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戀路十六夜·12·正文完
上一次預知的內容是五條悟會死。
從來不懷疑自身術式的冬月暄因為這個結果反反復復地用術式預知了無數次, 代價之大到后來很多天都是渾渾噩噩度日,連愛人之間的溫存都是難以感知的。又或者說,她的腦海里因為他的主動邀請而血管膨脹神經興奮, 可是身體是一潭死水無動于衷。
肉.體背叛靈魂, 而有不少的時候她都感覺到自己似乎游離在世界之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女兒在幻覺中啼哭, 而她醒神過來的時候發現原來她正走在十字路口,所有的車輛停駐在她的四面,閃爍雪亮的燈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無數的車齊聲鳴笛, 仰頭上望,一滴雨直直地墜在她的眼中,再滑下來,眼睫沒有起到保護作用。
太危險了。
冬月暄暫時停掉了使用術式去進行“預知”的舉措。
她重新變得熱情,身體從冰冷被另一具身體回溫的時候, 她一次比一次更眷戀更貪婪, 她去描摹他的掌紋, 去描摹虛無縹緲的生命線。
她從來不信手相,可是為什么她最愛的人的生命線這樣短, 好像靈魂都在削薄。
“暄醬今天好熱情。”他擁住她交換了一個吻, 似乎是若無所覺, “這段時間以來還以為是GTG魅力下降了……害得人擔心了蠻久的嘛, 不得不天天加練維持肌肉誒。暄醬有哪里不滿的都要和我說哦~”
照例是撒嬌般的話,掛在她身上沒個正形,像是午睡后慵懶的貓, 睜眼時卻銳利地變成豎瞳一寸寸一節節摸索她變化的原因。
可這要怎么才能說出口。
冬月暄用力地抱住他,把腦袋埋在他寬闊結實的肩側, 縮進他的頸窩。
這要怎么說得出口。
她預測了無數條時間線,他都會死。
不是年紀到了溘然長逝,不是無痛無災走到人生盡頭,而是在叁拾歲到來之前在一次看不清前因后果的事變中被殺死,不合邏輯不合情理地被斬殺。
翻動了無數的時間線后,她才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一點:世界的意志在針對她的愛人。
最初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冬月暄是覺得很可笑的,說出去誰都不會相信。
然而,在預測越來越多的時間線之后,她確實確定了。
世界的意志在她看來已經有了一定的形狀,尖銳、陰暗,充滿惡意。Ta或許將咒術界視為玩具,在最初之時讓五條悟誕生,改變了咒術界的格局,Ta賦予了五條悟“天穹延展色”的眼睛和一切美好的、優渥的條件。
然而冬月暄并不覺得這是偏愛。
高高在上的世界意志大概只是想表明命運的荒謬,所以將五條悟推到了完美的極點作為證明工具,在樁樁件件的事情中,不斷地展露自己的惡意。
Ta想把最完美的、受到那么多人的喜愛的人摧毀,自詡是要創作一場盛大的悲劇,但實則只是想滿足自身的破壞欲和掌控欲,想把美好變成笑柄。
但五條悟失控了。
五條悟在一切的重壓負荷下并沒有被擊潰,反而越發強大,他永遠不會因為苦難而停下步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死亡似的整個咒術界都變成了玩笑。
“暄醬這些天一直都在睡夢里哭欸。”五條悟的手攬在她的腰側,兩人鼻尖貼著鼻尖,他那雙亙古不變的玻璃海般的眼瞳這樣凝睇著她,眼里有對旁人不曾有的溫柔,“告訴我吧,發生了什么。”
不是不在意,不是不上心,只是他給予她信任與尊重,給她留足了私人空間,相信身為特級的她能夠解決好一切事情。而她愿意說出口的時候,他會認真地聽。
眼淚是這時候流出來的,淌到深色床單上,像一顆小小的鉆石,很快就被床單吸收,變成一個個深灰色的疤痕。她突然用力地伸手擁住他,滿腔積壓的苦痛都要傾吐出來了,可是話到嘴邊打了個轉,所有的風險痛苦都被打折減半:“夢到悟離開我了……”
他被她逗笑了:“不是吧?就是這個而已?”
“什么叫就是這個而已?!”舌尖品過澀然的眼淚,她在心底說騙人先騙己,干脆順著他的話把“離開”的意思繞彎,“夢到你喜歡別人了誒!天天做夢!天天都是你攬著別的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一開始只是胡編亂造,毫無根據地夸張扯東扯西,后來情緒上頭居然真的開始回想胡扯出來的每一句話,絕望地發現以他婚后還居高不下的人氣這一切真的都有可能,滿臉眼淚之后卻看見自己的愛人笑得滿床打滾,胸腔震動到像是里面架著一把拉弦的小提琴,甚至來不及安慰她。
冬月暄:“……”
她給出憤怒的一捶。
“可是我就喜歡叫這個叫冬月暄,有黑頭發紫色眼睛做過這么多次連女兒都有了還經常害羞得要命的人欸……”表白表到一半就被捂住嘴,葷話還有一籮筐沒來得及吐露,五條悟無辜地眨眨眼睛,看著她從頭到腳都泛開微微的粉色,明顯是羞窘了。
話音變了調,他的眸色變深,于是率先吻住了她。
被吻住的那一刻,冬月暄其實在想,還好就這樣糊弄過去了。
把性命之憂模糊成情愛之憂。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對她來說,他給予她的愛情在他的生命面前其實沒有那么重要。
如果情愛能變成砝碼和代價,從而換取他的平安,大概她會心甘情愿直接換。
只要平安。
夏天到了。
又是祓除咒靈的高發季節,他們忙得更是早出晚歸,一整個夏季都見不上幾面,見到對方的時候經常是在深夜彼此熟睡時。很無奈,又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軀前行,在學生們面前強行裝作沒事人。在乖乖女兒面前總是努力滿足她的愿望,只可惜小慎崽什么都不要,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望著他們笑。那一瞬間心就軟下來。
在某個暴雨天,又一次因為沒有無下限且忘了帶傘的冬月暄忽然之間就覺得忍無可忍了。
想和他在一起。
想時時刻刻在一起。
而不是結婚好幾年沒有一個夏天能完整地待在一起超過叁天。
她動用了[人偶]術式。
除了五條悟以外,誰都不知道,當今的四大特級咒術師中,冬月暄是相當有天分的一位。
因為她擁有上限相當高的、毫無關聯的雙重術式——[人偶]和[不等價交換],而她展現出來的只是往日里比較溫和的不等價交換。
冬月暄用盡了一周之內的咒力,極盡所能地創造出了她的第一件作品,也是她相當滿意的杰作。
其實在創作的過程中并沒有刻意,但第一反應還是按著五條悟的模樣為基準了,等快要收尾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做法實在不妙,又覺得彼此都不是誰的替代品,只好匆匆改掉了神韻最為相似的眼睛。
人偶擁有意識的那一刻,最先感知到的是氣味。
咸太妃糖混雜著糖果清甜的味道。
只需要第一下,就會著迷。
她讓他選擇名字,他挑選了一番取了“九條”的姓氏,看到她的神色復雜,眼底卻沒有厭惡,于是愈發堅定地選擇了這個。名字則是抽簽,抽到的時候她笑瞇瞇地說運氣真好,是個好名字。
這是一場命中注定的、無果的長相思。
所屬物對充滿善意的締造者總是會不自禁地抱有別樣的感情,而他也難逃這樣的俗套陷阱。
他漸漸地知道了她將自己創造出來是為了挑選合適的世界線進行投放,他需要成為最合適的世界中,她的“指路人”。
——他生來就是為了和她分別,為了她和她的愛人能夠重聚。
“如果我們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都能完美解決,那就不需要澤哉你去別的世界了——說到底世界線也很難找,投放也很困難,風險太大了。”冬月暄說,“所以這只是第二手準備,請不要太有壓力。”
“好。”九條澤哉點點頭,她說的一切他都無條件會說好。
一整個夏天,他沒有見過任何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冬月暄。他跟著她一步一步地預知測評每一條世界線,看著她越來越憔悴瘦削,眼神卻始終明亮。
那樣巨大的代價。
九條澤哉清楚地認識到,冬月暄究竟有多愛五條悟。
而這份愛是身為人偶的他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的。
在某一個夏日,蟬鳴聲撕扯得很長很長,長到他的神經要繃斷的時候——
冬月暄說她找到那條世界線了。
區別于其他一切的世界線。
這條世界線太特殊了。
在其余所有的世界線上,五條悟和冬月暄都會相愛,或許是經歷過艱難險阻,而立之年才相愛;或許是青梅竹馬幼馴染,早早選擇彼此度過此生;或許是身份不允許的禁.忌之愛……但無論如何都會相愛。而五條悟都會死。
這條最為特殊的世界線如果正常運轉,五條悟生存的概率是1%,而這個世界的冬月暄就是改變他存活幾率的1%。
只是這個世界也是那么多世界以來,五條悟最不可能愛上冬月暄的一條世界線。
相愛幾率無限趨進于零。
“所以澤哉,我希望你能當‘指路人’。”冬月暄靜靜地望著他,光影在她面上游曳切割,一明一暗,“我不甘心不能相愛。”
冬月暄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他不明白怎么才能成為“指路人”。
“我會制作好一個用咒力凝聚好的詛咒,”冬月暄自言自語,“如果那個世界的悟很難愛上那個世界的我的話,我必須要提供一個讓悟遺忘所有記憶、重新和‘冬月暄’相愛的、無人干擾的契機……”
相愛千難萬難,整個幻境制作完畢之后,她其實還是不能有百分百的把握讓他喜歡她。
因為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太確定,五條悟為什么會喜歡自己。
夏天快要過完了。
在每天都進行模擬之后,她終于將幻境的每一環都設置到有限范圍內的最優選擇。
“這樣您會很辛苦。”九條澤哉沉默地注視著幻境里的月雫,“……其實您可以不要把自己逼得這樣緊的。”
“即便是這樣,相愛的概率也還是50%啊。”冬月暄微微嘆息,“那決定結果的1%實在太難達成了,咒力真是最精妙的東西。”
一整個夏天要過去,她能做到的也只不過是將調查得到的所有數據投放進這個幻境,將身邊的每一個人進行咒力構筑,然后將這個幻境凝結成一支蝴蝶發簪,交給九條澤哉妥善保存。
“那么這個幻境開啟的秘鑰您希望是什么?”九條澤哉問。
“那就是[愛而不得]吧。”冬月暄想了一下,“東京每年會有太多和愛而不得相關的詛咒,當她遇到需要祓除的[愛而不得]的咒靈時,這個幻境就差不多可以開啟了。以防萬一,澤哉,我會給你一次咒力巔峰時期的[不等價交換],如果那個世界的我有什么需要實現的愿望的話,請你幫助她吧。”
夏天過去了。
后來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冬月暄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但腦海還在一幕幕地努力回想。
都說人死之前會有走馬燈,可是她沒有。
冬月暄咳出一口血來,望著眼前的詛咒之王,用力地深呼吸,好像這樣就能把全部的氧氣吸進肺里,這樣就能多活片刻。
她的悟,她的摯愛,她此生懸在心尖的愛人,就這樣被關在了獄門疆里。
不幸的是,就算她預測了千萬次,這個世界的他還是無可遏制地被關進了獄門疆,她救不了自己的愛人;
幸運的是,她在他被關進去的時候,及時地將小慎從澀谷轉移,沒有讓她再靠近。
可是世界意志對她和五條悟的惡意太大了,她用[不等價交換]想要把五條悟從獄門疆內交換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交換條件是[五條慎死亡]。
小慎在這件事情上,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砝碼。
可是對于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來說,怎么可能做得到用自己孩子的生命去換丈夫的生命。
兩個都是她最最最重要的人。
她可以為了這兩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放棄生命,可是她不可能做到用其中任何一個人的生命換另一個人的。
她快死了。冬月暄的唇邊又淌出淋漓的鮮血,感覺到身體的速朽。
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五條悟在獄門疆內的模樣,她勾唇笑了一下,渾身的骨頭都在抽痛。
在生命末了時刻,她卻察覺到身體之中一種蓬勃的愛意,濃烈到幾乎要燃燒沸騰。
她進行了最后的術式使用。
用抹除除了那一條時間線以外、所有時間線上“冬月暄”存在的代價,以換取九條澤哉到達那唯一一條時間線,以及她精心制作的龐大幻境在那個世界正常運轉;
用“冬月暄”永遠不可能再成為特級咒術師、咒術界損失一名強勁的特級、[黃金天平]永久降級為[黃銅天平]為代價,換取五條慎穿到那條時間線上。
“沒有悟的世界,才不會是我想要的世界。”在光與暗的分界線上,她的意識這樣模模糊糊地想,“所以還是好嫉妒那個世界的我自己,她和悟能夠存在,還能夠遇到小慎……而我的悟要被世界意志這樣惡劣對待,我也不得善終。”
“好遺憾啊……”
好遺憾啊。
但是好喜歡你。
好不幸運。
但是相遇就好幸福。
眼前一點點灰暗下來,而她年少之時起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貫穿了終生,鏤刻在臨死之前的視網膜上。
Gojo Satoru.
她還有上千封沒有給他看的情書。
情書變成了漫長的遺書-
你的名字也是我的遺書。
恍若電影謝幕,一切終于歸于沉寂和黑暗。
而重新拿回記憶的冬月暄,以及被龐大記憶流淹沒的五條悟終于掙脫記憶之潮。
一路上靜默不說話,但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一種情緒幾乎要溢出來的前奏。
小慎若有所感一般乖乖坐好,送到幼稚園門口的時候五條悟抱起小朋友吻了吻左面頰,冬月暄吻了吻小朋友的右面頰,兩個大人意外異口同聲說:“等小慎放學就會有驚喜哦。”
“驚喜?”小朋友歪了歪頭。
“保密。”又是一次異口同聲。
笑瞇瞇和幼崽揮手告別,冬月暄轉過身正準備說話,冷不丁被五條悟驀地擁入懷中,力度越來越大,幾乎要讓她完全地嵌合進他的身體里。
呼吸急促,他讓她聽自己胸口的心跳。
“悟,要不還是先上車吧……”冬月暄彎了彎唇角,理智勉強回籠,“在幼稚園附近擁抱還是會讓小朋友好奇的呀……”
“結婚吧。”五條悟突然出聲道,“時間剛剛好,各種材料讓五條本宅那邊送過來,填個婚姻屆應該蠻快的。”
冬月暄怔了一下,失笑:“原來悟說的驚喜是指這個嗎?”
“當然不止。”他垂眸望著她,指腹摩挲著她的下頜,“那暄醬說的驚喜是什么。”
“是記憶哦。”冬月暄微笑了一下,“交換出去的記憶也回來了。我確定要留下這兩份記憶。所以接下來小慎和悟想吃什么手作點心和甜品我基本上沒有不會的了哦。”
她沒說恢復記憶的那一刻胸腔里流動的愛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喜歡和愛意。
五條悟定定地望著她,突然拉著她疾步往幼稚園旁邊的花園走。
冬月暄不明所以,就看到五條悟走到無人的拐角處之后,忽然揉著額角笑了幾聲,語氣里有點無奈,在這種時候顯露出一種往日里很少見的沉穩來,近乎喟嘆:“實在是有點忍不住了。”
“忍不住?”她的尾調上揚,沒能立刻跟上他的思路。
下一秒,他雙手合掌,眨眼間就長距離傳送到了五條本宅,取了婚姻屆需要的材料。
“忍不住想結婚,忍不住想要把暄醬徹底變成我的,忍不住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大搖大擺炫耀這個叫冬月暄的人現在和五條悟結婚了——”尾音曳長,他舉起手捏在她的后脖頸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RED FLAGS.
危險信號。
她好像明白了這家伙登記完婚姻屆之后究竟想干什么。
大概是不安感達到了巔峰,所以在現實中迫不及待地想要畫標記。把她身上的咒力氣味染上雪后青空的味道,防不防人不知道,比狗鼻子嗅覺還靈敏的特級咒靈肯定怕得退避三舍繞道而行。
在等著流程的那叁個小時里他始終扣著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問出了以前的問題:“要不要吃蘋果糖和關東煮?”
第二次結婚。
真正的結婚。
冬月暄說:“這一次一直在一起吧。”
她把五指一根根塞進他的指縫里,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空空蕩蕩,而對方的指骨上有自己早就打好的標記,難得有些不安。但結婚也是臨時起意,買戒指什么的確實來不及,她只是猶豫了半刻,就把手抽出來,遞給他:“要不然……悟也在我的手指上留點印記?立個束縛?不然總感覺手指空得讓人感覺是閃婚。”
然而五條悟只是用手指蹭了一下她的指根,在上面吻了吻:“會疼的。”
言下之意是拒絕了。
倒也不失望,只是覺得有一些遺憾。
填完婚姻屆交完材料,返程的路是五條本宅的人開的,開到一半五條悟突然喊停。司機沒什么意見,冬月暄不明所以,等到他提著一大袋子的東西回來,她湊過去瞥了一眼,全都是套和潤.滑。
記憶詭異重疊,她同樣紅透了臉。
回的不是五條本宅,是早上出門的那間房子。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微妙。
早上出門還是未婚,進門就是已婚。
冬月暄先進的屋,脫下鞋擺好自然而然打聲招呼:“我先洗澡。”
門被輕輕闔上,她往前走了一段路沒聽到身后人回應,疑惑地轉過頭來卻發現對方扯掉了眼罩,原本好不容易豎起來的頭發都下垂,池面臉蛋上浮著一抹笑,三兩步走到她的身邊,那一袋子的東西被他隨手放在沙發上,他先吻住了她。
口腔里溫熱,舌.根被攪動津液被卷走,黏膜被濕漉漉的柔軟舌.尖蹭過。
銀白的長睫垂下來蓋在她的下瞼上,像是新雪落在了新生的春草上。
只是一個吻而已,她情.動得厲害,有些茫然自己居然從吻中嘗出了愛意。過往千萬次都充滿不安,這一次是真的實實在在要得到要握在掌心里。
吻完的時候唇珠被咬了幾次,仿佛吮.吸花蜜戀戀不舍的蜂蝶,下一步轉戰的是耳廓。
滿耳朵清泠泠的水聲,恍惚間覺得這是海浪的潮汐起伏連綿,雪簌簌融化在夜色下漆色的海水里,粼粼的波浪在月光下像沾著汗水的發尖,耳.垂軟.肉被含住重來。
然后是脖頸。
頸.項是連接著心跳最脆弱的地方,吸血鬼的故事旖.旎又綺麗多半是因為黑白紅的撞色對比,雪白是脆弱,犬齒在輕輕碾.磨,象征著血液的紅色在此刻化為了別樣意味的吻.痕。黑色的高專.制服解開第一顆金屬扣,第二顆被硬生生扯下來放在她的鎖.骨,冰冰涼涼硌得她一抖。
“畢業那天你是來找老師要第二顆扣子了吧?”仿佛是平常的敘述,他的語氣卻這樣在意,“明明想要得不行,卻把話說得千回百轉讓人聽了好半天才勉強摸透你的意思欸。”
那時候她早就放出過和人交往的煙霧彈,可是畢業的時候卻沒能忍住,畢業意味著分別意味著再也不見,她哪里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真的申請成功成為高專的文化課老師。
真的還能再見嗎?
那時候她簡直要大哭一場,鼓起全部的勇氣去要扣子,結果見到同屆的、沒有畢業的幾屆后輩開玩笑地也去要五條老師的扣子。
有的人只是要來準備掛在網上二次販賣,誰讓五條悟這樣的最強從來不缺的就是愛慕者;
有的人是真心愛慕,見到他都忍不住笑起來,冬月暄并不知道對方愛到什么程度,也不確定她愛得會不會比自己還要深,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心臟都要扯痛了,還只是談及愛而已,誰讓愛上五條悟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時候的冬月暄覺得所有的愛意都太過無望了,所以站在人群最末遙遙望著他,過分高的身高讓他把高專.制服都穿出男模的風采,眼罩之下的眼睛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來,究竟是怎樣含著笑和溫柔的。
人群四散拍畢業照,她在的這一屆是人數最多的一屆,多到少了她其實也沒馬上看出來。但是少了五條悟絕對一眼就能看到。
人群在尋找不靠譜的GTG,哪里想過這位五條老師正被最乖的學生堵著,她眼眶紅到像是要馬上哭出來,“想要最靠近心臟的第二顆扣子”這句話始終難以傾吐,好像吐出來的不是一句簡簡單單干干凈凈的話,是把全部的心臟都捧給他看。
他的第二顆扣子沒有給她。
他給了她第三顆紐扣。
第三顆紐扣代表著朋友。
“老師沒有給我,”此時的冬月暄突然感覺到了莫大的委屈,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地滑下來,“只有第三顆紐扣。”
“好啦好啦……”他原本在笑的,看到她哭的時候心臟都抽疼了一下,舌.尖卷走淚珠低聲安慰,“GTG一共才幾顆扣子嘛,全都送人不現實,第二顆扣子給不了可愛的學生,第五顆扣子亂給會被憤怒捶打,唯一一顆給出的就是給暄醬的第三顆扣子欸……”
哭泣了,胸腔起伏明顯,金色的紐扣在鎖.骨處上浮下潛,是金色的游魚,他垂眸落下很深的吻.痕,在她吃痛之前松開,用含笑的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輕道:“好像一直都忘了跟暄醬說,暄醬是老師這么多年以來最乖的學生哦……其實真的很喜歡的。”
沒有撒謊。
就算天賦不足,可她仍然乖到他心軟;這么多年來不是沒有過像她的學生,可是她始終最為特殊,那雙盈滿愛意的鳶紫色眼眸,在他的記憶里始終搖曳。
指骨分明修長,虎口有薄繭,每一次的撫摩是輕盈的柳絮、垂落的羽毛,水汽從鼻息熱意中游漾,一切從衣.擺鉆入脊柱溝上滑。
在發抖在本能地并攏腿,她捏住了那枚紐扣,紐扣上沾滿了他的咒力,摻雜著她的體溫。
最連接心臟的地方。
他開始往下舔.吻,透明的液.體垂落到小.腹打旋,然后糾纏在了最為溫熱的海水和藻類的地方。
就像在幻境中的那樣,貝殼翕張,被觸碰到最脆弱的、孕育珍珠的地方時一切都不一樣。
新雪初霽,雪水融化,在雀鳥一聲啼囀之后他的發尖沾滿了暖融的雪水,發尖濕漉漉地發亮,而他抿了抿唇,她失神望著他的時候發現他咽下去了,在說“好甜”。
耳畔嗡鳴,眼前發黑,感官的情緒在積累。
現實之中……原來是這樣的嗎?
比幻境里還要強烈的刺激,她比幻境里還要敏.感,只是這么一下而已就能攀至雪峰頂尖。
她忽然不敢想下去。
想要臨陣脫逃。
卻被驀地扯住手腕壓在發頂,悶笑聲在耳畔震動,石子落入湖水漾開圈圈漣漪,他伸出遠超一般人的修長手指伸進湖水試了試水溫。
是雀鳥在尖叫。
……逃跑無意義。
她再沒有力氣逃跑。
也許一開始是不啻于心臟被剖開被尖銳長.釘.釘.入的撕裂痛苦,第二次卻得以緩解,第三次是痛感麻痹快.感堆疊。
后面已經記不清次數了,連意識都有些模糊,游離在世界的各個角落。
嗓子好像啞了,又或許沒有;以前是帶著獻祭般殉道般的心疼才無論如何都忍住沒有在他背上留下抓.痕,一分一毫都舍不得傷害到他,現在卻是忍無可忍,歡喜到要哭出來,折磨到無可忍受地留下劃痕。
潮汐起伏,月生月落。
海藻般汗濕的長發黏作一團,她不合時宜地在想,這個時候他終于沒空開無下限了。
他停下來的時候又將她的面孔吻了千萬次,吻眼尾吻唇珠吻淺淺梨渦。
他將她擁緊了,很緊很緊。
今夜的月光不眠。
抵在窗邊過,也在巴塞羅那椅過,浴.缸里也有過,目之所及全都有過。一切綺麗流光,仿佛萬花筒的每一面。
“暄醬。”他在她耳畔呼出熱氣,“嫁給我好不好。”
她意識已經完全迷糊了,顯然累極困極,但還記得白天填過婚姻屆:“不是已經……答應過了嗎……”
尾音輕到仿佛隨時可以昏迷。
“還沒給你戒指。”五條悟撫著她的唇角,看著唾.液打濕了自己的手指也沒有停歇。
“戒指?”短短兩個字就能把人從夢境邊緣扯回來。
五條悟拾起掛在椅背上的高專.制服,從口袋里取出戒指盒。
藤蔓圍鑲的鉆戒,嵌在中間的是藍紫色流光靜淀的蝶形鉆石,純粹剔透到像是他們眼眸的疊影。
他緩慢地把戒指往她的指尖推去,一寸寸地挪向指根。尺寸正好,時機正好,一切都正好。
五條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讓她撫摸自己的肋側:“你曾經說過,在想自己是不是我缺失的肋骨……后來我聽說有能夠用骨灰和頭發制作的鉆戒。我取樣了一部分你的頭發,還有我的頭發,以及我的一根肋骨,然后請人制作出了這枚戒指。”
冬月暄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眼淚倏然之間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肋旁:“……會不會很痛。”
“抽出一根肋骨多多少少有點痛吧,”他佯裝思忖,并沒有加上“硬生生”這類定語,唇線上彎,“但是五條老師我會反轉術式嘛,可以生白骨的反轉術式而已,輕輕松松啦。”
她倏然摟住了他的脖頸,眼淚寸寸下落,沒有抑制自己的哭聲。
“真的很巧哦暄醬,這些加起來的顏色,剛好是藍紫混色誒,戴在你手上的話,也就是說,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都在注視著你哦——”五條悟那雙天空延展色的眼瞳這樣凝望著她,微笑了一下,“所以親愛的冬月暄小姐,五條老師最心愛的學生,你愿不愿意嫁給我呢?”
冬月暄是這樣努力地抱緊了他,一遍遍地重復:“我愿意的,愿意的……最最最喜歡悟了,哪個世界都最喜歡你了。”
婚姻之于相當強大的咒術師而言是什么呢?
是危險信號,是互斥關系,是扭曲的詛咒,是咒力氣息的交纏覆蓋,是獵手收起爪牙,是心甘情愿有了軟肋,是違背“獨身一人”規律而誕生的關系捆綁,是自愿步入囚籠戴上枷鎖鐐銬,磨合總是鮮血淋漓和充滿痛楚的。
同床共枕便意味著要擔心被本能警惕的瞬發術式絞死,相互交纏要當心骨子里的瘋狂和暴虐泄露把弱勢方弄到傷痕累累。每一次都是巨大的廝殺,每一次都是把最脆弱的頸項和心臟袒露,是引頸就戮是坦然赴死。信任是最難得的東西。愛意和真心是最昂貴的奢侈品。而他們僥幸都擁有。
夫妻聯合,從舊生命走向新生命,在從無新事的日光之下成為世俗新人,是生命的聯合、命運軌轍的交錯。
她是他缺失的那一根肋骨,是他生命拼圖嵌合的最后一塊,是他曲折蜿蜒迷宮之中唯一一條正路。
“所以就算我們之間千難萬難,就算別扭成堆選擇艱辛,可這已經是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最好結局了,是那個世界的我所憧憬的理想鄉啊。所以好幸福、好幸福,遇到悟已經好幸福了,相愛是那樣微末的概率,可我們仍然相愛了——真的好喜歡這個世界啊。”
真的好喜歡,這個有彼此在,還能彼此相愛的世界啊。
——請一起走到年華流轉,垂垂老矣之時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