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虎挑著路,急忙跑到比干面前:“相爺,這些都是哪里來的?”
黃飛虎額頭上冒出許多汗珠,一雙虎目泠泠地盯著地面。
此時,空地上鋪了厚厚好幾層的狐貍死尸。院中一片惡臭。
這些狐貍其實至多十只,但是每一只的身軀都比成年的黃牛大。黃飛虎見多識廣,哪里看不出這些都是成了精的狐貍?
被父親抓過來的黃天爵早就心驚失去了分寸。這時候,猛然看到滿地的巨大死狐,黃天爵登時驚叫一聲,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黃飛虎自己都嚇唬的不輕,哪里管得著夯胚兒子?他只一味地詢問亞相。
民間傳言,前朝王族有涂山狐妖的血統(tǒng)。種種顧忌下,大商官方向來不鼓勵獵殺狐貍。
比如軒轅墳,在前朝時就被一窩狐貍打洞占成了巢穴。前朝崇拜狐族,不加清除,反而時常供奉肉食鮮果。到了本朝,供奉不曾有,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去理會。
尋常狐貍都不殺,更不要說成精的了。
亞相正坐在一張石凳上。老丞相兩眼發(fā)直,神情愣怔。黃天爵的驚叫聲都沒能喚醒他。黃飛虎在他耳邊喊了好幾聲,比干才回神。
比干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扭頭看向黃飛虎。老丞相不答反問:“武成王怎么來了?”
黃飛虎連忙將孽子干的好事,斟字酌句地告知比干。黃飛虎原以為比干會大發(fā)雷霆,豈料比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無妨。那孩子正在姜子牙家。”
眼前這些駭人見聞的狐妖尸體,就是姜子牙半個時辰前送到亞相府的。姜子牙前腳來,哪吒后腳就追了過來,將姜子牙拖走了,要他去給生病的殷誦診脈。
黃飛虎聞言,心中大安。但是轉(zhuǎn)眼一顆心臟又飛速提到了嗓子眼。他指了指地上的死狐:“相爺,這些……”
比干滿臉滄桑地告知黃飛虎,這些穿著道袍的狐貍都是今夜被人在朝歌上空打下來的。
黃飛虎一愣。比干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提點他:“這便是今夜,王后邀請的神仙沒有光臨鹿臺的緣由。”
黃飛虎雙目圓瞪,宛如銅鈴兩個。下一瞬,黃飛虎一屁股坐在了一只死狐身上。
“怎會如此?怎可如此?豈有此理!”黃飛虎如何也想不到王后竟然和妖狐勾連,還要在鹿臺上戲弄他們這些朝廷重臣!
一想到他們這些朝中貴胄,給眼前這些所謂的“仙神”端杯倒酒,黃飛虎只覺得一口怒火騰騰地在心口燃燒。
他們這些臣子的顏面何在?大商的顏面何在?人族的顏面何在?
黃飛虎氣得極了,重重地喘起粗氣:“膽敢如此欺辱我等,老夫必要冀州妖婦付出代價!”
說罷,黃飛虎已經(jīng)起身,要奔出亞相府。比干急忙拉扯。骸澳阋鍪裁?”
“臣下要去告發(fā)冀州妖婦!”黃飛虎回頭,咬牙切齒道。
“你有何證據(jù)?”比干嗆聲,疊聲質(zhì)問:“姜王后如何死的,你忘記了?上大夫梅伯、趙啟、楊任是如何被炮烙、剜去雙目的,你都忘記了?”
黃飛虎猶如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腔忠心怒火,在亞相的追問下,倏然熄滅。
武成王大喊一聲:“真真冤煞娘娘,冤煞眾位臣公也!”
比干踉蹌起身。他囑咐黃飛虎:“這樁事老夫自有定斷,你不要沖動行事。你是武將之首,斷然不能出事!”
黃飛虎只得聽從王叔的話。他起身,向比干告辭。
黃飛虎正要彎腰撈起兒子,比干忽然出聲,攔了他一下。
黃飛虎應(yīng)聲,不明所以地回頭:“相爺,何事要囑咐?”
比干耷拉眼皮,看了一圈地上的狐精尸體。此時,老丞相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一把老骨頭,脊梁老得似已直不起來。但是當(dāng)他站起來的時候,這位大商三代老臣毅然挺直了腰背。同時,他改變了主意。
比干沖黃飛虎擺了擺手:“且等我驗明了,再與你說吧!
黃飛虎心道,這么明顯的事情,還需要驗明什么?這么多的狐妖貍怪,偏就在今夜身穿道袍,攜帶腰牌,從朝歌上空招搖而過。這些分明就是妖后的手筆!
武成王素來聽比干的。縱然心里憤懣,他依舊遵從了王叔的指令,轉(zhuǎn)身帶著兒子離開了。
哪吒在天上轉(zhuǎn)了一圈,正好看到黃天爵被武成王夾在腋下,帶出亞相府。哪吒料想比干已經(jīng)把殷誦的下落告訴了武成王父子,加上黃天爵現(xiàn)在暈著,哪吒就沒下去和這對父子碰面。
哪吒心想,崇丹鳳的棺材,就這么藏在驛館,總是不保險。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又是一番牽扯。
哪吒立即做了主意。他折身回到皇華驛館,尋到水晶棺材后,扛著它徑直飛去了北域。
等到哪吒從北邊回來,已經(jīng)是清晨。殷誦正坐在飯桌上,手里端著一碗熱乎的面條在慢慢地吃。
馬氏十分喜歡漂亮可愛的小娃娃,眼瞅著她自己是沒機會生出漂亮的娃娃了,但是多看看聰明奶氣的孩子,也覺得是一項福氣。
馬氏不僅給殷誦碗煮了一碗難得的細(xì)面,還窩了三顆荷包蛋。
反觀馬氏的丈夫姜子牙,碗里只有糙飯。別說雞蛋了,連根野蔥馬氏都沒舍得掰一根給他。
殷誦很識相,沒有當(dāng)著馬氏的面向姜子牙獻孝心,把雞蛋讓他一個。
北方這個時節(jié)已經(jīng)在下雪,風(fēng)火輪速度又快。哪吒回到朝歌的時候,落在頭上的雪花還沒有融化。
馬氏瞧見哪吒,就像看到玲瓏可愛、閃閃發(fā)亮的善財童子。馬氏連忙招招手:“老婆子就曉得你早上要來的!闭f著,馬氏從姜子牙親手編制的竹罩下,取出一碗同樣窩了三顆蛋的面條,端給哪吒。
哪吒向馬氏道了聲謝。馬氏樂呵呵地起身,出去收拾灶臺了。
姜子牙要去司天監(jiān)點卯。吃完糙飯,他囑咐了兩個小孩兒一句,就當(dāng)值去了。
殷誦大病初愈,精氣神不夠。即便馬氏費心在面里擱了三個蛋,還放了一點點精貴的鹽巴、一點點比鹽巴還精貴的碎糖。殷誦依舊沒胃口。
哪吒看他焉巴巴的,著實可憐,便勸道:“要不你別吃了,在商城里買點喜歡的來吃。”
殷誦搖搖頭。馬氏可是給他打了三顆荷包蛋。他要是不吃完,就太對不起馬氏的一片心意,也太浪費糧食了。
兩個小鬼面條吃了一半,武城王府將黃天祥送了過來。
小光頭最近一直在刻苦鉆研兵法,腦袋上竟然長出了一層短短的黃色絨發(fā)。高興得小光頭拿出壓歲錢,在殷誦這邊買了一把小鏡子,時不時地照一照頭頂,美一美。
黃天祥跑到堂屋。他看見殷誦立刻靠了過來:“誦兒果然在這里!誦兒,父王讓我來道歉。二哥和三哥他們已經(jīng)被父王罰過了,現(xiàn)在在跪祠堂抄書呢!
三歲的小黃毛,將殷誦上下打量了一遍,傷心地問道:“誦兒怎么生病了?”
“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殷誦安慰黃天祥,抬手在對方細(xì)軟的頭毛上摸了一把:手感真不錯。
“今天上學(xué)嗎?”黃天祥舉起雙手,皺著眉頭把大外甥的手從腦袋上挪走。
“我精神不好,不去了!币笳b訕訕地收回手,“你自己去吧。”
黃天祥有點失望。不過想到兩個哥哥不在,他就是舊園的老大,黃天祥沒有執(zhí)意跟著殷誦。
哪吒和殷誦吃完面條,各自拿了碗筷去廚房,趁著馬氏不注意把碗筷都洗了。
兩人向馬氏道了一聲謝,最后在馬氏不舍的目光下,出了大門。
將黃天祥送上王府的馬車,表兄弟兩個回到了驛館。
哪吒向殷誦說起昨天后半夜的去向:“我將崇丹鳳送去了曹州。曹州侯倒是沒說什么,世子崇應(yīng)鸞托我?guī)б痪湓捊o你——從今日起,你就是他的親孫兒。但凡你要的,他有的,他都會給你。”
殷誦聞言,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最后他閉了嘴:這糟心的輩分,為什么就這么小!
殷誦知道崇丹鳳當(dāng)初將方玉送給他,為的就是給曹州和他們父子倆牽上線。
崇丹鳳在朝歌的時間比殷誦長上許多。這個“傻”姑娘肯定是認(rèn)為跟隨紂王是一條死路。所以她把賭注押到了他們父子身上。
殷誦不解的是,崇丹鳳明明是要入宮搏一把,再不濟都能和他與他的父親這邊來一把里應(yīng)外合的。為何她竟搞起了刺殺,為此喪了命?
“哥哥上半夜去哪里了,我原本想找哥哥幫忙的!币笳b將崇氏一族的事情拋在一旁,打起精神關(guān)心起表哥。
哪吒立即把昨天劫道殺狐,火燒狐貍洞的事情說了說。
“我留下十張皮子,剛好給母親和你做過冬的衣物!蹦倪冈敬蛩憬裉炀突仃愄陵P(guān)一趟,給母親留下大半狐皮來著。
哪吒心里清楚,殷夫人肯定優(yōu)先把狐皮用在他們兄弟三個與殷誦身上。不多留幾張,母親怕是穿不上狐裘過冬。
他還特意留了兩張狐皮,準(zhǔn)備拿去孝敬師父太乙真人。說不得師父一高興,能給他整出一套漂亮的狐皮護甲。剛好給表弟護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