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瞿寧森話音剛落,瞿老爺子白眼倏然一翻,就要氣得往后暈倒。
瞿蔓連忙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看向瞿寧森,疲憊卻難掩麗色的臉上滿是不贊同:“寧森,你別開玩笑了,爸的身體經不起嚇。”
一旁的鄒凱喏喏附和:“對啊對啊,什么腎不腎的,聽著怪嚇人的......”
“姑姑說的對。”
瞿寧森笑了笑,沒等他們松口氣,便又看向醫生:“不用去了,我記得瞿家上個月剛做完定期體檢,可以直接拿體檢報告。”
“現在就去做腎源匹配,結果出來后跟我說。”
“......好、好的。”
私人醫生見氣氛不對,趕緊拿起東西,逃似的離開了瞿家。瞿蔓的臉色徹底難看下來,語氣銳利:“寧森,你關小清禁閉就算了,現在是打算干什么,給別人配腎?你是想要了我和爸的命嗎?”
“你別忘了,我手里還有妙嫣留下的股份,董事會還有爸共事過的股東,瞿家還不是你一個人的!”
她是瞿家上一代的長女,弟弟妹妹被驅逐出國后,也學著打理過公司幾年。
然而瞿老爺子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寧愿將偌大集團交給她的贅婿鄒凱,也不肯培養自己的親生女兒,導致資質平庸的鄒凱被人設套,差點將整個瞿家拖垮。
“姑姑,”瞿寧森笑著看了眼瞿蔓,聲音依舊溫和:“我記得關瞿清禁閉那天,你是同意的吧。”
“當時我承諾兩年內將姑父捅出的簍子收拾好,你和姑父立刻就把躲在房間里的瞿清交給了我,爺爺也心知肚明。”
“怎么現在一看,你們好像都集體失憶了,只剩下我一個壞人?”
瞿寧森慢悠悠地往后靠進椅背,喝了口桌上的茶。瞿蔓質問的氣勢一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曜森誤拍下那三塊地皮后,也找過許多關系想轉手。
然而s市豪門又有誰想當冤大頭?就連親密如齊家也找了借口推掉,瞿老爺子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想起流放海外的瞿寧森。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瞿寧森在海外居然發展得如火如荼,這讓他們如何肯放過這個父母雙亡的血包?
可誰能想到,迎回來的不是乖乖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只披著人皮的惡狼。
沉默半天,瞿老爺子嘆了口氣,低聲問:“說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瞿寧森最近在曜森集團的動作太大,踢走了不少老人,再這樣下去,他們一家以后便真要仰仗他的鼻息過活了。
這叫獨斷了一輩子的瞿老爺子怎么甘心。
大概是受到林舟影響,瞿寧森沒有再廢話,放下茶杯直接道:“先看體檢報告,能配上再談。”
死一般的寂靜在客廳蔓延。鄒凱又急又懵地起身,慌張道:“配什么?配給誰?寧森,你真要拿我們的腎做手術?你、你瘋了!”
“我和蔓蔓好歹當過你幾年的父母,爸一開始也是真心把你當孫子來疼的,就連小清,小清他從小到大都說哥哥厲害,你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中央空調的冷氣呼呼吹著。
瞿寧森恍若未聞地看著手機,整個客廳,沒有一個人說話。鄒凱憋了半天,見無人搭理,又灰頭土臉地縮回了瞿蔓身后。
直到手機震動。
私人醫生戰戰兢兢地在電話那頭說:“瞿總,瞿家人的血型都和病人匹配失敗,無法手術。”
瞿寧森一頓:“......我知道了,辛苦。”
他掛斷電話,忽然有一瞬的失神——這才幾次,他就心生失望與煩躁,而林舟在這整整兩年里,又希望落空過多少回?
瞿寧森閉了閉眼,再度看向瞿老爺子,倏然有些意興闌珊。十幾年前,瞿家為了掩蓋不.倫丑聞可以將朝夕相處的親人驅逐,十幾年后,瞿家為了金錢和權力,又能佯裝無事地將他迎回。
這里的所有人都如此虛偽,且毫無底線。
他必須徹底掌控曜森,才能全方位地護住林舟。思及此,瞿寧森站起身,淡聲道:“我可以提前放瞿清出來,公司里的那些蛀蟲,我也可以暫時留下。”
他對上瞿老爺子渾濁的雙目,拿起桌上的文件夾,面無表情地遞過去:“爺爺手里剩下的股份,和a市的所有項目必須都交給我。您覺得呢?”
瞿老爺子一頓:“a市的項目已經停了很多年,你要這些做什么?”
“這您就別管了,我記得,那些也算我父親的遺產吧?”
瞿寧森笑了笑,陰鷙的眉眼與瞿之城隱隱重合,令老爺子心一顫:“月底我會親自去a市出差,走之前,李姨會放瞿清出來。”
他知道,瞿老爺子無法掌控自己,已經打算將瞿清培養成以后的繼承人。可瞿寧森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在回國前多方打聽,得知s市市政年底有意與a市攜手合作,開發扶持出一片旅游地,而a市的那塊地皮,恰好就在兩市相接處。如果能爭取中標一舉拿下這個項目,他便再也不需顧忌任何人。
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告訴林舟,只要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爺爺放心,”身形高大的男人笑起來,聲音卻令在場所有人發寒:“您不必為自己的晚年生活擔心,我會負責您養老的。”
瞿寧森很快轉身離去,半晌,憤怒的瞿老爺子砰的一聲摔了杯子:“孽種!”
而在他身旁,瞿蔓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低下頭,匆匆給心腹發了個消息。
qm:【你去查一查,瞿寧森出國前讓我養的那只貓是從哪里來的。】
qm:【還有他以前用股份讓我買下的那塊地皮,把里面所有戶主的名單都找出來,看一看有沒有人正在住院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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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周日傍晚。
晚霞將整片天空渲染得柔和,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盤,流淌出一片靜謐溫熱的紫。
林舟從醫院出來,沒有在意路人驚艷的目光,歪頭在街邊尋找著什么。
滴——
喇叭只響了一聲,黑色大g停靠在路邊,車窗晃下,露出一張熟悉英俊的臉。
“瞿總。”
瞿寧森應聲下車,笑著給林舟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奔馳緩緩駛入擁擠車流,在身邊男人第四次側頭看過來時,林舟終于轉頭問他:“你在看什么?”
瞿寧森頓了頓,實話實說:“你今天穿得很好看。”
林舟低頭看了眼自己出門前隨手套的白t加運動褲,和頭上樸實無華的黑色棒球帽,對他的審美表示擔憂:“......這也叫好看?”
瞿寧森笑起來,趁著紅燈,將后座的太空包遞給他:“可能是因為你人好看?”
好吧,這個確實。
林舟接受了這個拐著彎的夸獎,摘下帽子,低頭緩緩拉開太空包的拉鏈。
包里的貓咪正躺著給自己慵懶舔毛,察覺到動靜,十分不滿地抬頭看去。
下一秒,一張瓷白瑩潤的美人臉忽然映入貓瞳。
“......!”
凄厲激動的叫聲忽然響起,一團毛茸茸以子彈般的速度,砰地重重彈射進了林舟懷中:“......喵!喵!”
漂亮小孩,是貓的漂亮小孩!
溫熱柔軟的肚皮完全敞開,以往冷酷的粥粥此刻在這個柑橘味的懷里不停扭來扭去,生怕面前的小孩不摸它,咪咪咪的叫聲比發.情.期還要嬌。
林舟:“......它還是跟以前一樣親人。”
瞿寧森對粥粥的選擇性親人不置可否。
他抽空看了眼在林舟的撫摸下格外快樂的粥粥,不爽地嘖了聲,面無表情地說:“能親你是它命好。”
林舟下意識回答:“它沒親我,它在舔我,好癢哦。”
“......”
空氣莫名沉默了幾秒。
在嗲嗲的貓叫聲中,林舟倏地側頭,看向車窗外的晚霞。許久之后,才沒話找話地問:“它有名字嗎?”
瞿寧森沒回答,伸手調低空調,又遞過來一瓶冰水。
林舟:?
瞿寧森:“應該是太熱了,你耳朵才會紅。”
林舟:“......瞿寧森。”
男人立刻道歉:“對不起。”
林舟微不可聞地哼了聲,揉了把粥粥的頭,繼續問:“它叫什么?”
瞿寧森笑起來,半晌,才說:“你先答應我不生氣。”
林舟說好。
瞿寧森:“粥粥。”
林舟:“......什么?”
“它叫粥粥,綠豆粥的粥,”瞿寧森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恰好路口是個紅燈,他側過頭,看著林舟飛快解釋:“因為我覺得它和你很有緣,所以就叫了這個名字。”
“你如果不喜歡,我現在就改掉,改成你喜歡的,或者沒有名字也行。”
“......”林舟垂著眼,沒有說話。
懷里丑兮兮的貓咪依舊露著肚皮,咪咪叫著,褐色的眼睛明亮有神,柔軟的毛發又順又有光澤,顯然是被它的主人養得很好,與多年前瘦骨嶙峋的模樣大相徑庭。
它被瞿寧森撿回了家,所以不再是流浪貓,所以不會被人欺負。
這樣很好。
林舟戳了戳貓咪的爪子,半晌,輕聲叫它:“粥粥?”
粥粥立馬回應他,大大的貓瞳柔情似水,倒映出少年漂亮明凈的巴掌臉。
他們此刻恰好在過跨河大橋,窗外是閃著粼粼水光的河面,晚霞照進車里,將林舟瓷白的后頸也映成了溫潤的粉。氤氳迷離的光線將少年包裹,細碎柔軟的黑發落在眉眼間,羽毛般輕盈。
就像一場不愿打碎的美夢。
特別是當黑色奔馳緩緩抵達公寓樓下,瞿寧森踩下剎車,側頭輕聲喊:“舟舟?”
少年和貓同時下意識應聲,微微歪著頭,兩雙澄澈明凈的眸子看過來,濕漉漉、亮閃閃,簡直一模一樣。
瞿寧森的心臟被這畫面沖擊得不輕。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沒事……就是謝謝你,答應在我出差時照顧它。”
林舟搖頭,手指陷入粥粥溫熱的毛發里,笑了笑:“喂一次飯就一千,是我賺了。”
他將依依不舍的粥粥裝進太空包,下了車,仰頭看著面前的公寓大樓。
林舟轉過身,問瞿寧森:“你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