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慶之跟全公公對面坐在馬車上,兩塊點心下肚,顧慶之精神回來了。
“榮國府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坑蒙拐騙無一不精。除了自家親戚,連個訪客也沒有。主子要看奴仆臉色,奴仆一味的只撈銀子。長子別府單居,次子占了正堂。私塾藏污納垢,姑娘們也不學管家!
吐槽其實也是拉近距離的方式,尤其是大家都槽可吐的時候。
而且顧慶之答應過賈赦,要幫他回到榮禧堂,這不就開始慢慢鋪墊了嗎。
全公公笑的有些微妙,道:“你見過他們家里那個銜玉而生的公子沒有?”
顧慶之點了點頭,“見了,長得的確是好看,貴公子,脖子上天天掛著玉,一眼就能認出來!
“呵呵!比男θ堇镉悬c看不起的意思,“若真是銜玉而生,那古往今來,他是頭一份。這玉該是獻給皇帝的,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或者干脆就別叫人知道,可他們家,那是宣揚的人盡皆知。那玉據說還有名字,通靈寶玉。”
顧慶之笑道:“通靈寶玉和它的移動展示臺!
全公公愣住了,他是完全沒聽說過這種說法的,仔細品品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是真會說話。別說你了,宮里也常說他們家,沒人知道榮國府怎么想的。太上皇也不知道!
說起榮國府,全公公一樣是一肚子的槽。尤其是那塊玉,太上皇等了十幾年,雖然沒明說,但是大家都猜測已經從“等他把玉送來,我就賞他個爵位”變成了“玉不玉的倒是其次,等他把玉送來,我就要他的命”。
能把好事變成這樣的,榮國府是獨一家。
“榮國府是開國四王八公,跟寧國府還是兄弟倆,還都是軍功,說起來誰家都沒他家體面,算是咱們大魏朝獨一份的勛貴,人人都知道他們,可如今傳著傳著,把腦子傳沒了。”
顧慶之跟著道:“是的,孩子扔了,把紫河車養大了,還一連養了好幾個!
全公公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寧府當家的人,好容易考上進士,這是武將出身,跟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是嫡系,當年太上皇知道他考中進士,還夸過他呢,說誰說武將沒腦子,文臣又有什么了不起,聽人說太上皇連入閣的路都給他計劃好了,哪知道沒過幾天,他出家了,給太上皇氣了個夠嗆!
顧慶之笑了好幾聲,“他們這是全靠祖宗情面支撐著呢!
全公公繼續道:“榮國府也沒好到哪兒去。太上皇一開始挺喜歡榮國府的,還專門叫他們多襲了一代,可最后一代榮國公臨死前,上折子給自己小兒子求了個官,這就叫太上皇不太高興了!
顧慶之眨了眨眼睛,“這個我不明白,求官不是挺正常的嗎?”
“正常個屁!”全公公爆了個粗口,“你想,他們家是武將出身,軍中有關系的,他給他小兒子求的是文官。恩賜的官,最多升到五品,他寧可叫他小兒子當個都不一定能升到五品的文官,都不肯叫他從武,你說太上皇生不生氣?”
顧慶之道:“興許……他文不成武不就,當文官還能糊弄,當武官就是真獻丑了!
“對啊。”全公公點頭,“擱著軍中這么多關系不用,那不就是說,我小兒子是個廢物嗎。他把個廢物塞給太上皇,你說太上皇生不生氣!
顧慶之很是配合的恍然大悟,他也的確是才明白,“那就不應該求官,求個虛職就行!
“對啊,哪怕求個錦衣衛千戶,太上皇說不定也能答應!比珖@氣,“下來就是銜玉而生的公子,接著又送了個姑娘進宮當女史——”
全公公稍微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我聽說,當年是他們家老太君親自進宮求的,不然不可能進宮就是女史,據說是暗示太上皇,會帶著那塊玉進宮!
顧慶之皺了皺眉頭,“這不可能吧,他們敢騙太上皇?”他又搖了搖頭,“興許是沒聽懂太上皇的暗示?”
“也有可能,都是聽人說的,太上皇也是要臉面的!比溃骸翱傊@么折騰兩次,太上皇就煩他們了。賈家那姑娘進宮,也是求好前程,那會兒好幾個皇子都沒婚配呢,不過她這身份,也當不了正妃!
顧慶之點頭道:“國公府的嫡女,父親大小也是個官,就是聯姻,也能找到不錯的人家!
“誰說不是?”全公公表示贊同,“送她進宮,無非就是那些小官看不上,就想當皇親國戚,這都糊弄太上皇多少次了?太上皇能忍?他們糊弄太上皇,太上皇也就把他們當傻子了,賈家的姑娘,這都二十好幾了,比陛下還大兩歲呢,如今還當女史呢!
說到這兒,全公公表情嚴肅起來,顧慶之正襟危坐,道:“公公吩咐!
全公公欣慰道:“你倒是知情懂事!
顧慶之一臉無奈,“公公,我家里原先也有不少田地,早年也是讀過圣賢書的,四書也讀過的,又當了幾年乞丐,不說八面玲瓏,至少也能左右逢源,賈府——真就柴米油鹽不進,完全不給人機會的!
全公公笑了起來,“這也不能全怪你,他們既然認定你是林大人回京的幫手,自然是不可能好好待你的。京里這些老派勛貴,自持身份高貴,與人交往也只看身份,別的一概不管。”
顧慶之嘆氣,“怪不得一見面,賈府那老太太就叫我給她磕一個。”
“非親非故的,你又是林大人推舉來當官的!比林樀溃骸八龔囊婚_始就沒打算舉薦你!
顧慶之哼了一聲,“林大人說和他們一起推舉我去欽天監,榮國府說不聽我不聽,我說我能算天氣,榮國府說不信我不信,我說后天晴天,大后天有風,他們說這算不得什么本事。這一個月過的,真真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榮國府活該被雷劈!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么!闭f到被雷劈這個話題,全公公也挺感興趣的,“要說荒唐,京城里比他們荒唐的人也不是沒有。還是他們背地里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們背地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顧慶之沒好氣道:“公公,他們家正堂被人劈了,他們居然想著要靠修房子、倒騰內飾發財,這從根子上就爛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大明宮被雷劈了,太上皇得下罪己詔吧?還得跪祠堂吧?大小也得減個賦稅免個徭役吧?”
全公公喜歡顧慶之用大明宮被雷劈做例子,他不喜歡大明宮,他是皇帝的貼身太監,皇帝繼位之后,他才應該是掌權內相,結果上頭還壓了個戴權,這誰受得了。
作為一個太監,可不就扒著這點權勢過日子嗎?
全公公重重點了點頭,太上皇就是壓在他們頭上的一頂大山,要是大明宮真被雷劈就好了。
全公公沉思片刻,表情又陳懇了幾分,“我有幾句話要吩咐你,只是你不得告訴別人,若是問起來,我也是不承認的!
“公公請講。”
全公公道:“我如今送你去的這處莊子,雖然是皇帝名下的,卻不是正經皇莊,是當年皇子出宮時一起分封的——正經的皇莊,還在太上皇手里。”
“太上皇——”顧慶之頓了頓,“不能對太上皇不敬,那我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全公公笑了兩聲,“我也沒什么可說的!
顧慶之又道:“若是這樣,我算是府邸老人嗎?”
全公公用力點頭,斬釘截鐵道:“算!”
“感謝榮國府。”顧慶之嘆息一聲,“他們真是——若是再遇見了,我大小得給他們行個禮,若不是他們,我真要以乞丐出身,太上皇屬下的身份進宮了!
“要不怎么說他們沒福氣呢。”全公公跟著笑了起來,神情徹底輕松下來,“最后就是賈家那位姑娘,如今是在皇后宮里做女史——是個探子,每日都去給太后請安的。”
顧慶之適時表示了驚訝,“她是……太后又給她送進皇后宮里了?”
全公公點點頭,嘆道:“其實也有些人,把女兒送宮里待一陣子,出去婚配也能再上一層,宮里主子也愿意給這些老勛貴一點體面,不過榮國府這位——”
全公公搖了搖頭,“據說她當初在太后宮里,不怎么老實來著,只是礙著榮國府的臉面,太后不好發作她。后來皇后成了太后,說怕如今的皇后娘娘太過辛苦,就把自己身邊伺候多年又知曉宮規的女史送進她宮里供她差遣!
顧慶之聽了一路的八卦,別說還挺滿足的,“這位賈女史真真里外不是人,不過路都是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
“也不一定!比珖@了口氣,“她不得太后喜歡,皇后待她也沒個笑臉,她只能這么辦,你想,她要是先投靠皇后,太后第一個就得辦她,她要是不去給太后請安,沒了這庇護皇后第一個就要拿她撒氣!
顧慶之贊同道:“太后其實也沒必要,皇后又能干什么呢?要找個探子又能探聽什么呢?無非就是膈應人。太后膈應皇后,那將來皇后膈應她也怪不了別人!
全公公繼續點頭,“還有賈家的老太太,說起來好像比太后還小兩歲,太后體恤她年紀大了,除了過年大家一起朝賀,從不叫她進宮,生怕她累著。”
“這可不是累!鳖檻c之道:“就是死在宮里,那也得來問安。”
“頂級權貴他們是夠不到了,中等人家還能糊弄一陣子!比f完這句,馬車慢了下來,全公公掀簾子看了眼,道:“要出城門了。”
全公公去拿腰牌,顧慶之再次肯定就是榮國府有問題,他跟太監都能聊到其樂融融,當初跟榮國府也是存了好好相處的心的,能結仇,完全就是榮國府不做人。
看著全公公拿了腰牌要遞出去,顧慶之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皇帝不是太子,他出過宮當過王爺的,那他在宮外就肯定有王府啊。
“……直接送我去陛下當年的王府不好嗎?距離皇宮也近,不用出城,更加不用來回奔波。”
全公公臉上的表情頓時就一言難盡了,眼神甚至還有點幽怨。
半晌他才慢吞吞道:“畢竟是陛下吩咐的,怎么也得去住幾個晚上,等我回稟皇帝,再給你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