆利落,腰上系著一個錦囊,似乎還帶著奶聲奶氣的語調:“我叫況山秀,也是去拜師的。”
“哦,你也拜青州山?”葉庭元問。
“青州山?雖然我天資不錯,但青州山還是不敢妄想,我是奔著陽州山去的。”雖說是娃娃臉團子,但況山秀一開口還是早熟口吻,目的明確。
“那你為何在青州山腳下?”
況山秀皺起疑惑的小臉,“拜師不都在青州山完成嗎?”
見葉庭元不解,“今日是九州仙門的拜師大典啊,所有人都聚在青州山行拜師禮。這會兒已過晌午,估計拜師大典快要開始了。”
葉庭元詫異:“快要開始?這山這么高,爬到明天也爬不上去吧?”
況山秀滿臉不可思議,打量了他一會兒,伸手指向葉庭元的腰間,嗓門尖細:“你不是有錦囊嗎?別告訴我你是弄虛作假的?!”
葉庭元總覺得一個小孩在和他牛頭不對馬嘴,隱隱有些不耐煩,腦中喊道:“小破爛,你給我出來!!”
腦海中一片寂靜。
葉庭元額頭突突冒起青筋。
況山秀突然上道,小大人般仔仔細細解釋:“這九州仙門收徒可是有門檻的,必須在十歲之前達到煉氣期1層。這煉氣期共有13層,一般人十歲突破第1層已被認為有修仙天賦,夠格成為九州仙門的外門弟子,7層以上才有機會內門弟子。”
“哦”
“所以說,你身上帶著錦囊,身上有靈氣,說明你必已達到煉氣期。”
葉庭元不恥下問:“身上有靈氣是怎么看出來的?”
況山秀短舌頭“嘖”了一聲,繼續解釋:“煉氣期1層雖為初期,但已吸納靈氣來溫養經脈和四肢,能使用一些簡單法術,體質自然比普通凡人要強。我們都在一個層次,自然能感知道你的境界。”
葉庭元一副終于撥開云霧大受啟發的模樣,隨意朝況山秀拱拱手,“明白了!修仙體系嘛”葉庭婷那奇葩的興趣愛好、奇葩的分享欲,正好讓方便他現在的理解。
“什么?”況山秀問。
“沒什么。”
況山秀納悶看了他一眼,又小手一揮,“哎,趕路要緊。我們現階段體內靈力不能支撐太久的御劍飛行,還好這青州山山頂不算太遠,你將錦囊里的劍召出來御劍飛行。我們現在飛上去還來得及。”
“飛上去?”
“不然你還真走啊?”況山秀臉上堆疊的疑惑比他還多。
葉庭元一句話反殺他的疑惑,“既然能飛,那你剛剛為什么也在爬的?”
“我突發奇想,想要試試攀爬不行嗎?”這句話說得頗像系統那一灘死水的語速。
得,又一NPC。
得知是NPC后,葉庭元大膽命令道:“你演示一下御劍飛行。”
況山秀豎起他那短小胖乎的食指和中指,雙指并攏抵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靈光從他腰間錦囊飛出,憑空化出一柄閃著藍色光暈的長劍。只見他身體輕躍而上,穩穩站在劍上,雙指橫在胸前,立馬飛速往前飛去。
況山秀在前頭轉了個彎,雙指微轉角度,說:“你快御劍!別有雜念,只要心中默念你想做的事就行。”
葉庭元本來覺得中二,看到況山秀實實在在在他眼前秀了一把,又抵不住想要嘗試。被況山秀催了半天,只好學著他的模樣,雙指抵在眉間,心中默念:劍呢?劍呢?飛出來啊!
錦囊靈光閃現,一柄紫光長劍化出,葉庭元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躍,竟穩穩停在劍上,隨著況山秀一句“走咯”的呼喚,“咻”地一聲發射出去。
葉庭元忙站穩身形,橫在胸前的雙指悄咪~往上旋轉,突然飛行方向也跟著轉動,況山秀喊道:“你走錯路了,這邊!”
葉庭元忙將雙指轉回來,心中嘆道:哦,原來這就是方向盤!
有了前車之鑒,葉庭元不再喊人NPC,禮貌道謝:“謝了,況兄。”
況山秀一臉開朗,“不用客氣,叫我山秀。說不定咱倆以后還是同門呢!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葉庭元。”
第2章
青州山門派設立在一片仙氣縈繞的山坳處,大門古老而莊重,兩根門柱直插云霄、藤蔓纏身,上面龍飛鳳舞書寫幾個大字:青州山。
門前,穿著門派服飾的人在主持登記事宜,葉庭元看著一擁而上的小屁孩們,“怎么都是小孩子?”
“不是都說了嘛?10歲之前到達煉氣期1層,才能拜師。自然只會是小孩過來拜師了。”況山秀咧著一口大牙,突然收牙懷疑,“你看起來真的好小,到煉氣期7層了嗎?沒到的話只能入外門弟子。你到底多大?”
“你幾歲?”葉庭元反問。
“八歲。”
葉庭元再次不耐煩呼叫系統,“喂!小破尊敬的003,我如今幾歲?煉氣期幾層?”
“你再不說話,我就不拜師了!”
好一陣靜默,機械聲才再次響起,【宿主,你現在是六歲,煉氣期10層。】
雖然還是毫無波瀾的機械聲,葉庭元卻聽出了他的咬牙切齒。
“這么小?”葉庭元下意識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量,瘦削又短小,他以往完美的肌肉線條通通消失,身體兩側看起來就像兩條直溜溜的竹竿子。
葉庭元不爽,但是糾結無意。他轉念又揶揄問:“你不是不理人嗎?怎么還給我派了兩個NPC?”
【幫助宿主渡過難關本就是我的職責,況且你要是失敗了,我也沒好處】
系統不急不緩地回答。
葉庭元挑眉,“哦~~~原來你也怕我完不成任務。那就好辦了!”
系統不明所以,【怎么好辦了?】
葉庭元不答,上前登記名冊,見其他人都是交上自己的錦囊,他也伸手遞上,卻看到自己圓乎乎的五爪,短小的手臂。
哎
登記的人麻利接過他的錦囊,在一塊不規則透亮的石頭前一碰,石頭亮起。那人便將錦囊還予他,問:“名字?家在何方?”
“葉庭元。”葉庭元懶得跟系統來回扯,便說:“青州山腳下。”
周圍響起細碎私語,登記之人看了他一眼,才將名字記上,隨即給了他一個令牌,類似準考證。
葉庭元走進大門,里面別有洞天,場地空曠異常,遙遠之處屹立著一座輝煌建筑,琉璃殿瓦,四角皆是金銅鏤雕獸頭,建筑周身被云霧半遮半掩,是需要仰視才能看見的高度。
葉庭元收回注目禮,視線平移過場地的每一處,但,只能看到人從眾眾到處都是人,還都是小團子。
突然,頭頂傳來威嚴震耳欲聾的通知:仙尊仙君駕臨,諸生跪拜~
人群如浪潮涌動,參差不齊跪了下去,葉庭元也照做,他聽到前方有小孩在竊竊私語:“仙君出場好生氣派,不愧是九州中靈力最高者。不知我以后能拜哪個仙君?”
“想得美,仙君不會親自收徒,也不會親自教導!今日都是各州大師兄前來考核我們,資質不錯才能留下。”
“那仙君怎么駕臨了?”
“來走個過場罷了。哎,你想去哪個州?”
“我自知資質平平,能去個許州山就不錯了。”
“我覺得我靈根極好,可惜,青州山好久都不收新徒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陽州山了。”
聽到這里,葉庭元忍不住出聲,“請問兩位,青州山為何不收新徒了?”
那兩人回頭一看,似笑非笑問:“你是青州山腳下的葉庭元?”
葉庭元心說,你記性真好,我們認識?
另一個人也好奇回過頭問:“聽說青州山腳下,百年無雨,植被生長全靠周邊靈氣孕育,人煙罕跡。但凡在青州山腳下憑空出來的,都是天上豬狗的投胎。”
“什么東西?”葉庭元一時理解不過來。
旁人以為他裝傻,幸災樂禍給他科普典故:“傳聞,天上亦有家畜家禽,偶爾犯錯被仙人貶下凡間,仙人都會選在青州山腳下。因為這里靈力充沛,利于修煉,長大后也可順理成章拜入九州仙門。這樣呢,既能讓他的豬狗下凡走一遭修煉的苦,又能等它哪日飛升回歸。”
那人定睛瞧著葉庭元,“你前世是豬還是狗?”
葉庭元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老子是人!”
周遭傳來一陣笑聲,“你今生當然是人啦哈哈哈哈哈”
不知誰說了句,“有一種方法可以驗證他是不是豬狗投胎!”
葉庭元:你才豬狗投胎,你全家都是豬狗投胎!!
這一小片人都此起披伏地問:“什么方法?”
“都說豬狗投胎的最后會回到天上繼續當畜生,所以他天生就靈根俱佳,天賦異稟。”
不少人將目光投射在葉庭元身上,伴隨著竊竊私語——
“他這么小就來拜師了”
“他煉氣期層級絕對不低,我能感覺得出來!”
“果真是天賦異稟!!”
況山秀不知從哪湊過來,大喇喇道:“我跟葉兄正是在青州山腳下相遇,我說呢,當時你為什么在那塊徘徊,原來那是你家呀!”
周邊又是一片笑聲。
葉庭元朝他飛出刀子眼,況山秀權當他難為情,好心地摟著他安撫。
周邊看樂子人越來越多。
葉庭元原本是葉氏總裁,何時被人這般嘲弄關注,他“噌”地起身,不顧邊上維持秩序的仙門弟子的怒喝,轉身往門外走去。
大殿之上,站在中間的仙尊眺望遠處有一小團子往外滾動,突然問:“何人中途離去?”
底下的弟子聽到仙尊的詢問,立馬飛上前去了解情況,僅僅幾秒之內,便傳來詳盡的答復:“此人名叫葉庭元,自稱來自青州山腳下,因其他人的異樣目光憤而離席。”
一旁的仙君忍不住笑出聲來,復問道:“青州山腳下?”
仙尊看他一眼,那仙君立馬閉嘴。
他凝視著遠處撲騰的小身影,嘴里嘀咕了聲:“葉庭元不錯,這孩子夠與眾不同,我要了!”說罷,仙尊原地消失。
接近大門處,系統問,【你干什么?】
“這傻缺仙門,誰要拜誰拜去!”
【你不能走!拜師五年一次,你今天要是走了,任務失敗,就等不到五年后了!】
葉庭元惱怒,“你剛剛沒聽見?這什么破青州山腳下?!這樣下去,即使拜師成功,在師門不得時時被當做飯后笑話??”
【我我我給你個出路!】
系統慢條斯理地釋放滋啦機械聲“我”了好幾下,語速再平緩都聽得出來它是真急了。
等他說完這句話,葉庭元已跑出大門,“說!”
【你拜入青州山門下,青州山統領九大州,在仙門中自恃高人一等,你在那里,不會有人嘲笑。】
葉庭元冷哼一聲,“當我傻?青州山好久不收新人了。”
系統還未來得及回復,剛才消失的仙尊伴隨著閃瞎眼的光亮原地閃現,周遭一片弟子跪拜行禮。
“拜見仙尊!”
葉庭元立在原地,仰頭望去,見那仙尊渾身縈繞著盈盈紫光,一身凈白的衣裳飄逸靈動,肩上、腰間皆是隨風飄動的流蘇掛墜。
由于巨大的身高差,葉庭元幾乎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那如墨的黑長直發,翩躚秀逸,周身仿佛鍍著一圈圣光,襯得整個人都和光同塵、仙風道骨。
那一刻,他突然有點理解葉庭婷沉迷玄幻小說的心情了,原來身臨其境觀賞,是這般震撼。
那仙尊開口:“你叫葉庭元?”
這聲音帶了些空靈,葉庭元卻莫名覺得音色很熟悉,他蹙眉遲疑答道:“是。”
“為何中途離去?”
葉庭元想起系統的話,胡亂編纂:“我剛聽說青州山不收徒,便走了。”
“誰說的,青州山,今年要收徒。”
登時,周邊跪拜的弟子神情有遮蓋不住的詫異,但不敢言語。
葉庭元內心毫無波瀾,心道:半路殺來收我,你是系統派來的NPC?
仙尊居高臨下盯著他,須臾問:“你,不愿?”
仙尊的聲音有著上位者的睥睨,又有超脫的空靈。即便是當總裁多年的葉庭元,此情此景下也情不自禁規矩答道:“愿意拜青州山門下。”
“很好。”
霎時,葉庭元只覺身體和意識猛然一輕,再睜眼,便看到眼前站著一排仙風道骨的神仙,居中的正是剛剛那位問他的神仙。
登時場面如沸騰的湯面,神仙們紛紛交頭接耳,剛剛那位神仙也正被三五個人說話。
葉庭元趁間隙悄悄看向周圍,才發現他已經到了大殿之上、殿階的盡頭,正以跪拜之姿出現在眾人眼前。
葉庭元:“”
我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道主義世界,可以不跪嗎?
突然,頭頂傳來轟鳴空靈的聲音:“拜師大典,現在開始~~”
葉庭元左顧右盼:開始就開始,為什么要我跪在最顯眼的地方?
下一秒,他有了答案。
“第一位拜師弟子,葉庭元~”這聲音將他的名字拖得老長,“拜~青州山門下~孤月仙尊~”
霎時,不止上面的仙君有動靜,地下的眾多小孩們也如水滴熱油,炸開了鍋。然而,眾仙君似乎不管這些聲音,就盯著葉庭元行禮。
葉庭元:好中二,好像在玩過家家
幸虧他剛剛在底下看過行禮姿勢,他規矩行了一個禮后,不知誰喊了句“禮成”,隨即一雙大手將他扶起,葉庭元順勢起身,抬頭,定睛,不可置信喊道——
“陸珩?!!”
底下弟子并不知曉孤月仙尊的本名,只有旁邊一仙君喝道:“放肆!你該喊師尊!怎么直呼名諱?”
忽而又猛地回過神,“你怎知仙尊名諱?”
葉庭元早已懵逼了。
陸珩不甚在意地輕笑一聲,抄手抱起小團團似的葉庭元,對著詫異的眾人說,“好了,我收徒完畢,接下來各位請便。”
說罷,靈光一閃,消失在原地。
第3章
青州山大殿后面
葉庭元懵逼地窩在仙尊懷里,不得不說,此人看著清瘦如鶴,胸膛的懷抱倒充滿安全感。余光中,草木、長廊都在向后退去,遠處還有聽不真切的嬉笑聲。
葉庭元終于回神,蹬腿掙扎著要下地,奈何抱著他的人雙手穩而有力。
葉庭元雙臂抻在他的肩頭,試圖將上半身與那胸膛遠離,一抬頭,對上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眸
陸氏總裁陸珩,經濟學與美術雙碩士畢業,商場上手段雷霆果敢,私下為人親近,生活品味較真,人稱感性與理性共存。
然而,葉庭元化成灰也記得他那雙挑釁的桃花眼,囂張的淚痣,疑似整過的鼻峰,刻薄的薄唇
總之,在他看來,此人沒一處優點。
此時,這張沒優點的臉完美復刻在這個仙風道骨的軀殼中,葉庭元越看越覺得割裂,嘗試問道:“喂!你你也穿書了?”
陸珩眼眸微動,開口是威嚴的小訓:“說什么呢?沒規矩。”
葉庭元重申自己的名字,“我是葉庭元。”
“知道!”陸珩嚴正道,似乎又覺得這孩子與眾不同,語調松弛了些,“小兔崽子。”
聽到這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溺稱,葉庭元瞬間如脹氣的河豚,拼命掙脫著。
陸珩只好彎腰將他放下來,身后響起一片“師尊!”
葉庭元這才發現,陸珩把他抱到后院弟子們練功的地方,一個二十出頭的秀氣少年上前問道:“剛剛就聽說師尊今年新收了個小師弟,這便是小師弟?”
“嗯。”陸珩將手放在葉庭元肩上,對他殷切教導:“大膽點,自我介紹一下。”
葉庭元瞪了一眼陸珩,才不想照他說的做。
“我知道我知道!葉庭元,小元元~”不知從哪沖出來一個身材妙曼的少女,摟著葉庭元就和他臉貼臉,“好可愛啊~”
這時,估計全青州山的女弟子都沖過來了,對著他的臉又揉又掐,葉庭元左閃右躲都無濟于事。突然,腳下一輕,不知誰把他抱起來舉高高。
“喂喂,你們放我下來!!”葉庭元使勁掙扎,這會兒沒人聽他說話,葉庭元在半空中被非禮了個夠,眉頭早就擠成深刻的川字。
“聽聞,小師弟是青州山腳下來的?”
“定是哪個胡說八道的?”
“這么可愛,怎么可能是天上的豬狗雞鴨呢?!”
呵呵,葉庭元認命地任人擺布,心里吐槽,你們仙門的人,其實也挺八卦的。
時間過了八百年那么長,陸珩終于出聲:“好啦,別把他嚇跑了。”
剛剛那位秀氣少年向陸珩請示:“師尊,小師弟還小,讓凌月她們照顧吧!”
那幾個女生一聽,猶如灌了興奮劑,嘴里嚷著“好啊好啊”,手立馬不安分地捏著葉庭元稚嫩的臉蛋。
葉庭元越皺眉她們動作越放肆。
陸珩也不制止,過了好一陣,才從“深思熟慮”中回過神,“為師多年不收徒,本想著親自帶他。元兒,你自己選吧!”
葉庭元“百忙之中”怒道:“你叫我什么?”
陸珩站姿如松,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說:“你愿意跟著師姐們也好。”說罷,便轉身抬腿。
葉庭元驚悚地被“吧唧”一口,立馬使出渾身牛勁讓自己雙腳落地,噠噠跑向陸珩。
陸珩腳步輕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一根大腿,氣喘吁吁:“我跟著你!”
“嗯?”陸珩低頭看著突然多出的腿部掛件。
葉庭元立馬識時務,“師尊,我愿意跟著師尊!”
陸珩笑吟吟彎腰將他抱起身,對身后人吩咐道:“方禹,送些元兒的衣物用品到峰頂,另外,弟子冊更新一下。”
“是。”
葉庭元想,原來這位清秀少年叫方禹,舉止看著優雅識禮數,就是烏滴滴的眼珠看著不太聰明。
葉氏總裁對自己看人的能力很自信:就是不太聰明,估計是個打雜的。
陸珩大手撫上他的背,輕聲介紹:“這是你大師兄,方禹。不可腹誹。”
像是被窺探了想法,葉庭元雙手猛地扣緊陸珩脖子,將臉埋在他肩上。陸珩悶咳一聲,說:“行吧,慢慢來。”
陸珩慢步走過長廊,步伐穩健,衣袂飄然,葉庭元趴在他肩上看著慢慢變小的師兄師姐,童心大發數了數人數,三位師姐,六位師兄。這么說他排行第十?
【嘀——嘀——恭喜宿主,第一項任務完成!】
【現在發布第2項任務:18歲之前到達筑基期,并成功獲得下山歷練的機會。】
葉庭元一聽到這機械聲就來氣,憤然支起上半身,“小破爛你給我回來!!”
“嗯??”專注走山路的陸珩腳步頓住,“怎么了?”
葉庭元又立馬趴回肩上,不動神色在腦海中咆哮,“小破爛,你說清楚,我是不會完成任務的!”
陸珩失笑搖搖頭,繼續走著崎嶇的石路。
【誠懇地建議宿主,對系統友好些~】
葉庭元冷哼,“你說達到什么期,還有,下山做什么?”
【達到筑基期,你現在是煉氣期。】
“怎么練?”
【你師尊會教你。】
“就他?!!”
陸珩又疑惑“嗯?”了一句,葉庭元抽回思緒,很肯定自己方才沒有發出聲音,煩躁問:“你又怎么了?”
陸珩說:“沒規矩,不尊師重道,得好好教育你。”
葉庭元拽著陸珩飄飄然的發帶,光是在體型上就感受到了敵強我弱的壓迫感,他問系統:“為什么陸珩一來這個世界就這么強大?我就是個小孩子?”
【書中時間線有很多,每個人隨機穿到某一個時間點。所以,他有可能穿到了比你早幾百年。】
“什么?幾百年?!!”
【小說原情節,此時的他是化神期。】
葉庭元對此沒有概念,但是這名字一聽就比他的等級牛逼很多。
【不過宿主不用擔心,他不一定就是你認識的陸珩。】
“什么意思?”
【書中世界本就無臉,人物場景全靠想象。所以宿主穿書時,會將現實中的記憶代入,特別是人物。宿主會將現實中性格氣質差不多的人物代入書中人物,因此就產生了一模一樣的臉。】
葉庭元努力回想陸珩那可憎的嘴臉,大驚:“不會吧?書中這個師尊是惡毒反派?”
【】
“那他還能教我到筑基期嗎?不行,我得換個師傅!”
葉庭元一掙扎,陸珩便收緊雙臂,“累了?快到了。”
葉庭元這才發現陸珩正帶著他往上走,忍不住問:“我們去哪?”
“峰頂。”
有種被惡毒反派拐賣的既視感。
陸珩又說:“峰頂是我日常起居的地方,那里靈氣足,也有利于你日后修煉。”
葉庭元不相信這幾句話是從現實中那個陸珩說出來的,轉頭問系統:“他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我不知道。】
“要你有何用?”
【宿主,據我分析,他應該不是你認識的陸珩。若他真是你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見到你不會如此平靜!】
“也有可能我年齡太小了,他不認得我?”葉庭元認真分析。
系統003淡定變幻出一面鏡子,懸空對著葉庭元的臉,“”
我去你的不認得!!
現在這張童顏臉簡直就是按他本人一模一樣縮小的,連比例都絲毫不差的樣子。
葉庭元揮手打掉系統變出來的鏡子,突然憂心忡忡起來,陸珩商場老手一個,要想折磨他,那方法多了去了,而且他如今還法力無邊。
葉庭元悠悠嘆了口氣,渾身散了力氣,這懷抱,真舒服~他漸漸沉下意識
今天真是又驚悚又心累的一天!
抱著他的人似乎有所察覺,嘴角微揚,隨即一個瞬移,直接閃現到了寢殿之中。
陸珩將熟睡的人放到床上,葉庭元的睡相還是拘謹的,陸珩把金絲衾蓋在他身上,伸手刮了一下熟睡之人的鼻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我既收了你,便要好好待你。以往那些都不重要了。”
陸珩站起身,環顧了房內一圈,雙指在胸前蓄出靈力,紫光如羽掃向整個房間,房內格局瞬間煥然一新,增添了原本沒有的童子書桌、木架、柜子等。
陸珩滿意看了片刻,抬腳走向自己的起居室,在案前坐下,提筆,裝模作樣寫下“青州山門規”幾個大字,突然想起什么“哎呦”一聲。
“拜師大典還沒結束啊我得在場。”陸珩拿筆愣住,須臾間身形憑空消散。
一道紫光閃過,拜師大典的宮殿前,孤月仙尊再次現身,眾人作揖,“仙尊。”
孤月仙尊揚手免禮,道:“繼續吧。”
身邊一位金色仙袍的仙君,隨意收起禮節,立刻問:“喲,仙尊今日心情不錯~”
陸珩賞他一個眼神,半是調笑半是得意。
金袍仙君給他手臂一掌,問:“新收個徒弟這么高興,那孩子什么來頭?”
“沒什么,合眼緣。”陸珩言簡意賅,“你今天如何?”
“哎,別提了。稍微等級高些的煉氣期孩子都遭哄搶。”
“你們陽州山不是最受歡迎嗎?”
此仙君正是陽州山掌門,清和仙君,相貌與少年得道的眾仙君一樣,停在十八九歲的模樣,與陸珩已有幾百年交情。
“陽州山最受歡迎的前提是,青州山不收徒,哈哈哈哈哈哈”另一個聲音傳來,笑聲爽朗,是京州山掌門,扶玉仙君,九州中唯一的女性掌門。
這幾大州之間也有排名的,青州山為首,陽州山次之,再就是京州山,其余爾爾。
清和仙君怒了,“要不是你跟我搶人,哼!”
扶玉仙君與這兩位也相識百年,她雖為女性,卻一身玄色仙袍,頭上一把烏木靈簪,裝扮上比熱愛花枝招展的清和仙君簡約利落不少。
扶玉仙君轉頭看向陸珩,“剛聽說你收那孩子,是青州山腳下的?”
陸珩說:“以往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他是我親傳弟子。”
清和仙君悄悄對扶玉仙君耳語道:“這家伙,幾十年不收徒。突然看中一個,那不得把憋了幾十年的師徒愛全灑那孩子身上了?”
扶玉仙君懷疑:“他對徒弟有這么慈愛?從未聽過。”
“嘖!這家伙悶騷得很,你忘了?百年前他收第一個徒弟時,恨不得與他同寢同吃,連那孩子掉根頭發絲都要研究半天。”
“啊??”扶玉仙君似乎忘了這茬事。
清和仙君悠悠感嘆:“只是后來那孩子便‘失寵’了,再加上這家伙又陸陸續續多收了幾個。現在這青州山后山,簡直就一散養雞圈,啄食、打鬧全靠自己天賦。反正山內靈氣、仙法典籍隨處可見。”
陸珩余光瞥著他們,“嘀咕什么呢?”
“不重要!”清河仙君一擺手,恢復威嚴仙君姿態,說:“改日見見你的新徒兒。”
“不必了。他要先適應新環境,不便見生人。”
“那我等他‘失寵’了再見吧~”清河仙君不甚在意。
第4章
葉庭元醒來時,恰好見到青州山峰頂的日落景觀,這峰頂的屋殿建在最高處之上,整個屋子四面透光,不光可見西邊月落,亦可見東邊日升。
葉庭元:這么建,也不怕被雷劈
不過此刻的景色是震撼的,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金燦燦的云海,天穹透亮湛藍,半空折射出模糊的光暈。天際處,那輪巨大火球已在邊緣半遮半掩,漫天金紅相撞的畫面,熱烈又蕩氣回腸。
葉庭元享受地瞇起了雙眼。
“為何不穿鞋?”屋內傳來一聲質問。
葉庭元應聲低頭看,才發現自己腳下只套了長襪,他走回屋里坐到床邊,剛要彎腰,陸珩便柔和蹲下,把鞋往他腳上套。
葉庭元一驚嚇,忙把腳往里收,“你!!”
陸珩抬頭,笑問:“誰教你的?成天對師尊你呀我呀的?”
葉庭元想大聲質問他到底是不是陸珩,又見對方神色異常平靜,若說這是演戲,葉庭元都有種不忍打斷的錯覺。
一晃神,陸珩已經將他的鞋穿好了,站起身說:“走,去吃東西。”
見葉庭元不動,陸珩俯身作勢要抱他,葉庭元猛地按住他的胳膊制止,陸珩:“怎么了?”
雖然他倆作為仇敵沒有赤膊斗毆過,但誰也不希望被對方以絕對的優勢碾壓。尤其是這種直觀又迫近的體型差,不是尋常的二十一世紀戀愛腦們愛磕的情侶體型差。而他媽的是人類與貓的這種、能被對方單手掐死的體型差
葉庭元悶悶說:“我自己走。”
陸珩輕笑一聲,退開幾步,說:“行,走吧。”
陸珩帶著小不點徒弟走出房間,沿著屋子的弧形走廊,走到東面房間。這峰頂一柱承天,直指蒼穹,讓葉庭元有種住在云頂天宮的錯覺。
剛剛這么耽擱下來,太陽已完全消失,陸珩一打響指,屋內亮起幾處燭火,屋內敞亮如晝。
葉庭元好奇心被牽起,他剛剛是怎么點火的?
陸珩適時開口:“這是長明火,取自穹頂巖漿,比尋常燭火要亮。”
這是貨真價實的法術啊!!現代人葉庭元看得直瞪眼。
陸珩又是一聲輕笑,那笑聲在葉庭元聽來十分刺耳,于是葉庭元收斂了震驚,冷面直視前方,目不斜視。
陸珩耐心等著他提問,半晌,十分溫和地開口,“還有其他問題嗎?”
葉庭元搖頭,陸珩這才拿出食盒中的四菜一湯,葉庭元盯著他的動作,問題又脫口而出:“你做的?這海拔都快上天了,哪來的食材?”
陸珩耐心回答:“你師兄,也就是方禹,每天送上來給我,今后會加上你的那份。”
真會享受,你收徒實際是收保姆吧?
葉庭元內心吐槽,一抬眼發現陸珩正笑吟吟看著他,似乎在說,盡管問?
講真,葉庭元在現實中只見過陸珩嘲諷的笑容,此刻見到他如此慈愛的笑,心里有些發毛,忙低頭扒飯,扒著扒著,他又有疑問了。
但他覺得不問較好。
誰知,頭頂傳來一句,“問吧。”
葉庭元抬頭看到對面的人一曬,心道:是你讓我問的。
“你不是神仙嗎?為什么還要吃這些人間食物?”
這回陸珩是真被逗笑了,虛握著拳頭笑得渾身發顫,直到對上葉庭元惱怒的眼神才消停。
“離神仙還遠著呢!”
“你不是化神期嘛?”
陸珩丟給他一個“這你都知道”的眼神,耐心解釋:“化神期只是修仙的其中一個階段,我沒有辟谷,自然得吃五谷雜糧。這修仙呢,是個漫長的過程,剛開始聚天地靈氣來喚醒自身的元丹,這是煉氣期。然后需要經年累月的練習,修煉基本法術,天賦高者幾十年便可到達筑基期,修煉幾百年仍原地踏步的也不在少數”
葉庭元抓住關鍵詞,從座位上彈起,“什么?十幾年才能練到筑基期?還得是天賦高的。”他覺得他被小破爛系統騙了。
陸珩正色道:“坐下。”
葉庭元沒聽見他說什么,他正專注在腦中翻江倒海,“小破爛!!你講清楚!我要在這逗留十幾年甚至上百年?”
腦內一片寂靜,小破爛系統不知躲哪去了。
陸珩眼中斂了笑意,本就不怒自威的他生氣時更是令人膽寒,“元兒,不可無禮,坐下。”
偏偏葉庭元正怒火沖天,得不到系統的回應,看到陸珩的臉色下意識就想遷怒他。豈料,陸珩手隨意一揮,葉庭元就被強制端坐在桌前,動彈不得。
馬勒戈壁!
陸珩嘆了口氣,握拳指節扣著桌子,說:“食不言。今日為師也有錯,不該在用膳時與你交談。元兒,你記住,君子應舉止有度,謙和有禮;猝然臨之,不驚,無故加之,不怒;乃真君子之容。”??他在念什么經?
葉庭元嗤之以鼻,當然,此刻落于下風,是不敢表現在明面的。
陸珩問:“聽見了嗎?”
葉庭元別過臉不做聲。
“你這脾氣跟誰學的?拜師后也沒見你叫人,叫了嗎?”
葉庭元在努力把眼前這人的臉與現實中陸珩的臉相重疊,陸珩指定被這個世界逼出啥毛病來了,腦抽古文說來就來!
葉庭元對他深表同情,但是他也同情自己被對方的法術降維打擊,嗷嗚!!!
陸珩與他對峙片刻,心下琢磨是否嚇到人了,便聽到葉庭元一句悶著鼻音的“師尊。”
“嗯。”陸珩揮手解了他的法術,說:“吃吧。”
葉庭元心里“嗚嗚”不停,動作機械地拿起筷子,一時間悲從中來:他剛剛在命令我,我居然只能聽命??虎落平陽被犬欺今后不會都要受這屈辱吧?
這下,葉庭元陷入了無邊的恐慌中,在這個世界中,不是普通的敵強我弱,是鋼筋與泥土之分。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終于還是呼喚了系統,“003,003!”
【宿主我在。】
葉庭元翻了個白眼,“你終于不裝死了!”
“我18歲之前沒有到達筑基期會怎樣?”
【你會死。】
葉庭元翻身側躺,剛剛陸珩親自把他送回寢房,盯著他脫了外衣爬上床蓋好被子才離開。他一時猜不透陸珩想干嘛?期間他試探性蹦出好幾個二十一世紀的用語,陸珩既沒疑惑也沒表現出懂的樣子。
“要我把他當師傅供個十年八年,然后再赴死?那我不如現在死了!”葉庭元不是個悲觀主義,但他此刻很悲觀。
【宿主,原小說中,你是天賦異稟的少年,十八歲到達筑基期。況且穿書者自帶修煉金手指,那些修煉難關在穿書者身上很容易開竅的。】
“哦”葉庭元有氣無力,聽到003透露了書中情節,趕緊佯裝嘆氣,“怪只怪我沒認真讀小說,不如你跟我講講原小說主要講了什么?”
【原小說中,主要以你為視角,講述天才少年遇到憐愛他的師尊,從此修仙之路暢通無阻】
葉庭元在聽到“憐愛”兩字時打了個寒顫,“然后呢?”
【然后,天才少年18歲下山歷練,偶然得知魔族計劃踏平修仙界,只有收集天極鏡碎片才能阻止】
“等等!”
【??】
“所以我的任務不止是練到筑基期和下山成功,后面還要我去找天極鏡?”
【】問有一個過于聰明的宿主是什么感受?
“這他媽到底有完沒完?等我回到現實世界,我命還在嗎?”葉庭元的怒火又一次被點燃,遇到這破系統,現代文明的30年文明素養都毀于一旦。
【宿主,恭喜你猜對劇情,隨即掉落道具一件,有助你無痛升級】
系統忙拿出道具討好。
葉庭元已被氣昏了頭,拿起掉在胸口的石頭,怒道:“一個破石頭就想打發我?”
【這是天山靈石。】
“我管它是什么!!”葉庭元怒得從床上彈起,噠噠蹦出門外,“呼”地一聲將他扔出去,峰頂四面懸崖,靈石一下就沒入黑暗。
“嗖”地一聲,靈石自動飛回。葉庭元認為它在挑釁,又一次扔出。
系統氣急敗壞地緩緩道,【宿主快停手,破壞道具會遭反噬。這反噬不管你在這個世界仙法多高強,都阻擋不了。】
葉庭元短短一天時間,經歷了投標失敗、被死敵暗算、發生血腥意外、穿到破書系統、好死不死又遇到死敵、好死不死死敵還意外開掛碾壓他
此刻,他覺得有種瘋癲的快感。
“我就不信了,這一定是夢,我一定醒得過來!”葉庭元怒吼一聲,聚集全身力氣對著飛回來的石頭一揮手,石頭應聲破碎。
葉庭元呆呆望著自己使出法力的手掌,“這就施法了?!”
隨即,天空一聲轟鳴,天際幾道閃電凌空出現,系統的聲音再次出現,【宿主葉庭元,毀壞中級道具一枚,罰5道天雷。】
我去你的罰!
“你在做什么?”身后傳來一聲喝斥,陸珩不知何時醒來,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
天上的驚雷越劈越近,照亮峰頂整個屋殿,葉庭元看著明暗交替的層疊云海,閉眼縱身一跳,心里瘋狂默念:“快醒來,快醒來!”
下一刻,葉庭元落入一個巨大的懷抱,一雙大手覆上他的后腦,狂風灌腦的痛感瞬間減弱,他聽到呼嘯風中一聲低沉的安慰:“別怕。”
緊接著,五雷轟頂的巨響裹挾著他們,陸珩徒手幻化出護體結界。結界生成的同時,閃瞎眼的閃電刺穿了它,陸珩摟著葉庭元在空中側身一轉,葉庭元的小身板被遮個嚴嚴實實,那道巨型閃電直入陸珩后背。
葉庭元透過陸珩的肩頭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然緊縮,下一秒被陸珩按進懷里,視線一黑。
或許是陸珩法術起了作用,電流傳到葉庭元身上時威力減弱了許多,只剩全身酥麻的痛感。他腦子不斷響起剛剛系統說的,這反噬不管你在這個世界仙法多高強,都阻擋不了
陸珩第一下悶在咽喉的疼痛只有與他肌膚相連的葉庭元能聽見,而后是連成一片咬緊牙關的嗆血聲,熱乎的血腥味在急速流動的空氣中異常明顯。
葉庭元這才發覺五道天雷是緊挨著落下的,陸珩在短短兩秒內遭受了五次致命打擊,他掙扎著要仰頭。
“別動。”陸珩聲帶像被劇烈撕扯過一般,他顫顫抬起右手,小幅度凌空繞指一圈,“嗖”地一聲,一把紫光煜煜的靈劍飛來,將他們牢牢接住,劍身兀自一轉,直往凌霄九天飛去。
峰頂
落地瞬間,靈劍化成一抹光亮飛入陸珩腰間,陸珩跪倒在地。
“陸珩!陸珩!你怎么樣?”葉庭元的小團子身形拼盡全力也只能挽著陸珩半邊胳膊。
陸珩單手撐地,聞言抹了一把嘴角的鮮紅,苦笑說:“你這孩子,不可直呼師尊名諱,說了多少遍了”
葉庭元生在太平盛世,哪見過這等貨真價實的血腥傷害,他見陸珩白衣上沾滿了觸目驚心的紅,頓時慌了神,“你干嘛救我?我死了就一切就醒了!”
陸珩喘著粗氣,語氣責備:“小小年紀尋死覓活,冥頑不靈,罰你禁足兩日!”
說罷騰出手,指尖運出流轉靈光,往葉庭元房間方向一點,靈光飛出瞬間化成透明結界罩住整個房間。
葉庭元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力量帶著飛起,狠狠砸在房間空地上。
第5章
葉庭元呆愣坐在地板上,陸珩還好心給他留了幾撮長明火,這時他才得以好好觀摩這間房。房間不大,可以說屋內陳設一覽無余,卻能顯示出古人生活的繁復、冗余。
房間整個呈半弧形,從左到右依次排列的是床、柜子、書案以及當成背景墻的書架、打坐的榻、榻前是圓木桌。木桌正對著房間大門,門前留有一塊寬敞的落腳空地,葉庭元正坐在這空地上呆滯。
片刻后,葉庭元一骨碌爬起來,這會兒屋外也沒了動靜,他不曉得陸珩如何了,更不曉得那閃電會不會要他命。
“003!003!”
【我在。】
葉庭元心下已平靜得如一具行尸走肉,問:“那閃電懲罰后會怎么樣?”
【閃電是小罰,主要是痛感強烈,于身體無大礙。】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葉庭元認命深吸一口氣:“接下來我要怎么做?”
系統頗有敲鑼打鼓的喜慶感,【太好了,我親愛的宿主,你終于要認真對待任務了,請相信我。前方的路有我陪伴必定】
葉庭元額頭青筋凸起,“閉嘴!”
【接下來,請你潛心修煉,早日到達筑基期。】
“那陸珩”潛心修煉的前提是,身邊沒有危險,“你能不能查查他到底是不是穿書的?”
【抱歉,每個系統都有與之綁定的宿主以及任務線,我不能查到。】
葉庭元手肘放在書桌上支頜,“這么說,這個世界真有可能存在其他穿書者。”
【】系統不想跟過于聰明的宿主說話。
“你叫003,是不是還有001和002?”
系統保持緘默。
系統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雖然我無法查詢,但我可以幫你分析下。現實中,你們是恨不得掐死對方的關系】
葉庭元本想說你這個“掐”字用得過于潑婦,又想起最后一刻砸他腦袋上的那本書,只好點頭。
【可是剛剛他舍身救你,救了之后只當你是淘氣,罰你禁足。這完完全全就是本書中師尊的正常做法。】
葉庭元回想他與陸珩商場上劍拔弩張、你死我活的諸多修羅場,穿到這個世界后,陸珩要么威嚴慈祥,要么睥睨超然除了長相,真找不出一絲和他死敵的相似之處。
難道真是巧合?
“該死,名字一樣也就算了,干嘛長得也一模一樣?!”
【因為書中世界純靠宿主的想象力具象化,你既認識現實中叫陸珩的人,在書中把他的臉想象出來也正常。】
葉庭元無語狂怒,怒累了往床上一躺,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翌日
楠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葉庭元從床上彈起,將屏風往側邊一掃,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提溜著食盒進來。他失望一瞥,認出那雙烏滴滴的眼珠,“大師兄?”
“哎,是我。”方禹將食盒放在桌上,“師弟,先吃點東西吧!”
“陸師尊呢?”葉庭元問。
“師尊這兩日閉關。”方禹說,驀地轉頭盯著葉庭元,葉庭元正下床找鞋,他實在穿不慣這長布靴,察覺到方禹奇怪的目光,他回望過去。
方禹烏溜溜的大眼珠猛地一定睛,沖他“嘿嘿”地笑。
葉庭元:
“師弟快來吃飯~”這句說得頗有拐賣兒童的氣勢。
葉庭元走過來,見飯菜還挺豐盛,而且昨晚折騰了這么多,他早就餓了,拿起筷子時禮貌說了句“謝謝師兄。”
“我是大~大~大~師兄。”方禹強調。
“哦。”葉庭元囫圇吞了幾口,方禹這熟悉的中二,讓他找回了敷衍葉庭婷時的熟悉感,敷衍起來更上一層樓。
果然,方禹絲毫不覺得被敷衍,一屁股坐在他旁邊,賤兮兮問:“我想問問你啊,你是不是在天上進修過《離經叛道》的課業?”
葉庭元蹙眉看他一眼,“什么天上?什么課業?”
“哎!你不是青州山腳下的嘛別瞞了,大師兄知道。”方禹給他一個了然于心的眼神,“所以我想問下,你是不是在天上當禽獸時,過于叛逆,才被貶下來的?”
寂靜的夜晚,竹筷清脆的折斷聲響起,葉庭元冷然盯著方禹。
大概是久經商場的眼神不自覺戴上了凌厲,方禹冷不防打了個寒顫,神神叨叨地:“你你不會真有天上時的記憶吧?”
葉庭元默不作聲。
方禹兀自拍著胸口恍然大悟:“我就說,怎么看你都不像個六歲的孩子。一來就敢對師尊大不敬,惹得師尊將你禁足。”
方禹覷了一眼他的神色,趕緊告饒:“我發誓,我不會將你有天上記憶的事告訴別人,你可別把我滅口~我好歹是你在人間的大師兄啊!”
葉庭元本打算接受這個世界的一切,奈何一醒來就遇到腦干缺失的,沒忍住露出商戰時的兇相,現在也只好破罐破摔:“滾吧!”
方禹既害怕又要堅持兄友弟恭,“我我得守著你吃啊!”
葉庭元才六歲,方禹十九歲達到筑基期,容貌便停留在十九歲了,實際年齡有一百多。按仙門團結友愛的規定,大師兄守著小師弟吃飯無可厚非。
不過放在這兩人身上著實別扭,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葉庭元終于敗下陣來,想著正好打聽一些事,“大師兄,你來青州山多久了?”
“一百多年了。”方禹答得稀松平常。
“!!!”
作為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無玄學無魔法的當代好青年,實在無法理解活一百多年是什么概念,葉庭元滿臉不可思議,探究地看著他。
方禹以為他在嘲笑自己,罕見地被戳痛了心,捂臉嗷嗷叫了起來。
葉庭元:“你叫個屁啊?!”
方禹聽他小大人兇兇的語氣,也不像嘲笑他,便開始故作憂郁實則炫耀地說:“沒什么,就是想到我當年也有過風光的時候”
葉庭元嘴角微抽,不是很想聽他的風光史。
方禹偏是那種路過的螞蟻也要逮過來告訴一聲:我當年十九歲到筑基期!!!
現在,他也這么自豪地告訴葉庭元:“我當年十九歲到達筑基期時,人人都說師尊慧眼識天才,稱我是天縱奇才!后來,一百多年之后,我還是個筑基期”
葉庭元伴著他的辛酸史下飯,胃口突增。
“師尊總跟我說,修煉之事不可急,講究緣法。但我是師尊的大徒弟,在外有頭有臉的,這些年,其他州的人不知在暗地里笑過我多少回我只當他們犬吠!”
葉庭元拿眼覷他,呵呵,我看你現在挺像犬吠的。
方禹誤解了,馬上改口說:“你要是天上的狗,那我改個詞,我只當他們豬叫!嘿嘿。”
葉庭元:我謝謝你個祖宗十八代!
方禹嘗試問:“豬也不行?”
葉庭元被氣笑了,方禹“很會”看臉色,當即了然,看來他本體是豬!!幸好山中禁葷腥,豬肉吃得少。
“我知道你天賦異稟,六歲就是高等級的煉氣期,又是天上的仙仙豬。”方禹是個樂觀派,除了修煉,他很會在其他方面做大師兄的表率。此番就是想告訴新來的小師弟,門內師姐弟應當團結友愛不善妒,尤其不要惹師尊生氣(此條葉庭元專供),其他州的人他才懶得在乎。
新來的“仙豬”一臉空白,屬實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半晌切齒狠厲道:“我不是天上來的什么豬狗雞鴨!!我只說一遍!!”
方禹十分配合做了個縫嘴的動作。
葉庭元的食欲生生被氣散,只好平靜咬牙說:“我問你點事。”
方禹展示出“大師兄”招牌笑容,把頭微微湊前,做出慈愛兄長的姿態。
葉庭元主要想打聽陸珩的事,問:“師尊平時怎樣教你們修煉?”
方禹說:“也沒怎么教,山上有百川學堂,門中長老會給我們上課。其余時間就讓我們在后山上自行修煉,反正山間靈氣足,修煉典籍也可隨便查閱。師尊一直獨自住在峰頂,隔一段時間會來考考我們,會指點我們許多。”
這師尊真會偷懶!
“不過呢~”方禹語調一轉,隱隱又想發出炫耀的口吻:“我剛拜師時,是和師尊一起住的,跟你一樣。”
葉庭元問:“在這峰頂?”
“不錯。”
葉庭元忙問:“那一起住時,師尊怎么樣?好不好相處?”
方禹奇怪地看他一眼,覺得“好不好相處”這個問題不應該安在師尊身上,師尊德高望重、超然世外,說什么我們照著做就是,哪有好不好相處之說?
但,他必須體現出師尊對他的格外疼愛,“師尊對我可好了,從我拜師到現在,也只有我能與師尊同住這么久在師尊眼中,我與其他弟子不同。”
“怎么說?”另一個“與其他弟子不同”的人忽閃著大眼睛問。
方禹看了看這位尊貴又天賦異稟的小仙豬,咂咂嘴說:“太久的事我也忘了,當初我也是跪在拜師大典的隊伍中,師尊一眼挑中我,說‘就他了’,我當時可開心了。然后,就莫名其妙跟師尊來到峰頂。”
“住在這里?”葉庭元問。
“不是,住另一面的房子,現在是師尊的雜物間。你這間房當時師尊說這墻連著他的房間,會吵到他。”
葉庭元猛地看向書架后面的墻,我昨晚的自言自語他都聽見了?
方禹看他反應,說:“師尊閉關時在矮峰,不在這。”
“矮峰在哪里?”
“這幾日多云,等云霧散了你便能看到了。”
葉庭元放心后也不多糾結,繼續打聽:“然后呢?”
“然后”方禹瞇著眼回憶久遠的場景,“不太記得,只記得師尊每天都要弄他種在走廊的花草,師尊會給我講他每顆花草的用處。那些花草,形狀怪異,有的只開一支獨葉,有的花瓣顏色早晚不同,還有”
葉庭元聽著昏昏欲睡,“除了花花草草,沒別的了?”
“聽說突破煉虛境后,有些仙人會一夜白了頭發。師尊還未雨綢繆研究過如何把白發染黑。”
葉庭元:“”
葉庭元:“呵呵,這師尊帶徒弟還真是省心”
方禹急忙為師尊辯解:“不是的,師尊除了偶爾能閑暇片刻,其余時間都為天下蒼生奔波勞累。”
“哦?”葉庭元一副說來聽聽的表情。
“師尊可是統領整個九州仙門的孤月仙尊!”方禹氣呼呼為陸珩正名,“極地一帶的魔族屢屢來犯,都是師尊帶領九州仙君清剿的。百年前,九州仙門還未找到鎮壓魔族的法子,師尊只好帶各州仙君在九大州遍地布陣。陣中一旦發現魔族蹤跡,師尊會立即下山,清剿魔族后還會安頓被魔族禍害的人類。”
葉庭元滿腦子在想象魔族是什么樣的,以前葉庭婷在追仙俠連續劇時他瞄過一眼,唯一的特色就是正派神仙都穿白的,魔族都穿黑的,化的妝也更濃些。但是,那天陸珩穿的是紫色大衣啊
還有,拜師大典那天,那些個仙君,一整個五顏六色的一點都沒有電視上的正派氣質。
“師弟?師弟!!”
方禹發現葉庭元走神了,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幾下,待葉庭元回過神來,他作為大師兄立刻體貼關懷:“是不是剛來不習慣,睡不好,現在又困了?”
“沒有。”葉庭元搖頭,問:“大師兄,你見過魔族的人嗎?”
“自然見過。”見葉庭元感興趣,方禹滔滔不絕的欲望又來了,“我到筑基期時,師尊便帶著我下山歷練,見過不少魔族的人滋事生亂。”
“魔族的人長什么樣?”
“他們一般偽裝成凡人,修為不夠的人看不出來的。但是師尊的話,百里之外他就能發覺魔族的氣息。”
“這么強!”葉庭元來到這兒第一回發自內心的感嘆,顯然他已漸漸相信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那是自然!”方禹也十分自豪。
“那師兄,你現在還跟著師尊下山嗎?”
方禹搖搖頭,“后來,師尊知曉了誅魔劍的存在,親自下山游歷百年,找到了誅魔劍的部分碎片。據說找到所有碎片,便能完全消滅魔族,部分碎片就只能將魔族鎮壓在極地,不得進犯九州。不過也算是為九州蒼生贏得了安寧。”
“現在見不到魔族了?”
“幾乎沒人再遇到過魔族之人。”
葉庭元略微遺憾,他還挺想開開眼界的。
方禹見葉庭元吃得差不多,就體貼收拾了殘局,臨走前勸他好好休息,尤其好好反省不可頂撞師尊,雖然你是天上的小仙豬。
說到最后三個字時,被葉庭元隨手抄了個東西扔過去,方禹嗷嗷叫著溜了。
第6章
兩日后,葉庭元禁足已解。
他記著方禹教他的晨昏定省禮儀,來到陸珩房間,雙手觸地貼額拜伏在陸珩跟前。
陸珩平日身著淡紫色便衣,著裝雖無拜師大典那日的莊嚴肅穆,眉宇間卻冷峻如霜,他放下手中的書卷,不容拒絕道:“你過來。”
葉庭元起身,上前幾步。
陸珩說:“到我身邊來。”
葉庭元繞過書桌,跪坐在陸珩身側,陸珩態度嚴肅,沒再提那晚的事,葉庭元原本想問他的傷,也不曉得如何開口了。
陸珩把手伸向葉庭元,后者下意識往后退,陸珩的手頓住,下一刻他緩了眉川,輕笑道:“你這衣衫穿得別致,我看看。”
葉庭元看著對方這張臉,思維跟過山車似的,反復橫跳,一會兒陌生一會兒熟悉。
愣神片刻,陸珩已將他扣反的衣扣重新扣好,說:“以后為師會去喊你起床,給你更衣洗漱。”
葉庭元低頭看到早上他獨自斗爭過的衣扣已經被正確扣好,霎時覺得滿臉漲血,這古代的衣服扣子設計得莫名其妙,誰看得懂啊!
“為師也是第一次收你這么小的徒弟,考慮不周到,以后為師就知道了。”
葉庭元不服氣,我三十幾歲智商,學一次就會了,不需要你!
陸珩只當他是害羞沉默,隨手變出一把梳子,將葉庭元披肩的散發攏起,問:“還不會梳發?”
葉庭元突然想到這兩日的披頭散發,腦子又炸開了,惱羞至極,他想撥開陸珩嘲弄滿滿肆虐的手,頭上傳來一句:“別動,很快就好。”
那聲音,竟透露著包容親近的意味。
葉庭元怔愣片刻,對方就將他的散發用發帶綁好,低聲細語道:“等你過了十五歲,為師為你束發,可好?”
葉庭元氣得自閉了,索性陸珩也沒等他的回應,轉頭在桌案前找了一會兒,將一張白紙黑子遞給他,上面赫然寫在:青州山門規。
葉庭元一臉疑惑接過,大師兄沒提過有門規這事啊
只聽陸珩說:“今日之內記熟,明日我考考你。”
葉庭元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冷哼一聲,想為剛剛的丟臉扳回一局,“師尊,這紙張新得很,你不會是為我現寫的吧?”
陸珩眉頭一挑,被拆穿了也不隱瞞,“不錯,青州山好久沒有你這么小的弟子了,我要對你因材施教。”
對方反應不痛不癢,葉庭元無趣。
低頭一眼瞄到“無師尊應允,不可隨意下山”,想起系統給的任務,心想:要征得他同意才能下山,陸珩不會是我要攻略的NPC之一吧?
又看到一句“按時完成師尊布置的學業”,心中嫌棄:就他教徒弟那風格?作業鐵定是哪些花花草草!
陸珩沒讓他繼續多想,起身道:“好了,你回去好好記牢。為師今日有事,下山一趟。”
說罷,整個人憑空消失,留下一縷微風惹得桌案紙張翻飛。
葉庭元這次不在心里誹謗,發聲嗆道:“法術高了不起啊!”
半空中傳來一句回應:“是很了不起,為師希望你也早日學會。”
葉庭元被嚇了一跳,站起身差點踩到衣服摔跟斗,他氣呼呼回到自己房間,將門規往桌上一扔,躺床上生悶氣去了。
結果就是——
第二天背不出來門規。
陸珩讓葉庭元罰跪,葉庭元簡直晴天霹靂,想我堂堂葉氏總裁,馭下無數,今日竟在此被罰跪??!!
天理何在?
葉庭元又要呼叫系統了,系統再次裝死。
陸珩手上把玩著一把乾坤扇,盯著桌案前跪了實際一點沒服的人,凌厲問:“為何不服?”
葉庭元自然不可能說出原因。
陸珩又問:“我是不是你師尊?”他生氣時,嗓音是低沉的,又帶著古鐘般的莊嚴。
這個世界來說,“是。”
生氣的陸珩讓葉庭元十分清醒地知道,這人不是現實世界的陸氏總裁。
陸珩“啪”地將扇子一放,“既如此,為何處處忤逆?”
葉庭元心說,雖然你活了幾百歲,但你長得像我的敵人,且年紀看起來也不像我的師傅,我入不了戲
陸珩繞過桌子走上前,他面容本就偏清冷,身軀頎長,站起身后能看到他一絕的身材比例,肩寬胸闊得恰到好處。或許是身份加持,他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氣場,靈動的衣袂都似有若無地蘊含著仙法,威懾力爆棚。
入不了戲的葉庭元:
他識時務地入戲了,適者生存。既然身在這個世界,就要遵循這個世界的法則;既然此時此刻是青州山的弟子,就要時刻謹記身份,尊師重道。
況且,他本來也需要依靠拜師學藝,學得法術來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
葉庭元此人的優點之一就是:一旦明確目標就會不計代價、不論艱辛地去實現。
于是,葉庭元再次伏地貼額,“弟子知錯,請師尊再給一天時間,弟子一定牢記門規。”
靜默片刻后,葉庭元聽見陸珩說:“跪足三個時辰后,回去背吧。”
“是。”
葉庭元是扶著墻一瘸一拐回到房間的,經過廊道時望到遠處日落已結束,他想,好漫長的一天啊,膝蓋痛死!!
然而,更漫長的是餓著肚子背門規的孤寂夜晚。
葉庭元已沒了吐槽的心情,麻木地一字一頓讀著:
“第一條,尊師重道,須做到:尊重師尊,禮儀周全,每日晨昏定省;信賴師尊,不做可師尊不允之事,未得師尊應允不可擅自下山”后面寫了一堆不可忤逆長輩的條例。
“第二條,修身養性,須做到:舉止有度,不高聲語;食不言,寢不語;每日三省自身”
“第三條,人性本善,須做到:心懷慈悲,待人真情實意,將心比心”
“第四條,學無止境,須做到:按時完成師尊布置的學業;勤勉刻苦,不恥下問,擇善而從”
“第五條,除魔衛道,須做到:堅守本心,不辭辛苦,舍生取義”
好幾千字的廢話,葉庭元一頭栽倒在書桌上,睡過去了。
不多時,房門被輕輕打開,一個身影披著月色走進,將食盒擱在桌上,對著睡著的人搖搖頭。
葉庭元在睡夢中失重感攸地襲來,他無意識拽緊身邊之物,覺得舒服,又傾身靠緊了。失重感復又襲來,葉庭元雙手攏得死死的,生怕掉下去。耳邊傳來溫熱低沉的嗓音:“放手,要我抱著你睡嗎?”
葉庭元驀地睜眼,思緒瞬間回籠,發現自己正緊緊摟住陸珩的脖子,陸珩彎腰俯身在床前。他驚悚松手,后背撲在柔軟的床上,昏暗中聽到陸珩的聲音簡直像恐怖片,“醒了?以后困了到床上睡。”
“我不”一出聲發現自己聲音變成了剛醒時的糯糯鼻音,葉庭元又閉嘴了。
陸珩笑問:“不什么?”
葉庭元不吭聲,仰躺的角度看過去,陸珩昏暗的身形像座大山。
陸珩翻開他的褲腳,葉庭元急問:“你做什么?”說罷又緊急閉嘴。
陸珩按住他亂動的腳,“膝蓋疼嗎?”
可疼死了!!不光膝蓋疼,整個人都難受,現實中哪有跪六個小時這種反人道的操作!
陸珩不知從哪掏出一個藥瓶,涂在膝蓋上后,立即感到一陣清涼的舒感,加上他力道輕柔的指腹,葉庭元突然覺得膝蓋不痛了。
“既然醒了,就過來吃點東西吧。”
陸珩起身走向桌子,他話音溫柔,卻總是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葉庭元一骨碌爬起來,下地發現膝蓋全然好了,驚奇問:“你給我涂的什么藥?”
陸珩擺弄著碗筷,轉頭盯了他一眼,葉庭元居然慫了一瞬,意識到自己的話里沒有尊卑之分,他小心翼翼走過去。
陸珩頭也不抬,“去把鞋穿好,再過來坐下。”
葉庭元聽話地去了。
幸虧吃東西時陸珩不會盯著他,葉庭元小臉埋在碗里沉默扒飯,今晚他沒有等到大師兄送飯,估計方禹看他沒在,以為他和陸珩一起吃,拎著食盒又回去了。
半晌,葉庭元用衣袖抹干凈嘴角,“師尊。”
“嗯?”陸珩懶懶地盯著長明火發呆。
“當日您為什么一眼就決定收我為徒?”
陸珩收回目光,支著頭看他,“因為你說你只拜青州山,青州山不收徒你就要下山。”
“就這樣?”
陸珩點點頭,“目標明確,膽量不凡。而且,你這么小就是煉氣期10層,我覺得你適合待在青州山。”
葉庭元:好吧,我信你不是陸珩、不是NPC了。
陸珩看了眼他衣袖上的油漬,命令:“去衣柜拿身干凈的衣服過來,我看著你換上。”
這舉動超出葉庭元的接受范圍了,他僵直呆住,遲遲不行動。
陸珩:“你要是自己學會了穿衣,明日開始便自己起床穿衣,我不來了。”
清晨起床是件很私密的事,葉庭元自然不想陸珩日日過來,于是他心動了,挪了一小步出去。
“快點!”陸珩說。
葉庭元蹬著小腿健步過去,回來后眼一閉心一橫,拽開該死的扣子,迅速換衣。
陸珩笑道:“慢些,又沒人拿刀架你脖子上催你。”
這尷尬程度,跟拿刀架脖子差不多了,葉庭元臉色漲得通紅。
陸珩滿意點點頭,“剛吃飽不宜睡覺,你背背門規吧!”
葉庭元表情空白,內心狂奔:你今晚是專門過來折磨我的嗎?!!
陸珩:“嗯?”
葉庭元小聲抗議:“不是說好明天”
“現在背,跟明日一大早背有何區別?”
葉庭元唇瓣嚅囁了半天,腦子一片空白,只剩滿腔憋屈。為什么要他穿越過來當個孩童?為什么給他安排個仇人同款臉來把他當孩子訓?為什么他必須完成那些破任務?
葉庭元突如其來的思鄉之情爆發,他想念二十一世紀的很多東西,想念高科技生活、想念酣暢淋漓的商戰、想念獲取勝利成果時的愉悅,甚至想念葉庭婷的聒噪
可能是情緒堆積太高,全都濃縮在這具小小的身體里,讓他的神經變得不堪一擊。思緒飄著飄著,他竟發現自己眼眶濕熱。對上陸珩投射過來的目光,慌張背過身。
這一天天的,槽糕透了!!
跪吧跪吧,背不出來不就是跪六個小時嗎?誰怕誰!
陸珩的聲音攸地響起,“行了,今晚先好好睡一覺。明日背不背沒關系,但以后要遵守。”
陸珩越是緩和語調,葉庭元越是淚水奪眶。
靜默好一會兒,陸珩輕聲問:“聽到了沒?”
葉庭元偏過頭不敢出聲,怕溢出哭腔,只好背對著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嗯,好好休息。”
身后是陸珩起身的聲音,葉庭元愣是等到關門聲才轉過身來,桌上已不見了剩菜和食盒,連他剛換下的臟衣服也被拿走了。
第7章
第二天醒來,葉庭元壓根沒見到陸珩,神經大條的方禹又來給他送飯,葉庭元逮著他說:“大師兄,我想下去跟你們一起住!”
方禹忙不迭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師尊說了,你就住峰頂。”
方禹他們作為內門弟子住在山頂的一處山坳里,那里地勢平坦寬敞,植被豐富不止有常青松林,是個鐘靈毓秀的風水寶地。這里不僅有青州山弟子日常起居的青云殿,還有傳業授道的百川學堂。
陸珩居住的峰頂距離青云殿有一段直指天穹的天梯,百來步,峰頂懸崖峭壁,崖壁枯草寥寥,唯一的好處是日升月落的景色如鬼斧神工。
但葉庭元不想獨自面對陸珩,他覺得昨晚的眼淚難為情。
面對方禹,葉庭元松弛得很,他開始撒潑。
笑話,我如今六歲我怕誰?
地面滾一圈,一哭二鬧誰不會?誰不折服?
可偏偏方禹不按常理出牌,他“嗷嗚”一聲,大師兄架子說不要就不要,拎著空食盒溜之大吉。
葉庭元:“”
葉庭元只好老實背門規,但腦中總是頻繁給他回放昨晚的尷尬場面,令他抓狂。說好六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突然——
葉庭元凌厲抬眸,不對!!
他昨晚比了個“OK”的手勢,但是陸珩懂了!!——他秒懂!!!
這簡直是恐怖故事。
傍晚,葉庭元聽見隔壁房間有了動靜,蹬著腳丫子跑過去,怒氣沖沖剛想開口。
陸珩正氣定神閑地煮茶,搶先一句:“聽說你今天撒潑了?”
葉庭元瞬間被按了暫停鍵,腳趾猛然扣地。
陸珩弄茶葉的間隙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介于好笑與問責之間,“見人也不行禮。”
葉庭元機械地躬身一拜,“師尊。”
“嗯。”陸珩手掌朝內沖他一招手,“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葉庭元慢慢挪過去,陸珩遞給他一本《清心決》,“這是基礎功,每日晨起打坐,有不懂的問我。”
葉庭元拿著書怔怔發呆,被陸珩彈了下額頭,他捂著額頭怒瞪對方,那雙笑眼他越看越像嘲弄,嘴巴比腦子跑得快:“你騙我!你能看懂ok的意思!!”
“什么意思?”陸珩挑眉問。
話已出口,葉庭元也不想反復試探,說:“我昨晚這樣的時候”他奶里奶氣的手又比了個“ok”的手勢,“你不是看懂了嗎?”
陸珩支頭看著他暴躁,隨后刮了下他的鼻子,“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又湊近用揶揄的語氣問:“怎么,昨晚吩咐了為師什么事?為師沒做到,發這么大脾氣?”
葉庭元耳朵通紅,第一次覺得這人充滿千年老狐貍的氣質,蒼白辯解:“那我做這個手勢你還應了我”
陸珩笑了,是那種不摻任何情緒的笑聲,仿佛單純覺得葉庭元好笑,“那你都梨花帶雨了,我總不好強迫你回頭刨根問底吧?”
你tm才梨花帶雨!你全家都梨花帶雨!!
“好啦,好啦,別鬧。你要是練會了清心訣,我滿足你一個愿望,啊!”
那句“啊”充滿了誘哄的味道。
“真會騙人。”葉庭元小聲嘀咕。
他其實不知道師尊陸珩會不會騙人,只是下意識認為大人這種許諾都是編瞎話,畢竟他母親早亡后,他父親就愛以各種許愿去敷衍他,只是一次都沒有做到。
“我絕不騙你。”陸珩說。
葉庭元“切”了一聲,刁鉆地說:“那我要天上的星星!!”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星星是真可以摘的,也是真有人能做到的。
后來,陸珩履約去了九重天取流石,它在天上是耀眼閃爍的星辰,取下來時就變成一塊黑漆漆的不規則石塊,泛著幽光。因此,陸珩還嘲笑了葉庭元一陣,笑他易被外表迷惑。
第一次被大人滿足愿望的葉庭元握著漆黑石塊,內心滿是不可思議。原來無論年齡多大,都會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他師尊是個靠譜的長輩。
至此,陸珩在他這兒,已經成功拿到信任牌了。
然而,在葉庭元滿意將流石供在桌案時,他沒注意到陸珩那意味不明的注視。
那眼神,與二十一世紀兩人針鋒相對后,陸珩背過身避開眾人的眼神別無二致——那是一雙侵占性極強的眸子。
接下來的日子,葉庭元認為,是他穿越后過得最好的一段時日。
經過哭鼻子那一遭丟臉后,他發現所有事情陸珩都不再問他會不會,直接上手教。大到學習心法、修行練功、陣法靈器,小到穿衣束發、握筆練字、煮茶禮法。葉庭元也開始全心全意把二十一世紀鍛煉出來的高智商用在修行學業上,他的專注力本就勝人一籌,如此這般日以繼夜地耳濡目染,讓他出落得如玉般的氣質,玉樹臨風,像個真正的古人。
這僅用了三年的時間。
九歲的葉庭元已不再是小團子了,他的身高如春筍竄出的速度,已到陸珩的肩頭。青州山服飾以紫色為主,他總跟著陸珩穿那身淡紫色衣袍,脫落的氣質逐漸偏向陸珩,長長的發帶隨著步伐迎風飄揚。
陸珩還給他養了一頭如墨的黑發,他那項黑發的植物研究,從失敗的方禹頭上再接再厲,終于在葉庭元頭上盛開成功果實。陸珩總說:“等你及冠,為師為你這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戴上發簪。”
葉庭元摸摸自己的發帶,及冠對他來說也是個新鮮事,他發現陸珩很少束發戴冠,大多時候披著散發,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著。那白玉簪子通體透亮,尾巴用金鑲嵌紫寶石點綴,甚是好看。
“要是我贏了這盤棋,我要師尊頭上的發簪!”
陸珩兩指將棋子落在一個刁鉆的位置,聞言挑了下眉,“小兔崽子,覬覦到我身上的東西。行~看看你這盤贏不贏得了。”
葉庭元的棋都是陸珩教的,自然是輸了。
陸珩輕彈他的額頭,說:“去幫你師兄把飯菜擺好。”
葉庭元挪著身子下榻,站定后朝陸珩一拜,才穩步退出去。
葉庭元非常尊師重道,陸珩卻雙管齊下,既將人教得知書達禮,也享了一把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葉庭元逐漸適應孩童身軀,陸珩很多慈愛的親昵動作,他都坦然接受。
方禹正在隔壁房間擺弄送上來的飯菜,“小師弟,師尊呢?”
葉庭元三步之外鞠躬一拜,“大師兄。”直起身后,回答:“師尊馬上就來,讓我先幫大師兄擺好。”
方禹本就放養長大的,不愛繁文縟節,每每葉庭元朝他行禮時,他就愛浮夸回禮,然后開玩笑:“小師弟,你這幾年怎么專修禮儀,趕緊到青云殿大染缸讓我們玷污玷污~”
除了陸珩外出的日子,葉庭元幾乎都與陸珩一同用膳,也很好貫徹了食不言這一準則。飯后,陸珩背著手在山上散步,葉庭元在后面跟著,一邊背書。有時背的是修煉口訣,有時背的是禮儀道德,背錯一兩句,陸珩便會回過身輕敲一下他的頭。
有時候錯得多了,陸珩便要他回去罰抄。
陸珩也不介意對他進行體罰,但只有他修煉不過關時才會。
有一次,陸珩教他多個隔空取物,他總學不會,匯聚全部信念驅動法術,最多也只能取一個物品。陸珩糾正他如何分出神力,總糾正不過來,一氣之下將他扔到山上的巨石陣里。
陣中四面八方襲來石頭攻擊,葉庭元性命攸關之時,終于學會如何分神控制多物,不過自己也被襲擊得渾身是血。
每次體罰都讓葉庭元有所成長,所以他甘之如飴。
葉庭元很喜歡陸珩的教學方式,覺得他并沒有像一開始聽說的那般,對他進行放養模式。他喜歡這樣的老師。
唯一的缺點是,陸珩的規矩太多了。
古板,實在古板。
譬如,吃飯不可說話不可吃得太快,見人必須鞠躬行禮,退下也必須行禮,見人時衣著必須工整得一絲不茍,長輩不可直視,早晚需對長輩行禮問安,不可與長輩回嘴,不可對長輩動任何法術,不可走在長輩前頭,不可疾步而行,不可大聲說話,不可面露慍色,不可無視他人,不可出言挑釁,外出回來必須回稟行蹤
這些古板束縛又于修煉無絲毫益處的規矩,葉庭元通通稱為封建糟粕。
不過吐槽歸吐槽,葉庭元卻將這些規矩與自身完美融洽,經過三年的洗滌,他已是出類拔萃的孤月仙尊親傳弟子。
這天,葉庭元正采完山中清露,打算回去給陸珩煮茶。遠遠看見山崖處野花開得正好,他想著摘一些放在陸珩房里,抬手指尖一定,花徑斷裂,擁簇的花朵落入他手。
施展法術他如今駕輕就熟,剛穿越時他只能偶爾誤打誤撞使出法術,真正要使用時怎么也逼不出來。打坐入定多了他就悟了,原來這個世界所謂駕馭法術,就是靠心念。只要集中心力默念,你自身具備的法術便能如你所愿施展出來。
“不好啦——!不好啦,師尊出事了!!”
方禹跌跌撞撞從天梯上連滾帶爬,葉庭元截住他,“師尊怎么了?”
方禹語無倫次:“剛剛剛天上突然空雷巨響,一道巨大的閃電劈向頂峰,我我擔心,我看到師尊全是血師弟,你去看看我要去通知其他仙君”
剛剛的巨雷葉庭元也聽見了,不過他正在山洞接露水,并沒有看到巨型閃電。聽到方禹的描述,他扔下東西沖向峰頂。
峰頂,陸珩房內
陸珩跪跌在地上,手掌勉強撐地,他的背上是一個模糊的血窟窿,窟窿周圍布滿蜿蜒的青色血管,十分可怖。正面看過去,他紫袍狼狽,渾身浴血,搖曳的長明火下,卻是一張得意強硬的臉龐。
若有外人在場,會發現他此刻在自言自語:“我來這個世界幾百年了,毀一個道具又有何懼?”
須臾,陸珩嘲弄地大笑起來:“你不過是個虛擬系統,不必給我施壓天下大任!誅魔劍碎片,我只毀壞了最后一片。其余仍安然鎮壓著魔族,我怎么算害了蒼生?”
沉默片刻,陸珩抑制住嘴角流血的鮮血,說:“哼,毀壞終極道具的懲罰不過如此,回不去便回不去罷!”
“不過——這次我若在這個世界活下來了,那他也不許走!”
這次靜默時間長些,半晌才聽到陸珩似是喪心病狂地笑,“我有的是辦法讓他留下來!!”
話音剛落,門外有人撞破房門沖進來,“師尊——!師尊,你沒事吧?!”
葉庭元被陸珩滿身的血嚇得不輕,立即雙手合力施法,試圖給他療傷。
他抹掉嘴角血跡,虛弱笑道:“為師沒事,練功走火入魔而已。”
葉庭元紅著眼眶,手上施法卻不敢停,“怎么會這樣?大師兄說剛剛巨雷劈在這里了”
“嗯,我練功引來的。別費力了,沒用的。”陸珩打斷他,體力不支,倒在葉庭元身上。葉庭元勉強接住人,一摸他的后背傷口模糊,血水淋漓,霎時淚水控制不住。
“這該怎么辦?師尊。”
“別哭。”陸珩聲音氣若游絲,“接下來我必須閉關修煉,閉關就沒事了。”
“好”葉庭元瘋狂點頭,淚珠掉得更快。
“我閉關期間,你要好好修煉。”
“是”葉庭元哽咽。
“你要等師尊出關出關給你行及冠禮。”
葉庭元哭著點頭,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受這么重的傷會不會死,他害怕得不敢想。
陸珩滿手鮮血,本想給他擦淚又停住了,臉上竟露出一絲欣慰,“你為我傷心這幾年,沒白教養你。答應我一件事。”
“師尊您說。”
“答應我,我沒出關之前,哪都不許去,在山上好好修煉。”
“好,弟子知道了。”
陸珩嘴角溢出一絲笑意,這才放心地暈過去。
與此同時,九州其他仙君都被方禹急召來,一群人風塵仆撲闖進來見情況不妙,立即聯合施法,方禹趁機將葉庭元拖離施法范圍。
木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各仙君在里頭施法搶救,葉庭元身上血跡斑斑,失魂落魄站在門前。
方禹安慰他:“師尊沒事的,其他仙君雖不如師尊的化神期,起碼也是元嬰境界,救人沒問題。再說,師尊化神期早已半人半仙,沒那么容易死的。”
葉庭元聽到“死”這個字才轉頭去看方禹,方禹見他雙眼紅腫,立即閉上嘴。
兩人就這么靜靜在門外候著,期間青云殿其他弟子也沖上來詢問陸珩情況,被方禹通通打發回去了,葉庭元精神恍惚自動屏蔽了外界聲音。
足足大半日,里頭才打開了門,葉庭元慌忙進門卻沒看到陸珩身影,連地上血跡都消失不見。他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問誰:“師尊呢?”
“你師尊已無性命之后,其他仙君帶他去青州山矮峰閉關了。”開口的是爽直女聲,此人正是京州山掌門,扶玉仙君。
葉庭元這才發現房中只剩扶玉仙君和陽州山的清和仙君。
清河仙君打量了他一會兒,問:“你就是陸珩日日養在身邊的葉庭元?”
葉庭元想起不能丟了師尊門面,立即向兩位仙君行禮道:“是,弟子拜見扶玉仙君、清和仙君。”
清河仙君滿意揪著一絲頭發把玩,言語不那么正經,“不錯不錯~你師尊沒事,大可放心。你師尊閉關期間,我與扶玉仙君暫代他處理門中事項,畢竟九州仙門不能一日無主。”
葉庭元聞言還未回味過來,就聽他又說:“不過可說好了,他的徒弟我可不帶!!你們練功有什么問題,去矮峰喊他!看他著不著急,他越著急出關越快,嘿嘿嘿”
“你別瞎說!”扶玉仙君佯怒,她對葉庭元說:“讓你師尊靜養些時日,有什么問題來找我。”
葉庭元拱手一拜,“是。”
青州山矮峰,位于他們居住的頂峰的東南面,高度僅有峰頂的三分之二,緊貼著峰頂垂直而立,常在云霧縹緲的日子消失不見。它是陸珩的清修之地,設有結界,一般人不可進入。
所以,在陸珩閉關后的日子里,葉庭元都是面對著東南面,作揖跪地,以示晨昏定省,從不靠近打攪。
日月輪換,四季更替,葉庭元在他十七歲那年進入了筑基期。
第8章
葉庭元突破筑基期那晚,系統003詐尸般出現了——
【恭喜宿主,您已完成第2項任務,第3項任務為:獲取下山機會,找到觸發下個任務的機關。】
打坐的葉庭元雙眼一睜,“觸發下個任務的機關?怎么找?”
【這機關定義非常廣泛,有可能是獲取了某個道具,有可能是除掉了書中某個反派,也有可能時主導了某一事件的發生】
葉庭元冷笑一聲,他常年獨居在峰頂修行,性子變得愈發冰冷,與當初那個暴躁的小孩有了幾分差別。
系統成功感受到他的諷刺,隨機掉落了一個道具以示討好。
【這是冰魄玉佩,越靠近觸發機關,它會越亮。】
葉庭元摩挲著玉佩表面的雕紋,語調沒有任何起伏,“003,你這任務像個無底洞,不如你告訴我一共還有幾個煩人的任務?”
系統生怕他又一次毀壞道具,忙說:【只要你觸發了下一個任務,下一個就是最后一個任務。完成之后,你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真的!】
生怕他不信。
葉庭元毫無征兆指尖蓄起法力,嚇得系統一陣電流聲刺啦刺啦——
【宿主您別沖動,毀壞道具后果不堪設想,您上次是初犯,又有人幫忙承擔,才會相安無事的。否則】
“否則怎樣?”
【據我所知,系統002已被湮滅,原因就是,它的宿主不顧一切毀壞終極道具。雖然說我被湮滅對你沒有影響,但你也會因此再無法回到原來的世界。】
葉庭元這些年心無旁騖修煉,目的就是回到現實世界,“放心,我不會自尋死路,只是想試試筑基期的法力。罷了,待我師尊出關,我便跟他申請下山。”
【據我測算,您最好的下山時機是18歲之前。】
“可我答應過師尊,要一直待在這里等他出關。況且,青州山門規有說,不得應允不可擅自下山。”
【宿主難道忘了?這是書中的世界。只要宿主您闖關的意志堅定,這個世界的任何關卡都會為您開啟特殊通道!】
被提醒這不是個真實的世界,葉庭元心中一緊,而后涼颼颼說道:“我不想失約師尊。”
【您可以嘗試去申請。】
翌日
方禹來送飯時,葉庭元問:“大師兄,有什么辦法能與師尊說話?”
方禹拋了個眉眼,“喲,想師尊了?”
葉庭元冷冷收回目光,“我筑基期了,師兄看不出來嗎?”
方禹忙湊上前對他左右翻看,嘴里“嘖嘖”有聲,“還真是,有我當年的風范哈!師尊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他隨手掏出一張符咒,“這是傳音符,你把要說的話封在其中,對著矮峰方向施法就行。”
葉庭元飽讀青州山的典藏,但任何沒有實踐的機會,很多東西一時想不起來,“還有這寶物”
方禹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你不知道?這是最基礎的符咒!這些年我都是通過他與師尊交流的,師尊隔三差五就愛問你的事。”
葉庭元額頭冒起青筋,咬牙切齒:“你是說,這些年,你把我的事都通過這玩意兒報告給師尊了?”
“告辭!”方禹果斷開溜。
葉庭元看了符咒半天,多年不曾聯系師尊,他都忘了該如何開口,別別扭扭地說道:“師尊,我到筑基期了。我想下山看看,特來向您申請。”
傳音符用出去后,足足有五日沒收到回音,葉庭元有些泄氣,偏偏方禹還來招惹他,“師弟,給師尊的傳音說啥了?師尊回你了沒?”
葉庭元冷冷瞥他一眼,沉默干飯。
第六日,矮峰傳來驚天動地的震響,葉庭元辨著聲源方向,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走出房門。天梯走到一半,忽而聽到下面青云殿的歡語,“師尊出關了!——師尊出關了!”
葉庭元一怔,環顧四周并沒見到陸珩的身影,他漫步下到了青云殿前,里面正悠閑自在地雀躍。葉庭元甚少到此處,里面的人都沒認全。
沒見到陸珩,他轉身想走,方禹追出來了,“師弟,師尊出關了!”
“師尊人呢?”葉庭元問。
“剛剛師尊還在這,才一小會兒,就被清和仙君請走了,應該是交代門派大事。”方禹說。
門里有人認出葉庭元,跑出來打招呼,“喲~這不是我們小師弟嘛,幾年不見長這么高了。”
葉庭元認得她,作揖行禮:“凌月師姐。”
凌月揪著小辮子,盯著他的眼神莫名有種熟悉感,“師弟你怎么不多下來玩玩?老待在峰頂多悶呀?”
她一出口,葉庭元就想起這股熟悉感從哪來了,小時候第一次見面,葉庭元差點被她們“扒衣非禮”,帶頭之人可不就這是這位凌月師姐嘛
“修煉學業緊迫。”葉庭元回答簡潔。
凌月表面一臉欣慰,“我聽大師兄說了,你才17歲就突破筑基期,破了我們青州山弟子的記錄,真是少年天才啊~~”
凌月如此感嘆,感嘆著感嘆著竟上手摸了一把葉庭元的臉,被葉庭元不動聲色躲開,“年輕就是好,這皮膚如此水靈,這眉眼生得如此好看”
此地不宜久留。
葉庭元朝兩人行禮,“大師兄、師姐,我先回峰頂了。”
葉庭元一走,方禹就說:“你怎么老調戲比你小的師弟?!”
凌月撇嘴,她還在為葉庭元不留在青云殿傷感,就聽方禹大放厥詞:“你倒是調戲調戲你師兄我啊!”
凌月一秒收起表情,抬腳就走。
葉庭元回到峰頂,陸珩閉關幾年,這走廊的一花一木都是他在照料,起初還養死了兩顆珍貴草藥,后來緊急補習知識,才讓其他花草保住了性命。
如果他真的下山,觸發了終極任務,是不是不會再回青州山了?一時竟有些傷感。
都說七年時間足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他在這已經不止七年了。
不過不管再怎么樣,還是得回去,他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沒那么容易被抹滅。
葉庭元呆呆站在廊道上望著遠處云海,不知過了多久,他無意識揪了跟前一朵小花。
“怎么?看這花不順眼?”
身后傳來低沉好聽的嗓音,葉庭元掙開了花朵,慌亂作揖行禮:“師尊。”
“嗯。”
葉庭元直起身,定定看著許久未見的人,剛剛還傷感上頭,此刻心情卻異常平靜。
陸珩熟稔地用指節敲了下他的額頭,“傻眼了?”
葉庭元眸子一顫,沒有躲成功,愣愣摸著額頭。
八年間,隨著身體的長開,他逐漸恢復了一開始不愛與人親昵的性子,與陸珩,更不可能像兒時那般親近。
陸珩卻一如既往,他背著左手,另一只手撫上葉庭元的臉龐。無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這里,葉庭元的面容總是精致中帶著些清冷疏離。
陸珩似乎只是自言自語:“長開了,跟以往絲毫無差。”
葉庭元不著痕跡蹙眉,長開了跟絲毫無差,應該是反義詞才對啊?比起疑問,他更想逃離陸珩的手,便岔開話題問:“師尊傷勢可好全了?”
陸珩身上掛著披肩,臉上疲憊,唇色淡白,并不像傷愈出關那般精神煥發,但他卻說:“差不多。”言罷,背著手走進房間,“隨我進來。”
陸珩坐于茶案前,葉庭元卻不能像從前那般跪坐在他身邊,他如今身量與陸珩相差無幾,覺得并排坐在師尊身邊不成樣,便在一旁站立候著。
陸珩說:“站著作甚?坐過來。”
葉庭元只好依言坐下。
桌上茶具一塵不染,陸珩動手將茶壺蓋掀開,灶上長明火自動燃起,罐中茶葉一看就知是今春新茶,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并不抬頭看葉庭元,“為何突然想下山?”
“我已是筑基期,想下山看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筑基期下山遇到危險的概率很大。再說,為師還沒考過你的修為法術。”陸珩說得不急不緩,語氣中拒絕的意味卻不容置疑。
葉庭元的語調毫無波瀾,“那便請師尊考考我。”
“不急。”陸珩似乎早預料到他的回答,“待為師處理完門派之事。”
葉庭元聞言垂眸靜默,案上煎茶炊煙裊裊,混著山間松木的清香。突然地,腰間玉佩被人拽起,“沒見過,哪來的玉佩?”
葉庭元六歲起便在青州山,吃穿用度都由門中提供,忽地出現陌生物件,不怪陸珩要過問。
“撿的!”葉庭元沒打草稿地脫口而出。
“嗯?”
“山崖奇石眾多,無意撿到這塊石頭,便將它雕刻成玉佩”葉庭元第一次犯規扯謊,臉上有些燥熱。
幸而陸珩不再多問,只說:“冰瑩透亮,倒是稀奇。”
“明日去書房整理好書籍,我看看你這些年落了哪些功課。”
“是。”
葉庭元走后,陸珩喃喃輕嘆,性子又變淡了許多。
葉庭元的課業出奇優秀,陸珩看著書中滿滿“之乎者也”都被葉庭元娓娓道來,瞬間懊惱自己的疏忽。
再不糾正就把人養悶了,他想要聽話的葉庭元留在身邊,可不想要個古板木訥的古人。
“隨我去趟陽州山。”
“陽州山?”葉庭元顯然不知道陸珩搞的哪一出,一時愣住。
“不是想下山嗎?先去多見見人,適應適應青州山外的世界。”
九州仙門,連綿萬里的九州山脈矗立在九州大陸的東南面,一面俯瞰大陸的人間煙火,背面則是浩瀚的泱泱大海。各州之間據山而立,青州山位于山脈最中段的最高峰,兩側分別是陽州山和京州山,再而是晏州山和涼州山。以此類推,各州之間越是邊緣的位置,實力越弱,相對來說地位也較低。
雖然陽州山算是隔壁山頭,但距離也有百來里,陸珩的境界原不需要御劍飛行,不過他要考考葉庭元。
“把你的狗帶劍拿出來。”陸珩說。
葉庭元:“”
他嚴重懷疑陸珩是憋著笑說這句話的。
剛穿越過來,葉庭元就自動攜帶著這把劍,除了外觀毫無來源頭緒。第一次在陸珩面前亮劍時,葉庭元才穿越過來沒幾天,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無法接受,還屬于被系統氣得三天三夜睡不著的階段,看誰都不爽,看誰都想讓他死。
陸珩剛好撞槍口上,“你的劍叫什么名字?”
葉庭元憎恨盯著陸珩那張臉,想起葉庭婷激憤的發言:“哥,我相信你的實力,總有一天你會讓咱家所有敵人都狗帶!!特別是你討厭的陸珩!”
葉庭元面無表情摁住葉庭婷,“別給我提他的名字!還茍什么帶,我讓他茍且偷生!”
“哥~狗帶的意思就是去死!!”
于是,六歲軀殼三十歲靈魂的葉庭元,咬牙切齒說:“它叫狗帶劍!”
陸珩一口茶全噴出來,咳得臉頰漲紅,“你確定?”
“確定。”
后來他后悔想改名時,劍名已烙印在劍身,無法更改。
真是伴隨一生的恥辱。
此刻,儒雅君子葉庭元內心又羞又惱,面上沉著如水,淡定召出靈劍。
“跟緊我。”陸珩并未召出他的天啟劍,腳踩一抹劍意蜿蜒消失在天際。
葉庭元緊隨其后。
第9章
陽州山與青州山不同,青州山常年青松覆蓋,云霧繚繞間,綠水點綴,顯得一派幽深愜意。陽州山則是喬木居多,此時正值深秋,喬木應季變得光禿禿的,少量留存在枝干上的葉子已染黃,從空中俯瞰下去,像一張手中織就的草席,偶爾點綴一兩朵黃花。
草席鋪天蓋地,終于在一處山坳里看見成片的屋舍殿宇,門前人還挺多,依舊是一片五顏六色的衣著。葉庭元早已習慣,反正青州山服飾以紫色為主,他跟著陸珩常年一襲淡紫色。一是因為衣服都是陸珩給他備的,二是因為他喜歡淡色系。
門前的人一見陸珩現身,紛紛停下話語,作揖行禮:“拜見孤月仙尊!”
陸珩無聲應著,手一揮,將他與葉庭元瞬移到屋內大殿上。殿內兩側人影魚貫來往,兩排桌子擺滿豐盛菜肴,并無一人入座,儼然還未開席的景象。
清和仙君正在臺上閑散踱步,下一秒陸珩現身在他跟前,他“哎”了一聲,“你總算到了,生辰禮呢?”
“你急什么?”陸珩掌心一攤,亮出一枚枯木,看得清河仙君眼睛都亮了。
“萬年鄧枝?!這個好這個好”清和仙君怕陸珩反悔似的,忙不迭收到自己錦囊,側頭一看,“嗯?我的老天爺~你今日怎么舍得讓你小徒弟拋頭露面了?”
葉庭元行晚輩禮:“清和仙君。”
清和仙君越過陸珩,親昵端著葉庭元的手,哄誘道:“小元元,是第一次來我這兒吧?跟我來,送你個見面禮。”
“仙君”葉庭元遲疑,這些仙君少說也有百來歲,可光憑外表和行為,葉庭元總有種面對同齡人的錯覺。
陸珩朝他投去首肯的目光,葉庭元便被帶去后院。
“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左側是你同門師兄弟起居修煉之地,右側便是我的宮殿。”清河仙君所說的同門,自然是指九州仙門的大范疇。當然,他沒打算帶他去認識同門師兄弟,拉著人就進了他自己的宮殿。
清和仙君的起居殿名為星輝宮,外面看著是一座精致、規格居中的宮殿,里面別有洞天。一進門便看到一馬平川的草原,草原上無數星星點點的星光閃耀、飄蕩著,如雪花飛絮。
他們置身其中,葉庭元不禁感嘆:“好多的星星”
清和仙君說:“這是我清修之地。”他抬手虛虛往右一滑,天旋地轉間,周遭環境變為普通房間,再一滑,是個藏寶閣。
清河仙君閉眼靜默,無數寶物從架子上飛出,閃著微光懸空律動,猶如在爭先恐后地嘰嘰喳喳,不過是無聲版的。
須臾,清河仙君選中一個瓷白藥瓶,“找到了。”
葉庭元還未反應過來,一粒藥丸飛入他的嘴里,整個人瞬間被定住,他想張口卻無論如何張不開。
“別擔心,這是吐真丸,只有我問你什么,你才能答什么,且絕對說不了謊。”清河仙君眼神一兇,“說!!你師尊帶你來,打的什么算盤?”
葉庭元如實回答:“沒有算盤。”
“不可能!他把你藏著掖著,寶貝了這么多年,今天突然帶你出來,到底想做甚?”
葉庭元說:“我不知道。”
“再想想!”
“我說想下山,讓師尊考考我,師尊便帶我來這兒了。”
清河仙君略作思考狀,隨后揮手解了吐真丸藥力,討好解釋:“小元元,不好意思,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師尊心眼多,愛坑人!”
葉庭元:“”
“你可不知道,他第一次帶方禹來時,把我藏寶閣的寶物全霍霍完了,說是方禹靈力受堵,想來試試我的寶物。哼!”一提起來,清河仙君還是能氣個七竅生煙。
耳邊響起陸珩的傳音,“元兒,回殿前來。”
葉庭元不能跟著他置喙自己的師尊,此時正好脫身,“仙君,師尊在找我了。”
“啊?!”清河仙君突然慌張變出一把扇子,不停往葉庭元周身扇風,嘴里念念有詞:“可不能讓他知道,我對他寶貝徒弟用了吐真丸。快散快散”
“仙君放心,我不會說的。”
“好孩子。”清河仙君將扇子一丟,扇子憑空隱匿,“你先去,就說我在找禮物給你!”
葉庭元鞠躬一拜,退出了星輝宮。
陽州山跟青州山大不相同,青州山除了一個主事的大殿金碧輝煌、紫氣縈繞,后山弟子皆如放養的雞群。而陽州山,山石嶙峋富有詩意,池水環繞,屋舍講究,往來弟子成群結對,嬉笑打鬧。
葉庭元急著回到殿前,突然聽見有人喊他:“葉庭元!葉庭元——”
葉庭元回頭見是生面孔,行同輩禮道:“請問你是?”
“我啊!況山秀!”那人興奮挽著他的手肘,一雙驚喜的眼睛快成斗雞眼。
葉庭元花了會兒功夫才想起來,是拜師當日遇見的況山秀,他沒想到況山秀還認得他,“好久不久,況兄。”
況山秀說:“你咋成這一板一眼的模樣了呢?叫什么況兄,叫我山秀!”
“好。”葉庭元不適應與人過與親近,不著痕跡躲著他攬肩的手。
“你小子!怕早就不記得我了吧?我可是經常聽說你的事。”況山秀十分自來熟。
“什么事?”
“你在拜師大典被孤月仙尊一眼相中,整個九州仙門都津津樂道、羨慕不已。”
這葉庭元還真不知道,他這些年除了在峰頂,就是去峰頂的天梯上。
“還有,你如今是青州山唯一真正意義上的親傳弟子,大家都很好奇你的天賦究竟有多高?”
“我如今看呀,也不過如此。”貿然插話的是與況山秀同行的人,還有一個在一旁未曾搭話。
況山秀忙說:“我給你介紹下,這是秦厲、蔣臨之。我們仨都是同一年進入門派,在這兒我們幾個最親密,都說我們是三人幫!”
葉庭元拱手一拜,以示禮數。
剛剛嗆聲的便是秦厲,他措不及防出手襲擊,被葉庭元側身躲過。緊接著又是一記攻擊,葉庭元也不慣著,繞指畫出光繩,瞬間將對方捆住,“為何出手?”
這一切來得突然,況山秀一會兒傻眼怎么就打起來了,一會兒瞠目結舌葉庭元的修為。
秦厲被困得無法動彈,陰陽道:“筑基期!果然是仙尊的愛徒,才入門幾年就已經是筑基期了。”
這三人都還是煉氣期,一個驚訝、一個不服氣、一個打量,就這么齊刷刷看著葉庭元。
“元兒。”
不遠處傳來陸珩的聲音,葉庭元收了光繩,朝陸珩的方向行禮,“師尊。”
“拜見仙尊!”
“發生何事?”陸珩問。
“遇到故人,寒暄幾句。”葉庭元簡要回答。
“故人?”陸珩瞇了瞇眼。
況山秀趕緊上前顯眼,“仙尊,我與庭元相識于拜師前,剛剛遇見,故作一敘。”
陸珩的沉默總是令人窒息的,所幸他沒沉默多久,伸出手掌對葉庭元說:“走,帶你去見見門中其他長老。”
葉庭元遲疑將手放上去,被一把拽緊,往前帶去。他六歲時,陸珩動不動就愛抱著他走路,后來他長大些,走崎嶇石路,陸珩總牽著他。現在他即將及冠,陸珩還是習慣牽著他,葉庭元卻不習慣了。
“仙尊果然如傳言一般,對庭元十分愛護。”況山秀滿臉艷羨,其他兩人神色各異。
陸珩若無其事牽著葉庭元穿過廊道,問:“清和給你什么禮物了?”
“清和仙君說,他還要再找找,讓我先出來。”葉庭元說。
“這老狐貍想賴賬啊!你放心,臨走前師尊肯定給你要到禮物,要陽州山最貴重的禮物。”
葉庭元對陸珩囂張打秋風的口吻不知作何回答,只得沉默走著,不多時又走回殿前。
陸珩說帶他見識的長老,是陽州山的聽白長老和雪吟長老,兩位都與陸珩、清河仙君屬同一輩。
聽白長老不過三十歲模樣,已是元嬰大圓滿。雪吟長老看起來更年輕些,是元嬰初期。
聽了陸珩的引薦后,聽白長老似乎對葉庭元很感興趣,握著他的手摸骨一番,贊嘆道:“不錯,這孩子資質好,不怪乎你這么寶貝!”
葉庭元倒是納悶,為什么外界都在傳自己是陸珩的寶貝徒弟?就因為他一直跟著陸珩住在峰頂?
后來他知道了。
人間常有邪祟作惡,九大州各有負責的地界,青州山作為九州之首,負責的范圍自然更廣泛些。這些苦逼差事都是方禹和凌月帶領師弟師妹去做的。而傳聞中天賦異稟的葉庭元,像被養在深閨中一般,從未下山。
更重要的是,陸珩散養所有徒弟,卻對他事無巨細地親力親為。
“模樣也生得好看。”雪吟長老湊過來,將下巴放在聽白長老的肩上,一下子讓思緒飄忽的葉庭元回神。
聽白長老反手捏著雪吟長老的下巴,無奈又寵溺說:“就你最愛美色!”
“不然我怎么看上你呀?”
他們
葉庭元又亂了,他知道二十一世紀的社會對待性取向十分開放,但他沒想到在封建固化思想的修仙世界中,還能遇到這般坦蕩的。
之后陸珩與他們說了什么,葉庭元也沒聽進去,后面不知誰宣告一聲宴席開始。陸珩拉著他在上賓座坐下。
“怎么了?”陸珩朝他碗里夾菜,用微小的聲音不動聲色地給他解釋:“聽白長老與清和仙君原本是師兄弟,后來聽白下山游歷數年,帶回了雪吟,并與他結為道侶。在這之后,他倆便索居在陽州山的向陽峰,經常外出游歷。”
第一次聽陸珩給他講這種八卦軼事,葉庭元茫然點點頭,陸珩笑問:“怎么?覺得稀奇?”
“啊?”葉庭元還是一頭霧水。
“男人和男人,結為道侶。是不是第一次聽說?”
葉庭元下意識點頭,又猛地搖頭。
陸珩拖長音“哦”了一聲,“原來你見過,在哪看的?”
葉庭元忙否認:“沒聽說,第一次見!”
陸珩煞有介事點點頭:“既是新奇的見聞,此番出門你算開眼了,回去后寫一篇感想交給我。”
“我為什么要寫這種感想?”葉庭元覺得不對勁,小聲抗議。
陸珩忍不住笑了,笑得得逞,“騙你的,趕緊吃吧!”說罷,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葉庭元懷疑陸珩故意戲弄他,但他沒有證據。
大殿之上,壽星發話后,席面開始變得笑語盈盈、觥籌交錯,比起葉庭元之前參加的各類鴻門宴,自然是少了明爭暗斗的緊繃感。
不過,葉庭元還是不舒服。
他總覺得別人對他坐在陸珩身邊頗為在意,宴席中上座都是各州門派的掌門、長老,其余弟子都在后面扎堆。陸珩一下子把他引到身邊坐下,恰巧陸珩身為九州仙尊,席位自是最佳上座。
葉庭元低頭吃了一會兒,他也不明白陸珩為什么總給他夾菜。貌似是從陸珩此次出關開始,用膳時,陸珩總時不時照顧他。以往他們吃飯都嚴格按照長幼尊卑的規矩,各顧各、眼不飄、食不言。
終于,葉庭元忍不住對陸珩說:“師尊,這里悶,我想出去透透氣。”
陸珩看了他一眼,說:“去吧,早些回來!”
“是。”
宴席末端,秦厲盯著葉庭元偷溜的身影,手里摩挲著一個藥罐子。剛要起身,身邊傳來涼颼颼的聲音:“他是筑基期,你這等小把戲,可偷襲不到人。”
“你!!”秦厲被發現詭計,心中又慌又惱。
“我倒可以給你一計。”蔣臨之不動聲色說。
況山秀正對美酒酣暢,只聽到他的后半段,問:“什么計?”
蔣臨之將他腦袋一推,“沒什么,喝你的酒。”
況山秀倒自覺,猛甩著頭試圖清醒,“不行,可不能在師尊生辰宴上鬧酒。”
“沒事的,我看著你。等下我送你回房。”蔣臨之寬慰他。
轉頭,又對秦厲拋去一個“考慮得如何”的眼神。
秦厲放低聲線:“你有什么辦法?”
蔣臨之在桌下遞給他一個琉璃小瓶,里面晃蕩著少許殷紅液體,“不傷人,只是會讓他出糗。”
秦厲將信將疑接過來,“你為何不去?”
蔣臨之坐正說:“你不就是氣不過剛才出手落于下風,想讓他出丑嘛。這事與我何干?反正給你了,敢不敢用就是你的事。”
秦厲被此話一激,恨恨起身:“有何不敢?”
蔣臨之看著他莽撞的身影,不再掩飾眼中的算計。轉頭將況山秀的酒杯奪下,“吃點東西再喝,小心胃疼~”
殿外長廊上,陽州山的風一吹,葉庭元感覺愜意許多。陸珩出關以來,他頭上總壓著一層莫名其妙的桎梏,說不上來是什么。他突然有些共情宮廷劇里的后宮女主們,無關乎其他,就是覺得如今他作為規矩森嚴的仙門弟子,好似也有許多說不明道不清的身不由己。
就像他想下山,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突然,葉庭元察覺危險靠近,轉身看清來人后,“又是你?”
秦厲臉上狠厲一笑,緩步上前,見對方后退,嘲弄道:“你一個筑基期還怕我不成?”他右手背在身后,掌心攥著兩個小瓶,一個是他自己準備的春|藥,一個是蔣臨之給他的。
他想,讓人出糗這種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葉庭元并不想理他,越過他走向殿內。在越過的瞬間,秦厲將兩個瓶子往他身上一擲,同時指尖運出靈力一點,一紅一白的液體侵入葉庭元身體。
葉庭元渾身一痛,手掌撐地跪了下去。
第10章
葉庭元只覺有什么東西快速順著他的血液神經流淌至全身,丹田似被灼燒的劇痛,一時間,內息混亂得無法動彈。
見狀,秦厲內心生出一絲不安,不是說只讓他出丑嗎?他怎么就快要死掉的感覺
殿內宴席之上
陸珩是第一個察覺出異常的人,他眼神一凜,側頭探著異常的來源。隨后是清河仙君赫然起身,與陸珩對視一眼。
扶玉仙君緊隨其后繃直神經,“是魔獸血!”
宴中氛圍依舊歡樂,陸珩不動聲色隱身消匿,清和仙君作為壽星不好張揚,向下面投去拜托的眼神,聽白長老與雪吟長老當即追著陸珩的方向而去。
大殿之外,秦厲已落荒而逃,陸珩閃現而至,一眼看到在地上被痛苦吞噬的葉庭元。
“元兒!”
陸珩立即伸手將葉庭元身上黑紅相交的煞氣引到自己身上。
聽白長老出來后見狀,也要施法幫忙分擔一些,被雪吟長老攔住。
“魔獸血,來自魔域深處的巨型魔獸。據說此血煞氣甚重,若運用于魔族體內,有助其元丹增加功力;一旦察覺到體內為純凈靈氣,能廢人丹田,使人痛苦至極。仙尊是化神境界,他吸入或許沒事,你不能冒險!”
葉庭元覺得身上有萬蟻吞噬他的身體,神識混亂還能聽到蟻蟲啃食骨頭的聲音,鼻息盡是濃重血腥包裹著。突然聽見陸珩喚他,他想發聲卻發不出絲毫。
我是不是要死了?就這樣死了不能回到原來世界吧?
煞氣源源不斷從葉庭元身上被抽走,絲絲縷縷連綿不絕,像個無底洞,聽白長老急道:“不能見死不救!”
雪吟長老握住他的手,“你沒聽我說?運在魔族體內,無礙。”
聽白長老一滯,“你!!”
雪吟長老衣袖下的手悄悄運功,片刻間,一縷煞氣傳入他的袖口,葉庭元身上逐漸清明。
扶玉仙君出來后,平地升起一個護法結界,同時警械四周的一切風吹草動。她閉眼便將整個陽州山畫面罩在腦海,一切異常都躲不過她的如影追蹤。
后院,有一身影瘋狂奔跑,扶玉仙君雙指放出仙索,隔空將他拽到跟前,一個不明物體猛拍在堅硬地面上,伴隨著骨裂的聲音,磚石裂縫呈放射狀向外延伸。
于此同時,葉庭元身上的魔獸血終于被清除干凈,陸珩上前將人摟入懷中,目光森冷射向地上無力呻吟的人。
宴會持續進行,只是門中的所有仙君、長老都已不在,只留下一群歡呼雀躍的弟子。
星輝宮的議事廳內
陸珩安頓好葉庭元后,閃瞬現身廳內,居于上座,眾仙君和長老們站于兩側,廳外大堂中央,是犯事的主角,秦厲,正被鎖魂陣壓著。
“審問結果如何?”陸珩冷厲啟唇。
清和仙君側目斜視過去,陸珩臉色陰得能沉下水來,他卻能察覺到,魔獸血不好吸納,陸珩急需閉關修養。
清和首先交代了他門派內已盤問清楚的事情,“秦厲、況山秀、蔣臨之是我門中弟子,宴會前與葉庭元相遇,秦厲與他發生口角,有過動手。宴會開始后,秦厲氣不過便想報復葉庭元。剛才審問時,秦厲聲稱魔獸血是蔣臨之給他的,蔣臨之否認。接觸過魔獸血的人身上會留有印記,我已將兩人一一驗證,蔣臨之身上沒有魔獸血的痕跡。現下,魔獸血究竟從何而來,秦厲說不清楚。”
“發生口角?動手?”陸珩關注點在眾人意料不到之處。
清和仙君卡了一下,詳細回道:“我已問過山秀,是秦厲眼紅庭元的筑基期修為,出言挑釁,而后又先動手襲擊。庭元還擊,兩人就交手了一個回合。”
“按門規,這般善妒、挑釁同門,該如何處置?”陸珩嚴苛中帶著冰霜。
“貶為外門弟子。”清和仙君回道,談到正事時,他們從來不茍言笑。
“那傷及同門性命呢?”
“殺人未遂,廢除修為趕出九州仙門;殺人已遂,以命償命。”
“那勾結魔族呢?”陸珩擲地有聲繼續問。
“廢其修為,鎖其七魄,投入煉化池,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那便照這樣辦吧!”一句話定生死。
“這”
眾仙君都露出猶疑的神態。
扶玉仙君說:“先審問一番,或許能得知魔獸血的來源。”
陸珩揉揉眉心,強行按住心中滔天的怒意,維持理智:“扶玉、清和,交給你倆審問。審問不出,便照勾結魔族罪名處置!”
“是。”
葉庭元那邊傳來蘇醒跡象,陸珩眸子一動,下了最后一個命令:“同時查查蔣臨之,這些年接觸的人以及他入門之前的生活環境。”
“蔣蔣臨之也查?”清河仙君猶疑。
“查!!”
話音剛落,陸珩瞬移到了陽州山小憩的房內,葉庭元精神恍惚坐起身,一時有窒息之感。
陸珩蹙眉坐在床沿,探他脈搏,葉庭元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陸珩幫他吸納黑煙的時刻,“師尊,剛剛那是什么?”
“是魔獸血,為師已經幫你清除干凈了。別擔心,你的靈脈運轉如常。”陸珩剛舒展了眉心,又見葉庭元脖頸下面大片的燥紅,不放心地再次摸脈。
葉庭元難耐靠在床頭,心中唯一的想法是:“弟子沒處理好同門關系,請師尊責罰!”
“這并非你的問題。元兒,你要知道山外的世界,意外總是這樣措不及防。你要在我身邊,我可以及時護你,若我不在身邊,你該如何?”陸珩說得真切,也是一陣后怕。
葉庭元聽得出來陸珩依然不同意他下山,垂眸盯著緞面被子,他窒息得難受,瞥見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圈黑色圓環,如紋身一般,“這是什么?”
陸珩的手覆上黑色圓環,說:“是我發絲所化的印記,往后你有危險我能第一時間察覺。”
葉庭元虛虛抬手看著,這黑環如玉鐲大小環手腕一圈,腕骨凸起處閃著金色的“陸珩”兩字,并不明顯。他心想,打上名字記號,這很像那什么那個
他一時想不到恰當的形容詞,身上感受卻愈發明顯,陸珩冰涼的手指觸到他那片燙紅時,他幾乎無意識緊緊扣住陸珩的手。
是春|藥——
陸珩明白的那一瞬瞳孔幾乎要滴出血來,凌厲的袖袍一展,他隔空攏緊五指,客房跟議事廳相距百米,還在鎖魂陣不省人事的秦厲霎時爆體而亡,魂魄尖叫著被撕裂抹消。
還未離去的眾仙君被嚇得不清,面面相覷間又彼此明白,能隔著鎖魂陣遠程將人挫骨銷魂的,只有陸珩。
眾仙君無奈議論:“這這不是斷了線索了?”
清和仙君默默收拾殘局,說:“仙尊失了冷靜,怕是小元傷勢不輕。”他喊來陽州山值班的徒弟,讓他把藏寶閣中的靈丹妙藥通通翻出來,打包送去青州山。然后他命聽白和雪吟下山去一趟秦厲和蔣臨之的來源之地。
旖旎氤氳的客房內,陸珩緊緊摟住葉庭元的肩膀,內心竟生出骯臟的猶豫。
葉庭元察覺到自己的難受,也明白過來了,他臉色潮紅,雙眼失焦,交疊的雙腿似乎欲擒故縱,讓人清楚地知道:這時候無論是誰打開他的雙腿,他都無法反抗
“師尊師尊!”葉庭元力道軟綿地推拒著陸珩,似乎不想讓陸珩知曉他的難受,越是這般求饒的語氣,越是撥人心弦。
陸珩幾乎用了全部靜心訣才使自己平靜下來,這種靈藥不似凡間的一般藥物,他無法用法力消除,只能溫柔安撫著:“很快沒事的,乖~我們回家,回青州山~”
一道靈光閃過,堪比光年的速度,青州山峰頂墜落一顆星辰,峰頂葉庭元的房內,兩人穩當落在床上。
熟悉的床榻環境使葉庭元寬心了一瞬,又繃緊弦絲,緊握的五指溢出靈力,大有魚死網破之勢。陸珩借著他手上的黑環打開感應,共享此刻葉庭元的感受,那感受劈頭蓋臉朝他頭上一澆,差點又沒把持住自己。
陸珩額上密布的汗水并不比葉庭元的少,他強作鎮定,變出千年玄冰,懸空將冰絲一縷縷傳入葉庭元體內。
如巖漿墜入冰海,葉庭元渾身一陣舒暢,蜷縮的腳趾漸漸松散。終于分出余力睜眼,羽睫濡濕,朦朧中看見陸珩在施法為他降溫,他啞聲說:“徒兒失禮,師尊”
陸珩脖頸下似乎也沾染了他的燥紅,他緩慢啟唇,如圣光降臨般平靜且溫柔:“元兒寬心,這不是失禮,情|欲是人之常情。今日不過是你被藥物所控,無法自制而已。記住,任何時候,人都會有七情六欲。”
葉庭元閉眼,隱忍咽下喉頭,他自然知道,他在現實世界中也不是沒開竅的毛頭小子,他只是接受不了在尊師面前。
陸珩端坐一旁,收回玄冰,帶著安神靈力緩慢幽靜地說:“睡吧~”
葉庭元疲憊睡去,陸珩閃瞬回到自己房內,仿佛憋了長長一口氣,手撐桌案才把搖搖欲墜的身子穩住。
“不行!現在還不能!!”
陸珩顫抖著鴉羽般的睫毛,眼下的淚痣仿佛染上了胭紅,“我必須要慢慢來,他現在接受不了”
陸珩剛剛打開了與葉庭元的感受互通,那感受撲面而來時,他經年累月放不下的妄想就近在咫尺任采任擷。要不是在這活了幾百年,他還真把控不住。
這會兒夜幕四合,山中萬籟俱寂,陸珩想打開感應探察下葉庭元的情況都心有余悸,只得側耳傾聽隔壁的動靜,聽到一切無恙才放下心來。
實際上,他對葉庭元說的發絲所化的黑環能感應到他受傷,只是其中一個用途。這其實是禁書中所記錄的一種高階法術,千靈鎖。
千靈鎖,以施法之人的發絲繞成籠,鎖在對方脈搏處,對方身體受傷不適時便可隨時感應到。若施法之人主動打開感應,可感應到對方身體的所有感受,冷熱痛癢、疲憊難耐酥麻、或僵或傷,統統逃不過施法之人的感應。
許多高階修仙者會用來鎖住心愛之人,在脖頸脈搏處或手腕脈搏處。平日里可起保護作用,或在床笫時打開感應,盡情感受對方那時的欲罷不能,滿足高階者的掌控感。
第11章
葉庭元第二天一睜眼便看到左手腕上那一圈黑色,腦子隨著眨眼切換了好幾下,終于清醒,駭然坐起,慌里慌張檢查自身的衣著。
“怎么辦?怎么會發生這種事?!!”葉庭元自暴自棄倒回床上,病急亂投醫地問系統:“003!有什么讓人失憶的道具嗎?”
003很實誠:【沒有。】
003很嘲諷:【宿主您真是天真,and,純情。】
003很八卦:【宿主您昨晚難道沒想起自己的夢中情人?】
葉庭元一字一頓對著腦海中欠揍的小破爛說:“有、多、遠、滾、多、遠!!”
昨晚不是醉酒斷片,記憶牢固得扒都扒不下來,葉庭元萬分難堪萬分羞愧,邊默念圣賢書邊整理儀容,然后打開房門,邁著視死如歸的步伐走到陸珩門前。
陸珩正在收拾棋子,見他直挺挺撲通跪在地上,動作定住。隨即握拳輕咳一聲,“大早上跪什么跪?起來。”
葉庭元一心求死,作揖一拜,說:“昨日弟子在師尊前失態,請師尊責罰!”
這話一出,兩人的記憶同時被勾回,陸珩嘴角不可察覺地“嘶”了一聲,葉庭元再也待不下去,無地自容低頭說:“弟子去書房罰抄。”
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陸珩神色恢復如常將棋子收好,都說落棋無悔,他已經后悔把人養悶了,再不能沖動把人嚇跑了。
葉庭元抄書一抄就是三日,陸珩終于忍不住過來,將人從書堆中逮起來。
葉庭元措不及防被拽起身,一看是陸珩,更是忙慌想后退想遮掩,手還被攥在鋼筋力道的掌中,一整個徒勞地兵荒馬亂。
陸珩問:“抄幾本書了?”
“六六本。”
“夠了,為師不怪你。”陸珩話音頓住,他發現葉庭元在不動聲色地試圖抽出自己的手,“為師該多給你上一節課。”
“什什么?”
陸珩放開他的手,拿出平日里講課的姿態,雙手背在身后,開始邊踱步邊說:“我們雖是修仙者,但始終離神仙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所以,我們還是人,是人的話就避免不了人之三急、避免不了七情六欲。大丈夫只要心中坦蕩,不拘這些小節。你懂了嗎?”
葉庭元雙手交握垂在身前,嚴肅回答:“弟子懂了。”
陸珩暗自順了口氣,又說:“清和仙君給送了不少靈藥,在那邊雜物間堆著,你想要什么去拿吧。”
“我拿?”葉庭元驚訝,靈藥乃稀世珍品,怎能讓他隨意拿?
“嗯,都是你的。清和仙君點名送你的。”陸珩說。
從此以后,清和仙君在葉庭元心中有了個偉岸的形象,有了個最貼切的標簽:財大氣粗。
在陽州山與況山秀重逢是件小插曲,葉庭元并未放在心上,也不覺得是緣分。他甚至沒問秦厲最終的下場,他始終如一的目標,還是完成系統任務,回到現實世界。
不過葉庭元發現,去陽州山這一趟增加了他下山的難度。當他調養生息好再次提出想下山的意愿時,陸珩由原本的考考他變為一口回絕。
葉庭元又是撲通一聲跪下,“請師尊應允。”
他會這么剛硬,全是因為系統003的教唆,前一晚系統告訴他,這個世界可以以他的意志為轉移,若宿主的闖關意志足夠堅定,可以爭取到各項指標的分數,分數達到100,系統將會開啟金手指劇情,直接消除眼前困難!
果然,他剛一下跪,系統傳來滋啦語音,【毅力值+10】
陸珩打坐的雙眼慢慢睜開,嗓音低沉:“什么意思?寧愿違反師命也要下山?”
葉庭元低下眼眸,沉默以示。
“很好。”陸珩怒極反而平靜,他袖袍一揚,將人趕到門外跪地,房門“砰”地關上,“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回去休息!”
葉庭元規規矩矩跪在門前,挺拔的上半身紋絲不動,腦內不放心問道:“003,我惹師尊生氣了,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現在宿主您只要專心掙分數就行。】
葉庭元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書中的世界不可當真,但還是為自己忤逆師尊而慚愧。因此,他身板挺得更值,思緒也不敢亂飄,甚至在心中背起了“之乎者也”。
系統003:【宿主的游戲精神令人佩服~】
夜晚的峰頂涼風習習,廊道孤寂清冷,那抹倔強的身影平白增添了許多孤勇感。系統大受感動,分值up up 上漲!
當夜子時,毅力值+20
當夜寅時,毅力值+20
卯時日出,葉庭元被寒氣入侵一整夜,暈倒在門外,系統興奮叫嚷:【毅力值+40】
陸珩晨起開門,無聲喟嘆后將人抱回房間,將長明火丟入火盆,整個房間瞬間暖和起來。他白皙的手撫上沉睡之人臉龐,“就這么想回去?這么不想待在我身邊”
葉庭元隨著暖意悠然轉醒,一見到陸珩便慌張起身,陸珩截住他的動作,“躺好。”
“師尊。”
“嗯。”陸珩將被子掖好,無奈中帶了些寵溺地對他額頭一敲,“為何堅持要下山?”
“我想歷練。”葉庭元只能想到這個單一的理由。
“山上也可以歷練,你要的話,為師給你布幾個陣。”
陸珩起身要走,葉庭元慌亂中拽住了他的衣袖。這一拽,仿似回到了小時候。
葉庭元六歲剛到青州山時,歷經一番內心掙扎終于接受了這個世界、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心甘情愿奉陸珩為師尊,總喜歡在陸珩下山回來時,在天梯的盡頭等他。陸珩有時會將他抱起來,有時僅僅示意他跟緊,這時候,葉庭元便拽著陸珩的袖子跟緊。
“多大個人了。”陸珩嘴上說著,腳下卻沒有再邁一步,輕笑道:“還撒嬌。”
葉庭元聞言眸子動了動,手上始終拽緊衣袖。
陸珩又說:“好啦,別瞪了。你這雙烏漆漆的眼睛,誰受得住。”
系統歡脫跳出來,【使用美人計,感天動地,毅力值+10】
葉庭元:“閉嘴!滾!”
【恭喜宿主,毅力值累積100,可觸發一次金手指,消除眼前困難!但是您讓我滾,我先滾了~】
葉庭元:“滾回來!我要現在觸發。”
系統003趕緊叨了一串亂碼,幾秒后通知,【觸發成功,接下來你師尊將無條件答應你的請求。】
葉庭元說:“師尊,我想下山歷練。”
陸珩斬釘截鐵道:“不行!”
葉庭元:“”
系統嘰里呱啦亂叫,【怎么回事?我明明觸發了啊~宿主稍安勿躁,讓我檢查檢查!】
葉庭元簡直想打死它,自動屏蔽了它在腦內的聒噪,不信邪地再次對陸珩說:“師尊,我想下山歷練!”
陸珩將他手松開放回被子,說:“你先將身子養好,為師這兩日要閉關。所有事情,之后再說。”
葉庭元自暴自棄躺正,盯著床梁架子,心里把系統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第二天,方禹上來給葉庭元送飯,見葉庭元情緒低落,好奇問:“你怎么了?”
葉庭元無精打采托腮,意識到用膳失禮,又把手肘放下。
方禹說:“你好像個怨婦,因為師尊閉關了?”
葉庭元睨了他一眼,方禹連忙閉嘴,臨走前又說:“對了,我這幾日要下山,換云棋來給你送飯。你之前見過的。”
葉庭元躬身行禮,“有勞師兄~”
突然,他的禮數瓦解,崩碎一地,粗魯拉住方禹就問:“你要下山?”
“是啊。”小師弟你也有唐突的時候,好喜歡~
“下山做什么?”葉庭元問。
“哦,離這五十里外有一村莊,挨著湖泊,據說那湖里鬧邪祟。我跟你凌月師姐去解決。”方禹有些頭疼,聽求救的村民說這邪祟作惡范圍涵蓋了好幾個村莊。
“我也去!”葉庭元再次唐突。
方禹嚇得不輕,慌忙擺手,“不可不可,你別開玩笑!”誰都知道小師弟深養閨中,就算哪天下山,也是師尊親自帶的。
“我沒開玩笑,師兄,我已是筑基期,去了肯定能幫上忙。你就讓我去吧!”葉庭元晃著他的手乞求。
修了幾百年同為筑基期的方禹揉揉鼻子,筑基期這三個字實在無法反駁且讓他瞬間矮了幾分,他搜腸刮肚了半天,說:“你沒下過山,師尊肯定不允。”
“師尊允許了。”
“嗯?”方禹瞪大雙眼。
葉庭元騙人還是在行的,他重重點頭,說:“師尊閉關前說了我能下山,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任務。正讓我問問你呢,我剛剛忘了。”
方禹懷疑地瞇了瞇眼,動作浮夸地掏出一張傳音符,“我問問師尊。”
葉庭元眼疾手快奪過來,“師尊在陽州山受傷了,閉關時不讓打擾!”
有鬼!!
方禹哈巴狗似的在葉庭元身上轉悠幾圈,靈敏的鼻頭動了動,直言道:“小師弟,你肯定說謊了,師尊沒有答應你!”
葉庭元硬著頭皮強撐:“答應了,不信等下山回來,師尊也恰好出關,你再問問去!”
方禹冷不防掏出第二張符咒,嘴里說著“我要師尊親口說”,閉眼片刻,符咒開始自燃。
葉庭元緊急呼叫系統,“小破爛!!你丫的,就會看戲!!你那BUG修好了沒?趕緊發動!!”
系統自知理虧,管它成不成功,在千鈞一發間再次觸發金手指,消除眼前困難!
腦海傳來格式化的“嘀!——”長音,世界似乎安靜了一瞬。
方禹猛地一晃腦袋,將未燒完的符咒徒手一揉,掐滅了火焰,說:“那師弟就跟我們一起下山吧,等師尊出關再問不遲。”
葉庭元震驚系統的金手指功能,立即作揖道:“是,大師兄。”
“待會兒收拾一下,我們午后出發。”
第12章
直到他們御劍飛出十幾里,方禹才猛然回神,“老天爺啊!!我把誰帶出來了?!還沒問過師尊啊,萬一真是小師弟說謊呢?”
方禹戰戰兢兢,差點從劍上掉下去,凌月飛在他左側,問:“你怎么了?”
“沒沒事。”千萬不能讓凌月知道他還沒向師尊確認過,就私自帶小師弟出來。
五十里距離,御劍很快抵達,這次他們共四人出來,方禹、凌月、葉庭元、葉九嘆。葉九嘆算是青州山二師兄,拜入門將近百年,金丹后期。
可以說,陸珩眾多弟子中,葉庭元和方禹是唯二的筑基期。葉九嘆金丹期大圓滿,即將突破元嬰境界,實力可與元嬰初期一搏。
一落地,葉九嘆就抬手示意大家莫要往前,“這個莊子安靜得異常。”
葉庭元對各位師兄師姐的除祟能力絲毫不疑,因此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玉佩有沒有反應上,不過他心里也明白,不可能一下山就幸運遇到任務觸發的開關。
方禹倒是生怕自己闖禍,塞了一堆符咒給葉庭元,“關鍵時候用,等下千萬別逞能,你是第一次下山,在一旁觀摩學習就行了。”
“謝謝大師兄。”葉庭元收好后,跟著葉九嘆的話環顧周遭。
這個村莊名叫喬莊,一面靠湖,另一面靠山,在山下錯落有致地建了二十幾戶人家。今日是陰天氣候,湖面波瀾不驚,岸邊停了幾艘捕魚的船只,不見有人。
突然,船上的魚挺身一躍,寂靜中拍出突兀響亮的一“啪”,又落回船只木板上。
眾人神經一繃,無語地看著那條掙扎的魚。
凌月:“真想烤了它吃!”
方禹:“你上次烤的那條魚難吃死了!”
凌月怒:“誰也沒逼你吃!!你還不是饞了兩條?”
葉九嘆:“安靜!你們聽聽湖底的動靜!”
爭吵的兩人同時閉目,將自己的靈力觸達湖底。
葉庭元沒有實踐經驗,只好隨著他們閉眼,摸索著將自己的觸覺延伸出去。再次睜眼時,船頭赫然立著一個佝僂背影,身著粗衣麻布、發絲微亂,轉過身來是一張四十多的滄桑臉龐。
“幾位道士,外貌不凡,想必是修真仙人吧?”那大叔笑瞇瞇慢慢吞吞說道。
“大叔,您是這村里的人嗎?”方禹朝他喊。
“沒錯,我是這村里的漁戶。”大叔動作遲緩地跳下漁船,彎腰將剛才詐尸的魚撈起,將魚對著他們說:“幾位是來幫忙除邪祟的嗎?若不嫌棄,可到我家歇腳。”
凌月不動聲色低語:“他身上有邪氣。”
葉九嘆:“沒錯,邪氣很重。不知那漁戶是否還活著。”
方禹:“邪氣只能上剛死之人的身,要上活人身必須激出他內心最深的恐懼或怨氣。我們跟去他家看看。”
葉庭元由衷佩服地望著他的師兄師姐,這樣看一眼就能得出這么多信息?他們是怎么看出有邪氣的?
方禹出列回應大叔:“我們初來乍到,正愁沒地方落腳,那便打攪了。”
大叔擺擺手說:“不礙事,你是來為我們除祟的,我們應該關照。幾位仙人請隨我來。”
大叔顫顫巍巍的步子走在前頭,幾人在后面仿佛要將大叔的背影盯出窟窿。葉庭元眨了眨眼,他什么也看不出,免不了分神東張西望。
大叔的屋子離湖邊很近,但距離村里其他人家有點距離,其他人家都緊挨著錯落有致,而大叔家仿佛有意隔了一段距離。
葉庭元張望著遠處的房屋,突然問:“大叔,這大白天,村里怎么這么安靜?”
大叔腳步一頓,笑嘿嘿說:“這段時間總鬧邪祟,大伙都門窗緊閉,不敢出門。”
方禹問:“那大叔您怎么不怕?”
“怕不怕的,總要活下去嘛不出門哪來的食物?”這句話的語氣,似乎不像邪祟上身的人能道出的無奈。
屋子大門“吱呀”一聲,是一名簡陋粗衣的夫人,面容偏黃,前側肚子隆起,已有7個月身孕。她扶著后腰,見丈夫帶回一群人有些愕然。
那大叔說:“這幾位是除邪祟的仙人,在我們家借住。晚餐好好弄,別虧待了客人。”
他們四人一齊作揖行禮,“有勞了,隨便弄些吃食便好。”
方禹從兜里拿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婦人,“打攪了,請收下。”
婦人無措后退,看著大叔,大叔忙說使不得。
方禹說:“您要不收,我們也不敢叨擾了。”
大叔這才收下,示意婦人到后廚準備,自己帶路引他們進入房屋。
屋內設施簡陋,除了一張八仙桌,就只有幾張搖搖欲墜的竹椅,角落一堆捕魚器具。
他們幾人將椅子全部占滿,大叔倒了幾杯淡茶水就讓他們自便,自己去后院幫忙了。
葉九嘆聞了聞茶水,說:“無事。”于是幾人放心喝了下去。
葉庭元又是一頭霧水,他很想知道其中玄機,但他平日甚少與人打交道,每日能見的人除了陸珩,就是方禹。面對第一次見的葉九嘆,更問不出口。
后院的灶火燃起,一縷淡淡的煙彌漫到前廳,葉九嘆突然開通了私人密音通道,說:“晚上找個理由留宿。”
大家視線散漫,不約而同點頭。
不到半個時辰,婦人將菜一樣樣端到八仙桌上,每上菜一次,就沖他們頷首微笑,葉九嘆密音說:“她沒有邪祟上身。”
葉庭元目光隨著婦人移動,她身上有黑煙?到底是如何看出來的?
因為觀察得太投入,雙眼睜圓,凌月從后腦勺給了他一巴掌,輕柔地,密音道:“別太明顯!”
葉庭元趕緊恢復雅正,他面容偏冷,又總是君子端方,加上誰都知道他是孤月仙尊親自“圈養”的,給人一種清冷出塵、不諳世事的感覺。
可凌月偏偏愛逗他,抬手一擼他的頭發,“小元元,跟著師姐打怪哈~師姐把最大最黑的一團祟留給你!”
“”葉庭元趕緊敬謝不敏,他對師姐還有小時候的陰影在。
飯菜上齊,大叔從里頭拿出一盞油燈,說:“這里的天很快黑,多點一盞,各位仙人吃得更好。”
方禹謝過后招呼大叔一起吃,大叔擺擺手:“有客遠來,婦人家不好上桌,我去后院陪她一起吃。仙人們請盡興,有事喊我一聲。”
想到身懷六甲的婦人,他們也沒再勉強,坐下幾秒后,葉九嘆筷子一頓,密音說:“油燈有問題,大家屏氣斂息。”
“屏屏氣?”葉庭元顯然不會。
凌月往他后背一拍,“別呼吸,運功!”
葉庭元措不及防聽從指令,幾秒后,他神奇地發現自己完全閉氣了,但絲毫不影響說話吃飯。他朝凌月投去不可思議的眼神。
凌月展開大大的笑容,“不用感動,要用行動感激師姐~”說著,上手掐他的臉頰肉。
葉庭元忙不迭躲開,差點維持不住君子儀態,還是葉九嘆阻止他們胡鬧,“行了,咱們快點吃。”
吃完飯,幾人佯裝中計,頭暈腦炫,跟大叔請求留宿,明日再除祟,大叔自然答應。家里剛好有兩間空房,一間給凌月,另一間他們三人同住。
凌月是個膽大的,給他們使了個眼色就鉆進房內。
葉九嘆只好密音傳話:“這大叔以為我們中計了,估計要在夜晚動手,大家見機行事!”
農村的夜晚,很早便萬籟俱寂,他們也早早躺床上,在床上輾轉時,葉庭元終于忍不住問方禹:“大師兄,你們都是怎么察覺有邪氣的?”
方禹在黑暗中眨眨眼,仿佛怕隔墻有耳,用低級的嗓音說:“今天那大叔身上有一股腐臭的味道,師弟你聞不到?”
葉庭元想了想,“貌似是有。但那不是魚尸體的味道嗎?”
“肯定不是啊,兩者有區別的。等你聞多了你就知道。”
方禹寬慰他:“沒關系,你能聞到說明你有能力看穿,只是暫時不會辨別罷了。那腐臭味,尋常沒靈力的人根本察覺不到。”
葉庭元若有所思點點頭。
方禹又說:“就像現在,你仔細聞。”
葉庭元猛地嗅了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從頭頂傳來。頭頂是農村慣用的炕頭,上面堆滿了雜物,他登時繃緊神經,問:“有邪物?”
方禹賣關子:“再聞。”
葉庭元又使勁嗅了嗅,很確定上面有難聞的異味,他手下握緊腰間錦囊,準備隨時防備。
方禹摸著下巴說:“你仔細辨別,這是臭雞蛋的味,吸多了對人體不好。”
葉庭元:“”
有時候真的很想報警,啊不,報官!
方禹哈哈大笑,葉庭元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忍住不將他暴揍。
冷靜!這是大師兄!!不可冒犯!!!
“你們兩個消停點!”一旁的葉九嘆忍不住出聲,他沒什么兄友弟恭的精神,手動貼了張消音符在方禹臉上,“有哭聲!”
葉庭元留心一聽,細細碎碎的哭聲從門外傳來,“是那婦人。”
葉九嘆和方禹猛然坐起,“我們被邪祟包圍了。”
方禹拽下消音符,說:“沒錯!”
葉九嘆手上突然亮起一條金絲線,他將金絲線用力一拽,墻壁轟然倒塌,凌月從塵煙廢墟中摔出來,手里綁著金絲線的另一頭。
葉九嘆說:“幸好你沒事。”
凌月罵罵咧咧爬起身,“好歹打聲招呼。”
葉九嘆似乎永遠是那個最冷靜的人,這里也是他修為最高,幾乎是凌月摔進來的同時,他雙手起訣罩起一個結界,結界如泛著金光的琉璃罩。
葉庭元第一次近距離感受真正的修仙戰斗,心跳突突加速,莫名也想將自己所學的用出來,只是他念訣起勢時,方禹自己渾身涼颼颼還不忘給他潑冷水:“師弟,有你葉師兄在,輪不到我們出手的,我們一旁看熱鬧就行了。”
方禹菜得心安理得。
下一秒,葉庭元睜開透視眼,雙瞳赤金,連帶著他們幾個也能看清外面的情況。視線所及之處都將凡間俗物隱去,能看到成群結隊的邪祟飄在外面,爭先恐后想沖進來,被葉九嘆的結界所攔。
方禹:“臥槽!!!!”
第13章
開天眼,能讓妖魔鬼怪無所遁形,看穿一切偽裝術。
凌月:“厲害啊師弟!你居然會開天眼結界?”
獨自開天眼已是高階法術,天眼結界是給所有結界內的人都開了天眼,更是常人難以駕馭。
葉庭元將劍召出,說:“師尊教的。”
方禹覺得自己的尸體不太好了,自慚形穢地也召出靈劍。
葉庭元說:“書中有說,成群聚集的邪祟,必然有一處源頭。只有找到它并擊碎才有用。否則,我們在這殺上幾天幾夜也殺不完的!”
“說得不錯,師弟。”葉九嘆不吝嗇表揚了一句,他本以為師尊過分寵愛保護的師弟是個嬌生慣養的。
這三人除祟安民已有默契,凌月提劍劈開一條通道,葉九嘆飛身出去探出仙索去找被附身的大叔,方禹善后。這次加上葉庭元,后方全無顧慮。
仙索捆上目標物的同時,凌月飛出幾道符咒,嗖嗖幾聲將人魂鎖住,葉九嘆重新支起結界,將幾人罩在里面,包含被找到的大叔和婦人。
結界內光亮如晝,婦人撫著孕肚哭倒在大叔身側,嘴里喊著:“求仙人饒命,莫要傷他!!”
“他已被邪祟附身,必須制伏!”凌月說。
“不是的,我們我們也是迫不得已。他從來沒主動害人,求仙人放他一命!”婦人哭著哀求。
凌月放下劍,“你早就知道?”
“我夫君,他是主動被邪祟俯身的。若非如此,我倆早活不到今日了。”婦人跪在幾人面前,聲淚俱下。
葉九嘆扶起她,拉過一旁的椅子讓她坐下,說:“發生何事,你且說來。”
婦人拿袖子抹了抹眼淚,“奴家本姓苗,成親后隨夫姓許。我們是從北邊逃荒而來,到喬莊后便勤勉開墾荒地,有了這安身立命的簡陋居所”
許大叔十年前來到喬莊操持起漁業時,村民還親切地喊他許漁戶,他寡言少語、為人勤懇,很快便使夫妻倆的生活穩定下來。一年后,許苗氏有了身孕,更是令許漁戶喜上加喜。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年鬧了饑荒,久旱使得湖水干涸、土地干裂。
不知從哪起的傳聞,說許漁戶是從北方逃荒而來,是他將饑荒災難帶到了喬莊。于是村民拿家伙的拿家伙,扔雞蛋菜葉的扔雞蛋菜葉,日日堵在許漁戶門口,誓要將他們趕出喬莊。
許漁戶礙于夫人有孕在身,不能奔波流浪,只得下跪央求他們放過,村民們不為所動,變本加厲。
一日,許漁戶拖著渾身被打的傷回到家中,只能帶回少量野菜。他已經許久無法下水捕魚了,一支小船被村民砸得稀巴爛,夫妻倆面面相覷,無語凝噎。
野菜湯水過后,許漁戶沉默備好妻子生產所需要的一切物品,許苗氏肚中胎兒已成型,不出意外的話還有兩個月娃兒就出生了。
兩個月,在苦難中煎熬的他們看來,就似兩百年那么漫長。
再多等一日,都怕迎來不可挽回的悲劇。
那日,許苗氏莫名白日犯困,許漁戶哄她去睡,自己佝僂著背在灶臺生火,苦難重壓之下,他眼皮褶皺耷拉,雙眼呆滯無神。想到自己無緣見即將出生的孩兒,他的淚水汨汨直流,咬著手指極力壓制哭聲,生怕吵醒熟睡的妻兒。
火苗噼里啪啦地響,許漁戶從中抽出一跟燒焦的樹枝,滅了灶臺中的火苗火星子。他拖沓著步子來到八仙桌前,那里事先攤著一張破布,許漁戶的手用焦黑的樹枝顫顫微微在破布上劃著。
他識字不多,只能歪歪扭扭寫著最簡單的遺言,寫完后將破布折疊好,放在妻子的床頭。妻子熟睡的面容無法安詳,他俯身在她額頭一碰,淚水滴入妻子的發間。
再不走就舍不得了。
許漁戶走出家門時,手上拿著黑白紙花串,就這么掛在脖子上,這會兒他的步履堅定許多,也決不允許自己回頭。他緘默敲開第一家的大門,那家人起初還有些懷疑,后來見他姿態虔誠,便趕緊燒香先拜自家祖宗,再拜天地。最后將香灰、符紙燒后的殘渣放入一碗水中,將水澆灌到許漁戶頭上。
坊間傳聞,戴上白事花圈,到人家里去叩拜東南天帝方向,接受那家人祈禱消災的香灰符水澆灌,就能將災難轉移到叩拜之人身上。
這個法子不知從何傳來,但民間人人深信不疑,許漁戶靠挨家挨戶央求,求來這替人承下災難的機會。那日,許漁戶就這么一家一戶拜訪,承下村中所有人的苦難,只求讓他的妻兒往后平靜度日。
許苗氏清醒后看到丈夫的留言,急忙出門找去,在村中聽到各種閑言碎語,知曉丈夫此時正在做的事。急火攻心跌了一跤,身下立即漫出殷紅鮮血。村民議論紛紛,竟無一人上前幫忙。
許苗氏用盡全力爬回自己屋子,在痛苦慘叫中,生下一個不足月的胎兒,胎兒早已沒了呼吸。
等許漁戶知曉此事時,瘋狂喊叫著跑回家中,家門前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蜿蜒伸出,長度足足有半百米。
短短半日,一切希翼破滅,嘗遍人間冷暖。
那晚,許漁戶獨自處理了死胎后,終于跌坐自己門檻,抱頭哽咽。
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難只尋苦命人!
從那以后,許漁戶也不再對村民抱有任何希望,終日窩在屋內照顧重傷的許苗氏,僅靠周遭樹皮野菜度日,日子過得異常煎熬。
而村民紛紛覺得許氏夫婦是天煞命格,生下死胎乃是天懲,也再沒人敢靠近他們房屋。他們便和喬莊無形中劃了一條三八線。
漸漸地,許漁戶重操舊業,只在遠離村民的湖邊打漁,這樣的日子過得也算風平浪靜。許苗氏當初傷了身子,養了多年后好不容易迎來第二胎。
誰料,幾個月前湖中突然鬧起邪祟,出去打漁的好多人當場命斃。據說圍繞湖泊的好幾個村都出現了邪祟殺人事件。
許漁戶也做好了不出湖的準備,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護住妻兒。但是——
總要活下去的。
其他村民個個家有余糧,遇到拮據的還會互幫互助將存糧共享一二。可他們,沒了存糧就只剩等死。
這邪祟一來就是好幾個月,而許苗氏恰巧又一次有身孕。
這次,許漁戶寧信邪祟,也不會再信村民,不會再信世間人心了。
于是,萬般無奈下,許漁戶與邪祟達成交易。許漁戶要出海捕魚、找食物、照顧許苗氏,其余時間邪祟可占據他的身體,占據后邪祟做的事情他一無所知。
幾人沉默聽完許苗氏泣血泣淚的闡述,面面相覷。
許苗氏撲通一聲跪下,“求各位仙人,饒我夫君一命。那些害人害命的事,真不是他所為。”
葉九嘆忙將人扶起,寬慰道:“我們此次前來只為除祟,您夫君不是我們不救。只是被邪祟上身有損陽體,時間久了七魄會被邪祟吸食,我們也無力回天。”
方禹這邊正在探查一旁被仙索符咒定住的僵尸站的許漁戶,須臾他沖葉九嘆搖了搖頭,“晚了。”
許苗氏聽了臉色煞白。
凌月問:“你們剛剛在外面做什么?為何有哭泣聲?”
“我們”許苗氏喃喃失神。
結界外的邪祟變本加厲沖擊保護罩,凌月再問語氣便帶了些急切:“你們做了什么?”
許苗氏哭著說:“我也不知道我夫君原本跟那邪祟商量好了,晚飯時做點手腳讓你們暫時失去靈力,等你們除不了祟自行離去。可剛才屋內屋外黑影突然變多,不知我夫君跟邪祟說了什么,我就聽到夫君他突然說了句‘不要’,然后他身上突然爆發很多黑煙,我要幫他趕走,他卻將我推開!”
葉九嘆了然點頭:“應該是邪祟為了召集更多同伴,瘋狂吸食許漁戶的陽氣,導致他短短一瞬魂飛魄散。”
葉庭元突然上前,說:“我能讓你見他最后一面,但是見完之后,他的軀體我們得毀了,你答不答應?”
葉九嘆蹙眉,“師弟!”隨后他回過神來,葉庭元想用許漁戶當容器吸納所有邪祟,這是一具絕佳的軀體,因為剛剛死亡,且許漁戶曾首肯邪祟的附身。
許苗氏呆呆看著葉庭元,似乎沒聽懂他的話。葉庭元很有耐心,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
但是凌月和方禹不淡定了,結界裂痕越來越多,他們已經動手開始修補了,邪祟也源源不斷從湖中趕來。再耗下去,結界遲早被破。
方禹忙中插嘴:“小師弟,他七魄已經不全了,你要如何讓他們再見一面?”
葉庭元:“溯回陣,將時光倒流,但人的記憶不倒流,只作用于陣中之人。”
凌月驚訝:“這你也會?”
方禹結巴瞪眼:“這這這不是傳聞中已失傳的陣法嗎?你從哪學的?”
葉庭元淡淡道:“師尊教的。”
方禹:媽蛋——!
他本以為此次出門有小師弟“菜菜相惜”,結果小師弟帶著各種開掛來的!!
第14章
葉庭元定定看著許苗氏,耐心等她的答案。
片刻后,許苗氏含淚點了點頭,“我也正想問他一件事。”
葉庭元四指并攏,默念口訣,下一秒,以他為圓心炸開一個縹緲的空間,空間邊界浮光游離,葉庭元交代她:“有什么話盡快說,我的修為支撐不了太久。”
空間內,許漁戶恢復到邪祟失控前的人樣,許苗氏也不再是淚流滿面的模樣,只是他倆面面相覷的瞬間,淚水又開始肆虐。
許漁戶說:“夫人,對不起,我以后怕是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許苗氏上前給他擦擦眼淚,“沒關系,我會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的。”
“其實自愿被附身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撐不了多久了。本來還以為能見我們孩子一面”
許漁戶無限擔憂:“臨盆那幾天,你千萬別出門,灶臺上還掛著許多臘魚,到時候你用它們充饑;炕上還存了不少雞蛋,你記得拿來吃,那是存給你月子補身體的;還有,孩子的衣服包被,都在衣柜里,你記得提前翻出來放在床邊;柜子底下有本三字經,你揀些會的教教孩子,別讓他長大了被人欺負去;后院的水缸還有些水,我前幾天打井打到一半,這這該怎么辦?”
許漁戶說著說著兀自著急起來。
一旁的葉庭元突然出聲:“我們會幫忙把井打好。”
方禹瞥見葉庭元臉色蒼白,湊前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這個陣法有點耗靈力。”葉庭元聲音開始變得虛弱。
“我我給你輸輸點?”方禹著急起來,這可是師尊的寶貝小幺啊!
葉庭元禮貌且帶著不自知的嘲諷說:“算了,大師兄也是筑基期,這點靈力簡直杯水車薪。”
哼!!!
方禹扭頭生悶氣去了。
許漁戶聽到井水的事解決了,又開始喋喋不休交代其他瑣碎事,許苗氏都只是流淚點頭,并不打斷。
凌月和葉九嘆忙于補結界,這時候都忍不住出聲:“你們有話快些交代,要撐不住了!”
葉庭元緊握的雙手開始微顫,他雙目緊閉,將體內最后一點靈力運轉起來。突然,憋見手腕的黑環閃了一瞬,他疑惑盯住,然而黑環再無反應。
錯覺了?
許苗氏聽到催促,忙安撫丈夫一切都記著,說:“我要問你一件事,你拿主意。”
“你說。”許漁戶淚眼朦朧看著妻子。
“我們的孩子?取何名?”
許漁戶垂眸思索,眼眶的淚水簌簌掉落,“若是女兒,叫幸兒,希望她有幸運平安的一生。若是兒子,叫智勇,希望他智勇雙全能護住這個家。”
許苗氏點點頭,“你放心去吧,我們一定好好的。別擔心。”
許漁戶淚盈滿眶,又扯起笑容安慰許苗氏:“你好好活下去,我們下輩子一定還能遇見。這輩子是我沒能力護好你,下輩子一定好好補償你。”
聞言,他們幾人沉默對視了一眼,其實,許漁戶魂魄俱散,沒有下輩子了。
但他們誰也沒說。
葉庭元嘴角漫出一絲血腥,空間攸地緊縮關閉,光亮消失,場景又變回僵尸站的許漁戶和哭倒在地的許苗氏。
方禹忙將許苗氏扶起安撫在一旁,葉庭元就地盤腿坐下調息,凌月和葉九嘆同時施法將許漁戶拋出結界,邪祟撕裂著鉆入許漁戶身體,他倆眼疾手快將除祟陣法布在許漁身體,一時間黑煙漫天,咆哮翻涌。
結界內穩如暴風中心,葉九嘆的實力相當可觀,他徒手劈劍斬斷了邪祟的連接,成功阻止它們召來更多的邪祟。已被鎖在陣中的邪祟在陣法的壓制下,徒勞撕扯尖叫,葉九嘆隔空施法,許漁戶的身體帶著數不清的邪祟一同煙消云散,陣法驟然緊縮消失。
看見丈夫身體爆炸的一瞬,許苗氏尖叫著暈了過去,葉九嘆撤了結界后,方禹將她放回床上。
葉九嘆說:“剛剛邪祟來的方向是西邊,我們得趕去西邊的村莊。至于這里的村民,等消滅了邪祟源頭再來處理。”他們夫妻倆人都在這過得水深火熱,沒有了許漁戶,許苗氏必然活不下去,必須找村民調解。
方禹同意,但又看了看許苗氏,“剛剛答應幫她挖井,要不先把井挖好吧。我們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幾天。”
三人六只眼睛紛紛投向葉庭元。
葉庭元從地上坐起,一臉坦然說:“我不會挖井。”
方禹:
你不會你答應得這么爽快?!
葉庭元對上方禹的眼神,淡淡道:“大師兄你下山這么多次,也不會嗎?”他一臉“我要是下山這么多次早會了這些最尋常的事”看著方禹。
方禹:好氣好氣!!
他就差咆哮暴走了。
兩人四目相對,看得出來他們心里話都很有攻擊性。
葉九嘆:“行了,我來試試。”
喬莊往西邊走,是沿湖的第二個村莊,倉湖村。
倉湖村的湖邊沒有漁船,倒是不少嶙峋怪石,一半浸在水中,一半裸露,上面全是銹跡斑斑的青苔。村莊房屋跟喬莊差不多,都選擇遠離湖泊,建在山腳下。
他們幾人背對著村莊,面向靜如死水的湖面,方禹則叉腰登上怪石眺望,妥妥大師兄的款兒,問:“小九,查出異樣沒?”
葉九嘆手上拿著一個儀盤,儀盤指針顫了幾顫,最終定格在湖面的方向,說:“這東西,怕是在湖中央。”
方禹腳一滑,差點從石頭上跌下來,撞到了在一旁默默無語的葉庭元。
凌月往湖里丟了一個符咒,符咒還沒碰到水便化了,她斷定說:“是個難搞的,估計沿湖這么多村莊都被他吸食了不少怨氣。”
方禹在隊伍中,主要起一個“大師兄帶領”的名頭作用,他亮出了自己的劍,絲毫不心虛問葉九嘆:“那我們該怎么做?”
葉九嘆收起儀盤,動作迅速往八方飛去符咒,說:“布天羅地網陣。不過要先搞清楚村民中有沒有被附身的。”說著,他轉身看向不遠處錯落有致的房屋。
葉九嘆又收回目光,對著方禹的方向,方禹一臉期待,結果他說:“師弟,能否再開一次天眼?”
站在方禹側后方的葉庭元越過僵硬的軀體,說:“范圍太大了,我靈力不足。”
遠處有人在吆喝:“小伙子們~不要靠近湖邊~~快過來!!”
不止一人。
他們這才發現村民見到有生人,紛紛從門窗緊閉的家中出來既害怕又要湊熱鬧。有一個老者走上前來,問:“敢問幾位是九州仙門的仙人嗎?”
“正是。”方禹抱拳道。
“老朽是倉湖村村長,正是老朽聯合幾個村的村長寫信去求仙門的。”村長聲音顫顫巍巍,有些激動,“沒想到仙人來得這么快,太好了。”
看熱鬧的人還在遠處嘰嘰喳喳,就快進入嗑瓜子狀態了,方禹問:“請問村長,這里的村民有人被附身過嗎?”
村長臉色驚駭,“有!”
葉九嘆立即問:“那人在哪?可還活著?”
“在在村尾的破廟里。”村長顫顫巍巍的手指著一個方向,“你們小心,他很可怕!我們村鬧的好幾條人命都是他搞出來的。只要他出門,我們必定門窗緊閉,符頭護身”
“是什么樣的人?”凌月問。
“是一名流浪漢,經常在這幾個村來回徘徊,自從出了邪祟這事,他就賴在破廟不走了。”
方禹與葉九嘆對峙一眼,葉九嘆頷首表示了解夠了,方禹轉頭對村長說:“村長,我們這就去破廟。你讓大家都回家中,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要出來。等事情解決了我找你們,你們再出來。”
“好,好。”村長感動得差點痛哭流涕,“謝謝大羅神仙們的救命之恩,我這就去叮囑他們。謝謝謝謝”
幾人來到破廟,破廟門戶大開,卻見不到人影。
葉庭元察覺到自己的玉佩有了感應,很微弱的一層光暈閃著,他趕緊拿起來,在腦海中問系統:“有感應了!!這代表什么?”
【需要再靠近目標一些。】
本來葉九嘆制止大家進去,想要在門外設陣法降伏,卻見葉庭元突然亮了劍欲上前去,他抬手擋住,“師弟,不可輕舉妄動!”
偏偏葉庭元又不愛爭辯和解釋,他只看目標行動,只回了句:“無礙。”
方禹悠悠開口:“師弟你不乖哦~下次師兄不帶你下山了。”
同時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劍,一臉打怵地將他橫劍壓下,突然瞥見劍身幾個大字,又拔高聲調:“狗帶劍?!!!”
葉庭元:“”
“哈哈哈哈哈哈師弟你的劍是你取名的嗎?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個取名鬼才哈哈哈哈哈”
葉庭元:“”
凌月和葉九嘆看了看方禹,又看了看葉庭元,一臉不知道誰更奇葩的欲言又止。
方禹前俯后仰笑了大半天,語不成調問:“師弟,你為什么取這名?太委屈你的劍了,狗?哈哈哈哈哈狗帶是什么意思”
葉庭元咬牙一字一頓說:“送、你、去、死、的意思!”
“呃!!”方禹猛地打了個響嗝,笑容僵住,“你,小小年紀,這這么兇殘呢!”
葉庭元面無表情收起劍,說:“我用匿靈術進去看一眼。”說著他邊走邊掐了個訣,身影憑空消失。
方禹嚷嚷:“他怎么這么多奇奇怪怪的術法,讓不讓人活了?!”
葉九嘆覷他一眼,“青州山典籍如山,大師兄回去多看看”
凌月潑冷水說:“小師弟過目不忘,可是我們大師兄只記得菜譜。”
方禹自暴自棄,隨手掏出油紙包著的脆皮花生,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扔深水炸彈,“告訴你們一件事,這次小師弟下山,應該是背著師尊偷偷下山的,我們仨私自帶下山的。”
凌月破音喊道:“你說什么?!!”
匿靈術,堪比隱身術,只不過隱的不止是身體,還有修仙之人的靈相法力。
葉庭元無聲踏進破廟,玉佩立馬急速閃爍起來,他看向玉佩反應最強烈的方向,正對著破廟里的空神臺。神臺上早已空無一物,唯有灰塵。
葉庭元去了匿靈術,再次打開天眼,只見空神臺上漂浮著一團漆黑翻滾的邪祟,見到他現身,立即要向他俯沖過來。
葉庭元揮手打散黑煙,黑煙又重新凝聚一團,滾滾翻騰著,隨時準備再俯沖一次,葉庭元說:“我只想知道,你從何而來,為了什么事?”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聲音有種老態龍鐘的沉重。
“你說了,我便不滅你。”葉庭元說。
那團黑霧跳動了幾下,他已知曉喬莊成群的邪祟就是被這幾人誅殺,明白自己勝算不大,便同意談判。
“我從幽云城來,至于目的嘛你外面還有四個人,你得向我保證,他們四個也不會傷我。我才告訴你!”
葉庭元蹙眉,“四個人?”
第15章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靈力撲來,瞬間將這團黑煙滾滾的邪祟撕裂,邪祟面目猙獰地著嘶吼,轉瞬就變得扭曲、裂口可怖、消弭殆盡。
葉庭元忙沖出門外,外頭早已黃塵覆天,湖邊沙石飛舞,湖水卷起漩渦,漩渦中央是一團巨大無比的黑煙滾塵。黑煙連嘶吼反抗的時間都沒有,被一縷縷吸到一人手中。那人寬袍仙衣拽地,暴風中心發帶微動,掌心托著被連根拔起的邪祟,五指輕飄飄地收攏一捏,野蠻長成參天巨物的邪祟瞬間泯滅殆盡。
是陸珩。
風消浪停后,露出師兄師姐幾人跪拜的身影,葉庭元神情怔滯,不敢上前。
陸珩化神境的氣場一開,如暴雪壓境,千米之內無凡人敢靠近,此刻村莊一片死寂,葉庭元聽見自己心跳咚咚地劇震。
陸珩隨意一招手,便將葉庭元擄至跟前,葉庭元對上陸珩怒意滔天的眼神,呼吸一窒,慌張想后退下跪,被陸珩狠狠扼住后頸。
“師尊”
“還知道我是你師尊?!”
葉庭元抿唇,陸珩越是平靜的語氣,目光越是滲人,他轉向跪著的幾人,說:“方禹私帶師弟下山,自己去戒律堂領罰。你們兩個,留下善后。”
“是!”
“是。”
“是。”
葉庭元頂著鼓鼓心跳,小聲說:“是是我誆騙了師兄,還請師尊罰我一人。”
陸珩松了施壓在他后頸的力道,目光淡然掃視著他,又看向遼闊湖邊,“長本事了”繼而話鋒一轉,嚴厲道:“該罰,不罰不長記性!”
葉庭元一陣腳底發麻,他還是第一次見陸珩發這么大的火,早知道死皮白賴也要先征得師尊同意。
陸珩怒極“哼”了一句,轉瞬身影憑空消匿,連帶著葉庭元。
青州山,峰頂
陸珩背對著罰跪的人站立許久,久到葉庭元以為他忘記了時間,他終于動了動,抬手從燭臺中取出一縷長明火。在葉庭元驚駭的目光中,長明火幻化成一根長鞭,火星苗子將滅未滅。
陸珩在葉庭元身邊屈膝半蹲下來,手中把玩著黑炭似的長鞭,說:“師尊從未這般罰你,但是,不這樣你又不長記性。”
“師尊”葉庭元緊張拽著衣袖。
“這是長明火淬煉的鞭子,不傷凡胎肉體,它只會讓你的全身靈脈如火吞噬,元嬰修為也抗不過十鞭。今日我罰你三鞭,你數著!”
陸珩示意他伸手,葉庭元遲疑看著他,眼中全是求饒之色,陸珩不為所動:“嗯?”
葉庭元深吸一口氣,或許這鞭子只是聽著可怕,師尊氣未消的話更可怕,他認命手掌朝上伸出,下一秒——!!!
葉庭元疼得側邊一倒,許久撐不起身子。那滋味,如全身的痛覺神經被狠狠扼住捏碎,又往火上烤噬一般。明明是令人休克的痛感,卻因為傷的只是靈脈而讓人倍感清醒。
陸珩厲喝:“數!!不數的話再加一鞭!”
葉庭元雙唇嚅囁了好久,才蹦出一個字:“一。”
“大聲點!”
“一!”
陸珩嘆了口氣,聲音緩和了一點,“跪好,再來!”
葉庭元滿頭是汗,五指攥緊貼在地面,聽到陸珩發令又不得不掙扎起身,顫顫巍巍將掌心打開。
陸珩見他小臉煞白,本在山中養得清冷淡然的氣質,卻因為此刻受罰而神情煎熬。他額前發絲沾了汗,凌亂貼在兩邊,精致的小臉皺巴巴的,竟無端生出被摧殘的美感。
陸珩下不了手了。
但話已出口,此時再寬縱的話,難保他下次又偷溜下山,陸珩一時騎虎難下。
陸珩越是遲遲未動,越將葉庭元的心臟高高吊起,他不得不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哭腔央求,“師尊,快些”
陸珩心尖一顫,天平已經徹徹底底劃到一邊了,繃著臉問:“還要不要下山了?”
葉庭元不能說謊:“要。”??!!!!——
陸珩怒火炸開,反應過來時,已經又往掌心打了一鞭,葉庭元結結實實倒地,無法暈厥的他只能在地上抽搐。
陸珩冷冷開口:“數數了嗎?”
葉庭元被激出生理淚水,雙眸失焦感受著在身體里鞭子的余威,聽到陸珩問話,本能順從地說了個“二”,帶著悲慟的哭腔。
“現在知道哭了。”陸珩想攙扶他的手又在空中頓住,掙扎了幾秒還是將人扶起,葉庭元跪立不住,差點倒在他懷里。
陸珩扶著他的肩膀,一字一頓教他說:“乖~山下兇險,這次你也看到了,歷練過了。你跟師尊說,說你以后不下山了,山下沒什么好的。”
葉庭元艱難抬起頭,這會兒不是生理淚水,他是真的感到委屈,“為什么師兄他們可以下山歷練?”
陸珩再招架不住,他故意冷了臉,“男子漢大丈夫,這就委屈了?”然后憤然轉身,扔了鞭子,不容置喙道:“回你自己房里禁足去!”
夜晚,漆黑的房內
葉庭元雙手抱膝窩在床榻,系統“滴滴”出現,【再攢一次毅力值吧,再有一次,我一定能改變你師尊的想法。】
葉庭元掀開被子倒向里側,讓003別煩自己。
003:!!!宿主頹喪,出現闖關危機!
我可不想被打進垃圾銷毀通道,嚶嚶嚶~
003飛快翻箱倒柜,掉落了一個道具,【宿主,這是升級靈丹,能祝您飛升一級。】
葉庭元不聽。
【宿主您快接著呀!】
【宿主!!】
【宿主呀!!】
【哎,我只好自作主張了。】
于是,第二天,葉庭元發現自己飛升到金丹期了。
葉庭元:“”
靜默三秒后,大罵:“你這么有能耐,干嘛不直接幫我把主線任務給破了?!!”
【萬萬使不得,我們系統可不能隨便干擾主線的!碰都不能碰的!】系統表示自己很有原則的。
葉庭元氣得掐人中,他已經謙謙君子好久了,這番動怒實在沒忍住。
門外,陸珩敲門。
“元兒。”
葉庭元頓時慌張,心急如火:“我該怎么解釋一晚飛升金丹期??003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讓我怎么跟這個世界勤勤懇懇修煉幾百年的人說我開了外掛?!”
【宿主您稍安勿躁!】
003不急不緩,我來更改一下他的記憶,隨著“嘀”的一聲,【好了,現在陸珩的記憶中,你天賦異稟,下山一趟遇到了機緣,昨晚就已有飛升之象。】
門外,陸珩已等待許久,輕聲問:“罰你一次,賭氣了?”
葉庭元趕緊去開門,恭敬行禮道:“師尊。”
陸珩僅一眼便看出,“金丹期了?”
“對昨晚已有跡象我,我今晨起才發現”葉庭元心虛,謊話說的不連貫,只好期待系統有點用,讓陸珩自己想起系統為他改過的記憶。
誰知,陸珩說:“昨晚沒發現你有飛升之象啊,我瞧瞧。”
【嗯???】系統恍惚中如遭雷劈,【我改了!!我發誓真改了他的記憶!!】
葉庭元:再信你我就是狗!
陸珩在他脈搏摩挲了半天,隨后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葉庭元扛不住就差要繳械投降了,陸珩才說:“你這飛升有點異常,小心驚擾天道,我放道禁制壓一下,你不可亂來。”
說著,陸珩指尖飛出一絲金光繞在葉庭元腕上,他腕間原有的黑環被鑲上金色描邊。
然后,葉庭元發現自己靈力被狠狠壓制成筑基初期。
“昨天罰你,難受嗎?”陸珩問。
葉庭元下意識點頭,又猛地搖頭。
陸珩笑問:“這是難受還是不難受?”
他似乎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也不執著要明確答案,徑直走到榻上坐著,朝他招手:“我們來算算賬?”
怎么還要算賬?
葉庭元腳步躊躇,但又很自覺地跪在師尊跟前,背起了罪責:“弟子誆騙師兄、違逆師尊命令、私自下山、事后不知悔改,請師尊責罰!”
葉庭元委屈,明明已經責罰過了,那火鞭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嘗了。
陸珩說:“你倒是清楚!你每日都在峰頂修煉,禁足對你不痛不癢。罰你每日晨起到我房里去背門規,背錯一字,打、手、心!”
葉庭元聞言,身體不自控地一抖。
陸珩似乎滿意他的反應,招手讓他上前,葉庭元只好起身走過去,陸珩支起他的下頜瞧了瞧,說:“以后可別再別人面前哭鼻子。”
葉庭元臉色變得不自然,又不得不應師尊的話,“嗯。”
“還有,少跟你大師兄混。之后膳食,我讓云棋送。”
方禹正在苦哈哈用紅腫的掌心抄書,心里想法跟陸珩不謀而合,“我以后一定要遠離小師弟,師尊盤問我的神情太可怕了,好像我把小師弟吃干抹凈了似的。”
陸珩走后,葉庭元沉默對著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系統,無論他如何滋啦滋啦解釋,他都保持緘默。
【我用我的電磁波發誓,我真的改了他的記憶!!】
葉庭元摸著自己的手腕,他現在靈力比飛升之前還低,只怕連下山的結界都闖不過去。他不明白陸珩為何堅持不讓他下山?
算了。
既受師恩,當聽師命。
修仙之路少則幾十年,動輒上百年,都在這逗留十余年了,慢慢熬吧!
葉庭元欲打斷喋喋不休的系統,聽到它說,【我想起來了,不成功只有一個原因】
葉庭元問:“什么原因?”
【只有只有那個】
見系統又開始掉鏈子,葉庭元恨不得它有個實體讓他摔個稀巴爛,“快說!”
系統滋啦兩聲表示自己信號微弱,它若有心跳,此時恐怕是心跳如鼓、節奏如瀑,它瘋狂給自己打上緘口印記:千萬別讓宿主知道陸珩也是穿書的,千萬別!這個系統唯有同是穿書者才無法左右其行為舉止。宿主若是知曉,分分鐘再次跳崖!
系統003將這條鐵律刻印在自己編程碼中,才再次出聲,【只有BUG還沒修好這一種可能,啊哈哈哈哈哈~我去檢查一遍!】
003快速溜了。
葉庭元默默翻了個白眼,自古話癆靠不住,特別是破破爛爛的話癆。
第16章
之后幾日,葉庭元晨起都會去陸珩房里背門規,陸珩總是坐在書案前聆聽,手邊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仙門瑣事。
有時候葉從窗中飄進,幻化成一行金色文字,陸珩閱后即銷;有時候需要回復些訊息,陸珩憑空畫符,寥寥幾筆就能生成長篇大論;有時候是急事,陸珩用仙尊獨家御令將命令發布下去;有時候他會擰眉思索半天,將靈器放入金蠶豆中讓靈鴿叼走
每次專注做完一件事,陸珩便打斷葉庭元,“從第六條開始重新背!”
背了半天的葉庭元下唇一咬,又開始從指定位置背起,只是每次重背的第一個字咬字略澀。每日都要這樣顛三倒四幾個來回,次次都以葉庭元口干舌燥結束。
陸珩會把放涼的茶水遞給他,看著他不太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放下杯子后眼里略顯無辜。陸珩心道:服從性鞏固得很好。
只是,陸珩不止想要他無條件地服從。
他要他慢慢變成心里眼里生活中只容得下自己的人,最好能把他那個狗皮膏藥系統一并毀了。
葉庭元短期內沒了下山指望,又回到了之前修煉的單調生活,略微不同的是,他師尊出關后在他這里的存在感提高了不少。
首先是每日的背書,然后就是——
洗浴時會遇上
天梯快到峰頂的地方,有一條影影綽綽的分叉小路,走過去不遠就能望見密密麻麻交叉的竹林中,有一汪溫泉小潭。潭面煙波氤氳,周圍一圈都是靈石堆砌,熠熠閃爍,水面綠意盎然。在這沐浴,恍若置身仙境。
實際上,陸珩作為化神境界,周身靈氣護體,自帶凈化,不需要這般沐浴。小時候葉庭元只見過他到這兒給自己養護秀發。那時葉庭元總趴在潭邊靈石上,陸珩用靈草化成靈力灌入他的發間,頭皮瞬間一陣清醒的舒爽,然后整個發緞烏黑油亮。最后總是陸珩將泡澡跑得昏昏欲睡的人抱回去。
之前年紀小,一同沐浴或沐浴碰上尚不覺得有什么,陸珩剛出關那幾天又是外出又是閉關也無甚關系,現在陸珩日日待在峰頂
就像這時,葉庭元走下天梯剛拐進來,就見仙境中走出一位仙人。仙人身形高大,濕發如潑墨,單衣若仙塵,飄然朝他走來。
葉庭元趕緊非禮勿視行禮,“師尊。”
陸珩從嗓子里“嗯”了一聲,越過他時又“咦”了一句。
葉庭元還是低眉順眼,“師尊有何吩咐?”
陸珩湊近一步,兩人是呼吸交錯的距離,陸珩拿起他的發尾,說:“小時候給你養護得好好的頭發,現在怎得這樣毛躁了?”
葉庭元說:“大概峰頂疾風多,天干物燥。”
“師尊幫你洗發,養護一下。”
葉庭元一時錯愕,忙說:“不敢勞煩師尊。”
陸珩莞爾,“這就不敢勞煩了?小時候哪樣不是我照顧的?”
葉庭元無言可對,抬眸見陸珩正溫柔看著他,這眼神他也是熟悉的。
他剛來這里那幾年,陸珩總親力親為帶著他,喜怒哀樂陪著他,每次看他的眼神都給人一種傾注所有情感的感覺。
那時候,葉庭元以為陸珩愛徒心切、望他成龍。
只是,現在看來,大概是自己心境變了,竟覺得那眼神過于溫柔、承載的溫情過滿,總有些招架不住的想要后退。
陸珩平時給人仙風道骨超然于世的震懾感,但其實他便衣時威嚴會淡化許多,反而五官的魅感會變得突出。
此時,他帶著剛沐浴完的慵懶氤氳,額上頰邊帶著些許水珠,本就是桃花眼加淚痣的妖媚長相,被水珠襯得更加風情古韻。
突然,陸珩抓過他的手,緩步走向潭邊,葉庭元側后方的視角只能看到他一側肩膀,那滴水的發絲掛在他胸前,沾濕了那單薄的里衣,衣下的肌肉紋理若隱若現。
葉庭元又想:來這這么久,我早忘了健身這茬了。為何師尊整日閉關,肌肉還能維持這么好?
陸珩隨手一撥便將頭發烘干全部,然后對葉庭元說:“入水吧。”
葉庭元找不到推脫的理由,只好褪了上衣入泉中,陸珩的指尖觸到他頭皮時,他水下的手拽緊了裘褲。
陸珩將他的長發攤在靈石上,蜿蜒綿長,又一下,陸珩指尖從發根處掃過,碰到了敏感的耳廓。陸珩看著那雙通紅的耳朵,沒有點破,也沒再似有似無地觸碰。
突然,陸珩俯身攬過他的腰,將他整個人托起幾寸。
一直在水下握拳的葉庭元猛然回神,驚嚇過甚,下肢在水里撲騰了一下,濺起水花。
陸珩動作流暢一氣呵成,見他如此反應,笑問:“嚇著你了?見你越靠越深,水都要沒過你的脖子了。”
葉庭元快速眨眼,唇瓣微張,剛剛那肌膚的觸感似乎比溫泉水更燙人。他抬眼看著陸珩熟悉的目光,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只好小聲辯解:“師尊,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陸珩拖長音應著,又佯裝嚴肅問道:“長大了就不喜歡師尊了?”
“不是”
見人開始委屈,陸珩才說:“好啦,不逗你了。你只需要知道在師尊面前,無需拘泥這些。”
陸珩專心幫他捋順黑發,他一向是目標篤定的人,現世那般針鋒相對,他也沒想過放棄。更何況是如今這般模樣,左不過需要些耐心罷了。
頭發打理好后,陸珩不再打擾他繼續沐浴,葉庭元終于長舒一口氣。
面對陸珩他總有種又遠又近的恍惚感。
穿書前他就不愛與人親近,穿書后自己好像重新經歷了一遍成長。實際上,滿打滿算陸珩也只陪了他三年多,其余時間都在閉關。在這個世界,說他們是祖師爺和小曾孫的關系都不嫌多。可葉庭元畢竟是成熟的心智,縱然一直在被灌輸新觀念,遇到最私密的事,也還是尷尬不自然居多。就像那次在陽州山被下了藥,到現在都是葉庭元心中過不去的坎。
這就導致了陸珩“坦坦蕩蕩”照顧孩子,而自己別別扭扭在試圖疏遠。
峰頂天氣異變,落了入冬來的第一場雪,白毛覆蓋整個世界,陸珩屋里長明火很足,暖烘烘的,葉庭元被叫過來看書,夜色越沉他看得也越昏昏欲睡。
一倒頭,被陸珩托住臉頰,陸珩響指一打,葉庭元微張的眼眸又闔上。陸珩就這么讓他靠著半邊身體瞌睡,自己坐定如鐘繼續翻書。
清和仙君發來千里音蹤時,陸珩揚手打開,空中立馬露出清和驚恐萬分的臉,“我滴乖乖~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你的私生子!”
陸珩面無表情又關了千里音蹤,手往葉庭元肩上一搭,17歲的少年,骨骼身量已和當初30歲時相差無幾,包括那張精雕的厭世臉。
他知曉將人喚醒他又要兔子似的驚嚇遠離自己,只好默默將人抱回房間,心里懷念小時候任抱任擼的小徒弟。
三百年了,果真是要永生在這扎根了,已經老到輕易懷念過往了。
清和仙君請求通話,主要是因為上次魔獸血的事,線索還沒查出,卻查到了蔣臨之家鄉附近有一處鬼市。鬼市魚龍混雜,據不少途徑修士說,這里有進無出,異常詭異。
陸珩思索:“鬼氣、怨氣大同小用,怕是有人集齊修仙人士的怨靈,在煉化什么。”
清和仙君也想起來,“修仙人士的怨靈,自帶靈力,聚千萬只以三昧真火煉化,可煉制出開天辟地的神斧。難道是?”
“沒錯,有人想破除誅魔劍碎片壓制的結界。我必須去一趟。”
“我隨你去。”清和仙君說。
“不用,我會將煉化的怨靈擊毀,你負責調查來龍去脈。”陸珩作為修真界第一人,該出手時毫不猶豫,但他不愛這些瑣碎嚴謹的調查工作。
每次都包攬調查工作的清和仙君爽快答應了,順道拐上扶玉仙君。
清晨,大雪已停,葉庭元打開門時剛好看到峭壁上的松枝不堪雪壓彎了腰,粗鹽似的白雪簌簌掉落。
融雪天氣仿佛更冷了,葉庭元一縮肩膀,轉過走廊去敲陸珩的門。或許是陸珩靈力高,明明是一樣的長明火,葉庭元就覺得陸珩房中更暖和,昨晚就不小心睡著了。
想到睡著后,定是陸珩抱他回房的,葉庭元敲門的手頓了一下,繼而兩下一停,有禮貌地叩著。
片刻后,里面傳來一聲遁地的聲響,繼而是咳嗽聲。
葉庭元一驚,不管不顧推開門,就見陸珩手撐膝蓋跪地,臉色清白,嘴角沾血,“師尊,您沒事吧?”
清理怨靈對陸珩來說輕而易舉,只是那鬼市蹊蹺,當真是能進不能出。他強行突破時,被一神器襲擊,這才被傷到。
神器乃是仙品,且自帶器靈,整個九州大陸也只有三個神器。想要神器為他所用,必要收服器靈認主,陸珩的天啟劍是神器之一。
其他兩件,從未聽說下落,也從未聽說被誰收服。
陸珩想先通知清和去調查,再閉關修養。突然,嘴角傳來柔和觸感,葉庭元拿著絲綢方巾幫他擦拭血跡,神情擔憂。他這才發覺葉庭元蹲在他身側,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他,再不像前幾日那般悄悄疏遠。
陸珩眼一閉,暈靠在他身上。
不閉關了。
葉庭元:好重。
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能傷化神期的師尊?
葉庭元被壓制的微薄法力根本探不了陸珩的情況,好不容易將人挪到榻上,清和仙君的千里音蹤就來了。
“怎么回事,小元?”清和仙君驚呼。
“仙君,您能來看看師尊嗎?師尊受傷了,我查探不出。”葉庭元說。
陸珩“適時”醒過來,頭還頑強靠在葉庭元頸窩,愣是不挪動半寸,有氣無力跟對面清和說:“怨靈我抹滅了”
清河仙君:當真是虛弱的化神境啊,您去滅個靈,把骨頭也丟那兒了吧?!軟骨癥似的。
陸珩說:“不過我遇到了鬼火琵琶。”
清和仙君驚道:“神器鬼火琵琶?!誰在用?”
“不知是何人。我要離開時,那琵琶一音傷魂,二彈擊魄。我用天啟斷后,才順利離開。”
清和仙君來回踱步,嘴里喊著“不妙很不妙”,陸珩說:“我靈丹有損,你讓竹絕過來一趟。”
清和一懵,“你這化神境的傷他能治什么?還不如你閉關來得快!”
陸珩不理,又道:“對了,鬼市附近有個幽云城,也有異常,記得查下。就這樣。”然后快速關了千里音蹤。
葉庭元聽到“幽云城”身體一僵,是那個邪祟提過的地名,他問:“那個幽云城怎么了?”
陸珩對他的好奇有些詫異,在他頸窩挪了個方向又虛弱咳嗽,惹得葉庭元僵直身體不敢亂動。好一會兒,陸珩才問:“你知道那個地方?”
“不知道。”
“只是有些異象,我讓清和去看看。”
竹絕仙君是晏州山掌門,晏州山整個山頭都是藥草,里面門徒自然都是醫修為主。竹絕仙君是登峰造極的醫修,若論境界,算是醫修界的化神境。只是醫修并非武力一派,降妖除魔發揮不了實力,自然就不像陸珩那樣威懾九州。
竹絕仙君是個童顏鶴發,醫者原因喜歡絮叨,不過大多數絮叨的都是廢話,陸珩每次見了他都嫌煩,這次迫不得已將他請來。
果然,他一來就開始無休止地聒噪,且常人根本無法打斷,“仙尊不是我說你,你這峰頂常年冬冷夏涼的,不利于身體。”
“長明火有什么用?還是天賜的適宜環境更自在,你看我晏州山上,藥草一整個野蠻生長,多健康!”
“你這靈脈已經是化神境大圓滿了,即將突破,恭喜恭喜!不過,你丹田受損”
“不對啊,你這像丹田開裂這么嚴重,像陳年舊傷,上次這么長的閉關沒養好?”
“我聽清和說,鬼火琵琶出現了,仙尊你可不能出事啊!這傷得盡快修復。”
“我的靈藥沒你那矮峰的靈氣管用啊!不過我再探探。”
竹絕眉頭深蹙,“你這傷棘手啊,就算矮峰靈氣充沛,也不一定管用。”
陸珩本來都要聽麻了,聽到這一句,突然插話:“你把這話再說一遍。”說完還把房內的結界撤了,他房里自帶結界,除非他愿意,否則外面的人絕對聽不到里面的動靜。
竹絕懵了一懵,以為他分神了,重重強調:“我說!你這傷很棘手啊,就算矮峰靈氣充沛,也不一定管用。到底誰能傷你的元丹?此事非同小可,我得跟其他人講。”
陸珩達到目的,不耐煩搶過他的藥草,“不必了,這就夠了,回你的晏州山吧!”
竹絕嘴皮子厲害,行為舉止似乎總慢一拍,被陸珩搶了藥草也不甚在意,停了幾秒又開始嘴皮子攻擊:“我剛剛看到你的寶貝徒弟了,他在外面吧?叫他進來啊,我給他把把脈。”
“那就更不必了。”陸珩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又想找人試驗藥草。
“還有這藥草熬煮起來有講究,你不能直接用。是你徒弟熬藥吧?我得跟他交代清楚。”
陸珩一秒上道,“元兒,進來!”
葉庭元剛剛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進來后神色凝重地朝兩人作揖行禮,“師尊,有何吩咐?”
“我我我,是我找你。”竹絕仙君忙上前拉著他,“我跟你交代一下這靈藥怎么熬煮。你且坐下。”
竹絕仙君嘴上說著藥草的問題,把人按在凳子上,拿出來的卻是一套金針,葉庭元不解看向陸珩,陸珩捏捏山根,朝他擺手。
意思是,隨他折騰一番先。
第17章
陸珩從霸氣側漏的化神仙尊變為一個病秧子,只經歷了半天。葉庭元從養尊處優的三好學生變成一邊照顧病患一邊學習的勵志青年,也只經歷了半天。
當葉庭元把熬好的藥端到陸珩面前時,陸珩披頭散發靠在床頭,柔弱嘆氣:“這手都乏力了。”
葉庭元便把勺子遞到他嘴邊,陸珩一口一口喝著,眼睛盯著葉庭元那張神情淡淡的臉,盯久了,葉庭元忍不住問:“師尊,怎么了?”
“沒什么,就希望你多陪陪我。”陸珩“病”了半日,空巢老人的神態信手拈來。
葉庭元差點砸了手中的勺子,陸珩又無限惆悵地說:“你以后練功看書,都搬到我房里來吧,我看著熱鬧些。”
“是。”葉庭元納悶歸納悶,還是應下了。
在陸珩房里的練功的好處是,運功時他會親自指導,葉庭元本就天賦高,一點就通。陸珩盯著他手腕上那道黑環,就這么牢牢印在白皙皮膚上,腕骨還亮著他的名字,邪惡感一下子上來了。
葉庭元運功完畢放下手,睜眼,眼里十分清明,然后是困惑:“師尊,我靈力總提不上來。”
陸珩拿起他的手腕,摩挲了幾下,終于舍得把那道金色的壓制去掉,說:“練吧,別太冒進。”
陸珩還是那副病態樣,在房里只穿著里衣,肩上虛虛披著外衣。剛開始葉庭元不習慣衣衫不整的師尊,覺得不合禮儀,久而久之,陸珩連穿衣沐浴都要他忙前忙后,他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一次,陸珩跟清和仙君商議事情到三更,葉庭元在一旁看書忍了好久,終于忍不住打斷:“師尊,三更了,竹絕仙君說您需要早點休息,不可勞累。”
陸珩這才記起自己生病的事,轉頭對清和說:“徒弟讓我早點休息,不說了。”說完直接收起千里音蹤。
遠在陽州山的清和跺腳:你病個錘子!!
葉庭元收拾了凌亂的桌面,十分自然地接過陸珩解下的衣帶。陸珩一瞧透著蒼白雪光的窗紙,說:“大雪還沒停。今晚就睡這兒吧,夜起有事可以喊你。”
于是,葉庭元睡在屏風之外的軟榻上。陸珩在床上支起頭,隔著屏幕凝視他閉眼入睡的乖巧模樣,心里盤算著把人騙到床上還需要多久。
陸珩這一病,竟病了大半年。等他終于病夠了,神清氣爽下山處理事務,留下葉庭元一臉懵逼,明明昨日還乏力系不上腰帶
陸珩這次出門略久,回來堪堪趕上葉庭元的十八歲成人禮。陸珩問了葉庭元本人的意愿,意料之中得到不想大辦成人禮的答案。
成年當天,陸珩將自己一直戴著的玉簪插在葉庭元頭上,還給了他一份重禮,“護心鱗,從蓬萊仙境取到的,有它護身,化神以下的都傷不了你。”
護心鱗,是龍身上最堅硬的一塊龍鱗。聽聞蓬萊仙境的海上常有龍出沒,要獲得護心鱗就必須把龍弒了。而成年龍的戰力,不亞于化神期。
原來陸珩這趟出門這么久,是不顧傷勢給他準備禮物去了。
葉庭元心中一動,產生了擁抱他師尊沖動,不過他克制住了,“謝謝師尊。”
陸珩成就感滿滿,養在身邊就是好,給什么都能開心,還乖巧聽話。
然后,乖巧聽話的葉庭元跪下請求道:“師尊,我已成年,可否允許我下山歷練?”
陸珩的笑容僵住,葉庭元又說:“我已是金丹修為,還有師尊送我的護心鱗,就更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了。請師尊允許。”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半晌,陸珩才說:“過幾日是仙門大會,你參加仙門大會后再下山吧,大會人多,你適應適應。”
葉庭元欣喜:“謝師尊!”
然后起身,終于感動地擁抱了陸珩。
陸珩措不及防吃到甜頭,手環過少年精瘦的腰身,察覺他要退開,又用力一攬,少年整個人撲在他身上。為了不讓他起疑,陸珩端起師尊的架子,語重心長說:“下山后舉止可要穩重些。”
隨即心下嘆氣,好不容易養熟了,下山一趟不會又疏離了吧?我得想個辦法。
仙門大會,是九個州共同舉辦的弟子比試大賽,十年一次,每州輪流舉辦,今年剛好是在青州山。先前葉庭元深居峰頂,不管是十年一次的仙門大會,還是五年一次的拜師大典,通通與他無關,他也不愛湊熱鬧。
這回聽說葉庭元要參加,方禹興沖沖跑上來八卦,這還是葉庭元偷溜下山后第一次見到方禹,不過他這大師兄還是萬年不變的傻兮兮,萬年不變的筑基期。
方禹愣愣盯著葉庭元,還沒來得及八卦,先破防了,“你什么時候金丹期了??”
葉庭元淡定道:“一年前。”
“什么???”
方禹不干了,他要去找師尊好好說道說道,峰頂到底什么鐘靈毓秀的好地方,為什么他當年待了幾個月啥事都沒發生?
結果卻被陸珩一瞪,“誰讓你上來的?”
方禹委屈,“我羨慕小師弟這么快就金丹期了。”
陸珩用書打了一下他的頭,“說過多少次了,修煉不可急!!自己問心無愧沒偷懶就行,該來的總會來。”
方禹心虛,他其實有偷懶學堂長老讓他們課后鞏固時,他就跑去廚房偷學怎樣烤的雞最香。
“還有,不可妒忌同門!”雖然沒有門規,陸珩教徒弟的準則卻一直很清晰明了。
“弟子沒有,就是驚訝小師弟的天賦。”方禹撇嘴。
“最重要的是,不許纏著你師弟!”陸珩瞪著他警告。
“我”
陸珩大馬金刀坐在榻上,手肘支在膝蓋上,作深思熟慮狀:“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參加仙門大會,你作為大師兄,還是該帶帶。小九什么時候回來?”
葉九嘆金丹后期,降妖除怪智勇雙全,在外歷練多年,是九州仙門中的典范,也是陸珩最出類拔萃的弟子。
“已收到小九訊息,仙門大會前一日能趕回來。”方禹趁機匯報工作,“此次仙門大會在青州山舉辦,各事項長老們已準備完畢,師尊明日可要下去看看?”
“嗯。”陸珩揮手讓他下去,沒事別在峰頂逗留。
仙門大會當日,九大州弟子齊聚青州山,葉庭元又一次看到彩虹服飾大賞。
仙門大會是弟子們的主場,仙君長老們聚在一起都是閑聊,最終只關心比試的第一名。因為蟬聯5次第一名,可以晉為門中長老級別。
前4次的第一名都是葉九嘆。
這次焦點就是葉九嘆能否第5次獲得比試第一,不少弟子已在私下開賭局下注。方禹悄咪~參與了,還問葉庭元要不要加入。
葉庭元覺得無聊,拒絕了,方禹斗志昂揚:“我跟你講,小九的實力,穩賺不賠。你不下注,能不能借師兄點靈石啊?贏了師兄立馬還你。”
葉庭元將自己腰間錦囊遞給他,方禹驚呼:“我去!師弟,看不出來你這么富有啊!”
葉庭元不知道,陸珩有事無事總愛往他錦囊里扔小物件,應該也放了不少靈石吧。
方禹十分大膽地把葉庭元錦囊里的所有靈石拿出來,屁顛屁顛地走了,絲毫不知道一日后自己會嗷嗷大哭。
比試規則,不限時間、順序,自由上臺,比試臺上只能一對一pk,車輪戰。戰到最后一輪勝利者,便是第一名。
臺下座位按各州順序將比試臺圍成圈,遠處大殿之上是眾仙君長老,其他州都是紛紛擁擁一大坨弟子,男女老少皆有,給人觀感就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
再擁擠也沒人敢往青州山的位置上挪,即使青州山座位上只有寥寥幾人。他們身上套著紫色為尊的服飾,神態自若尤為冷靜,給人一種目空一切的既視感。
青州山是仙尊親自坐鎮的,這幾位都是仙尊的內門弟子,僅這個名號說出去就能讓其他人自動矮幾分。再加上他們幾乎全員金丹修為,除了方禹。
方禹:罵我?!!
要知道,其他幾位仙君長老,有的元嬰后期遲遲無法突破更高境界,有的才剛破丹成嬰。修仙境界越到后面修煉時間越長,熬個上百上千年都有可能。
而青州山一個葉九嘆就已是金丹后期,挑戰初級元嬰壓根不成問題。
其他州的弟子,煉氣如同批發,筑基如同過江之鯽。
葉庭元是第二次到青州山大殿之上,第一次是在拜師時。陸珩牽著他走下天梯時,叮囑道:“去看一看,不用上場。有事同你大師兄說。”
方禹去接葉庭元時,見葉庭元一襲淡紫衣飄然玉立,發冠精貴,師尊挽袖牽著他走下石梯,一時間自己任重道遠的艱巨感油然而生。
方禹:這稀世白玉般的小師弟,千萬別在我手里摔碎了!
葉庭元隨方禹出現時,比試臺下出現一陣壓低的驚呼,人群躁動起來,有羨慕的、好奇的,當然也有眼酸眼紅的。
“那不是仙尊的親徒?”
“從未露臉參加門中比試,今日怎么來了?”
“從未露臉你怎么認得?”
“笑話,青州山就那么幾個人,這陌生面孔不是他是誰?”
“話說,我之前在清和仙君壽宴上遠遠看過一眼”
“這模樣生得倒是好看。”
“天天躲躲藏藏見不得人,莫不是”
“思想不純,小心禍從口出!!我看他不敢見人,估計修為也好不到哪兒去,可能跟他們大師兄差不多差勁。”
“你也才筑基期,怎么嫌別人的筑基修為?”
“你!!我要是在青州山門下,何至于這等修為?”
不同于葉庭元引起的騷動,葉九嘆出現時,臺下一陣鴉雀無聲,有種被強大實力壓制的緊迫感。
葉九嘆坐下時,驚訝問葉庭元:“師弟,修為又高了不少啊!”
葉庭元謙遜行禮:“師兄。”
方禹立馬湊過來朝葉九嘆眨眼,說:“我們小師弟青出于藍,一年飛升兩級,神吧?”
饒是葉九嘆這般穩重,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驚悚程度不亞于魔族人立地成佛。
葉庭元面無表情,內心暴走:千萬別問我是怎么開掛的?
方禹興奮得像是自己飛升了一般,“厲害吧,反正我堅信小師弟是天上仙禽,但是上次一說師尊就訓我”
葉庭元:這一part你們到底什么時候能忘掉?
葉九嘆輕咳一聲,不自在靠近葉庭元,輕問:“你真是天上仙禽?”
葉庭元口不擇言:“我來自二十一世紀,我家是商業世家,常年穩居富豪榜,我是葉氏總裁,平日忙得腳不沾地。人生終極目標是將葉氏做成國際壟斷企業,再弄死陸”
葉庭元生生卡住,對上四只看神經病的眼睛,他順了口氣,然后謙遜有禮說:“我看過一本志怪小說,無聊背一背”
第18章
仙門大會宣布開始,臺下磨劍擦掌的人一個接一個飛上臺。
不管環境多么聒噪喧鬧,葉庭元坐定如鐘,就如他每日打坐修煉一般。陸珩讓他不用上場,他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一只冰涼妖嬈的手伸過來,葉庭元耳朵一動,挪開半寸,說:“師姐。”
凌月哈哈大笑:“小師弟還是這么害羞。”
葉庭元一臉求放過地將目光放在臺上,臺上已經打得如火如荼,剛開始都是些修為低的弟子熱場。
突然飛上去一個須發皆白的健壯老頭,目光迥然巡視著臺下眾人,聲如洪鐘叫囂對手上臺。
葉庭元納悶:“他,跟我們同輩嗎?”
凌月瞧了一眼,隨口說:“嗐!這人我記得,門中最老筑基。”
“什么意思?”
“他呀,修煉了70年才到筑基期,所以啊,駐顏在70歲高齡。其實都沒你葉師兄大。”凌月說著,又開始不安分了,“哪像師弟你,天縱奇才~破了師尊的記錄了,神!真神!”
葉庭元不著痕跡躲開,又忍不住好奇:“師尊什么記錄?”
凌月朝他一眨眼,說:“給師姐笑一個,師姐說與你聽。”
葉庭元默默坐正身體,不是很想理她,凌月說:“讓師姐掐掐你的臉也行,師姐很好說話的。”
葉庭元佯裝聾子。
突然,凌月自行上手掐他的臉頰肉,葉庭元措不及防后仰,臉頰肉被掐起一團,使勁蹂躪。
方禹驚恐萬分,打掉凌月的魔爪,將葉庭元擋在胳膊后面,驚悚說:“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跟你有什么關系?”凌月意猶未盡,不忘嫌棄糟糠同窗,“你個陳年老臘肉!”
“你!!!老子我好歹19歲筑基,你居然罵我老?”方禹氣憤。
臺上70歲的弟子對他怒目而瞪,方禹趕緊閉嘴,并用青州山弟子的氣勢回瞪,那蒼老面孔立馬懨了,看向別處。
葉庭元被這兩人夾在中間,心中默念“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突然,手腕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到黑環中金色字體在閃爍,他下意識往遠處大殿上望去。
大殿之上,陸珩臉色陰沉看著下面,他們的修為可目視千米之外,殿階末端比試臺以及臺下情況可看得一清二楚。其余仙君都在暢飲美酒,偶爾看一眼臺上是誰在比試。
唯獨陸珩,盯著某處一動不動。
一只深綠袖子的手伸過來在陸珩眼前晃了晃,一口開是醉人心神的語調:“喲,仙尊在擔心哪位愛徒?”
陸珩眸子往他身上一瞟,是楚瀲。
楚瀲仙君,涼州山掌門,男生女相的妖艷外表,一襲深綠外袍內搭深紅里衣,走路搖曳生姿,自稱是雙修的登峰造極者,男女通吃,身邊從不缺暖床人。
楚瀲仙君一點不怕孤月仙尊的瞪視,一雙妖邪魅人的眼睛從陸珩身上游向遠處比試臺下,嘖嘖兩聲,“小美人疼出冷汗了。”
陸珩攸地撤了靈力,袖袍下的十指松懈開來,轉而朝楚瀲瞇了瞇眼。
楚瀲不怕死說:“我沒認錯的話,是千靈鎖吧?別這么看著我,這等禁術,我用得比你多。”
說完朝他一眨眼,扎進其他仙君里喝酒去了。
陸珩垂目往下看去,他剛才是無意識收緊千靈鎖,就是某些場面看得他心中不悅不爽。
千根針刺的痛感消失,葉庭元捂著腕間的手松開,這黑環其實尤為明顯,幸好有袖子擋著才不會被瞧見。不知怎地,雖然陸珩說只是隨時感應他是否受傷的術法,但他還是不想被他人瞧見。
身邊的人一個個跳上臺,葉庭元終于耳根清凈閉目養神,也不管臺上誰輸誰贏。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都快要滑落西山,葉庭元的大腿突然被重重一拍,他瞬間覺得麻了半邊身體。
然后就聽見凌月激動的聲音:“看你葉師兄在上面孔雀開屏的樣子,讓我上去殺殺他的威風!!”
葉庭元:殺他威風打我干什么?
凌月自然不會給他回答,因為她咻地一聲已飛上臺。
葉庭元繼續閉眼養神,不到一刻,凌月摔落在他身邊。
葉庭元:
凌月:“師弟,輪到你了!!”說完將葉庭元背部一拍,直接給他拍飛臺上。
方禹伸爪去攔差點喊破嗓門:“你別亂來!!!~~~”然后眼睜睜看著葉庭元飛上去,話都開始不利索了:“凌月,你你你干干甚么?”
凌月悄聲說:“我給小九送戰績啊,他打敗的金丹越多,成為長老后聲望越高!”
方禹生無可戀:“你把小師弟送上去挨打,最后挨揍的是我啊~~~”
臺上,葉庭元收獲了今日最高的歡呼聲和議論聲,葉九嘆見是他,便說:“小師弟,就按你平時練劍打。”
葉庭元面無表情,不知哪來的罡風吹得他衣袂翻起,臺下有人看出來了,驚呼:“他居然是金丹期?!!”
這一下,臺下又炸鍋了好一會兒,或許是過于震驚,遲遲沒有消停。
葉九嘆只好說:“師弟,來吧。”
葉庭元自然亮劍,寒光逼來,比斗正式開始。
葉九嘆出招干凈利落,葉庭元側身一擋他的進攻。比試臺上最忌諱只躲不攻,他閃身躲開的同時找角度刁鉆一刺,帶著靈力攻去。
葉九嘆應對從容,兩人一來一回,不約而同地,出手招式都高超罕見,引得臺下驚呼不已、逐漸入勝,觀賞效果極佳。
方禹感嘆:“師尊親自教的劍法就是牛!”
凌月點評:“劍法不錯,應該會撐得比我久。”
一炷香過去,葉九嘆身經百戰,葉庭元靈動輕快,竟打得難分難舍。
臺下真情實感的驚呼越來越沉浸其中,凌月開始皺眉,“別是有什么意外吧?”
方禹投了全部家產去下注,心大得很,說:“放心啦,小九金丹后期,小元金丹才一年年年年年年年年”
他卡BUG似的顫音連綿,半邊喪臉半邊癱了。
只見臺上兩人已到了生拼靈力的階段,劍鋒交叉掃過,兩人同時收劍、對掌——葉九嘆被震得后退半步、嘴角溢血,葉庭元亦有后退,但毫發不損,站姿筆直如松。
緊接著,兩人懸空飛起,身體如陀螺般快速旋飛,靈力在空中相撞,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到底是葉九嘆更勝一籌,好幾次靈力互碰都占了上風,朝葉庭元攻去。
可是沒用,葉庭元身體如巨大黑洞一般,將攻來的靈力吸收得半點水花都沒有,依舊毫發無傷。
而葉庭元偶爾鉆空打出的靈力,正中葉九嘆胸懷,幾次下來,葉九嘆招架不住終于先半跪下來,劍應聲而落。
登時,臺下嘩然——
有的是因為賭局,有的是驚掉下巴,葉九嘆的記錄要被打破了!
葉庭元落地站穩后,一時愣住,竟想去扶葉九嘆。
“別,比試臺上就得真材實料的比!”葉九嘆制止他,“再來!不得有半點放水!否則我向師尊告狀!”
葉庭元:
葉九嘆再次提劍攻來,他只好躲閃,倉促抬劍。
凌月在臺下急得火燒火燎,開始精神錯亂拜仙拜佛拜王母娘娘,方禹:“你好歹也是修真人士!淡定些,你看我緊張嗎?我傾家蕩產投進去了,還加上了小元的傾家蕩產!”
凌月氣沖沖上前,將他臉頰兩行清淚一抹,問:“這是什么?”
方禹:“”
臺上打得難分難舍驚動了殿上的仙君們,陸珩眉頭緊蹙看著下面,清和仙君夸了一句:“劍法練得爐火純青,修煉天賦比你還逆天,不錯,你后繼有人了。”
他要的可不是后繼有人,他想金屋藏嬌呢!
楚瀲仙君一雙眸子半瞇著,頗有慵懶之風,看破不說破地將酒一飲而盡。
比試臺上,來來回回幾十個火拼,皆是葉庭元毫發無傷,葉九嘆生扛金丹初期的靈力。積少成多,終于支撐不住摔倒臺下。
遠處鑼鼓震天一響,宣布今年比試第一名是葉庭元。
葉庭元當場呆住,他在臺下時不關注比試進程,壓根不知他跟葉九嘆的這一場是定勝負的終局。
臺下不少人如喪考妣,一看就知是下注輸慘了的那批人。
還有批看熱鬧的人圍觀著葉庭元久久不愿散去,美人、厲害、狠心的贊語此起彼伏,方禹和凌月把他拉下臺,葉九嘆收拾好自己后,對他說:“師弟天賦很好,我甘拜下風。”
絲毫沒有與晉升長老的機會失之交臂的懊惱。
“師兄,承讓了。”葉庭元作揖回禮。
其他州弟子在一旁蠢蠢欲動,想到葉庭元面前露個臉,又扭扭捏捏誰都不敢打頭陣。前排的人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差點將葉庭元撲倒。
方禹急忙趕人,“你們做什么?一邊去!!”
葉庭元回頭,看到陸珩立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臉上看不出喜怒。
葉庭元低頭圈了下自己的手腕,抬步朝陸珩走去。
立誓要全須全尾保護小師弟的方禹跟上,“師弟你別亂跑!”
抬眼看到對面的陸珩后,他差點左腳拌右腳,慌里慌張轉身溜了,嘴里念念有詞自言自語:“師弟不愛告狀的吧?千萬別讓師尊知道我把師弟靈石坑完了”
葉庭元行禮,“師尊。”
陸珩仍舊一言不發。
葉庭元跪下,說:“弟子知錯了。”
片刻后,陸珩才說:“這不是你的錯,我青州山的弟子不會輸不起,你葉師兄心里明白的。只是,你不該”話音頓住。
葉庭元等了好一會兒沒有下文,不由得抬眼。
陸珩心道:不該這么招搖,這般引人注目
斟酌片刻,他說:“以后要做什么,先跟我說一聲。”
“是。”
陸珩俯身將他拉起來,指腹剛好按在黑環印記上,目光攸地一暗,說:“比試第一名可以作為領隊人,組織各州弟子一起下山歷練。我會取消你這一資格。”
葉庭元沒明白過來。
陸珩問:“你可知你葉師兄為傷不了你?”
葉庭元搖搖頭。
“因為你身上有護心鱗。”
那他算是作弊了?葉庭元一驚,目光急切看著陸珩,想尋求補救法子。
陸珩說:“無事,長老之位對于你葉師兄可有可無。只是”他指腹一掃而過,之前那道壓制又放回葉庭元身上了,“你有護心鱗就夠了,你金丹期來得蹊蹺,短時間內先在筑基沉淀沉淀,修煉之事不可冒進。”
第19章
葉庭元并非孤身下山,身邊跟了個劍靈——
陸珩的天啟劍劍靈。
他師尊的原話是:“你師兄師姐有其他任務,你自己一人我不放心,讓劍靈跟著。”
然后定了一籮筐的規矩:
“遇到大事傳訊回來給我。”
“不許去極地附近。”
“遇到危險讓劍靈先上。”
“不許與外人結交過甚。”
“一個月之內必須回來。”
葉庭元牢記于心。
下山第一件事,用靈石換銀錢,葉庭元一抓腰間錦囊才記起自己的靈石被方禹嚯嚯完了,他帶著一絲渺茫希望問劍靈:“你有靈石嗎?”
劍靈搖頭。
天啟劍劍靈化人后是個俊男,劍眉星目的,身高居然跟陸珩相差無幾。穿著一身跟天啟劍柄差不多的銀白色束衣,高馬尾招搖得不行,妥妥一個颯沓流星少年郎。
葉庭元甚至懷疑陸珩對自己劍靈都精心養護那頭墨發。
他師尊應該沒這么無聊。
這下犯難了,葉庭元看著遠處城門嘆氣。
劍靈說:“把你玉佩當了。”
葉庭元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冰魄玉佩,躊躇說:“這個,恐怕不行。”
“那你為什么一塊靈石都沒有了呢?”劍靈問。
“我”
“我不相信仙尊對你這么摳門。你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仙尊。”劍靈發尾一甩,活脫脫的“不告訴我我就去跟仙尊告狀”的姿態。
葉庭元:“”
葉庭元:“前幾日仙門大會,開賭局下注了”
“你會去下注?”劍靈十分自然地對他搭肩勾背。
“大師兄下的。”
一個月后,方禹一把鼻涕一把淚受罰,吭哧吭哧做苦工還債,嘴里唱著《苦菜花》悲歌,歌聲“啊啊哦哦”余音繞梁,陰魂不散繞著青云殿。據說那幾日,周圍樹木都被唱得禿禿掉葉。
劍靈不知從哪掏出一塊玉石,遞給他,“去換錢吧!”
葉庭元沒掙開劍靈的手,只好接過:“多謝,我回去還你。”
“不必,仙尊怕你有意外情況,讓我帶著備用。果然~”劍靈杏仁般的眼睛一瞇,笑意直達眼底,像個十足的開朗活潑好相與的少年。
他們來到離幽云城不遠的大陵城,城內無甚異樣,都是小商小鋪、街頭叫賣。空氣中彌漫著莫須有的煙火味,街上的人們臉上充滿生活氣息,形形色色的。
葉庭元第一次感受古時候的集市,正好奇東看看西看看,劍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別亂跑了,等會兒我找你找半天。”
“你放手!”葉庭元不習慣被抓著手。
“不行!”劍靈斬釘截鐵說,“仙尊讓我看著你,你就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你再不聽話,我掛你身上啊!”
葉庭元:“你變回劍身,我不介意掛著你。”
“變不了。”劍靈手一攤,“我劍體在仙尊那兒,要變的話我只能回到仙尊身邊。”
葉庭元無語看了他幾秒,只能任由他拽著手腕。
劍靈得逞地跟著他走,問:“你為什么非要來這里啊?這兒什么特別的嗎?”
葉庭元其實想去幽云城,但幽云城一年前被陸珩發現是充滿邪祟的空城,隨后便被清和仙君清理為平地了。他剛剛御劍時看了眼地圖上該是幽云城的那塊突兀空地,根本沒半點線索,玉佩也沒有動靜。
所以,他來附近的城池打聽消息。
隨意挑一茶樓,里面人聲鼎沸,葉庭元瞅著一桌穿著似商販的人的鄰桌坐下,小二過來倒茶,劍靈熟練地念出葉庭元想吃的食物,“萵筍肉片、清蒸鱸魚、排骨只要瘦的,茶水換成雀舌。”
小二哈腰走了,劍靈喝了一口不喜歡的茶,說:“你看我干什么?不都是你愛吃的嗎?我又沒點錯。”
葉庭元:“”
趁等菜的間隙,葉庭元剛想向鄰桌打聽,劍靈就阻止他,“想問什么?我去問。”
葉庭元猶豫片刻,才說:“想問幽云城的情況。”
劍靈立馬得令,招搖的高馬尾一揚,搬起少年招牌笑容就去鄰桌以茶代酒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說:“他們說幽云城十幾年以來都是座廢墟,據說夜晚鬧鬼沒人敢去。一年前有位仙君到訪,將那兒的廢墟夷為平地,前不久這里旱澇,淹死不少人,幽云城那塊荒地就成亂葬崗了。”
說完還用特玄乎的語氣,靠近葉庭元耳邊說:“他說夜晚那里啊,哀嚎一片,聽到過聲音的人回來都得失心瘋。你晚上可別去,要去白天去。”
葉庭元微微偏頭,被劍靈一攬掰回來,“你聽見沒?”
葉庭元:“你不要老動手動腳的。”
劍靈舌尖掃著上排牙齒,玩味看著他,“干什么?害羞?”
葉庭元:“”
葉庭元:“你手放開!”
劍靈摩挲了下他的頭發才放手,坐正,說:“我跟你師尊相處這么久,你師尊可從不對我說這種生分話哦~”
葉庭元無法想象劍靈對陸珩動手動腳,劍靈喝了一口茶,又說:“而且一把劍,我被拿著練劍打架的時候,我全身都被摸遍了!”
葉庭元:“”
“我化人了,摸回來怎么了?”
葉庭元:“”
那也不是我摸的你。
“小元?”
嘈雜中傳來一個聲音,葉庭元循聲望去,看見聽白長老和雪吟長老,站起身行禮。
聽白走上前,說:“我剛剛就覺得像你,你怎么下山來了?你師尊呢?”
葉庭元說:“我下山歷練,師尊在閉關。”
雪吟看了眼一旁的劍靈,問:“這位是?”
劍靈瀟灑抱拳,“我叫天啟。”
“天啟天啟不是”聽白納悶,雪吟衣下拽他的手,一臉了然,問葉庭元:“剛下山嗎?”
“是。”
小二把菜都上齊了,葉庭元忙讓兩位長老一同入座。雪吟一看菜色,滿意點頭:“嗯~合我胃口,小元我們很投緣哦~”然后高聲喚小二,“小二,再來一道番茄炒蛋和燉雞湯。”
“好勒~”小二揚高聲調應著。
“小元,今天我請客,不要跟我們客氣!”雪吟大大方方吃起來,葉庭元還沒招架過這類“遠房長輩”,只得恭敬不如從命。
聽白只沉默喝茶,但看晚輩時慈眉善目的,看雪吟時總不自覺露出寵溺笑容。
菜又一次上齊,雪吟夾了一塊雞蛋放聽白碗里,嗔道:“吃吧,挑嘴!”
聽白這才放下茶杯動了筷子。
葉庭元一直是食不言寢不語的,天啟則一言不發盯著另外兩人,心里盤算著怎么把這兩人甩掉。
雪吟吃到一半,突然問:“小元打算去哪兒,要不要一起啊?”
聽白溺笑看著雪吟,“你這帶小輩的癮什么時候才能過去,昨日方禹見到你還偷溜了呢!”
葉庭元驚訝問:“大師兄在這?”
聽白說:“嗯,前日在城門口碰上,他說路過這邊,溜得挺快。”
葉庭元放下碗筷,天啟給他遞了草紙擦嘴,雪吟笑吟吟看著他們,又問:“那你們今晚宿在哪兒?”
“我們才剛到,還沒定。”葉庭元說。
“我們就住在這樓上,要不你們一起吧!”雪吟挽著聽白的手,吃飽就打哈欠,聽白刮了下他的鼻子。
“好。”葉庭元不敢多看他們恍若無人的親昵,天啟眼中冒出恨恨火光,被葉庭元一盯,露出一個十足的假笑。
聽白和雪吟上樓后,葉庭元去柜臺要房間,“開兩間房。”
“誒好。”掌柜把算盤打得噼啪響。
天啟打斷:“一間,謝謝!”
葉庭元看了他一眼,也沒反對。但是晚上睡覺時,葉庭元非常后悔。
天啟大喇喇脫了外衣,躺在床榻里側,支著頭,一臉期待他睡下來的模樣。見葉庭元遲遲不動,不滿道:“怎么,跟我一把劍睡還這么多顧忌?愛劍之人還摟著劍睡呢!”
葉庭元想去榻上打坐,天啟悠悠說:“下山可不比青州山峰頂哦,日日都奔波,遇到個邪祟妖物還要拼命打。你確定你不睡下來好好休息?”
葉庭元:“”
第二天,葉庭元在天啟懷中醒來,雙手還被禁錮在胸前,他掙了沒掙開,冷冷道:“你放開!”
天啟揉皺著眉頭,放開懷中之人,一個翻身往里面滾去,嘴里模糊絮叨著:“起這么早?昨晚我以為你沒在旁邊,嚇死我了!!你說你睡覺繃這么直做什么,再挪一寸就要掉床底了”
葉庭元:“”
淡定,不能跟一個劍靈計較!!
門外傳來急躁的敲門聲,是聽白的聲音:“小元小元!——你在嗎?”
葉庭元打開門,聽白焦急問:“看見雪吟了沒?他來找過你嗎?”
葉庭元搖搖頭,“怎么了?”
“今早起來沒見到他,我樓下找了一圈也沒有。”聽白著急得拳頭狠砸自己掌心,“都怪我睡太沉,他什么時候醒來我都不知道?”
“會不會是,雪吟長老上街去了?”葉庭元問。
“不會的,他要去逛一定會叫我陪的。”聽白說,“他不能丟,我不能把他弄丟”
葉庭元忙安慰他:“聽白長老你別擔心,雪吟長老修為這么高,不會有危險的。”
“不,不一樣不一樣”我們本就是追著此處異常來的,“他千萬別有事”
天啟終于起床,走到葉庭元身后,說:“用追尋陣找一找吧,你有他的貼身之物嗎?”
聽白茫然從胸前掏出一張方巾。
葉庭元問天啟:“你會追尋陣?”
“當然是你來啊!”天啟抬手肘放在葉庭元肩上。
“我”葉庭元在峰頂這些年博覽群書,但他對此陣法印象不深。
“不記得了?”天啟莞爾一笑,試圖帶他回憶,“你師尊教過你的,在《五陰雜著》那本書上,記起來沒?”
葉庭元看著他,天啟用溫柔的目光鼓勵他回想,高馬尾隨著頭顱一側垂落。
葉庭元斂眸仔細回想,須臾說:“我試試。”
他拿過方巾,十指交握,閉目默念了一句口訣,靈光如金絲裊裊飄起,直指東南方向。方向代表方位,金絲長度代表距離。
“幽云城。”
聽白一聽,急道:“多謝小元,我這就去幽云城!”
話音剛落,身影霎時消失得干干凈凈。
葉庭元還沒反應過來,肩頭一沉,天啟說:“做得不錯。走,一起去看看。”
不愧是陸珩的靈劍,這口吻
還真有點像他。
第20章
幽云城
葉庭元趕到那片空地時,天啟突然將他攔住,說:“有結界!”
他抬掌虛虛一劃,整個虛幻的城池映在眼前,外部被淡金色結界包裹著。
“這不是座空城,是被結界隱藏了。平常人經過以為是平地,必須要找到結界入口才能進去。”
葉庭元問:“那入口怎么找?”
天啟側頭朝他露齒一下,“我這等修為就不用了,來去自如。”說著,拽起葉庭元的手就往里走,穿過結界時還真如入無人之境。
葉庭元:“”
城中一片陰沉的氣息,房屋瓦舍呈現殘骸狀,不時有團狀黑影掠過,眼睛鋪捉不到,但耳邊的動靜和空氣的浮動卻能真真切切感受到。
若換個膽小的人走在這街上,疑神疑鬼都能把自己嚇死。
天啟沉聲說:“屏息,它們察覺不到我們進來的。”
手腕被緊緊攥著,葉庭元另一只手已然持劍,腰間玉佩閃爍不停。
來對地方了!
這街道跟繁華鬧市的街景十分相似,隔不遠處就有個十字路口,每個方向都是筆直的街道,正前方則一片霧靄蒙蒙,看不清通往哪里。
他們走到一處院墻下,突然里頭傳來一陣靈力,像打空了什么似的,葉庭元道:“有修真人士!”
天啟說:“里面邪氣太濃了,還有不明氣息在,你先布天羅地網陣。”
“我”
里頭傳來一陣又嚷又罵的聲響,僅兩秒又被捂住般嗚嗚叫,葉庭元一驚,“是大師兄!!”
天啟說:“布陣!”
“我靈力有限”葉庭元被加了一道金圈壓制,靈力僅僅達到筑基期。
天啟雙指運功,點在葉庭元肩頭,一股強大的靈力瞬間充盈全身靈脈,仿佛春雨滋潤,源源不斷流動,匯集在元丹中。
霎時,靈力溢滿的元丹爆發出化神境的威力,葉庭元快速掐訣,院子上空浮現出鎏金紋樣,慢慢化出漫天符咒,將整個院中的邪祟鎖死,絞殺。
“是誰?——!”
里面傳來幽森的聲音,兩道身影應聲飛落院中,葉庭元執劍肅立,天啟抱臂站在他身后。
被置于焚爐腳下的方禹猶見救世主落地,喜出望外,哭嚎不已:“師弟,師弟,你來救我了嗚嗚嗚嗚~~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嗚~~~”
葉庭元身后的天啟掏了掏耳朵。
葉庭元見他無恙,便把目光挪到紋絲不動的黑影身上,剛才那個幽森的聲音正是他發出來的。只見他一襲黑衣黑帽黑斗篷,連面具都是黑的,妥妥的反派裝扮。
葉庭元腰上一直閃動的玉佩也證實了這一點。
葉庭元問:“你是何人?”
那黑影的眼眸出賣了他的慌亂,“為何你有化神境的靈力?!你是陸珩?”
“陸珩是我師尊。”葉庭元說。
黑影腳下生出黑煙,逐漸從膝蓋蔓延而上,似乎與身體融為一體。
天啟說:“他要逃。”然后把指尖點在他肩上。
葉庭元立即提劍凌空刺去,劍氣裹著強大靈力殺向對面,千鈞一發間,黑煙往上一躥,消失得無影無蹤。
后面的廢墟房屋被劍氣劃出一道大口,轟隆巨響倒塌得更徹底,一時間塵煙四起,伴隨著方禹的哭嚎——
葉庭元忙沖過去,將他身上的捆索收掉,方禹一骨碌爬起身就撲向葉庭元,將人抱個滿懷后哭得更大聲了。
葉庭元:“”
他也沒安慰過人。
天啟抱臂走過來,將人從葉庭元身上撕下來,“好啦好啦,你好歹是人師兄!”
“要你管?!”方禹像個窩里橫。
天啟“嘖”了一聲,似乎想揍他。
方禹看清他長相后,愣了下,淚珠還掛臉上,就扳起嚴肅的聲音問:“你是師尊的劍靈?”
方禹小時候見過,故而認得,其余的人基本沒見過陸珩的劍靈化人。
天啟刁鉆地找到夸他的角度,“你記性真好!”
方禹有些驚訝劍靈怎么跟著葉庭元出來了,問:“師尊在附近?”
葉庭元說:“沒有,他跟著我下山歷練。”
方禹:羨慕嫉妒恨嚶嚶嚶~
天啟突然發難:“就是你小子把他的靈石全坑完了?害我出一趟任務還得倒貼?”
方禹:不羨慕了不嫉妒了不恨了嚶嚶嚶~~
系統叮咚一聲,【恭喜宿主,救人一命,累計運氣值+20】
葉庭元不由得白眼:“什么鬼?你又給我加什么奇奇怪怪的數值?”
【運氣值,會在你下山歷練后開啟。下山歷練就是為了除魔衛道,累計一件善事,會增加你的運氣值。運氣值累計100,可隨即觸發超級歐皇的運氣事件。】
葉庭元:“聽起來聽忽悠人的”
天啟一手勾上葉庭元的肩,在方禹的目瞪口呆下將他的臉勾近,“別發呆了,接下來要找人了!”
葉庭元回神,問方禹:“你看見聽白長老沒?”
方禹搖頭。
“雪吟長老呢?”
方禹奇怪:“什么意思?他們分開行動了?”
葉庭元簡單將來龍去脈說了,問:“你為何會被抓到這里?”
天啟一直在環顧周遭,手臂一緊,葉庭元踉蹌了下,不滿說:“你放手!”
天啟一臉事多的表情,改為攥緊他的手腕,往正兒八經的院門走去,“這里不宜久待,邊走邊說。記得屏息!”
方禹呆了一瞬,忙小跑跟上,“我此次下山只是瞎走走,走到一個城門口,剛要進城就遇到聽白長老和雪吟長老。雪吟長老見我孤身一人,讓我跟著他歷練,嚇得我拔腿就溜”
葉庭元不明所以,“為什么要溜?”
方禹努努嘴,說:“雪吟長老有一套標新立異的訓練法子,我們大部分弟子都受不住”
天啟聞言輕笑了一聲,葉庭元問:“你知道?”
“聽說過。”
據說跟雪吟歷練過幾次的弟子都有一種不顧死活的勇猛勁,每每清和仙君聽說后都肝膽俱裂地糾正他們:遇事三思!三思!!跟過雪吟的,都給我重新上學堂課!!!
雪吟長老訓練弟子無非就是三個原則:
1、遇到小危險:你們是來歷練的,這等螻蟻浪費你們的精力,我來解決。
2、遇到中危險:直接將人扔出去。莫怕,盡管打,我來給你們開結界護體。
3、遇到大危險:直接將人和聽白一起扔出去。聽白你教著點,我來給你們開結界護體。
葉庭元聽完這法子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非常慶幸昨日沒有貿然答應雪吟長老的熱情邀請,他繼續問方禹:“然后你怎么又被抓到這兒的?”
“我溜的時候沒看路,走著走著,就走到一片空地,我覺得有些詭異。正想畫符查探一番,一團黑煙襲過來,我就失去知覺了。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即將被投爐煉化。”
“剛剛那個全身著黑的人,到底是誰?”
葉庭元直覺他跟自己的系統任務有關聯,他走后,玉佩的光亮弱了一些。
天啟分析:“一年前我們就發現有人在鬼市將修真人士煉化成怨靈,我記得當時仙尊已經毀掉煉化爐了。怕是主謀逃竄了,又在此地想要東山再起。”
“那該怎么辦?”葉庭元問。
天啟狠狠拍了他一腦袋,“你是來歷練的,你問我?!”
葉庭元:“”
方禹不干了,危險暫時消除,他大師兄的氣場又回歸了,“你打我師弟干什么?我告訴你,你離我師弟遠點!”
方禹把葉庭元拉到自己身后,一臉“你再動手我跟你拼命”的模樣。
天啟比他倆都高出幾寸,他抱臂瞇起眼睛藐視著方禹,氣場猛然冷傲冰霜起來,聲音沉了些:“我可警告你,見我!如見你師尊本人,對我尊敬些!”
方禹扯了扯嘴角,顯然不信:“你說什么?”
天啟輕哼一聲,批評口吻說:“方禹,你想想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欠罰?”
方禹舔舔唇,被天啟凌厲的眼神盯著,仿佛腦門上明明白白列著罪狀:
1.坑師弟全部靈石。
2.大意被抓,還讓師弟救。
想到方才他倆顯現的化神境實力,他相信了,手慢慢垂下防備的姿態。
天啟拽過葉庭元就走,葉庭元見方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揶揄說:“劍靈還會模仿主人呢!”
天啟問:“怎么樣,模仿得像不像?”
跟劍靈相處過幾日的葉庭元笑說:“你要能一直模仿就好了。”
劍靈果然不能一直模仿,他用手將葉庭元勾近,舉止不拘小節,說:“這座城就是一個巨大的煉化爐,剛剛我們毀的只是其一,現在我們要找出城中其他煉化爐毀掉。”
一說正事,葉庭元也嚴肅,他想了想對策,問:“你能傳靈力給我嗎?我開天眼結界。”
天啟將手輕輕搭在他肩上,葉庭元雙手起訣,眼睛一睜一閉之間,整座城被籠在天眼之下,街上建筑物變得稀薄可透,有四處滾滾濃煙的滲人黑洞,黑洞周遭仿佛將一切都扭曲了般,十分駭人。
四個黑洞除了城內大道盡頭的那處神秘宮殿,其他三個分別對應東、南、北。加上他們剛剛毀掉的一個,正好是四個方位。
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方禹被結界撐大的范圍震撼住,靈力越大結界范圍越大。但那些滲人的黑洞又令他毛骨悚然,不由得靠近了其他兩人。
葉庭元大言不慚,說:“我們一個一個清掉,再去宮殿那!”手腕飛速旋起,靈劍如一抹殘影帶起罡風,令人不寒而栗。
天啟十分贊同,拽著他就來一個瞬閃,直往東邊黑洞去。
方禹戰戰兢兢,不得不趔趄跟上,嘴里嘀咕著:“你們怕不是被雪吟長老帶歪了吧?!”
葉庭元一到黑洞跟前,立即起訣布陣,誅殺令一起,陣內的所有邪祟都被扭曲撕裂,尖叫聲不真實地黏在耳側,似乎就要耳鳴一般。僅一瞬,黑洞消失。
葉庭元面無表情,直接趕往下一個黑洞,毫不拖泥帶水。
又是一套雷厲風行的起訣布陣,天啟在一旁說:“喂,你當我靈力不用錢啊?這樣揮霍!”
葉庭元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找到這城中主謀,從他身上找下個系統任務的觸發開關。他忍不住催促:“你快些。”
“行行,依你。”天啟無奈搖頭,將手放在他的肩上輸送靈力。
方禹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說:師尊真的想要師弟歷練嗎?只是下山過過癮的吧?
去到第三個黑洞時,主謀終于舍得出來,一道噬血寒光的攻擊直直朝他們三人襲來。天啟目光一凜,上前一步抬手擋住攻擊。
一聲琵琶輕彈的弦音蕩漾開來,頓時弦音波及處火舌兀自扭動焚燒起來,空氣猶如沸騰的鍋爐內部。
幾乎是同時,葉庭元站立之地支起了水波紋的護體結界,天啟一手撐著結界,唇色盡失。
葉庭元擔憂問:“你還好吧?”
天啟說:“是鬼火琵琶!我們準備撤離。”
“不!!”葉庭元好不容易接近系統任務,他不能走。
“危險!必須撤離!”天啟說。
“我有護心鱗。”葉庭元上前一步,“你護著大師兄先走,我去看看。我們大陵城會合。”
凌空傳來一個妖嬈的女聲——
“誰也走不了!”
只見那人紅黑衣袍站在屋頂,頭上竟是數根弦絲纏繞的冠發,臉上妝容紅顏,一笑百媚生,柔夷憑空一抓,一把帶著幾簇鬼火的琵琶顯現。
她笑容嫵媚,眼含秋波地看著他們,指尖一撥琴弦——
天地立即旋轉,腳下震顫,三人東倒西歪,待站穩后,眼前已是另一番場景。
他們進入了鬼火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