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季卷多花了許多時間,力使霍青桐相信,她對金風細雨樓諸多支援,當真只為了在北地扶植個進可影響京中局勢、退可引以為援的盟友,至于季冷那傳遍中原武林的含怒出手,絕對只是他個人的錯誤想法,與她一點關系沒有。
在江南與福建交界,總算把將信將疑的霍青桐送了回去,季卷仰天長嘆,重新收拾好心情,才又回身反到江南兩州。
溫趣已翹首等她好幾日,見她終于回返,急切道:“你與何家談判,怎么花了這么久才回來?這幾日江南內部震動,青田幫已遲了許久沒反應了!”
季卷一震,忙道:“何事?”
“盤踞江南北地的霹靂堂‘震岳’分支,趁主家‘急飛天火’四人齊出,糾集門中高手,襲殺堂主雷正,如今已堂堂入主雷家堡,門主雷利自封做了新一任的霹靂堂堂主!”
季卷本已癱到椅子上,聞言豁然起身,瞬間想通了什么,抽了自己一下,恨聲道:“好個雷損,竟然利用我們!”
溫趣沒跟上她的思路:“這事與六分半堂有什么關系?”
季卷扶住額頭,越發惱怒:“雷正雖然保守,到底恪守霹靂堂一貫底線,沒有徹底偏向過六分半堂,有他坐鎮,六分半堂與霹靂堂如今還算兩個各自獨立的幫派。但雷利——他可是雷損的堂弟,雷損過去出身,正是震岳門,如今雷利入主霹靂堂,恐怕要帶著整個江南武林,徹底倒向六分半堂了!”
她越想越覺得頭痛,按住太陽穴,嘆道:“有膽色找準這個‘急飛天火’四大高手齊出的時機發作,此等決斷心絕非雷利這個莽夫自有,肯定是雷損在其后唆使。恐怕六分半堂還暗地派了高手過來助陣,才至于雷正一點還手之力都無。”
溫趣逐漸聽得明白了。她合上議事廳大門,快步湊到季卷身邊,肅穆道:“所以說,在我們利用雷損給金風細雨樓送貨的同時,雷損也利用了這次運輸完成對霹靂堂的掌控。”
季卷苦笑:“恐怕是這樣。我向來覺得天下武林,論智謀無人能出我右,這回卻實實在在,在雷損和狄飛驚手上栽了個跟頭。”
她搖搖頭,把剛回駐地時偷懶一日的想法望到了九霄云外,焦急道:“本想緩慢蠶食江南,如今局勢,我與雷損都清楚不可能和平解決了。不行,我必須搶在六分半堂徹底把握住洪州以北以前,今年冬季一過,便立即決戰!”
心中有此定論,因主事人不在而趨于靜默的江南分部重啟往日高效,溫趣繼續在兩州之地收攏愿意投靠的江湖人,操練軍陣,季卷手上事就更繁雜,正值夏稻收割、秋稻播種之時,她與田字部遍踏各處驗收新式耕種法的收成,使民心穩定,倉中有余糧,便立即又回身向官吏敷衍稅收,滿足地方官員中飽私囊的血盆大口。
再之后,秋季防雨,冬季防寒,以及隨時在船塢進出的商賈貿易,零零總總的民生大事都得看顧。她心中已有計量,決心把雷卷騙上船來,與她一起對付雷利掌下的霹靂堂,而要說服雷卷這種主事,光憑嘴皮和利益并不太夠,必須得有足夠實證,令他相信,一來青田幫的確將為人謀福祉放在首位,二來青田幫這套做法,的確行之有效,并非季卷一人夢囈。
秋去冬來,洪、信二地日新月異,季卷為此生生忙瘦不少。這段時間,要不是葉孤城偶爾過來管教,她差點快把習武一事忘了個干凈,每天東奔西走,幫中工匠改良火爐溫度到更高的消息,都比她內力增長更值得高興。
葉孤城看不過眼,剛想發作,就被她興奮地拉著,要用他的“天外飛仙”試一試這新式爐子煉出來的兵器是否更耐用。
如果葉孤城另練了門以眼神發劍的武功,就在季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被千萬把利劍穿心而過了。
好在葉孤城并不屑去練這些旁門左道,所以季卷至今還能活著,活蹦亂跳地安排幫中事,甚至沒有忘記趕在枯水期前再給六分半堂派去一支運貨船隊。
這期間,北方的霹靂堂在雷利——或者說雷損——的整合下,已將其余幾個支脈重新并為一體,只余南方的“小雷門”與季卷的青田幫,因地勢互為犄角,暫且未生大事,只有些小摩擦。
季卷這次再派船隊,心中已沒了任何借此麻痹六分半堂的意圖,只是一日沒有徹底與六分半堂撕破臉,就一日維系表面和平而已。
或許是上回運入京城的珠寶賣出了遠超于想象的價值,六分半堂也與她保持了同等的默契。
這一批貨船出發時,自京城又傳來另一個驚人消息,流傳到青田幫駐地,令季卷也暫時放下了手中要事,思考這番變化會不會影響她的計劃。
——金風細雨樓樓主,蘇遮幕重病不治,于此瀟瀟暮雨灑江天的秋末,撒手人寰。
緊跟著發生的,是幾位跟隨蘇遮幕出生入死的老部將,自請出樓,往江湖中閑云野鶴而去。
季卷看到消息后一哂,拒絕了溫趣“往金風細雨樓寫封信”的提議,閉目思忖片刻,讓青田幫內部靜觀其變。
“這是意料之中的動蕩,蘇夢枕若沒有預案,那他這個樓主之位,未來不可能坐得穩當。”她說,否認了一切向金風細雨樓施以援手的提議:“沒必要為此暴露我們兩方盟約。”
“那么那些已隨船隊發往京城的東西——”
季卷說:“蘇夢枕和我一樣清楚,他必須截住這批貨,決不能讓它們暴露在雷損眼前。”
她轉身又投向了安排幫中子弟厲兵秣馬的要務。
而就在她忙了幾日后,京城又有消息傳來,新接任樓主之位的蘇夢枕在就任儀式當天,挾刀連挑兩座六分半堂的分堂,更有一位堂主叛出六分半堂,歸附金風細雨樓。雷損盛怒之下派雷動天追殺,卻又被莫北神的“無發無天”阻攔,令叛逃的堂主安然踏入天泉山。
此消彼長之下,蘇老樓主身后不過三日,金風細雨樓的勢力再一躍,已超越迷天七圣,成為京城中第二大的江湖勢力。在此驚人消息之下,蘇夢枕再次攔截運給六分半堂的貨船一事,已成了非常不值一提的小新聞。
季卷在幫中演武時接了消息,當眾笑了起來。
“你瞧,我說什么來著?”她笑著對溫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