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淮朦朧間感覺有人拉開他的手,他下意識的將他抱緊了一些,便聽見顧辰停小聲的在他耳邊說話:“我要去工作了。”
“嗯。”賀清淮應了一聲,閉著眼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啞著聲音說道:“去吧。”
他全程都閉著眼睛,沒有要起床的意思,松開手,轉了身繼續睡了起來。
顧辰停低頭整理了一下被睡皺了的衣服和凌亂的頭發,去廁所洗了一把臉才出去。
賀清淮是被摔東西的聲音吵醒來的,因為午睡睡得太久,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一時分不清在何處,外面傳來爭吵聲。
說實話,賀清淮其實是不想偷聽的。但是休息室和總裁辦公室只是一墻之隔,聲音十分清晰的傳入賀清淮耳中,聽著應該是顧辰停和顧辰停的爸爸。
“......你這是想氣死我嗎?”賀清淮之前的話沒聽清,“為了個男人就要忤逆不孝嗎?”
“還是個見錢眼開的玩意,他能因為錢跟你在一起,他下一次就能因為錢拋棄你,還是混娛樂圈的,你在自己在娛樂圈你不知道有多亂嗎,我給你錢開公司就是讓你來捧小白臉的嗎?”賀清淮覺得顧辰停他爸爸還挺了解他的。
“爸,我簽他只是因為他有能力,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給他傾斜過任何資源......”
“你滾蛋,你是我兒子,我還不了解你嗎?”顧父打斷他的話,似乎很生氣:“別跟我說這些沒有用的,給我分手,和夏家女兒訂婚。”
“不可能。”顧辰停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反駁。
“你......”顧父好像被氣急了,他放狠話:“你覺得我如果給的更多讓他離開,你覺得他會怎么選擇?”
賀清淮坐在床上看著手機,里面有顧辰停給他發的消息讓他別出來,他不由斂了斂眸色,不得不說很心動啊。
“爸,我勸你不要這樣,如果你一意孤行要這么做,我為了留住他只能給更多的錢,逼急了也許公司也拱手送給他。”顧辰停的聲音很冷靜,不急不慌的。
“嘩。”像是又一個玻璃摔碎的聲音,顧父帶著破防的聲音:“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孝順的兒子啊,還敢威脅我,很好,很好,你不是能耐嗎,我往后不會再給你一分錢,卡里的錢也別想在動一毛,我看他還會不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隨后傳來摔門的聲音,顧父好像走了,門外安靜下來,賀清淮猶豫了一下,推門出去,便看見談靜在默默掃著地上的碎片,而顧辰停則是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下面的人影。
賀清淮走到他身邊,跟他并排站著,聲音聽不出喜怒像是簡單的詢問:“為什么不讓我出來?”
“沒什么,他正在氣頭上,你出來他會更生氣。”顧辰停聲音帶著一絲嘶啞,轉頭看著他,說:“你都聽見了?”
“差不多,你又挨打了?”賀清淮跟他對視,兩兩相望,誰也沒有躲開視線。
“沒事。五百萬和我你選誰?”顧辰停問他。
賀清淮表情一滯,連笑容都凝固了一瞬,實話實說:“你這是在為難我。”
這個問題對于賀清淮來說,難度不亞于老婆和媽掉水里了先救誰。
顧辰停走過去,也不生氣,靠在他懷里,環住他的腰,也沒空理會辦公室的其他人,臉靠在他肩上,眼神卻沒有焦距。
不知為何,賀清淮能感覺出了他的傷心和無措,但是他沒有作聲,只是在他抱住他的時候輕輕擁著他。
“別走,你要的我可以給。”就算他爸將他的資金停了,他也有辦法將公司經營下去,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么都不會的顧辰停,上輩子他什么都沒有,這次最少他現在還抱著賀清淮。
但是他不知道賀清淮聽了那些話會做什么選擇,也許會走吧,跟之前一樣,但是可能這次會有變化?
他管不了他,也管不了自己的心,他說的那些威脅賀清淮的話都像是泡沫一樣,虛假得一戳就破,他根本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就算這委屈是他給的。
賀清淮并不知道顧辰停心中這么多彎彎繞繞,他的想法很簡單,他有生理需求,他不討厭顧辰停,甚至有點喜歡跟他的相處,習慣他對他的熱情又沉默的好,并且他們之間還有合同在。
至于顧父說的要停掉他的資金,他知道顧辰停挺厲害的,上輩子什么都沒有還能東山再起,現在這情況對他來說應該只是毛毛雨。
賀清淮以為顧辰停在為了忤逆他父親傷心,因為父親不理解他而難過,所以糾結著,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他。
說分手?顧辰停大概率會炸毛。
說沒關系,有他在?別說這話顧辰停不信,他自己也不信,還顯得虛偽。
所以只能默默的抱抱他,就當安慰吧。
......
賀清淮又在公司當了幾天吉祥物,在正月初十的時候才正式接工作。
去年拍的戲都沒有播,他還是一個娛樂圈的默默無聞的小透明,但是就在這時,傳出劉導要拍新電影了,劉導名叫劉杰但是已經很少會有人直呼其名了,他是一位獲獎無數的名導,一兩年拍一部,手下無爛片,部部精品。
如果只是一位好導演,賀清淮不會這么激動,因為大部分導演還是喜歡用已經小名氣的演員,自帶流量,演技比之新演員更好,通常不會冒險去啟用新人演員,但是劉導不同,他喜歡用新人,說是新人可塑性強,還便宜。
他的片子,百分之七十的主角都是新人。
這讓賀清淮忍不住蠢蠢欲動了,上次劉導選角拍電影的時候,他還在參加選秀,自然錯過了這次機會,但是這次他無論如何都想試試看。
他跟紅姐說的時候,紅姐并沒有很驚訝,因為娛樂圈早就傳遍了這一個消息,凡是有點野心的新人,都會想爭上一爭。
紅姐只是說,讓他等。
然后第三天的時候,才打電話來說讓他準備試鏡,還順帶發了大概劇本。
“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聽說劉導這次想要拍的角色是清瘦清瘦,一看就很弱小但是內心堅韌的少年。你這190多的大高個,健碩的身材,怕是不合適。”紅姐勸他。
賀清淮是知道這部電影的大概內容的,講的是一位因為救人而不小心感染艾滋病的少年,在查出這個病之后,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同學的疏遠孤立,老師的視而不見,家長的暗暗害怕,社會的歧視。讓這個原本開朗陽光、見義勇為的少年變得孤僻,逐漸沉默陰郁。
在一次次做好事得不到感謝就算了,只有辱罵和嫌棄,甚至說“他為什么要碰他,你不知道你有病嗎?”這種戳人肺管子的話。
在這樣的情況下,少年被父母趕出了家,流落街頭,當他身邊發生命案之后,所有人毫無證據的懷疑他,說他整天陰郁孤僻、不跟人說話,看著就像是壞人,說肯定是他殺了小女孩,他的親妹妹。
他們忘記了,這個少年也曾經宛如暖陽般溫暖,也曾舍己為人,也曾開朗善良,疾病不光會帶走人們的生命也會吞噬人的內心。
最后殺人犯不是他,曾經罵過他的人沒有一絲愧疚,不曾道歉,甚至怪他太古怪才會讓他們誤會了。
電影最后,少年沒有死于艾滋病,他自殺了,死在冰冷的河里,帶走了少年人的熱血。
這部電影選題很大膽,對人性解剖透徹,又有專業的團隊,是一個很好的出頭機會。
得到這個角色相當難,再說賀清淮本身形象不帶有優勢,但是賀清淮還想去試試,爭取一下。
顧辰停也聽說了賀清淮要去面試這個角色,并沒有說什么,劉導這人說一不二,最討厭的就是對他電影指指點點的人,就算投資錢也不一定能保證賀清淮就一定能選上,更何況名導并不缺錢。
很快劉導選角的事情在娛樂圈人盡皆知,都為了這個機會爭破了腦袋。
賀清淮被安排了試戲,是紅姐開車送他去的,他沒有司機,助理也是臨時的,還在放假。
當時去初始場所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等了,滿滿一屋子坐滿了,都是年輕面孔,朝氣蓬勃、各種類型都有。
賀清淮找了一個地方坐著,和紅姐說:“紅姐,你先去忙吧,這邊好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好了。”
正好紅姐看到這么多人,頭都大了,聽他這么說,直接就答應了:“好,有什么事再給姐打電話,姐確實有點事情要忙。”
賀清淮坐了很久,他是最后幾個面試的,當時已經是將近七點的時間了,他走進房間,里面坐著一圈的人,臉上都有些許疲憊之色,他還沒開始演,就看見有一個人念了他的名字:“賀清淮?”
“嗯,是我。”賀清淮點了點頭。
“191?”他看了一下表格疑問出聲。
“是。”
“哦,你來抽簽吧?”這人手上拿著一個盒子,里面是一些紙團,他對他的態度極為不以為然。
他抽完簽之后,準備的期間,就聽見他和旁邊的人說:“下次選角還是限制一下身高、形象吧,這么高哪里像張琛了?”
張琛是男主角的名字。
賀清淮就當沒聽見他們的談話,他要表演的是張琛被冤枉殺人那一段。
他很快被帶到了劉導面前,他帶著黑色鴨舌帽,帽檐處露出了點點白發,整個人都是精瘦的,表情嚴肅中帶著一絲打量,同樣的掃了他一眼之后,賀清淮看見他毫無波瀾的眼神,突然有了那么一絲緊張。
“開始吧。”他旁邊的男人開口了。
賀清淮點了點頭,然后在十幾雙眼睛盯著下進入角色,放下心中的所有雜念,只有慢慢帶入的劇情。
從來不曾做過壞事、溫柔待人的張琛,他被冤枉殺了人,他會很委屈,想問為什么沒人相信他,他也很生氣,那個罵他最兇的女人,曾經他還救過他的女兒,在人販子手下。
死的人是他的親妹妹,但是他父母親都不相信他,以為是小時候妹妹搶了他的寵愛所以他懷恨在心,也是對他們趕他出去的報復,他很傷心,父母也不相信他。
張琛瘋狂的解釋,但是無濟于事,他被抓走了,警察怕他突然暴走傷人,帶上了防護服才敢來抓他,因為他身上帶著可怕的病,所以他也變成一個病毒,一個瘟疫。
賀清淮演的張琛被警車帶走以后,就停了聲嘶力竭地哀嚎與辯解,他擦干了臉上的眼淚,臉上的神情麻木如同死人一般,雙眼枯如朽木,變成了一個沒了靈魂的軀殼,積攢了失望,就不再有希望了。
他被叫停之后,抹了一把臉,那種發自內心絕望的感覺還在心頭縈繞,他看著劉導沒有露出滿意或者不滿意的表情,只是讓他回去等消息。
賀清淮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這些天一直在琢磨張琛這個角色,剛剛又是全身心的投入,難免有些出不了戲,仿佛還處在被全世界惡意對待的時候。
他上學的時候,就經常被針對,被霸凌過。
小村子的人落后愚昧,不會懂什么是霸凌,只當是小孩子的玩鬧,要不是他兇,經常被幾個人按著打,也會用手或者用嘴竭盡全力反抗,咬下一層皮,最后他們怕了,但是也開始孤立他了。
想到那段不愉快的回憶,賀清淮只覺得更難受了,心里像是沉入湖底般壓抑難受,神經都似乎變得暴躁敏感了。
他走出面試的大廈,便看見坐在旁邊咖啡店等他的顧辰停,他正在翻閱雜志,優雅地靠在藤椅上,旁邊放著咖啡,在人群中,他就像是一個靜止的風雅畫,旁邊浮浮沉沉,他安靜平和。
賀清淮那種被懸在空中,踩在棉花上、惴惴不安的感覺消失了,似乎踩到了踏實的地面,心安了下來,他嘴角重新翹起了幅度。
“停停,你怎么在這?”他朝著他走了過去問。
顧辰停收起雜志站了起來,表情冷淡地掃過他的眼睛,不急不慌地說:“接你下班吃飯。”
“停停真好啊。”賀清淮笑著夸獎。
兩人走在黃昏路上,遠山逐漸吞噬了殘陽,華月懸掛于天穹,泛著冷冷的光,手不小心碰到了,不知道是誰先牽住了誰的,反正沒有松開了。
四周人潮擁擠,人情冷漠,他似乎找到和這個世界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