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靈圃在另一個院子里, 還未走近,就能感受到院內充足的靈氣。
蓮生走在前面,他拄著拐杖速度很快, 完全不像是年紀很大的老人。
姜白刻意放緩腳步, 扶著樓折翡跟在后面, 囑咐道:“靈圃是蓮生爺爺最寶貝的東西,這次被毀了, 他心情肯定特別差,等下你離他遠一點,免得他把火氣撒你身上。”
樓折翡應了聲:“那你呢?”
姜白皺皺鼻子, 小聲嘀咕:“我都習慣了, 以前他和初桑婆婆打架輸了,總跟我撒氣。”
怪不得你哄起他來那么熟練,樓折翡暗暗腹誹, 調笑:“原來阿白還是個小受氣包。”
姜白眼珠子骨碌一轉,故作哀愁地嘆了口氣:“可不是嘛,我不僅是個小受氣包,還是個小可憐, 阿翡趕緊多喜歡我一點吧,我想和你有個家!”
樓折翡被他逗笑了:“你啊……”
還小可憐呢, 你分明是這落楓谷里人見人愛的寶貝疙瘩。
進了院子, 姜白指著小路兩邊的小型法陣, 介紹道:“這是聚集靈氣的法陣, 旁邊都是上品靈石,每十天要更換一次, 靈草靈植生長需要大量的靈氣, 只有這樣才能滿足它們的生長需求。”
法陣很常見, 樓折翡掃了眼,發現他也會畫。
上輩子為了多一條生路,他不僅僅埋頭修煉,在陣法、法咒等方面都有所涉獵。他是天生適合修行的,在這方面天賦奇佳,自創了不少有意思的小法術。
可惜了,如果不是不打算暴露修為,他還可以用小法術逗逗姜白。
靈圃在院子深處,周圍有一圈法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靈氣。
還未走到靈圃,就聽到一陣氣急敗壞的罵聲。
“你這遭瘟的老母雞,趕緊給我過來!”
“住嘴,你是豬嗎,吃了那么多還不夠?”
“肥雞,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宰了!”
蓮生招招手:“五錢,過來。”
垂髫小童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身邊:“師父,那雞欺人太甚!”
姜白瞪大了眼睛:“五錢,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五錢是蓮生的徒弟,做事細致,總是穿得板板正正的,可現在的他,衣服濕透了,身上沾了不少泥和黃色的毛,臉上還有被啄出來的印子。
“還不是因為那只大肥雞!”五錢指著靈圃里的一坨黃色,“它太重了,剛放進鍋里,鍋就塌了,灑了我一身水,我抓它的時候摔在地上,又被它啄了幾口。”
姜白哭笑不得:“你趕緊換身衣服收拾一下吧,別生病了。”
蓮生揮舞著拐杖,指揮道:“換完衣服,把我最大的煉丹爐拿過來,我今天一定要燉了這孽畜!”
樓折翡憋著笑,好整以暇地看熱鬧。
他剛才朝靈圃里瞥了眼,那趴在靈草上的大肥雞眼熟得很,不是肉包子又是誰。
可惜嘍,蓮生燉雞的想法注定要泡湯了。
旁邊有藤椅,姜白把樓折翡攙過去:“你先在這里歇歇,我去幫忙抓雞,那雞吃了好些靈草,一定大補,等下我跟蓮生爺爺商量一下,討一半來給你燉湯喝。”
姜白躍躍欲試,盯著靈圃的眼睛都在放光。
樓折翡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他突然覺得,這雞也不是一定不能燉。
姜白摩拳擦掌,進了靈圃。
蓮生在外面給他加油打氣,拐杖一下一下敲在掉了底的鍋上:“白白加油,我和這雞交過手,它不是普通的雞,你小心點。”
樓折翡被吵得頭疼,恨不得把他那根拐杖給撅折了。
老頭忒煩人!
樓折翡下意識查探了一下蓮生的修為,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蓮生身上沒有一絲修為,是個貨真價實的普通人,怪不得抓一只雞還要來找姜白。
初桑和蓮生一對冤家,姜白曾提到過,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都已經幾百歲了。
初桑修為很高,能活百年正常,可蓮生是個普通人,為什么還沒死?
樓折翡從沒聽過這樣的事,視線在蓮生身上打轉,據他所知,人不可能在沒有修為的情況下活這么久。
除非,蓮生不是人。
他正思索著,猝不及防對上一道幽深的視線,蓮生不知何時轉過身來了,靜靜地看著他。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回望,朝他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呢。
樓折翡舔了舔牙尖,他很好奇,落楓谷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姜白小心翼翼地靠近癱在靈草堆中的黃色肥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那肥雞撲了過去。
一擊得中。
原來這么好抓啊。
姜白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變了臉色。
懷里的大肥雞吃飽喝足,懶洋洋地窩在他懷里,蹭了兩下:“啾啾啾!”
識海中響起一道歡快的聲音:“你來啦!”
姜白手一抖,直接將它扔了出去。
肉包子落到地上,一臉茫然:“啾啾啾?”
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扔它?
五錢換了衣服,抱著他人那么高的丹爐過來,架起了火。
蓮生扯著嗓子催促:“白白,趕緊把那孽畜抓過來,它毀了我的靈圃,我一定要把它煉成丹藥!”
靈圃就是蓮生的命根子,縱是初桑,也沒打過這里的主意,肉包子這回真是捅了大簍子。
姜白有些頭疼,他還有事要問肉包子,勢必不能讓人燉了它,可這靈圃的事又實在難辦。
他蹲下身,在膨脹的肉包子身上狠狠地拍了幾下,恨鐵不成鋼:“你吃什么不好,竟然來吃靈草,還吃那么多,吃了還不會跑,蠢貨!”
“……”
剛被罵了廢物,又被罵了蠢貨,肉包子大受打擊,委委屈屈地“啾”了聲,誰知“啾”到一半,吃的靈草太多,撐得它打了個嗝。
姜白人麻了。
他硬著頭皮把肉包子抱起來,來到蓮生面前:“爺爺,這雞不能燉。”
蓮生沉默了一會兒,笑意陰森:“沒錯,你說的對,燉了多便宜它。它吃了那么多靈草,渾身上下都是寶,得把它的毛都拔了,放干血,然后再剔骨拆肉!”
肉包子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睛。
姜白有些頭疼:“爺爺,這不是普通的雞,它是我養的靈寵,與我識海相通,你可不能燉了它啊!”
蓮生看看他,又看看肉包子,苦口婆心道:“你想要的話,我分你一半就是,為了一只雞撒謊,可不應該。”
“……我沒撒謊。”
“就你那挑三揀四的眼光,什么都要拔尖的,會挑只雞當靈寵嗎?”
他說著,瞥了眼遠處悠哉悠哉的樓折翡:“起碼得長成那小子的模樣,才能被你相中吧?”
姜白一噎,耳根泛起點紅,有口說不清。
蓮生指指煉丹爐:“行了行了,我先把它煉化一番,這雞吃了那么多靈草,身上靈氣足,對治療內傷肯定有奇效。你喜歡的那小子不是受了內傷嗎,我給他煉一盒丹藥,他吃了就不用受那些苦痛了。”
肉包子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它驚恐地看向姜白:“啾!”
姜白沉默了一會兒:“真能治療內傷?”
蓮生臉不紅氣不喘,拍著胸脯保證:“那當然!”
姜白看了五錢一眼,后者麻溜地掀開丹爐蓋子,肉包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進了丹爐里。
肉包子在烏漆嘛黑的丹爐里,發出憤怒的叫聲:你是狗吧?!
樓折翡都看呆了。
他坐的遠,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姜白沒認出肉包子嗎?
火生起來,越燒越旺。
煉到用的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從上品靈石中淬取的靈火,風吹雨淋不滅。
姜白蹭到樓折翡身邊,小聲嘟噥:“那大肥雞是肉包子。”
樓折翡表情微妙:“不是還有事要問嗎,你怎么把它給燉了?”
姜白解釋道:“蓮生爺爺倔,我拗不過他,不讓他煉,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再說肉包子不是普通的鳥,它身上有修為,進了丹爐也不會出事。”
樓折翡點點頭:“原來如此。”
姜白蹲在藤椅邊,過了會兒,突然道:“阿翡,我心里有點愧疚。”
樓折翡以為他是在擔心肉包子:“你也是無奈為之,再說肉包子不是不會有事嗎?”
“話雖是那么說,但我知道自己有私心。”姜白拉著他的手,將臉貼上去,“蓮生爺爺說可以煉出丹藥,你吃了后就不會痛了,我知道是假的,但那一瞬間,我特別心動。”
樓折翡愣了下,手背沾了一點濕意。
姜白低聲喃喃:“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疼了。”
他守了樓折翡五天,每每看到睡夢中的人眉心緊蹙,一臉痛苦,心就跟被扎了幾刀似的。
樓折翡有多痛,他就有多心疼。
這邊氣氛沉默下來,另一邊熱火朝天。
蓮生指揮五錢加柴:“那些靈草里有不少相生相克的,需得用猛火,將其中相克的毒性逼出來。”
五錢被烤得滿頭大汗,仰著小臉:“師父,白白從不說謊,這雞會不會真是他的靈寵?”
蓮生瞥了眼依偎在一起的兩人,眼底閃過一絲陰謀得逞的精光:“管它呢,反正這雞已經落進我手里了,不趁現在好好折磨它一番,就對不起我以前受過的罪!”
“什么以前受過的罪?”五錢一頭霧水,“您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蓮生屈指彈了彈他的頭:“小孩子別問那么多,趕緊干活!”
丹爐是用隕鐵鑄造的,刀砍不壞,劍劈不斷,堅固無比。
肉包子被關在里面,起初還會發出沉悶的撞擊后,沒多一會兒,就安靜下來。
五錢流了汗,汗水沾到被肉包子啄出來的傷口,有些刺痛,他一張小臉都皺巴起來:“師父,要多久才能燉好?”
“這皮糙肉厚的,估計得燉上一會子。”蓮生從懷里取出一盒藥,“這是我特制的傷藥,專門治療啄傷的,你涂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的。”
五錢眼睛一亮,伸手接過藥,又有些狐疑:“師父你竟然隨身帶了藥,我記得之前問過你,你嫌麻煩,說從來都不往身上放藥。”
蓮生臉上閃過一絲不太明顯的羞惱:“讓你用你就用,說那么多廢話,涂完了繼續加柴。”
五錢早就習慣了他的臭脾氣,撇撇嘴,涂藥去了。
蓮生捋捋胡子,松了口氣。
天已經黑透了,四周漂浮著從法陣中溢出來的靈氣,像一條由細小的星塵組成的金色帶子。
落楓谷的夜空比人間美,星星格外多,大片大片的,好似下一秒就會從天上流淌下來。
夜里風寒,樓折翡打了個哆嗦。
姜白看看不遠處埋頭“燉雞”的師徒倆,輕聲道:“冷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想回去,這里星星好看,想再坐一會兒。”
丹田里又疼了,不知為何,那股力量躁動得厲害,樓折翡隱隱有種預感,今晚可能要發生什么大事。
姜白拗不過他:“別為了看個星星,再把身體凍壞了。”
樓折翡畏寒,沒辦法用靈力,體溫很快就降下來,手也變得冰涼。
如今他五感皆在,不像上輩子那么抗凍了,下意識尋找熱源,往姜白手上貼:“阿白的手好暖。”
見他聽不進去,姜白嘆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毯子,蓋在他身上:“蓋好了,我幫你暖手。”
樓折翡心滿意足地靠在藤椅上:“你不冷嗎?”
“不冷,我從小就體熱。”姜白小聲道,“可能因為我身上有鳳凰血脈,鳳凰屬火,不怕冷吧。”
樓折翡實打實羨慕了,突然覺得以前的白虎寵物都不算什么,不如小鳳凰,能御寒保暖。
姜白暖手效果一流,樓折翡舒服地喟嘆出聲:“以后到了冬天,一定要和阿白寸步不離。”
“那敢情好,一到冬天,我跟黏在你身邊獻殷勤,讓你知道我身上有多暖和。”姜白打趣,“阿翡這么怕冷,肯定慢慢就離不開我了。”
樓折翡笑罵:“你是把自己當成暖手爐了嗎?”
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劇烈的爆炸聲,熾熱的氣流裹挾著熱浪,從不遠處襲來。
姜白猛地彈起來,雙手把住藤椅,俯身將樓折翡罩在自己身體下面。
越過姜白的肩頭,樓折翡看到赤紅發亮的火星子在他身后綻放,將黑夜燙出無數明亮耀眼的小洞。
有道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此時此刻,星河與花朵都成了眼前人的陪襯。
蓮生和五錢的聲音響成一片,顯得嘈雜。
姜白抿了抿唇:“那邊好像出事了。”
樓折翡眸光瀲滟,像是濺了一顆火星進去,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流光溢彩。
他突然伸出手,揪住姜白的衣領:“有點冷,讓我……”
“白白,出事了,你快點過來!”
五錢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焦急,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樓折翡慢慢靠回藤椅上,攏了攏身上的毯子:“他們在叫你,應該是肉包子又惹了禍,快過去看看吧。”
姜白呆愣愣地點點頭,轉身跑過去。
樓折翡舔了舔唇,笑得心滿意足。
剛剛跟小鳳凰借了把火,現在暖和了。
煉丹爐炸了,黑漆漆的碎片飛得滿地都是。
放置煉丹爐的火堆還在燒著,火光更盛,燒成了形狀怪異的一團。
姜白沉浸在剛才的事情里,舌尖舔到下唇上被咬出來的印子,輕微的刺痛令他清醒過來。
旁邊,蓮生心疼得臉色發白,差點撅過去。
五錢扶著他,滿臉焦急:“師父,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
姜白皺緊了眉頭,準備過去的時候,火堆上那團怪異的火突然朝他沖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暫定就是下午六點和晚上十點之前更新,太早了我起不來,周末給寶們加更。【捂臉】
肉包子:誒,我就是死不了,就是玩~
第 32 章
是個火球。
熾熱的火光在夜里格外扎眼, 只是看一眼,就能感覺到上面傳遞來的熱度。
姜白微微皺了下眉,雙手合掌, 向兩側拉開, 一把靈力凝成的光劍逐漸成型。
他一把握住劍, 朝著火球劈過去。
樓折翡暗自感慨,士別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他睡了五天,姜白的修為大有長進啊。
怪不得睡覺時都念叨著要修煉, 確實是用了功的。
火球圓滾滾的, 十分靈敏,躲開劍后,繞著彎竄到姜白懷里, 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他摜倒在地。
很神奇的,火球很燙,但并沒有對姜白造成什么影響,甚至連火焰都碰不到他身上。
樓折翡遠遠看著, 挑了挑眉。
從表面看是一團火,但那火光之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 不是肉包子又是哪個。
如果他沒感覺錯, 肉包子的修為又有所提高。
這小胖鳥真是福大命大, 不僅死不了, 還總能逢兇化吉,有所收獲。
這運氣, 讓他都有些羨慕了。
姜白顯然也知道了火球的真實身份, 收起劍:“肉包子?”
火球在一瞬間脹大, 似乎在回應他。
姜白捧著火球,火光籠罩著他的皮膚,溫柔的舔吻著,卻沒有留下灼痛的感覺。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啾!”
姜白愣了一下。
肉包子的聲音偏幼態,像是剛破殼不久的小鳥,剛才那一聲,聽起來卻清脆嘹亮,像是成鳥。
一旁的五錢看得目瞪口呆:“白白不怕燙嗎?”
蓮生慢慢緩過來,盯著姜白的目光有些復雜,視線落在他懷里的火球上,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懼色。
姜白頭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破碎的煉丹爐,還有被氣得不輕的蓮生,一地狼藉。
他暗暗嘆了口氣,小聲嘟噥:“你可真能給我惹麻煩,原來只賠靈草就行了,現在還搭進個煉丹爐去。”
識海中傳來驕矜的哼聲。
姜白清楚,肉包子怕是生氣了,氣自己把它扔進了煉丹爐里。
他自知理虧,認命地站起身:“蓮生爺爺,這真是我的靈寵,怕是煉不成丹藥,您看看,靈圃和煉丹爐,我都賠給您,行不行?”
在把肉包子丟進煉丹爐之前,姜白就做好要賠償的準備了。
如今試也試過了,蓮生沒必要再揪著肉包子不放,只能接受他的提議。
“五錢算算多少錢,告訴他,我先回去休息了。”蓮生說完就拄著拐杖離開了。
五錢從懷里掏出算盤,噼里啪啦打起來:“靈草靈石再加上一折靈火,共計十三個金葉子,煉丹爐是姜谷主幫忙鑄造的,給白白打個折扣,一共給二十個金葉子就行了。”
姜白倒吸一口涼氣,把火球遞過去:“我哪里有二十個金葉子,要不你還是把這玩意兒留下吧。”
五錢連忙朝后跳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身上只有三個金葉子,要是行,我就給錢,不行你就拿這玩意兒抵債吧。”姜白一臉認真,“就當我沒養過這玩意兒。”
三個金葉子屬實太少,直接快砍沒了。
五錢有些糾結,就在這時,原本離開的蓮生又折了回來:“答應他!”
姜白目露詫異,不敢置信地看著蓮生的背影。
蓮生爺爺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今兒個竟然退步了。
最后砍價成功的姜白抱著火球,拿著空蕩蕩的錢袋,和樓折翡回了別院。
路上,樓折翡隨口問道:“我記得你有一袋子金葉子,怎么只剩三個了?”
他一直對本應給自己的“聘禮”耿耿于懷,乍一聽只剩下三個,差點沒繃住臉色。
“我拿去做了個東西。”姜白沒細說,“過一段時間做好,再拿給你看。”
樓折翡揚揚眉,沒有追問。
到了別院,姜白將門關好,又設下三道結界。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動作,不禁好奇起來,這是要做什么?
肉包子變成了一團火球,發著光,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都不用點燈了。
姜白神色有些激動:“阿翡,你困不困?”
樓折翡搖搖頭:“怎么了?”
“等下可能會發生一件比較神奇的事,你如果不困的話,可以看一看。”姜白滿臉期待,將火球放在空曠的地上,“肉包子告訴我,它要進階了。”
“進階?”
樓折翡驚詫出聲。
修士通過修煉,可以逐步提升修為境界;強大的妖獸通過修煉,可以進階,越強大的妖獸,能進階的次數越多,力量也越強大。
沒想到這小胖鳥竟然能夠進階,難不成它真是鳳凰?
姜白也是鳳凰,那肉包子和姜白是同族?
兩只鳳凰?
姜白以為他不明白,解釋了一下什么是進階,然后期待地搓了搓手:“好像是之前吃的靈草起了作用,激發了它的力量,進階之后,有很大可能可以化形。”
樓折翡揚了揚眉:“是嗎?”
上輩子他不是沒見過強大的妖獸,魔界的人為了討好他,也曾抓過幾只妖獸想獻給他,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沒親眼見過妖獸進階。
據說妖獸進階,會褪去原有的形象,脫胎換骨。
除去一些特殊的妖獸,基本上所有妖獸修煉到一定程度,都可以化形。故而越強大的妖獸,進階次數越多,化形后也越漂亮。
姜白將他安置在一旁:“草藥畢竟是外物,這算是機緣巧合的進階,它自己不行,我得幫幫它。”
樓折翡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你放心,我會離得遠遠的,保護好自己。”
姜白和肉包子能夠在識海里溝通,不必言語交流,就能默契配合。
姜白的靈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火球上,火球像是吹漲了,越來越大,最后竟然有半個人那么大。
火焰將整個院子都照亮了,四周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姜白收起手,退回到樓折翡身邊:“進階九死一生,接下來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樓折翡站的累了,靠在他肩上:“要等多久?”
“不知道,但從肉包子的狀態來看,它很有把握,應該要不了多久。”姜白側了側身,擋住風口。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火球上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若不是姜白提前用結界封住了整個院子,這異動怕是要引來不少人。
樓折翡被那聲音吵得煩了,將臉埋在姜白頸窩,姜白雙臂攏著他,捂住了他的耳朵。
過了沒多久,院子里炸開一道強烈的靈力波動,姜白眼睛一亮:“成功了!”
樓折翡掀起眼皮,朝空地上瞥了一眼。
有五彩的霞光從天際墜落,連成一尾光帶,綴在引吭高歌的鳥兒身后。
那是一尾長翎雀鳥,尾翼很長,由五種顏色組成和五彩的霞光正好吻合。
“這是肉包子?”
姜白點點頭,有些惋惜:“是它,從大肥雞變成漂亮的鳥了,可惜沒能化形成功。”
樓折翡卻沒心思去想化形的問題,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曾經在書上看過的記載。
鳳凰以金紅為主,五色點綴,并不像肉包子這般花里胡哨。
所以肉包子根本不是鳳凰!
樓折翡快速思考著,如果不同族,肉包子和姜白還有可能是什么關系。
肉包子在院子上空飛了一圈又一圈,五彩的霞光連在一起,它顯擺夠了自己漂亮的羽毛,才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樓折翡和姜白的方向飛過去。
進階之后的肉包子瘦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大概兩個巴掌那么大,落在一旁的欄桿上。
姜白打量了它一番:“五彩翼,肉包子原來是五色鳥!”
“啾啾!”
姜白點了點它五彩的尾巴尖:“尾巴都露出來了,還說不是。”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確定自己聽不懂肉包子的意思:“它進階了還不會說人話?”
沒辦法化形就算了,怎么連人話都不會說?!
樓折翡活了兩輩子,見多識廣,從沒聽說過有哪只妖獸化形后不會說話的。
姜白也反應過來:“對啊,按理來說,進階后的妖獸即使不能化形,也已經脫離普通妖獸的范疇了,像人一樣,有獨立的思維,也能夠說話。”
肉包子原本驕傲地仰著脖子,聞言默默張開翅膀,擋住了自己的臉:“啾。”
它也不想的啊,可它就是不會說話。
樓折翡和姜白面面相覷,意有所指地感慨:“大概有些笨鳥,天生就學不會說話吧。”
肉包子:“……”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就是在嘲諷我!
姜白嘆了口氣:“好歹好看,五色鳥誒,傳說中的吉祥鳥,帶出去多拉風。”
樓折翡靠在他身上,懶懶道:“也是,只要讓人以為它是普通的鳥,肯定拉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硬是把嘚瑟的肉包子給說蔫兒了。
就在這時,五色華光一閃,原本站在欄桿上的五色鳥瞬間變回了鵝黃色的毛團子。
樓折翡愣了。
姜白也愣了。
就連肉包子自己都愣了。
樓折翡先開了口:“它怎么變回去了?”
姜白和肉包子在識海中進行溝通,過了會兒,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好像是把靈力用光了,沒辦法維持五色鳥的形態。”
吃了那么多靈草,姜白還給了它那么多靈力,這么快就用光了?!
樓折翡揉揉眉心,果真是敗家玩意兒。
院子上空的五色霞光久久不散,仿佛一層旖旎的夢境,將天與地隔絕開來。
姜白把變回最初形態的肉包子撈進手里,牽著樓折翡往院里走:“雖然肉包子這進階跟鬧著玩似的,但這五色霞光確實稀罕,今夜能得之一見,也算是幸事了。”
兩人走到院子中間,頭頂的霞光仿佛有靈性一般,自發地朝他們聚攏過來,漸漸的,將他們兩人圍在其中。
五色霞光中的紅色光匯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細細的線,兩頭分別繞在樓折翡和姜白的左手無名指上。
紅線將他們綁在一起。
姜白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舉起手晃了晃:“阿翡,你看!我們兩個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愛人!”
他還記著之前做過的夢,現在更加確信,樓折翡就是自己要找的愛人。
樓折翡蜷了蜷指尖,隨著他的動作,紅光還是穩穩地纏在他無名指上。
難不成,他跟姜白之間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姜白拉著他的手,兩根纏了紅光的手指碰在一起:“能和阿翡牽紅線,花三個金葉子把肉包子換回來,值了。”
樓折翡:“……”
風聲好像停止了,四周變得安靜起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已經完全被籠罩在這團五色光里了。
樓折翡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說話,丹田里突然炸開一股疼痛。
那股霸道的力量突然發了瘋,疼得他踉蹌了下,朝前栽去。
“篤——篤——篤——”
一聲接著一聲,將失去意識的人吵醒。
樓折翡費力地睜開眼,發現眼前變了副景象。
他躺在柔軟的被褥里,房間里似乎點著安神香,淡淡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熏得他頭腦昏沉。
樓折翡坐起身,環顧四周,皺了皺眉。
這是一個裝飾得比較精致的房間,屋子里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樓折翡下意識揉了揉眉心,突然動作一滯,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一只。
不會吧,難不成他又重生了?
不對,小時候窮困潦倒,哪里住得起這樣的房間。
樓折翡下了床,來到桌子旁邊。
桌上有銅鏡,他不夠高,踮起腳來才勉強能夠照到鏡子。
樓折翡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軟乎乎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果不其然,又捏到了一把暄軟的肉。
身上沒有靈力,樓折翡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也沒有感覺。
現在他基本能確定發生什么事了。
他曾經為了解除爐鼎體質,搜尋了眾多古籍,曾經在一本書上讀到過:在上古之時,有秘術能夠將發生過的事變成夢境,永遠留存。
肉包子究竟是什么來頭,他不知道,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肉包子的五色霞光里藏著一個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夢境。
而他恰好入了夢。
若是沒猜錯的話,姜白也應該在這個夢里。
樓折翡正頭疼要去哪里找姜白,門就被推開了,衣著秀美的婦人快步走過來:“翡翡,來,娘親抱。”
樓折翡一臉懵逼,被婦人抱了起來。
門口傳來一陣輕笑聲,樓折翡抬眼看去,只見一束著金冠的少年嘴角含笑,抱著胳膊靠在門上,沖著他眨了下眼。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摘要其實是我懶得寫的問題,征求一下,寶們比較喜歡從章節里挑一句話做摘要嗎?
樓折翡:是誰的夢啊~
第 33 章
樓折翡石化了。
書上記載的內容有限, 他第一回入這夢,不清楚這是不是正常的:在夢里樣貌不會發生改變,無論扮演的是誰, 臉還是自己的臉。
他剛才從那銅鏡中看到自己, 雖然胖了一些, 但從眉眼還是能辨認出他的。
眼前這束著金冠的少年,五官熟悉, 分明就和姜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看上去比姜白要成熟一些。
樓折翡思索的時候,婦人已經抱著他走到門口:“吾兒姜翡, 再過一個月就五歲了, 不知可合鳳師父眼緣?”
五歲,還是個奶娃娃。
樓折翡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在發現自己被女子抱在懷里, 渾身別扭得緊,恨不得立馬鉆到地縫里去。
少年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樓折翡郁悶的表情上,忍不住揚起唇:“小公子自然是上乘的, 只是夫人真舍得讓他跟著我去深山老林里吃苦?”
“鳳師父說笑了,能拜你為師, 是我兒的福氣。”婦人眼底劃過一絲隱憂, 虛弱地笑了笑, “那我就將翡翡托付給鳳師父了。”
樓折翡聽得云里霧里, 只知道這個自稱是他娘親的人,剛剛已經將他送給眼前的少年做徒弟了。
接下來就是著急忙慌的拜師禮, 樓折翡還沒理清楚發生的事, 背上就多了個小包袱, 他被推到少年的身邊,被迫開始拜師學藝的生活。
樓折翡一臉懵逼,看著眼前富貴氣派的宅院大門緩緩合上,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趕”出家門了。
少年牽著他的手:“翡翡看什么呢,舍不得離開家?”
匾額上的「姜王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用以描金裝點,十足的氣派。
王府誒,鐘鳴鼎食之族,這種人家,不應該謹慎莊重,循規蹈矩,注重禮數嗎,為何行事會如此草率?!
幸福生活插翅飛遠,樓折翡心中可惜,提了提肩上的包袱,仰頭看著少年:“以后你就是我的師父了嗎?”
反正都是夢,在哪里沒有區別。
何況他本來就打算去找姜白,眼前這與姜白相貌相似的鳳姓少年,極有可能就是姜白。
為什么說極有可能,原因無他,剛才拜師的時候,樓折翡試探了一番,狀似無意地喊了聲“姜白”。
可這少年毫無反應。
樓折翡一時拿不準主意,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姜白。
想來還得找個時間再試探一下。
少年蹲下,與樓折翡平視,不無調侃:“已行了拜師禮,還沒反應過來,真是個小傻子。翡翡,喚一聲‘師父’來聽聽。”
應該不是姜白吧,樓折翡暗暗腹誹,雖然和姜白長得一模一樣,但姜白不會這樣稱呼他。
那小傻子總是黏黏糊糊地喊“阿翡”,一門心思要與他天下第一好,哪里肯這樣落了生分。
“師父。”
聲音脆生生的,帶著股奶氣。
眼下還不清楚少年的底細,不能露出破綻,樓折翡努力扮演著五歲幼童。
少年頓時喜笑顏開,一把將他舉高,上下拋了起來:“徒兒乖,走,師父帶你回家。”
樓折翡伸著胖乎乎的胳膊去摟他脖子,心中暗罵,毛毛躁躁的,收個徒弟就高興成這樣,沒出息!
兩人直接出了城。
到了城外,少年買了匹馬,樓折翡趴在他肩上,四處打量。
“此去路途遙遠,翡翡有什么想吃的,師父買給你吃。”
“我都可以。”
夢中不知饑飽,他所有的感覺都來自于原身的經歷,樓折翡沒心思挑挑揀揀。
城外不是買吃食的地方,少年最后只在一旁的茶攤上買到些干糧:“這么大的城,竟然連吃的都不賣。”
樓折翡懷疑他是個傻子,哪里有人會在城外賣東西?
“要委屈我們翡翡吃這些了。”少年在樓折翡臉上蹭了蹭,抱著他上了馬,“不怕,到時候師父去打獵,給你烤肉吃。”
樓折翡暗暗翻了個白眼,甜甜地應了聲:“我吃什么都行,師父別太辛苦。”
少年輕笑:“不辛苦,照顧我們翡翡怎么會辛苦。”
樓折翡忍不住在心里思索,這人究竟是收徒弟還是收祖宗?
騎馬的速度很快,從城外往北,走小路,一頭扎進山溝溝里去。
樓折翡皺了皺眉,這是真要去深山老林?
“師父,咱們師門在山上嗎?”
“對,在山上,翻過這座山后,再趕兩天的路,就到了。”
這么遠?
習慣了御劍的樓折翡有些適應不了驟然降緩的趕路速度,一想到要在路上耽擱兩三天,就渾身不舒服。
“師父為什么跑這么遠來收徒?”
你他丫的是騙不到徒弟了嗎,跑這邊來騙?
怕他掉下馬,少年一手攬著他:“為了收翡翡為徒,翻山越嶺又如何。”
樓折翡:“……”
這話聽起來怎么怪怪的?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姜白,別裝了!”
千里馬馱著他們兩個在山林中穿行,耳邊是呼嘯而起的風,此時正值夏秋相交,暑氣未散,這樣吹吹風并不冷,反而很舒服。
少年的聲音沉了幾分:“姜白是誰?”
樓折翡皺緊了眉頭。
“你之前就喊過這個名字,我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少年一扯韁繩,等馬停下,“姜夫人說你中了邪,特地修書與我,央求我來看看,我瞧著你神色正常,還以為她是誆我過來收你為徒,代為照料你。如今看來,我可能是看走眼了。”
樓折翡一愣,難不成自己真的猜錯了?
少年突然伸手過來,將他抱起,調轉了方向。
“你不是姜翡,是何方妖孽?”
“……”
樓折翡有些頭疼,期期艾艾:“我,我是姜翡。”
少年挑了挑眉:“那姜白又是誰?”
“他是……”樓折翡眼睛一轉,“他是我做夢夢到的哥哥,和你長的一模一樣,我以為你就是他,來接我的。”
少年思忖片刻,一本正經地問道:“什么哥哥,情哥哥嗎?”
……
……
樓折翡深吸一口氣,罵道:“我才五歲,有什么情哥哥,你好不要臉,不知羞!”
他實在忍不了這人說的話了,不管有什么后果,先罵了再說。
本以為少年會生氣,誰知他竟然笑了起來:“我們翡翡,脾氣還挺爆。”
樓折翡:“……”
你好,你有病吧?
少年笑夠了,伸手在樓折翡臉上捏了捏:“我不是什么姜白,但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夢里的哥哥,我就是來接你的。”
樓折翡躲了下,沒躲開,木著臉任他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了下:“我姓鳳,沒名字,排行第三,他們都叫我鳳三。”
鳳三?
樓折翡回憶了一番,確認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人真不是姜白嗎?
明明長得這么像。
鳳三揉揉他的頭發,將他往懷里一壓:“下次別提什么姜白了,師父會吃醋的。”
樓折翡軟軟地哼了聲。
趕了兩天的路,樓折翡整個人都累慘了。
騎馬顛得他渾身難受,也不知是在落楓谷被姜白養叼了胃口,還是這原身的姜翡嬌生慣養,那干糧他硬是咽不下去,磨嗓子。
鳳三只好放慢趕路速度,抽出時間去打獵,總不能把剛收的小徒弟給餓著。
去打獵之前,鳳三會生起火堆,樓折翡就抱著小包袱,坐在火堆旁邊烤火,順便看著馬吃草。
包袱里全是他娘親給他收拾的衣服,沒有一點吃的,樓折翡早就翻遍了。
遠處傳來一道響亮的口哨聲,樓折翡知道,這是鳳三打獵回來了,并且收獲頗豐。
這人和姜白很像,都是孩子心性,心里藏不住事,有點什么就忍不住想要炫耀,比他一個五歲的孩子更像孩子。
樓折翡拿起一旁的干樹枝,扔進了火堆里。
差點忘了,他這個五歲的孩子也是假的。
鳳三三步并兩步跑過來:“翡翡,猜猜師父給你帶了什么?”
樓折翡掀起眼皮,很給面子地配合道:“猜不到。”
“小小年紀就這么無趣,以后討不到媳婦怎么辦?”鳳三把獵到的東西扔在地上,又從懷里掏出幾個紅通通的野果子,“我們翡翡吃了幾天肉,肯定膩了,給你清清口。”
樓折翡眼睛一亮,拿過一個野果,他確實吃肉吃膩了。
“你從哪兒摘的?”
“那邊有一棵野果樹,樹上攏共這幾個紅果子,都給你摘來了。”
鳳三一邊處理打來的獵物,一邊解釋,他動作很熟練,拿著短匕首劃幾下,三下五除二就給獵物去了皮,插在削尖的木棍上。
樓折翡吃了一個果子,揉揉肚子,他現在是五歲的孩子,飯量有限,吃不了太多。
鳳三瞧見他的動作,笑道:“翡翡吃的太少了,以后師父照顧你,定要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樓折翡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師父,你是做什么的?我跟著你要學些什么?”
鳳三一邊烤肉,一邊沖他招招手:“這是個秘密,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樓折翡已經習慣了他這脾性,心平氣和地站起身,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跑過去:“說吧。”
鳳三拉過他的手,仔細瞧了瞧:“天紋飽滿,情緣頗深,看來翡翡日后定會有個好郎君。”
“……郎君?”
鳳三拍拍腦門,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誒呀呀,都怪我們翡翡比小姑娘還漂亮,害師父口誤了。”
漂亮個鬼,你有病吧!
樓折翡在心里問候了一下鳳三的十八代祖宗:“你是算命的?”
“占卜算卦,皆有涉獵。”鳳三翻了翻肉,仔細觀察著火候。
樓折翡撇撇嘴:“我不想學算命。”
鳳三也沒問為什么,用含著笑意的聲音哄道:“那就不學,翡翡是做什么都可以的小孩子。”
樓折翡愣了下:“鳳三,你到底為什么要收我為徒?”
鳳三曲指彈了彈他腦門,沒用幾分力,跟蹭了下似的:“沒大沒小的,師父也不叫,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以后討不著媳婦怎么辦?”
“……”
樓折翡撇了撇嘴:“張口閉口討不著媳婦,滿腦子風花雪月,庸俗!”
鳳三脾氣好,也不惱,笑吟吟的:“我這不是怕你有了媳婦忘了師父,所以多試探幾次嗎?”
樓折翡實在跟他沒話說,抬起腳,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
鳳三禁不住笑了,一把把他抱在腿上:“翡翡好辣,師父就喜歡你這樣的,別討媳婦了,給師父做童養媳吧。”
樓折翡:“……”
鳳三拿著匕首,慢慢將烤好的肉片下來,一片一片喂到樓折翡嘴邊,真跟伺候祖宗似的。
樓折翡被逗得煩了,懶得搭理他,狠狠地嚼著肉,好像這肉是從鳳三身上片下來的一樣。
吃飽喝足,兩人繼續趕路,樓折翡困得直打哈欠,鳳三將他往懷里抱了抱:“今晚不歇了,困了就睡吧,等你睡醒就到了。”
樓折翡含含糊糊地應了聲,窩在他懷里,閉上了眼睛。
本來以為在馬上顛簸,會歇息不好,誰知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樓折翡都沒感覺到自己在趕路,睜眼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
天還沒亮,他下了地,四處打量了一番。
普普通通的房間,不比在姜王府,但干凈整潔。
樓折翡推開門,來到院里。
這里像是農家小院,四周圍著柵欄,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約摸百年年歲了,足足有兩人合抱之粗,梧桐樹旁邊有一小塊菜地,里面種著幾排青菜。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青翠色,原來這小院坐落在竹林深處。
樓折翡正四處打量著,頭頂突然響起一陣嘹亮的叫聲,他抬眼看去,只見一只白羽尖嘴的鶴叼著條魚,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4 章
白鶴比樓折翡還要高, 叼著魚往前湊了湊,眼珠子緊盯著面前的奶娃娃,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花來。
樓折翡下意識往后退了退, 結果地不平, 他一下子把自己絆倒了, 摔了個屁股墩兒。
……
樓折翡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么蠢的事是自己做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有些無措。
白鶴也呆住了,停頓一下,朝后退了兩步, 它大約是覺得樓折翡會摔倒, 是被自己嚇的。
樓折翡兩輩子沒這么丟臉過,小孩臉皮薄,沒一會兒就紅透了, 他忍著臉上的燒熱,從地上爬起來:“你是來給我送魚的?”
他盯著白鶴嘴里的魚。
那條魚很大很肥,跟年畫里胖娃娃抱著的大鯉魚差不多,樓折翡暗自腹誹, 要不是這鶴嘴大,估計都咬不住。
那白鶴好似能聽懂人話, 整只鶴都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 才往前湊了湊, 將嘴上咬的魚放在他們面前。
樓折翡瞧著它那小眼神,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字:忍痛割愛。
他遇到過通人性的東西太多, 霧氣, 肉包子, 現在又多了只鶴,那霧氣不簡單,肉包子也不簡單,想來這鶴也不簡單。
樓折翡眼睛一轉,朝鶴招了招手:“你會說人話嗎?”
甭管有多不簡單,會說人話是最重要的。
白鶴似乎不太明白,這娃娃剛才還被它嚇得摔倒,這會子就不怕了,硬往它跟前湊。
樓折翡耐心有限,皺了皺眉:“你該不會蠢到連人話都不會說吧?”
“……”
就在白鶴忍不住要反駁的時候,一只紅色的鳥從院里的梧桐樹上飛下來,直接落在白鶴的背上,將白鶴壓得趴在地上。
“它不會說話,我會。”
紅色的小鳥口吐人言,慢條斯理地湊過來,在樓折翡的手上蹭了蹭。
鶴唳聲高亢嘹亮,像是氣憤不已,紅色的小鳥扭頭瞥了一眼,白鶴登時閉了嘴,灰溜溜地低下頭。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心里明白這白鶴八成也是會說話的,只不過礙于小紅鳥的“脅迫”,裝成啞巴。
他摸了摸小紅鳥的頭,語氣驚奇:“你是什么鳥,竟然會說話,好神奇啊!”
紅色的小鳥驕矜地抬了抬頭,聲音里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我是神鳥鳳凰,當然會說話。”
鳳凰?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他最近遇到的鳳凰太多,且不少假冒貨,現在對這種上古神獸已經沒什么感覺了。
白鶴見自己被忽略了,也不自討沒趣,展翅飛走了。
樓折翡瞥了眼小紅鳥,果斷跑過去,把地上的魚抱起來,往前一遞:“你是神鳥,應該能變成人吧,給我烤魚。”
小紅鳥一愣,看著那條比它還大的魚,沉默了。
樓折翡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笑話,他又不是傻子,突然冒出一只會說話的鳥,還在他休息的院子里,還說自己是鳳凰,他第一反應就是,這破鳥和他那白撿的師父脫不了關系。
鳳三,不就是排行老三的鳳凰嗎。
樓折翡不禁有些好奇,剛才那白鶴排行第幾,該不會叫鶴一鶴二鶴四?
樓折翡揉揉肚子:“我餓了,你要是變不成人,也算不上什么神鳥吧。”
小紅鳥氣急敗壞:“又餓了,不久前不是剛吃完嗎?”
得,這回都不用試探了,這鳥就是他那便宜師父。
樓折翡心里憋著壞,也不拆穿他,驕矜地哼了聲:“我師父說了,要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我當然得聽他的話,多吃一點。”
紅鳥沉默。
紅鳥掉頭飛走。
樓折翡抱著魚站在原地,巴巴地看著它。
沒兩秒,紅鳥又飛回來,搖身一變,變成了鳳三。
嘖,這么快就憋不住了。
樓折翡暗暗在心里嘲諷了一番,故作驚詫:“師父?!”
鳳三一把奪過他手里的魚,惡狠狠地說:“外面冷,回屋等著,我去給你烤魚。”
樓折翡悠哉悠哉地往屋里跑,過了會兒,喊道:“師父,不要烤的,我要吃蒸的。”
鳳三:“……”
蒸魚花了一番工夫,差不多天亮了,才出鍋。
樓折翡托著下巴,看對面的人給自己挑魚刺,說實話鳳三頂著姜白那張臉做這種事,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師父,你是鳥啊。”
“我是鳳凰。”
樓折翡隨口道:“哦,我有個朋友也是鳳凰。”
“朋友?”鳳三停下動作,“該不會你之前說的姜白哥哥吧?”
他刻意咬重了“哥哥”兩個字,臉上帶著點調侃的笑意。
樓折翡心里突然冒出一點懷疑,他抿了抿唇,笑得很甜:“沒錯,是他,師父不是不讓我提他嗎?”
鳳三一噎,沒說話,將挑好的魚肉遞過來。
魚肉碎得十分眼熟。
鳳三遞給他一個勺子:“拿勺吃。”
樓折翡眼睛一瞇,吃了口魚肉:“好好吃,師父對我真好,我決定聽師父的話,再也不提姜白了,也不喜歡他了。”
“不行!”鳳三抿了抿唇,語氣變得和緩,“我的意思是,我沒不讓你不喜歡他,你喜歡他唄。”
樓折翡咬著勺子,控制住笑意:“我不喜歡他,師父對我好,我只喜歡師父一個人,我要永遠留在這里,陪師父一輩子,做師父的童養夫,等我長大了,就娶師父當媳婦兒,讓師父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鳳三表情扭曲,一拍桌子,脫口而出:“你得喜歡姜白,你是他的童養夫!阿翡你不能始亂終棄!”
樓折翡拖長了尾音:“哦。”
沒有人說話,屋子里一片安靜,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過了會兒,鳳三摸了摸鼻子,語氣頗為討好:“阿翡,魚肉好吃嗎?”
樓折翡收起笑,將勺子往桌上一扔:“不是叫我‘翡翡’嗎?”
他就知道,這頂著姜白臉的必不可能是別人,他娘的這小傻子膽子不小,竟然敢騙他了!
樓折翡一副秋后算賬的架勢,但因為是個可可愛愛的奶娃娃,所以沒多少威懾力,反而有種莫名的可愛。
鳳三被萌得心頭一顫,繞到對面去,抱住了樓折翡,小聲辯解:“那也是你先叫我‘姜白’的,你要是叫‘阿白’,我不就答應了嗎?”
“合著還是我的錯了?”
樓折翡推開他,臉色嚴肅。
他是真沒想到,姜白會不認他,還拿著個新身份誆他,逗他玩。
鳳三,即姜白連忙道歉:“不不不,是我的錯,我不該騙阿翡,不該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是我的錯,阿翡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樓折翡覺得吵,拿腳踹了踹他,奶娃娃力氣小,小胖腿踹起人來也萌得不行。
姜白差點沒憋住笑,抱著他的腿,將縮小十多歲的樓折翡抱進懷里:“不要生氣了,我道歉,一開始是想和阿翡相認的,我還對你眨了眨眼,記得嗎?”
鬧別扭是孩子才會做的事,樓折翡自覺大人有大量,十分大度地應了聲:“那后來怎么又裝不認識我?”
“因為阿翡太可愛了。”姜白捏捏他的手,“我第一次見到阿翡的時候,你受了很多苦,我能給你最好的愛,卻沒辦法彌補你的童年。”
姜白將臉埋在樓折翡背上,聲音有些悶:“雖然是在夢里,但看到小時候的阿翡,我滿腦子都是想好好照顧你的念頭。”
樓折翡不太習慣這種煽情的氛圍,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就想當我的爹?”
“不是爹,是師父。”姜白笑了下,“我想用長輩的身份把阿翡養大,讓你肆無忌憚,把你寵上天。”
樓折翡回憶了一下,鳳三確實是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的。
“我想給你一個快快樂樂的童年。”姜白頓了頓,有些沮喪,“但是我似乎弄巧成拙了,惹阿翡生氣,對不起。”
傻子。
樓折翡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氣。
“我手累,勺子好重,喂我吃魚肉。”
“誒?”
樓折翡懶洋洋地往后一靠:“快點好好照顧我,不然不原諒你了。”
姜白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好嘞!”
那條魚太大,樓折翡連一半都沒吃上,剩下的都被姜白包圓了。
吃過飯后,兩人躺在床上,開始合計已有的信息。
“這是用秘術封印的夢境,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等事情結束后,夢境也就自然而然的破解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樓折翡點點頭:“你知道這是誰的夢嗎?”
姜白思索了會兒:“應該是鳳三和姜翡的夢,這個夢就是以他們兩個為主導的,不然我們也不會變成他們。”
樓折翡摸摸自己的臉:“他們和我們長的一樣嗎?”
他有些在意,相貌是第一印象,用自己的臉經歷別人經歷過的事,總有一種親身經歷過的錯覺。
“這個不清楚,書上沒有提到。”姜白翻過身,手肘撐在床上,“不過鳳三和我挺像的,他也是鳳凰,但是他能變身,鳳凰是神鳥,這個夢八成就是他留下來的。”
既然姜白這么說了,鳳三的鳳凰身份應該是真的,樓折翡沉吟片刻,問道:“鳳三和肉包子會有什么聯系嗎?他留下來的夢,為什么會出現在肉包子的五色霞光中?”
姜白皺了下眉:“你不提的話,我還沒注意到這一點,肉包子和鳳三應該認識。”
“之前那白鶴會說話?”
“對,這里與世隔絕,和落楓谷挺像的,有不少鳥都能說話化形。”
有什么東西從腦海中劃過,樓折翡沒抓住。
姜白托著下巴:“除了鳥,還有其他妖修,我之前還看到不少人對著后山的雙生花講話。”
“雙生花?”
“就是一蒂雙花,后山有個楓湖,水是紅色的,里頭有一株百年雙生花,占據了整個湖面。兩朵花同根同源,從莖上分開,一紅一白,將整片湖分成兩半,涇渭分明,十分奇妙。”
姜白抬眼看了看窗外:“天亮了,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樓折翡聽著描述也有些好奇,點點頭:“過去看看也行,這里是鳳三和姜翡生活過的地方,四處走走逛逛,興許能有什么發現。”
兩人遂起了床,往后山走去。
路上,樓折翡好奇道:“你現在有修為嗎?”
“有的。”姜白感受了一下,“鳳三的修為比我要高很多。”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那天晚上我睡著了,你是不是用修為帶我回來的?”
他起床后并沒有在院子里發現買的馬。
姜白討好地笑笑:“阿翡真聰明。”
樓折翡懶得翻舊賬,暗自在心里合計,姜白繼承了鳳三的修為,而他沒有修為,就證明姜翡是個普通人。
“你知不知道鳳三為什么要收姜翡為徒?”
“這個沒有騙你,確實是姜夫人修書請鳳三過去的,不過不是因為姜翡中了邪,姜夫人和鳳三似乎是舊識,請鳳三幫忙照顧姜翡。”
樓折翡表情狐疑:“照顧?”
偌大的王府,不比這深山老林好,很難想象一個母親會把自己嬌生慣養的孩子送到山里頭。
姜白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不多,只是聽說姜王府要出事,姜夫人是在托孤。”
樓折翡渾身一滯,腦海中浮現出姜夫人的臉:“托孤……你是說,他們會死?”
姜白沉默了一會兒,俯身將他抱起來:“阿翡,這是以前發生過的事,他們不是會死,而是已經死了。”
這只是一個夢,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夢,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被鳳三封存下來的歲月。
這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粒浮塵。
許是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樓折翡心情低落下來,他靠在姜白肩上:“你說鳳三和姜翡是什么關系?”
“能用這種方法緬懷的,應該是深入骨髓的感情。”姜白拍拍他的后背,“我覺得他們兩個肯定和我們兩個一樣,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樓折翡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師徒。”
姜白理直氣壯:“又沒有人規定不能師徒情深,再說了,我父親和爹爹就是師徒。”
這倒是沒有聽說過,樓折翡有些驚訝:“真的嗎?”
見他好奇,姜白大大方方地講起來:“真的,我爹爹是父親的師父,不過只是名義上的,師門一脈單傳,師祖當時已經收了爹爹為徒,后來發現父親更適合修煉,不忍放過這個好苗子,就讓父親拜入爹爹名下了,教還是一塊教的,實際上就是師兄弟。”
名義上的師徒也是師徒,這要是放到修真界,得是爆炸性的消息。
樓折翡不禁感慨,這落楓谷當真是世外之地,民風開放包容,比人世間不知要寬容多少倍。
走到后山,遠遠就看到姜白提到的雙生花。
湖面上鋪滿了葉子,看不清湖水的顏色,整個湖從中間分成兩半,涇渭分明,左邊的白花形似蓮花,右邊的紅花形似扶桑花。
“當真是世間奇景。”
樓折翡驚嘆出聲。
姜白抱著他走近些許:“我也沒見過這樣奇妙的景象,當時看了許久。”
樓折翡張了張嘴,打了個哆嗦。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靠近楓湖,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姜白貼了貼他的額頭:“怎么發抖,冷?”
樓折翡點點頭:“有點,你不冷嗎?”
“我感覺不到。”姜白停頓了下,恍然大悟,“鳳三是鳳凰,鳳凰屬火,不怕冷,自然察覺不到,你是凡人之軀,興許受不住這里的寒氣。”
樓折翡雙手圈著他的脖頸,將冰涼的小臉貼在他頸窩:“可能是吧,好冷。”
他暗暗在心里唾棄自己,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擱在以前,忍忍也就過去了。
姜白抱緊了他:“是我思慮不周,我們現在就回去。”
退開一段距離后,感覺不到寒氣了,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樓折翡慢慢緩過來,圓乎乎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
“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離開那湖后就不冷了。”
兩人避開湖,在后山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中午回到院子,姜白簡單烤了點東西,喂飽了如今是個奶娃娃的樓折翡。
“根據鳳三的記憶,這附近似乎有一片森林,里頭有不少野果,下午沒事,要不咱們去摘果子吃?”
這里的夢境是將記憶封存而成的,并不會精確到每個人的每個舉動,只有重大的轉折和發生過的事一樣。
趁著變故還沒發生,姜白想帶樓折翡多體會一下不同的童年活動。
樓折翡吃飽喝足,自覺地沖他張開胳膊:“先睡一覺再去。”
也不知是他適應角色很快,還是受原身姜翡的影響,吃飯要喂,走路要抱,越來越有廢物的架勢了。
樓折翡偶爾會唾棄自己太懶了,但一看到自己那小胖胳膊小胖腿,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這絕對不是他懶,是姜翡懶,他可從來沒這么胖過。
姜白倒對一切甘之如飴,樂呵呵地抱起他:“這里的生活太美好了,我都不想出去了。”
能把樓折翡當小孩子寵大,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姜白簡直要滿意死了。
吃得太多,樓折翡打了個嗝:“現在是美好,誰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要是一直幸福下去,八成不會被封存起來。”
姜白的心一點點往下墜。
樓折翡說的沒錯,用秘術將記憶封存成夢境,是為了回味,如果還處在幸福之中,有誰會愿意沉溺于虛假的夢中呢?
“怎么了?”
“就是有些唏噓,覺得鳳三和姜翡挺可憐的。”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摸摸他的頭:“我們阿白真是多愁善感。”
姜白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正準備進屋的時候,一道長長的鶴唳聲響起,風聲呼嘯,姜白臉色一變:“不好,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白:哦豁,翻車了。
樓折翡:呵呵。
第 35 章
樓折翡皺皺鼻子, 藕節般的胳膊圈住了姜白的脖子:“還有多久到啊?”
凌厲的風將他的聲音吹得破碎,斷斷續續飄進姜白耳中。
“距離桐花村,還有一刻鐘的路程。”姜白將他的腦袋按到自己肩上, “風太大, 你別抬頭, 等到了我叫你。”
樓折翡從鼻腔中悶出一聲,沒有修為煩的要命, 被風吹一吹就渾身發冷,若不是有姜白給他擋著風,他估計早就瑟瑟發抖了。
鳳三住的地方在深山里, 里頭靈氣充足, 有不少妖修,大家偶爾會到人世間走走逛逛。
正兒八經修煉的妖修,沒什么壞心眼, 路見不平順手就幫一把。
久而久之,一遇到災厄妖邪出沒,百姓就往山里送信,請求他們出手相助。
這時候還沒有宗門一說, 不然這群妖修湊在一起,也能整一個不大不小的宗門了。
剛才白鶴報信, 百里外的桐花村有怪事發生, 請他們前去平災除厄。
這是夢境中的重要事件, 無法忽略, 且是鳳三和姜翡的共同經歷,故而樓折翡和姜白都要在場。
風灌進領口, 樓折翡縮縮脖子, 覺得姜翡有些多事, 人家去平災除厄,他一個五歲的奶娃娃跟著湊什么熱鬧。
去送人頭嗎?
這種多管閑事的性格,遲早給自己作沒了。
趕路的速度很快,鳳三是鳳凰,尾跡是淡淡的金紅色,十分漂亮。
之前姜白說鳳三是占卜算卦的,其實不全然是胡謅的。
鳳三是個頗有正義感的妖,不僅經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會劫富濟貧,不過他不是直接搶,是采用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哄著人們把錢拿出來。
無論是占卜算卦,還是算命看相,都是個由頭,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他的行為——忽悠。
鳳三是個大忽悠,比姜白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貨忽悠天忽悠地,把自己忽悠成了聲名遠揚的大師,在十里八鄉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市井小民,都恭恭敬敬地稱呼他一聲“鳳師父”。
一刻鐘后,鳳師父帶著新收的小徒弟來到了桐花村。
這一片是平原,村落四立,和附近幾個村相比,桐花村不算大,這里攏共二三十戶人家,都靠手工活為生。
剛走進村子,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陰森感,明明日頭高懸,但叫人止不住地打顫。
姜白拍拍樓折翡的后背:“到了,這里鬼氣縱橫,應當是怨鬼鬧事。”
樓折翡抬頭掃了一眼,四下空曠,街上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透著股蕭條破敗的氣息。
“怎么看不見人,該不會都被害死了吧?”
樓折翡仍圈著姜白的脖子,姜翡這具身體太幼小,受不住鬼氣,得借鳳三來擋一擋。
姜白抱著他,朝四處張望了一番:“不清楚,有可能是藏起來了。”
“那我們先去找找他們?”
“循著村子走一圈吧,既能不能找人,又能看看這村子里有什么古怪。”
樓折翡笑了下:“你還有模有樣的。”
姜白驕矜道:“我也不是從不出谷,小的時候,父親曾帶我外出除厄,只是后來發生了點意外,我才被禁止離開落楓谷的。”
“什么意外?”
“說來復雜,等有時間再講給你聽。”
村子不大,很快就走了一圈,并沒有發現活人。
北邊有一處比較大的宅院,和一路上見到的草屋瓦房都不同,大門兩邊各掛著兩個燈籠,里邊是白的,稍往外一點,是紅的。
姜白挑了挑眉:“可能有村民藏在里面,走,咱們進去看看。”
這宅院和其他的房子離得很遠,隔著能有半里地了,看起來很突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樓折翡張了張嘴,想提醒,結果灌了一口涼颼颼的風,他心思一懶,又悻悻地趴回了姜白肩上。
算了,來都來了,又沒有其他突破口,進去看看也無妨。
大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吱吱呀呀”的聲音斷斷續續,像風燭殘年的等死之人,吊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樓折翡皺皺眉頭,被這聲音吵得心煩。
看出他的不適,姜白安撫性地摸摸他的頭,有些糾結:“要不我傳信給白鶴,讓它帶著你到村外等候?”
“沒事,姜翡跟著鳳三過來,我們必須一起。”樓折翡深吸一口氣,“就是有些憋悶,你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這桐花村應該是夢境中比較重要的事件,他能感覺到,自己受姜翡情緒的影響越來越重,好像一不小心就要陷在這里。
許是繼承了鳳三的性格,姜白哄起小孩來一套又一套的:“阿翡好棒,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膽小了,晚上睡覺還會被噩夢嚇醒,醒來后就一直哭個不停。”
樓折翡強打起精神:“你不是說自己很勇敢,早早就自己睡一個房間了嗎?”
“是啊,但是一個人睡也會害怕。”姜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做夢夢到自己去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那里頭什么都沒有。我就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發現了一個人,那個人血淋淋的,躺在床上打滾,他一直在掙扎,我當時心里特別疼。”
樓折翡失笑:“你心疼什么?”
“我看著他那么難受,心里就不舒服。”姜白抿了抿唇,“我也不是什么大公無私的人,但當時不知道怎么回事,滿腦子都是想替他受罪的想法,就覺得如果能救救他,我怎么樣都行。”
樓折翡沉默不語。
姜白嘆了口氣:“我當時還想過,他會不會是對我很重要的人,醒來后問了父親和爹爹,他們都說落楓谷沒有那種黑漆漆的地方,也不認識我說的血淋淋的人。”
樓折翡不知在思索什么,隨口道:“只是個夢罷了。”
姜白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點愧疚:“我不是夢見自己有上古神獸的血脈嗎,在遇到阿翡之前,我還想過他會不會是我命中注定的愛人。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冒出那樣的念頭,現在想想,感覺好對不起阿翡啊。”
見他是真的在意,樓折翡嘆了口氣,開解道:“你當時也不認識我,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找到我了嗎?”
他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嘆起氣來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姜白被逗笑了:“也是,還好遇到了阿翡,一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之前認錯人了。”
聊了一通,樓折翡的精神好了不少,扒著姜白的肩膀四處張望:“那是什么?”
姜白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只鞋,紅色的布鞋,腳掌比較寬,長度不到一個巴掌。
姜白蹲下身,將樓折翡放下,隨便在四周尋了根樹枝:“別用手碰,上面可能有臟東——”
話音戛然而止,兩人面面相覷。
樓折翡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紅布鞋,陷入了沉默。
“阿翡……”
“我沒想碰,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跑到我手上了。”
“應該是姜翡拿過這只鞋。”
樓折翡把鞋扔下,嫌棄地往姜白身上抹了抹手,后者無奈失笑,用樹枝翻動那只鞋。
“是左腳的鞋子,上面沒有繡花,應該是男鞋,比較小,這男娃娃應該歲數不大。”
樓折翡沉默了一下,伸出自己的胖腳腳:“比我的腳大一點,應該六七歲左右。”
姜白看著眼前的小腳,忍不住笑了,巴掌大點,他一只手就能包住。
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大門不知怎么關上了,院子里刮來一陣小陰風,吹得人后頸發涼。
姜白心中一緊,一把將樓折翡攬進懷里,警惕地盯著大門方向:“有點不對勁。”
他話音剛落,狂風大作,吹得院子里的樹木來回晃動。
姜白一抬手,指尖燃起一道靈符,鳳師父身上全都是這種符咒,小小一張紙,有不同的用處,這玩意兒拿出來比其他法器更能唬人。
“破!”
他甩手將靈符扔出去,憑空炸起一道噼里啪啦的聲音,院子里的風慢慢停下來。
不等姜白歇一口氣,樓折翡就驚呼出聲:“阿白你看,院子不見了!”
天上陰云遮蔽,一片灰白,不遠處有兩棵干枯的老樹,上面掛著紅白兩色的布條,周遭破敗荒涼,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
唯一沒變的,是他們面前那只紅色的布鞋。
姜白思忖片刻,明白過來:“剛才那宅院八成是障眼法,誆我們進來的。”
風聲蕭瑟,一道嬉笑聲傳來:“迎新人,送新人,新人掉了新鞋子;白喜事,紅喜事,喜事辦了喜七天……”
紙扎成的小人騎著紙馬,從遠處飄來。
姜白一拍腦門:“我突然想起來,這桐花村就是做紙扎生意的,家家戶戶都會扎紙人。”
樓折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瞧了眼飄過來的紙人:“往旁邊走走,他們是來撿鞋子的,應該看不到我們。”
姜白將信將疑,抱著他退開一步,果不其然,那紙人在紅布鞋旁邊停下,撿了鞋子就騎上紙馬,又朝來時的方向飄去。
姜白不動聲色地跟在后面,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看不到我們?”
樓折翡打了個哆嗦,解釋起來:“民間紙扎大多要燒到地下,給亡魂游鬼,不會畫上眼睛,你仔細看看,那紙人和紙馬是不是都沒有眼?”
在世事方面,姜白沒有樓折翡見多識廣,聽得一愣一愣的:“還真沒有眼,多虧阿翡了,你要不提醒,我才不會盯著那花里胡哨的紙人看。”
“這已經算比較精巧的紙人了,有些粗制濫造的比這還丑。”樓折翡說,“從扎紙人的手藝上看,桐花村確實精于此道。”
兩人跟在紙人后面,聽了一路紙人的陰森嬉笑聲,內容全都是那兩句話。
姜白皺皺眉頭:“我知道民間有紅白喜事,白喜事是喪葬,紅喜事是嫁娶,白在紅后是沖喜,紅在白后怎么辦?”
樓折翡眼皮不眨:“冥婚。”
冥婚在人間比較常見,窮苦人家死了孩子,挖個墳就埋了,稍微講究些的,不舍得孩子一個人在地下孤苦無依,會花錢辦冥婚。
讓活人和死人拜堂成親,再把兩人封在一個棺材里,那活人就會陪著死人過黃泉路,不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落楓谷里沒有這種陋習,姜白思索了一會兒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罵道:“什么冥婚,說得好聽,不就是讓活人給死人陪葬嗎?”
說白了就是陪葬,都死了,誰在乎什么名分。
樓折翡見過太多不公的世事,心早就涼了,提起冥婚也沒什么反應,靠著姜白的胸口,懶懶道:“和沖喜差不多,有錢的人才能買著配冥婚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賣人的家里可能還覺得賺了。”
若不是自己體質特殊,若不是第一仙宗和姜白上門,他可能會碌碌一生,指不定也會被樓大賣給別人陪葬。
“我看這村里的怪事,和冥婚脫不了干系,鬼氣這么重,八成就是個怨鬼,回來討債的。”
姜白話鋒一轉:“你說是新娘子討債,還是新郎倌討債?”
樓折翡想都沒想,直接道:“新郎倌吧。”
“為什么?”
“那鞋是男鞋,死人動不了,鞋也不會掉,所以活著的是男孩。”
姜白沉默不語。
樓折翡揪著他領口的盤扣玩:“在想什么?”
“在想阿翡不能修煉太可惜了。”姜白貼了貼他的額頭,“等離開夢境后,我帶你去長老那里看看,有沒有能破了你體質的法子。”
樓折翡咕噥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紙人在一處小房子門口停下,那房子大概半人高,長不到兩米,寬不到一米。
紙人牽著馬進了小房子。
姜白皺著眉頭,面色古怪:“你有沒有覺得這房子有點眼熟?”
樓折翡端詳片刻,張開胳膊比了比:“像個棺材。”
是了,房子雖然有門有窗,但形狀確實和棺材差不多。
兩人沒走近,遠遠打量著小房子,房子的門開著,但看不見什么東西,里面黑漆漆的。
“你說這棺材里放了尸體嗎?”
“不知道。”
“猜猜唄,猜錯了師父就把翡翡留在這里。”
“……”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會兒,姜白皺起眉頭:“剛才那句話,不是我想說的。”
樓折翡點點頭:“應該是鳳三說的,看來他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刻。”
姜白情緒有些低落,不太能接受:“他該不會真把姜翡一個人留在這里了吧?”
“不知道,聽起來像是玩笑話。”樓折翡看了看眼前的小房子,“別想太多。”
雖然沒點破,但兩人心里明白,鳳三會記得這么清楚,八成這事真的發生過。
無論是不是鳳三愿意的,姜翡肯定被單獨留下來過。
姜白不樂意了,又開始碎碎念:“我做不到把你自己留下來,這里一看就不會發生什么好事,怎么能把你一個小孩留下?!”
樓折翡有些無奈:“這只是個夢,我們要所有的事情都經歷完,然后才能出去。”
姜白正要反駁,面前突然傳來一道哭聲,兩人循聲看去,小房子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娃娃,正捂著臉哭個不停。
小娃娃穿著紅色的喜服,兩只腳耷拉著,從屋頂垂下來,懸在小房子門口。
一只腳光著,另一只腳上穿著眼熟的紅布鞋。
姜白寒毛都豎起來了:“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他話音剛落,那小娃娃就停下哭聲,拿開擋著臉的手,直勾勾地看著他。
小娃娃扭過頭,在看到樓折翡的時候,突然咧開嘴,笑了。
姜白心里一咯噔:“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們?”
樓折翡翻了個白眼:“他又不是紙人,當然能看到了。”
小娃娃歪歪腦袋,沖姜白張開雙臂:“哥哥,抱抱。”
姜白連忙抱起樓折翡,往后退了幾步,恨不得離這詭異的小娃娃十萬八千里遠。
小娃娃撇了撇嘴,表情哀怨,惡狠狠地瞪了樓折翡一眼,好像他搶了自己的東西一樣:“哥哥把他留下,帶我走,我可以帶你去找村子里的人,等找到人之后,你可以回來接他。”
樓折翡挑了挑眉:“你知道村里的人在哪里?”
小娃娃抽噎起來,他眼神很空洞,也沒有眼淚,看起來十分怪異:“我知道,他們都被壞人抓走了,我也是被壞人抓過來的。”
樓折翡和姜白四目相對,看到對方眼里的無語。
還被壞人抓走,你身上鬼氣那么重,八成就是那個壞人。
小娃娃耐不住性子,見他們不說話,又道:“哥哥帶我出去好不好,我死的時候還不滿六歲,差七天,我想見見爹娘,想和他們一起過生辰,過完生辰我就離開這里。”
樓折翡一臉冷漠:“你自己去找你爹娘不就行了嗎?”
小娃娃晃晃腿:“我的鞋子丟了,走不了路。”
只是留下就行了嗎?
樓折翡瞧了瞧屋頂上的小娃娃,有些懷疑。
“好,我留下!”
“不行!”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胳膊緊了許多,樓折翡有些無奈:“是姜翡主動要留下的,想離開這個夢境,就要經歷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
姜白咬緊了牙:“可我不想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能感覺得到,鳳三也不想讓姜翡一個人留下。”
小傻子就算長大了也是小傻子,即使再不愿意,這也是必須走過的經歷,他們無從選擇。
樓折翡拍拍他的頭,語重心長:“乖啊,聽話,我們還要出去過自己的日子呢。”
許是這句話戳到了姜白,他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把樓折翡放下。
時間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翡翡,你不用留下,師父可以救其他人。”
“他們都快死了,你找不到他們的。”小娃娃咧起嘴,指著姜翡,“讓他留下,我帶你去救其他人。”
鳳三目光冷下來:“我現在就能弄死你。”
小娃娃眨眨眼:“那樣村里的人也都會死,你忍心害死他們嗎?”
姜翡拉住鳳三的手,晃了下:“師父,我想留下來,我想救村里的人。”
“可以這里又黑又冷,翡翡一定會怕的,師父帶你走,我們想其他辦法。”
“師父放心吧,我不怕,你救完人回來接我就好了。”
……
一切回到現在。
姜白上前一步,提溜起屋頂上的小娃娃,一步一步走遠。
樓折翡目送他們離開,頭越來越暈,他也懶得掙扎,放任自己倒在地上。
入夢的人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識,樓折翡平靜地看著暈倒在地的姜翡,百無聊賴地等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能讓鳳三記那么久,姜翡一定出了意外。
他在等那個意外。
樓折翡耐性不好,倒沒讓他等多久。
騎著紙馬的紙人很快從屋里出來,來到暈倒的姜翡面前,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從懷里拿出一只紅布鞋。
是剛才從路上撿回來的那只。
紙人彎下腰,給姜翡穿上紅布鞋,然后一把扛起姜翡,把他抬進了小房子里。
眼前驟然一黑,視角切到了房子里。
這八成真是個棺材,里頭平平坦坦的,放著一個枕頭。
樓折翡看著被放在枕頭上的姜翡,總有一種自己也跟著進了棺材的錯覺。
紙人又開始說話了,這次和之前的幾句不一樣:“新人到,入新房,成了親,拜了堂……”
這紙人八成是沒什么文化,會的詞少,將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念了兩遍,就扯著嗓子喊道:“禮成,封棺!”
樓折翡猛然一驚,他明白了!
根本不是留下這么簡單,那小怨鬼是想讓姜翡當他的替死鬼。
那句話里說的是,喜事辦了喜七天,今天是第七天,也就是頭七還魂日。
紙人沒有眼睛,分不清人,姜翡之前碰過那只紅布鞋,身上一定沾了什么臟東西,小怨鬼看在眼里,算計姜翡留下,代他成親,代他陪葬。
一旦封了棺,這冥婚禮便成了,姜翡會代替小怨鬼永遠留在這里。
釘子一根根釘進棺材,發出沉悶的響聲,聽得樓折翡有些焦躁。
他娘的,鳳三怎么還沒回來,該不會姜翡真被封在棺材里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著最后一根釘子釘入,最后一絲光亮也消失了。
封棺禮成。
樓折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難不成姜翡就這樣死了,這夢也結束——
“砰!”
棺材被劈成兩半。
少年滿身烈焰,燒紅了半邊天,他俯下身,從棺材里抱出一個沒了呼吸的孩子。
時間仿佛停在了這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也仿佛停在了這一刻。
不要急,今晚就詐尸了。
姜翡:死了,但沒完全死。(doge
第 36 章
少年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熾烈的火焰瞬間就將棺材燒成了灰燼:“翡翡,師父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 師父來接你回家了……”
沒有人應他, 懷中的孩子臉色發白, 了無生氣。
“他,他已經死了, 你——”
鳳三甩手揮出一擊,火焰落在小娃娃身前,嚇得他倒退兩步, 閉緊了嘴。
“我們翡翡只是睡著了, 他不會死的。”
鳳三像往常一樣托著姜翡,將他抱在懷里,他打從心眼里喜歡這個小孩, 不然也不會不遠萬里去赴姜夫人的約。
樓折翡說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理論上他和姜翡是一體的,但現在姜翡斷了氣,他卻沒辦法離開這里。
就, 很無奈。
他沒辦法插手,只能看著渾身浴火的少年一手抱著斷了氣的姜翡, 一手提溜著那作亂的小怨鬼, 騰空飛遠。
姜翡咽氣的畫面給鳳三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這一段記憶無比清晰, 無論是樓折翡,還是姜白, 都沒辦法插手, 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樓折翡感覺到從鳳三身上傳來的悲傷與后悔, 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某一個瞬間,他確定自己是羨慕的。
鳳三對姜翡的感情很深刻,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會不會有人感到悲傷。
應該不會的……會的吧,某個牟足了勁兒想把壽命分給他的小傻子一定會難過的。
一模一樣的臉,透過鳳三,可以窺見他死了后姜白可能出現什么樣的表情。
樓折翡覺得新奇,正打算仔細看看的時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拉扯著他的意識回到姜翡身上。
難不成死了的人還能詐尸?
沒錯,真能詐尸。
沒多久,樓折翡就確定了這個答案,再次以姜翡的身份醒過來。
他看了看四周,十分無奈的確認了,自己應該是回到了鳳三住的深山老林里。
“阿翡,你終于醒了!”
姜白扔下手里的東西,快步跑過來。
樓折翡張開胳膊,任他把自己抱起來:“發生了什么事,姜翡不是死了嗎?”
姜白抱著他蹭了蹭:“姜翡確實死了,但是又被鳳三復活了。”
兩人坐在一起,姜白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鳳三跟著那小娃娃離開,沒多久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村里人并不是被藏起來了,而是都被害死了。”
“那小娃娃是個孤兒,從小被父母拋棄,被村里人百家飯喂大的。村長的小女兒病死了,想讓小娃娃配個冥婚,村里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沒有人阻止,他們還幫著村長騙小娃娃。”
“小娃娃是被活生生釘進棺材里悶死的,他死后怨氣沖天,不愿入輪回,等著頭七這一天回來報復村里人。”
所謂怨鬼,生前必遭受各種冤屈,樓折翡想過這小娃娃的遭遇會很慘,但沒想到會這么慘,竟然是被一幫信任的人害死的。
“然后呢?”
“鳳三發現這件事之后,就猜到小娃娃要對姜翡不利,連忙回去找姜翡,結果正好看到棺材被釘上。”
樓折翡嘆了口氣:“封棺禮成,姜翡要代那小娃娃受死。”
姜白捏了捏他的手:“鳳三把棺材劈開后,帶著姜翡和小娃娃回了這里,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姜翡,所以不顧一切也要將姜翡復活。”
樓折翡心中一動:“怎么復活的?”
這不就是重生嗎,雖說姜翡的情況和他不太一樣,但也可以用作參考。
“阿翡你還記得鳳三是什么嗎?”
“鳳三是……鳳凰!”樓折翡瞪大了眼睛,“涅槃之力?”
姜白笑了笑:“阿翡真聰明,不過并不是涅槃之力,姜翡是凡人之軀,承受不住鳳凰的神力,是鳳三將能夠涅槃的血脈力量拿了出來,重新賦予了姜翡生命。”
樓折翡皺皺眉頭:“什么意思?”
姜白思索了一下,解釋道:“鳳凰之所以能涅槃,是因為血脈得天獨厚,你可以理解為,鳳三把自己的鳳凰血脈給了姜翡,有了鳳凰的血脈,姜翡就不再是凡人了,自然而然也能繼承鳳凰的涅槃之力。”
“那沒了血脈之力,鳳三不就不是鳳凰了嗎?”
“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鳳三求他姐姐幫忙,取出自己的血脈之力,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我也沒有印象。”
樓折翡明白了。
這夢境是根據鳳三的記憶形成的,取出血脈之力的時候,鳳三失去了意識,自然而然就沒有這一段記憶。
姜白會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他會突然之間醒過來,都是因為從取出血脈力量到鳳三再次醒過來,之間發生的所有事,鳳三都沒有記憶。
這一段時間在夢里也同樣被抹去了。
姜白輕聲道:“我上午醒過來的,剛才還在想,你什么時候能醒。”
樓折翡“嗯”了聲,窩在他懷里:“我還以為姜翡一死,這個夢就結束了,誰知道還能詐尸活過來。唉,也不知道這個夢什么時候才能結束,我想出去了。”
過別人的生活,被逼著做別人做過的選擇,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太差,令樓折翡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姜白安慰道:“別著急,很快就會出去的,等下要不要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肉包子?”
既然鳳三將這個夢境藏在肉包子身上,就證明兩人一定見過面,他們可以從這個夢入手,找到鳳三和肉包子之間的關系。
樓折翡伸了個懶腰,躺的太久,都躺乏了:“也行,誒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肉包子認識鳳三,還能和你用識海溝通,那你和鳳三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姜白將他抱在腿上,一邊捏肩,一邊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鳳三是鳳凰,我也是鳳凰,我覺得他有可能是我的祖宗。”
樓折翡“噗嗤”一聲笑了:“別說,還真有可能,我看這地方也和落楓谷挺像的,就是落楓谷里沒這么多會說人話的鳥。”
兩人正聊著,一女子從遠處走來,她一身青衣,白發如雪,撐著一把傘,款步而來。
姜白抱著樓折翡站起身:“青鸞姐姐,你怎么來了?”
青鸞?
樓折翡掀起眼皮,打量著走過來的女子。
這女子雖與落楓谷里的青鸞名字一樣,但相貌氣質完全不同,這人如冰如霜,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久居高位的威嚴感。
青鸞點點頭,淡笑:“你們都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語氣溫和,一顰一笑如冰雪初融,令人心生親近。
姜白笑了下:“多虧姐姐幫忙,沒有不適。”
他對青鸞印象不錯,有一半是因為鳳三對青鸞的姐弟情深,一半是因為青鸞救了姜翡,也算是間接救了樓折翡,他很感激。
青鸞摸了摸樓折翡的頭:“是叫翡翡對吧,好名字,長得也好看。”
“我徒弟能不好看嗎?”姜白驕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們阿翡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寶貝。”
“……”
明明青鸞夸的是姜翡,這小傻子又在偷偷夾帶私貨了。
樓折翡臊得慌,裝聾作啞,只當不認識他,對著青鸞笑了笑。
沒由來的,他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很好,可能是受姜翡的影響吧,畢竟青鸞算是姜翡的救命恩人。
青鸞并沒有待太久,她似乎事務繁忙,沒一會兒就有鳥找。
來的是只青色的小鳥,直接落在青鸞肩上,親昵地蹭了蹭她耳朵,嘰嘰喳喳說了一通,青鸞一臉無奈,摸了摸小青鳥的頭,和姜白他們道了別,帶著小青鳥離開了。
姜白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道:“那小青鳥剛才好像瞪我了。”
樓折翡不明所以:“什么?”
“沒,就是覺得它好像對我有敵意。”姜白撓了撓頭,“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樓折翡隨口道:“它挺親近青鸞的,可能是看你和她走的太近,有點吃醋吧。”
“那你呢,有沒有吃醋?”
“啥?”
姜白眼睛亮晶晶的:“阿翡會不會因為我和別人走得太近而吃醋?”
樓折翡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扎著麻花辮的身影,冷漠地搖搖頭,語氣生硬:“不會!”
“真的不會嗎?真的真的不會嗎?”
“不會,不會,就是不會!”
姜白嘆了口氣:“好傷心啊。”
樓折翡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糾結:“我……”
“沒關系,肯定是因為阿翡還沒有喜歡上我!”剛才還一籌莫展的人瞬間滿血復活,信心滿滿地說道,“我一定會更加努力,讓阿翡喜歡上我,為我吃醋!”
樓折翡:“……哦。”
姜白停頓了一下,又笑了:“算了,阿翡還是不要為我吃醋了,你只要喜歡我就好,我可不想讓你傷心難過。”
—
許是好不容易救回了姜翡,鳳三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之后的十幾年時間里,都沒發生什么重要的事。
樓折翡和姜白沒辦法離開,在這里過了一段平平淡淡的日子。
夢里的時間有如彈指,十幾年轉眼便過,突然有一天,山下傳來消息,姜王府通敵叛國,不日將滿門抄斬。
樓折翡聽著消息,從板凳上站起來:“這應該是夢境發生轉折的地方了吧。”
姜白將剝好的花生喂給他:“應該是,咱們明日就啟程,前往姜王府。”
白鶴在一旁默默看著他們,撲騰撲騰翅膀,張開嘴。
樓折翡瞧見,從姜白手里截下一粒花生,順手丟進它嘴里。
這十幾年里,他已經和這里的各種鳥獸混熟了,這些鳥獸雖然都能化形,但似乎并不喜歡使用人性,大多數時間都是用原形的。
樓折翡嘆了口氣,揉揉自己的肚子:“可惜還沒找到肉包子。”
姜白和肉包子之間有什么淵源,他都快好奇死了。
姜白被他的小動作萌到了,拍拍手,幫忙揉肚子:“咱們都找遍了,這里沒有五色鳥,肉包子八成是鳳三在外面認識的鳥。”
“也是,明日下山,正好可以再找找。”樓折翡往后一靠,躺在姜白懷里,“我有預感,找到肉包子了,這個夢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啟程了。
青鸞來給他們送行,大概是因為鳳三沒了鳳凰血脈,她眉目間略有憂愁:“要不我陪你們一起去吧,這樣對你們的安全也有保障。”
姜白連忙擺手:“不用了,姐姐留在這里就好,這里還有好多事等著你處理呢。”
這一片山里有不少妖修,青鸞是公認的首領,有什么事,大家都習慣找她處理。
青鸞嘆了口氣,摸摸樓折翡的頭:“此去坎坷,你一定要照顧好翡翡,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給我傳信。”
姜白拍著胸膛保證:“姐姐放心吧,我豁了命也會保護好他的。”
青鸞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胡說什么呢,你倆都要平平安安的,我在家里等你們回來。”
辭別青鸞,兩人就往姜王府趕去。
這回依舊是騎馬,沒了鳳凰血脈之后,鳳三的身體受到很大影響,他現在相當于一個不人不妖的存在,身上的氣息是妖,但又沒有妖的力量。
騎馬的速度并不是太快,樓折翡懶洋洋地問:“青鸞姐姐是什么鳥?”
姜白回憶了一下,語氣里夾雜著一絲不確定:“好像也是鳳凰吧,她和鳳三一樣,都能夠號令百鳥。”
兩人沒在路上耽擱,滿打滿算花了三天時間,到達了姜王府。
夢里瞬息萬變,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好像是一眨眼這幾天就過去了。
姜王府的人一直被關押在牢里,等待行刑,他們到的時間很巧,當天正好是姜王府所有人的斬首之期。
姜白和樓折翡都戴著長長的斗笠,斗笠上垂下來的紗布正好能擋住他們的臉。
兩人站在刑場對面街的角落,靜靜地看著刑場的方向。
“等下我去救他們,你在這里等著。”
“你去了之后,我好像也偷偷跟上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姜白嘆了口氣:“好煩,又要眼睜睜看著你出事。”
樓折翡哭笑不得:“快結束了,再忍忍。”
姜白從懷里取出一把匕首,遞給他:“拿著防身。”
樓折翡沒拒絕,收下了。
有了第一遭之后,兩人對生死看開了不少,清楚的認識到這是在夢里,行事干脆利落不少。
其實也不用他們做什么,在比較重要的場合,原身的意念太強大,會主動做出和歷史一樣的選擇。
比如行刑的牌子被扔到地上時,姜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沖了出去,他手上接連甩出幾張靈符,刑場上炸起一片煙霧。
趁著場面混亂,鳳三將捆在姜夫人身上的繩子割斷,扯下堵在她嘴上的布:“快離開這里。”
姜夫人滿臉淚水,搖搖頭:“鳳師父,翡翡是不是來了,你趕緊帶他走,圣上不會放過他的,有人要抓你們。”
鳳三一愣,突然一道金光從背后襲來,電光石火之間,他明白自己中了埋伏。
“聽說姜家的世子拜了棲梧山的鳳師父為師,貧僧乃護國寺一渡,奉圣上之命,來見識一下鳳師父的能耐!”
言罷,白袍僧人手持佛杖,朝著鳳三一擊。
鳳三雖是鳳凰,但如今拿走了血脈之力,早已從神獸淪為了妖,勉強才接下這一擊。
一渡冷笑:“聽說鳳師父能耐大過天,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接連幾擊,將鳳三逼至角落,佛杖上金鈴作響,一渡愣了下,臉上浮起一絲狂喜:“我原以為你是妖,不料竟然是……”
鳳三心道不妙,正要遁走,突然看到了爬上刑場的身影,目眥盡裂。
變故突生,四周看熱鬧的人群都散光了,留下來的只有跪在刑場上的姜王府眾人。
姜翡心中一緊,朝著姜夫人跑過去:“娘親!”
佛杖上的金鈴停頓一瞬,突然瘋狂搖晃起來,一渡猛地轉過身,眸子死死盯著姜翡:“為什么會在你身上?”
鳳三甩出兩張靈符,就地一滾,將跑到刑場上的姜翡擋在身后。
一渡掌心向前,朝著他們打出幾道金色佛印:“世子有如此奇遇,不如留下來吧!”
“砰!”
成片的血霧在刑場上散開。
姜翡驚叫出聲:“娘親!”
姜夫人的身體緩緩落下,她用身體,將那一擊完全擋了下來。
鳳三拉住要沖過去的姜翡,將剩下的靈符全都扔了出去,他不是一渡的對手,硬碰硬沒有好果子吃,為今之計,只有帶姜翡離開。
鳳三當機立斷,一掌劈在姜翡后頸,將他扛走了。
出了城,直奔山里。
鳳三給青鸞傳了信,然后就帶著姜翡躲了起來。
一渡已察覺了他們的身份,不甘心放過機會,帶著人將整座山都圍了起來。
山洞里。
姜翡慢慢醒過來:“師父……”
鳳三抱起他:“翡翡,師父在。”
“娘親,娘親呢?”姜翡雙眼圓睜,里面盈滿了水澤,“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娘親……”
鳳三面上浮現出一絲哀愁:“翡翡,對不起。”
姜翡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后,忍不住抽噎起來。
山洞里回蕩著壓抑的哭聲,哭聲持續了很久,直到姜翡沒了力氣,慢慢睡過去,才停下來。
鳳三抱著他,心里疼得厲害,經過十幾年的相處,兩人早已不是簡單的師徒關系,懷里人一哭,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眼下情況危急,一渡還等著把他們兩個捉起來,鳳三心里愁悶,一夜未睡。
姜翡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很快就看清楚了如今的局勢,第二天一早,他攔住了想出去找吃的的鳳三:“師父,殺了我吧。”
鳳三心臟都停了:“胡說八道什么!”
姜翡走上前,一把把他摟進懷里:“師父,我想要你活下去。”
十幾年過去,那個胖乎乎的奶娃娃早已經長成了身材頎長的少年,鳳三的身高還和十幾年前一樣,早已被少年超過了。
鳳三揪著他的衣服,渾身都在發抖:“別亂想,師父會帶你回家的……”
姜翡打斷他的話,低頭在他眉心吻了吻:“師父已經帶我回過家了,十幾年前,你把自己的力量給了我,將我從棺材里帶了回來,對嗎?”
他和棲梧山里的鳥獸都混熟了,早就弄明白了鳳三隱瞞了他什么,他之所以不說,只是貪戀兩人在一起的時光。
“我知道師父是鳳凰,特別厲害。”姜翡笑了下,“肯定比那個臭和尚厲害。”
鳳三心里生出一股恐慌,他死死地抱著姜翡,恐懼令他牙齒都在打顫。
姜翡哭了一夜,眼睛都是紅的,看著他的目光溫柔如星河:“師父,我從沒求過你,現在想求你一件事,可以嗎?”
鳳三咬緊下唇,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不,不要說了!”
“我把力量還給你,你幫我給娘親報仇,好不好?”姜翡吻掉他臉上的淚水,“別哭,鳳三你別哭,我會心疼的。”
“姜翡……”
“答應我好不好,我只有這一樁心愿,你不愿意答應我嗎?”
鳳三邊哭邊搖頭:“不要,不要……”
姜翡輕輕嘆了口氣:“我若一心求死,你是攔不住我的。”
山洞外傳來一陣陣搜尋聲,是一渡帶著人找過來了。
姜翡低下頭,抵著鳳三的額頭:“師父,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心悅你?姜翡心悅鳳三,只心悅你一人,你聽到了嗎?”
溫柔的告白聲中,有淡淡的血腥氣溢散開來。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我也心悅你,只心悅你一人……”
鳳三滿臉淚水,跌坐在地,懷抱著逐漸失去氣息的少年,低聲喃喃:“姜翡,你醒醒,師父帶你回家,好不好?”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回答他。
少年心口插著熟悉的匕首,血染紅了他的衣服,他臉上帶著笑意,好像睡著了一樣。
*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在凌晨。
姜翡:詐尸之后,又死了。(doge
第 37 章
金紅色的光暈將兩人包裹起來, 熟悉的力量從姜翡身上溢出來,鉆進鳳三的身體中。
鳳三呆呆地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浸透了姜翡被血打濕的衣服。
他低聲喃喃, 不停地重復著一個名字:“姜翡, 姜翡……”
一渡帶著人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他心中狂喜,拿著佛杖就要上前:“本以為是傳說,不料這世間竟然真有鳳凰, 神鳥之力化死為生, 果然神奇!”
鳳三咬緊了牙,吐出帶著血的字:“滾!”
一渡瞥了眼他懷里的尸體,笑了:“本來還以為得花一番工夫, 世子自戕于此,如今姜王府盡數死絕,可省了我向圣上交差——”
“你找死!”
鳳三滿身烈焰,出手如電, 瞬息之間便來到了一渡面前。
鳳凰的火是神火,可焚萬物, 鳳三一把鉗住一渡的肩膀, 火焰“噌”地一下竄到一渡身上, 將他的白色僧袍燒成灰燼。
佛杖錚錚作響, 漫天的金色佛印織成一張大網,朝著鳳三砸下來。
山林里風聲鶴唳, 狂風大作, 靈力碰撞在一起, 爆發出劇烈的響聲,驚得林間鳥獸四散。
鳳三和一渡打了整整兩天,兩人渾身是血,只差最后分出勝負。
一渡作為護國寺的方丈,修為高深,即使是對上鳳三這樣有著高貴血脈的神鳥,也不落下風。
“幾百歲的小鳳凰,剛拿回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尚能留你個全尸。”
鳳三還未開口,一道清冷的聲音裹挾著威壓,從頭頂陡然劈下:“你想留誰全尸?”
一支青色羽箭破空而來,直接射入一渡肩膀,箭頭穿過身體,從后背冒出來。
青鸞踏箭而來,她手執長弓,雪發四散,整個人如同一尊了無生氣的殺神,擋在鳳三身前。
“姐姐……”鳳三訥訥道,“翡翡他……”
看到他身上的力量,青鸞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她嘆了口氣,抬手一招,青色的小鳥就落在她手上:“帶他們兩個離開。”
她說的是鳳三和姜翡。
小青鳥叫了兩聲,似乎在問“那你呢”。
青鸞摩挲著長弓,眉目冰冷:“傷了我的家人,我自當,讓他把命留下!”
鳳三搖搖頭:“我不走,我答應了翡翡,要親自替他娘親報仇。姐姐,讓我來吧,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就把我和翡翡葬在一起。”
青鸞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鳳三心性剛烈,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更改,正如十幾年前,他要用自己的血脈力量去救姜翡一樣。
青鸞帶著小青鳥進了山洞,在看到姜翡的尸體時,眼角滑下一滴淚:“你是為了救他,對嗎?”
鳳三根本不可能對姜翡出手,那無異于要了他的命,匕首只會是姜翡一個人插進去的。
小青鳥撲騰翅膀,嘰嘰叫了兩聲。
青鸞閉了閉眼,輕聲解釋道:“因為他們對彼此有情,有情人無懼死,他們都是寧愿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對方的。”
青鸞在姜翡的尸體旁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帶著姜翡和重傷不醒的鳳三回了棲梧山。
一渡躺在地上,整個人都被燒得干枯,只能靠旁邊立著的佛杖辨認出他的身份。
鳳三最終還是完成了姜翡的心愿,替姜夫人報了仇。
也,活了下去。
沒有了其中一個主角,夢境里的時間似乎變成了凝滯的沙子,無法繼續。
樓折翡和姜白相繼恢復意識,兩個人仍坐在院子里,五色霞光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那根紅色的光還纏在他們手上。
姜白怔了一會兒,突然撲到樓折翡懷里:“阿翡,阿翡……”
他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聽得人心里不落忍。
樓折翡努力穩住身體,一只手攬著他的后背,拍了拍:“都是夢,都是假的,不哭了好不好?”
姜白感性,聽個故事都容易掉眼淚,如今親身經歷了鳳三和姜翡的過去,心里難受得不行:“姜翡死了,他為了保護鳳三自殺了,阿翡,我好難受……”
姜翡死去后,樓折翡并沒有立刻離開夢境,他看到了鳳三為了完成那個承諾,和一渡以命搏命,也看到了鳳三回到棲梧山后,不管不顧的和姜翡的尸體結了冥婚……所以他了解姜白的心情,且感同身受。
樓折翡自問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無心對別人感同身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入了夢的緣故,他對姜翡和鳳三的過去,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
月色如水,溫柔的籠罩著整個院子。
夢境中過了十幾年,在現在生活中,卻不到一刻鐘,此時尚在深夜。
姜白哭了一會兒,緩過來了,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阿翡冷不冷,是我太不堅強了,走,快進屋吧。”
樓折翡站起身,按著他的后頸,在他哭紅的眼皮上吻了一下:“不是不堅強,我知道阿白心里難受,沒關系,想哭了就來我懷里,我抱著你。”
姜白一陣鼻酸,抱著他的腰蹭了蹭:“阿翡……”
樓折翡笑了下:“怎么了?”
“你好瘦啊,腰這么細。”姜白兩只手環過他的腰,圈在一起,“我一定要把你養的白白胖胖,比姜翡還胖。”
樓折翡哭笑不得:“姜翡也沒有太胖吧,就小時候胖點,長大了就瘦下來了。”
姜白撇撇嘴:“那是鳳三廚藝太差,我比他厲害,肯定能把你喂得飽飽的,胖胖的。”
樓折翡揉了揉他的頭:“行,咱們進屋吧,你比我離開夢境要晚,后面還發生了什么事,給我講講。”
屋子里點著螢火燈,整個房間都暖盈盈的。
姜白倒了杯水,拿在手里催熱了,才遞給樓折翡:“在外頭凍了好久,你先拿著暖暖手。”
樓折翡沒拒絕,雙手捧著杯子:“對了,后來你看到肉包子了嗎?”
姜白把變回鵝黃色毛團子的肉包子放在桌上:“看到了,并且我知道它和鳳三是什么關系了。”
樓折翡好奇地追問:“什么關系?”
姜白戳了戳肉包子:“鳳三是這家伙的救命恩人,五色鳥是鳳凰和其他鳥產下的后代,它一生下來就受到排擠,鳳三將它帶回了棲梧山,之后它就成了鳳三的小跟班。”
這么說來,肉包子也算是半個鳳凰了?
樓折翡看看消耗完靈力后陷入沉睡的毛團子,干巴巴道:“那時候鳳凰挺多的啊。”
鳳三是鳳凰,青鸞是鳳凰,肉包子的爹還是娘的也是鳳凰。
上古神獸這么泛濫的嗎?
“不是,肉包子的爹娘都不是鳳凰。”不知想到什么,姜白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古怪,“它祖上是鳳凰和其他鳥產下的五色鳥,后來血脈越來越駁雜,甚至還混了雞的血脈,不然它也不會需要進階才能變成五色鳥。”
樓折翡若有所思地看著肉包子:“所以它其實也算是走地雞?”
怪不得那么胖,怪不得不會說人話。
姜白無奈地點點頭:“也可以這么說吧,不過雞的血脈很少,還是叫它鳥吧,它以前被排擠的時候,別的鳥都罵它是雞。”
樓折翡一口答應下來:“看在阿白的面子上,以后少欺負它幾次。”
躺上床,睡覺之前,樓折翡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肉包子不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鳥啊,它是萳,風姜白羽毛上的光團吃了自己的血變出來的,為什么會幾百年前就跟著鳳三了?!
樓折翡迷茫了。
明明一切都結束了,也弄清楚肉包子的由來和身份了,卻好像又陷入了更大的謎團當中。
床上只有樓折翡一個人,姜白十分自覺,說什么也要修煉,大半夜就去找青鸞了。
樓折翡心里清楚,他八成是又被鳳三和姜翡的事刺激到了,覺得姜翡之所以會自殺,都是因為鳳三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們兩個。
姜白有上進心是好事,樓折翡也不好阻止,只好放他離開了。
屋子里空蕩蕩的,剛做了一場大夢,樓折翡現在根本沒心思休息,他睜著眼睛,盯著床榻上的花紋。
棲梧山在哪里呢?
夢境里都是真實存在的,幾百年前的肉包子都能陰差陽錯的活到現在,棲梧山和那些鳥獸,強大如青鸞和鳳三這樣的存在,會不會也還活著呢?
樓折翡漫無目的的想著,他鮮少有這樣肆意發呆的時候,上輩子忙著修煉和打打殺殺,別提胡思亂想了,他連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挺好的。
樓折翡再一次感慨,自己選的這條路還不錯,活那么累干嘛,舒舒服服的不好嗎?
落楓谷基本上都令他滿意,這里藏著的秘密正好給了他新的樂趣。那些個不太好相處的人,諸如青鸞,初桑,蓮生,身上都藏著秘密,會警惕他這個外來者,再正常不過了。
提起青鸞,樓折翡又想起夢境中的青鸞。
同樣的名字,棲梧山的青鸞是鳳凰,為百鳥之王,用的是弓箭;落楓谷的青鸞也用弓箭,能號令鳥群。二者之間如此多的共同點,會有什么特殊的聯系嗎?
還有蓮生,蓮生和初桑相鄰而住,如果他是妖的話,那隔壁的初桑八成也是妖。
兩個人會是什么妖呢?
樓折翡枕著胳膊,百無聊賴地思索著。
落楓谷里有太多的秘密,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房間里點了安魂香,香氣淡淡的,讓人放松下來。
樓折翡想著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房間里靜悄悄的,突然房門微動,拉開一條小縫,一個纖細的身影慢慢來到床前。
月光透過窗戶,在地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影子上的麻花辮輕輕晃動。
那人舉起手中的匕首,抖著手,朝著床上的人扎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影子:桀桀桀,猜猜我是誰,猜中了我就當場刀人。【抖腿jpg.】
第 38 章
匕首鋒利, 就在將要碰到樓折翡的時候,一枚指甲大小的藥丸飛過來,將匕首擊飛到地上。
床邊的人嚇了一跳, 倒退幾步, 滿臉驚慌地看向房門口。
冷白的月光下, 金鈴泛著寒光,初桑站在門口, 表情有些冷:“你想干什么?”
扎著麻花辮的姑娘咬住嘴唇,雙手揪著自己的衣角,惶恐不安:“婆婆, 我……”
初桑平靜地看著她, 瞥了眼掉在地上的匕首,低聲呵道:“帶上你的東西,出來!”
兩人先后離開房間, 敞開的門縫又靜悄悄地關上。
在門合上的一瞬間,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樓折翡眸中一片清明,沒有半點睡意,他雙眼空洞無神, 直勾勾地盯著床頂,一動不動, 活似失了魂一般。
若是有修士在此, 定能瞧出這是神魂離體之術, 身軀躺在床榻上, 神魂早已經飄至屋外,去到院落西邊的桐樹旁。
樹下, 一高一矮兩個女子相對而站。
初桑矮大半個頭, 氣勢卻強盛, 頭上金鈴叮叮作響,昭示著她有多憤怒:“俏俏,你剛才是想干什么?”
俏俏面色驚慌,無措地對上初桑的視線,忽然跪倒在地:“婆婆饒了我吧,我錯了,我是一時沖動,我喜歡白白,我與白白青梅竹馬,為什么一個外來之人能得到他的青睞,嗚嗚嗚……”
縱云林中發生的事已經傳開了,那日不少人看到姜白抱著渾身是血的樓折翡,走進蓮生的住處,有傳聞稱,樓折翡是為了救姜白才重傷的。
既然受傷了,為什么就不能傷得再重一些,為什么就不能干脆死了呢?
懷著這樣的想法,俏俏拿起了匕首。
初桑眉心緊蹙,感情是一團亂麻,她聽得頭皮發緊:“就因為白白喜歡他,你就要殺了他,你怎么會變得如此惡毒,若是白白喜歡上其他人,你豈不是要見一個殺一個?”
俏俏一噎,手撐在地上,不停地搖頭:“不是的婆婆,我不是那樣想的,我只是,只是看不慣他,都是他的錯,是他搶走了白白,否則白白一定會喜歡我的。”
她與姜白青梅竹馬,姜白從小對她頗為照顧,若不是這個人的出現,姜白怎會那樣冷漠,拒絕她的心意,還與她劃清界限。
“胡言亂語!你出手傷人,還有理了不成?!”
俏俏低著頭,一言不發,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啜泣聲在空寂的夜里格外明顯。
初桑看她毫無悔改之心,知道和她講不通道理,上前一步,將她扶起來:“今日之事,你想被別人知道嗎?”
俏俏連忙搖頭:“我只是一時糊涂,還請婆婆幫我保守秘密。”
不可以,此事絕對不能被別人知道,若是傳出去了,姜白肯定會和她反目成仇。
“幫你保守秘密,可以。”
夜風吹拂,樹上的葉子沙沙作響。
樓折翡靠在樹上,冷冷地看著旁邊一跪一站的兩個人,眼底漫出濃濃的譏諷。
俏俏臉上生出喜色,正準備道謝,就聽得初桑話鋒一轉:“你知落楓谷的規矩,谷內不允許迫害他人,樓折翡入谷之事已得谷主首肯,那他就是我落楓谷的人,你害他,便是壞了規矩。”
俏俏心提到了嗓子眼,惶恐不安地去扯初桑的衣擺:“婆婆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落楓谷是我的家,我不能離開這里。”
初桑不為所動:“世間繁華迷人眼,你若真將落楓谷當成家,就不會作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
她說完,往后退了一步:“今夜就離開落楓谷,不然我就將此事告訴谷主。”
已是深秋,樹葉落了薄薄一層,踩在上面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和著隱隱的抽噎,慢慢走遠。
樓折翡垂著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拐杖落在地上,發出規矩的聲音:“死老婆子這么晚了還不睡,跑到我這里干嘛?”
初桑從沉默中抽回思緒,頭上金鈴叮叮作響:“還不是來幫忙收拾你的爛攤子。”
蓮生一臉無辜:“這可冤枉我了,小老兒踏踏實實賣個藥,不管醫死醫活,不和閻王爺作對,哪里來的爛攤子?”
“呵。”初桑白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俏俏來到這里,你會不知情。”
蓮生打著哈哈,捋了捋胡子:“我瞧著你也不是太喜歡那樓折翡,為什么要阻止俏俏?”
“誰說我不喜歡他了?”初桑撥了撥頭上的金鈴,揚起唇角,“白白喜歡的人,我自然喜歡,難道你不喜歡?”
蓮生被噎得啞口無言,半天才憋出兩個字:“喜歡。”
隱于樹下的樓折翡揚了揚眉,莫名有點想笑,這蓮生也是有意思,滿臉透著不情愿,還要說喜歡。
初桑沉默了一會兒,斂了笑:“姑息只會養奸,俏俏心思不正,若是縱容她一次,勢必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落楓谷里容不得這樣的人。”
她停頓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就算我沒有出手阻止,你也會救下樓折翡吧?在白白的事情上,我們只有一個選擇。”
蓮生兩手拄著拐杖,將她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相信他。”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明明什么都沒說,卻又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冥冥之中發生了改變。
初桑很快就離開了,蓮生又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他和初桑差不多高,明明是風燭殘年的面貌,卻又有一種詭異的少年感。
蓮生盯著屋子的窗戶,許久,幽幽地嘆了口氣。
—
姜白是個行動派,想到就做,和落楓谷里的長老打過招呼后,就帶著樓折翡登門拜訪了。
樓折翡是不太情愿的,能躺平為什么還要努力?
他并不想學習所謂的占卜算命,在他看來,學這些最后就會變得和鳳三一樣,走上忽悠之路,成為大忽悠。
“我腦子笨,學不會的。”
“我領悟力太差,肯定聽不懂他們說什么,會給你丟臉的。”
“我沒讀過書,還不識字,怎么能學會卜算?”
……
樓折翡試圖掙扎,絞盡腦汁貶低自己。
姜白捏捏他的手,笑得一臉和善:“阿翡是不是緊張了?”
樓折翡:“……”
“不用怕,我們今日就是過來逛逛的。”姜白好笑地看著他,“如果你真的不感興趣,那就不學,我又不會逼著你學。”
樓折翡勉勉強強地應了聲。
姜白勾著他的手指,壓低聲音:“凈說些氣話,阿翡若是笨,天底下就沒有聰明的人了。”
樓折翡目光一緊,抬眼看過去,卻見他一臉稀松平常。
姜白語氣里不乏得意,小聲碎碎念:“阿翡是最拔尖的,全天下最聰明最好看的人。”
樓折翡:“……”
得,他看自己在姜白眼里不是西施,是西王母才對,沒一點不好。
他們來的是星壇,長老們平日里都窩在這里。
星壇是一座宮殿,四周布著不透明的結界,阻隔了窺伺的視線。
進入結界之后,樓折翡眸帶驚色:“這里與九星天好像。”
入目處盡是湛藍,腳下也看不到褐色的土地了,星壇就坐落在一片星海之中,好似天上神殿。四周漂浮著細碎的星塵,星壇上空懸著大大的金色星盤,緩慢的移動著。
“對,因為這里靠近九星天,赫啦落楓谷隱居在山林之中,這里是最靠外的地方。”
“最靠外的地方?”
星壇和長老,一聽就應該是重要的東西,為什么不好好藏在谷里,反而放在最靠外的地方?
看出他的疑惑,姜白笑著解釋起來:“按照世人普遍的思維,越重要的東西越要好好藏起來,嚴加看守,以免被旁人覬覦。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落楓谷反其道而行之,特意將星壇安置在了這里。”
樓折翡思索道:“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他也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若是暴露了,可是退無可退。
“冒不冒險,待阿翡見過長老們后,就清楚了。”
姜白賣了個關子,樓折翡揚揚眉,隱隱覺出這些長老們恐怕不簡單。
進入殿中,首先看到的就是兩側的壁畫,不同顏色的晶石鑲嵌在墻上,組成了一幅幅壯闊的畫卷。
“這個時辰,長老們應該還在忙,阿翡先在這里逛逛,我去叫他們過來。”
“嗯,好。”
大殿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樓折翡閑著無聊,打量起墻上的壁畫。
畫總共有六幅,左右各三幅,畫的是同一個故事。
樓折翡大略掃了一眼,前兩幅都比較簡單樸素,第三四五幅最詳細,上面用的晶石也最多,一眼望去亮閃閃的。
他從第一幅開始看起。
第一幅群山連綿,有兩個背著包袱的人,緩緩走向山里。
這兩個人畫得十分抽象,胳膊腿都是一條直線,從形象上就能看出作畫之人的厭惡之心。
第二幅畫上,大隊大隊的人涌入山中,打頭的是第一幅畫里的潦草小人,看樣子是他們將人引到山里的。
第三幅畫,畫的是交戰場景,鳥獸四散,尸橫遍野,有火光彌漫,場面一片混亂。
第四幅畫,有鳥群從天而降,阻止了戰爭,領頭的鳥周身鑲嵌著一大片白色晶石,好像在發光。
樓折翡特別注意到,原本在第三幅畫里倒下的尸體,在這幅畫里,又都活了起來。
第五幅畫,天上劈下一道巨大的閃電,青紫色晶石組成的雷電將整幅畫撕成兩半,地面上蔓延起熊熊大火,無數生靈受烈火焚燒。
樓折翡正打算去看最后一幅畫畫了什么,身后傳來一道腳步聲,他轉身看去,只見一穿著白色長衫的老者緩緩走來。
老者須發皆白,連眉毛都是白的,見他轉過身來,神色有些恍惚,眼底一片驚濤駭浪:“你,你怎么會……”
樓折翡面上不顯,心里有些納悶,這人怎么回事,好像認識他一樣。
老者轉瞬便恢復了正常,仿佛剛才一切都是樓折翡的錯覺:“你是何人?”
能出現在這里的,還打扮的如此仙風道骨,八成就是姜白提到的長老們了。
樓折翡斟酌了一下,回道:“晚輩樓折翡,是隨姜白來拜見各位長老的。”
老者神色松動:“原是隨白白來的啊,白白人呢?”
樓折翡朝殿里看了一眼:“他去找長老們了,讓我在此稍作等候。”
老者掐指一算,沖他招招手:“不用等了,你跟我一起進去吧。”
他說完就轉身往大殿后面去,樓折翡無奈,只好跟上他的腳步。
甫一到大殿后面,便聽到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姜白清亮的少年聲嗓夾雜在里面,格外明顯。
“三長老,五長老,你們快別吵了,二長老,您快勸勸他們吧。”
“說好了只一局的,阿翡還在外面等我呢,不能再打了……”
樓折翡一臉懵逼,走在他前面的老者清了清嗓子:“咳咳。”
吵鬧聲驟然停下,姜白驚呼出聲:“大長老!”
樓折翡目露驚訝,這領他進來的老者,竟然就是落楓谷的大長老。
姜白匆匆跑過來,在老者面前站定:“大長老,您可算來了!”
他偷偷往旁邊瞥,沖樓折翡眨了眨眼。
樓折翡被他的小動作逗笑,剛才那點震驚全拋到九霄云外了。
老者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若再不來,白白是不是就該急哭了?”
“我才不會哭的。”姜白皺皺鼻子,來到樓折翡身邊,瞬間關上一幅笑臉,“大長老已經見過阿翡了啊,他就是我喜歡的人。”
即使再來多少次,樓折翡還是有些受不住姜白的直白,抿了抿唇,臉上涌起熱意。
老者神色微頓,點點頭:“嗯,走吧,一起過去說話。”
樓折翡被他看得頗不自在,總覺得這人看著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在透過他看其他人似的。
姜白絲毫沒有掩飾,親昵地勾著樓折翡的手指:“我進來催長老們,結果被拉下來作陪,讓阿翡久等了,不好意思,還好有大長老帶你過來。”
許是從小受到姜竺的影響,姜白也有些大男子主義,總將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上,牽手的時候,特別喜歡把樓折翡的手整個包在手掌中。
想法很美好,怎奈現實不允許,姜白的手小且肉多,跟小孩似的,軟乎乎的,根本握不住樓折翡的手。
他無奈之下,只好另辟蹊徑,將牽手改為勾手指。
樓折翡習慣了他的小動作,伸出小指去和他勾著:“你們剛才在干什么,怎么還吵起來了?”
姜白沉默了一瞬:“或許你聽說過馬吊嗎?”
作者有話要說:
俏俏:大家好,我叫俏俏,倩倩那個俏俏。(srds,評論的寶們真是要把我可愛死了)
第 39 章
兩分鐘后, 樓折翡被按在了桌前,桌上擺著一堆靈石做成的牌,他一頭霧水, 有種自己來錯地方的錯覺。
這是星壇?
確定不是賭坊?
姜白坐在他對面, 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左右兩邊坐的是穿著白袍的老者, 兩人滿面紅光,興奮地搓著手里的牌, 其中一人熱情招呼:“其他的事都稍一稍,先打兩圈,小翡是吧, 以前打過嗎?”
靈石做成的牌碰撞在一起, 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樓折翡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白袍老者,發出氣弱的聲音:“沒……”
他敢保證,剛才的一瞬間, 他從這位不知道是二是三還是五的長老眼中看到了熊熊燃起的指點之光。
大長老瞥了他們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打兩圈,胡最少的人,負責準備今天的飯菜, 還得去九星天撿兩籃星石回來。”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長翎羽毛, 逗了逗金絲籠子里的鳥。
樓折翡不明所以, 他能感覺到這四位長老的修為都很高, 這么高的修為, 不是該辟谷了嗎,怎么還需要吃飯?
沒等他思索出個所以然來, 就聽到身后的長老幽幽的聲音:“你要是胡不了, 我可不會教你占卜之術。”
“……”
旁邊兩位長老連聲附和:“我也不教!”
“……”
樓折翡一臉若有所思。
就, 好像知道了逃避學習的方法。
馬吊牌,起源于不知哪朝哪代,一經問世便風靡全天下。星壇這幾位長老,除了大長老,全都是此項娛樂的瘋狂追隨者。
姜白摩挲著靈石牌,一臉憤憤:“阿翡以前沒玩過這個,你們這是欺負人!”
三長老不以為然:“哪里有欺負人,你看老五不是在幫他嗎?”
“可是你們都沒有看他適不適合學習卜算之法,就說那種話。”姜白鼓著臉打出一張東風,“用打馬吊的水平來決定教不教,是不是太草率了?”
“非也非也,從打馬吊上能看出來的東西可多著呢,包括有沒有悟性。”二長老理了理手中的牌,慢條斯理地丟出兩張,“碰!”
樓折翡沒接觸過這玩意兒,迷茫地看著自己的牌,他能做的只有將所有牌按規律排好。
五長老在他身后指指點點:“嘖嘖嘖這牌啊,小翡手氣一般,打右邊數第三張。”
樓折翡暗自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挑出那張牌打出去。
真是開了眼了,長老們不該像穿的那樣端莊威嚴,沒事修煉冥想嗎,為什么落楓谷這群長老會湊在一起打牌?
樓折翡百思不得其解,靠著身后的五長老,心安理得的當起一個無情的摸牌丟牌機器。
他一竅不通,加之手氣不好,打了一圈下來,一把沒胡,氣得身后的五長老直搖頭:“孺子不可教也!”
“……”
樓折翡沒怎么著,對面的姜白急了:“五長老,你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阿翡一直在聽你的指導,為什么一把沒胡?”
姜白是個直性子,何況都是些熟人,也沒留面子,直截了當就問了出來。
三長老嘿嘿一笑:“他本來打的就不好,不然會上不了桌嗎?”
樓折翡下意識瞧了五長老一眼,結果把五長老給看炸了,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打的不好?”
“……沒。”
“騙子!”
“……”
五長老氣呼呼地站起身,跑到大長老身邊逗鳥去了。
樓折翡一臉茫然:“這……”
三長老隨意地擺擺手:“甭搭理他,就是丟面子坐不下去了,打的不好還不讓人說了,臭毛病!”
三長老數落五長老的空檔,二長老把自己的牌一推,意氣風發道:“胡了!”
三長老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你怎么又胡了?老實說,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我手氣好,你管得著嗎?”二長老拈起一張幺雞,朝他丟了過去,“多吃點雞頭,補補腦子,你比老五也強不了多少。”
三長老登時不高興了,拉下臉:“你這是在侮辱我,我看你才需要多吃點雞,尤其該多吃點雞心眼!”
“你說誰缺心眼呢?”
“你說我說的是誰?”
……
樓折翡拿著手上的牌,目瞪口呆地看著隔著桌子斗起法來的兩人。
桌上,兩種顏色的靈力你來我往,一道接著一道,毫不客氣。
姜白悄悄溜過來,牽著他離開了桌子:“他倆總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習慣了就好。”
樓折翡:“……”
這他娘的咋習慣?
剛才沒打滿兩圈,但總的算下來,只有樓折翡一個人沒胡過,姜白跟大長老說了兩句,帶著樓折翡一起去了后院。
“我們是小輩,不好耍賴,只能愿賭服輸。”姜白勾著他手指晃了晃,“等下我來做飯就好,阿翡在一旁歇歇。”
星壇從前面看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殿,一眼就能看到底,走進去才發現,后面還別有洞天。
殿后有個院子,里頭和尋常住處差不許多,廚房臥房樣樣俱全。
廚房里有各種時蔬材料,姜白掃了一眼,冒出點壞主意:“阿翡,烤雞吃嗎?”
樓折翡瞬間明白了他的主意,失笑:“你啊,也不怕惹他們生氣,聯手收拾你?”
剛才二長老和三長老用幺雞嘴過對方,姜白這時候上一盤烤雞,擺明了是讓他們補腦子和心眼的。
姜白一把拎起雞:“是他們想補一補的,我只是做個好事,幫他們實現愿望,再說了,有大長老在,他們不敢對我怎么樣的。”
雞是處理好的,已經拔了毛,姜白拿著刀在雞身上劃了幾道:“誰讓他們用打牌欺負你的,說了你不會玩,還硬拉著你玩。”
“其實挺有意思的。”樓折翡隨手揪了片葉子,在掌心里揉搓,“長老們都是修行之人吧,還要吃飯嗎?”
姜白往雞肚子里塞了些香葉草藥:“落楓谷和其他宗門不同,不太注重辟谷,長老們格外看重一日三餐,餐餐都不落下。”
樓折翡點點頭:“那他們平日里就湊到一起打馬吊嗎?”
這活動屬實令人震驚,尤其和長老們的嚴肅形象不符合,他直到現在都還沒能完全接受。
“對,不過最近幾個月玩的少。”不知想起什么,姜白憋不住露出一絲笑,“最近他們三缺一,打不起來,憋了幾個月了,不然也不會拉著我們湊數。”
火已經生起來了,姜白將準備好的雞放在上面烤,他燒烤手藝盡得青鸞真傳,操作起來有模有樣的。
樓折翡幫不上忙,被安排在旁邊吃水果,他挑了個小金桔,剝起來:“不是有四個長老嗎,為什么會三缺一?”
姜白眼瞅著他剝完,湊過頭去蹭了一瓣,含糊道:“大長老不玩這玩意兒,以前三位長老都是拉我爹爹來湊數的,最近爹爹和父親外出了,沒人陪他們。”
怪不得來落楓谷也有一段時日了,還未曾見過姜竺和他那位道侶。
小金桔酸,樓折翡吃了一瓣就吃不下了,把剩下的喂給姜白:“你父親和爹爹經常離開落楓谷嗎,那你們豈不是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面?”
姜白聳聳肩:“他倆每年都會出去幾個月,我早就習慣了。”
樓折翡拍拍手,看著籃子里的水果:“想吃小金桔還是別的?”
姜白眼睛一亮:“阿翡要喂我?”
樓折翡隨口應了聲,他沾了手,現在懶得去洗,看姜白挺愛吃那酸不拉幾的小金桔,反正他現在閑著無聊,可以投喂一點。
半晌沒聽到回話,樓折翡疑惑抬眼,正對上姜白殷切的目光。
他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到姜白感動的聲音:“阿翡主動喂我吃水果,肯定是特別喜歡我。”
“……”
樓折翡暗叫不好,他怎么忘了,這小傻子給點顏料就開染坊,指不定又腦補了什么。
姜白激動地烤著雞,抽空掃了眼果籃:“我要吃葡萄,阿翡可以剝了皮喂我嗎?”
葡萄皮那么難剝,水還多,他才不要……樓折翡張了張嘴,在姜白期待的目光中“嗯”了聲:“綠的還是紫的?”
姜白舔了舔唇:“紫的,我喜歡吃大的!”
樓折翡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認命地剝起葡萄來,他活了兩輩子,就沒這么伺候過人。
這小傻子就是來克他的。
絕對是!
這水果應該是落楓谷里種的,比外邊的大一圈,剝開皮,紫色的汁水流了滿手。
樓折翡將剝好的葡萄喂給姜小祖宗:“還要嗎?”
葡萄比剛才的金桔都大,姜白一邊臉鼓起來,愜意地瞇起眼:“要!”
阿翡主動喂他,他怎么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他一定要多吃點!
樓折翡沒辦法,只好繼續喂他。
所幸籃子里的紫葡萄只有一串,不一會兒就被姜白吃光了。
樓折翡舒了口氣,沒葡萄了,應該不用喂——
“阿翡,綠的也行,我也喜歡。”
“……”
樓折翡定定地瞧了他一眼。
姜白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意猶未盡:“怎么了?”
“沒。”樓折翡深吸一口氣,認命地拿起那串綠葡萄,他從來沒發現,葡萄這種水果長得還挺招人恨的。
看了就手癢,讓人忍不住想捏碎。
又過了一會兒,總算把殺千刀的葡萄都吃完了,樓折翡看了看手上沾的葡萄汁水,有些嫌棄,他最近幾個月都不想再看到葡萄了。
也不想再喂姜白吃水果了!
姜白將烤好的雞整個放進盤子里,盤子上鋪著一張荷葉,被烤雞的熱氣一烘,荷葉的清香瞬間溢了出來。
烤雞外酥里嫩,皮上泛著油光,荷葉的香氣正好中和了油膩感,引人食指大動。
姜白拍拍手,打來一盆水,秋冬之際,水涼,他兩只手伸進水里,不一會兒就把水催熱了:“好了,阿翡可以過來洗手了!”
水冒著熱氣,樓折翡愣了一下,被姜白拉著手浸在水里。
溫熱的水瞬間就把手暖熱了,耳邊是熟悉的碎碎念:“阿翡身子弱,之前受的傷還沒好,可不能碰涼的。”
樓折翡心里一陣熨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小氣,不就是喂個水果嘛,就沖姜白對他呵護備至,他還能再喂幾回。
小傻子太會戳他心了。
洗完手后,姜白拿著帕子,一點點幫樓折翡擦干手上的水,然后從果籃里拿起一個桃子,塞進他手里。
樓折翡下意識拒絕,要把桃子還給他:“不用了,我不喜歡吃桃子。”
姜白沒接,眼睛亮亮的,不難看出一點得逞的驕傲:“我喜歡,阿翡喂我吃。”
樓折翡:“……”
套路,他娘的都是套路!
樓折翡想回到剛才,把那個覺得還能再喂幾次水果的自己打死。
他憤憤地捏著桃子,遞到姜白嘴邊。
吃完了桃子,姜白總算不作妖了,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吃飯用的是打馬吊的桌子,靈石刻出來的牌被收在一旁養鳥的金絲籠子里,那籠子做的密,牌橫著堆在里面剛好能放下。
就是那鳥不見了蹤影。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沒在殿中發現鳥的蹤跡。
姜白倒了杯茶,也不吃飯,就慢吞吞喝著。
幾位長老都不拘束,三長老直接撕了條雞腿,拿在手里啃著:“白白怎么不吃飯?”
姜白咂咂嘴:“我辟谷。”
他話音剛落,就打了個嗝。
“……”
屋子里一靜,幾位長老相視一笑:“白白偷偷開小灶了?”
姜白臊著一張臉,跟紅透的桃子似的:“沒,我就吃了一點水果。”
說著,他眼疾手快,把另一個雞腿夾到自己碗里。
嗯,一點水果。
一串紫葡萄,一串綠葡萄,一個大桃子,沒錯,一點。
樓折翡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旁紅著臉的人,忍不住揚了揚唇。
這小傻子,吃水果吃撐的估計就他一人。
二長老瞧見姜白的動作,逗他:“不是辟谷嗎,怎么又夾雞腿?”
姜白只當沒聽見,張羅道:“食不言寢不語,大家趁熱吃吧,免得這雞等下涼了不好吃。”
幾位長老笑著搖搖頭,都安心吃起飯來,他們似乎對烤雞很滿意,三下五除二就瓜分干凈了,樓折翡還沒回過神來,盤子里就只剩下荷葉了。
姜白瞧了瞧四周,見沒人注意,偷偷把自己的碗推到樓折翡面前。
他這動作說隱蔽也不隱蔽,是偷偷的,卻又帶著點想要炫耀的心思,總之瞞不過桌上幾位長老的眼。
樓折翡看著那雞腿,揚了揚眉。
姜白只當沒看到長老們揶揄的目光,捧著茶水,沖樓折翡露出個燦爛的笑。
樓折翡心尖一軟,感覺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不疼,酥酥麻麻的。
他沒推辭,接著姜白的碗,吃到了今天第一口,也是唯一一口肉。
吃過飯之后,幾個長老就催著他們去撿星石。
星石是一種特殊的石頭,會發光,看起來像星星一樣,只有九星天才有,愿賭服輸,兩人要撿兩籃子星石回來。
姜白用一只手拎著兩個籃子,另一只手拉著樓折翡,憤憤道:“做完飯還要撿星石,長老們就是聯合起來坑我們吧!”
二長老喝了口茶:“撿星石咋了,多好啊,最適合你們這種情竇初開的娃娃了,月照柳梢頭,人約九星天,就當是去約個會。”
三長老幫腔:“可不是嘛,你父親和爹爹以前就經常一起去撿星石。”
姜白嘟噥幾句,一臉“不情不愿”,帶著樓折翡去九星天了。
他們離開后,大長老撫摸著之前逗鳥用的長翎羽毛,問道:“可有發現?”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都搖搖頭:“和之前一樣,看不出來歷,能確定的是,他和白白淵源很深,斬不斷。”
大長老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確實斬不斷,我原先還覺得有轉機,直到今天看到他,第一眼,我還以為自己又見到了……”
“不會吧,真有那么像嗎?”
“何止是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大長老抬手擋住眼睛,蒼老的聲音帶著顫抖,“就像當初剛看到白白一樣,我還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落楓谷,那位也沒有隕落。”
殿中一片寂靜,氣氛漸漸變得沉抑。
星盤緩慢地移動著,光落在殿中的壁畫上,晶石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暈。
最后那幅畫上的赤色鳳鳥滿身烈焰,像是要從墻壁上的青紫劫雷中掙脫出來,將充滿希望的光撒向整片大地。
一切都好像活了起來。
雷電猙獰,轟隆作響。
姜白撐起結界,護著樓折翡往前走:“別怕,這里終年雷云密布,前面不遠處有個傳送陣,從星壇去九星天,走傳送陣比較快。”
他話音剛落,一道雷就劈了下來,正好落在他們面前。
姜白皺皺眉頭,又加了一層結界:“怎么回事,之前明明都不會劈下來的。”
樓折翡抬起頭,看到天空中虬結的雷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不好!”
他心頭一緊,顧不上解釋,拉著姜白就往傳送陣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我太喜歡評論了,寶們評論一多,我就忍不住想加更。(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存稿箱流下了淚水)
剛發現開獎了,有比較歐的寶嗎,過來讓我蹭蹭!
【傻黃甜小劇場】
白白:我喜歡吃大的!
阿翡:哦~(解扣子)
白白:葡萄,我說的是葡萄啊喂!
阿翡沉默一會兒,指了指自己:我小名葡萄。
白白:……
第 40 章
傳送陣就在前面, 樓折翡拉著姜白埋頭往前跑,隔一會兒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雷劈下來的聲音。
姜白一頭霧水,但也知道情況緊急, 并未在此時多問, 沉默地加固結界, 用靈力將兩人保護起來。
有驚無險地到達傳送陣,樓折翡催道:“這傳送陣怎么開啟, 只能傳送到九星天,還是可以傳送到其他地方?”
“用靈石開啟,可以傳送到其他地方, 但是需要調整, 我還沒學習過法陣相關的東西。”姜白從儲物袋中取出靈石,快速安進傳送陣四周的凹槽,“阿翡快來!”
樓折翡搭上他的手, 與他一同踏入傳送陣。
靈石里的力量一點點流入法陣的印跡當中,整個傳送陣慢慢亮起來,柔和的光將他們兩個人籠罩起來。
就在傳送陣要開啟的時候,一道青紫雷電驟然劈下來。
電光石火之間, 姜白迅速轉過身,一把把樓折翡抱進懷里, 用身體護住了他:“咳咳, 阿翡沒事吧?”
樓折翡眉頭緊皺, 扶住他的后背, 又驚又怒:“你撲過來干什么,有沒有受傷?”
姜白吐出一口氣, 笑著搖搖頭:“我沒事, 我還要好好保護阿翡呢。”
身體的本能反應比思維更快, 他下意識就撲過去抱住樓折翡了,現在才慢慢回過神來。
樓折翡看他面色無異,不像說謊,才松了口氣,擰著眉頭看向傳送陣:“靈石碎了。”
方才那道雷正好打在其中一顆靈石上,傳送陣上的光亮了一瞬,緩緩褪去。
姜白有些愁悶:“這怎么辦,傳送陣不亮了,該不會不能用了吧?”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雷云密布,青紫色的電光“滋啦滋啦”的響著。
剛才那道劈下來的雷里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姜白自知抵擋不了幾道,想從這里跑回星壇的話,不太現實。
樓折翡盯著地上的傳送陣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再放一塊靈石上去。”
“可是這傳送陣已經被破壞了,再放靈石也沒辦法啟動。”他嘴上這么說著,還是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塊靈石。
樓折翡接過那塊靈石,放進被雷劈裂的凹槽里:“試一試唄,興許有奇跡發生也說不定。”
意料之中的,傳送陣并沒有亮起。
姜白泄了一口氣,掌心迸發出強烈的靈力:“傳送陣應該是壞了,看樣子只能回星壇了,趁這雷還沒劈下來,阿翡,我們趕緊離開。”
樓折翡一直盯著地面,聞言撲進他懷里,委委屈屈地喊道:“可是這雷好可怕,我不敢過去。”
與此同時,他指尖彈出一道靈力,順著破損的傳送陣痕跡游走。
樓折翡上輩子鉆研過法陣,也知道這種傳送陣,剛才那一擊不至于無法挽回,還可以補救一番。
只是傳送陣有固定的傳送順序,這里排在最前面的傳送地址是九星天,剛才的傳送已經被打斷,九星天怕是去不成了,能傳送的話,八成也是傳送到第二順位的地方。
眼下回是回不去了,只能寄希望于傳送陣。
樓折翡一邊偷偷用靈力修復傳送陣,一邊在心里腹誹,這第二順位的傳送地址應該不會去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吧。
姜白用結界將兩人護起來,一邊計算著回去的路線,一邊安慰道:“阿翡不怕,我會保護你的,我保證,這雷絕對不會劈到你。”
樓折翡夾著嗓子,哭哭啼啼:“不行,我還是好怕,阿白我腿軟,走不了。”
“那我抱你!”姜白當機立斷,一把把他抱起來。
樓折翡一愣,下意識勾著他的脖子:“抱著不方便吧。”
這種情況下,顯然是背著他更方便,還能騰出手來應付劈下來的雷電。
姜白沖他安撫地笑了笑:“沒事,我抱著你,阿翡能看到我,就不會害怕了。”
騙子,又在說謊。
樓折翡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小傻子瞎話編得不怎么樣,是把他也當傻子了嗎?
姜白正準備照著想好的路線跑過去,壞掉的傳送陣突然重新運作起來,他腳步一頓,有些回不過神來:“這傳送陣……”
樓折翡默默收回修復傳送陣的手,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看來奇跡出現了呢!”
既然傳送陣可以用了,那就沒必要鋌而走險跑回去了,姜白把樓折翡放下,為防雷再劈下來,他仔細的用靈力將整個傳送陣都罩了起來。
“等到了九星天,我立馬給長老們傳信,請他們來接我們。”
“嗯。”
樓折翡隨口敷衍著,心道還不一定傳送到哪里去呢。
不過也隨便了,落楓谷那么大,只希望別傳送到縱云林里。
他一看見那青紫色的雷電,腦海中就閃過了在縱云林的禁地里,那道劈下來的劫雷,當下就反應過來事情不對勁。
再聯系姜白說的那句話,可以確定,這雷是沖他們來的,其實還能再準確點,樓折翡估摸著,八成是沖自己身上那股力量來的。
傳送陣光芒大盛,四周變成乳白色一片。
傳送開始了。
樓折翡懶懶地靠在姜白懷里,修復傳送陣耗費心力,他現在身心俱疲,提不起一點勁兒來。
感覺到環抱著自己的胳膊收緊了些,樓折翡勾了勾唇,側過頭,抵著姜白的頸窩蹭了蹭。
許是傳送的距離有些遠,等了好一陣子,四周的光才慢慢熄滅。
樓折翡站直了身子,準備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逗逗姜白,傳送的位置從九星天變成了其他地方,小傻子肯定整個人都懵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
他甫一抬眼,就說不出話來了,臉色驚變,不敢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的景象。
如樓折翡所料,姜白確實懵了,環視四周,有些困惑:“這,這不是九星天,為什么會傳送到這里,我從來沒來過這地方,這是哪里?”
你當然不會來過這地方。
樓折翡胸口梗著一根刺,火辣辣的疼,他指尖發顫,用力攥緊才能讓自己抖得不那么厲害。
眼前山谷狹隘,黑潮涌動,像一口幽深的井,要將所有的光吞噬干凈。
映入眼簾的一切,都和過往的記憶重合起來。
這里是,暗淵的入口。
“阿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姜白湊過來,將他滑落的發絲拂開。
樓折翡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搖搖頭:“我沒事。”
“真的沒事?”姜白狐疑地看著他,“怎么聲音有些啞,是不是嚇到了?”
樓折翡擠出一個笑:“這里看上去有些恐怖,黑漆漆的。”
他們站在暗淵的入口,姜白朝入口看了一眼:“不怕,我陪著你,咱們不進去,我先給長老們傳個信。”
暗淵是魔界的禁地,方圓百里沒有生靈,一片死寂。
姜白在一旁給長老們傳信,趁這個時間,樓折翡打量了一下四周。
沒有變化,和他記憶中的暗淵一模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落楓谷的傳送陣會將他們傳送到暗淵,但事已至此,再費神糾結那些事也沒用了,還不如想想怎么離開這里。
傳送陣是單向的,沒辦法原路返回,要回落楓谷,必須離開暗淵,穿過魔界,然后去到人間。
冷靜下來后,樓折翡反而不那么擔心了,左右他現在修為在身,便是在魔界,也不用畏懼什么。
更何況,魔界還算得上是他的老家呢。
“好了,已經傳信給長老們了,等他們收到信,就會來接我們了。”
“也不能在這里干等著吧,不知這里距離落楓谷有多遠,要不要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姜白點點頭:“是要找個休息的地方,前面黑漆漆的,有種壓抑的感覺,看起來很危險,咱們往另一個方向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
雖然四周一片荒涼,看上去不像有人家的地方。
樓折翡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正是離開暗淵去往魔界的方向:“行。”
走了兩步,姜白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我剛才看了一下,方圓百里都荒無人煙,咱們這么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時候去,阿翡上來,我背你。”
樓折翡也沒客氣,趴到背上,修復傳送陣耗費了不少精力,他正累著呢:“這次怎么不抱我了?”
姜白一頓,嘟嘟噥噥:“抱著的話,我一直看你,會分心的,分心就走不快了。”
瞎話連篇。
樓折翡勾了勾唇,沒拆穿他。
姜白踏空而行,這里光禿禿的,沒有借力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騰空奔跑。
他的劍在縱云林折斷了,還沒有找到新的適合的法器,沒辦法御劍,只能這樣。
這比徒步速度快很多,沒花太長時間,他們就到達了暗淵與魔界交界的地方。
周圍魔氣繚繞,姜白有些遲疑:“阿翡,我覺得這里的氣息有些奇怪。”
比之魔界,這里的魔氣不算濃郁,姜白修煉用的是正統法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樓折翡從他懷里摸出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汗:“有嗎?”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姜白往上掂了掂,背著他踏過那條邊界,進入魔界。
越往里走,魔氣越濃厚,周圍彌漫著一股沉抑的氣息,又像是摻著無盡的誘惑,勾著人沉淪在這里。
感覺不到一絲靈氣。
姜白呼吸緊了緊,心中有些打鼓,他就算再不諳世事,此時也確認了四周涌動的都是魔氣。
魔界和人間其實差不多,也有各種城池街道,店鋪樓閣,就是氛圍不那么祥和,多了點血腥,多了點暴力。
樓折翡深吸一口氣,有種久違的熟悉感,若不是顧及姜白,他還真挺想大喊一句“本尊又回來了”。
雖然有點蠢。
重生之后,樓折翡就察覺不到體內的禁術痕跡了,但他畢竟在魔界修煉多年,這里對他而言,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若是沒有遇到姜白,他估計自己還是會回到魔界。
靠著一身修為,比上輩子提前幾十年當上魔尊,其實仔細想想,也挺不錯的。
相比于樓折翡的愜意,姜白心里慌亂不已,周圍的一切都提醒著他,他誤打誤撞來了正道修士最不愿涉足的地方——魔界。
正道修士受不了魔氣,但很奇怪,這里的氣息并不令他感到難過,他就是有些慌亂,初來乍到,怕沒辦法保護好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心上人。
聽說魔修殺人不眨眼,手段殘忍,姜白暗暗告誡自己,他一定要保護好阿翡,等長老們來接他們。
見姜白半晌沒動作,樓折翡以為他在思索往哪里走,環視四周后,興致勃勃地指了個方向:“去那邊吧。”
既然來了,總得回家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阿翡: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