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緊握
冼桓松努力平復(fù)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怒火:“為什么不還手?”
宋知倦:“我還手了……”
冼桓松不自覺地又放大了聲音:“你還沒還手我能看不出來嗎?明明就是一直在被打。”
宋知倦垂著頭沒有說話。
冼桓松最不喜歡看到他這個樣子, 顯得既懦弱又膽子,被人欺負(fù)了也不會說出來,只一味地忍耐和承受。
冼桓松毫不懷疑, 如果今日他沒有去, 宋知倦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可是當(dāng)他看見宋知倦嘴角的淤青,他就生氣不起來,只能把怒火轉(zhuǎn)移到那三個人身上了。
宋知倦沒等到意料之中的罵聲, 反而等到了無休無止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有點(diǎn)慌了,他怕冼桓松對他失望,連罵都不想罵了。
實(shí)際上,冼桓松只是在想著要怎么懲罰那三個人, 光光告訴顧長老好像還不夠, 他要……
宋知倦急切地喊了一聲:“少主……”
“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是因?yàn)椤?br />
他咬了咬嘴唇,道:“因?yàn)樗麄冋f你是病秧子, 我聽不下去, 才動手的。”
冼桓松愣住了。
從小他的身體就不好,爹爹經(jīng)常給他請各種名醫(yī),開了各種草藥,所以他本身就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有時候衣服上都會沾滿藥香。
他當(dāng)然也知道師兄弟們都在背后給他起外號,但沒人敢站到他面前說, 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連他都不在意的小事,竟然真有傻子在意。
冼桓松這會兒好像冷靜了一點(diǎn), 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我就是病秧子啊, 他們沒說錯。”
宋知倦?yún)s用力地?fù)u搖頭,堅(jiān)定地說:“你不是。”
冼桓松看了看他,挑眉問道:“你是因?yàn)槲也藕退麄兇蚣艿模俊?br />
宋知倦:“嗯。”
冼桓松心中蕩起漣漪,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高興嗎?有點(diǎn)吧。
宋知倦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神色,道:“少主,我下次不會了,別趕我走。”
冼桓松在長凳上坐下,手指敲了敲桌子:“過來坐好。”
宋知倦乖巧地坐在對面。
冼桓松朝他昂了昂下巴:“胳膊,伸出來。”
宋知倦伸出胳膊。
冼桓松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稍微拉近了一點(diǎn),仔細(xì)看著他胳膊上被刀劃出來的口子。
冼桓松:“你……不疼嗎?”
宋知倦搖搖頭。
冼桓松嘆口氣。
真能忍啊,怎么可能不疼。
冼桓松:“還有哪里受傷了?”
宋知倦老老實(shí)實(shí)道:“胳膊,臉,肚子,背上。”
“那你……”冼桓松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說?”
剛剛自己才把他摔到地上,背朝地。
也不知道有沒有加重傷勢。
冼桓松站了起來:“你坐好,別動,我馬上回來。”
未等宋知倦答話,冼桓松已經(jīng)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冼桓松又跑了回來,宋知倦還坐在原地沒動。
他把手里攥著的藥瓶放桌上,道:“這是我問師尊討的,藥效快,而且不會留疤。”
冼桓松一只手按住宋知倦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藥瓶,把藥粉灑在傷口處。
宋知倦強(qiáng)忍著疼痛咬住嘴唇,臉色發(fā)白,死死抑制住把胳膊抽回去的沖動。
冼桓松動作放輕,認(rèn)真地給他上藥,嘴里小聲嘀咕:“現(xiàn)在知道疼了。”
冼桓松把藥瓶放下,和其他幾個一起推到宋知倦面前,一一介紹道:“這個是外敷,一日一次;這個是內(nèi)服,一日兩次;還有這個是……”
宋知倦全部記了下來。
冼桓松舒口氣:“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我必然會給你個交代。”
宋知倦磨磨蹭蹭地沒有動。
冼桓松:“怎么了?”
宋知倦:“背上的傷我涂不到。”
冼桓松:“……”
宋知倦抬頭看他,冼桓松受不了他像小狗一樣的眼睛。
冼桓松把臉撇向一邊:“知道了,每日晚上我去幫你涂。”
反正沒幾天就會痊愈的吧。
宋知倦頭上隱形的耳朵豎了起來,他竟然開始期待晚上了。
從第二天起,宋知倦就再也沒有見過打他的那三個人,師尊也沒有多說什么,還在關(guān)心他的傷勢。
—— ——
宋知倦小時候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看起來比較瘦弱。
但在冼少主的不懈努力下,宋知倦調(diào)整了飲食習(xí)慣,不再狼吞虎咽,一頓的飯量也恢復(fù)了正常,也終于有了正常小孩的體重,可身高卻比冼少主高了半個頭。
原本可以低頭看的人一下子需要仰頭看了,冼少主覺得很不公平。
冼桓松悶悶不樂地看著面前扒飯的宋知倦,道:“為什么咱倆吃的一樣,你卻長得比我高?”
宋知倦:“因?yàn)槲页缘枚唷!?br />
冼桓松比較了一下兩人盤子里的飯菜,道:“明明沒有差多少啊。”
宋知倦:“你平日里會給我很多點(diǎn)心,記得嗎?”
冼桓松:“對哦,那我以后不給你點(diǎn)心,你是不是就沒我高了?”
宋知倦:“……”
完蛋,他把自己坑了。
宋知倦咳了一聲,道:“我剛剛說錯了,不是因?yàn)槲页缘枚啵且驗(yàn)槲覄拥枚唷!?br />
冼桓松失望地垂下頭:“那我沒辦法比你高了。”
宋知倦給他遞了一個橘子:“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保護(hù)你,任你差遣。”
冼桓松轉(zhuǎn)念一想,也是。
他把橘子拋回去:“幫我剝好。”
宋知倦接住笑了笑:“好的少主。”
冼桓松把一個小碟子推過去,里面裝著兩塊白糖糕。
冼桓松:“不想吃了,你吃吧。”
宋知倦“哦”了一聲,夾起來咬了一口,剛蒸好的白米糕軟糯清香,混雜著白糖的甜。
兩人吃完飯后打算一同去街上逛逛。
滌霜城內(nèi)熱鬧繁華,人聲鼎沸。
冼桓松背著手走在前頭,宋知倦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后面。
冼桓松側(cè)身回頭瞥了一眼,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冼桓松出來的機(jī)會不多,宋知倦更是少,但他們也不急,就這么慢悠悠地逛著,好像只是為了享受兩個人的時光。
冼桓松駐足在一個賣武器的小攤邊上,攤主見冼桓松穿著華貴,腰上還掛著玉佩,自然而然地就認(rèn)為他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攤主立馬堆起笑容:“小少爺,想要看點(diǎn)什么呀?我們這兒什么都有。”
冼桓松嘴里說著“隨便看看”,眼睛盯住了攤面上的梅花鏢。
攤主是個人精,見狀便指著梅花鏢道:“這幾枚梅花鏢可是我們那兒的大師打造的,厲害得很。”
冼桓松稍微有點(diǎn)心動,他拿起來仔細(xì)瞧了瞧,確實(shí)做得不錯。
冼桓松不墨跡,直接問攤主:“多少錢。”
攤主:“不貴不貴,一兩白銀就可以了。”
冼桓松朝宋知倦昂昂下巴,示意他上來付錢。
可宋知倦湊到冼桓松耳邊,低聲道:“太貴了,梅花鏢我也有。”
冼桓松饒有興致地挑起一邊的眉毛,將手里的東西放了回去。
宋知倦朝攤主抱歉地笑笑:“我們不要了。”
然后他趕緊拉著冼桓松跑了,留下攤主在后面喊:“誒,別走啊小少爺,我們這里可以講價的呀——”
等到看不見了那個小攤,兩人才停下來。
冼桓松質(zhì)問般看向?qū)Ψ健?br />
宋知倦從腰帶里拿出一枚梅花鏢遞過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色澤更亮,鏢鋒更銳,比剛才的要好太多。
冼桓松震驚地問:“你哪里來的?”
宋知倦:“我娘親給的。”
冼桓松:“你娘親?”
宋知倦;“她扔我的時候……給我的。”
宋知倦默默低下了頭,回憶如潮水般襲來。
他依稀記得娘親把他扔掉時的畫面。
“娘親……娘親你別走……”
“阿倦啊……娘親對不起你……”
最終,他還是沒有抓住娘親的袖子,沒有趕上那輛馬車。
手里握著最后一刻娘親塞給自己的梅花鏢,他一個人像蠶蛹那樣蜷縮起來,卻成不了蝴蝶。
冼桓松見宋知倦一臉破碎的樣子,非常后悔多問了一句。
他把宋知倦舉著的手推回去,兇巴巴地轉(zhuǎn)移話題:“我不要,這是你的,好好收起來。”
宋知倦:“沒事,我一共有三枚,給你一枚。”
冼桓松皺起眉頭:“我都說了我不能要。”
宋知倦只好把梅花鏢放回腰間,道:“那我下次買一個給你,剛剛那個成色不好,又很貴,實(shí)在不值當(dāng)。”
冼桓松點(diǎn)點(diǎn)頭,假裝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這個提議。
宋知倦:“我們還逛嗎?”
冼桓松:“沒意思了,回去吧。”
兩人往冼家走,宋知倦跟在冼桓松身后,還是隔著幾米遠(yuǎn)。
冼桓松不知為何覺得煩躁,他停下扭頭道:“過來。”
宋知倦不明所以地跟著停了下來。
冼桓松:“我讓你跟我并排走。”
宋知倦想起第一天時冼桓松立下的規(guī)矩,猶豫道:“可是……”
冼桓松:“別廢話,過來。”
宋知倦:“好。”
不得不說,宋知倦喜歡這種肩膀靠著肩膀的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踏實(shí)。
冼桓松趁他不注意,垂著的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耳朵染上薄粉,稍微有點(diǎn)別扭地說道:“我不會扔下你的。”
宋知倦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手上的溫?zé)醾鬟f到眼睛里。
他眨了眨眼,手上悄悄握緊了一些,臉也有些紅。
因?yàn)橹俺赃^苦,所以他更加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兩個人默契十足地走得很慢,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有掌心的汗珠能反映他們的緊張。
少年的背影堅(jiān)定,每一步都走得熱烈,影子如同蝴蝶的翅膀般交疊,向世人訴說青春的愛戀。
他們緊握的雙手,比一切誓言珍貴。
第32章 第一
宋知倦今日是偷偷溜出來的。
顧長老在檢查練習(xí)情況時, 見宋知倦每個動作都很到位,每個功法都掌握得很好,就直接放了他半天假。
宋知倦沒跟冼桓松說這件事, 而是自己一個人離開了冼家, 來到了滌霜城的街上。
他打聽過了城東有一家小有名氣的鋪?zhàn)樱小疤煜碌谝环弧保锩尜u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不過老板的脾氣古怪, 對于一些無價的寶物,他看人不看錢。
倘若有緣,你甚至可以不花錢;倘若無緣,你花再多錢都沒用。
當(dāng)然了,生意還是要做的, 里面大部分的東西價格昂貴, 而且老板從不講價。
按老板的話說,物各有命,緣分未到罷了。
宋知倦想去碰碰運(yùn)氣。
他照著地址尋到一條偏僻的小巷, 還有淡淡的酒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宋知倦抬腳走進(jìn)去, 幾乎是跟隨著那股酒香,停在了一處神秘的鋪?zhàn)忧啊?br />
漆黑的牌匾上刻著“天下第一坊”這五個大字,張揚(yáng)又灑脫,仿佛怕別人不知道,卻又開在這不起眼的巷子深處。
“天下第一坊”的隔壁是一個精致的小酒館,宋知倦心道怪不得會有酒香。
他探頭朝鋪?zhàn)永锩嫱送? 物品被很普通地陳列擺放著,有個戴著黑色圓眼鏡的男人躺在柜臺前的搖椅上, 手里握著一把折扇,長衫拖地也不在意。
宋知倦剛邁進(jìn)去一步, 就聽見老板低沉的嗓音。
“歡迎光臨‘天下第一坊’,只要買了我們的東西,就會變成天下第一。”
老板看了他一眼:“小兄弟想買什么?”
宋知倦:“額……有沒有梅花鏢?”
老板:“梅花鏢?”
老板意有所指道:“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嗎?”
宋知倦愣了一下:“什么?”
老板拿扇子隔空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腰間:“在那兒,成色還不錯。”
宋知倦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老板笑了笑:“萬物皆有靈,我能看見萬物的靈,所以我當(dāng)然知道。”
宋知倦覺得這里越來越古怪了,他莫名染上一層心慌。
老板用扇骨敲著手心:“不過,我不建議你再買梅花鏢,因?yàn)閮蓚可能會‘吵架’,導(dǎo)致效果減半哦。”
宋知倦:“不是我用,我……買給別人。”
“這樣啊,”老板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正好有一樣。”
他挺身從搖椅上下來,正準(zhǔn)備進(jìn)入內(nèi)室,撩簾子的手一頓,又轉(zhuǎn)身看向宋知倦:“對了,你的梅花鏢能賣我嗎?”
“什么?”宋知倦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您要買我的梅花鏢?”
老板:“你開個價,我全要了。”
宋知倦搖搖頭:“不行,我不賣,多少錢都不賣。”
財(cái)老板:“或者你想要我這里的什么東西,隨便拿,我跟你換。”
宋知倦:“給什么都不換。”
“那還真可惜。”老板臉色平靜,留下這句話就毫無留戀地鉆進(jìn)了內(nèi)室。
不一會兒,他拿著一個檀木盒子走出來。
老板把盒子遞過去:“里面有六枚,都是我保留的精品。”
宋知倦接過來打開一看,確實(shí)是六枚上好的梅花鏢。
話說回來,他又有些遲疑道:“價錢的話……”
老板看他拮據(jù)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是最普通的弟子服,不像是能付得起的樣子。
老板搖搖頭:“不用錢,你拿走吧。”
宋知倦:“啊?”
這下他是真傻了。
宋知倦:“為什么?”
老板甩手打開了扇子,邊扇邊躺回到搖椅上,倒是頗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聽過我的傳聞嗎?碰到有緣人不用錢。”
宋知倦:“聽過,但我……未曾親眼見過這種事。”
“現(xiàn)在你不就見過了嗎?”老板很無所謂地說道:“好了,快拿走吧。”
宋知倦捧著手里的檀木盒子,還是覺得不真實(shí):“真的嗎?我不用付錢?”
“對,沒錯,是的,百分百正確。”老板朝他揮揮手,“快走,不然我一會兒就反悔了。”
宋知倦笑著鞠了一躬:“謝謝您,額……請問您貴姓?”
老板懶洋洋道:“叫我‘財(cái)老板’就好。”
“謝謝您,財(cái)老板。”
“哦對了,”宋知倦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么,回頭問:“您……是怎么看出來我和這個梅花鏢有緣的?”
財(cái)老板故作神秘:“天機(jī)不可泄露啊小兄弟。”
宋知倦便不敢多問,再次道謝后道:“財(cái)老板,下次我?guī)遗笥岩黄饋怼!?br />
“這也算是我收藏多年的寶貝了,要好好珍惜啊小兄弟。”
“我會的!”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財(cái)老板長嘆了一聲,慢悠悠地開口:“準(zhǔn)確點(diǎn)來說,梅花鏢不止是和你有緣,和你要送的那位朋友也有緣啊……”
他望著宋知倦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世間最難談‘緣分’一詞,我不能過多干涉,舉手之勞罷了。”
“至少是未來幾年里,希望你們都能珍惜眼前人啊。”
—— ——
冼桓松沒在屋子里,而是靠在修煉場旁邊的一棵樹上。
他抱著雙臂,眼睛緊緊盯著修煉場上的每一個人。
宋知倦不在這兒。
冼桓松狠狠地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
他從早上等到現(xiàn)在,都沒有看見宋知倦的人影,馬上晌午修煉就結(jié)束了。
期間他當(dāng)然去其他地方尋過,可一無所獲,沒有人看見過宋知倦,最終他還是來到修煉場等著。
“喂,”冼桓松隨便喊住了一個路過的弟子,“宋知倦呢?”
那弟子先喊了聲“少主”,才道:“宋師兄一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冼桓松:“行了,去吧。”
看著修煉場上的人漸漸散去,冼桓松又踢了一腳。
這時,宋知倦從遠(yuǎn)處跑過來,氣喘吁吁道:“少主您怎么不在屋子里啊?家主說了讓您好好休息。”
“我無聊,于是便出來等你。”冼桓松看他滿身汗水,質(zhì)問道:“去哪兒了?為什么提前走不跟我說一聲?”
宋知倦還是有些喘,咧嘴笑笑:“秘密,一會兒告訴你。”
冼桓松不知為何憋著一股火氣,翻了個白眼繞過他就走。
宋知倦趕緊跟上,湊到他身邊:“少主您生氣了?因?yàn)槲要?dú)自出去沒有告訴您?”
冼桓松語氣發(fā)沖:“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宋知倦縮了回去。
一路上都沒有人出聲,直到在膳堂坐下。
冼桓松也覺得自己反應(yīng)有些過度,宋知倦又不是他的附屬品,他不應(yīng)該如此限制他。
只是……剛才一個人等了那么久,有些不習(xí)慣。
冼桓松打算說些什么緩和局面,就見手邊上被推過來一碗湯和一碟點(diǎn)心。
宋知倦可憐兮兮道:“少主,我錯了。”
冼桓松抬眼看他。
宋知倦:“我不應(yīng)該瞞著你,不該讓你擔(dān)心的。”
“誰說我擔(dān)心你了。”冼桓松抿了抿唇,“我可以不管你去了哪里,但下次你至少要知會一聲。”
宋知倦點(diǎn)點(diǎn)頭。
冼桓松抵擋不住他真誠的眼神,原本他想說自己不會限制他做任何事的。
唉,還是舍不得他的“小尾巴”。
冼桓松把湯和點(diǎn)心推回去:“你吃,我不吃。”
宋知倦:“特地給你留的。”
冼桓松又默默地拿了回來,端起湯喝了一口,是他喜歡的豆腐鯽魚湯。
宋知倦笑了笑,開始吃自己的飯。
冼桓松:“你說的秘密是什么?”
宋知倦:“你喝完藥就知道了。”
冼桓松好奇地追問,奈何宋知倦死活不說。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飯回去,冼桓松難得二話不說一口氣把藥喝完了,快得宋知倦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冼桓松滿臉寫著“快夸我快夸我”。
宋知倦被逗笑了,坐到他對面:“急什么?”
冼桓松:“什么秘密?”
宋知倦不慌不忙地從袖子里拿出手帕,伸過去擦了擦冼桓松的嘴角。
冼桓松身體僵了一下,卻沒往后躲。
“好了,”宋知倦把手帕放在一邊,遞過去一個檀木盒子,“打開看看。”
冼桓松:“這是……梅花鏢?”
宋知倦“嗯”了一聲。
冼桓松小心翼翼地把梅花鏢拿出來,鋒利的鏢刃在刺眼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冼桓松的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驚喜:“你……你從哪里來的?”
宋知倦:“我去了‘天下第一坊’,老板送我的。”
冼桓松瞪大了眼睛:“‘天下第一坊’?聽聞那里的東西很貴,老板沒收你錢?”
宋知倦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冼桓松震驚到說不出話。
宋知倦:“他說此物和我有緣。”
冼桓松:“這老板真的很奇怪。小時候我和師尊一起去過一回,一支羽毛箭他就要價五十兩銀元,師尊還真的買了,我以為你也會被他宰。”
宋知倦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五十兩銀元啊……一支羽毛箭……”
冼桓松:“對啊,所以你說這梅花鏢是他送你的,怎么可能嘛。”
宋知倦:“真的是,我沒騙你,況且你也知道我身上沒錢。”
冼桓松噎了一下,確實(shí),平日宋知倦都是和他形影不離,出門也只會拿著他的錢袋幫他付錢。
冼桓松:“嗯……你真的沒花錢?”
宋知倦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
冼桓松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頭問:“你不會……消失了一早上就是為了給我買這個吧?”
宋知倦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對啊。”
冼桓松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宋知倦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冼桓松搖搖頭,朝對方笑了笑,轉(zhuǎn)而繼續(xù)摩挲著手里的梅花鏢。
宋知倦的眼神清澈,問:“你不喜歡嗎?”
冼桓松立刻答道:“不是,我很喜歡。”
小少主放下了他高傲的頭顱,真心實(shí)意道:“謝謝。”
宋知倦笑了,驕陽透過窗檐,灑在少年身上,泛起陣陣金色漣漪。
冼桓松把目光放回梅花鏢上:“可我不會啊。”
宋知倦:“明日我教你。”
冼桓松:“不能現(xiàn)在嗎?”
宋知倦:“你的書還沒讀完吧?”
冼桓松:“對……可是……”
“好了,”宋知倦站起身,“走吧,去書房。”
冼桓松沒辦法,他把梅花鏢收好后跟了過去。
第33章 來訪
冼桓松有賴床的習(xí)慣, 以前也沒人敢喊他,現(xiàn)在不一樣,宋知倦每日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敲響冼桓松的房門。
冼少主果斷選擇無視他, 用枕頭捂住耳朵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宋知倦知道冼少主的毛病, 他推開房門直接走進(jìn)里屋,看見冼桓松背對著他側(cè)躺,沒有任何起床的意思。
宋知倦早料到會是這樣,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每日把冼少主喊起來都是一項(xiàng)大工程。
宋知倦附身輕輕拍了拍冼桓松的肩膀:“少主,該起床了。”
冼桓松沒有反應(yīng)。
宋知倦:“你睡了八個小時,足夠了,睡太多反而會影響精神。”
冼桓松皺眉哼唧了兩聲。
宋知倦:“越睡越困,快起來吧少主。”
冼桓松被煩得起床氣都出來了, 他黑著臉坐起身, 拿起枕頭就往宋知倦的臉上砸。
宋知倦從善如流地接住,抱在懷里:“不是還要學(xué)梅花鏢嗎?”
冼桓松聽見“梅花鏢”稍微清醒了些,他揉揉眼睛, 身體搖搖晃晃, 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繼續(xù)睡。
宋知倦趕緊把手放到他的背上幫他撐住,等著他起來。
冼少主終究還是起床了,當(dāng)然直到洗漱完畢,他都沒有給宋知倦好臉色。
宋知倦只能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生怕又惹他生氣。
冼桓松推開門,陽光明媚刺眼, 空氣清新潔凈,微風(fēng)和緩溫柔。
他伸了個懶腰, 轉(zhuǎn)頭看向宋知倦,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沖他笑。
時間定格得剛好。
宋知倦拿出自己的梅花鏢, 在手里拋了兩下,眼里有星星在閃,亮晶晶的,笑著對冼桓松說道:“走啊,我教你。”
說完他率先跑到了院子里。
冼桓松抿了抿唇,卻也沒憋住笑意,彎著眼睛跟了上去。
宋知倦每次看見梅花鏢,都能想起娘親拋棄他時的場景,因此他之前也不愿拿出來。
但奇怪的是,只要冼桓松在他身邊,他就好像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氣。
大概……是因?yàn)橘杆山o了他家一樣的感覺。
梅花鏢雖然不及長劍什么的攻擊性強(qiáng),但勝在小巧,基本用作暗器。
冼桓松身子差,練不了武器,平日修煉只教一些調(diào)理身體的三腳貓功夫。
梅花鏢簡單易學(xué),又不耗體力和靈力,必要時候還能防身,宋知倦覺得很適合冼桓松。
宋知倦對冼桓松說道:“擲梅花鏢的時候,身體要直。”
冼桓松有樣學(xué)樣地照著宋知倦一步一步做,先跟著他調(diào)整好姿勢,再開始學(xué)手部動作。
宋知倦擲出去一個,梅花鏢直直地飛出,正中靶心,也就是樹干上。
冼桓松沒有學(xué)到精髓,他擲的梅花鏢在半空就往下墜,形成一道弧線,落在地上。
腰間的玉佩在陽光下晃了晃,奪目刺眼。
宋知倦:“注意力集中在手上,要又快又準(zhǔn)。”
冼桓松依葫蘆畫瓢,卻很難掌握要領(lǐng),他不免有些失望。
宋知倦安慰道:“多練練,就可以了。”
宋知倦陪著冼桓松一起練了半個時辰,直到有個小廝從外頭跑進(jìn)來。
小廝:“少主少主,段冥仙君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冼桓松立馬把手中的梅花鏢拋給宋知倦,一臉興奮地看著小廝道:“真的嗎?”
小廝點(diǎn)點(diǎn)頭:“在潮汐谷,估計(jì)馬上就到了。”
冼桓松什么也不管地沖出了院子,留下宋知倦一頭霧水。
宋知倦問小廝:“段冥仙君是誰?”
小廝:“是一位很厲害的仙君,之前救過滌霜城所有的百姓,我聽說少主小時候還差點(diǎn)成了他的徒弟呢。”
宋知倦:“那……為什么沒成呢?”
小廝:“唉,因?yàn)樯僦鞯纳眢w吧。”
宋知倦“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看向手中地梅花鏢。
小廝已經(jīng)走了,他慢吞吞地收拾好,想了想還是往廳堂走去。
段冥此次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著靈思仙君。
剛到門口,就見冼桓松跑過來,還差點(diǎn)殺不住車往他身上撞。
幸好靈思幫他擋了一下。
靈思笑著打趣道:“冼少主這么著急干什么?你家段冥仙君又不會跑掉。”
段冥聽后皺著眉看了他一眼,靈思則朝他聳聳肩。
冼桓松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繞繞頭,恭敬地喊了聲:“靈思仙君,段冥仙君。”
冼桓松雖然很崇拜段冥仙君,但也不至于鬧到人盡皆知的程度,不過仙京幾個跟段冥仙君關(guān)系不錯的人才會調(diào)侃調(diào)侃罷了。
冼桓松:“別站著了,我們?nèi)d堂聊。”
段冥剛想拒絕,卻被靈思搶先開口道:“行啊,正好我們累了,走吧段冥,去喝口茶。”
靈思朝他眨眨眼,段冥無語地撇過頭去。
其實(shí)靈思在滌霜城的辦事,恰巧和段冥碰到,就一起走。
段冥到冼家來不過是順路問兩句,根本不用留下來。
靈思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瘋。
段冥沒辦法,只能被迫坐在廳堂里,手邊放著一杯剛沏好的茶。
冼臨舟坐在主位上,笑瞇瞇地看著兩位仙君,道:“不知仙君此次來滌霜城是有什么事嗎?”
段冥:“聽聞有人在潮汐谷邊上聽見了怪聲,我過來看看。”
冼臨舟了然道:“對待潮汐谷確實(shí)要小心為妙,萬一那條蛇再跑出來,百姓們又要遭罪。”
段冥:“不會,封印還在。”
冼臨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那怪聲是哪里發(fā)出來的呢?”
段冥搖搖頭:“貴府有人聽見過嗎?”
冼臨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沒有,我懷疑啊,可能根本就沒有什么怪聲,聽錯罷了。”
段冥沒有說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冼桓松安靜地坐在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段冥仙君。
靈思在一旁看見他一副花癡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是哪個小姑娘被段冥仙君迷住了。
靈思看戲般撐著下巴,無聲地笑了笑。
這時,宋知倦從門口風(fēng)塵仆仆地跑進(jìn)來,廳堂里的人皆是一愣,冼桓松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問:“怎么了?”
宋知倦氣喘吁吁地走到冼桓松身邊,尷尬地站著道:“沒什么。”
冼桓松不疑有他,繼續(xù)盯著和父親聊天的段冥仙君。
倒是靈思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兒的,他上下打量著這個毛躁的男孩。
靈思朝宋知倦抬了抬下巴:“誒,你叫什么?”
宋知倦見對方身份高貴,便行禮后道:“宋知倦。”
靈思“啊”了一聲,宋知倦被他盯得稍微有些不舒服。
宋知倦彎腰湊近冼桓松的耳朵,悄悄問道:“他們是誰啊?”
冼桓松:“左邊是段冥仙君,右邊是靈思仙君,兩位都是從仙京下來辦事的,平日里見不到。”
宋知倦點(diǎn)點(diǎn)頭,自己果然沒看錯,確實(shí)身份尊貴。
靈思還在看著宋知倦,他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
靈思朝他招招手:“過來。”
宋知倦猶豫了,他用眼神詢問冼桓松,后者示意他過去。
靈思看著面前慢吞吞的男孩,笑道:“緊張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靈思:“手伸出來。”
宋知倦照做。
靈思輕輕搭上他的手腕,感受他的靈脈。
不一會兒,靈思便放下了手。
靈思:“要不要跟我走?我正好缺個徒弟。”
此話一出,廳堂里瞬間安靜。
段冥不知道靈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看向?qū)Ψ剑`思只朝他搖搖頭。
冼臨舟則是臉色一變,僵硬地笑了笑:“靈思仙君怎么突然問這個?”
靈思:“我瞧這男孩兒靈核不錯,靈脈也很平穩(wěn),是個好苗子。”
冼臨舟:“可……他不過是桓松的陪讀罷了,哪里能……”
靈思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冼臨舟一眼:“人家小孩都沒說話,冼家主這么著急拒絕干什么?”
冼臨舟渾身一激靈,忙道:“當(dāng)然是看知倦的意思。”
現(xiàn)在目光都集中在宋知倦身上,他局促地后退兩步,求助般望向冼桓松:“少主,我……”
冼桓松:“你答應(yīng)的話……就不會回來了是嗎?”
宋知倦:“……”
冼桓松臉色有些難看,他把頭轉(zhuǎn)過去,道:“隨……隨便你。”
宋知倦不知所措地低著頭,最后他下定決心般舒了口氣,看向靈思仙君道:“抱歉仙君,我……還是算了吧。”
靈思仙君驚奇道:“為什么?”
冼桓松也看向他,臉色卻比剛才好了不少。
宋知倦:“多謝仙君的好意了,既然是冼家把我撿回來的,我就不會走。”
靈思:“確定嗎?再考慮一下吧,跟我去仙京不會虧待你的。”
宋知倦搖搖頭:“我決定了。”
靈思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給你機(jī)會了啊……果然還是沒辦法改變嗎……”
沒人聽見他說的話。
冼桓松趁他們聊天的時候,偷偷問宋知倦:“為什么不答應(yīng)?那可是靈思仙君誒,雖不及段冥仙君,但也很厲害的。”
宋知倦:“我不想和你分開。”
冼桓松懵了一下,很快移開眼,心里像是被填滿了,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天色不早了,段冥帶著靈思告辭冼家。
一走出門口,段冥就看向靈思:“那孩子有哪里特別嗎?”
靈思:“哦,這兩日樓風(fēng)不在,我替他掌管一會兒司命簿,不小心就看見了什么好玩兒的事。”
段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偷著看的吧。”
靈思“嘿嘿”笑了兩聲,算作默認(rèn)。
段冥:“樓風(fēng)肯定會發(fā)現(xiàn)。”
靈思:“我才不怕他,他還欠我三十靈石呢。”
段冥:“什么時候?”
靈思:“前日啊,我?guī)退ソo鶴琪送東西,順便坑了一筆。”
段冥:“……”
兩人快到仙京時,段冥才發(fā)現(xiàn)今日沒有看見靈思平日里一直拿在手上的扇子。
段冥:“你扇子呢?”
靈思無所謂地說道:“啊,我也不知道放哪兒了,可能被某個人偷走了也說不定。”
段冥:“……”
第34章 玉佩
曇花一現(xiàn)間, 數(shù)不盡多少個春夏秋冬悄然溜過。
兩個少年相伴而行,沐浴四月的陽光,享受九月的芬芳。
宋知倦因?yàn)轶@人的天賦, 早早就被顧長老選為接班人, 現(xiàn)在他在冼家雖然不至于橫著走,但至少再也沒人敢欺負(fù)他了,所有弟子皆是畢恭畢敬。
哦, 當(dāng)然了,冼少主是例外。
承蒙宋知倦愈發(fā)嚴(yán)重的寵溺,冼少主的少爺脾性見長,對“身嬌肉貴”這一詞的詮釋越來越徹底。
宋知倦本在完成師尊布置的經(jīng)文抄寫,一個小師弟趁著師尊不在的空檔湊過來。
師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幾眼, 宋知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頭也不抬地問道:“有什么事就說。”
師弟:“師哥啊,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太慣著少主了?”
“嗯?”宋知倦有些意外,“為什么這么問?”
師弟:“就今日用早膳的時候, 我瞧見少主連站都不想站, 還讓你把每樣早點(diǎn)擺好在他面前才肯動筷,太夸張了吧。”
宋知倦倒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他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宋知倦:“還好吧,挺正常的。”
師弟又想起來了一件事:“不止這個,還有上回我們一起去洛水鎮(zhèn)玩兒, 少主嫌客棧的房間太小,你就直接換了一家客棧。少主嫌食物不好吃, 你就跑遍整條街找到合他口味的點(diǎn)心。”
師弟說著說著竟帶上了一絲抱怨:“都不給我們分一口。”
宋知倦:“后面不是給你們買了嗎?”
師弟:“不不不,師哥你不懂, 現(xiàn)在不是這個問題,問題是你不能太慣著少主,會慣壞的。”
宋知倦還是沒覺得自己哪里有問題。
師弟一臉沒眼看的表情,覺得自己師哥真的沒救了。
宋知倦手上完成了最后一筆,把抄好的經(jīng)文放到師尊的主桌上,離開前還對師弟打了聲招呼。
宋知倦走出書堂,果不其然看見冼桓松散漫地靠在院子中的一棵樹上,如從前一般,百無聊賴地望著天空,在等待中好似度過了無數(shù)個春夏秋冬。
當(dāng)然,有宋知倦一直陪著,少年才能意氣風(fēng)發(fā)。
宋知倦不由地想起師弟剛才說的話,都是自己慣出來的。
對,這話好像也沒說錯,是他慣出來的,他愿意看見自己的小少爺無憂無慮。
宋知倦過去敲了敲冼桓松的腦袋:“走了少爺。”
“阿倦,”冼桓松回過神來,又變回了那個傲嬌的小少主,“怎么這么慢啊。”
宋知倦幫他把背上的灰塵拍掉:“我已經(jīng)是最早走的好不好,要是不想等的話下次晚點(diǎn)來。”
冼桓松:“誰說我不想等了。”
宋知倦溫柔地笑笑:“好,是我耽誤了少爺?shù)臅r間。”
冼桓松輕輕地“哼”了一聲,臉有些紅,道:“我們?nèi)コ燥埌伞!?br />
其實(shí)他還不餓,但宋知倦練了一個上午,肯定餓了。
宋知倦:“好。”
兩人在膳堂找到往常的位置坐下,宋知倦習(xí)慣性去端飯,挑了幾道冼桓松愛吃的,一樣樣擺好在冼桓松面前。
冼少主嘗了一口白灼生菜,嫌棄太淡了,宋知倦默默把它拿走,又把一盤菜心放過去。
冼少主勉強(qiáng)夾了兩筷子,又不動了。
宋知倦算是哄騙著才讓冼少主吃完了這一頓飯。
兩人走出膳堂時,冼桓松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落落的腰帶,然后猛地頓住了。
宋知倦:“怎么了?”
冼桓松:“我的玉佩不見了!”
宋知倦看他焦急地在衣服里找,于是安慰道:“別急,想想是落在哪里了。”
冼桓松的玉佩一直系在腰帶上,所以宋知倦:“你有解開過嗎?”
冼桓松認(rèn)真地回想,忽然一拍腦袋:“昨日,還記得我們昨日去過‘天下第一坊’嗎?財(cái)老板讓我把玉佩解下來給他看看。”
宋知倦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被冼桓松拉著跑了。
冼桓松:“快走,肯定落在他那兒了,萬一他給我賣掉怎么辦?”
宋知倦:“……”
應(yīng)該不會吧。
兩人喘著氣奔進(jìn)“天下第一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歡迎光臨‘天下第一坊’,只要買了我們的東西,就會變成天下第一。”
財(cái)老板躺在搖椅上,扇面蓋住臉,閉著眼問道:“你們兩個又跑過來干什么?不是昨日才來過嗎?”
財(cái)老板:“可別拿我這兒當(dāng)你們家了啊,以后別來這么勤。”
冼桓松頭上還有點(diǎn)汗,宋知倦用袖口給他擦了擦才放他走到財(cái)老板跟前。
冼桓松:“您還記不記得我昨日給您看過的玉佩?我現(xiàn)在找不到了,是不是落在您這兒了啊?”
財(cái)老板把扇子從臉上拿下來,挑眉看向冼桓松:“就那龍紋玉佩?”
冼桓松立馬點(diǎn)頭。
“呦,”財(cái)老板扶著把手慢慢從搖椅上起來,躺太久他有些僵了,“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我就收起來了,畢竟這種寶貝可不多見啊。”
冼桓松慌了,他拽住財(cái)老板的袖子,語氣急促:“您不會給我賣了吧?可不能賣啊那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財(cái)老板壓著眉把袖子從他手中抽出來:“急什么啊,我又沒說賣了。”
冼桓松當(dāng)即松下一口氣,他摸了摸心口,念叨著:“幸好幸好。”
不開玩笑,如果財(cái)老板把段冥仙君送他的龍紋玉佩賣掉的話,他真的會當(dāng)場暈厥。
財(cái)老板撩開簾子進(jìn)入內(nèi)室,宋知倦出聲安慰道:“找回來了就好。”
冼桓松點(diǎn)頭,捏了捏他的垂下來的手。
財(cái)老板拿著玉佩出來遞給冼桓松:“是這個吧?”
冼桓松接過來仔細(xì)看了看,確實(shí)是自己丟的那個。
他趕緊重新系回腰帶上,生怕自己又忘了。
財(cái)老板“哼”了一聲,道:“動作這么快,我都來不及再摸兩下。”
這可是塊好玉啊,無論是種水還是顏色,都是一等一的,他的“天下第一坊”開了這么多年,什么奇珍異寶沒有見過,但這樣上等的玉佩還是頭一次見。
不僅如此,財(cái)老板總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因此昨日才會讓冼桓松解下來給他看看。
財(cái)老板在搖椅上坐下,扇著扇子問冼桓松:“你這玉佩哪兒來的?”
冼桓松每每提起這個都會有些小驕傲:“一位很厲害的仙君送的。”
財(cái)老板來了興致:“哦?是哪位?”
冼桓松:“段冥仙君。”
財(cái)老板了然地“啊”了一聲,怪不得呢,這下子就說得通了。
財(cái)老板朝冼桓松昂昂頭,問道:“誒,小鬼頭,昨日我忘了問你,你這玉佩能賣我嗎?”
“你果然還是盯上它了,”冼桓松聞言瞪大了眼睛護(hù)住玉佩,“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賣。”
財(cái)老板是真看上了,他極力勸說道:“你若是不想要錢,我這里隨便什么東西都可以拿走,要多少拿多少。”
冼桓松一邊震驚于財(cái)老板突如其來的大方,一邊擺手搖頭:“也不行,這玉佩我從小就隨身帶著,怎能說賣就賣。”
財(cái)老板:“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冼桓松:“別的你都可以要,就這個不行。”
財(cái)老板失望地嘆口氣,轉(zhuǎn)而看向了沒怎么說話的宋知倦。
“那你這個小跟班賣不賣?”財(cái)老板佯裝很感興趣地拿扇子點(diǎn)了點(diǎn)他,嘴上卻是對冼桓松說的,“正好我店里缺個跑腿的,要不把他讓給我?我保證不會少他工錢。”
宋知倦一臉懵,不知道話題是怎么跑到他身上的。
冼桓松頓了頓沒回話。
財(cái)老板乘勝追擊道:“還是一樣,店里的東西隨你挑。”
宋知倦下意識地看向冼桓松,發(fā)現(xiàn)對方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情,心下一涼。
難不成……他真想答應(yīng)?
冼桓松當(dāng)然沒有,他只不過心底藏了些事情,被帶跑偏了一時間走了神。
他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說道:“不行不行,他是我的人,給你了我怎么辦?”
財(cái)老板:“你再找一個不就好了?冼家主家大業(yè)大,財(cái)大氣粗,不可能只有這一個小嘍嘍供你使喚。”
冼桓松明顯不服:“財(cái)老板您也不缺錢,何必抓著阿倦不放?”
財(cái)老板:“我就是覺得這位小兄弟很合我的眼緣,我又不會虧待他。”
冼桓松找不出理由來跟他抗衡,只能重復(fù)道:“不行就是不行。”
財(cái)老板本身就是帶著逗孩子玩兒的心態(tài),看對方快急眼了,也就不逗了。
他的目光在兩個少年身上打轉(zhuǎn)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了,又躺回?fù)u椅上,用扇子蓋住臉,底下傳來悶悶的聲音:“不給就算了,我還不稀罕呢,回去吧。”
冼桓松害怕財(cái)老板反悔,牽著宋知倦的手就往外跑。
“記得以后少來!”
“不記得!”兩個人頭也不回地齊聲喊,然后相視一笑。
隔壁的小酒館還是散發(fā)著青梅酒的香味,每每經(jīng)過這里他們都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他們來“天下第一坊”的頻率很高,但對于青梅酒卻是只能聞不能嘗。
冼桓松眼睛盯著小酒館的招牌,宋知倦開口問道:“很想喝嗎?”
冼桓松頭點(diǎn)得跟撥浪鼓似的。
宋知倦沉默著沒吭聲,腦袋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
冼桓松駐足看了一會兒后才離開。
回冼家的一路上,宋知倦其實(shí)一直很想問冼桓松,剛才他的猶豫是為什么。
但……他沒勇氣問。
萬一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沒有勇氣去面對。
兩個人的手緊緊牽著,沒人松開,或者說都不想松開。
少年的背影堅(jiān)定而熱烈,無人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們知道身邊站著的是彼此,就足夠了。
第35章 生辰
冼桓松十八歲的生辰快要到了, 冼臨舟說過要大辦。
宋知倦雖然每年都陪冼桓松過生辰,都會送禮物,但與往年不同, 這回是對方的十八歲生辰。
宋知倦斟酌好久, 都沒想到合適的禮物。
冼少主幾乎什么都有了。
因此,宋知倦又來到了“天下第一坊”。
令人驚奇的是,財(cái)老板沒躺在搖椅上, 而是站在柜臺后面,手上拿著筆記著東西。
“歡迎光臨‘天下第一坊’,只要買了我們的東西,就會變成天下第一。”
財(cái)老板頭都沒抬就知道是誰來了。
“今日怎么有空過來?聽聞冼少主馬上生辰,你不用陪著嗎?”
“偷溜出來的。”
宋知倦這么些年跟財(cái)老板混得很熟, 他湊上前瞧瞧對方到底在寫什么東西。
好像……是賬本?
不對, 又像是欠款記錄。
財(cái)老板最后寫下個“石”字后就放下毛筆,合上小本本,抬眼看向宋知倦, 問:“找我干什么?”
宋知倦:“您也知道小松生辰, 我想送他個不一樣的禮物。”
對于兩個小子相互的情感,財(cái)老板心里清楚得很。
他打趣道:“把你送給他不就好了?”
宋知倦心頭一跳,耳廓微微泛紅,低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不是的……”
財(cái)老板真是看不下去兩個人扭扭捏捏,誰都不肯捅破窗戶紙的樣子。
財(cái)老板:“還不是,你直接把眼睛黏人家身上得了。”
宋知倦舔舔嘴唇想解釋, 被財(cái)老板揮揮手打斷:“你也別否認(rèn),我又不瞎, 都能看出來。”
他又來了一句:“我覺著啊,那小少主對你肯定也有意思。”
宋知倦眼睛亮了亮, 道:“真的嗎?”
財(cái)老板反問道:“你看不出來嗎?”
宋知倦臉有些發(fā)燙,在一切未確定之前,他不敢亂猜,萬一是空歡喜一場怎么辦?
所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沒有道理的。
“財(cái)老板,你到底有沒有什么能讓小松喜歡的寶貝?”宋知倦趕緊扯回話題,一開始方向就偏了。
“我這里無奇不有。”財(cái)老板又從袖里掏出了扇子,想也沒想就肯定道。
宋知倦懊惱道:“可他基本上喜歡的都有了,我實(shí)在不好選擇。”
財(cái)老板思考了幾秒,忽然用扇骨一拍手心,說道:“正巧我前幾天剛淘到一枚靈珠,融合入一樣貼身物品中,不僅可以增強(qiáng)靈力,更重要的是關(guān)鍵時刻能保命。”
“真的嗎?”宋知倦覺得這枚靈珠很適合冼桓松。
主要是他看中了“保命”這點(diǎn)。
如果他不在小松身邊,那這枚靈珠可以代替他保護(hù)小松。
“當(dāng)然是真的,”財(cái)老板一手扇著扇子,一手撐在柜臺上,食指輕輕敲打著臺面,“快點(diǎn)兒決定要不要,不要的話就別打擾我在搖椅上睡覺。”
宋知倦還想再問問:“怎么個保命法?”
財(cái)老板神秘兮兮地朝他笑了笑:“天機(jī)不可泄露。”
見宋知倦猶豫半天,財(cái)老板不耐煩地再次催促道:“快點(diǎn)兒。”
宋知倦:“行,我要了。”
暫時他也想不到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誰知財(cái)老板“哼”了一聲,收扇的聲音很大,搞得宋知倦還以為是自己哪里說錯話了。
“你想要我就給嗎?這靈珠可是百年難遇,再多錢都買不來。”財(cái)老板立刻換上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商人模樣。
宋知倦震驚于財(cái)老板的變臉?biāo)俣龋牡浪焕⑷鐐髀勚幸话闫夤殴帧?br />
宋知倦:“那您要什么,我都能找來。”
財(cái)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蹙著眉說道:“你有什么寶貝能抵得上我這個?”
宋知倦咬了咬唇,他確實(shí)沒有。
忽然,他記起第一次來“天下第一坊”的時候,財(cái)老板曾經(jīng)問過他的梅花鏢賣不賣。
宋知倦就這么說出來了,引得財(cái)老板挑了挑眉道:“你想用梅花鏢換?”
宋知倦:“對。”
財(cái)老板:“你不是說過什么都不換的嗎?”
宋知倦:“但是……我覺得小松更重要。”
“呦,”財(cái)老板感興趣地笑了笑,“你倆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急著赴湯蹈火啦?”
宋知倦臉上的熱度還沒消下來就又升上去了。
財(cái)老板不逗他了,而是正色道:“你確定嗎?我猜測你的梅花鏢對你有不一樣的意義吧,這么輕易就跟我換了?”
宋知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溫柔一笑,然后真摯道:“在遇見他之前,我把梅花鏢當(dāng)作活下去的寄托,里面包含著母親對我的愛,但是在遇到他之后,我找到了歸宿。”
“確定嗎?”
財(cái)老板又問了一遍,不過宋知倦知道他問的是另一件事。
他篤定道:“我確定。”
財(cái)老板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眼睛盯著白墻,好像是在思考,又或者是在衡量。
終于他嘆口氣道:“好吧,我跟你換。”
宋知倦整個人放松下來,他拿出梅花鏢遞過去。
財(cái)老板看著他手心里的東西,問道:“一共三個?”
宋知倦:“對,全在這。”
財(cái)老板拿扇子在他眼前搖了搖,道:“不用,一個就好了。”
宋知倦:“一個?”
他的梅花鏢本身其實(shí)是沒什么特別之處的,用來換靈珠只會嫌少不會嫌多。
“對。”
財(cái)老板沒給他說話的余地,果斷地從他手里隨便挑了一個,拿著撥開簾子走進(jìn)內(nèi)室。
宋知倦只好把剩下兩個梅花鏢放了回去。
財(cái)老板出來時端著一個紅木盒子,他走到宋知倦跟前打開,里面躺著一顆小小的裹著光輝的靈珠。
財(cái)老板:“它需要融合進(jìn)物品中才可發(fā)揮作用,而且最好是貼身物品。”
宋知倦立刻就想到了冼桓松的玉佩。
宋知倦:“我知道了。”
他剛伸出手去接就被財(cái)老板一把拍掉。
財(cái)老板:“你知道怎么融合嗎?”
宋知倦誠實(shí)地?fù)u搖頭。
財(cái)老板:“……”
不知道你還搶得那么快。
財(cái)老板關(guān)上盒子,對宋知倦說道:“你去把物品帶過來,剩下的我?guī)湍恪!?br />
“好,謝謝您。”
可惜的是,宋知倦一直沒找到機(jī)會偷走冼桓松的玉佩。
生辰當(dāng)日,冼桓松接待了不少賓客,到了傍晚時他準(zhǔn)備去泡藥浴休息一下。
宋知倦就是在這個時候,偷偷順走了他放在屏風(fēng)外的玉佩。
財(cái)老板悠閑地躺在搖椅上晃著扇子,看著宋知倦風(fēng)塵仆仆地跑過來。
財(cái)老板懶洋洋的嗓音傳過來:“慌什么?”
宋知倦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這玉佩是我偷來的,要是讓他發(fā)現(xiàn)我就完蛋了。”
說完他還不忘催促道:“財(cái)老板,你快點(diǎn),我還得在他泡完藥浴前還回去。”
“瞧你跟做賊似的,”財(cái)老板不急不忙道,“生辰禮物你不告訴他?”
宋知倦垂眸,摩挲著手中玉佩上的紋路:“還是不說了,免得他會有負(fù)擔(dān),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財(cái)老板停下了搖晃的扇子,坐起身盯著宋知倦看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行,這是你的決定。”他站起來朝宋知倦招招手,“拿過來給我吧。”
宋知倦揚(yáng)起嘴角,把玉佩遞到財(cái)老板手上。
財(cái)老板走去柜臺底下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紅木盒子放在臺面上打開。
他把玉佩攥在手心,不斷運(yùn)出靈力包裹住玉佩。
另一只手用靈力將靈珠緩緩升起,再慢慢向玉佩推進(jìn),直至兩者完全融合。
玉佩上的龍紋閃爍著銀白的光,熠熠生輝。
宋知倦差點(diǎn)看呆。
等到光芒消退,財(cái)老板才把玉佩拋給他。
宋知倦趕忙雙手接住,無比小心地捧在手心,生怕磕了碎了。
財(cái)老板收起紅木盒子,說道:“可以了,回去吧。”
“謝謝財(cái)老板!”
宋知倦看起來很高興,全然沒注意到財(cái)老板的復(fù)雜眼神。
待宋知倦走出“天下第一坊”之后,財(cái)老板背著手悠悠地踱步到門口,迎著夕陽余暉,垂眸長嘆一口氣。
————
宋知倦趕回去時,冼桓松還沒從木桶里面出來。
他雙臂張開搭在木桶邊緣,閉目養(yǎng)神。
忽然他感到一雙溫?zé)岬氖稚w在他的眼睛上。
冼桓松不由地?fù)P起嘴角,能隨意進(jìn)他屋子的人就那一個。
宋知倦俯身貼在他耳邊,低沉的嗓音惹得他渾身發(fā)麻。
“小松,生辰快樂。”
滾燙的氣流觸及皮膚,冼桓松的耳朵逐漸變得通紅。
宋知倦放下手,冼桓松立馬轉(zhuǎn)頭,宋知倦的嘴角剛好蹭過冼桓松的臉。
這下他整個臉都紅了。
冼桓松覺得周圍有些熱,他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但他又不知道看哪兒。
冼桓松:“那個……你……”
宋知倦輕笑一聲,故意嘴唇貼了貼他的耳垂,明顯感覺到對方瞬間僵硬的身子。
宋知倦直起身道:“我來給你送生辰禮物。”
他提起手里拎著的一壺青梅酒在冼桓松眼前晃晃,道:“‘天下第一坊’隔壁的小酒館。”
冼桓松瞳孔微微放大:“真的嗎?”
宋知倦溫柔地看著他:“嗯。”
冼桓松眼睛盯著青梅酒:“現(xiàn)在能喝嗎?”
宋知倦手往后一撤:“等你泡完再喝。”
冼桓松點(diǎn)頭裝作答應(yīng),趁宋知倦放松警惕之時,又半個身子探出去想要搶酒。
誰知他太過用力扶著木桶邊緣,木桶重心不穩(wěn),眼看就要往旁邊倒去。
宋知倦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冼桓松也有點(diǎn)害怕,下意識地拽住宋知倦的領(lǐng)口。
木桶擺正后,兩人才發(fā)現(xiàn)彼此之間的距離有多近。
冼桓松還拽著宋知倦的衣領(lǐng)沒松手,對著宋知倦近在咫尺的臉,他突然察覺阿倦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吃不飽飯的小男孩兒,而是長成了俊俏的少年。
從小就藏在心底的秘密無處遁形。
氛圍變得有些曖昧。
冼桓松因?yàn)槌D牮B(yǎng)尊處優(yōu)的關(guān)系,皮膚又嫩又白,此刻全部暴露在宋知倦眼里。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還未有所動作,冼桓松卻率先湊上來,輕輕貼了貼他的嘴角。
宋知倦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吻回去。
他輕咬著對方濕潤的嘴唇,對方雖然動作青澀卻也不甘示弱。
宋知倦用剩下的最后一點(diǎn)理智,把手中的青梅酒放在地上,沒讓它“殞命”當(dāng)場。
宋知倦摁住冼桓松的后腦勺,加深這個吻,直到冼桓松喘不過氣,捶了下他。
宋知倦退開一些距離,真切地看見對方眼底有跟自己一樣的情感。
來不及欣喜,他又忍不住順著對方的嘴角一下一下吻到側(cè)臉,再含住耳垂細(xì)細(xì)啃咬。
冼桓松“嘶”了一聲,雙手不知什么時候捏住宋知倦的肩膀。
浴水漸漸變涼,但冼桓松覺得好熱。
宋知倦眼神幽暗,在他耳邊低聲道:“小松成年了。”
冼桓松受不了這個,他追著宋知倦吻上去。
宋知倦一只手摁著他的后頸,一只手沿著腰際往下……
……
……
第36章 靈核
隔日冼桓松醒來的時候, 發(fā)現(xiàn)自己被宋知倦抱在懷里。
昨晚發(fā)生的種種事在他眼前一一回放,冼桓松的智商似乎剛剛上線。
這個他確實(shí)沒有預(yù)料到。
冼桓松稍微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人抱得還挺緊。
他害怕把對方吵醒, 索性就不動了, 窩在宋知倦懷里看著他。
很神奇,當(dāng)年那么大點(diǎn)兒的小跟班,又瘦又小, 一下子長成翩翩公子。
冼桓松手指輕輕碰了碰眼前人的臉,突然很想把他畫下來。
冼桓松一聲不吭地盯著對方,直到宋知倦緩緩睜眼。
“怎么醒這么早?”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睡嗎?”
冼桓松:“不睡了。”
宋知倦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寵溺道:“今日倒沒賴床。”
他湊上前在冼桓松額頭落下珍重一吻, 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那起床我們?nèi)ビ迷纾俊?br />
冼桓松笑了笑道:“好。”
明明兩個人什么都沒說, 甚至連關(guān)系都沒有確定,可他們比誰都清楚。
這就夠了。
有時候兩個人的情感不需要別人評判,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
宋知倦穿著單薄里衣, 先去幫冼桓松拿屏風(fēng)外面堆著的衣服。
昨日太過忘我, 導(dǎo)致完全不記得這里的衣服。
還好宋知倦怕冼桓松著涼,哄著讓他在睡前穿上了里衣。
“我來伺候少主更衣。”
冼桓松站在那里,宋知倦認(rèn)真地幫他一件件穿好,細(xì)心地?fù)崞今薨櫋?br />
到了還剩一條外褲的時候,宋知倦剛蹲下去就被冼桓松拉起來,他紅著一張臉急忙道:“誒誒誒褲子我自己來。”
宋知倦停了下來, 問他:“確定嗎?”
“確定確定,”冼桓松瘋狂點(diǎn)頭, “你也去穿衣服吧。”
宋知倦知道冼少主這是害羞了,就沒再緊逼, 而是淺笑著退開。
冼桓松裝作嚴(yán)肅地穿好了褲子,實(shí)際上他耳尖都是燙的。
害臊。
冼桓松摸摸褲子口袋里的玉佩,拿出來正要系腰帶上,忽然覺得不大對勁。
他低聲喃喃道:“我怎么記得我是放在左手口袋里的……怎么跑右邊去了……”
宋知倦套袖子的手一頓,訕訕道:“可能是你記錯了吧。”
冼桓松沒說話,只是將玉佩翻來覆去地看,宋知倦內(nèi)心有點(diǎn)緊張。
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名堂來。
宋知倦松口氣,過去從他手里拿過玉佩親手為他戴好。
不知道為什么,冼桓松總感覺宋知倦很虔誠。
倒是從未見過他這番模樣。
和宋知倦并肩走在去膳堂的路上,冼桓松還是忍不住笑容,心里甜滋滋的。
他悄悄鉤住宋知倦的食指,后者微微勾唇,一把握住他的手。
雖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牽手,但意義不同。
冼桓松看了眼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后才放下心來。
“師哥!!!”
兩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冼桓松瞬間松開相握的手。
宋知倦指尖一頓,手上失去了溫度,但他沒說什么。
師弟跑過來攬住宋知倦的肩膀,宋知倦被他帶得踉蹌了一下。
冼桓松看了眼宋知倦肩膀上的那只手,臉色不是很好看。
師弟絲毫沒有察覺到氛圍的奇怪,而是先跟冼少主打了聲招呼,然后親密地掛在他師哥身上,說道:“師哥,你也去用早嗎?”
“對,”宋知倦把他的手臂從自己肩膀上扒拉下來,“走路好好走,當(dāng)心摔著,還容易把我?guī)氯ァ!?br />
師弟撓頭一笑:“知道了,那我們一起去吧?”
宋知倦瞄了眼身旁的冼桓松,正想開口拒絕,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率先響起:“他沒空,他要陪我吃飯。”
師弟明顯愣了一下,看看少主再看看師哥,眼珠子在兩人之間打轉(zhuǎn),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趕緊溜之大吉,走前還不忘留了一句:“我太餓了就先去吃了,師哥少主你們慢慢走。”
宋知倦偏頭看向冼桓松,眉眼之間帶著笑意。
冼桓松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他瞪了一眼宋知倦,警告道:“你再讓他把手放你身上試試。”
宋知倦:“醋勁兒挺大。”
冼桓松作勢要打他,宋知倦連忙說道:“好了好了,肯定不會再有下次。”
冼桓松這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手臂走在前面。
用過早以后,冼桓松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屋里。
他還惦記著昨日那壇青梅酒。
冼桓松把酒擺在桌上,宋知倦拿了只小酒碗走進(jìn)來。
冼桓松問道:“怎么就拿了一只?”
宋知倦搖搖頭道:“我不喝。”
冼桓松“哦”了一聲,給自己先倒上了一碗。
他嘗了一口,梅子味融入酒味,帶有一點(diǎn)點(diǎn)酸澀,整體很清甜。
冼桓松抬眼再次問宋知倦:“你真的不喝嗎?挺好喝的。”
宋知倦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好啊。”
冼桓松剛想把酒碗推過去,就被宋知倦捧住了臉。
這個吻溫柔而繾綣,宋知倦捏住他的下巴,方便自己品嘗到青梅酒的味道。
冼桓松緩緩拽住了宋知倦的衣服,被迫仰起頭承受。
……
晌午時分,冼桓松偏要拽著宋知倦給他畫畫。
宋知倦寵著他,真就站那兒一動不動。
等到冼桓松完成大作,宋知倦腿都麻了。
幸好他平日有練習(xí)站樁,不然肯定早就倒下去了。
冼桓松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聲稱一定要掛起來。
這時小廝端著一碗中藥準(zhǔn)時來到冼少主的門前。
這么多年每天都喝一碗中藥,冼桓松竟然開始習(xí)慣了。
以往小廝都是送完藥后直接離開,由宋知倦盯著他喝完。
可今日不大相同,小廝沒有離開,而是對宋知倦說道:“宋公子,家主有請。”
冼桓松:“我爹?”
宋知倦:“冼家主?”
小廝:“是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宋知倦:“好的,我知道了。”
冼桓松想起身跟著一起去,被宋知倦摁回到長凳上。
宋知倦:“你先乖乖把藥喝完,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不給冼桓松反駁的機(jī)會,跟著小廝出門。
宋知倦一路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么,他手心微微出汗,亦步亦趨地跟在小廝身后。
明明冼家主對他很好,但宋知倦每次見到他都會不自覺地心慌,懷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沒做好。
大概是小時候被拋棄的緣故,宋知倦一向謹(jǐn)慎,害怕萬一自己犯錯,就會再次回到居無定所、吃不飽飯的日子。
而冼家主當(dāng)初能夠把他撿回來,就能夠把他扔掉。
小廝退下后,留宋知倦一個人站在廳堂門口。
很奇怪,廳堂的門原本一直是開著的,可現(xiàn)在卻是雙門緊閉。
宋知倦望了望四周,空無一人,連打雜的都不見了。
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里面?zhèn)鱽碣R舟的聲音:“進(jìn)。”
宋知倦推開門,發(fā)現(xiàn)廳堂里不止冼臨舟一個人,還有一位背著手站在冼臨舟右邊,素衣翩翩,頭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但依稀能看見一點(diǎn)兒容貌。
那人腰間別著一把銀色匕首,鐵鞘上刻著奇怪的經(jīng)文,顯眼又特別。
宋知倦從未見過他,絕對不是冼家的人。
冼臨舟見宋知倦愣在原地不動,便朝他招了招手。
廳堂里燈火很暗,宋知倦身后的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他莫名感到一絲涼意。
宋知倦走到冼臨舟跟前,恭敬道:“家主您找我。”
冼臨舟點(diǎn)點(diǎn)頭,朝宋知倦介紹道:“這位是顧長老的胞弟,顧大師,此次來滌霜城找你有些事。”
“找我?不應(yīng)該找我?guī)熥饐幔俊彼沃霙]明白,不由地多看了兩眼那位顧大師,這么一說好像是和師尊有三分相似。
冼臨舟:“不,就是來找你的。”
宋知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冼臨舟幽深的眼神中貌似帶著得逞,反正弄得他很不舒服。
他打了個激靈,把目光轉(zhuǎn)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顧大師,問道:“那您找我有什么事?”
顧大師還是沒有開口,而是轉(zhuǎn)身打開了廳堂里的暗門,率先走了進(jìn)去。
宋知倦從來都不知道廳堂里還有個暗門。
冼臨舟看起來有些激動,差點(diǎn)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催促道:“快跟著進(jìn)去啊。”
宋知倦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進(jìn)去。
暗門里面是一個烏漆嘛黑的小房間,宋知倦什么都看不見,小心翼翼地摸著墻壁。
“顧大師?”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無人應(yīng)答。
正當(dāng)他疑惑之時,一股強(qiáng)烈的沖擊力將他釘在墻上。
宋知倦磕到了腦袋,被撞得頭暈。
顯然,這位顧大師的靈力遠(yuǎn)高于他。
宋知倦到現(xiàn)在還是不知道要干什么。
直到一把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心臟右側(cè),他才明白過來。
宋知倦看不清任何東西,只知道自己完全動不了。
心臟右側(cè)呈現(xiàn)撕裂般的痛,他一口氣差點(diǎn)沒喘上來。
或許在冼臨舟撿他回家的那一天,他的命運(yùn)就被定下了。
他早該知道的。
就連他的母親都不要他,又有誰會真正愛他。
看世間人皆冷漠,折楊柳枝棄岸頭。
宋知倦閉了閉眼,心口處的劇痛一點(diǎn)點(diǎn)蔓延全身,他握緊拳頭,指甲死死掐進(jìn)肉里,一聲不吭。
匕首一下一下割開他的心口,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疼得沒有一點(diǎn)力氣,現(xiàn)在呼吸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
他的靈核被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血肉模糊,皮開肉綻,他的眼神渙散,意識逐漸消失。
那一刻他感到生命在流逝。
俗話說,人在死之前,眼前都會閃過這輩子最幸福的畫面。
顯而易見,他的一生全部都是冼桓松。
就在他覺得自己將死之時,一道充沛的靈力涌入他的心口,將他從地府撈了回來。
昏迷之前,宋知倦聽見了冼臨舟的聲音。
“靈核取出來了嗎?”
“桓松被喝了藥,已經(jīng)睡了。”
“換靈核的時候您可得當(dāng)心,桓松身子弱。”
“太感謝您了,要多少錢我都給。”
“至于這個小子……看在陪桓松長大的份上,就留他一命。”
“把他扔到潮汐谷,但多半是活不了了。”
第37章 饅頭
再次睜眼時, 宋知倦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位了,身體粉碎性得痛。
他這是死了嗎?
可能還沒有。
宋知倦趴在地上,他使勁蜷縮手指, 摩擦得他生疼。
心口空落落的, 字面意思上的那種。
他自嘲地咧開嘴角,看來冼臨舟還有點(diǎn)良心,幫他把心口的窟窿補(bǔ)好了。
衣服上都是干涸的血跡, 他撐起一條胳膊,手腕一軟又摔了下去,重重砸到地上。
宋知倦側(cè)身躺著,無力地咳嗽了兩聲。
又痛……又餓……
周圍一點(diǎn)光都沒有,他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就算是小時候被娘親拋棄荒山, 和野貓搶食, 都沒有現(xiàn)在來得無助和絕望。
是真的沒有光了。
宋知倦頭一回在想自己為什么沒死,或許死了會更加好受一些,因?yàn)椴挥贸惺苓@些痛苦, 不管是□□上還是精神上。
他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顧影自憐的人, 但此刻他也覺得自己是如此可悲又可笑。
他從未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局,真正發(fā)生后卻不意外。
他的靈核,被冼臨舟挖出來,換給了冼桓松。
冼臨舟當(dāng)初帶他回冼家之時,就已經(jīng)全部計(jì)劃好了。
他怕他兒子身體受不住,于是特地選在冼桓松十八歲生辰后, 順便可以讓宋知倦把靈核養(yǎng)得更加強(qiáng)大。
一場十三年的棋局終于落下帷幕。
宋知倦輸?shù)靡粩⊥康亍?br />
他不過是一個裝靈核的盒子而已。
宋知倦的拳頭慢慢握緊,眼神變暗。
如果說冼臨舟拿他當(dāng)工具, 那……冼桓松又拿他當(dāng)什么呢?
冼桓松知道這件事嗎?
還是說他也在耍他。
冼桓松會不會早就知道,然后跟他演了十三年, 演了十三年愛他。
宋知倦不敢想。
他在害怕,害怕真相如利刃,比挖靈核還疼。
萬一是真的,所有人都拿他當(dāng)傻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運(yùn),就是一個器皿,裝靈核的器皿。
不如要了他的命。
尤其是冼桓松……
宋知倦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無論別人拿他當(dāng)什么,唯獨(dú)一個冼桓松,他不可能不在意。
又或者說,只要冼桓松說一句沒有,他就信。
可惜他再也聽不到了。
有時候真相被埋沒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宋知倦幾日未進(jìn)食,虛弱得很,再加上身心俱疲,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去。
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拋棄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流離失所。
他以為的月光不過是滿地的白霜。
宋知倦的心口又開始痛起來,他攥緊了胸前的衣服,臉色發(fā)白,掙扎著站起身。
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他踉踉蹌蹌地找到旁邊的墻壁,才堪堪站穩(wěn)。
宋知倦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扶著墻壁,拖著殘破的身軀慢慢挪動。
每一步都是像是踩在刀尖上,整個身體都跟著疼。
忽然間,他看見前方冒出了一些微弱的光亮。
宋知倦幾乎是循著本能走過去。
地上擺著幾壺酒,和一盞搖曳不定的燭臺,一位男子坐在地上,曲腿靠著墻壁,仰頭看著夜空繁星。
宋知倦咳嗽了兩聲,引來了男子的注目。
男子抿了口酒,側(cè)頭饒有興致地看向這邊。
宋知倦沒撐住,貼著墻壁跪倒在地,血腥味從喉嚨里返上來,悶聲咳出了口血。
他努力抬眼求助般望向那抹光源。
男子安靜了一會兒,似乎透過宋知倦看到了什么。
他的眼眸深邃陰冷,不帶一絲溫度,仿佛墜入無底寒潭。
男子緩緩勾出一抹笑容,讓人后背發(fā)涼。
真有意思。
他終于不再坐視不管,而是放下酒壺起身,不緊不慢地踱步到宋知倦跟前。
男子彎下腰,聲音竟然帶著點(diǎn)愉悅:“哎呀,真慘啊。”
宋知倦腦袋昏沉,只能發(fā)出嘶啞的幾個字:“救……救救我……”
男子收起笑容,摸著下巴掂量了幾秒,還是選擇在手掌上凝聚靈力慢慢往對方身體里送。
“呦,”男子挑了挑眉,“靈核都沒了,還活著呢,不簡單啊。”
宋知倦垂著頭沒說話,只感到有一只手正在把他從死神那里搶回來。
待到男子掌心的靈光散去,宋知倦才能夠站起身,朝男子行禮:“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很虛弱,但好歹要比剛才半死人的模樣好上不少。
男子掃視了他一眼,開口問:“從哪兒來的?”
宋知倦身形一頓,“冼家”兩個字就在嘴邊卻沒有回答。
男子見對方不說話,倒也沒再追問,而是換了個問題:“知道這是哪兒嗎?”
宋知倦搖搖頭。
“這是潮汐谷,”男子貌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把你扔下來的人估計(jì)一點(diǎn)活路都不想給你留。”
“小小年紀(jì),結(jié)這么大仇。”
宋知倦垂著頭,碎發(fā)遮住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男子看了眼他身上又破又臟的衣服,突然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腰。
在宋知倦反應(yīng)過來之前,自己的梅花鏢已經(jīng)在對方手里了。
男子拋著梅花鏢,朝宋知倦昂昂頭:“在這兒等著。”
說完他沒有給宋知倦詢問的機(jī)會,只身前往黑暗深處。
宋知倦沒搞清楚他想要干什么。
約半個時辰不到,男子就回來了。
他剛開始輕快的步伐變得沉重,手里的梅花鏢也不翼而飛。
他自顧自道:“沒想到這封印還挺強(qiáng),挺厲害……”
宋知倦拍了拍衣服,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
宋知倦看了眼他空空的手心,立馬問道:“我的梅花鏢呢?”
男子似乎有點(diǎn)累,他長舒一口氣,對宋知倦說道:“被我融合進(jìn)綠鱗蛇里了,以后你就是他的主人。”
“綠鱗蛇?!”
宋知倦只在書上看到過這個生物,據(jù)說綠鱗蛇異常兇猛,什么肉都吃,人也吃。
但它在多年前已被段冥仙君殺死,怎么會……
男子笑了一下:“它沒有死,你們的那個什么……段冥仙君沒有殺死他,只是將它封印在這兒。”
“現(xiàn)在呢,他的封印被我破了,雖然費(fèi)了點(diǎn)力氣。”
“它是你的了。”
短短幾句話,說者輕松,聽者震驚。
什么叫做是他的了?
什么是他的了?
綠鱗蛇?
開玩笑的吧。
看宋知倦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男子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像在說“大驚小怪”。
宋知倦:“你是……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
話音剛落,洞穴里就傳來“嘶嘶”的吐信聲,宋知倦抖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綠色巨蟒扭動著鉆出來。
他瞳孔皺縮,不自覺地后退兩步,仰頭盯著這個龐然大物。
男子站在綠鱗蛇前,卻沒有一點(diǎn)膽怯,反而友好地摸摸綠鱗蛇探下來的腦袋。
宋知倦咽了咽口水,猶豫著不敢靠近。
男子拍了拍蛇的腦袋,看向宋知倦,對它說:“去吧。”
綠鱗蛇吐著信子,慢悠悠地接近宋知倦,直到后者退無可退撞到墻壁上。
宋知倦和綠鱗蛇四目相對,嚇得心臟怦怦直跳。
他感到溫?zé)岬耐孪⒃谏砩希┯驳匾粍硬桓覄樱ε孪乱幻胱约壕蜁怀缘簟?br />
誰知綠鱗蛇低下頭,做出臣服狀。
宋知倦壓住內(nèi)心的恐慌,顫抖著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綠鱗蛇的腦袋,一觸即分。
它貌似知道新主人的抵觸,于是便不再向前,而是回到了男子的身邊。
“嚴(yán)格來說,我是這條蛇的前任主人,它幫了我不少忙,”男子輕撫著蛇的鱗片,“但后來我日益繁忙,將它忘在了潮汐谷中,不成想它會被封印住。”
宋知倦:“那……我要它何用?”
男子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它可以幫你抓人。”
宋知倦明顯一愣,好像知道對方是在說誰。
冼臨舟。
報(bào)仇。
宋知倦垂下眼眸,復(fù)雜的情緒一涌而上,難以疏解。
“還有,你以為你一個人在這里能堅(jiān)持幾天?”
“想要活下去,光靠你自己一個人是不夠的。”
宋知倦沉默了幾秒,抬頭時眸中滿是堅(jiān)定。
男子朝綠鱗蛇偏了偏頭,它便再次向宋知倦移動。
“等……等一下……”宋知倦還是擺了擺手,“先等我適應(yīng)一段時間。”
男子笑了一聲,背著手往他原來坐的地方走去。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恰恰相反,按照他往常的性子,不應(yīng)該幫忙的。
大抵是今日酒喝多了,人變得感性,記起了很多從前的事。
他該回去了。
地上的幾壺酒基本都空了,他撿起最后一壺,仰頭喝盡后隨意一扔。
就在他準(zhǔn)備揮袖離去前,宋知倦喊住了他。
宋知倦又行禮道:“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現(xiàn)在我無法報(bào)答,但公子可否留個姓名或住處,待我調(diào)理好后一定去找您。”
男子思索了一會兒,吐出四個字:“鬼都,鬼王。”
宋知倦心中一驚。
在人間待了太久,不知曉鬼都的事很正常。
但他也沒想到竟然能夠親眼見到當(dāng)今鬼王。
不對,鬼王為何會來相隔甚遠(yuǎn)的潮汐谷?
沒等他想通,男子忽然拿出一個油紙包裹拋過去。
宋知倦微微欠身接住,打開一看,是兩只圓鼓鼓的白面饅頭。
他的雙眼瞬間蓄滿淚水,詫異地抬頭,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消失了,只留下了幾個空酒壺和一盞微弱燈火。
宋知倦被親生母親丟棄時,他沒有哭。
宋知倦被挖靈核時,他也沒有哭。
唯獨(dú)收到這兩只饅頭時,他哭了。
宋知倦眼前一片模糊,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用力地啃了一口,饅頭本身沒有什么味道,就是那種很普通的白饅頭,可他卻越嚼越甜。
還記得當(dāng)年冼臨舟帶他回家的那一天,給過他一個糖饅頭,遠(yuǎn)比這個甜,但是現(xiàn)在想起來只覺得嘗到了滿唇苦澀。
第38章 閆鈺
宋知倦覺得自己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
沒了靈核, 他的靈力迅速流失,恢復(fù)起來也很困難。
他每日被困在潮汐谷底,和綠鱗蛇的感情日益增進(jìn)。
它的靈性很強(qiáng), 會順著墻壁爬出潮汐谷, 帶著野味和泉水回來。
宋知倦全然靠著這些活著。
漸漸地,他也沒繼續(xù)抵觸這個唯一的陪伴。
宋知倦在這些日子里不是在養(yǎng)傷就是在修煉,雖說回不到以前靈力最強(qiáng)盛的時候, 但所幸不再處于瀕死狀態(tài)。
那位男子像是消失一般,再也沒有來過。
宋知倦發(fā)現(xiàn)他還給自己留了一樣?xùn)|西,是一個面具,宋知倦將它收好。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多少個日月交替。
又是一個夜晚, 宋知倦坐在男子的位置上, 望著星空。
綠鱗蛇“嘶嘶”地挪到宋知倦身邊,他摸了摸它的頭。
挺神奇的,這么多天他竟然習(xí)慣了綠鱗蛇的靠近。
他想起了自己的梅花鏢, 融合進(jìn)了綠鱗蛇的身體里, 現(xiàn)在只剩一個了。
他的靈力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恢復(fù)。
說得輕松,實(shí)際上被活生生挖掉靈核的痛苦,不是誰都能熬過去的。
甚至有段時間,他實(shí)在是無法建立起自己和靈力的聯(lián)系,每日都在崩潰中度過。
宋知倦恨自己的無能,他一拳砸在墻上, 直到滿手血。
卸下所有力氣后,他無力地躺在地上, 頹廢無望地想,就這樣死掉也不錯。
可是他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冼桓松的臉, 他的小少爺。
宋知倦不止一次唾棄自己,卻又奢望能夠再見冼桓松最后一面。
真是沒用。
宋知倦收回心思,靜靜地看著空中明月,或許能看見仙京的影子。
凡人最憧憬的就是一念飛升成仙,從此不再步入喧囂紅塵。
而他連靈核都沒了,談何飛升。
宋知倦苦澀地笑了笑。
他輕輕拍了拍綠鱗蛇的頭,悄聲對它說:“我打算出去了。”
“聽聞紅楓市閆家能與冼家匹敵,我想去那兒。”
“你就在這兒,等我每隔一段時間回來看你,好嗎?”
綠鱗蛇吐了吐蛇信子,宋知倦當(dāng)它默認(rèn)。
是時候離開了。
宋知倦說走就走,第二日一早,他囑咐過綠鱗蛇待在洞穴里不要出去后,便迎著暖陽,御劍飛出了這個困他已久的山谷。
出發(fā)前,他特地戴上了面具。
紅楓市不比滌霜城來得規(guī)模小,大街小巷人潮洶涌,宋知倦差點(diǎn)走不動道。
他好不容易穿過車水馬龍,站在閆家門前。
與其他四個家族不同的是,閆家門口沒有弟子看守,而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jìn)。
因?yàn)殚Z家設(shè)立了一個公共學(xué)堂,每日會有長老在里面講學(xué),只要樂意都能去聽。
宋知倦踏進(jìn)閆家學(xué)堂,正巧趕上今日是最有威望的許長老親自授課,因此學(xué)堂里人滿為患,連個落腳地都難找。
宋知倦沒能夠擠到前排,只好在蹲在角落里默默地聽著抑揚(yáng)頓挫的教學(xué)聲。
講學(xué)結(jié)束,許長老遣散了圍觀的聽眾,卻一眼看見了正準(zhǔn)備起身的宋知倦。
許長老立馬喊住了宋知倦,朝他招手。
宋知倦走上前,許長老上上下下地掃視他一番,眼里是藏不住的震驚,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宋知倦:“您……認(rèn)識我嗎?”
他摸了摸臉上的面具,按道理來說應(yīng)該不會。
許長老收回目光,退了一步,僵硬地?fù)u搖頭道:“不……不認(rèn)識……我不認(rèn)識你。”
他迅速調(diào)整了情緒,道:“公子今日來閆家只是為了聽我授課的嗎?”
宋知倦雖然覺得這位長老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裝作不知道,恭敬地彎腰行禮:“不止,我來閆家還有一個目的——拜師求學(xué)。”
許長老目光復(fù)雜,一時間沒說話,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宋知倦就一直垂頭彎腰,不敢起身。
過了會兒,許長老終是嘆口氣,問:“你可知我們閆家收弟子的門檻可不低啊……”
“我知道。”宋知倦直起腰,堅(jiān)定道。
許長老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聲“許長老”打斷了。
沈秋小跑過來,微喘道:“家主讓我給您送樣?xùn)|西,我?guī)湍旁谀膬海俊!?br />
許長老:“等等。”
沈秋這才注意到師尊面前還有一人,道:“長老,這位是……”
許長老指了指宋知倦,對沈秋說道:“你先把東西放桌上,跟他比試一下。”
沈秋:“???”
沈秋雖然摸不著頭腦,卻還是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許長老看著宋知倦:“這是我還未拜師的關(guān)門弟子,如果你能比過他,那我就把你們一起收了。”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一驚。
沈秋連忙上前:“長老,您這是……”
許長老朝他擺擺手,道:“無妨,我年紀(jì)也大了,教不動了,本來你是最后一個,若是他贏了,你就多個師兄。”
沈秋不自覺地打量起這個人,約十八九歲的樣子,比自己大,比自己高,但是看起來卻很瘦,有點(diǎn)營養(yǎng)不良。
就這能打過自己?
開什么玩笑。
沈秋不屑地“哼”了一聲,開始懷疑許長老是不是看走眼了。
沈秋很有信心地說:“長老,他不可能打得過我的,這不多此一舉嗎?”
許長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秋:“莫要輕敵。”
宋知倦抬頭盯住沈秋的眼睛,一點(diǎn)沒有畏縮:“試試看。”
沈秋肚子里的無名火一下子就被激起來了,想當(dāng)初他可是被好幾個長老搶著要的,怎么會被一個剛來的小嘍啰打敗。
沈秋:“行啊,走著瞧。”
當(dāng)然他很快就后悔了。
閆家比武臺上,沈秋和宋知倦各站一邊。
沈秋已經(jīng)累得大汗淋漓,把劍抵在臺面上支撐著自己。
而宋知倦則像個沒事人一樣,只是氣息稍微有點(diǎn)急促。
沈秋跟見鬼似的盯著宋知倦,想著這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來毫無威脅的人,爆發(fā)力怎么會這么強(qiáng)。
宋知倦心道沒了靈核果然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原本幾招就可以解決的事,卻拖到了現(xiàn)在。
沈秋提起精神,打算來上致命一擊,他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沒成想被宋知倦輕松躲過,但他卻把自己送入虎口。
宋知倦一手按著沈秋的肩膀,一手持劍抵在對方脖子上。
宋知倦:“你輸了。”
說完他便收劍回鞘。
沈秋氣喘吁吁,即使不服氣也沒辦法,輸了就是輸了,是自己不敵人家。
他咬了咬唇,傲嬌地扭頭背過身,臉面多少有些掛不住。
許長老坐在比武臺下,觀賞了一整局比賽。
待兩人一同走到他跟前才開口道:“你們二人明日辰時都來我屋前,不準(zhǔn)遲。”
兩人異口同聲:“是。”
許長老多囑咐了沈秋一句:“你帶他去空屋子里安頓下來,往后你們要相互關(guān)照。”
沈秋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
等許長老一走,他又不高興地瞪了一眼宋知倦,后者莫名其妙。
沈秋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他也不是那種不敢輸?shù)娜耍徊贿^心中有些不平衡罷了。
更何況往后還要叫他“師哥”。
沈秋抱著手臂轉(zhuǎn)身就走,末了還不忘留一句“跟上”。
宋知倦看著少年傲氣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兩人一同來到許長老屋前,行完跪拜禮后,許長老單獨(dú)把宋知倦留了下來。
門關(guān)上后,許長老坐在椅子上,宋知倦開口問道:“師尊還有何事?”
許長老慢悠悠道:“方才問過你的名字,既然你不肯說,我不逼你。”
“今日你成為我的徒弟,我打算教你的第一樣?xùn)|西,叫做放下。”
“別看只有兩個字,卻談何容易。”
“不論你的曾經(jīng)是什么樣的,有什么執(zhí)念,在你進(jìn)入閆家以后,都應(yīng)該放下了。”
“心寬足以成器。”
宋知倦眨了眨眼,總覺得許長老話里有話。
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樣子……
但是不可能,閆家和冼家雖然來往不少,但冼臨舟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都已經(jīng)想要滅他的口了。
宋知倦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罷了,你換個名字,姓閆,你自己選個字。”
許長老抬手把桌上的紙墨擺好,示意他過去。
宋知倦思考了幾秒,走上前俯身拿起筆,蘸些墨水,一筆一頓寫了個“鈺”字。
金玉良緣不復(fù)返,剩一地雞毛,可笑至極。
“閆鈺。”
從今日開始,宋知倦這個名字將被埋葬于最黑暗的回憶。
閆鈺輕輕闔上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沈秋還等在院子里。
對方悠閑地靠在樹干上,剎那間閆鈺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他趕緊甩了甩腦袋,恰巧沈秋往這邊看過來。
閆鈺:“怎么還沒走?”
沈秋:“這不是在等你嘛,師哥。”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是有道理的。
沈秋雖然面上不顯,內(nèi)心其實(shí)已經(jīng)開始慢慢接受這位師哥。
畢竟還未拜師們就這么厲害的人可不多見。
沈秋絕不承認(rèn)自己帶了一些小迷弟的色彩,至少現(xiàn)在他不承認(rèn)。
沈秋拍了拍衣服走過去:“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閆鈺輕笑一聲:“不至于。”
沈秋撓了撓頭,總不見得說自己是特意等他的吧。
不對,好像不用說就已經(jīng)暴露了。
閆鈺看出對方的窘迫,大約是想和他親近卻又還沒有適應(yīng)他這個“師哥”的身份。
閆鈺不想讓沈秋為難,于是溫柔道謝后說道:“走吧。”
沈秋立馬跟上。
“方才我就想問了,你干嘛一直戴著面具?”
“喜歡戴。”
“哦對了,我總不能一直喊你師哥吧。”
“不然你還想喊什么?”
“我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嗎?”
“沒大沒小。”
“知道一下而已,規(guī)矩我還是有數(shù)的。”
少年停下步子,陽光從斜上方灑下,溫暖又舒適。
“我叫沈秋。”
對面猛然一頓,緊接著是擲地有聲的兩個字。
“閆鈺。”
第39章 禁閉
許長老還真就不再收弟子了。
沈秋算關(guān)門弟子。
距離閆鈺拜師那日, 已經(jīng)過了一月有余。
閆鈺印象很深,在拜師過后第二日,師尊就傳授了他一樣法術(shù)。
易容術(shù)。
他聽過這個, 只不過易容術(shù)對于凡人來說需要精湛的靈力控制, 和日復(fù)一日的練習(xí)。
這很難做到。
但師尊貌似對易容術(shù)很是熟練。
他教了閆鈺一整日,后者才堪堪掌握些門道。
但好歹閆鈺已經(jīng)會一點(diǎn),雖然不能維持太久, 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檢查易容術(shù)有沒有失效。
想要學(xué)會可以維持一輩子的易容術(shù),還要不斷練習(xí)。
閆鈺看著鏡子里陌生的臉,他輕輕地摸了摸。
這是閆鈺,而不是宋知倦。
當(dāng)他頂著這張臉遇到沈秋時,對方好像沒有多少震驚, 反而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意外, 不過是多看了他兩眼。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宋知倦死了, 他是閆鈺。
————
沈秋看見閆鈺輕松完成師尊教的動作后, 不禁瞪大雙眼。
閆鈺垂下劍,休息了一下,轉(zhuǎn)頭便看見沈秋震驚的表情。
閆鈺:“怎么了?”
沈秋愣愣的話都不會說了:“沒……沒事,師哥你……好厲害。”
閆鈺被他逗笑,走過去用劍身抬起對方的手臂,嘴里說道:“肩膀放松別繃緊, 很顯然你的發(fā)力點(diǎn)不對,左腳微微騰空, 右腳重心不變。”
閆鈺給他示范了一遍,轉(zhuǎn)身之時腰間的梅花鏢不小心掉在地上。
沈秋撿起來遞過去, 閆鈺道了聲謝。
沈秋:“師哥你還會梅花鏢?”
閆鈺:“會一點(diǎn)。”
沈秋:“那你能教我嗎?”
閆鈺擦拭梅花鏢的手一頓,抬眼錯愣地看向他:“怎么突然想學(xué)?”
“就……之前在書上瞧見過,覺得既簡單又能防身,一直想學(xué)來著……”
沈秋想法單純,好像真的只是隨口一問,反正閆鈺從他臉上什么都沒看出來。
他記起了不少事情。
自從來到閆家以來,他在努力忘卻過去,但這不是件容易事。
他一開始經(jīng)常盯著梅花鏢發(fā)呆,后來他便覺得燙手。
既然沒辦法不去想念,那就不看。
眼不見為凈。
他在付諸行動,爭取做到波瀾不驚,不管是臉上還是內(nèi)心。
思緒萬千,終歸于一句“放下”。
雖然現(xiàn)在他還沒有真正理解這兩個字。
閆鈺故作輕松道:“以后有空再教你。”
沈秋還沒高興一秒,閆鈺又說了句話。
“但是現(xiàn)在你必須把這套動作學(xué)會,師尊一會兒來檢查,你要是學(xué)不會就沒法去吃飯。”
沈秋這會兒知道急了,趕緊抓著閆鈺再演示一遍,自己跟著一步步學(xué)。
到了晌午,沈秋總算是在師尊那里混了過去。
兩人在飯?zhí)米拢蚯锟戳搜蹖γ胬峭袒⒀实拈Z鈺,一時間懵住了。
沈秋:“師哥……你……很餓嗎?”
飯?zhí)美镎等俗疃嗟臅r候,聲音嘈雜,閆鈺沒聽見他說的話,只自顧自地用力往嘴里扒飯。
他吃得很快,有些沒嚼就咽下去了。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的樣子就像幾日沒吃過東西一樣。
但他似乎屏蔽了周圍的一切,腦子里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狂塞。
不管自己有沒有吃飽,他機(jī)械般地一口接著一口。
直到沈秋按住了他的手臂。
“師哥?師哥?”
沈秋喚了好幾聲,閆鈺才呆滯地抬頭。
沈秋皺眉看著他:“你怎么了師哥?”
閆鈺先是迷茫了一陣,看清楚是誰后才回過神,咽下嘴里的飯,搖搖頭道:“沒事。”
可沈秋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擔(dān)憂。
閆鈺把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放回去,說道:“真沒事兒,吃你的,我不過是累了,有些餓。”
沈秋這下才坐端正了拾起筷子。
閆鈺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失態(tài)。
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說都過去了,但是幾乎沒什么用。
十三年的情感,怎么能只字不提。
習(xí)慣是可怕的,就像他剛才狼吞虎咽的時候,有多希望喊住他的人是冼桓松。
習(xí)慣也是可以改變的,就像他被冼桓松養(yǎng)出來的細(xì)嚼慢咽,在潮汐谷一難后,被打回原形。
他又何嘗不想自己的小少爺。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
一股酸澀涌上心頭,閆鈺盡力壓住,面不改色地繼續(xù)吃飯。
這一回,他按照冼桓松叮囑他的,吃得很慢,很細(xì)。
卻再也聽不到對面?zhèn)鱽淼目滟潯?br />
————
沈秋被師尊喊去逝情島辦事,來回可能要兩個多月。
閆鈺沒了個鬧挺的師弟跟在身后,終于有時間去看一眼綠鱗蛇。
潮汐谷在滌霜城和洛水鎮(zhèn)之間,和兩邊挨得都很近。
閆鈺只要抬頭稍微看遠(yuǎn)一點(diǎn),便能依稀認(rèn)出滌霜城的輪廓。
他不愿再看。
或許是被段冥仙君封印過,綠鱗蛇沒敢再作亂,而是乖乖地待在谷底洞穴中,餓了就出來抓一些野味。
反正閆鈺認(rèn)為它改好后是肯定不會吃人的。
可閆鈺不知道的是,綠鱗蛇的洞穴里經(jīng)常會多出來很多白骨。
當(dāng)初閆鈺覺得它的洞穴里陰森森的,于是便沒進(jìn)去過多少次。
他忽然奇怪地往身后瞧了瞧,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后才收回目光。
閆鈺御劍來到潮汐谷谷底,綠鱗蛇貌似感覺到了,提前從洞穴里出來迎接。
綠鱗蛇雙眼放光,閆鈺沖它招招手,它就慢慢移到了他身邊。
閆鈺靠著墻壁坐下,摸摸它的腦袋,跟它訴說著自己離開潮汐谷后發(fā)生的一些事。
閆鈺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語速緩慢,讓人感到舒適。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閆鈺才拍拍衣服起身離開。
他不能離開太久,過會兒還要去師尊那里一趟。
當(dāng)閆鈺回到閆家時,立刻就來到了師尊屋前。
他敲了敲門,聽到一聲“請進(jìn)”后才推開門。
剛踏進(jìn)屋里,閆鈺就感覺氣氛不太對。
許長老盤坐于桌前,并沒有抬頭看他。
閆鈺行禮道:“師尊。”
許長老沒說話,一直在低頭臨摹書法。
空氣凝固了幾秒,等到許長老放下筆,才肯抬頭睨了他一眼。
許長老:“方才你去哪兒了?”
閆鈺沒想到師尊會問這個,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些心虛。
閆鈺磕磕絆絆道:“我……我沒去哪兒。”
許長老明顯不信,他憤憤地拍了下桌子:“那為何我去滌霜城的時候,在潮汐谷附近瞧見了你?”
閆鈺瞳孔微微放大,怪不得他老是覺得有人在跟著他。
那個人是師尊。
閆鈺根本沒空去思考師尊怎么會去滌霜城,他腦袋里想了無數(shù)個說辭,但都覺得太假。
許長老也沒給他編造謊言的機(jī)會,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澳憧芍毕鹊紫虏刂裁矗窟@么多年了還是幾乎沒人敢靠近那里。”
閆鈺垂眸回答道:“綠鱗蛇。”
許長老:“你既然知道為何還去?”
閆鈺:“綠鱗蛇早就段冥仙君被封印了。”
許長老眼神一凜,直直地盯住閆鈺:“世間傳聞的皆是段冥仙君殺死了綠鱗蛇,你又是從何得知封印一事的?”
閆鈺被噎了一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許長老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嘴里喃喃道:“該不會……封印……沒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綠鱗蛇本性兇惡,對人間百姓來說是一場無端的禍害。
如果綠鱗蛇真的掙脫封印,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個人殞命。
許長老想想都害怕。
但他沒法確定,也不能引起恐慌。
最終許長老只是重重地嘆口氣,看著閆鈺說道:“往后不準(zhǔn)再去!”
閆鈺低著頭,沒出聲。
許長老被他的態(tài)度激到,厲聲喊:“聽見沒有?!”
閆鈺還是犟著不說話,明擺著不肯。
許長老氣得指尖都在發(fā)抖,他指著閆鈺的臉,說道:“好……既然你這么倔,就罰你兩月禁閉,給我好好反省!”
閆鈺一旦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就不會輕易認(rèn)錯。
他給師尊行了個禮,然后直接回屋領(lǐng)罰。
自從他來到閆家以來,許長老從未罰過他,恰恰相反,許長老對他比其他師兄弟要更為寬容一些。
閆鈺認(rèn)為,大抵是許長老在見到他的第一面,發(fā)現(xiàn)他穿著破爛,“無家可歸”四個字就差點(diǎn)寫在臉上了,所以動了惻隱之心。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但這次,怕是真的逃不過去。
許長老雖然平日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對他做更多要求,但碰到這種危害蒼生的事情,許長老還是有底線的。
閆鈺也倔,綠鱗蛇幫了他,他就不可能坐視不管。
如果按照“知恩圖報(bào)”來說,或許當(dāng)年冼臨舟撿了他算“恩”,而挖掉他的靈核算“報(bào)”。
可這樁事情始終兩清不了。
因?yàn)樗麄兌妓沐e了一件,那就是愛。
誰也沒有想到。
閆鈺一個人在自己的屋子里,被關(guān)了兩個月,一天不少。
師兄們雖然不清楚閆鈺到底犯了什么錯,但在送飯的同時,也在勸他去給師尊道個歉,或者他們可以幫忙帶話,說不定能夠早點(diǎn)結(jié)束禁閉。
閆鈺搖搖頭,謝絕了師兄們的好意。
關(guān)禁閉的日子不太好受,卻遠(yuǎn)不及他在潮汐谷的那段時光。
等沈秋回來的時候,閆鈺正好被放出來一個星期。
沈秋是個心思少的,他出去辦完事,還得了空閑游玩一陣,現(xiàn)在才回到閆家。
瞧見好久沒見的師哥,他第一句話就是“師哥你怎么瘦了?”
閆鈺僵硬地勾了勾嘴角,道:“最近胃口不好。”
他沒準(zhǔn)備把禁閉一事告訴沈秋,其他師兄也不可能拿這事兒到處亂說。
沈秋攬住他的肩膀,說道:“正巧我這次出去帶了不少好吃的,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完全不給閆鈺拒絕的機(jī)會,沈秋已經(jīng)攬著他往屋里走。
第40章 交代
十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 閆鈺心底的傷疤漸漸愈合,但這并不代表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少了靈核,閆鈺的靈力比其他人都要差一些, 但不妨礙他的功法是師兄弟里最厲害的, 和在冼家時一樣。
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吃了多少苦,才能藏住靈核的秘密, 看起來和其他弟子別無二致。
閆鈺不再像從前那個風(fēng)發(fā)少年,而是變得成熟穩(wěn)重,甚至比師兄們要更加可靠。
他的易容術(shù)越來越好,說不定還能超過師尊。
在外人面前,他一直保持著溫柔和善的形象, 幾乎沒有什么事情可以讓他失態(tài), 也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崩盤的樣子。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說的就是他。
但是面具戴久了,可能連閆鈺自己都不記得原來的他是什么樣的了。
直到他在師尊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頂斗笠, 和一把鐵鞘上刻著奇怪經(jīng)文的匕首, 閆鈺腦袋空了一瞬。
挖靈核。
顧大師。
許長老。
師尊。
有時候只需要解開繩子上的一個死結(jié),便能串起所有的事情。
這是閆鈺多年來情緒最失控的一次。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許長老見他的第一面時表現(xiàn)怪異,為何許長老會收他做弟子,為何許長老待他寬容。
怕是因?yàn)樵S長老的內(nèi)心也會感到愧疚。
可他不要這份愧疚。
許長老似乎對閆鈺的質(zhì)問并不感到意外,而是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最出色的弟子, 現(xiàn)在兩頰通紅,氣洶洶地瞪著他。
閆鈺挑起一邊眉毛, 把當(dāng)年那柄挖了他靈核的匕首摔在桌上,吼道:“既然您早就認(rèn)識我, 又何必演這十年的戲!”
他知道頂撞師尊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目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一時間管不了那么多。
許長老知道,從他留下閆鈺的那一刻起,就一定會有這么一天,因此他沒有太多驚訝。
閆鈺承受著巨大的矛盾心理,許長老在某種程度上,既是殺了他的人,又是救了他的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連個可以恨的人都沒有。
滿腹委屈無處發(fā)泄,最終灌入自我掙扎的田園,成為最毒的草藥。
但許長老扔給他一本紅色燙金的請?zhí)盟平o他指明了道路,在他看清是誰的婚禮后,又好似把他推下懸崖。
“冼桓松”三個字很久都沒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了。
久到他以為自己忘了,放下了,可結(jié)果是當(dāng)這個名字再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他的心臟還是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他攥住心口的衣服,那里已經(jīng)沒有靈核了。
他的靈核給了他最愛的人。
而他最愛的人要娶別人了。
難道說……只有他一個人……記得過往的情誼……
閆鈺咬牙罵了聲臟話,差點(diǎn)呼吸不過來。
許長老看他這模樣多少有點(diǎn)于心不忍,他嘆了口氣道:“這是冼家寄過來的請?zhí)覜]空,你帶一個師兄弟替我去參加吧。”
閆鈺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頭看向許長老,雙目無神地問道:“我去?為何要讓我去?”
許長老:“去看看也好,回來也可以收收心。”
閆鈺垂眸繼續(xù)盯著請?zhí)系拿郑讣獠煌5仡澏丁?br />
“好。”
許長老可能只是為了讓閆鈺能夠真正地放下執(zhí)念,安心修煉,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會讓他失去他最疼愛、最虧欠的徒弟。
————
閆鈺坐在桌前,臺面上放著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火。
他把請?zhí)綌傇谧郎希柚庾凶屑?xì)細(x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海枯石爛,刻骨銘心。
冼桓松,憑什么你能忘記之前的一切,剩他一個人獨(dú)守著回憶。
他就跟個跳梁小丑一樣,沒人在乎他卑賤的愛。
突然,閆鈺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他能夠讓冼桓松知道,他的靈核是自己給的,那他會不會一輩子記得自己了呢?
閆鈺竟然很期待看見冼桓松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火紅的“囍”字太過耀眼,灼傷了他的心。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jìn)。”
沈秋推門走進(jìn)來,看起來像在為明日的婚禮而感到興奮。
閆鈺立馬收起神情,換回了平日里的溫柔模樣。
這么些年下來,因?yàn)槲葑与x得近,沈秋跟閆鈺混得最熟最親。
他大大咧咧地往閆鈺旁邊一坐,閆鈺看了他一眼,說道:“人家結(jié)婚你激動個什么?”
沈秋似乎輕輕地松了口氣,道:“就是激動能出去玩兒了而已。”
他小聲嘀咕道:“幸好幸好……”
閆鈺:“幸好什么?”
沈秋尷尬地笑道:“沒什么。”
閆鈺沒多問,而是拿出他最后一枚梅花鏢放在桌子上,推到沈秋面前。
沈秋疑惑地看向師哥,問道:“你不是教過我了嗎?”
閆鈺:“嗯,但這枚是我從小隨身佩戴的,意義非凡,現(xiàn)在送給你。”
沈秋:“送給我?”
閆鈺:“對,你要替我好好保管。”
沈秋:“等等……可是……為什么?”
他認(rèn)得這枚梅花鏢,是師哥最寶貝的東西,平日里雖很少見他拿出來,但他每次打斗過后都會檢查一下有沒有損壞。
師哥怎么會突然把梅花鏢給他?
沈秋不敢要。
閆鈺頓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沒有為什么,你收著便是。”
見沈秋還是縮著手,閆鈺直接把梅花鏢塞進(jìn)對方衣領(lǐng),末了還拍了拍。
沈秋反應(yīng)過來后,也沒再推脫。
他不知道師哥在想什么,但他最聽師哥的話。
無論師哥想怎樣,他都能奉陪。
閆鈺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頭笑了笑,既帶著釋然又帶著一點(diǎn)悲涼。
希望沈秋能代替自己好好護(hù)著它。
他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眼里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痛楚。
好了,這是最后一樣。
他什么都沒了。
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相當(dāng)于變相的交代后事。
閆鈺在這世上最牽掛的東西,基本上都沒了。
人們都說世間幸福美好朝夕伴,卻無人點(diǎn)醒人生坎坷遺憾終常在。
他命苦,他認(rèn)了。
如果人間是這樣,他或許不會再來。
大概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會想要再看一眼曾經(jīng)最愛的人。
沈秋看見請?zhí)婚Z鈺壓在胳膊下,就抽出來拿到自己跟前。
閆鈺回過神,沈秋在燈光底下仔仔細(xì)細(xì)地讀著請?zhí)?br />
“……冼家少主冼桓松和清家小姐菱歌舉行結(jié)婚典禮……”
讀者無心,聽者有意。
閆鈺只覺得這些文字像一把利刃,凌遲了他一遍又一遍。
反正顛來倒去就是那一句話。
冼桓松要結(jié)婚了。
只要這一句話,就可以將他千刀萬剮。
沈秋指著請?zhí)腺杆傻拿謫栭Z鈺:“誒,師哥,你不是說過你以前去過冼家嘛,那你認(rèn)識新郎官嗎?”
閆鈺的確在無意之間提過一嘴,沒想到沈秋這小子會記得。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才傳來閆鈺沙啞的嗓音。
“不認(rèn)識。”
僅僅三個字,卻像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不認(rèn)識。
他不認(rèn)識什么婚禮的新郎官。
沈秋見他狀態(tài)不大好,就搖了搖他的手臂,道:“師哥你怎么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走神,還給我梅花鏢。”
沈秋越想越不對勁:“你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閆鈺抿了抿干澀的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可把沈秋給搞急了,閆鈺按住他正欲起身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一下。
閆鈺朝他擠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說道:“不用擔(dān)心我,只不過最近有些煩心而已。”
沈秋往前湊了點(diǎn),胸有成竹道:“師哥你有什么煩心事兒可以跟我說,興許我能幫你擺平呢。”
閆鈺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出來,往沈秋湊過來的腦袋上一敲,道:“怎么那么好奇呢。”
“還有,你連我都打不過,能幫我擺平什么?”
沈秋揉了揉被打的腦門,奄奄地坐了回去,嘴里嘟囔著:“我這不是想幫你分憂嘛……”
“知道你的心意了,”閆鈺看見旁邊的垂下去的頭,又溫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發(fā)頂,“但師哥自己能調(diào)節(jié)好。”
沈秋很好哄,臉上的委屈消失殆盡,換上了恃寵而驕的笑容。
他就知道師哥不會真的厭煩他。
師哥跟他最親了。
師哥對他最好了。
沈秋把面前的請?zhí)ふ酆茫俳贿到閆鈺手中。
外頭一輪明月高掛,已是亥時。
明日兩人還要早起趕路到滌霜城,因此閆鈺讓沈秋早些去睡。
隨著屋門被“吱呀”一聲闔上,閆鈺莫名松下一口氣。
他收好請?zhí)鐮T火。
閆鈺滿懷心事地躺在床上,腦子里控制不住地思考明日可能發(fā)生的一切事。
準(zhǔn)確來說,是他的計(jì)劃。
他需要一個周密的萬全之計(jì)。
不可以有任何的閃失。
明日……他勢必要讓冼臨舟付出代價。
至于冼桓松……那就祝他新婚快樂。
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冼桓松還記不記得他。
閆鈺覺得大概是有印象的吧,畢竟那十三年是磨滅不掉的。
他竟然開始幻想,等冼桓松看見這張臉,會不會覺得熟悉?
放下難,釋懷更難。
閆鈺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多年前一份青澀單純的愛,記憶猶新。
他騙自己已經(jīng)不在乎了,可是名為思念的東西叫他原形畢露。
他幾乎每一個夜晚都是伴著記憶里冼桓松的樣子入睡。
不僅如此,冼桓松還會熱烈地出現(xiàn)在他的每一個夢中。
像是他們從未分離。
閆鈺閉上眼睛,心中卻波濤洶涌,注定又是一個難眠夜。
不行……他不能讓冼桓松忘記他,相反,他要以某種方式,讓冼桓松永遠(yuǎn)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