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拜年當然要收紅包啦
殷誦身上被清理干凈。他將懷里抱著的一根“法杖”展示給雷震子:“我想試一下, 能不能疊加開天珠的攻擊力。”
雷震子隨著殷誦的話,看向法杖頂端,果然看到上面鑲嵌著兩枚開天珠。
殷誦手上有一支仙靈筆, 只要往筆桿里投入靈石, 哪怕是凡人都能運用這支筆勾勒靈符、陣紋。
起初雷震子聽殷誦說,這支仙靈筆是哪吒特意煉制給他的。雷震子一時驚為天人, 很是羨慕了一陣,一直以為哪吒不僅戰力了得, 還是個煉器高手, 十分的多才。
雷震子和哪吒同屬闡教第三代弟子, 彼此之間難免有個比較。雷震子很是喪氣了一把, 甚至糊里糊涂地跑去師父那里,請求師父傳授他一門鍛造技藝,撐撐場面。
師父云中子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 叫他不要想太多, 貪多嚼不爛。
直到今年上半年,雷震子和哪吒閑聊, 才從哪吒口中得知,其實是殷誦拆了太乙真人煉制的一批“法寶”,掌握了抽取靈石靈氣的符紋。然后,殷誦磨著哪吒, 廢了不知道多少材料, 用殷誦琢磨出來的符紋做成了這支仙靈筆。
殷誦得了這支仙靈筆后, 就開始了倒騰。按哪吒的說法,就是殷誦把太乙真人洞府內的書籍, 不管有用的沒用的,統統翻了一遍。有的甚至翻閱了四五遍。然后做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用處奇怪的東西。
一年前, 殷誦煉鋼技藝大成,隨即“煉制”出了一件“法杖”。
法杖運用的原理和靈力筆差不多,依舊是用符陣將靈石蘊含的靈力抽取出來,催動開天珠,對目標物進行轟擊。
開天珠本就是后天法寶,算不上稀有。可巧,雷震子的師父云中子當年練習煉器術,就是拿的開天珠加熟練度的。因此,玉柱洞的儲物間存了一大箱子開天珠。
雷震子的師父隨手就給了殷誦一大半,少說有兩百顆。
殷誦投桃報李,給雷震子做了一個法杖。
雷震子沒客氣。他只是吃錯東西才變成了怪物模樣,腦袋可不蠢。
雷震子早想好了,這種用靈石就能催動的法寶,留在身邊即是一道后手。就是他自己不用,日后有機會回去西岐,送給二哥防身也是極好的。
就是有一件事麻煩,雷震子手上沒有那么多的靈石。終南山是昆侖山脈靈氣最旺盛的幾座山頭之一。雷震子吸收終南山上的靈氣就足夠修煉了,完全不必要費勁扒拉地吸收靈石中的靈氣。平日不需要,也就從沒注意收集。
殷誦之前鑄造的法杖,只會鑲嵌一顆開天珠,最多為了改變開天珠的屬性,在周邊鑲嵌一些其他品種的靈珠。
雷震子不禁問道:“怎么又弄起法杖了?你的‘一硫二硝三碳逍遙登仙丸’不做了?”
雷震子納悶,殷誦前段時間不是沉迷煉丹術不可自拔嗎?這是失敗太多,失去了信心?他早就說過了,沒有修為強行練丹,只會得到炸碎的鍋爐。
也就是他們終南山家大業大山頭多,扛得住殷誦天天這么造。
殷誦刷刷幾筆,將剛剛試驗的結果寫到本子上。他合上筆記本,重新將新款法杖拿在手里。
殷誦抬頭回雷震子道:“我只是覺得一個開天珠的攻擊力實在太弱了,用它都打不過你和表哥呢。”
雷震子看著殷誦一派天真的小模樣,不禁發出輕笑:“你還想揍你表哥不成?”這小東西,是欠了毒打,想要倒反天罡下克上啊!
“那倒不是。”殷誦伸手摸摸法杖頂端的開天珠。
“只是以防萬一。”殷誦語焉不詳道。
雷震子有聽沒懂。他心知殷誦不愿意說明緣由,便模糊地問了一句:“這能成嗎?”
殷誦笑嘻嘻地指著開天珠,又指了指遠處剛剛炸了的山頭:“應該可以。”今天是他第一次試驗,結果十分不錯,至少這兩顆開天珠都沒有裂開。
他想得沒錯,靈力流動的路線,和電路是有異曲同工之效的。物理書誠不欺學子也。
雷震子皺眉看向被炸的山頭,不禁問道:“你這一回耗費了不少靈石吧?”
殷誦解下一只儲物袋,放在手里顛了顛:“還好啦,靈石我這里有很多呢。”他現在手上有兩個儲物袋,一個是太乙真人愛屋及烏送他的;另一個則是云中子特意給他煉制的,空間超級大,是太乙真人給他的儲物袋的一百倍。
雷震子瞧不出儲物袋里有多少靈石,更加好奇道:“你哪兒來這么多靈石?”
這家伙不會偷偷挖了一條靈脈吧?
雖然師父們都說哪吒是三代弟子里頂頂大膽的人,但是雷震子始終覺得在膽大妄為方面,殷誦一點不輸給他的表哥。
雷震子深深地覺得,私開靈脈,這是殷誦做得出來的事情。
雷震子不禁有點牙疼。
殷誦瞅著雷震子青皮臉上神情變化來變化去,也猜不透這位鳥兄在想什么。
殷誦十分干脆地為雷震子解惑道:“每年太乙師叔都會帶我們去其他師叔那里拜年。師叔們都會給我們包紅包的。”
這些仙人手頭富裕的直接給法寶,不湊手的就會給他們一大堆靈石。
殷誦猜測,在闡教各大仙人眼里,靈石這玩意就跟漂亮的珠寶一樣,壓根不值錢。
“表哥和天祥收到的靈石,全部都放在了我這里。我可以隨便用。”殷誦說道,“不過我自己那一份還剩有一大半,暫時用不到他們的。”
雷震子瞬間羨慕了,眼淚似要從嘴角掛下來:“怎么從來沒見你們來終南山拜年?”若不然,他早跟著他們一起去給其他山頭拜年賺紅包了。
殷誦暗道:那當然是云中子收了徒弟啊。乾元山來終南山拜年,他們三個收多少紅包,太乙真人就得送出去多少,根本賺不到。
太乙真人向來都是領著他們給慈航道人、懼留孫這些沒有親傳徒弟,或者徒弟拿不出手的仙人道長拜年的。要的就是一個只進不出。
不過,去年他們出門拜年,這些仙人大半不在自家山頭,或閉關不便見客,或出門遠游去了。
忒也小氣!
殷誦靦腆地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雷震子的問題。
不管怎么樣,雷震子是真心羨慕了。他的師父就不曾想過帶他出門拜年,收紅包。搞得他堂堂闡教三代親傳弟子,手上的靈石還沒有十顆。
不夠用,完全不夠用。
殷誦聽出雷震子話里頭的意思,他掏出一百顆極品靈石贈給了雷震子:“喏,當我表哥借你的。以后你積攢夠了還他吧。記得給利息。”有這些極品靈石,用法杖轟掉整個西岐都沒有問題。
雷震子立即不好意思起來,湛青的臉蛋上浮出兩抹紅暈:“這多不好意思?其實我也……”
雷震子想說他其實用不上法杖,殷誦大可不必借他靈石。卻被殷誦打斷了話頭。
殷誦收起儲物袋,笑著說道:“其實你一直想把你那根法杖送去西岐,給你二哥用作防身吧?”
雷震子害羞地撓撓頭。法杖是殷誦送他的,他卻拿去送了別人,還被對方猜中了,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殷誦見雷震子沒有反駁,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想了想,從另一個儲物袋里抽出一根嶄新的法杖,遞給雷震子:“你要是去了西岐,幫我把這根法杖交給你大哥伯邑考吧。”
雷震子“啊”了一聲,莫名地接過法杖。殷誦向他解釋了一番自己與伯邑考的情誼。
雷震子沒想到殷誦還認識自家大哥,很是高興地收起了法杖。就在雷震子不停地向殷誦表示感謝的時候,一道玄光鏡出現在兩人身側。
殷誦和雷震子齊齊被玄光鏡吸引了注意力。就看到玄光鏡上顯出哪吒和黃天祥的影像,兩人身后的背景正是乾元山殷夫人的住處。
十天前,太乙真人突然把哪吒召喚到身邊,告知武成王舉家逃亡西岐,這幾日正被困在汜水關,遭遇攸關生死的大危機。然后,太乙真人命令哪吒前往汜水關,襄助武成王一家脫困。
哪吒領了師命出來,當即告訴了殷誦和黃天祥。黃天祥得到殷誦的同意后,跟著哪吒一起下了山,去搭救他的家人。
玄光鏡中,哪吒臉色有些不好,黃天祥則是紅腫了一雙眼睛,顯然是大哭過一場,而且哭得十分厲害,以致于到現在都沒有消腫。
黃天祥看見殷誦,下一瞬嚎啕大哭起來:“誦兒,天祥的母親被害死了。天祥再也見不到母親,再也沒有母親了。”
殷誦心臟驀然一縮,仿佛瞬間時光回溯,自己又身處于那個被哪吒告知,比干受紂王迫害而死的清晨。
第052章 反正父親和母親不知道,怕個der
哪吒關閉玄光鏡后, 殷誦匆忙趕回乾元山。
他通過傳送符先回到乾元山主峰,再張開翅膀飛到殷夫人居住的山頭。
五年前,殷誦不小心射死了冒充蘇妲己, 在王宮作威作福的九尾狐。為了避免殷誦被朝廷緝拿, 去給妖后抵命,哪吒拖家帶口地上了乾元山。
這些年, 殷夫人一直住在乾元山主峰旁邊的一座小山峰上。
太乙真人愛屋及烏,親手在這座山峰上布置了陣法, 用以保護愛徒的生母。
殷夫人剛剛在乾元山中落腳, 哪吒就通知了兩個哥哥。金吒、木吒立刻向各自的師父討了假期, 趕到乾元山, 三兄弟齊心協力給母親建造居住的屋舍。
這五年里,金吒、木吒沒少往乾元山跑。當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殷夫人被人拐走了丈夫,和長子、次子見面的次數卻比以前多了, 也算得到了一份安慰。
乾元山是仙山, 靈氣濃郁。殷夫人住了五年,變得越來越年輕, 如今猶如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子。
殷誦落腳在山頭上殷夫人的院子前,收起背后的翅膀。
剛剛推開柴門,殷誦就看到哪吒站在仙花團簇的院中。
少了人間繁瑣的人情世故,殷夫人平日在仙山上沒有事做。夫人早年在蘇妲己的建議下, 吩咐三個兒子給她移栽了一院子的鮮花靈芝, 用來打發時間。
殷誦最孝順姑姑, 不惜巨資兌換了一大摞女子為主角的話本送給姑姑,極大地豐富了殷夫人的業余生活。
蘇妲己在乾元山呆了一年, 徹底掌控了九尾狐的妖身后,立即下了山。沒多久, 她就傳回了消息,告訴殷誦她已經和親人相認。
蘇妲己在信中告知殷誦,她已經成功說服父兄。日后殷誦若有所用,冀州絕不推辭。
這樣大的好處,殷誦當然不會虛偽地推出去。他直接笑納了。
日后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夸他的。
蘇妲己如今是千年修為的鬼妖雙修,尋常煉氣士都不是她的對手。蘇妲己不愿意照以前那樣守在閨閣中。她與家人相認后,便遵從殷誦的指派,離開冀州去做一項“秘密任務”。
如今,除了殷誦,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哪吒向殷誦這邊看過來。如今哪吒已經十四歲,雖然只比殷誦大了一歲,但是他在娘胎里就比常人多呆了兩年半,一出生就和尋常三歲孩童一般大小。
而今,哪吒明明是少年的年齡,卻已經抽身長成了青年的身形。只是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嬰兒肥。
殷誦的個頭在同齡人中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奈何還是比不上人家在娘胎里多呆了兩年半,整整比哪吒矮了一個頭。
為了追趕上哪吒的身高,小表弟每天早晚一大杯仙牛奶,從不間斷。目前來看,效果還是有點的,他和哪吒的身高差沒有繼續擴大下去。
“天祥呢?”殷誦一邊觀察了一番哪吒身上有沒有添傷,一邊關心地問道。
哪吒回道:“哭了好一會兒,剛剛在母親懷里睡著了。”
殷誦聞言,不再著急去探望黃天祥,而是問起武成王叛逃的前因后果。
哪吒將自己知道的說了說。哪吒講完,兩人齊齊嘆了口氣。
殷誦郁悶地說道:“想不到紂王的第三任老婆,比起九尾狐還要兇狠惡毒!”
殷誦早有猜測,這位姓謝的王后同九尾狐一樣,也是一個妖精。殷誦不禁佩服起了紂王,真是精力旺盛,被這么多妖精圍著,十幾年了,還沒有精盡人亡。
殷誦如今十三歲,通過翻閱商城兌換的某些書籍,他于男女之事上已經懂得很多。
殷誦覺得這種事是要早早了解的好。他把這些書籍推薦給了表哥。哪吒隨手翻了翻,覺得無聊,又全部扔回給了殷誦。
倒是黃天祥很認真地翻了。但是他年齡太小,翻書之前,眼神是懵懂的。翻書之后,眼神依舊懵懂。
黃天祥看完書,最大的收獲就是確定了,大象確實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一腳下去就能致命。
哪吒向殷誦說起了另一件事:“武成王告訴黃天祥,他的大哥黃天化當年是被我師叔道德真君收去做了徒弟……”
哪吒話音微頓,臉上有點燒。武成王這話說得實在客氣,但是明眼人都明白,黃天化是被他們闡教的仙人不經父母同意,直接拐去山上的。
武成王突然知道黃天化的下落,還是因為武成王這次出逃,先頭在潼關受困。道德真君特意派黃天化為武成王一行人解圍,黃家父子才得以相認。
不過,在哪吒他們過去之前,黃天化就領著師命先走了。
哪吒悄悄瞥見殷誦一眼,見他沒做反應,知道殷誦是給自己面子,沒有當面戳穿這一節。
哪吒繼續說道:“我打算,過兩天,小鬼情緒平靜一些,就帶他去那位師叔的山頭,去認認黃天化。”
“如此最好。”殷誦點點頭,“還是哥哥想得周到。”殷誦猜測,是哪吒同情黃天祥幼年喪母,所以一回來就把黃天祥帶來了殷夫人這里,尋求安慰。
哪吒見殷誦同意,沒再繞在這個話題上。他干脆地說道:“我還沒有去師父那里回稟。既然你來了,我先走了。”
目送哪吒飛走,殷誦走進屋中。殷夫人正坐陪在床邊的小凳上。殷夫人抬頭望見是殷誦,向他微微一笑。
而后,夫人回頭去瞧床上的黃天祥。看到小孩兒夢中都在抽泣,殷夫人不由得輕輕嘆氣。
按哪吒描述,黃天祥自從武成王口中得知噩耗,就沒睡過一覺。要不是哪吒拿了丹藥給他吊著,黃天祥怕是已經活活耗死了自己。
回到乾元山,黃天祥被殷夫人抱在懷里安慰了許久,才堪堪陷入沉睡。
黃天祥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餓著肚子醒過來。
黃天祥這邊剛有響動,一直留在屋里的殷誦立即察覺到,連忙收起書本走到床頭,微微俯身去看他。
黃天祥睜開雙眼。起初他視線有些發直,過了好一會兒一雙大眼睛才有了生氣。
黃天祥轉了轉眼珠,集中精神看向殷誦。黃天祥輕聲喚了一聲:“誦兒。”
殷誦將黃天祥扶起來,在他肩膀和手臂上捏了捏,關心地問道:“睡一覺,好些了嗎?”
黃天祥眨了下眼睛,緩緩垂下眼:“誦兒,你別擔心。父王說,黃家的兒郎都是堅強的兒郎,再難再痛也不能被打倒。”
黃天祥嘴上說著堅強的話,眼睛卻在泛酸。他連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就是沒好了。”殷誦說道。
黃天祥聞言迅速抬起頭,望向殷誦。殷誦已經轉身走到一旁的小方桌上,將桌上的一副畫紙拿了起來。
這張畫紙是殷誦趁著黃天祥睡著時,動手畫的。畫上的墨跡早已經干了。
沒有人教過殷誦繪畫,但是他在這方面頗有天賦。他自己兌換了商城里的美術書,摸索著練習,竟然有了相當的造詣。就是太乙真人、云中子見過他的畫作,都會夸一句很有靈性。
殷誦將畫紙遞給黃天祥。黃天祥接過畫紙,看到上面畫著的赫然是他的母親,武成王妃。
黃天祥愣愣地看著紙上栩栩如生的母親,眼睛又忍不住掉下眼淚。雖然父王告訴他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兒郎,可是他發現,離家五年,他已經記不清母親的相貌了。
現在看著這幅畫像,在記憶中模糊的母親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黃天祥捂著被子嚎啕大哭起來:“母親,我想母親活著。我想母親。”
殷誦沉默地坐在床邊,等著黃天祥將心頭的悲痛發泄出來。這種事他有經驗,當年得知曾祖過世的噩耗時,他便是如此恢復的。
殷誦向窗外看去,看到一大一小兩只仙鶴從碧藍的天際飛翔而過。
他也很想自己的母親。
他曾經試著將夢里見到的母親畫出來。可是動筆的時候,才發現夢里母親美麗的容顏留給他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描繪不出一點。
好在,他見過武成王妃兩面,他的記憶一向不錯,能為黃天祥畫下他的母親的畫像,讓身邊的小伙伴記起生母的音容笑貌。
殷誦不禁伸手摸了摸懷里溫熱的雉雞彩玉:母親,誦兒真的能找到你們嗎?
有時候,他真的會遏制不住恐懼,覺得雙親已經不在人世,他其實真的是個孤兒。
黃天祥在殷夫人的院子里呆了七天,漸漸從喪母的哀痛中透過氣,緩了過來。第十天,哪吒領著他去了青峰山,也就是道德真君的道場,和他的大哥黃天化相認。
殷誦原本以為,黃天祥與從來沒見過面的兄長見了面,應該會留在青峰山一段時間。沒想到,當天黃天祥就跟著哪吒回來了乾元山。
殷誦有些好奇:“你跟你兄長難得相認,怎么不留一些時日?與他增進一些感情也是好的。”
黃天祥搖搖頭。他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守在誦兒身邊,不會離開大外甥的。
紂王二十四年冬,在人間,還差半個多月就要過年。東昆侖這一天難得下起了細細的白雪。闡教中不少性子活潑的弟子都跑出洞府,盡情玩耍起來。
乾元山侍從金霞童兒一早看到天上在飄雪,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平時的沉穩全都不見了。
哪吒早上起來,心血來潮,感知到境界即將突破,也顧不得美妙的雪景,孤身一人上了主峰最高處,盤腿坐在頂上的一塊圓形巨大磐石上。
殷誦打完兩套拳法,在金霞童兒的指路下,爬到山頂。黃天祥還是小孩兒,殷誦放他耍雪去了。
殷誦看到哪吒在修行,沒有打擾,輕手輕腳坐在磐石下方避風處。
然后他掏出小桌案和稿紙,繼續琢磨前天開始構思的火箭筒的構圖。
雖然他還沒有鼓搗出火箭導彈的配方,但是不妨礙他先畫炮筒來過把癮。
殷誦已經對未來做好了美好的計劃,等他做好了火箭炮,就拿去朝歌郊外,對準王宮方向,“嘭嘭嘭”轟他個稀巴爛。
這一年里,他已經成功地將一百五十顆開天珠堆疊在了一起。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接再厲,把云中子給他的開天珠全部鑲嵌上去。
為了支撐這么多開天珠的重量,原本三十公分的細長杖桿,換成了兩米長,竹筒粗細的實心不銹鋼杖棍。
所幸他有儲物袋,不用天天拖著這根比他的人還高的法杖,到處招搖。
殷誦抽空之余,按書上的圖索驥,在七個月前仿制出了世界上第一把機關槍。
為了試驗機關槍的實力,哪吒、黃天祥,加上過來竄門的黃天化,三個人一起慫恿會飛的雷震子,讓他給殷誦做了活靶子。
試驗結果是,機關槍發射出來的子彈速度夠快、數量也很多。但是雷震子的一雙翅膀速度更快,機關槍根本掃射不到他。
這可把雷震子得意壞了,卻還是“假惺惺”地安慰殷誦,他打造出來的這件武器十分厲害。雖然對付不了他這樣精通飛翔的煉氣士,在人間絕對是無敵的存在。
不想,樂極生悲。這場實驗全場被云中子看在眼里。
這位老爺拿過機關槍稍微研究了一番,隨手煉制了一把能夠傷害到煉氣士的版本。
然后,云中子讓座下侍童每天拖著這挺機關槍(修仙版)對準雷震子掃射三個時辰。
這一下可不了得!雷震子不僅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可能躲掉子彈的襲擊。一旦被打中,那是鉆心透骨的疼。
自從加了這項特訓,雷震子就沒有一天不帶傷的。
日復一日汗水混著鮮血的訓練是艱辛的,但是回報十分豐厚。不過三個月的時間,雷震子的飛行速度提升了整整一倍,而且兩只翅膀變得更加靈活!
這一對翅膀看著是從雷震子的背上生長出來的,其實是一對兒風雷法寶。雷震子原本使用得并不熟練,卻不自知。
經過三個月的特訓,雷震子使用這對法寶如臂使指,讓它們真正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雷震子實力飛速提升,饞得哪吒和黃天化都有點蠢蠢欲動,想讓機關槍也對著他們掃射幾個月。
他們是這么想的,竟然也這么做了。
兩個人偷偷賄賂了終南山的侍童,將機關槍借了過來。
從侍童手里忽悠來師叔改進的機關槍,兩個人就“玩”兒開來了。
先是黃天化拎著機關槍懟著哪吒狂風暴雨式傾射;然后是哪吒扛著機關槍追著黃天化一頓輸出。講究的就是誰也不給誰放水。
但是哪吒在天上飛靠的是風火輪,扭轉騰挪甚為便當。黃天化依仗的卻是他師父賜予的坐騎玉麒麟。
這玉麒麟原來還是道德真君的御用坐騎呢,比尋常坐騎不知道嬌貴了多少。
就看到玉麒麟的屁股被機關槍掃射了一排梭子,這頭神獸當即“哞哞”怒叫起來。
隨即,玉麒麟一屁股把黃天化從背上撅了下去。玉麒麟看都不看摔下山的黃天化,徑直往青峰山方向飛去,找道德真君狠狠地告了一頓。
當天,黃天化就被他的師父以“頑劣”為名關了禁閉,至今沒能出來。
哪吒好心,特意帶著黃天祥去青峰山“探監”了兩回。每次去,哪吒都要站在黃天祥身后,狠狠地嘲笑黃天化一頓。
自從聚在一起,拉著雷震子吹牛逼,各自輸給對方一次,哪吒和黃天化兩個人就開始不對付了,見面一定要先掐一頓,接下來才能和平共處。
哪吒突破的時間向來不長。入定半日,他就睜開了眼睛。修為如他預料的,上升了一個大境界。如今他總算真正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境界提升,五感更加敏銳。哪吒一低頭,就看到表弟拿著白色橡皮在稿紙上擦著。哪吒起身,從磐石上躍下,如同最輕柔的蒲草落在殷誦的身側。
殷誦沒一點察覺,擦完畫錯的零件,丟開橡皮去摸鉛筆想要繼續。直到哪吒發出聲響,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仰頭看向低頭俯視的哪吒。
“怎么坐在這兒?地上多冷。”
哪吒看著殷誦手底的紙張詢問道。
如今,殷誦已經不大從商城兌換物品,他現在更習慣自己動手做這些東西。
他如今讀的書有很多,懂的知識也有很多。按著商城展示的圖片和物品介紹,殷誦琢磨些時間,總能把看中的東西做出來。
當然,用來獲取知識的書籍是沒辦法省的,只能拿積分兌換。
殷誦坦誠道:“我呆在哥哥身邊,做事的效率要高很多。”
他將東西全部收進儲物袋,一邊說話:“你送我的火玉我戴在身上呢,一點都不冷。”
哪吒安靜地看著表弟。等到殷誦收拾完,他伸手將殷誦從地上拉起來:“黃小四呢?”
“跟猴爺玩雪去了。”殷誦答了一句。
就在這時,乾元山新收的彩云童兒跑上山頂,帶話給哪吒:“師兄,師父令你去他那里一趟呢。”
哪吒應聲問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昨天太乙真人就被玉虛宮叫去了,今天一回來就找他這個徒弟,想來是教門內有了什么動作。
彩云童兒搖搖頭。比起在太乙真人身邊呆熟了,儼然老油條一根的金霞童子,彩云行事稚嫩了很多。
哪吒也不在意,他回頭叮囑殷誦:“我去師父那里。你下山的時候小心一點。莫要像黃天化那樣摔下山去。”
殷誦心說,黃天化那是自己不注意摔下山的么?他那是被發飆的坐騎撅下去的。
殷誦沒有反駁表哥,乖巧地點點頭。
哪吒當即踩上風火輪,飛去了太乙真人的洞府。殷誦則是和彩云童子一起往山下走。
進入金光洞中,哪吒上前向師父磕拜行禮。
太乙真人叫弟子起身,也不兜圈子,直接告訴哪吒道:“昨日教主將我等召去玉虛宮,是將一道法旨交給我們。眼下,武王伐紂迫在眉睫,或快活慢,單看你師叔姜子牙的本事。”
“教主有意順應天意,叫你們三代弟子齊出,襄助武王舉事,平定天下。”
“但你們尋常都在各自山頭修煉,彼此相識都少,更枉論互相了解,彼此配合。”
“教主鑒于此,特意降旨。一個月后,令你等三代弟子齊聚一堂,彼此切磋一番。”
哪吒立即聽懂了,這是讓他們三代弟子來場大比武呢。
甭管教主元始天尊的初衷如何,在他們師父眼里,肯定是要他們這些弟子爭氣,給他們爭來第一的名次,給他們好好漲一次臉的。
哪吒如今剛剛升入仙人境界,在認識的同代弟子中是一枝獨秀。他哪里有不驕傲的道理?
哪吒自覺認識的雷震子、黃天化、土行孫之流皆不在話下,不由得得意地同師父打趣道:“師父,可是要徒兒爭個頭名給你風光風光?”
太乙真人卻是想起師兄玉鼎真人收的弟子,只覺得這一場比試,好沒意思。
太乙真人不由得譏笑出聲:“我倒是想如此風光呢,就怕你沒有那般本事。”
哪吒聞言,頗為吃驚,暗道老道士吃了什么,竟然說出這般討人嫌的話?
哪吒微微皺眉,不認同道:“師父,哪里有徒兒未出戰,你就來潑涼水的?你這般滅自家威風,漲別家氣勢,可是叫徒兒十分傷心。”
太乙真人想說玉鼎真人的弟子十分了得,哪吒不是對方的對手,叫哪吒早點收起眼底沒人的猖狂德性。但是他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哪吒說的不無道理。
哪吒本就是殺才轉世,若是沒了這份威風、狂氣,便就失了他的本真。
他太乙真人想要的,難道是一個彬彬有禮、謙虛卑讓的弟子嗎?
道長捫心自問,并不想要那樣的弟子。
真人當即改口道:“是為師失言了。既是要比試,當然要有爭第一的志氣。不然,還有什么趣味?”
“對了,有一件事要叮囑你。”太乙真人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說道。
哪吒連忙行禮,向師父討教。
太乙真人輕撫青須,好一會兒才對哪吒說道:“比試當天,若是遇上極為厭惡的人,你在出手前一定要看看對方出自哪座山頭。師父不是每個山頭都能打過的。”
哪吒聽著師父一席話,只覺得奇里奇怪。哪吒不禁拱拱手道:“都是同門師兄弟,徒兒就是出手重些,也絕不會真害了他們的。”
在哪吒看來,刀劍無眼,各色法寶更是無眼。他們三代弟子既然要比試,難免有人要傷在他手上。哪吒保證不了絕不傷人,卻能保證絕不害了同門的性命。
闡教仙丹無數,便是人死了都能救回來,何況是有氣進出的活人呢?
太乙真人一聲嘆氣:“但愿吧。”
哪吒出了金光洞,正好看到殷誦從山頂下來。他立即上前,和殷誦一道走。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這話,哪吒將闡教三代弟子比試這件事當新鮮,告訴了表弟。
殷誦瞬間來了興趣,向哪吒問道:“我可以去嗎?”他不要上場,有個前排家屬席當觀眾就行。
黃天祥扛著一桿鋼制長槍聞風而動,麻溜地跑過來,也是一臉好奇和期待地望著哪吒:“我也想去。”
他的大哥也是闡教三代弟子。黃天祥琢磨著,大哥就是失手被哪吒贏了,也能拿個第二吧?大侄子肯定會把哪吒得獎的一幕畫下來,他可以讓誦兒幫忙把他家大哥一起畫了。
哪吒向后一抹額頭,瀟灑不羈,自信滿滿:“這有什么問題?我帶你們去。”
殷誦得償所愿,高興地扭頭,一把拍住黃天祥的肩膀:“讓你大哥帶你去。”小布丁有自己的哥哥,不要全都麻煩他的哥哥。
殷誦篤定地說道:“道德真君肯定不敢違抗天尊法旨,繼續關著你大哥的。”
黃天祥聽到大哥總算要被放出來了,立即眉開眼笑起來。他從善如流:“好哇。”他有自己的大哥,才不稀罕大外甥的表哥呢。
下一秒,黃天祥從懷里掏出傳送符,把自己傳送去了青峰山——他大哥黃天化所在的山頭。
黃天祥走后,哪吒想起洞府中師父的古怪處。他不禁將這些告訴了殷誦,并且說道:“為兄猜測,三代弟子中必是有一二個極為不好對付的。趁著還有一個月,我需更加刻苦,多提升一分便多得一分勝算。”
哪吒看過表弟兌換的政治書。他對其中一本書上寫的“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這句話深以為然。
哪吒將這句話當做座右銘鐫刻在床頭上。每天睡覺前,他都要看一看,體悟一番。
殷誦低頭摩挲下巴:“要不我借黃天化的坐騎,去各個山頭轉一圈,摸摸他們的底兒?”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殷誦一點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哪吒擺擺手,表示同門競技,用不上這般手段。何況有些山頭就是他都不熟悉,殷誦去了,萬一被性子急的撞破,當成偷學的散修,被人一巴掌打死,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得哭死?
大可不必如此冒險。
殷誦忽然想起來,問哪吒道:“師叔有沒有說,這次比試設了什么獎勵嗎?”
哪吒搖頭:“這倒是沒說,想來不會讓我們空手而歸。”
既然哪吒不樂意,殷誦便打消了去各個山頭收集情報的打算。
在哪吒日以繼夜不停歇的修煉中,一個月的時間轉眼即逝。
闡教三代弟子比試大會這天早上,黃天祥吃完早食,就帶上心愛的長槍,一張傳送符將自己送去了他大哥那里。
哪吒之前想著母親呆在乾元山十分無聊,難得有此盛會,正應該帶母親一起去玩耍玩耍。
自然,若是比試過程中,他遇著了金吒、木吒,將這兩個哥哥打下擂臺,只能怪金吒、木吒運氣不好,偏偏遇上了他,只能提前下場。
他絕不是故意要讓母親看到,他是三個兄弟中最厲害的那一個的。
太乙真人走出洞府,看到哪吒左手攜著夫人,右手牽著殷誦,只是微微挑眉。
真人早就猜到哪吒會帶上咋咋呼呼的殷誦去湊熱鬧。只是沒有想到,哪吒會連殷夫人都要帶去。
太乙真人倒是無所謂。真人伸手,從天上采下一片云彩,稍作煉制,就成了一件能乘人飛行的載具。
太乙真人將這朵云彩拋給了哪吒。哪吒連忙接住,低頭感謝師父的成人之美。
殷誦和殷夫人乘著流光溢彩的云彩,被哪吒帶到闡教玉虛宮門外麒麟崖上。
殷誦從云彩上下來,看到麒麟崖上已經架起了高臺。那就是用于三代弟子比試的場地了。
高臺四周有無數懸空漂浮的座臺,專供各處山頭洞主觀賞時落足打坐。
哪吒直接帶著他們落腳在屬于太乙真人的座臺上。
這些座臺很有意思,形狀各不相同,而且會根據站在上面的人數,變幻大小,保證不會讓站在上面的人有一絲一毫的擁擠感。
先行一步的太乙真人此時不在座臺上。
哪吒和殷誦環顧四周,發現半數座臺上落了人影,但是各家仙長都不在。想來都被教主元始天尊叫去玉虛宮寶殿了。
哪吒三人剛剛站定,金吒、木吒,還有相熟的雷震子就飛了過來,同他們說話。黃天化卻沒有帶著黃天祥過來,想來是關禁閉的時候,被哪吒嘲諷狠了,還在記恨呢。
哪吒同其他人說道:“我聽師父口風,三代弟子中怕是有極為不好對付的。你們可要當心。”
金吒最年長,也是幾人中最先拜入闡教的。他認識的闡教弟子遠比其他三人多。他聽哪吒這樣一講,立即想起一個人來。
金吒開口道:“雖然不服氣,但是三代弟子中,最需要注意的當屬玉泉山師叔門下的楊戩楊師兄。”
“這位師兄拜師最早,天賦極佳,而且頗有奇遇,十分的難纏。如今已是公認的闡教三代弟子第一人。”
金吒頓了頓,眼珠子一轉,看到哪吒一臉不服氣的模樣。
金吒立即假惺惺道:“自家兄弟,應當同心協力。不論誰贏到了最后,都能叫母親臉上有光。”
“為兄有一計,誰先遇著這位楊師兄,都要傾盡全力,多累他幾分力氣。后邊兄弟遇上了,也好叫他知道咱們一家兄弟的厲害。”
木吒聞言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哪吒聽完呵呵一笑,信他哥的鬼。
雷震子一臉鄙夷地瞧著李家三兄弟,暗中呸了一口,又想著:最好楊師兄把這三個吒都打下去,然后正好遇著我,豈不美哉?
這么想著,雷震子就準備轉身回到自家的座臺上。
這時,雷震子眼角一瞥,看到站在座臺邊緣的殷誦。
殷誦正手里拿著一只自制的圓筒望遠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瞄準對面的座臺。
雷震子不禁好奇,走到殷誦身邊,問他都看到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看到一位師兄在擼狗。”殷誦回了雷震子一句,然后調整望遠鏡的方向,“呦,這位師兄長得真好看,就是看著脾氣不大好,一直在冷眼瞪著隔壁擼狗的師兄,肯定是在嫉妒只有這位師兄有狗擼。”
雷震子心說,殷誦這小子可真八卦。然后就看到殷誦往副教主燃燈道人的座臺上看了一眼后,迅速地收起了望遠鏡。
雷震子好奇地問道:“怎么收起來了?”
“都看完了。”殷誦低頭將望遠鏡塞進儲物袋。
然后,他一本正經地詢問雷震子:“怎么還能帶寵物上場做幫手的嗎?”
雷震子不清楚這個。再說修行最講究一心一意,誰有那個閑心養寵物啊,還能殺狗證道不成?
雷震子搖搖頭,然后展開風雷二翅,向終南山的座臺飛去。
殷誦跑回哪吒身邊,扒開了光屏。他還沒來得及刷今天的日常任務呢。
日常任務一(紅色):贊美母親。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親節。傳說,千萬年前,女媧正是在這一天摶土創造了人類。
以“母親”為題,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對自己的母親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贊美。并且當著闡教全體三代弟子的面進行大聲朗誦,讓大家都知道你的母親是多么的強大。
獎勵:800積分。(未完成)
額外獎勵:獲得一名三代弟子一點好評,獲得一點積分。每個三代弟子至多五點好評。
任務物品:擴音喇叭X1。
殷誦:“……”這破屏幕,是不是不懂“羞恥”兩個字的含義?他現在可不是六歲的小娃娃了啊!
他都沒有見過母親,怎么對母親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贊美?
好吧,也不是不行。
殷誦視線下落,掃向額外獎勵。再抬頭,就看到無數座臺上無數的弟子。
闡教除了出名的十二金仙,還有其他仙人各自占據山頭。與十二金仙講究貴精不貴多,寧缺毋濫不同,這些仙人每人至少三個弟子。
有的甚至帶了十幾個,講究的就是一個以量充質。
殷誦下意識地估算了一下“人頭”,少說七八千人,再乘以五,那就是三四萬的積分。
殷誦忍不住心動了。要知道他攢了六年,也不過攢了五萬出頭的積分呢。
少年激動地搓搓手,眼珠子一轉就給自己找好了借口:在場沒幾個人認識我,丟臉又能丟多少?
老話說得好,人不要臉,則至尊無敵!這個任務大可做得。
反正父親和母親不在這兒,怕個der。
殷誦走到哪吒身邊,將光屏上的日常任務展示給哪吒看。
哪吒看完第一個任務的介紹,一臉的無語。
哪吒清楚,殷誦特意把這條任務展示給自己看,肯定是對它動心了,想要完成。
哪吒看了看這條難得一見的紅色日常的獎勵。他不得不承認,表弟動心是有原因的,這條任務給的積分太可觀了。
哪吒對殷誦是十三年如一日的寵溺,只要殷誦想要做的,他都會協助他,或者干脆幫殷誦完成了。
不過就是讓眾位師兄弟聽一聽表弟的小作文罷了,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他們只是花費一點時間,誦兒可是能得到三四十萬的積分啊!
“你自去寫文章,余下的我去打點。”哪吒想了想對殷誦說道。
殷誦點了下頭,跑到殷夫人身邊,從儲物袋里搬出長案和紙筆,刷刷刷開始寫小作文。他自記事以來,沒有一天不想念母親,此時敞開來寫,刷刷寫得極快,很快就達到了任務要求的800字。
殷誦意猶未盡,哐哐又是一陣加寫。足足多寫了九千字,才勉為其難地停筆。
嗯,怎么說呢,也就勉勉強強將他母親萬分之一的美好書寫出來吧。
殷誦寫小作文的時候,哪吒飛出了座臺,繞著場地轉了一大圈,將自家表弟即將進行作文朗誦,希望每個師兄弟給個五星好評的意思,傳達給了在座的每一位。
正在擼狗的三代弟子首席楊戩聽哪吒說道,要朗讀的是贊美母親的文章,立即停下手里動作,起身靜靜地向乾元山的座臺看去。
周圍一圈的弟子本來還在嬉笑,忽然看到楊師兄這般情況,受到影響立即端正了態度,做垂耳恭聽狀。
旁邊九仙山臺座上,殷商太子與二王子同楊戩一般,也是放下怎么干掉楊戩的嘀咕,雙雙向斜對面的坐臺看去。兩位殿下都有些出神,眼里望著對面的坐臺,神思早就飄去了過世十七載的母親那里。
哪吒將人都通知到位,回到乾元山的坐臺。
哪吒向殷誦比了個搞定的手勢。殷誦笑眼彎彎,心道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表哥搞不定的事情!
殷誦當即從任務欄里取出擴音大喇叭。小小研究了一下,將擴音開關打開,然后試了試音:“咳咳嗯,喂喂?小弟殷王孫,十分感謝各位師兄的襄助,回頭必有重謝。”
前不久殷誦剛剛琢磨出一種鈦鋼的配方。云中子用這種鈦鋼煉制過法寶,直言比崆峒山的鋼材效果更好。
像今天這樣博好感的任務,殷誦以前也做過。通常任務完成后,光屏會拉出任務對象的好感數值。
殷誦打算讀完小作文后,按照好感給與回報,一個好感一兩鈦鋼,兩個好感一斤鈦鋼,三點好感十斤鈦鋼,四點好感百斤鈦鋼,五點好感一千斤鈦鋼。
云中子拿鈦鋼煉制過法寶,十斤鈦鋼已經能夠煉制一套防身效果極佳的軟猬甲了。殷誦從沒想過拿這些合金出來做現眼包,不過眼下為了完成任務,只能如此了。
殷誦拿出剛剛重新謄寫一遍的長篇作文,對著擴音喇叭聲情并茂地朗誦了起來:
“《我的母親》。”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與母親分離了。我不知道母親的姓名,也不曾見過她的容貌。但我知道,她是深愛著我的……”
擴音喇叭一響,立刻就是三百六十度立體環聲。各個座臺上的人都被驚了一下。而后是輕輕的騷動。
聚集在二郎神楊戩四周的三代弟子,忽然看到這位首席弟子做出噤聲的動作。于是跟著一個接一個向四周的人做出安靜的手勢。
很快,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少年微微沙啞的聲音在天空下回蕩。
七千八百多名年輕的煉氣士,靜靜地望著乾元山的臺座。
慢慢的,這些闡教年輕一代的弟子開始思維散漫,有的覺得無聊忍不住打起哈欠,有的心有觸動,不禁低下頭用袖子遮住臉,抹了抹泛酸的眼睛……
楊戩微微低頭,看向蹲在腳邊的哮天犬。雖然哮天犬是一件法寶,但是長久的相處楊戩已經將之視作有生命的愛寵。
楊戩輕輕地在哮天犬的腦袋上拍了拍。他和這個少年十分相像,甫出生就與母親骨肉分離。十年前,楊戩找到并救出了被鎮壓在桃山下的母親。
可是,母親在得知他的父親在當年她被捉拿時,就被人失手打死后,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便離開了人世,化成了天邊一顆暗沉的星子。
知情的仙神都說他的母親耽于情愛,感嘆他的母親竟然殉情而終。楊戩卻知道,他的母親其實是被比桃山還要沉重的愧疚壓著,不堪重負,抑郁而終。
楊戩抬頭,眺望母親化成的星子所在的方位。此時是白晝,他自然看不見她。
楊戩的目光轉向乾元山座臺方向,微微一笑,在心底祝福:希望這個正在朗誦的少年盡快與他的母親相逢,有一個團圓的結果。
楊戩隔壁座臺上,是同樣母親早亡的殷商太子與二王子。此時此刻,兩位殿下同樣感觸頗深,緬懷起自己的母親。
殷洪眼底泛酸。他用力揉了揉眼眶,對身邊的兄長說道:“想不到這位小兄弟,與我兄弟二人的境遇竟是一樣的。”
雖然正在朗讀的文章里,寫著少年只是少小與母親分離。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在這樣的亂世中,大部分的生離就是死別。只是生者得不到確切的消息,反而更加的牽腸掛肚,惦念在心。
太子殷郊聽著耳邊少年贊美母親的話,一樣十分的感慨:“果然,在每一個孩子的眼中,母親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
少年在文章中寫道,他的母親是開天辟地、宇宙洪荒、集四海曠九洲的絕世美人,賢良淑德、優雅知性、溫柔大方、善解人意……無數用來形容女子的美好詞匯都被堆砌在少年母親身上。
而在太子心中,自己的母親何嘗不是如此呢?
唯一的不同是,殷郊已經無法像少年那樣,幻想父母雙親是“鶼鰈情深”的恩愛夫妻了。
第053章 只要不嫌事大,事就能更大
殷郊正自惆悵, 王弟殷洪已經從緬懷母親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二王子一邊定睛眺望對面看臺,一邊和太子說道:“這孩子姓殷,說不定是我們的族親……不對啊, 王兄, 這孩子怎么長得這么像母后?”
殷郊聞言一懵,連忙集中注意力, 去瞧正拿著喇叭,完全沉浸在文章中不可自拔的少年。
殷郊吃驚地發現, 這名少年當真如王弟所言, 和他們的母親極為相似——至少像了五成。
殷洪不由得回憶:“剛剛他說他姓什名誰來著?”難道他聽錯了, 這個少年其實姓姜, 是外祖那邊的親戚?
殷郊微微皺眉,思索,沒有完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殷王孫。”修行十多年, 萬不至于連這么大的聲音都聽不清、聽錯了。
殷洪臉上微微浮現出異樣:“殷……王孫?”嘶, 那不就是……
就在少年身份在殷洪信中呼之欲出時,少年恰好朗誦道:“啊!母親!誦兒愿意做你的貼心小棉襖。誦兒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啊!”
殷郊猛然受驚:!!!
什么殷什么誦?
殷洪驀然瞪大雙眼, 震驚了:所以是王孫……殷誦?這個少年是他的大侄子,且正在當著整個闡教三代弟子的面,歌頌他的王兄是個“賢良淑德、優雅知性……”的天下第一美人?
這都什么跟什么!有一個字能跟他的王兄對上的嗎?
殷商二王子倒吸一口涼氣。
幾乎在察覺到真相的瞬間,殷洪條件反射一伸手, 死死地把兄長的腰抱住。這才沒讓太子殿下沖出去, 胖揍正在朗讀的外甥。
殷郊硬掰王弟的雙手:“你放開!”
殷洪:“王兄, 王兄,克制啊, 你會嚇到誦兒的。”
殷郊怒道:“丟臉的不是你,你當然能克制!”神特么的“賢良淑德、優雅知性、溫柔大方、善解人意”……開天辟地、宇宙洪荒, 集他爹的“三千寵愛于一身”的絕世美人!
這還是個人?!!
他一定要阻止殷誦這小子,不能讓他繼續掰扯下去。這破文章走題嚴重,都快從《贊美母親》延伸到《我的父親與母親》了!
殷洪死死抱住不放手:“你現在去了,不就是此地有銀三百兩了嗎?”
隔壁座臺上,楊戩正自感慨,耳邊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他順著聲音扭頭望去,就看到隔壁山頭的大弟子被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山頭的大弟子死死抱住腰,不讓他沖出去。
楊戩:“?”
闡教三代首席大弟子一臉好奇和興趣地望向隔壁。他的師父向他提起過,這兩位都是殷商的王子,少年時差一點慘死在親生父親手上。是廣成子、赤精子兩位師叔剛巧遇見,及時救下帶來了昆侖,學習仙法。
楊戩好奇的是,這兩位怎么這么的激動。
激動無比的大商太子,此時正用力想要把親弟弟從自己身上扒下去,結果眼睛往旁邊一瞥,就看到玉鼎真人座下高徒正興致勃勃地往他們這邊瞧熱鬧,那雙丹鳳眼里是藏都不帶藏的八卦。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本來就惱火的太子殿下,當場就炸了,掙出一條手臂朝首席大弟子兇神惡煞地指過去:“看什么看?”
楊戩微微含笑,十分好脾氣地“關心”道:“師弟,什么事情讓你這么暴躁啊?”說出來,讓師兄聽一聽,樂呵一下。
殷郊狠狠地瞪了一眼,回頭不再理會這個吃瓜不嫌事大的同門師兄。
殷洪使出渾身解數,就是不肯松手:“看在這個孩子從小沒爹沒媽的份上,寬恕他這一回吧!誰小時候還沒個搗蛋的時候?”
殷洪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們父子分離十多年,本就情緣淡薄。你這樣過去,既會嚇到他,也會傷了他一顆拳拳敬愛你的心。”
殷郊想要掙開殷洪的動作微微一頓。
殷洪再接再厲,輕聲勸說:“誦兒只是誤會了。他怎么會知道他的母親是……是吧?”
二殿下想說,大外甥又不知道自己是從男人的肚子里剖出來的,但是旁邊有只多事的三只眼,他不好把話說得這么明白。
隔壁的三只眼果然聽糊涂了:“?”
昆侖山首席表示:最討厭不把話說清楚,藏著八卦不告訴別人的人了!
“那也不能讓他繼續……”太子頓了一下,搜尋到了一個詞匯:“這么‘編排’下去!”這是造謠,這是對他滿滿的中傷啊!
他一點都不想跟男人“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但凡讓他再遇見那個男人,他絕對一劍剁了!
就在這時,殷誦終于深情地將整篇文章讀完。他滿足地收起稿子,翻了翻光屏。就看到光屏上顯示:
日常任務一(紅色):贊美母親。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親節。傳說,千萬年前,女媧正是在這一天摶土創造了人類。
以“母親”為題,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對自己的母親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贊美。并且當著闡教全體三代弟子的面進行大聲朗誦,讓大家都知道你的母親是多么的強大。
獎勵:800積分。(已完成)
好感名單:
哪吒:5點;
殷郊:5點;
殷洪:5點;
黃天祥:5點;
楊戩:5點;
……
土行孫:1點。
獲得好感數共計:19851點。
任務物品:擴音喇叭X1。
系統檢索到宿主準備用鈦鋼回饋闡教三代弟子。系統可代替宿主贈送鈦鋼。宿主是否同意?免費的呦~
是;否。
殷誦盯著緊接在表哥之后,殷商太子的名諱,不由得愣了愣。
殷誦下意識抬頭環顧四周,只看到一座座座臺上都站著人,根本分辨不出大商太子此時正在何處。
殷誦從沒想過,太子兄弟是被闡教仙人帶到了昆侖,成了煉氣士。
那他的母親呢?也在昆侖山中嗎?還是……
殷誦情不自禁地半轉身,向后看向坐在草席上,垂眼端著茶杯飲用的殷夫人。
父親,會像李靖那樣……嗎?
少年抿了抿唇,將目光轉回到光屏上。
瞅著遠遠少于預期的好感總數,少年唏噓不已。殷誦暗道:修仙的果然大多都是冷血的,像表哥這樣熱心腸的少之又少。
殷誦果斷點擊了“是”,同意光屏代為贈送鈦鋼。說起來,這還是光屏第二次幫他送東西呢。
上一次,他送了兩箱金子給父親、母親,至今杳無回音。現在他倒要看看,光屏是怎么送東西的,可別是把他的東西貪污了!
隨著殷誦點擊確認,他立刻感應到,儲物袋空出了一大塊空間。
下一秒,九霄之上出現一團陰影,仿佛烏云,將整個麒麟崖籠罩住。
眨眼間,無數塊鈦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向各個座臺上的闡教弟子。
有修為強橫如哪吒、楊戩之流,立刻感知到不對勁,不約而同抬頭望向天空。
等看清落下的是什么,哪吒、楊戩這些弟子只來得及向身邊的弟子招呼一聲,然后匆忙自己先行施法退出了鈦鋼砸下來的方位。至于將其他弟子一起帶走,時間上根本辦不到。
哪吒、楊戩這都些弟子雖然率先跑了,但是沒用。這些鈦鋼是鎖定目標砸下來的,具有制導功能,屬于他們的鈦鋼看見目標位置轉移,立刻扭轉方向,朝著糾正后的方位繼續砸過來。
一時間,三代弟子們要么被砸中了唉嗚嘆呼,要么被追得漫天跑。
殷誦萬萬沒有想到,光屏送東西是這么個送法。他瞧著現場的混亂,連忙挪了挪腳,迅速地退到姑姑殷夫人身邊,權當自己是個無辜的看客。
殷誦兩耳不聞周邊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腳尖,心里卻不由自主地飄去了當年送給雙親的24K純金。
他可是給父親和母親各自送去一千斤的純金,加上木箱,份量是極重的。
若是光屏也是這么“投放”兩箱金子的,父親是好好的活著呢,可是他的母親……萬一母親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可怎么躲得過去?
想到這個可怕的后果,殷誦瞬間揪心了,整個人都麻麻的、飄飄的,仿佛剛剛被雷電劈到了身上,靈魂欲往天宮而去。
麒麟崖上紛紛擾擾了好大一會兒,才趨于平靜。
恰在此時,太乙真人一眾仙長從穹頂玉華的玉虛宮化光而來。須臾之間,各個座臺上多了一道光彩的身影。
下一刻,眾仙長帶領門下齊齊向玉虛宮的方向下拜。元始天尊沒有現身,而是由南極仙翁代為傳旨,宣布三代弟子比試大會正式開始。
南極仙翁打開教主圣旨,頒布了此次比試的規則。出乎眾人意料,竟然不是抽簽一對一的淘汰,而是全體三代弟子一齊下場,做大混戰。誰堅-挺地站到最后,誰就是贏家。
這道規則一出,某些站臺上的弟子立即笑出了聲。
玉鼎真人身邊站著的楊戩卻是瞬間不好了。他的修為是三代弟子最高的,而且生來五感發達。剛剛某些人密謀怎么對付他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想的是,比試大會進行的是一對一的淘汰制。在楊戩看來,這種規則下,別人玩“陰”的,也休想占到他多少便宜。
但是現在規則公布,竟然是全體大混戰!
楊戩一臉黑線,已經預料到自己上場后被人圍毆的下場。
玉鼎真人在自家弟子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鼓勵愛徒:“去吧。”形勢如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男子漢大丈夫還是伸頭吧。不要讓掌教天尊誤會我們師徒誤會他在針對我們。
楊戩應了一聲師父的囑咐,喚出常用的長槍,腰上化出一件金丸彈弓。哮天犬叫喚了兩聲,緊緊跟著主人躍入比試會場。
楊戩剛剛進入會場,四周座臺上立即三三兩兩飛出無數人影,一一落入比試大臺上。
一大半的人像是有了共識,當真就將楊戩圍在中央,隱然要先將他這個第一高手踢出局,再談其他。
楊戩環顧四周,看到領頭的竟然都是十二金仙門下。
闡教三代首席不禁嘆氣,與周圍準備圍攻自己的弟子說道:“同門相爭,不必如此吧?”
“心有靈犀”組成圍攻聯盟的眾多弟子,個個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意。
當先的金吒開口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是師兄太強了,師弟們不得不聯合起來。”
木吒接著道:“這場比試原本就是為了讓我們師兄弟彼此多些了解,方便日后攜手襄助武王伐紂。掌教天尊既然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比試,想來就是讓我們演練一番合手之勢。只是委屈了楊師兄。”
木吒得意的話音剛落,眼角就瞥到自家兄弟哪吒飛快地從人群里脫穎而出。眨眼功夫,哪吒已經踩著風火輪,停在了楊戩身邊,儼然是要和楊戩聯手。
木吒眼角頓時一抽,暗道一聲不好!他家這個三弟,別的都好說,就是天生一副好反骨。怕是又要和他們這兩個哥哥唱反調了。
金吒同木吒一樣想法,他立即上前一步。金吒思忖不能把話說狠了,那樣只會讓哪吒更得意,鐵了心要跟他們作對。
于是金吒軟著語氣勸說道:“好弟弟,你這是做什么?咱們先前不是說好了,要‘打虎親兄弟’么?”
楊戩聞言,臉上帶笑,暗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大老虎”了?
哪吒雙手叉腰,神氣地反駁金吒道:“誰與你們說好了?我可不與你們做這般以多欺少的勾當。”
說罷,哪吒就喚出火尖槍拿在手里。他扭頭沖身邊楊戩一笑:“這位師兄,剛剛謝謝了。”
楊戩聞言,立刻明白哪吒是在為剛剛自己幫忙穩住局面,好叫那位“殷王孫”順順當當讀完文章這件事道謝。
楊戩客氣地回了一禮。
這時,雷震子拍打翅膀,徐徐飛落在楊戩另一側。他撓撓頭,跟著說道:“我也來給你們幫個手。”
黃天化一手花籃,一手寶劍走到木吒身邊。他扭頭對金吒、木吒笑靨靨道:“我來助兩位師兄。”
黃天化不等金吒、木吒回應,立即回頭朝哪吒大喊一聲:“哪吒,今天可敢跟小爺痛痛快快斗一場?”
哪吒輕笑道:“只怕你頂不住,三招就落敗了。面上不好看不說,回去又要被你師父罰去面壁!”
雷震子一聽這話,沒能憋住,直接笑出了聲音:“哈哈哈……”
除了黃天化,雷震子再沒聽過誰家弟子被師父處罰關禁閉的。
黃天化一張俊俏的臉立刻就黑了。他立即執起寶劍,就要率先動手。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從人群后面一路擠了進來。
這男人一把扒開黃天化與木吒,沖著前面就大聲囔囔起來:“哪吒你這孽障,哪里有臨陣倒戈,與同胞手足作對的?你這般胳膊肘往外拐,當真是無情無義!還不速速……”
哪吒剛剛還嬉笑著臉,同黃天化開玩笑。這會兒看到中年男人,哪吒頓時俊臉一虎,咬牙切齒起來。
這名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傳聞中,被老和尚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的李靖!
“李靖,你個混賬,竟敢在小爺面前露臉!”
哪吒根本不等李靖把話說完,大罵一聲,一把取下頸上的乾坤圈,直直沖李靖打砸了過去。
李靖看到哪吒二話不說,就拿乾坤圈砸自己,整個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五年前,他受師父燃燈道人下山點化,破了富貴迷瘴,正式拜入闡教門下。
李靖從師父口中得知,自己與三個兒子都是大造化之人。只待武王成功伐紂、姜子牙封神,他們一家四口就可以肉身成圣,成就神靈之軀。有他師父作保,李靖必能在天庭謀個實權官位當當。
李靖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待這件事,反正他聽完師父的講述后,心里一直都是美滋滋的。他哪里管三個兒子都是仙骨仙體,合該做自在逍遙仙,一旦入了天庭,反而要給人做驅使,不得翻身?
只是可惜一點,日后肉身成圣是李靖的命數、造化,這一點卻改變不了他是個修行廢渣。
李靖呆在燃燈道人的道場靈鷲山苦心孤詣五年,修為還是當年那一點,不見多出一斗一石。哪吒這一圈兒下來,是真的能叫他立刻頭破血流,兩腿齊蹬的。
李靖連忙縮頭往后躲,立刻就躲到了長子、次子身后。
金吒、木吒被突然的情勢變化弄得腦袋悶悶響,怎么也料不到親爹一直就躲在昆侖山脈中,還做了他們的同門“師弟”。
來不及多想,金吒、木吒急忙各持雙劍,齊齊架住打殺過來的乾坤圈。
哪吒一看金吒、木吒竟然替李靖阻擋自己,登時怒氣直沖頭頂,唾聲大罵:“好囊慫,母親當真生了兩個胞衣!”
金吒、木吒漲紅了臉,一來是哪吒罵得太臟,二來他們雖然年長哪吒幾歲,且多修煉了幾年,實力卻比哪吒差了很多。兩個人齊齊出手,竟然被哪吒死死的壓住。
不過兩息,金吒和木吒都感覺到雙臂疼痛,已經是支撐不住了。
木吒大駭,心中大罵一對爹媽生的,要不要差距這么大?!!
他立刻沖哪吒大喊了一句:“他好賴是我等父親,怎好視若無睹?罷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已替他擋了一劫,余下再不管了!免得旁人說我不孝母親!”
木吒當即撤去手中吳鉤雙劍,連忙退到了一邊。
金吒倒是還想支撐,好全了父子情分,卻被木吒先走一步殺了個措手不及。金吒獨木難支,干脆順勢一并收手,退到了旁邊給哪吒讓出了路。
哪吒冷冷瞥過兩個沒用的兄長,腳下一蹬風火輪,追著李靖沖了過去。
別人看到金吒、木吒兩個親兒子都不管李靖死活了,都曉得其中必有內情,一個個如潮水落汐,紛紛將大道讓給哪吒。
李靖沒想到哪吒竟然窮追不舍,更沒想到金吒、木吒會放哪吒來打殺他。大罵一聲三個兒子都白養了,李靖連滾帶爬地向師父燃燈道人的座臺跑去。
哪吒的風火輪速度多快?李靖豈能從他眼前逃過?眼看著哪吒已經追擊到背后,一圈兒下去就能擊中李靖的背心,叫他命喪當場!正前方座臺上端坐的燃燈道人忽然口吐一聲“慢”。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燃燈道人口中吐出一朵白色的蓮花。白蓮豁然變得碩大無比,直直向逞兇的哪吒壓砸下來。
哪吒靈機應變,急忙剎住去勢,扭腰騰挪,將將躲過白蓮的襲擊。
他一個轉身,腳下一滑,已經飛到白蓮側旁。哪吒右手把住火尖槍尾端,左手一把握住槍頭底端,兩手內并,將火尖槍的槍桿彎得似一彎長弓。
哪吒左手一松,火尖槍槍頭立即探射而出,擊打在白蓮之上,將好好一朵潔白無瑕的蓮花砸成了碎瓣片片。
哪吒在半空中定著身形,往前方看去。只這一點功夫浪費了,李靖已經匆匆忙忙躲藏到了燃燈道人身后。
哪吒一看燃燈道人的大光頭,立刻明白了,當年李靖就是被這禿頭老道糊弄走的!
哪吒心中暗恨:想不到這禿頭真是我闡教仙長!
哪吒一把收回火尖槍,左手指向燃燈道人:“這是我家里事,這位師叔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壞了同門的情誼!”
哪吒這話一出,立即引來燃燈道人一聲冷哼。
在座臺上察覺事態不妙,緊緊趕上來的太乙真人,聽到徒弟猖狂的話,頭皮一陣發麻:他這徒弟的一張嘴,是真的什么都敢往冒啊!
道人暗暗叫苦,只希望燃燈道人看在封神大劫哪吒有大用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了,燃燈道人貴為闡教副教主,何曾被人當面這樣說話過?當即,太乙真人眼睜睜地看到這位副教主師兄從袖中掏出一頂玲瓏寶塔。
燃燈道人輕輕往太乙真人面上一瞥:“你這徒弟不知長幼尊卑。今日我替你磨一磨他的性子,你不要舍不得。”
太乙真人聞言,臉上難堪至極。
燃燈道人不理會太乙真人,微微轉身將玲瓏寶塔拋向李靖:“子待父,猶如臣侍君。今日他作為兒子能對你這個父親打打殺殺,他日便也能對那人間帝王舉槍相向。”
“去,拿了這七寶玲瓏塔,將這孽障收了,好生調-教。”
李靖躲在師父腳邊,聞言大喜過望。他在靈鷲山待了五年,莫說玲瓏寶塔這樣的法寶,就是尋常的靈丹仙藥都不曾在燃燈道人這里得一丸。
直到今日,燃燈道人將玲瓏寶塔賜下,助他收服哪吒,李靖才確定,燃燈道人把他拐來昆侖山是真的因為他們有師徒緣分,而不是尋他開心的。
李靖看著從天而降的玲瓏寶塔,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
第054章 師叔不會想打我吧?好可怕呀
哪吒哪里看不出燃燈賜法寶給李靖, 是要做什么呢?
哪吒當即祭出混天綾,想要把玲瓏寶塔搶奪過來。
燃燈道人右手輕輕一揮,如有生命一般纏上去的混天綾立刻垂落下來。哪吒唬了一跳, 急忙收回混天綾。
他又將乾坤圈飛出去。半空中, 乾坤圈和七寶玲瓏塔撞擊到一起。
一聲清脆聲響,向來無往不利的乾坤圈不僅傷不了七寶玲瓏塔, 反而被玲瓏塔反震了回來。
哪吒一把接住乾坤圈,暗暗叫糟。
哪吒不禁眼珠子亂轉, 想著自己還是暫避鋒芒的好。
哪吒拼命安慰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燃燈老道護得住李靖一時, 護不住他一世!回頭自己找個李靖落單的時候, 趁其不備給上兩下,保證這混賬把欠母親的帳一筆不少地了結了。
這么想著,哪吒已經有了去意。李靖那頭卻一把接住了七寶玲瓏塔。
李靖這是頭次得了這等寶貝, 還是能收服哪吒的寶貝, 心頭真真的火熱不已。他也來不及多瞧,立刻就將玲瓏寶塔往哪吒頭上拋去。
李靖朝著哪吒大喝一聲, 泄憤一般大罵道:“畜生,你也有今日!”
太乙真人看到李靖竟然真的祭出玲瓏寶塔對付哪吒,心頭升起許多寒意,不禁后悔不已, 當初怎么將哪吒投生到李靖家中!
太乙真人當即取出九龍神火罩, 暫時隱忍不發, 只等看看李靖要如何處置哪吒。
但凡李靖不顧父子親情要磋磨哪吒,太乙真人勢必要用九龍神火罩當場罩了他的!
哪吒看到玲瓏寶塔飛到自己頭頂上, 兀然變成一座七層金光璀璨的高塔,儼然要將自己收在塔中。
哪吒大驚, 慌忙間就想著要避開,卻是被玲瓏寶塔死死鎖定,想要逃脫根本沒可能。
就在李靖志得意滿,以為借著法寶之利,就將哪吒抓住了,忽然一道熾烈的白光從側面呼嘯而來,直直沖向哪吒頭頂上正壓下來的七寶玲瓏塔。
“轟隆”一聲巨響,白光撞擊到七寶玲瓏塔。隨即“嘭”的一聲,闡教法寶榜上排名前五的玲瓏寶塔,竟然在巨大的能量沖擊下,崩碎了!
下一刻,巨大的反沖力直接將李靖掀飛出了座臺。就是哪吒也是倒退十余步,被他師父太乙真人及時拉扯一把,才免了跟李靖一樣的下場。
太乙真人眼瞧著七寶玲瓏寶塔被擊碎,哪吒沒了威脅,心頭是一陣歡喜。真人臉上依舊穩重,不想露出馬腳叫上首的副教主捉住,再添牽扯。
七寶玲瓏寶塔可謂是燃燈道人最拿得出手的法寶了。要不是為了收服哪吒,燃燈道人根本舍不得拿出來,更不要說賜給李靖了。
道人原本高高在上,滿心以為能助李靖降住哪吒,為己所用。不想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燃燈道人登時臉色不愉,朝白光來處看去。
眾人也都齊齊好奇地向白光源頭看去。
哪吒更是心懷感激地想要看一看是哪位英雄豪杰,幫助他逃過一劫。
然后,哪吒就看到自家表弟展著一對精鋼煉制的翅膀,飛在比試會臺的邊緣。
殷誦懷里抱著一桿三丈長的法杖,極為沉重,儼然超過了精鋼翅膀的承受范疇。殷誦其實是忽上忽下地懸在半空中的,飛行維持得十分艱難。而且有漸漸向下“沉”的趨勢。
殷誦很努力地用腳去夠會臺的邊沿,可惜幾次都沒成功。
認識殷誦,知道法杖用處的哪吒等人,立即猜到剛剛那道白光是從哪里來的。
殷誦面對眾人齊齊看過來的視線,他抬頭望了望手里抱著的巨大法杖,白皙的臉上露出尷尬無比的笑容:“其實是這根法杖自己‘走火’發動的攻擊,不關我的事。你們要相……”
“咔嚓”一聲脆響,打斷了殷誦。隨后是接連不斷的“咔嚓”碎裂的聲響。
殷誦連忙仰頭看向法杖,就看到頂端鑲嵌的開天珠,已經有不少裂開了縫隙。
殷誦“哎呦”一聲,忙不迭扔掉了法杖。他是一直記著李靖被拐走這樁事的。自跟著哪吒來到昆侖山,殷誦就擔心帶走李靖的和尚真的是闡教真仙。
如今,他看到李靖的師父竟然是闡教的副教主燃燈道人。最可氣的是,燃燈老道一點道理都不講,就將法寶賜給李靖,助力李靖欺壓他的表哥哪吒。殷誦想都沒想,就把準備好的法杖掏了出來。
殷誦不知道七寶玲瓏塔的防御力如何,他只能將這根鑲嵌了一百八十九顆開天珠的法杖攻擊力開到最大,而后一擊發射出去。
感謝太乙真人,在他上山后給他配了藥丸,治好了他的視力。不然,殷誦還真不敢這么做。
當初殷誦打造這根法杖,就是沖著以防萬一,防備李靖找哪吒麻煩去的。這最大一擊完全超過了法杖的承受力。現在開天珠一一碎裂了,都在殷誦的預料中。
法杖剛剛從殷誦手上脫出去,不過三息立刻發出巨大的聲響——爆炸了。
殷誦直接被法杖爆炸的沖擊力掀飛了出去,背后翅膀上的片片白色韌羽被震得破碎,紛紛脫落。
幸好殷誦身上穿著哪吒請太乙真人煉制的防御寶衣,一直攜帶著當年聞太師誦的護身寶珠,這才沒有命喪當場。
殷誦被掀飛出去的時候,一張小臉被嚇得雪白。他能夠感受到穿戴的所有護身法寶都被震碎了。
殷誦這邊來不及多想,哪吒已經俯身飛沖,將他下落的身體護住。
也顧不得在比試里給師父賺臉面了!哪吒抱起表弟就往乾元山的山頭飛速飛去,只來得及和自家師父喊了一聲:“師父,這趟比試我認輸給楊師兄了!”
說罷,人已經帶著殷誦迅速地消失在闡教眾門人視野里。
哪吒不知道,在他催動風火輪沖向殷誦時,在他身后的燃燈道人已經怒而抬掌,要將毀了靈鷲山法寶,壞了他謀算的殷誦除掉。
關鍵時刻,是終南山福德仙人及時出手,替兩個少年擋下了燃燈道人的雷霆一擊,叫他們兩個幸免于難。
燃燈道人看到向來不管事的云中子竟然出手了,不由得臉上泛起被忤逆的怒意。
云中子臉上平靜無波。
將燃燈道人的掌力抵消后,道長輕輕抬手行禮:“師兄已經將七寶玲瓏塔賜給了李靖。是李靖技不如人,毀了法寶。師兄不可為此動怒,傳揚出去難免落人口舌。”
燃燈道人聞言,知道云中子是在替罪魁禍首狡辯。他心里有氣,也不懼這件事傳揚出去。
無非就是截教的多舌畜生爛嚼舌根。他堂堂闡教副教主,還會在乎那些濕生卵化之輩?
“哪吒野性難馴,不借此機會收服他,加以轉變,如何能叫他懂得君臣父子之道?”燃燈道人冷冷說道,“師弟應該知道,李家父子姓名都在《封神榜》上。日后他們侍奉天帝,哪吒依舊這般散漫,敗壞的是我闡教門風。”
云中子輕笑道:“師兄此言差矣。自古想要服人,非以德,即以理。師兄想要李靖收服哪吒,應當教他自修品德,而不是叫他借助法寶之利強叫哪吒服氣。師弟以為,這般行事即使能成,也難長久。總有一日會遭受反噬之苦。”
云中子話音剛落,太乙真人立即來到他身邊站定。太乙真人忍著怒火,也不開口,只是緊緊盯著燃燈道人。
太乙真人剛剛看得真真切切,燃燈道人竟然在哪吒背后起掌攻擊!太乙真人可不管,燃燈道人的目標是殷誦,是哪吒自己跑進燃燈道人掌力范圍內的。
總之,太乙真人將這筆債記下了,也不忌諱現在就報了!
燃燈道人對云中子這番道理不屑一顧。但是最后,道人選擇把這股火氣生生地憋了下去。
無他,只因為他和云中子的實力一直是五五開,他至多比云中子略勝一籌。可是,云中子身邊還站著一個太乙真人。
只怪剛剛燃燈道人沒給太乙真人臉面,想要借著李靖的手收服哪吒的目的,表現得太明顯。太乙真人怎么可能看不穿?
燃燈道人很清楚,云中子和太乙真人聯手,他還真不是對手。鬧僵起來,自己肯定不好看。
燃燈道人悻悻收手,最后將這口窩囊氣全部撒在了李靖身上。七寶玲瓏塔這等寶物就算是靈鷲山,也只有這一樣。現在沒了,燃燈道人再想收服哪吒必須從長計議。
此時此刻,李靖在燃燈道人眼中,真是一個沒用到了極點的廢物。要不是在場人太多,燃燈道人能一巴掌拍死這個不中用的。
燃燈道人清楚得很,李靖這等廢物,就是現在死了,于武王伐紂大業也沒什么妨礙。只是這種事傳揚出去,于他這個師父臉上不好看罷了。
哪吒抱著殷誦,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乾元山。殷誦雙臂摟住哪吒的脖頸,瞇著眼睛一邊警惕一邊思索日后他和表哥怎么辦。
殷誦料想他們很難繼續呆在昆侖山。不過,他們上山七年,山下情況已經改變了很多。他射殺王后這樁罪過,應該沒什么人在乎了。
畢竟紂王這個老逼登都有第三任王后了。
實在不行,他們只能下山去了。
哪吒帶著殷誦,迅速逃出麒麟崖。
哪吒擔心殷誦身體吃不消,將速度緩了緩。
哪吒出聲問殷誦:“后面有追兵么?”
殷誦搖了下頭:“不曾見追兵。”
殷誦微微扭頭,對哪吒說道:“姑姑還在麒麟崖上。我擔心她受欺負。”
哪吒輕哼:“不說師父,金吒、木吒都在那里。母親若是受了欺負,這兩個以后都不用來見母親和我了!”見一次打一次。
殷誦不再作聲。
哪吒將殷誦送到乾元山。他看著衣衫襤褸的殷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吩咐殷誦好生呆在金光洞中。
到底是擔心母親,哪吒轉身便離開了乾元山,去接殷夫人回來。
離開之前,哪吒不忘囑咐迎過來的金霞、彩云兩個童兒:“若是有外人來,就說主人都不在,叫他們過幾日再來。”
金霞領著彩云連忙應是。哪吒一抬頭,看見白面猿猴蹲在一棵桃樹上,攀著碧綠的枝條、粉嫩的桃花,于是又跟老猴打了招呼,讓它幫忙照看表弟一會兒。
猴爺“吱吱”叫了兩聲,從桃樹上下來,攀著巖壁一路跑到殷誦身邊。
哪吒飛出乾元山后,殷誦非常聽話地躲在金光洞中的藏經室。殷誦也沒心情看這些關乎修仙之道的經文典籍。換好衣裳后,他掏了一本奧數題。
猴爺最不耐煩看見殷誦伏案做題,一個扭身跑出了金光洞,在洞口玩耍起來。
殷誦剛剛做到第二道題,彩云童兒悄悄地走進藏經室,向殷誦稟報道:“外面來了兩位師兄,要與你見面,說是你親人。金霞童兒正在打發他們走。卻是打發不掉,他們似要賴在這里,不見你不肯走哩。”
殷誦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彩云口中的“兩位師兄”是哪兩位。
殷誦激動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早在朝歌時,殷誦就開始猜測自己是大商太子的兒子,只是從沒尋找到佐證。
殷誦趕緊安耐住情緒,謹慎地向彩云童兒確認:“是哪邊山頭來的哪兩位師兄,沒有自報家門么?”
彩云童兒回復道:“一位是九仙山桃源洞殷郊師兄,另一位是太華山云霄洞殷洪師兄。金霞和我都不曾見過他們,不知道真假。”
“這里是東昆侖,應當沒人敢冒充闡教子弟。”殷誦安慰彩云童兒,叫他不用想太多。
彩云童兒連忙問道:“你要去見他們嗎?”
向來信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殷誦,這時卻猶豫了。
他其實沒有想到殷郊、殷洪兩個人會直接找上門。
他一會兒又想到了六歲那年通過光屏“快遞員”送給母親的一箱金子。他現在是越想越后怕,他只怕不是殷郊拋妻棄子,而是自己送的金子把親生母親害死了。
最后,殷誦還是決定出去,見一見大商太子和二王子。殷誦說服自己,不管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好歹認認臉,知道他們長得什么模樣。
殷誦將學習用具一一收進儲物袋,同彩云童兒一起走出藏經室。
他沒有直接走去殷郊和殷洪的面前,而是選擇站在洞口,向外探望。
殷郊、殷洪修行十多年,五感何等發達?殷誦剛剛伸出腦袋往外探看,他們立刻就感應到了。
之前,殷誦毀了七寶玲瓏塔,被哪吒帶走。殷郊和殷洪沒有立即跟上,而是稍稍留了一步。他們本是想請各自的師父替殷誦“求情”,沒想到云中子直接頂了上去,讓燃燈道人生生吃了這一場大虧。這倒是省了他們的事了。
殷郊、殷洪見禍及殷誦性命的危機得到解決,兩人當即施展遁術,急急趕到乾元山,師叔太乙真人的洞府門前。
沒想到,竟然被個小小童兒阻攔住,不讓見人。
殷郊和殷洪原本還想著,區區一個童兒沒這么大的膽量,興許真是哪吒把殷誦帶去別的地方躲著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另外尋辦法,查探殷誦的下落,就察覺到少年偷偷摸摸躲在金光洞門口,往外觀察他們。
殷洪還在和金霞童兒糾纏,殷郊已經轉身,與藏起來偷偷往外瞧的兒子來了個四目相對。
殷郊近距離望著這張與母親像了五成的稚嫩臉龐,心頭再大的火氣,在這一刻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憐愛和愧疚。
太子殿下自知從未盡過為人父母的責任,此時面對兒子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陣慚愧。
同時,不論是殷郊還是殷洪,都十分疑惑,被他們送去東魯的殷誦,怎么會來到昆侖,而且和哪吒交好。
這般想著,殷郊不由得脫口而出,問道:“你不在東魯,如何來了昆侖?”
殷誦眨眨眼,沒有回答。
金霞童兒這才發現殷誦跑了出來。他嚇了一大跳,連忙蹦蹦跳跳跑到洞府門前,朝殷誦抱怨起來:“你怎么出來了?讓師兄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
“不妨事的。”殷誦臉上一紅,連忙辯解道,“我會向表哥解釋的。”
金霞童兒可不敢真的怪罪這個當家師兄的心尖尖。金霞童兒眼珠子一轉,立刻改了口風:“出來也沒事,我現在就去開了護山大陣。萬保沒人欺負你。”
殷誦聞言,一陣汗顏。他知道,金霞童兒這句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用來威脅殷郊、殷洪,讓他們好生掂量,不要在乾元山放肆。
兩位殿下自然聽出了這份威脅。兩人臉色都變得不好,露出三分的窘迫。
殷郊輕輕咳嗽了一聲,權當自己沒聽見乾元山侍童的暗示,只一心和殷誦說話:“你口中的‘表哥’莫非是哪吒么?”
殷誦沒再三緘其口,卻是不答反問,問出了此刻他最關心的事情:“我母親呢?她還在世嗎?”
殷郊一怔。
殿下沒有對殷誦知道自己是他“父親”這件事多想,只以為自己當年的猜測沒有錯,殷誦是從舅舅姜文煥口中得知了身世。只是姜文煥都不清楚真相,殷誦在姜文煥的引導下,糊里糊涂以為他是他的父親,母親另有其人。
殷郊很想回一句“你母親早就死了”,免得殷誦去探尋身世真相。但是這句話怎么看都像在詛咒他自己。何況太子自己每每想到過世的姜王后,都是痛徹心扉。他如何忍心幼子無辜承受這份痛楚?
姑且叫那個占他便宜的家伙,擔任誦兒“母親”的身份吧!
太子嘆了口氣,郁郁道:“活著呢。”不忍心兒子傷心是他的真心,不樂意交談兒子的“母親”也是他的真心。
殷誦立刻聽出太子口吻中的古怪處。他十分困惑,剛想伸出去的小腳腳又縮了回去。
殷誦猶豫了一下:“你不喜歡我的母親嗎?”
太子這邊立即被兒子的這個問題弄成了卡殼。
殷郊臉色微僵,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難道要他告訴兒子,他其實恨不得一刀剁了某個陌生的男人嗎?
兄弟連心,二王子連忙開口,為兄長父子破開窘迫的氣氛。
殷洪替太子解釋道:“你父親其實不認得你母親,連他的面容都不曾見到。”
“啊?”殷誦一臉愣懵地看向殷洪,“這怎么可能呢?”
這位殿下莫不是以為他年紀小不懂事,就拿話來搪塞忽悠他?他可是看過《健康教育》的,清楚孕育小生命的步驟。
這種事豈能連對方的臉都沒見著,就能合作完成的?
大商的科技,遠沒發達到這個地步呢!
難道他的父親,當時處于眼盲的狀態?
殷誦疑惑的目光轉向殷郊。太子臉上微紅,漸漸轉濃,變得鮮紅欲滴。關于殷誦的“母親”,他是真的不知道對方的長相,更不知道姓什名誰。
那天晚上黑燈瞎火不說,他還處于走火入魔的狀態,神智都不清楚,看什么都是血紅模糊的。
唯一記得的就是,起初是他血氣上涌饑不擇食,也不管對方摸著就是個男的,就想把對方強了。對方奮起反抗……后面的事情殷郊完全沒印象。從結果來看,應該是對方反手把他給強了。
殷郊不禁在心中抱怨,師父當初怎么不向他說明清楚走火入魔的惡果?
若不然他也不會急于求成著了道,更不會臨近生產才知道,自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是里面揣了一個小生命,而不是修煉有成,內丹變大了!
說到這個,殷郊就想大罵隔壁玉泉山的大徒弟。說什么家學淵源,祖上十八代都是赤腳大夫。呸,連喜脈都把不出來,分明是十八代傳承下來的庸醫!
“我當時……看不見。”殷郊斟酌著,給了兒子一個模糊的答案。
殷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子:“難道母親懷胎十月,你都不在她身邊?”說著說著,殷誦難以遏制地心疼了起來。
女子懷胎是多么艱難啊,他的父親竟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母親的身邊!
好過分!
可是殷誦記得,自己幼時是養在東魯伯侯府的。
少年忍不住猜想,難道真相是母親不要誦兒了,所以把誦兒送去了東魯嗎?
第055章 孩子就是這么被忽悠瘸的
殷誦不無傷心地想, 一定是父親的冷漠傷了母親的心。母親心生怨氣,才會連他這個親兒子都不要了。
好生氣,好傷心, 父親怎么能是這樣的人呢?
殷郊被殷誦提出的這個關于“陪孕”的問題弄得別扭極了。他實在不耐煩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就問哪個男人樂意和自己的兒子討論自己怎么懷的他、生下的他?
殷郊只覺得這個問題, 自己根本說不清。他不禁為當年的糊涂賬深深地頭疼起來。
殷郊不由得怨氣地打斷殷誦道:“我不認得他,就是不認得他。你就是強求, 也是如此。”
殷洪一聽兄長這話,暗叫一聲不好。他迅速地向殷誦看去, 果然看到殷誦臉色大變:少年雙眼微微發紅, 恨不能當場暴起, 指責親生父親是個負心漢。
殷洪急忙出聲, 急中生智為這對父子調停:“當時你父親走火入魔,實在分辨不清他的面目。你細想想,你……你母親若有心, 為什么要一直藏著, 不肯主動出現呢?”
說到這里,殷洪也起了些怨氣。他的兄長是在九仙山懷上殷誦的。殷洪不知道兄長怎么想的, 他始終覺得把他大哥吃光抹凈拔腿就跑的混賬就在昆侖山中。
他首先懷疑的就是九仙山隔壁山頭,玉泉山的大弟子楊戩。二殿下原則上是不相信,傳承十八代的醫家是會鬧出那種烏龍的!
唯一的真相就是,楊戩是故意把“錯”脈的!
不過二王子觀察了楊戩很長一段時間, 最后不得不承認是自己誤會了這位楊師兄。楊戩真的就是一個純粹的庸醫, 他不是故意坑殷郊生孩子的。
師父說得沒錯, 人都是有短板的。楊戩的短板就是他的醫術。
殷誦微微歪頭,看著殷洪。二十八歲的殷洪身形高大強壯, 容貌略帶兩分粗獷,是典型的商人體格與相貌。殷郊外形上與殷洪略有一些不同, 身形還要抽長一些,五官昳麗稠艷,極具東魯姜氏的外貌特征。
殷誦小時候的容貌,和殷郊一個款兒。但是殷誦隨著年齡增長,臉上的艷色淡化了一大半。
殷誦愁得眉毛打結,不禁認同了殷洪的話。他的母親若是對父親有意,怎么會不出現在父親的面前呢?她都把他送給父親了,都沒肯露個面讓大商太子知道,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誰呢。
可是殷誦總覺得這個說法,哪里透著古怪。
殷洪瞧著殷誦將信將疑,當即使出一擊絕殺:“你們父子倆就不要在這件事上計較了。女子生產后,將孩子交給孩子的父親撫養,自己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樣的事在我們大商又不稀奇。”
殷洪記得爺爺帝乙還在世時,每年燕子歸來的春季,太廟都會占卜一兩個吉日做歡慶的節日,號召廣大的青年男女聚會到郊外的青草地、河岸邊,縱情歡愉。
若有所出,女方又不愿意撫養,就會把孩子送給男方,或者干脆送去官府。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都是老傳統了。
殷誦當然知道這個傳統。不論是朝歌還是陳塘關,都有這樣的節日。
他在朝歌時曾經特意跑去郊外,想要觀摩一下,以便多多了解百姓的生活。但是亞相府的侍從領著比干的話,把他從青青河岸邊請了回去。
殷誦那時候還不懂這種節日上,青年男女是怎么個歡樂法,更枉論知道這些節日設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增加人口。
后來他知道了這些節日上,大家不僅玩得開心,還玩得十分奔放后,他就再沒有動過蹲在一旁觀摩的念頭。
他怕哪吒和黃天祥跟著去。
殷洪見時機差不多了,最后從容不迫地“道德綁架”了一把,一錘定音:“你的母親不肯見你父親,必然是看不上你的父親,不愿和他在一起。你的母親已經辛苦地生下了你,難道我們還要強逼他做一個他不愿去做的有夫之‘婦’嗎?”
殷郊斜眼瞥了親弟弟一眼。太子殿下面上冷漠,心里卻是一個勁地為弟弟加油、鼓掌:殷洪不愧是能提出“殷誦是從鳥蛋里孵化出來”的智者,詭辯之能,無人能及。
不是他殷郊王婆賣瓜——自吹自擂,他的弟弟值得這個世界上最熱烈的掌聲!
殷誦倒吸一口涼氣,當真是聽叔一句話,勝讀十年書!他不得不承認,殷洪說得對,誰都沒有資格強迫一個女子嫁給她不喜歡的人。
哪怕是她的兒子,哪怕逼迫她嫁的男人是大商的太子,是她孩子的父親!
身為人子,他不能這么自私。
殷誦被說服了。
他有些喪氣,卻不得不暫時接受自己大概率沒機會“父母雙全合家歡”了。
殷誦很快收拾好失落的心情。他忸怩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太子殿下:“那,你確定我是你的親兒子嗎?”
就他們大商青年男女過大節那種“嗨”法,每年的新生兒,父不詳的一抓一大把。
殷郊見殷誦不再糾纏“母親”這個話題,高興不已。他連忙肯定道:“我確定。”太子想了想,給出證據道:“不可能出錯。你的容貌和母后像了五成。”
殷誦聞言,心下一松,心道:這樣就沒錯了,殷郊確實是我父親。
只是不知道該去哪里尋找母親。
殷誦雖然已經對“父母雙全”不抱希望,但是他依舊希望有機會見一見母親,向她盡一番孝心。
殷誦看出來了,父親殷郊對當年自己被人睡完就甩這件事十分的芥蒂,并不怎么愿意多提他的母親,多提這樁傷心事。
殷誦想做一個孝子。父親不愿提,他就不在父親的面前提。他看過心理書,知道男人從高處摔下來,大多數都會變得十分敏感和脆弱。
殷誦嘆了口氣。他正要走出洞府,和敏感而脆弱的父親擁抱一下,安慰一下父親,不遠處哪吒背著殷夫人回來了。
哪吒方才前往麒麟崖。所幸,他到時,李靖早就從麒麟崖上消失了蹤影,沒有來糾纏殷夫人。
哪吒落到座臺上,詢問了一句。殷夫人告訴哪吒,李靖的確找到了她面前,但是她將商王發旨休棄李靖這件事說了出來。周圍都是修仙的人,哪個不是耳聰目明?李靖頓時臉上無光,扛不住周遭笑話的目光,早早地逃走了。
殷夫人說起這些時,情緒沒什么變化。夫人不禁在心中感嘆,大外甥給的小說真是有毒,看多了,她的心腸都變冷硬了。換做在陳塘關時,她哪里舍得讓李靖這樣受人恥笑?
哪吒只當母親泄了心頭一口惡氣,也不與殷夫人多談李靖,免得母親傷心。他背上略覺疲倦的殷夫人,回到了乾元山。
金吒、木吒還在會臺上,見機行事挑唆眾弟子圍攻楊戩,沒能分心察覺到殷夫人已經被哪吒帶走。
哪吒回到乾元山地界,遠遠地就看見了殷郊、殷洪兩個“不速之客”。
瞧著他們在和殷誦說話,頗有“針鋒相對”的意味,哪吒心中著急,腳下一蹬立即加快了速度,飛到了主峰。
哪吒小心放下母親。然后,眨眼功夫他的人已經到了金光洞洞門前。
哪吒冷臉盯著兩兄弟,一伸手就將殷洪推攮到了一邊:“你們哪兒來的?莫不是老道士會臺上炸了法寶不服氣,又叫你們兩個小道士來尋晦氣?”
說著,哪吒往地上唾了一口,充分表達自己對靈鷲山師徒的不屑。
兩位殿下聞言,臉上都是一黑,齊齊在心里吐槽這個哪吒罵起人來,真是厲害,輕易都要連老的帶小的,恨不得把靈鷲山從上到下一鍋罵了。
得虧他們不是燃燈道人的徒弟,不然肯定被哪吒這張嘴活活氣死!
殷誦比誰都清楚哪吒的氣性。他連忙開口,不敢讓哪吒繼續誤會下去——他家表哥是真的會動手打人的。
“哥哥別急,他們不是燃燈道人派來的。”
殷誦指了指殷郊,又指了指殷洪,將兩人的身份,以及殷郊是他生身父親,一股腦告訴了哪吒。
哪吒起初聽著,因為誤會解開,臉色緩和了下來。等到聽殷誦說殷郊是他的父親,哪吒的兩條眉毛立刻吊了起來。
哪吒可是一直記著殷誦是他從東海的大風浪里撿來的。若不是他出手,殷誦必然死在那場海上風暴中,尸沉大海,成為魚蝦的口中食。
哪吒每每想到這種可能,都是后怕不已。最近兩年,哪吒甚至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噩夢。每次醒來,哪吒都是久久方能平復心緒。
哪吒時常在心中質問,是怎樣狠心的父母,才會將三歲的親生骨肉扔進海里自生自滅?就是李靖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兩位殿下看到哪吒臭著臉,一副敵意滿滿的樣子,不由得露出驚訝、疑惑的神情。
殷郊率先開口,不明所以地問道:“這位師弟,為何要這般看我們?”
哪吒正要開口,殷夫人這時從旁邊走了過來,打斷了幾人的對話。
殷夫人走到殷郊、殷洪面前,盈盈下拜向兩位殿下行禮。
殷郊猜測兒子肯定是在東魯出現了意外,流落到了民間,說不定就是眼前這位婦人將殷誦養育長大。
這是大恩情,殷郊哪里肯讓恩人下拜?
太子連忙伸手,將彎下腰的夫人扶起,并且將自己的猜測詢問了出來:“誦兒這些年來可是養在夫人身邊?”
哪吒看到母親過來要向殷郊行君臣之禮,又見殷郊扶起殷夫人。他一句話沒說,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對面的殷郊與殷洪。
殷夫人依著殿下的話起身。夫人向兩位殿下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又將殷誦如何流落到陳塘關的情況告訴了殷郊。
殷郊聞言,立即對夫人說道:“如此說來,應該是殷郊向夫人行禮道謝才是。”
殷郊帶著一片感激之情,俯下身真誠地向殷夫人行禮。殷洪連忙跟著一同行禮。
殷夫人連忙將兩位殿下拉扯起來:“你我雖不同宗,卻是自家人。我代殿下撫養誦兒,是應該的。”
殷郊起身,從善如流道:“仔細算起來,我們兄弟還是夫人的晚輩,要喚您一聲‘姑姑’。”
殷誦在一旁聽著他們的交談,忽然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的父親殷郊喚殷夫人做“姑姑”,那他不得喊殷夫人“姑奶奶”,喊哪吒“表叔”了?
他這輩分,“平白”地又降了一級?
殷誦不自覺地瞪大了雙眼。殷郊不清楚情況,竟然抬手向兒子招了招手,要殷誦來喊殷夫人一聲“姑奶奶”。
殷誦別別扭扭,為自己爭辯了一句:“我都是喊姑姑的。”爭辯完,殷誦一步橫跨,躲到了哪吒身后:他才不要給“表哥”做大外甥!
殷郊一愣,暗想殷誦這小子真是不懂事。他這個做父親的喚殷夫人“姑姑”,殷誦這小子也要喚殷夫人“姑姑”,那自己豈不成了殷誦的“哥哥”?
殷郊正要和殷誦好好辨明輩分,一直虎著臉的哪吒忽然上前一步。
哪吒也不樂意給“表弟”做表叔。
他當即打斷這個話題,向殷郊質問道:“你既是誦兒生身父親,為何要拋棄他?你可知道,東海之中有多少吃人的海怪猛鯊?我現在觀你兄弟二人的諸多話語、做派,只覺得假惺惺,十分作嘔!”
殷郊頓時拉了下來臉色,開口也忍不住帶上了三分火氣:“我從不曾拋棄過誦兒!”
“當年我是沒有把他留在身邊,卻是送去了東魯,拜托外祖母與舅舅一家照顧他長大。”
“我實在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讓他落入東海漂到了陳塘關。”
殷郊越說臉色越難看。只要想到兒子差點死在東海上,太子的心臟就一陣一陣地收縮、疼痛。
當年姜王后被奸臣陷害,紂王更是欲殺兩子而后快。殷郊深知被父親拋棄的痛苦,他怎么舍得讓親生的骨肉承受這樣的磨難?
要不是身負為母族報仇的重任,殷郊絕不會將襁褓中的兒子送給別人撫養。
可恨天不遂人愿,生生讓殷誦做了十幾年孤兒。
這般想著,殷郊因為哪吒的不遜燒起來的火氣,盡數熄滅。對兒子的愧疚再次占據了太子的心頭。
哪吒臉色稍霽。他看殷郊痛楚的表情,已經信了這話七分。但他依舊不爽。
哪吒繼續指責殷郊,只是口氣已經緩和了七分:“那東魯已經反叛大商,東伯侯姜文煥的父親是你父親商王所殺。誦兒是你親子,亦是商王親孫。你怎安心將誦兒送去東魯?”
殷洪插嘴為兄長,更是為外祖一家辯解道:“舅舅絕不是那樣的人!”
“哦?若是如此,誦兒流落陳塘關十幾年,怎不見東魯的人來尋?姜文煥可有派人告知你們,誦兒不見了?你們在山上修煉仙法,他們尋不到人,難道不知道指望你們兩個‘仙人’去尋嗎?”
殷郊和殷洪被哪吒一頓嗆聲,駁得啞口無言。他們的確沒有收到過殷誦失蹤的消息。準確地說,他們從未收到過來自東魯的一點信息。
殷郊想說,仙凡有別,他們上山修行本就是與山下隔絕的。但是他張了張嘴,這句話完全說不出口。
就連剛剛一番狡辯,成功忽悠住殷誦的殷洪,此時也是閉口不語。
殷誦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的糾結。他是一直有養在東魯的記憶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哪吒。
殷誦咬住唇瓣一邊。他既不想哪吒繼續誤會殷郊乃至舅姥爺東伯侯,也害怕說出實話讓哪吒傷心,覺得他不信任他這個表哥,白養他一場。
殷誦最后選擇含糊其辭,說出了當年的真相:“其實,我這幾年依稀記起了,我是被一個彪形大漢從一幢大宅子里偷出來的。”
哪吒聞言,眉頭微皺,知道殷誦口中的“大宅子”指的是東伯侯的府邸。
哪吒反問了殷誦一句:“你怎知他是將你偷出來的?”萬一這個彪形大漢就是殷誦的舅姥爺姜文煥,或是姜家別的子弟呢?
“他鬼鬼祟祟的,一直避著人走。我就覺得他是偷么。”殷誦心虛極了,也不敢眼神亂瞟,一直強裝鎮定地對上哪吒詢問過來的目光。
哪吒不疑有他,回頭去看殷郊:“莫要嫌我說話難聽。誦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不能將當年的事情調查明白,我是絕對不會把他交給你們的。”
殷洪聽著哪吒這話,覺得這小子太霸道了。他們兄弟才是殷誦的至親,哪里輪得到哪吒插嘴?
殷洪當場就要發作,殷郊卻一把按住了急躁起來的弟弟。
殷郊垂下眼,略略思索了一會兒。他抬眼對哪吒點了下頭:“我這個做父親的,確實沒能盡到責任。誦兒的命是你救的,這些年也是你一直護著他。你當然有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答應你,日后一定給誦兒一個交代。”
哪吒輕哼一聲,也不說滿意不滿意。
殷誦看向哪吒,見他雖然依舊板著臉,故作嚴肅,其實已經放過了這件事。
殷誦立刻拍了下手,暖場道:“好了好了,就這么說定了。我也很想知道,是誰那么狠心把我偷出來扔進海里呢。”
緊接著,也不等殷郊、殷洪反應過來,殷誦便對他們熱切地說道,卻是圖窮匕見:“父親與叔叔這些年在昆侖一定習得了十分厲害的法術。廣成子與赤精子兩位師叔,都擅長什么呀,孩兒想去見識一下。”若是能學上幾手,就更好了。
殷郊聞言,立即糾正兒子:“你當喚我師父為師祖。”
殷誦不樂意了:“我們各論各的行不行呀?我都習慣稱呼乾元山、終南山兩位真人為師叔了。突然改口,他們肯定會聽不習慣的。我也叫得不習慣。”
哪吒點了點頭,縱容道:“誦兒隨我稱呼諸位師叔就好,不必特意改換稱謂。”
殷郊艷麗姣好的臉上滿是問號:你小子按輩分不應該是我兒子表叔嗎?我兒子隨你不還是得喊你師父與我師父一聲師祖嗎?
殷郊、殷洪在乾元山逗留了一個下午。
他們回答了殷誦的問題,告訴他自家師父最擅長的分別是不老術和五行法術。殷誦瞬間沒了興趣。這兩樣都是凡根凡骨的凡人學不了的。
自從苦心學習《麻衣相法》數月啥也沒學到,殷誦就吸取教訓,再也不在學不了的事物上放精力了。
殷誦同樣把這些年自己的經歷簡單地與父親、叔叔說了一遍。
殷郊、殷洪從殷誦口中得知亞相比干為殷誦所做的一切,心中十分感激,更為這樣的忠臣都要被紂王逼死而憤怒。
兩位殿下恨不能立即下山去,將暴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直到太乙真人從麒麟崖回來,殷郊和殷洪才一起拜見太乙真人,準備離開。
跟隨太乙真人一起回來的,還有殷誦的小跟班黃天祥。
黃天祥的大哥這回在比試大會上沒能拿到第二名。黃天化被金吒、木吒擠兌到了第五名,勉勉強強算是給他師父漲了臉。
黃天祥沒有跟著黃天化去道德真君的道場慶賀,而是搭太乙真人的“便車”回到了乾元山。
太乙真人了解到殷郊、殷洪與殷誦的關系后,當即告訴在場的年輕人:
“七寶玲瓏塔在整個闡教都是排得上號的頂級法寶。今日李靖在比試臺上失了玲瓏塔,掌教天尊亦要過問。”
“師尊特意召了我們幾家師兄弟前往玉虛宮聽訓。”
太乙真人聲音微頓,他看向殷誦接著道:“教主已經頒下法旨:殷誦沒有仙緣,不可繼續留在昆侖山。”
哪吒一聽這話,立即黑下臉,不滿地賭氣道:“那我也不留了。”
太乙真人面上一本正經,心里卻在氣哼哼:早就猜到你這逆徒要跟著殷誦跑的,我這做師父的都懶得阻你一句!
太乙真人故作大方道:“下山的路不平,自然需要你護送他一程。”
太乙真人指點自家弟子道:“原本再過一年,我就要派你下山協助你師叔姜子牙,共同輔佐武王成就蓋世之功的。如今你既要下山,不如直接去西岐吧。省得來回折騰。”
哪吒聞言,不置可否。殷郊嘴角帶笑,神色不變,卻沒人知道他此刻是個什么想法。
太乙真人向殷誦瞧過去一眼。見少年神色與平常無異,道人轉開視線,善解人意地對殷郊和殷洪秘授玄機:“你倆兄弟若是有心要一起下山,可以去問問你們的師父。”
“我傳你們一道說辭,就說你們想要一同去西岐,同哪吒一起給姜子牙做幫手。我那兩位道兄肯定應你們。少不得還要給你們一些法寶傍身。”
第056章 很孝順,又多多少少有點兒不孝
殷洪聽到能下山, 恨不得立刻跑回太華山云霄洞,找師父商量。
殷郊微微挑了下眉,同弟弟一起應了太乙真人的主意。
兩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九仙山和太華山。
二王子見到師父赤精子, 立刻把太乙真人那套說辭說了一遍。赤精子連忙詢問殷洪, 是誰教他這么說的。
殷洪十分老實地供出了太乙真人。
赤精子輕撫拂塵,再三思量后, 同意殷洪下山前往西岐。
赤精子說道:“原本你還需要在山上呆上幾年。也罷,左右這幾件為你備著的法寶都煉制完畢了。”
“你既有心下山輔佐武王, 便算作武王仁德有造化, 合該早些得你這員猛將。”
赤精子拿出三件法寶:紫綬仙衣、陰陽鏡、水火鋒, 將它們都賜給了殷洪。
殷洪喜不自禁, 對師父千恩萬謝,然后一一接過法寶。
殷洪拿起紫綬仙衣,剛想穿到內襯里, 忽然想到大侄子殷誦在麒麟崖上爆掉了全身裝備, 只怕一時半會兒沒得一件保護自己的寶物。
殷洪看了看仙衣,想著自己是修煉十多年的煉氣士, 比不得侄兒肉體凡胎脆弱。不如把這件仙衣轉贈給殷誦,權當今日認親,自己這個叔叔送給侄子的禮物。
殷洪暗自點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赤精子看到殷洪沒有穿上仙衣, 而是收了起來, 不由得出聲過問。
殷洪不敢欺瞞師父, 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赤精子聽完,微微皺眉。
道人輕嘆一聲:“你身份終究與別家弟子不同。你這般重視親情, 反而叫我放心不下。”
殷洪聞言心下發寒,知道師父在顧忌他紂王之子的身份。
殷洪當即伏在地上, 聲淚俱下地控訴紂王對他們母子的迫害:“別的兒女與他們的父親多有情分在,只我和王兄不過是暴君的眼中釘、肉中刺,哪里有半分情誼可言?”
“別人都道我兄弟二人是暴君親生的骨肉,師父豈能不知道他是我們的仇人?”
“徒兒不怕師父知道,這些年來,殷洪無時無刻不在憎恨、詛咒暴君,只恨不得化作蛆蟲扒其骨食其肉喝其血。若能殺他為母報仇,殷洪就是墜入幽冥,成為惡鬼之食,都是心甘情愿。”
道人望著痛哭流涕的殷洪,無比疼惜。但是武王伐紂關系封神大劫,關系玉虛十二仙能否渡過殺劫,容不得赤精子姑息私情。
赤精子最后還是要求殷洪發出一個毒誓,保證不會背叛武王,與伐紂大軍對壘。
二王子是恨極了紂王,也不愿意師父誤會自己。他抹掉眼淚,依照赤精子的話起誓,下山后他一定襄助武王伐紂。若是違背誓言,盡管叫他灰飛煙滅。
赤精子滿意地點點頭,又仔細囑咐殷洪下山后,絕對不能受凡間享樂迷惑,怠慢了修行。
殷洪點頭,一一應下。
這邊殷洪搞定了赤精子,那頭殷郊卻沒有照搬太乙真人的說辭。他直接將殷誦的身份告訴了師父。
殷誦是廣成子親手接到這世間的。老仙人雖然一直抱怨殷郊讓他做了一回“穩婆”,卻沒有為這件事怨憎過殷郊和殷誦。
廣成子不禁感慨,想不到炸毀了七寶玲瓏塔的小子,就是當年那個一小團兒,只比他兩只手大一些的嬰兒。
廣成子主動與太子說道:“你的性情我是最了解的。如今他要離開昆侖,你的人即便在山上,一顆心也在他身上,跟著一起走了。”
“這反倒于你修為不利。”老仙人略作思量道,“但你這急躁的脾氣,去了山下難保不會惹事,不能護住幼子不說,還要帶累他被人喊打喊殺。”
“這樣吧,我與你幾樣寶貝保你母子周全。但你需答應我,前往西岐輔佐武王與姜子牙,助他們成事。”
殷郊早就聽說鳳鳴岐山,周地將大興,取大商而代之。
他貴為大商太子,說會為此高興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紂王暴政,大商注定是傾倒的高樓。殷郊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那般力挽狂瀾的能力。與其讓黎明百姓與大商一起在地獄里沉淪,令神州大地尸嚎遍地,不如讓這人間另擇明主。
殷郊有時會想,若能由自己親手焚盡大商最后一點余灰,未嘗不是一樁圓滿。
廣成子有心像赤精子一樣,讓殷郊也發一個誓言,確保這個弟子不會反口,與周室大業為敵。
話到嘴邊,廣成子卻想起了十五年前,被自己抱在懷里懵懂啼哭的嬰兒。而后又是想到殷郊之名其實就在封神榜上。
廣成子心腸一軟,竟是心有所動,改變了主意。
廣成子避開誓言不談。他對殷郊說道:“原先為師為你種了一株豆兒,待到豆兒成熟,你吃上六七枚,可成就一副三頭六臂的法相。如此,為師就不用擔憂你在外受人欺負了。”
殷郊微微抿唇,覺得師父說話真不動聽,三兩句都脫不開他脾氣不好,下山要挨欺負。
他承認自己脾氣暴躁,但是好歹在九仙山修行了十七年,怎么就只有挨打的份?
殷郊自覺神功未成,卻也不遠。但凡下山,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絕沒有別人刁難他的道理。
廣成子瞅見殷郊不服氣的表情,心中訕然。老仙人忽然就想反悔,阻攔殷郊下山去,免得真把徒孫殷誦帶累了。
廣成子略覺心累,不耐煩起來。他沖殷郊揮揮手,將番天印、落魂鐘并兩把雌雄劍扔給殷郊,就要這徒弟趕緊走人。
“你自己掂量時間,四年后回來,將那熟了的豆兒吃了。不是人人都有此等機緣的。”
廣成子最后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就怕殷郊把這件最重要的事情拋在腦后。
殷郊收起三樣法寶,不做他想。他向恩師拜了拜,轉身離開了桃源洞。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殷郊在九仙山等來了殷洪。兩位殿下一起土遁到乾元山。
沒想到,有人比他們更早到。
雷震子一早上就跑到了乾元山。他在殷夫人這邊蹭了一頓早飯,惹得哪吒嫌棄不已。
三兩口吃完一碗飯解了個饞,雷震子美滋滋地告訴殷誦道:“我師父叫我來護送你一程。師父說師叔會叫哪吒前往西岐輔佐我二哥,剛好讓我一道兒去見見親人。”
“師父說,我將你送到西岐后,可以多留幾天再回來。”
殷誦點了點頭,云中子對他是真的好。
黃天祥端著碗,坐在殷誦旁邊的位置上。他一臉羨慕地看著雷震子,酸溜溜道:“你師父對你真好。”
昨個晚上,黃天祥其實去了一趟青峰山,將太乙真人那套說辭告訴了他的大哥。
黃天化照著說了一遍。不想道德真君不僅沒同意,還以黃天化“妄動凡心”為由,又把黃天化關了禁閉。兩兄弟當真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雷震子不知道青峰山上的官司,洋洋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師父就我一個親傳弟子,他不對我好對誰好?”
黃天祥聽著這話,覺得好沒意思。他沒有回雷震子,埋頭去吃碗里的米飯。
哪吒在旁邊嗤笑:“有什么好驕傲的,誰還沒個心疼自己的師父?”
黃天祥埋在飯碗里的小臉,頓時淚流滿面:我大哥,我大哥的師父好像不怎么心疼他的樣子啊。TAT
殷誦拍拍黃天祥的肩膀,讓他把臉抬起來,不要埋在碗里。
幾個人吃完早飯,與殷夫人辭別。山下混亂,哪吒與母親商量后,決定這一次不帶上母親。哪吒若是想母親了,隨時可以回來見殷夫人。
他們來到乾元山主峰。一直蹲守峰頂的金霞童兒連忙帶了一句口信給哪吒,讓他去見太乙真人。
哪吒前往金光洞不久,殷郊和殷洪來到乾元山。
兩位殿下和雷震子互不認識。殷誦為雙方做了介紹。
殷洪把紫綬仙衣送給了殷誦。殷誦沒拒絕,樂滋滋地收下了。
太乙真人只和哪吒說了幾句話,就將他打發了出來。
哪吒與眾人匯合。他看見殷郊和殷洪已經到了,一時沒忍住,炫耀了起來。
哪吒佯裝和殷誦說道,他師父剛剛告訴他,在后山種了一株火棗木:“再等五六年,這株火棗木結出果子,我摘來吃了,便可成三頭六臂的神通。”
殷洪與黃天祥在旁邊聽到這番話,立馬羨慕。
殷郊不同,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了哪吒一通,笑話哪吒少見多怪:“這有什么值得說的?又不是只有你有好果子吃。”
“我師父廣成子亦是為我種了幾株神豆。等豆子熟了,我吃上五六枚,便能生出法相,同樣能夠三頭六臂。”
殷洪和黃天化羨慕的人里,立刻多了一個殷郊。兩個人的眼睛都紅了。
殷誦更是羨慕得直咽口水:這可是三個腦袋六只手啊!
他要是有三頭六臂,不就可以一邊刷數學題,一邊學物理,一邊做化學實驗了嗎?
這日子想想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他也好想啃火棗嗑豆子啊。
在場的,只有雷震子無動于衷,甚至有點想笑。
想當年,他雷震子也是像哪吒現在這般,是個粉雕玉砌的俊人兒。就因為吃了師父兩枚杏子,眨眼功夫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樣。
雷震子至今都記得,當年自己第一次去見父親,差點把父親嚇厥過去的窘迫。
雷震子原本暗戳戳地不想提這件事。他很想看看,哪吒這小子吃完火棗,會不會變得和自己一樣。
到時候,看這小子還怎么嘚瑟!
不過,哪吒和殷郊炫耀的意圖太明顯太張狂了。一路上兩個人就這件事互相攀比個不停。
雷震子漸漸聽出味來了。這兩個家伙分明是在嘲笑他沒有“好果子”吃呢!
雷震子當即不干了。雷震子假笑出聲,插話到哪吒和殷郊中間:“要我說,師父們拿出來的肯定都是好東西。你們瞧瞧我,當年吃了老道給的杏子,立即長出了一對風雷雙翅。”
“不僅如此,還有了這般舉世無雙的‘好’面貌。”
“你們兩位可千萬算好時間,絕不能錯過了。少一嘴吃的沒所謂,失了這場機緣肯定要恨上一輩子。”
雷震子用兩只手捧住自己的大腦袋,故意做出嬌俏的模樣惡心哪吒和殷郊。
哪吒:“?”
殷郊:“?”
殷洪一個沒忍住,“噗”了出來。
哪吒不由得仔細端詳雷震子紅紅的頭發、青青的臉蛋、高高的鼻梁、突出的大眼睛和橫生如豪豬的大牙。
哪吒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比起臉,他更受不了雷震子造作的肢體語言。
你要說雷震子長的丑,哪吒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他俊俏。可是如他這般面貌的,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
遠的不說,就隔壁西昆侖,一水兒的跟腳不明的散修,那長相特立獨行的多了去了。雷震子最多叫長得小有特色,在修仙界遠沒有達到“丑”的程度。
但是漂亮,是真的不漂亮。
哪吒不禁扭頭去看殷誦,正好看到殷誦瞪大雙眼仔細打量雷震子。
慢慢,慢慢的,殷誦那張清秀的臉龐變成了慘白色。
哪吒瞬間悟了,他要是變成雷震子第二,殷誦這個小沒良心的肯定立馬改口,喊他“表叔”!
殷誦同哪吒的想法略有不同,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是在人間渡過的,他的審美還沒有脫離凡人的層次。
第一次見到雷震子的時候,殷郊就知道這位道兄相貌有其獨到之處。
只怪太子爺見識少。在他眼中,雷震子的樣貌不僅丑,還丑到了“慘絕人寰”的地步。
大半夜醒來,陡然看到這張臉,殷郊能被活活嚇死。
由此可見,物極必反,一個人的容貌丑到了極致,是會變成一件極具殺傷性的武器的。
在殷郊看來,雷震子旁的不說,光是這張臉放在戰場上,就有震懾萬軍的威力。這是多么漂亮的臉蛋都比不上的。
殷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暗自思忖:牙齒不那么爆影響進食,只是變成紅發綠皮賴頭臉,也不是不行。
若能為母親報仇,區區一點樣貌上的改變,算得了什么呢?
他又不靠好樣貌吃飯。
殷郊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一個絕佳的主意。
太子心道日后投入周軍,自己少說能撈個將軍當當。到時上了戰場,就讓工匠給自己雕個這樣的面具戴在臉上。敵方將領打眼一看肯定嚇掉半副膽魄。如此豈不美哉?
殷郊輕輕撫掌,已有定計。
二王子與兄長心有靈犀,同樣想到了這點。殷洪已經開始盤算,下了山就去西岐打聽手藝好的匠人。
殷誦眼角瞥到表哥正微微瞇著眼睛,向自己這邊看來。殷誦連忙低下頭,不敢多看雷震子一眼。
以前在朝歌,殷誦見過不少能人異士,其中不乏奇形怪狀的。相比之下,雷震子這張臉著實不算什么。
以前他沒覺得雷震子丑。偏偏今天被雷震子一番話引著,突然就覺察到,這位老哥長得是這么的“驚世駭俗”!
殷誦握拳抵住嘴巴,咳嗽了一聲。他本意是想說幾句“人不可貌相”、“不當以貌取人”、“內在美才是真的美”。
安慰雷震子是其次,主要是向表哥“投誠”,不管表哥變成什么樣,哪怕比雷震子丑上一萬倍,他永遠是殷誦心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結果殷誦張了張嘴,硬是沒能虛偽地說出一個字來。
殷誦不由得暗恨,都是紂王的錯,肯定是這個老色痞把“好色”的基因遺傳給他了!
實在說不出違心的話,殷誦瞧著雷震子也不需要別人安慰。他干脆乾坤大挪移將話題轉走。
殷誦對其他人說道:“我想先去一趟朝歌,然后再去西岐。”
雷震子正著急回西岐見九十九個兄長呢。突然聽到殷誦要改行程,他立即出聲道:“師叔不是讓哪吒前往西岐,助我二哥么?”
殷誦垂眼,向眾人解釋:“我想去亞相墳前拜一拜。我還沒有祭拜過曾祖呢。”當年太乙真人答應收留他們,給出的要求就是他們不能擅自下山。
殷誦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兒,愧對曾祖當年對他的那些關照和維護。
雷震子聞言,愣了愣。他不禁由殷誦想到了自己。雷震子低下了頭,語帶傷心道:“我也不曾祭拜過父親呢。”
自從九年前,護送父親姬昌逃過五關回到西岐,之后他便一直在終南山修煉,再沒機會下山。
雷震子推己及人,不再反對殷誦前往朝歌。
殷誦卻向他提議道:“這樣吧,下山后分頭行動。你先行一步去西岐,與你家人團聚。我們祭拜完,再去與你匯合。”
雷震子皺起眉頭,苦惱著不敢應殷誦的話:“可是,師父這次讓我下山,是為護送你呀。”
殷誦立刻說道:“師叔一定不知道我父親與叔叔都是闡教弟子,他們會同我一起下山。”
“你看,現在保護我的人這么多,我哪里會出事呢?”
雷震子看了看“多出來”的殷郊和殷洪,依舊猶豫不決。
哪吒嫌他優柔沒決斷,不給面子道:“你就自己去西岐吧。我們三人護著誦兒,綽綽有余。實話說有你不多,沒你不少。真遇上我們對付不了的危險,你跟著也是白搭。”
雷震子曉得哪吒這小子就是刀子變的嘴,也不跟他生氣。
不過被哪吒這么說了一通,雷震子終于下了決定:“好吧,我先去西岐給你們做好打點。你們可一定要來,不能讓我在兄長那里失去信譽。”
幾人說定后,一齊下了山。到了山腳下,雷震子獨自一人往西岐的方向遁去。
雷震子走后,哪吒背起殷誦就上了風火輪,向朝歌的方向飛去。
被留下的殷郊和殷洪,目視風火輪一路火花帶閃電地飛走,雙雙一愣。兩人齊齊看向同樣被落下的黃天祥。
黃天祥摸摸自己的小寸頭,將一直帶在身邊的大包袱抱在胸前。用了多年的小瓦罐依舊掛在他的腰上。
白臉猿猴蹲在黃天祥的腦袋上,識時務者為俊杰,討好地向兩位殿下拱手賣好。
“行吧。”殷洪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去抱白面猿猴。猴爺十分有靈性,主動撲到二王子兩只手上,然后順著手臂躥溜到了殷洪的背上。
身形高大的殷郊一把抱過黃天祥,念動口訣,化作一道無形的清風掠去朝歌。
太子雖然沒說什么,心中卻下了決心。回頭祭拜完亞相比干,他一定要搶先出手,帶兒子走:他才是殷誦的親生父親,哪吒這個一表三千里,壓根沒有血緣關系的表叔,該往旁邊站站了。
哪吒在朝歌城上方兜了一圈,最后在王陵旁邊找到了比干的陵墓。
哪吒當即帶著殷誦,落到亞相老爺的墓碑前。
殷郊、殷洪慢了一腳,也很快找準了位置,落腳現身。
殷誦昨天就做好了下山后前來朝歌祭拜的計劃。
他跑進山里,抓了山雞獵了豪豬套了一頭野馬,連夜將這些野味燒烤做熟,放進儲物袋里。
殷誦將預備好的燒烤套餐拿出來,一樣一樣放在比干的墓碑前。
其他四-人幫著將碗碟擺弄規整。
殷誦又取出碗筷,給比干倒了一碗飛天茅臺。
然后,殷郊等人眼睜睜看著殷誦掏出一個大紙箱子。箱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沓沓紙錢元寶。殷郊和殷洪以前沒見過這些,卻也處變不驚。
但是當殷誦從箱子底下掏出一大沓黃裱紙時,他們立刻不淡定了:這一道道被扔進火盆里燃燒的黃色的紙刀,怎么這么像闡教每個月固定發放兩張的那種符紙?
雖然他們都不精通符篆之道,也知道這種符紙的稀有和珍貴。
殷郊和殷洪不約而同地向哪吒看去。見他一臉淡然,不以為意,殷郊和殷洪連忙將這份驚奇按捺下去,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殷誦一邊燒紙,一邊在心里跟比干嘀嘀咕咕:“曾祖,孫兒來看望你了。曾祖有沒有想誦兒呀?我一直都很想念您呢。”
“你不要怪我只給你帶了吃的,沒有送兩個奴隸下去伺候你。”
“曾祖幫我跟下面的祖宗們說一聲,等紂王嘎了,父親登基當大王,大商就再不做人祭和人殉了。這個制度太野蠻了。等我研究出畝產兩千斤的糧食,肯定要組建強大的軍隊擴大疆域。現在這點人口真的太少了,每一個都是寶貝。”
“先祖們不要覺得委屈。你們生前都是舉世無敵的強者,到了下面也不能懈怠呀。趁著幽冥界的格局還沒定下來,趕緊打江山,成就一方霸業。這樣,咱們大商在陰陽兩界都能橫著走了。”
殷誦將面額一千萬的紙鈔解開,一疊一疊地放進火盆。
“我和父親,還有叔叔一定會為祖母和曾祖報仇的。”
“我知道曾祖的心愿不是報仇,是看到大商重回昔日的鼎盛強大。”
“曾祖放心,誦兒一定達成您老的夙愿。雖然父親和叔叔被闡教的仙人忽悠得不輕,還想去輔佐外人推翻咱們大商。誦兒向你保證,遲早說服父親和叔叔,叫他們迷途知返、棄暗投明!”
“周武王算什么?”
“父親和我才是人族的啟明星、未來之主!”
“喏,我給你燒了供養閣的紙錢,還有天地銀行的大鈔。幽冥要是沒成立供養閣,你就先把這些錢鈔存起來,以后肯定有用。”
“曾祖記得分一半給我祖母。”
“差點忘了,我給你們備了四對金童玉女的紙人。這個大帥哥是我特意給祖母做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曾祖一定幫我把‘他’送去伺候祖母!”
第057章 青青小兔兒
白面猿猴蹲在大理石石柱上, 扭頭看向站在墓碑后面,欣慰地看著殷誦的亞相鬼魂。
猴爺伸手往墓碑前的酒碗和酒瓶上指了指,做出一個飲酒的動作, 示意老爺子一定要嘗嘗這碗難得的美酒。
比干朝白面猿猴點了點頭。
比干望著已經茁壯長大的少年, 微微笑瞇了雙眼。在溫柔的春風中,老者無聲地與少年對話:“老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
殷誦將最后的紙人塞進火盆里燒干凈, 他和曾祖的“交談”也接近了尾聲。
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殷誦從地上爬了起來。
殷郊和殷洪雙雙將目光投向王宮的方向。兩位殿下心下騷動難忍。
仇人近在咫尺, 他們很想去嘗試一下, 看能不能直接刀了紂王。
太子和二王子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殷郊當即將他們的打算告訴了殷誦。
殷誦立刻表示自己要一起去。他和紂王之間亦是夾著血海深仇。
就連哪吒都有所意動。黃天祥更是緊緊站在殷誦身后, 眼睛微微發紅。
殷郊搖頭, 沒有同意。
殷洪代兄長說道:“王兄與我在昆侖山時都曾請求師父,讓我們下山,入朝歌刺殺暴君。”
“但是兩位師父始終不肯, 要我們以‘正道’圖之。想來, 成功暗殺暴君,不是易事。其中或許藏了什么蹊蹺。”
“你父親和我這次入宮, 更多的是查探這蹊蹺究竟是什么。”
殷誦只能惋惜地看著父親和叔叔在他們面前隱去身形。
哪吒輕聲安慰著殷誦和黃天祥。
待兩人冷靜下來,哪吒詢問殷誦道:“要去哪里看一下嗎?”
他們時隔多年,再次來到朝歌。哪吒猜想殷誦會想著故地重游。
殷誦點了下頭:“我想去亞相府看看。”三年前,光屏商城突然給他開了“伯爵”的權限。那時候, 他就懷疑是名義上的“父親”——子吾回到了朝歌, 繼承了比干的公爵之位。
三人一猴正要離開, 迎面遇上了比干的守墓人。這位守墓人正是當年亞相府的管家。
管家沒能認出臉型長開的三名少年,只是盡職地上前, 詢問他們的來歷。
殷誦信口回道:“我們是祖地大邑那邊來的商民,特意來為相爺奉上一份供奉的。”
管家頗為感動。老者不禁悵惘道:“自從老爺去后, 再沒人提醒大王前往大邑祭祖了。”
這些年來,商王竟是把列祖列宗都忘了一般,從未去過大邑舊都。
殷誦借機問道:“聽說相爺長孫子吾繼承了爵位,怎么沒有一并繼承了相位?莫不是子吾畏懼大王,連入朝都不敢?”
管家詫異地將目光從墓碑前的祭品轉向殷誦。殷誦察覺到管家眼中隱隱含了怒氣。
管家口氣不善道:“這是哪里來的謠言?孫少爺一直失蹤著,從未回來過!”
不等殷誦搭話,管家已經轉過頭去。
管家跪在老主人的墓碑前,泫然欲涕:“孫少爺若是回來了,必然會像他的祖父一樣,直言勸諫陛下,絕不會茍且偷生令他祖父蒙羞的。”
“你們祖地的百姓心懷怨言,只管找正主去。不要自己沒膽量面對大王的怒火,反而編造謠言,毀壞忠正良臣的清白!”
殷誦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子吾根本沒有回來。這讓他徹底糊涂了,鬧不明白自己“等級”怎么提升的。
殷誦納悶:總不能是我母親其實是某個小國的王女,在三年前登基為王了吧?
據他所知,大商周邊的方國確實存在女子當家的政權。
暗地里壓根沒有放棄“父母雙全”這一人生理想的殷誦,不禁更加堅定了推父親殷郊上位做大商天子的居心。
這年頭,門當戶對,是十分重要的。
殷誦連忙安慰了管家一番,向他道歉是自己沒有確認情況,就輕信了謠言,十分對不起亞相祖孫。
老管家不肯多看他們一眼,是真的生氣了。老爺子用力地沖三個少年揮了下手臂,讓他們趕緊離開。
殷誦十分后悔,卻沒再堅持。
三個少年匆匆離開了比干的陵墓。之后他們去了一趟商容舊園。
原本以為,會在這邊見到不少舊相識,沒想到整座舊園都荒廢了。莫說當年一同學習的王親貴族,就連安置在舊園的商容后人都不見了蹤影。
黃天祥放下包袱,在舊園各處跑了一圈。
最后,黃天祥跑回殷誦跟前,沮喪地說道:“這里連一個照看的人都沒有了。”亞相的陵墓還有守墓人時時照看呢,商老爺子的舊園竟是整個荒廢了。
黃天祥看到,這座曾經富麗遠勝武成王府的宅子,如今近半的屋舍都坍塌了。
殷誦嘆氣道:“舊園這邊的學堂,原本就是曾祖與你父王籌辦起來的。曾祖過世,武成王府被逼叛出,這里自然就荒廢了。”
三人正說著話,舊園年久失修、乏人問津的大門竟然在這一天被人推開了。
少年們聞聲向門口看去。
推門進來的人,原來是當年在舊園負責教導他們典籍的王子衍。
王子衍看上去比八年前年邁了很多。兩鬢斑白,連身形都有些佝僂。和當年那個說話總愛藏一半的舊園教習判若兩人。
王子衍意外地看到舊園中竟然有別人。他不禁向殷誦三人仔細地打量過來。
半晌,王子衍笑了一下:“是……王孫誦和黃家的怪力小子呀。”他竟是認出了殷誦和黃天祥。
從昆侖山山腳出發,西岐遠比朝歌近。雷震子運用五行遁術,不過半個時辰就來到了岐山山腳。
雷震子歸心似箭,正想以土遁之術,繼續趕路。誰知,他剛剛將自己的身形化入山脈中,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聲的細嫩鳥叫聲。
雷震子聽出這是幼鳥掙扎求生的聲音。他心中一動,立刻鉆出了地面。
雷震子順著聲音,在一棵參天古樹下,找到了一個倒覆的鳥巢。三只毛都沒長出來的山雀雛鳥正被鳥巢壓在下面。
可憐的小東西,不停地伸出腦袋,吱吱喳喳地向外界求援。
雷震子心善,走過去小心揭開鳥巢。他高興地發現,鳥巢下只有三只小可憐,沒有雛鳥被砸死。
雷震子在參天古樹上找了個穩當的樹杈,把鳥巢按上去。返身落到地上,雷震子將三個小東西抱在懷里,帶回了鳥巢。
終南山的小修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隱去身形,藏身在旁邊的古樹上。
一直等到三只雛鳥的父母找到了它們,給它們帶來食物,雷震子才安心地飛下古樹,繼續趕路。
這一次他沒有用土遁,而是扇動翅膀,順著風向向岐山飛去。
西岐王府內,文王長子伯邑考正端坐在庭院中,撥動琴弦,演奏新曲。
武王今日難得清閑,拈了一片綠柳葉,坐在兄長身邊,就著伯邑考做的曲譜,以葉笛之聲應和琴聲。
回廊下,西申姜氏女姜源端坐在廊欄上,靜靜地傾聽曲調。
武王的祖母太姜、母親太姬皆出身西申貴族。姜源是西申侯的嫡長女,少年時就被送入西岐,養在太姜、太姬身邊,學習周地禮節。
姜源一邊傾聽兩位名義上的表兄演奏曲譜,一邊以手拍膝,沉醉在漸漸輕快起來,仿佛百鳥鳴唱的曲調中。
姜源正在興頭上,悅耳的琴聲陡然停歇。嬌美端莊的青年女子詫異地回頭,向庭院這邊看過來。
打斷武王兄弟合奏的人,正是他們最年幼的弟弟雷震子。
雷震子原本趴在圍墻邊一株大樹上,偷聽來著。結果他聽得太入迷,從樹上翻下來,翻進了圍墻。
伯邑考嚇了一大跳,還好武王輕輕按住他的手,讓他及時鎮定下來,避免了琴弦被撥斷。
兩位兄長立即認出了雷震子。廊下的姜源看到雷震子身后碩大的羽翼,也想起了他是文王最小的兒子。
姜源往姿容華美的伯邑考那邊望了一眼,知道自己不大可能聽到曲譜的下半段。她不再逗留,起身快步向馬場走去。
雷震子沒想過打擾兩位兄長的雅興,可惜木已成舟,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向兩位兄長道歉。
無論是伯邑考,還是武王姬發都十分的驚喜,根本不在意被打斷的合奏。
武王率先開口,詢問雷震子這次下山可是帶了任務。
雷震子告知武王,他是奉師命護送殷誦到西岐。他又向兩位兄長說明了自己如何被殷誦打發先行來到西岐。
伯邑考聽到殷誦和哪吒都要來西岐,只覺得今天是雙喜臨門。
他特意提醒弟弟姬發,說道:“王孫對我們西岐有大恩。可惜當年朝歌一別,再沒有機會與他相見。”
武王起初一臉笑吟吟地聽著幼弟的敘述。但是當雷震子說到殷郊、殷洪兩位殿下時,武王臉上笑意一頓,隨即收斂了起來。
武王點點頭回應伯邑考。
武王記得這位名叫誦的王孫,當年他差點被這小子擲過來的一箱金子砸斷了腳。
那箱金子至今還存放在王府的庫房。
“我記得他,他是父王的學生。”武王嘴角恢復一絲淺笑,回應道。
伯邑考有些疑惑地望著弟弟的面龐,覺得姬發此時雖然在笑,其實并不歡喜。
武王和氣地和雷震子交談一番。了解了雷震子這些年在仙山上的生活后,武王關心地詢問雷震子這次是否會在西岐多住一些時日。
得到雷震子肯定的答復后,姬發嘴角邊的笑意明顯了一些。
武王安排道:“如此甚好。你先去找你三哥,讓他為你安排住處。他每天走街串巷到處撒歡,明日讓他帶你好好在家鄉游玩一番。他要是發懶,你就說是孤交代的。”
雷震子知道二哥是有意讓三哥領著他了解岐城,也是讓西岐的臣民認識他。他好賴是文王的兒子,不能和西岐的百姓這么陌生。
雷震子不敢浪費兄長的一片用心。他點了下頭,然后張開翅膀飛出庭院,去尋找三哥姬鮮了。
雷震子離開后,伯邑考微微歪頭,關心武王道:“弟弟心有煩憂?”
“兄長看出來了?”武王輕扯嘴角,問道。
伯邑考頷首:“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不高興,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伯邑考不解道:“可是為兄猜不出,雷震子那番話,哪里讓你煩惱了?”
武王嘴角的笑意化出苦味。他沒有隱瞞伯邑考,免得這位兄長白白擔心。
武王說道:“父王臨終時,孤允諾絕不以臣伐君,帶領西岐反叛大商。”
伯邑考眨了下眼。他對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
伯邑考至今都記得父親姬昌受封為王,奉商王旨意夸官游朝歌那幾日,臉上開懷快慰的笑意。那是他從不曾在父親臉上見過的暢快大笑。
在此之前,他們父親的臉上一直都是憂愁苦悶的,難有笑容。
可惜,他們父子誤聽武成王的勸說,背棄王令逃回了西岐。之后,父親的臉上重回憂愁苦悶,笑容比之從前更加罕見。
伯邑考有時候回憶,會驚然發現,自己竟然不記得回到西岐后,父親什么微笑過。就連渭水拜相,求得姜子牙這樣的良才,他們的父親都沒有為之一笑。
伯邑考猜想,二弟不這般答應,父親會死不瞑目。
伯邑考聽到武王喟嘆道:“原本以為,亞父一心伐紂,是他昔年在朝歌為臣時,受到了折辱。”
“亞父是心胸狹窄、有仇必報的人。他有如此的私心,孤一點都不意外。”
“可是如今聽雷震子一席話,亞父所行諸事的背后,分明有仙家在推動。”
“他們連朝歌那兩位殿下都……”
武王搖搖頭,連大商的儲君都被闡教仙人策反了,他還能說什么?
此時,姬發只覺得隨著雷震子的到來,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肩頭上,讓他有透不過氣之感。
伯邑考聽懂了。他不禁也皺起了眉頭。
半晌,伯邑考有些慶幸道:“幸甚,仙家是站在西岐這邊的。”
伯邑考倒不覺得姬發一定要堅守對他們父親的諾言。伯邑考對自家二弟很有信心,覺得姬發若成了人族天子,絕對不會比紂王差。
武王苦笑一聲。伯邑考單純,自然不會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在姬發眼中,即便是西岐反商,那也應該是人族內部的事。現在,仙人卻摻合了進來。
姬發根本不相信,闡教仙人下場后,主導這場戰局的還是西岐,還是人族。
武王向來信奉,世上的事只要有一便會有二。他從不迷信偶然。
這一次,西岐在仙界的推動下,推翻大商,獲得天下大權。日后仙界定能欽定其他人與勢力做“天運所歸”者,推動他們成為人族之主。人族必然漸漸淪落成仙神的禁臠。
武王抬頭看天,喃喃自語:“上天是無私公正的,可是誰能保證每一個仙神都如上天這般無私公正呢?”
“縱然此時如此,百年、千年、萬年后呢?”
但凡有一個仙人動了私心,對人族都是滔天大禍。
女媧宮為了紂王一人,摒棄了所有的商民信徒。這件事早在四海傳揚。
別人從這件事上看到的是紂王荒淫無道。姬發看到的卻是神靈本質與人族一樣,有著七情六欲,他們既不公正也做不到絕對的冷靜,反而遠比人族冷酷和無情。
武王低頭,指尖輕輕摩挲翠綠色的柳葉邊緣:那位創造人族的女神,真的放棄了他們這些子民嗎?
王子衍引著殷誦一個人走進舊園最深處的藏書室。
王子衍走到東面墻角的書架前,伸出手連續按動了三下開關,從打開的暗格中取出一塊玉簡。
王子衍將這塊玉簡遞給了殷誦。
殷誦接過玉簡,仔細端詳了一回,驚訝地發現,這是大商第一代君主成湯留下的傳位玉簡。
殷誦神色古怪地望向王子衍。
剛剛在院子里,王子衍問他是不是找到生父了。殷誦不大看得懂王子衍這個人,他當然不敢托大,只模糊地回了一句“不曾見過父親子吾”。
王子衍明顯不信這句話。他沒有揭穿,而是問殷誦敢不敢一個人跟著他去藏書室,他有一件寶貝要送給殷誦。
殷誦沒想到王子衍口中的寶貝竟然是這塊傳位玉簡。
殷誦立刻意識到,王子衍對他的身世一清二楚。
殷誦暗暗警惕,用眼神詢問王子衍這是什么用意。
王子衍輕輕笑了一聲,笑聲里充滿了無奈和苦澀。
王子衍沒有回答殷誦,自顧自說道:“老丞相生前一直擔任太廟的大祭司。”首相官職不過是商容的兼職,“沒想到,他竟將這件頂重要的東西帶出了太廟,私藏在府里。”
殷誦沒有開口,他覺得沒必要就這件事和王子衍做討論。
王子衍兀自說道:“我猜王叔是想把它交給你的父親吧。可惜他自己先撞死在了九間殿,差點將這件寶物埋沒了。”
首相商容當年日日勸諫紂王做個正身修德的明君,不被采納。又因九尾狐喬扮的蘇妲己鑄造炮烙,戕殺朝臣,商容憤而辭官告老。
后來殷誦的父親殷郊受迫害,逃出王宮,中途躲入商容位于東郊的府苑。商容卻被同族后輩殷破敗欺騙,帶著殷郊回到朝歌,想要為大商的儲君陳述冤情。
結果自然是沒能如愿。商容反而氣極之下白搭了一條性命。
王子衍抬起右手,指了指玉簡,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把它帶走吧。好過埋沒在這里,好過他日哪一路反賊將它從朝歌的廢墟里挖出來,變成他們的戰利品。”
殷誦沒有推辭。他望著精神狀態堪憂的王子衍,輕輕嘆了口氣。畢竟是同族,也不曾有過矛盾,殷誦無法置王子衍不理。
他依言收起玉簡,然后對王子衍說道:“祖叔再忍耐一些時日。父親與我會很快回來的。”
王子衍正佝僂著身子,轉身向門口慢慢走去。殷誦話音落地,王子衍腳下猛然一頓。
王子衍遽然轉身,回望殷誦。殷誦向他燦爛一笑,如同緩緩升空的朝陽。
王子衍不禁為這抹燦爛的笑容恍惚了起來。
他定了定神,強打起精神,將殷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猶如八年前殷誦第一次踏進舊園,他第一次見到殷誦時那樣。
王子衍嘴角漸漸上揚,他應殷誦道:“好,祖叔再忍耐一些時日。祖叔不僅要自己多忍耐,還要告訴其他的族人,讓他們一起等你們回來。”
王子衍忍不住向少年確認道:“你們一定會回來的,對嗎?”
“會的,我們一定會回來。”殷誦篤定地給予承諾:“大商的榮光也會回來的。”
殷誦話音剛落,大地猛地震動了一下。
殷誦嚇唬了一跳。王子衍像是得到了某種神秘的預示,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王子衍倏然跪在地上,沖著門口磕拜起來。他的嘴里大呼小叫著“天不亡我大商”、“大商還有救,殷氏還有救”、“列祖列宗保佑”。
殷誦看著王子衍癲狂的模樣,覺得不可思議極了。王子衍可是紂王的親兄長,竟然被逼迫到了這個地步。
殷誦叫了王子衍幾聲,但是王子衍置若罔聞,依舊神神叨叨地給大門框磕頭。
殷誦瞅出他是迷瘴了,當機立斷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上。
王子衍受不住彭拜的掌力,“哇”一口吐出一攤濃痰黑血,人終于清醒了。
殷誦這一掌極可能把王子衍心頭積壓的郁氣打了出來。王子衍吐了一大口黑血,人不見委頓,反而比進門時精神了百倍。
終于恢復了幾分神采的王子衍趕緊爬起來,也不再廢話嘮叨,和殷誦回到了前院。
哪吒和黃天祥看到殷誦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哪吒對殷誦使了一個眼色,說道:“我們該走了,還有正事呢。”
殷誦心領神會,轉身和王子衍告別。
王子衍沒有挽留,反而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子,不好意思地把它遞給殷誦:“這一袋子金子你拿去吧。那年新年,我也沒給你包個壓歲錢。”
他苦澀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你不要背地里罵我小氣。我那時不是不愿,是不敢。”
“我懂的。”殷誦接過遲來的壓歲錢,放進儲物袋里。
王子衍看到殷誦竟然有儲物袋這樣的仙家物品,眼睛瞬間就亮了,越發相信殷誦給他的那番承諾。
哪吒帶著殷誦、黃天祥離開了商容舊園。走出一條街后,哪吒直接帶著人和猴以遁術遁到了城西郊外。
殷誦驚喜地發現,這么多年了,自己買下的那處宅子竟然沒有被人強占或買去。就是東面的半間屋子都塌了,其他屋舍倒是完整的。
三人一猴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他們沒來得及四處查看,哪吒剛剛把院門關上,殷郊和殷洪就在他們面前顯了形。
殷誦看不出父親和叔叔有沒有受傷,但是殷郊和殷洪臉上神色晦氣得很。
殷洪一聲不吭,走到旁邊,對著倒地的石桌發了一通邪火。
殷郊神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惡心不已地告訴殷誦:“先祖都瞎了眼,殷商的國運竟然化作兩個巨人,守護在殷壽身側。”
“大商國祚一日不滅,縱有萬般手段,都除他不得。”
剛剛他們兄弟倆想要手刃暴君,就被國運變化的巨人阻攔。
即便他們掏出師父賜予的法寶,都一一被擋了下來,反而引得大地震動。他們恐怕引來城防駐軍,只得恨恨地退了回來。
殷誦聞言,眉頭緊皺,萬般沒有料想會出現這種情況。
殷誦暗忖:難道真的要先助武王伐紂滅商,他們父子倆再來反周復商嗎?
這得多費事,多死多少人?
殷誦頓覺棘手,整個人都煩躁起來。他一時沒有忍住,跟著父親罵了一句先祖們都是瞎子。
既然要護著紂王,為何容許九尾狐那等兇惡妖物親近在天子身側?莫不是連先祖們都趕著讓大商覆滅?
都特么失心瘋了!
殷誦迅速想到聞仲正坐鎮在朝歌。他料想殷郊和殷洪在王宮中引發的異動,已經引起了這位老太師的注意。
幾人只好匆忙地逃出朝歌,往西岐去。
太師聞仲果然派出了追兵,好巧不巧,正是當年負責抓捕殷郊、殷洪,害得首相商容慘死的殷破敗、雷開。
幸而殷誦一行人果斷逃走。殷破敗和雷開在城中搜查了半日,錯過了追捕的最佳時機。之后兩將再行追擊根本來不及。
殷破敗和雷開被一個頭戴青巾、身騎白額虎的道士忽悠著,分兵往東、南兩路追了三天三夜,自然是連根毛都沒抓到,只得悻悻收兵回朝歌。
聞仲暗恨殷破敗當年害死首相商容,借機痛罵了兩人一頓,將兩人官階降了一等,狠狠地敲打了一遍。
哪吒、殷郊和殷洪三人都是闡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三人施展五行遁術,一行人很快來到了西岐地界。
過了岐山,已經能夠看到岐城的輪廓。
岐山山腳下沃野千里,歌聲悠揚,此起彼伏。
現在是春天,繁衍的季節。青年男女們不約而同地開始了情歌對唱。
這是關系到人族壯大的大事。一個國家,一個州府治理得好不好,在春天里聽一聽田野里的歌聲就基本清楚了。
闡教弟子們清心寡欲,沒有聽出男男女女的歌聲里纏綿曖昧的暗示。黃天祥年幼,傻呵呵地光聽了個熱鬧。
殷誦早熟,所有暗示都聽出來了。他沒有多嘴告訴其他人,只是感嘆了一句“萬物競發,勃勃生機”。
在殷誦的提議下,他們從岐山下來后,沒有繼續用仙法趕路,而是取了一輛馬車出來,坐在馬車上慢慢向岐城進發。
為此,殷洪特意返回岐山,抓了一頭野馬來拖車。野馬難馴,殷洪干脆坐在車轅上,用仙法控制住這頭野馬,驅使它前行。
路程走了一半,一直趴在車窗上觀察西岐民風的殷誦,難得地看到一叢野草。
殷誦眼前一亮,招呼叔叔殷洪停下馬車。
哪吒在天上飛著,看到馬車突然停下,他立即下降身形。
哪吒走到跳下馬車的殷誦身前,詢問情況。
殷誦往那叢野草走去,同哪吒說道:“既然來了西岐,我肯定要去探望老師的。在朝歌的時候,我曾經送給老師一只兔子,老師很喜歡。我想再編兩個,送給他老人家。”
哪吒知道,殷誦口中的“老師”正是已經過世的文王姬昌。哪吒當即說道:“你要什么樣的野草,我來幫你摘。”
殷誦指了指草叢中細長柔韌的草葉:“這一種就可以。”
晚間,姬旦陪同兄長武王前往祖墳,祭拜父親文王。
這幾日,姬旦發現二哥的情緒一直不佳,這讓他十分擔憂。
為此,姬旦特意提議武王,趁著今日有空,可以帶上鮮果花束,祭奠他們的父親。一應物品,他都提前準備好了。
武王沒有拒絕弟弟的好意。他們來到父親的陵墓前,不意外地看到陵墓的四周擺滿了祭品和鮮花。
自他們的父親埋葬在這里,每一天,都有很多百姓帶著祭品前來祭拜。
為了避免勞民傷財,姬旦特意貼了告示,告知百姓只需要采摘一些野花獻上,先王就會很高興的。
可惜,西岐的百姓壓根不吃這一套,鮮花肯定要奉上的,其他的也不能省。再不濟都要抓一把麥子放在先王的陵墓前。
姬旦望著陵墓前撒了一地的糧食,一陣兒心疼。百姓自然不會將糧食隨意撒弄,但是百姓走后會有野獸野鳥跑過來,這些祭品就被糟蹋了。
他們的父親生前仁德,他們也就沒有讓看守陵墓的侍從驅趕這些過來覓食的動物。
姬發望了一眼陵墓周圍細細冒出的麥芽、菜苗,憐愛地笑了笑,有些可惜這些幼苗只能當做野草拔除了。
姬發、姬旦的視線不期然都落在了墓碑前擺著的一對青草編織的靈巧兔子上。
姬旦微微張嘴:“啊,這……”
姬發含笑點頭:“想來我們回去,辛甲就會將三位殿下到了西岐的消息帶到。”雷震子回來后,他就安排將軍辛甲關注大商三位殿下的動向。
姬旦閉上嘴巴。他對那位名叫殷誦的王孫印象深刻,不僅是因為當年那一箱高純度的金子。還因為他們的父親,文王壽數盡沒的最后一個月里,反反復復地試圖用野草編織兔子。
可惜,文王一直沒能成功編織出來。他們這些做兒子的找來了很多能工巧匠,但是工匠們做出來的草兔都讓文王搖頭,無法滿意。
姬旦敬愛父親,曾經向文王求問過。文王很是懷念地告訴姬旦,他被囚禁在羑里時,王孫做他的學生,曾經編織過一只十分可愛的兔子送給他。
“那位殿下面上與你三哥一樣,淘氣得很。”
“為父如今回想起來,殿下其實像的是你二哥啊,聰慧、果斷,遠比常人堅韌。”
“太師大人怎么就弄丟了那個孩子呢?”
第058章 你我當以兄弟相稱
哪吒、殷誦一行人抵達西岐城下, 沒有受到多少為難就通過了檢查,進入西岐。連入城費都沒有繳納。
找路人確認了文王的陵墓方向,五個人去祭拜了這位長者一番。
從姬氏的祖墳出來, 幾人商量起了接下來的行程。
哪吒說道:“我們先去師叔那里, 與他先通氣,再去和雷震子匯合。”
殷郊和殷洪不認得姜子牙, 但是偶爾聽廣成子、赤精子提到這位要在人間謀富貴的師叔。知道日后西岐舉事,他們為陣前先鋒, 這位姜師叔才是“現管”。見周王姬發, 不如見姜子牙。
兩位殿下覺得哪吒的建議極好。如今姜子牙作為闡教在人間的代表, 在西岐官拜丞相, 與大商的聞太師一般。他們身為闡教弟子,的確該由姜子牙引入西岐。
殷誦微微苦惱道:“可是我想先去置辦一處房產。萬一師叔叫我們住在他府上,怎么辦?”
“雖然不能說是寄人籬下, 總歸在別人家里, 要注意主人的規矩和忌諱。哪里有自己的地方住著舒服?”
最重要的是,姜子牙不論情由如何, 都是大商的叛臣。他的父親日后是要成為商王的男人,還是要注意一點史書的記載的。
哪吒最不耐煩“規矩”兩個字。他細想師叔確實是個在許多事情上毛躁的人,而且睚眥必報,并不是一個以“仁義”待人的人。
哪吒思索:人與人從來都是遠的香近的臭, 我們幾個日后都要在這位師叔帳下聽令, 還是不要因為這種錙銖小事討了他的嫌好。
哪吒十分干脆地同意了殷誦的打算:“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就聽你的。”
殷郊也在一旁縱容道:“禮數不可廢。我們一路風塵,應該好好洗漱一番, 再去見姜師叔。”
幾個人正準備打聽去哪里能夠購買屋宅。沒想到剛剛走出去兩條街,他們就迎面撞上了雷震子。
雷震子這幾天都被他的三哥姬鮮帶著, 在西岐城內到處亂躥。今天也不例外。
殷郊幾人撞上他的時候,他正手里拎著兩個荷葉包,一個勁地好奇詢問姬鮮西岐的百姓怎么這么熱愛唱歌。
姬鮮雖然行事頗混,也知道這位弟弟是在昆侖山修仙的,可不敢正經解釋出來,擾他的道心。姬鮮一路上支支吾吾,最后實在惱了,發火地大聲叫雷震子閉嘴。
雷震子不明白姬鮮做什么生氣。他干脆閉嘴,心想三哥不告訴我,我回頭去問大哥他們好了。
這時,雷震子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哪吒一行人。
雷震子立刻拋掉剛剛的不愉快,拉著姬鮮快步跑到哪吒五人面前。
“可把你們等來了。你們再不來我就要往朝歌去找你們了!”
雷震子歡喜地給兩邊的人做介紹。
姬鮮連忙向殷郊和殷洪行禮。輪到殷誦的時候,姬鮮微微頓了一下。
姬鮮一直記著當年那箱差點砸了武王的箱子上寫的一行字。他對自家二哥的事情一直十分在意,每聽到一樁都要反復仔細地琢磨,就怕哪天犯了武王的忌諱被他責罰。
姬鮮一直懷疑,這位王孫誦其實是二哥姬發秘密藏起來的兒子。
姬鮮不由自主地將眼前少年細細打量了一眼。沒打量出殷誦與二哥相似的地方,反而在殷誦臉上看到了最討厭的弟弟姬旦同款的眼睛。
說到姬旦這雙眼睛,姬鮮就來氣。他們父親在世的時候,時常說姬旦的眼睛像他們祖母年輕的時候。姬鮮一直都在懷疑,父親那么寵愛姬旦,就是因為這雙眼睛。
明明他姬鮮有著跟祖母一模一樣的雙下巴,父親為什么不偏寵他?
姬鮮微微皺眉,不禁暗暗發狠:姬小四最好不要做對不起二哥的事情,不然看不看他廢了姬小四吧!
姬鮮一邊心里發狠,一邊向殷誦行禮。行完禮,姬鮮大大方方地觀察起殷誦,誓要找到少年是自己大侄子的證據。
雷震子半點沒覺察到姬鮮的千絲百繞。他開口便想邀請哪吒等人跟他一起去王府,見他二哥。
哪吒搖搖頭,說出他們的打算。
姬鮮聽到這行人要在西岐買房,不禁出聲道:“租房還可以,想要買房,只怕不可能辦到。”
殷誦聞言,大感興趣,問道:“怎么呢?”
姬鮮見殷誦主動搭話,立刻細致地說道:“我們西岐不比別的地方,百姓富庶,民風淳樸,再怎么樣都淪落不到賣掉房產糊口的窘境。”
殷誦眨巴了下眼睛:“可我聽說,西岐正在開發西蠻荒地。不止是外來的移民,就是岐城本地的百姓,也多有跑去開荒的。”人嘛,從來都是吃的多就生的多,生的多就需要更多的土地來供養。不然,就會鬧饑荒。
領導者也不樂意這么多勞動力閑置下來。
人一閑就會犯懶,驕奢淫逸接踵而來。
西岐如今不向外擴張,為百姓爭取越來越多的土地,充分消耗勞動力,必然會由盛轉衰。
當然,還有另一種方式消耗多出來的勞動力,而且一勞永逸。
那就是戰爭。
姬鮮伸出一根手指,朝殷誦晃了晃:“如今城里寸土寸金。跑去開荒的人又不缺錢花,哪里舍得把祖產賣掉?”
“我勸你換個思路,租房算了。就是想租上一百年,我也能為你找到愿意的房東。”姬鮮說道。就憑他武王嫡親弟弟的身份,這點事還是能辦到的。
姬鮮掂量過了,這是為大商太子、王孫租房子,他就是動用一點手段,二哥也會原諒他的。
“這都不愿意,那你們只能去西荒自己開地建房了。”
姬鮮雖然這般說著,但是他一點不覺得出身朝歌的殷郊三人,吃得了西荒的苦。
殷誦不怕吃苦,但是他的確沒準備去開荒種地。他們商人向來擅長經商不擅長種地。
殷誦當即說道:“我若用五塊金餅來買,也沒人賣嗎?”西岐不能富裕到這程度吧?
姬鮮剛想說“買不到”,忽然想起八年前那箱差點亮瞎他眼睛的純金。
西岐三王子立即改口,兩眼泛著狡猾的光芒,說道:“五塊金餅的話,還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殷誦聽出弦外之音,豪邁地說道:“我拿十塊金餅來買,但是有一些要求。”
當年姜子牙造鹿臺,轉給他的十幾箱金子一直堆在哪吒的豹皮囊里。殷誦有了儲物袋后,哪吒立刻將這些金子還給了殷誦。
殷誦一直嫌這筆金子占地方,扔掉又覺得可惜,當真成了雞肋一般的存在。
殷誦不禁感嘆,可讓他找到花掉金子的機會了。
姬鮮一直以為朝歌用的金子都是當年差點砸中武王的那一箱純金。此刻姬鮮聽到殷誦竟然要用十塊這樣的金餅買房,一雙眼睛都瞪直了。
姬鮮陡然熱切起來,連忙詢問殷誦有什么要求,他幫忙篩選篩選。
殷誦干脆地說出要求:“我們人多,房子首先要大,至少是二進的宅子。”
“我準備開門做生意,所以最好有個門面,就在鬧市中。”
姬鮮眼珠子轉了轉,在自己幾處房產挑出了一套符合要求的:“巧了,我這邊正好有這樣一個宅子,一直閑置著。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看看。”
雷震子聽到三哥手上就有符合殷誦要求的住處,沒想太多,高興地幫兄長游說同門。
哪吒幾人微微挑眉,沒說什么,全看殷誦的決定。
殷誦聽說姬鮮名下不僅有閑置的宅子,還是在鬧區中,不由得多看了這位兄臺一眼。
殷誦至今記得老師姬昌做過的菜餅,畢竟當年他差點被這東西噎死。
沒想到節儉的文王,兒子竟然這么……“富有”。
果然,老師這些兒子都是白養的。
殷誦在心里甩了姬鮮一個白眼。
有現成的宅子可以相看,殷誦當然不會拒絕。
在姬鮮的帶領下,幾個人迅速地來到位于城西的鬧市。
這邊位置頗為講究,往東一點就是貴族區域的邊緣。一行人聽雷震子說,往東走兩條街就到了師叔姜子牙的府邸。
殷郊和殷洪聞言,頓時覺得姬鮮介紹的宅子位置不錯,日后他們前往相府聽令上陣,也便利一些。
姬鮮這處宅子說是閑置的,前面的店面卻開著,有兩個伙計正在忙碌著賣麻布。
姬鮮揮開迎上來的伙計,引著一行人走進店面。
“怎么樣,我這店夠大夠亮堂吧?做什么生意都不會吃虧。”姬鮮順嘴吹噓起來。
殷誦點點頭,這間店面確實不錯。他沒想做大生意,這間二十坪的店面足夠了。
他詢問了一句:“院子夠大嗎?”
“很大。”姬鮮說道。他這個店鋪賣的是麻布。遇上多雨的季節,少不得要趁著有太陽的時候將布匹晾出來暴曬。院子不大,怎么行?
從店面進去,眾人才發現這處宅子別有洞天。外面瞧著樸素無華,內里卻頗為奢華,與西岐當地質樸的風氣極為不符。
但是再奢華又怎么比得上朝歌王宮?殷郊和殷洪只表現出微微的驚訝,沒有多大驚小怪。在他們看來,貴族生活奢侈一點十分正常。
哪吒的眉頭皺得幾乎聳起,對西岐的好印象忽然就降了下來,仿佛去了一層美好的濾鏡,真實的西岐暴露在他眼前。
哪吒不自覺晃了晃腦袋,暗道還是多看看才能下判斷。
殷誦瞇了瞇眼睛,他對這棟三進小二層的宅子十分的“滿意”。他知道,生活奢靡的人遠比窮人更容易被金錢打動。
殷誦直接拋出了一整箱金子,與姬鮮做交易:“我是爽快人。既然滿意了,就不與你多磨嘴皮子講價了。”
“你這宅子只用十塊金餅來換,我于心不安。你是老師的兒子,等同我的兄長,我不好意思占你這個便宜。”
姬鮮聞言,臉上不禁發燒起來。他伸手將箱蓋打開一點,然后失望地發現里面的金餅成色與西岐這邊用的金子一般無二,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種金子。
即便如此,這一箱金餅少說百來塊,用來購買他這處宅子綽綽有余。
姬鮮挑眉看向買房的少年王孫。
殷誦兩眼笑得彎彎的,對他說道:“外鄉人生存不易,何況還是做生意。希望兄長幫忙打點一些。”
姬鮮心道你們一個大商太子,一個大商王子,剩下一個疑似西岐之主的兒子,哪里需要什么打點?只怕這多出來的大半箱金子是用來打點我的吧?
姬鮮厚著臉皮接受了殷誦的“賄賂”,權當這是“大侄子”的“孝敬”。
他也不怕雷震子告發。他和這個弟弟相處了幾日,很清楚雷震子對錢財沒有絲毫概念。一棟宅子價值多少金子,雷震子根本沒數。
即便雷震子說漏了嘴,姬鮮也不怕。自從他二哥當了王,就很少直接動粗了,多是關他禁閉讓他思過,或者罰他抄寫祖訓。
和黃橙橙、沉甸甸的金子相比,這些小委屈算什么?
殷誦和姬鮮一拍即合,愉快地完成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從此以后,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酒肉兄弟/叔侄。
姬鮮將兩個伙計一并送給殷誦后,樂滋滋地抱著一箱金子,離開了剛剛脫手的宅子。
雷震子有話要與同門說,沒有跟著姬鮮離開。
姬鮮一路往回趕。他剛到家,將金子放下,歇了口氣,就接到將軍辛甲遞來的條子。武王宣他進王府相見。
武王此時尚且不知道姬鮮從殷誦那里拿了一箱金子,所以問過話后,輕易地把他放過了。
然后武王安排姬鮮明日去王府庫房,將當年那一箱金子帶出來,同他一起拜訪大商太子。武王準備將這箱金子還給它的主人。
姬鮮有點不樂意,覺得沒必要上桿子做這件事,完全可以等殷誦自己想起來,上門討要再歸還他。
在姬鮮看來,姬誦完全是個不缺金子的主。只要他們不提,殷誦絕對不會想起這掛。
但是姬鮮話沒出口,就被武王瞪了一眼。姬鮮立刻縮了回去,應下差事。
姬鮮離開后,姬旦向武王問道:“需要帶上臣子們,一起去拜見三位殿下嗎?”對方畢竟是一國儲君,去拜見應該隆重一點的。
姬發略作思索,搖頭道:“先不了。”一旦帶上下面的臣子,等于叫他們見證了大商太子投靠西岐這樁事。傳揚出去,周地反商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了。
武王還想掙扎一下,能拖一時是一時。興許他能找到辦法,將大商太子打發去東魯呢?
太子與二王子參與東魯叛亂不叫叛商,那叫為母報仇,天經地義。
雷震子告訴哪吒等人,他已經前去見過了師叔姜子牙:“我將你們的情況先同師叔說過了。師叔已經為你們做好了打點。”
雷震子不無羨慕地說道:“只等你們去見他,封官拜將的文書立刻就能給你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夠正式下山,為二哥上戰場殺敵。
他又對殷誦說道:“我把兩根法杖送給了大哥和二哥。他們都說要親自向你道謝呢。”
殷誦眼皮子微動,生疏道:“我只送了伯邑考,武王就不必來道謝了。”這種事還是分清楚的好。
第二天一早,哪吒、殷郊、殷洪在熱心腸的雷震子領路下,前往相府拜見姜子牙。
殷誦和黃天祥站在門口,目送哪吒四人離開。黃天祥抬頭,詢問殷誦今天有什么計劃。
殷誦說道:“我們去市集里逛逛,看看能夠做什么生意。”
姬鮮雖然送了他兩個賣貨的伙計,但是儲存在宅子里的麻布他今天就會派人來全部取走,可舍不得留給殷誦。
“我們年輕人要懂得未雨綢繆,不能坐吃山空的。”殷誦一本正經地教導道。
黃天祥深以為然,誦兒總是能講出大道理來的。
他們出門左拐,一腦袋砸進鬧區市場。兩人逛了半天,了解了當地的物產,最后在一家米糧小鋪蹲點了半個時辰。
殷誦起身,對黃天祥說道:“我想到做什么生意了。這個生意在西岐一定一本萬利,祖孫三代不愁吃喝。”
黃天祥好奇地問了一句:“什么生意?”
殷誦賣了個關子:“先去買兩頭毛驢。”
兩個人前往出售牲畜的欄子走去,挑了兩頭毛色鮮亮、結實耐糙的毛驢。
兩人一人騎了一頭,溜溜達達走過半個鬧區,在護城河邊找了一家采石場,買了兩大塊花崗巖。
殷誦收起花崗巖。兩人又騎著毛驢溜溜達達往回走。
回到鬧區,殷誦看到哪吒和殷郊兩兄弟圍在一個賣木雕的手藝師傅的推車前。
殷誦和黃天祥立刻催著毛驢,溜達到了他們身邊。
哪吒、殷郊、殷洪齊齊看過來。瞧見殷誦和黃天祥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毛驢騎在身下,三人不約而同挑了下眉。
不過想到大掌教太上老君就愛騎毛驢,三個玉虛宮出來的年輕修士齊齊閉上嘴,不做置評。
等到殷誦走近,從驢背上跳下來,哪吒連忙伸手接過韁繩,順便在驢頭腦袋上摸了一把。嫌棄是一碼事,新鮮是另一碼事。
哪吒問殷誦道:“剛剛你們去哪兒了?我回去都沒找見你們。”
殷誦一邊往手藝師傅手里瞧,一邊回答了哪吒。
手藝師傅是個中年男人,此時正一心一意地雕刻著一個柳木面具。
師傅手上的面具已經成型大半,造型十分夸張,整個就是一個妖魔的形象。雷震子的樣貌都能被這張面具襯托成眉清目秀。
殷誦扭頭,看到他叔叔殷洪已經拿了一個這樣的面具。殷洪察覺他的視線,十分干脆地將半個時辰前做好的面具拋給了侄子。
殷誦接過鬼面面具往臉上一戴,回頭沖黃天祥“嗚哇”一聲發出鬼叫。
黃天祥沒有被嚇唬到,反而覺得十分滑稽。黃天祥抱住毛驢的脖子,哈哈大笑起來。
殷誦摘下面具,白了黃天祥一眼。
他低頭端詳面具,聽著他爹殷郊在耳邊說著他們三個預備戴著這些恐怖的面具上戰場。
“我們拜見了姜師叔。果然如雷震子所說,師叔拿出了文書給我們。你叔叔和哪吒如今是西岐的先鋒官,為父則是做了督糧官。”
殷郊口氣中略有一些不滿。比起在后方做押糧的支援官,他更期望到前線去。
殷誦和殷郊想法不一樣,他覺得這樣安排挺好的。他老子越少機會出現在戰場上,越好。
他就是奇怪,以他對姜子牙的了解,這老道肯定巴不得殷郊沖到戰場最前線,拿殷郊的身份做文章,大滅商軍的氣勢。
殷誦搖搖頭,暗道多年不見,這位老師行事越來越詭譎難懂了。日后與他為敵,可得萬分小心。
殷誦哪里曉得,姜子牙確實如他所想,得知殷郊要來投靠西岐,就一門心思要把他安排到前線打頭陣去。奈何武王他不肯啊。
君臣兩人為了這件事,來來回回拉鋸了七八回。僵持到最后,姜子牙不得已只好選擇退讓。不然連殷洪都得押在后方做火頭軍。
但是姜子牙沒有就此放棄,而是暗地里盤算殷郊年輕氣盛,稍作運作就能把他送到前線去。
到時候米已成炊,武王想找他這個干爹麻煩都無濟于事。
殷誦安撫殷郊道:“兩軍對壘,糧草最重。身為主帥最先要做的就是護好己方糧草,再籌謀搗毀敵方糧倉。師叔這樣安排,是重視父親,覺得父親本領高強,不論敵軍如何詭計多端,父親都能為西岐守好糧草呢。”
殷郊一聽這話,心里舒坦了不少:“師叔官拜丞相,眼光還是不錯的。”
哪吒斜著眼,瞥了殷郊一眼。他忽然問殷誦:“這么說,先鋒官反而不重要了?”
殷誦急忙補充:“怎會不重要!沒有先鋒官,如何沖鋒陷陣、攻城奪地?不管是前線還是后勤都是十分重要,哪一個都疏忽不得的。”
哪吒挑挑眉,還是覺得不太滿意。他挑了挑眉,看著殷誦微微發紅的臉龐,決定饒這小子一回。
殷誦轉移話題。他摸著凹凸不平的面具表面,支持哪吒三人道:“‘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上策。我去弄一點顏料,涂抹在上面,把它弄得更恐怖一點。”
手藝師傅聞言,眼睛緊緊盯著刻刀,嘴里說道:“顏料不好找,能涂抹木料的顏料更不好找。”
殷誦沒有回答。實在不行,他就從商城兌換一點油漆。雖然貴得一批,能讓兩位長輩和表哥高興,還是很值得的。
三張面具都拿到后,一行人回到剛剛買到的新居。
殷誦說到做到,在市集逛了一圈沒有找到合適的顏料原材料,干脆從商城買了一套油畫顏料。
哪吒拿了一支畫筆做主筆,殷誦和黃天祥一邊一個坐在他身邊。三個少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給哪吒的面具上顏料。
殷郊和殷洪則是坐在桌子對面,各自拿了筆,蘸上顏料在自己的面具上涂抹。
殷誦自覺在繪畫上十分有天賦,連昆侖山的仙人都夸贊有靈性。所以哪吒的面具做好拿去晾曬后,他就挪到了殷郊和殷洪中間,時不時出聲指點兩句。
殷洪被他挑了兩回刺,嫌他太煩,發了一頓小火,讓他煩他自己老子去。
殷誦當即扭頭向殷郊告狀:“父親,叔叔好粗魯!”
殷郊頭也不抬,秉公處理:“你是挺煩的。”
殷誦傷心了,爬起來就跑去院子找表哥抱屈:“哥哥,叔叔把面具畫得丑死了,像個小丑。他不讓我說,還罵我。”
哪吒一聽這話,不爽了起來:“別理他,就讓他到戰場上讓敵方將領笑話去。”
殷誦剛要說“這多不好,這可是我爹的手足兄弟”,姬鮮留下的兩個伙計中的一個跑了進來。
這名伙計個頭高一些,名叫柳謂,另一位矮瘦的伙計名叫錢子。
柳謂跑進來,臉上潮紅地對殷誦結結巴巴地喊話:“主人家,快,武王帶著三公子、四公子來見,正等在前邊店里呢。”
雖說柳謂以前是三公子姬鮮手下的伙計,但是姬鮮根本不敢把這處宅子暴露在武王眼前,就是四公子都不敢讓知道,柳謂哪里正面見過武王啊?
要不是舊主姬鮮畢恭畢敬地站在武王身后,又給他們使了眼色,柳謂都不敢確定今個兒進了小店鋪的人是他們西岐的主人。
柳謂可真要激動死了。他一定要說服新主人家在店鋪里懸上牌子,就寫四個大字——“武王親臨”!
第059章 他是真的恨他
哪吒和殷誦對視一眼。殷誦當即跑去屋里, 通知殷郊三人。
殷郊剛把畫好的面具戴上,就著黃天祥手里的小鏡子,欣賞自己親手繪制的“藝術品”。
殷郊還沒開始贊嘆自己太有“藝術天賦”了, 色彩搭配得真好看, 就聽到了兒子跑來傳的話。
殷郊微微一愣,連忙解下面具, 殷洪也將手里的東西放下。
兩人起身,各自施展清潔術法, 將自己身上打理清楚。
為了給亡母報仇, 殷郊和殷洪是十分豁得出去的。他們在仙山上日夜勤修, 為的就是報仇雪恨。過去高貴的身份與地位, 一概都能舍棄。
殷郊和殷洪大大方方地走出屋子,帶上殷誦往前邊店面走去。殷誦叫了一聲黃天祥,黃天祥立即跟了上去, 走在哪吒身后、殷郊身側。
殷郊當先掀開簾子, 一出來立刻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
姬旦正站在兄長身邊,打量四周的陳設。聽到聲響, 姬旦同別人一起向太子一家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姬旦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當先走出來的青年,他看著好眼熟!
姬旦的大哥伯邑考長于音律,這件事世人皆知。但是少有人知道他的二哥姬發擅長丹青, 足稱一絕, 尤以人像為最。
出自二哥之手的丹青人像, 無不是栩栩如生,叫人誤以為真。
武王還是西岐世子的時候, 姬旦曾在這位兄長的臥房內見過一張畫像。那張畫像上的人赫然與眼前的殷商太子一模一樣。
也不能說一模一樣吧。姬旦原本覺得畫像過于艷麗的面容,在真人的襯托下, 反倒變得清淡蒼白起來。
西申姜侯將幼女姜源早早送來西岐,養在王府中,親上加親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但是作為最佳聯姻對象的武王一直沒有表示,以至于這件事一直拖到了現在。
姬旦自從見過懸掛在兄長臥房墻壁上的畫像后,就一直懷疑二哥喜歡的是男人。
現在,他的懷疑變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確定。
姬旦好奇的是,二哥什么時候見過殷商的太子。
姬旦從雷震子的話語間推斷,殷郊、殷洪兩位殿下自朝歌被刮風刮走后,就直接上了昆侖山當了修士。
在此之前,他二哥從沒去過朝歌……哦,其實去過一次,但是那時候商太子只有四歲。
那幅畫像明顯是成年后的太子。
電光火石間,姬旦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負責看著金子的三哥正斜眼掃他。
姬旦下意識扭頭,朝兄長望去。姬鮮見他神情“忐忑”地去看二哥,立刻面帶危險地瞇了瞇眼。
不說姬旦這個不明就里的弟弟,就是武王本人猛然看到太子都是吃驚非常。
武王卻比姬旦沉穩很多。這份情緒只在姬發眼中一閃而過,當即就收斂住了,沒叫任何人察覺。
姬發微微偏頭,向四弟看去,安撫姬旦稍安勿躁。
姬發嘴角含笑,回頭向殷郊、哪吒為首的五人走去,目光微微落在殷郊身后,殷誦若隱若現的身影上。
看著殷誦,武王心臟微微發脹。
向來英明果斷的他,這一刻著實不愿意去細算這位極受父王、長兄推崇的王孫,是在哪一年出生的。
他怕自己會羞憤欲死。
但是理智告訴武王,十六年前莫名與之纏綿的正是面前的殷商太子。他的確做了一件極為不道德的事情,他極可能在一個女子為心愛之人辛苦孕育后代時,睡了對方的丈夫或情人。
殷誦微微偏頭,在父親和表哥之間的縫隙里觀察西岐之主。
這位昆侖山欽定的未來天子,四十出頭,身形高大猶如高山。殷誦打眼一看,只覺得龍姿鳳章,宛如天人;仔細打量后,殷誦又覺得對方保養得不太行,看上去比八年前他見到的伯邑考還老,也就比旁邊守著箱子的姬鮮年輕一點兒。
不大像能活過六十歲的樣子。
殷誦在腦子里翻出當年勤奮苦學的《麻衣相法》,對照著比了比周武王的面相,做出如此結論。
不過他可不敢把這個“結論”告訴哪吒。他怕哪吒生氣不理他。
殷誦瞬間就有信心了。別說他,就是他的父親都比武王姬發年輕太多。
俗話說得好,富不過三代。西岐失去了姬發,還能這么拽嗎?仙人一派還能一直保著姬發的子孫萬代不成?
先助武王伐紂,再反周復商,這似乎是一件極為可行的計劃。
不過殷誦依舊沒有選擇這條路。理由還是這個計劃太折騰,太消耗人口了。
武王驚愕的神色遮掩得好。殷郊不疑有他,帶著弟弟、兒子上前,就要以臣子禮儀拜見武王,向對方投誠。
殷郊正要開口,不想武王先行伸手抬起他的胳膊,阻止他下拜的同時,出聲道:“殿下萬萬不可如此。不論外間如何謠傳,西岐始終是大商的臣屬。殿下是君,姬發是臣,理當是下臣磕拜儲君。”
說著,姬發就要往地上跪去。
殷郊此時卻是低垂著頭,一臉煞白,整個人都懵了。武王姬發的聲音讓他一陣耳熟,曾在哪里聽見過。
殷郊不禁仔細辨別。他在仙山修行了十幾年,記憶力非比常人。殷郊很快分辨出來:武王與十六年前于山洞中,他想強之沒能成功,反而把他給強了的男人,兩人聲音一模一樣。
太子殿下心肝一陣發顫,一個恐怖的猜想在他腦中迅速成型,讓他連呼吸都差點停了。
此時此刻,太子殿下恨不得轉身拔腿就跑。
殷郊被突如其來的發現震得腦子發蒙,在“逃”與“不逃”之間跑不出來。
他沒有及時察覺到面前的武王已經俯身,要給他行叩首大禮。
站在殷郊右側的殷洪,一臉震驚地看著武王緩緩拜下身去,一時間云里霧里,不明了西岐這是什么騷操作。
說好的“武王伐紂”呢?你擱這說你西岐不反了?那我們兄弟倆來干嘛的?
還是哪吒看到情況不妙,及時伸手推了一把殷郊,將殷郊從茫然無措中推醒。
殷誦站在殷郊身后,困惑地看了父親后背一眼,然后向低下頭的武王看去,心里想到的是當年在羑里,老師姬昌說過的話:
“老臣不會叛商,西岐不會叛商。”
“老臣的兒子同老臣的心意一樣,對大商忠心不二。”
殷誦現在已經不大懷疑老師這兩句話。但是他自認不了解武王姬發,完全不敢去信任這個男人此刻的言行。
殷郊被驚醒,慌忙反手抓住武王的雙臂,用力將人從下跪的架勢拉扯起來。結果用力過大,差點將武王兩條結實的胳膊拉扯下來。
一旁的哪吒和殷洪大驚失色,急忙出手,一邊一個壓住殷郊的力氣,這才保全了武王的雙臂,沒有鬧出“謀害未來天子”的烏龍。
一直暗暗觀察殷郊的姬旦,看到哪吒和殷洪突然齊齊出手,誤以為兩人要對自己兄長出手,大驚失色。另一邊的姬鮮更是干脆,吊起兩邊眉毛整張臉直接黑了,一把高舉旁邊的一方桌子,就往正中的殷郊砸過去。
武王雙臂被殷郊雙手如雙鉗一般抓住。拉扯了一下,武王頓覺兩邊手臂肌肉被撕扯開,痛得鐵骨錚錚的他都忍不住輕聲倒吸一口冷氣。
殷郊被哪吒、殷洪按住阻住了力道,耳邊又聽到武王呼痛的吸氣聲,總算徹底地醒過神來。
殷郊連忙松開手,驚慌無措地退到一邊。卻害怕武王如他一般從聲音里聽出他就是當年那個人,繼而發現殷誦的身世。殷郊現在根本不敢開口出聲。
殷洪一把推開桌子,木桌落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幾乎散了架。
殷洪往姬鮮的方向怒瞪了一眼。
到底是殷郊先傷了武王,是他們理虧。殷洪不好發作,只能摁住被偷襲的火氣,轉而迅速回頭去找退到一邊去的兄長。
在場的人都看出殷郊的異常。在殷洪眼里尤其如此。
他的兄長即使在昆侖山上,都要時不時挑剔他這個做弟弟的禮儀。怎會到了山下,面對西岐武王,殷郊反而如此失禮?
殷誦一臉問號地站在場面有點混亂的店鋪內,右手下意識落在儲物袋上。但凡姬發老兒敢治罪,他立馬掏出加特林,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槍林彈雨。
他就不信了,宰掉周武王,昆侖山的仙人還能腆著臉,立刻在文王的兒子里挑出下一屆“天命之子”!
好在,武王姬發因為誤會了殷誦的身世,心里的愧疚一點不比殷郊的驚慌少,根本沒臉去追究殷郊的所作所為。
但是殷郊使的力氣確實大。饒是身經百戰、早晚鍛煉的武王都忍不住脫“困”后,連忙用手揉了揉宛如撕裂的兩臂肌肉。
武王及時出聲,制止了場面繼續失控:“姬發文弱,還望殿下下次下手……嘶——輕點。”
殷誦聞言,歪了歪腦袋:還能有“下次”?這武王姬發高低有點M吧?
殷誦按在儲物袋上的手落了下去。
在場的人都知道武王這句話的用意,沒人糾正他這個“文弱”的“修辭”手法。
——在修行十幾年的殷郊面前,半生戎馬的武王的確“文弱”了不止一點兩點。
殷郊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張臉從煞白迅速地變成鮮紅欲滴。
姬旦的視線在兄長與對面恨不得背過身去隱個形的殷商太子臉上轉了轉,然后轉身跑去阻止到處找東西,想要繼續打砸的姬鮮。
姬鮮向來和這個四弟不對付。他被姬旦阻住,當即調轉槍頭和姬旦推搡起來。
直到聽到武王一聲暗含警告的咳嗽,姬鮮才下意識地收手。兩兄弟的鬧劇暫作一個段落。
殷洪看出兄長是不樂意開口和武王說話了。雖然不明白西岐之主哪里得罪了殷郊,殷洪只能接替王兄,與武王三兄弟交談。
武王不意揭穿當年的糊涂賬,雖然他看出殷郊已經猜出他就是當年山洞中另一人。
姬發示意姬鮮將裝著金子的箱子擺到眾人面前。
殷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箱子上,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箱蓋上的字——“父親,誦兒在朝歌呀。父親快來接誦兒呀!”
該說不說,這字是挺像他侄子寫的。
殷洪兩眼圓瞪,呼吸一瞬間急促起來。
二王子瞬間明白了,兄長剛剛一系列異狀的緣由。
特么的,當年那個混賬男人竟然就是……殷洪銅鈴一樣圓瞪的眼睛兇神惡煞地瞪向武王,心中一陣狂吼:我能不能剁了他?我能不能剁了他?
師父,徒兒絕不是想要違背誓言,就是想試試陰陽鏡的威力,先用陰陽鏡白的那面照死這廝,過個兩天再拿紅的那面復活他!
接收到殷商二王子兇惡目光的武王,對這位殿下突然而起的殺意頗覺意外。
武王暗道:難道這位二王子也知情當年之事,而且猜到了真相?
武王疑惑:太子殿下不至于連這種事,都告訴弟弟吧?
這時殷誦看到了搬上來的箱子。他立刻認出了這口曾經承載著他滿滿孝心和寄托的箱子:“哎,這箱子好像是我的。”
殷誦納悶。他問過父親,父親的確收到了他送的金子。殷郊卻告訴他,送錯了。殷郊收到的是屬于母親的那只箱子。殷郊還將那只雉雞金簪還給了他,讓他日后有機會見到母親親手交給她。
殷誦心頭一跳。他盯著箱子一挑眉:難道母親就在西岐城中,甚至就在王府?
殷誦念頭剛起,就聽到武王娓娓道來:“這次姬發前來,一是為拜見三位殿下;二是為將這箱金子還給王孫。”
力有千斤的武王伸手將不大的箱子往對面推了一下,沒有推動,反而引得受傷的雙臂一陣酸疼。
武王強忍著手臂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心里卻在感嘆太子真是下了狠手。若不是殷郊被身邊人制止了,他的兩條胳膊肯定當場斷了。
殷商太子是真的恨他啊!
也不知道亞父姜子牙會不會斷臂重續的法術。
殷誦一心打探母親的下落,不等殷郊、殷洪阻止,已經脫口而出:“這箱金子怎么在武王手里?”
姬旦代兄回答道:“八年前的中秋,這箱金子砸入父王寢居院中。當時大哥伯邑考在場,認出王孫字跡。這箱金子便一直收在庫房中。只等有機會還給殿下。”
“你這箱子可是差點砸中我二哥呢。”姬鮮在旁邊插了一句,氣哼哼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姬鮮只是順嘴控訴一下殷誦高空拋物的危險,殷郊、殷洪卻被他這句話嚇得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兩位殿下齊齊驚恐地向殷誦看去,唯恐鬼機靈的殷誦猜到真相。
兩人的異狀,立刻引來哪吒目光古怪地在他們臉上掃了掃。
殷誦從來沒想過母親會是個男人,更沒想到對方會騙他說是他的父親。不論是殷郊還是殷洪,談及他的母親時透露出來的信息都是對方是個特立獨行、瀟灑來去的奇女子。
殷誦聽到姬鮮說這箱金子差點砸傷武王,沒有多想。他想到的是,同一天光屏莫名其妙完成的紫色支線任務,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位“短命鬼”大伯是哪位。
當時殷誦就覺得光屏程序出了問題。現在他更加肯定了。
殷誦連忙起身向武王道歉,然后順著對方的話,收走了箱子。
開玩笑,這可是一千斤的24K純金!他跟姬發無親無故,干嘛不收回來?
武王雙臂疼得厲害,加上他和殷郊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著實“不堪”。姬發稍微坐了坐后,便領著兩個弟弟以及隨行的侍從匆匆返回了王府。
一回到王府,姬鮮、姬旦立刻忙碌起來。姬鮮大呼小叫著喚來巫醫為武王查看傷勢。
巫醫在武王手臂筋骨肌肉上摸了摸,立即了解了傷情,說了一句“無大礙”。
巫醫迅速地配好藥,將武王筋肉受損的地方好好地包扎起來。
通常,巫醫治病救人,跳大神是絕對不能少的步驟。但是巫醫常年侍奉在王府里,知道武王不喜愛看人跳大繩,便提都不提這一節。
叮囑武王好生休養,三個月內不可動武后,巫醫收拾好東西退了下去。
姬鮮一屁股坐在武王下首,為兄長這場無妄之災忿忿不平:“分明說是來投靠的,怎地還有暗地里動手腳傷人的?我看他們反商是假,想來當細作才是真的!”
姬旦一聽這話,立刻出聲阻止老三繼續說下去:“三哥不要胡說。我們西岐不反商。”
姬鮮剛要反駁,忽然想到自家二哥確實一直不肯反商來著。他連忙閉上了嘴,卻依舊招來了武王的冷眼。
姬鮮害怕武王拿這個罰他,連忙爬起來就往外跑。他一邊跑一邊回頭要武王好好休養,有煩人的政務盡可交給姬小四去處理。
姬旦望著差點撞上柱子的姬鮮,一時無言。他很確定姬老三講這句話不是因為信任他,純粹就是拿他當任勞任怨的牛來使。
雖然,他也樂意給二哥當牛來使就是了。
姬旦回頭對武王說道:“二哥好生休養。外面的事,有我和姬奭,不會出差錯的。”
姬發頷首,而后吩咐四弟道:“你幫我找一個錦盒,我要收起那幅畫。”
姬旦自然聽出了兄長口中的“那幅畫”是哪一幅。四公子好奇地問道:“二哥與儲君?”
“先帝還在時,孤曾跟隨父親與兄長,前往朝歌參加慶典。那時見過殿下一面。”武王回道。
姬旦:“……”我信你個鬼,我二哥不可能戀-童!
四弟將挑選好的錦盒送來后,武王將懸掛在寢室內的畫像取了下來。
這幅畫是他依照雙手撫摸對方面龐留下的記憶,繪制出來的。到底與真人相差了很多。
原本念著那夜里,完事后對方依舊纏著他,在他頸邊呢糊眷戀的低語,以至于他一直沒能忘懷。
但是,如今明知對方有妻有子,這樣的情愫就不能繼續了。當斷則斷。
武王看了看畫像,嘆了口氣。
輕輕卷起畫像,武王將畫軸收入錦盒,藏于書架中的暗格。
武王剛坐下想休息一會兒,外面小臣傳來聲音,稟報西申姜侯的女兒姜源來見。
武王立即走出內寢,走到外間,就看到姜源規矩地站在門外,微微垂眼等著他的召見。
“怎么想來見孤?”武王招呼一聲,讓姜源進來。他們雖然只是名義上的表兄妹,但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與親兄妹無異。
姜源走到武王面前,與他一同坐下。
武王沒讓姬鮮和姬旦把他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姜源直到在這位表兄面前坐下,聞到藥味才驚覺武王受了外傷。
“怎么呢?”姜源有些困惑地問道,她記得這段時間武王一直留在西岐城內,應該沒有受傷的機會才對。
武王避諱地隱瞞了實情。姜源也不追根究底。
她順著武王的心意,轉移了話題。
姜源與武王說道:“我自幼被父侯送來西岐,與兄長可謂是青梅竹馬,你喜歡我,我也敬愛你。”
“自半年前開始,父侯一直發信催我與兄長成婚。”
武王沉默不語,他知道姜源一定有其他話說。她若是選擇順從姜侯,會讓他的祖母、母親來主持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親自到他面前商討。
果然,姜源臉上微微羞紅,說道:“可是,我心上愛慕的人是大公子。我也知道兄長只把我當妹妹。”
“我想請你幫我問問,大公子是否對我也有意思。”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姜源不覺得自己喜歡姿容華美的伯邑考有什么不對。
她在西岐呆了這么多年,與年長的幾位世子一同長大。她自認頗了解他們的性情。
她的父親想要把她嫁給武王進行聯姻,助力西申侯府。她卻覺得嫁給大公子伯邑考更有性價比。
周人有句話叫“長嫂如母”。文王的母親、妻子表現得太好。西岐朝堂上的君臣還是民間的百姓,必然對未來的王妃有百般要求。武王卻一定會對長嫂尊敬有加,像敬愛他的母親、長兄一樣敬愛這位嫂子。
姜源十分肯定,如果她嫁給了伯邑考,武王一定會看在伯邑考的面上,對她的娘家盡心照拂的。西申得到的實惠遠大于得到一個王妃。
武王雖然早知姜源的心意,但他還是在聽到姜源把話說出來時松了一口氣。
武王勾了勾唇角,對姜源的想法心知肚明。
武王不以為忤,面帶微笑道:“我會替你去說。但是大哥心在山水樂理上,于男女之事還沒有開竅。你要有一點耐心。”
姜源點點頭,然后向武王行禮表達謝意:“日后兄長有喜歡的人,盡可以告訴我。我一定幫兄長得償所愛”
武王苦笑一聲,應了姜源的謝意,心里卻想,姜源這片美意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武王離開后,哪吒趁著殷誦沒注意,一把拉走殷洪。
將人拉到家里偏僻的角落,哪吒開門見山直接逼問殷洪:“你們兄弟兩人在弄什么名堂?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誦兒?”
殷洪聞言,面色立刻變了。他想收斂神情,已經來不及。殷洪只能強裝無事:“本王子聽不懂你的話。”
哪吒嗤笑一聲:“方才你們兄弟那般形狀,還想裝心里沒鬼嗎?”
第060章 邏輯完美,奪母之仇不共戴天
殷洪被哪吒這一番話激得臉上發窘面上發紅。
他想出手把哪吒教訓一頓, 又怕哪吒嘴快,跑去殷誦跟前胡言亂語,讓殷誦猜到真相。
殷洪只好忍氣吞聲:“就是有鬼也與你無關!你只需要知道, 誦兒是我兄長的骨肉, 我們做什么都不會害他!”
哪吒見他嘴硬,不肯吐出實情, 著實惱得很。他恨不得上手揍殷洪一頓,打得這廝疼了自然就說出真話了。
可惱他和殷洪一樣, 顧忌著殷誦, 怕殷洪不經扛被自己打傷了。
殷誦看到殷洪受了重傷, 萬一對他這個表哥有了誤會怎么辦?這很影響他在表弟心中“講道理、以德服人”的完美形象。
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把殷洪怎么樣, 哪吒最后只能用力地在殷洪胸膛上推了一把,將殷洪推出去五六丈遠,憋著氣把他放過了。
哪吒轉身就走。
殷洪被推到地上, 發出一聲悶哼。
他從地上爬起來, 在發疼的胸口上用力地揉了揉。殷洪十分懷疑,自己的肋骨被哪吒一推之下, 搞斷了一根。
殷洪內視檢查,發現斷掉的肋骨是兩根。
這太丟臉了。殷洪當然沒臉拿這種事去侄子跟前告狀。
二王子忙不迭掏出仙藥吞下,將傷勢恢復。然后他直接找到了太子面前。
兄弟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只盤腿坐在桌案兩邊。
良久, 二王子出聲向太子確認:“誦兒的……是武王姬發?”
太子垂著頭, 安靜得仿佛在認真觀察案面上的紋路, 沒有吱聲。
二王子瞧他這幅鵪鶉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到了真相。若是他猜錯了, 殷郊肯定暴跳如雷,叫他閉嘴不要亂說。
殷洪又氣又惱, 同時也很疑惑,實在不懂侄兒的生身父親怎么會是周武王。
“難道十六年前,姬發上過昆侖山?”殷洪緊皺眉頭,猜測起來。
殷洪覺得這極有可能,畢竟姬發的幼弟雷震子就在終南山上修行。姬發一介凡人,進入昆侖山探望幼弟,結果半路迷失方向鉆錯了山洞,這種情況是有一定概率發生的。
若不然,殷洪實在想不通這個人怎么和殷郊跑到一個窩里去的。
他們兩兄弟出身特殊,兩位師父都對他們“看守”頗嚴。殷郊除了送殷誦去東魯下山過一次,再沒離開過昆侖山。
殷洪更慘,十七年來一次都沒下山過。
殷郊眨了下眼,依舊不吭聲。他才不管武王姬發有沒有上過昆侖,他現在就想把殷誦的身世瞞過去。被男人睡了已經夠丟臉的了,還給對方生了個孩子,傳揚出去他還用混嗎?
誦兒又會怎樣看待他這個“母親”啊?
殷洪想不通,也不再糾結了。他向殷郊問道:“兄長不是說那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么?怎么見到人就認出對方了?”
殷郊撇著兩邊唇角,悶聲道:“我記得他的聲音。”這般說著,殷郊腦中開始響起那夜里,武王在他耳邊輕柔說過的話。
雖然當時殷郊走火入魔,一顆腦袋已經成了漿糊,只迷迷糊糊記得一點對方說話的語氣,但是依舊讓殷郊一張臉迅速艷成了春日里最紅的花朵。
殷洪瞅著兄長沒出息的樣,輕輕哼了一聲。同時殷洪頗為慶幸,殷郊及時認出人,并且假裝“啞巴”,沒給對方識破的機會。
但是,這一招絕不是長久之計。殷郊日后要在周營混,要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絕對不能做一個“啞巴”。
殷洪將這個問題拋給殷郊。殷郊面色恢復了一些,愁眉苦臉道:“我正在愁這件事呢。”怎么才能不做啞巴,又不讓自己在武王跟前暴露呢?
“干脆我避著他走!”殷郊輕輕擊掌道。他修行十幾年五感過人,有心算無心,要避開一個凡人,太容易了。
殷洪沒有殷郊這么樂觀。他的兄長真是這么仔細的人,就不會走火入魔,就不會懷孕不自知,就不會被一個十八代傳承的庸醫騙到把孩子生下來,頂著一雙黑眼圈哭著跟他這個弟弟說帶孩子太苦了,能不能把孩子放到太華山,讓他們師徒幫忙帶到三歲以后……
要不是殷洪堅決反對,要求殷郊把孩子送去東魯撫養,知道殷誦身世的人,還得多一個他師父赤精子。
“實在不行,王兄就帶著誦兒離開西岐吧。”殷洪實在想不出應對的辦法,干脆抽刀斷水。
他對殷郊說道:“去東魯。順便向舅舅問清楚,當年誦兒究竟是怎么弄丟的。”
殷郊皺起眉頭:“我不想去。舅舅都被竇容關在游魂關外十二年了。”
不是他看不起嫡親的舅舅。實在是舅舅這造反的效率忒差勁了。殷郊很懷疑,等到東魯打到朝歌,紂王都駕崩好幾年了。這讓他還怎么報仇?刨墳鞭尸嗎?
殷洪無言以對,他們舅舅這個進攻效率是垃圾了一點。說好的“百戰百勝大將軍”呢?
但是南都鄂順與他們舅舅一般情況,同樣是被鄧氏父女拒在三山關南面,不得寸進。殷郊投靠南都還不如投靠東魯。
由此可見,他們大商的實力還是十分雄厚的,各處關隘守官都是驍勇善戰的猛將。
殷洪不禁對祖父帝乙佩服不已。大商如今的關隘格局都是他們祖父在世時布置的,各處守將也都是祖父派遣布置的。紂王昏庸至此,因為沒有擅動地方上的守將,這個暴君便能穩穩坐在王位上直到今日!
先祖蔭庇,莫過于此。
殷洪心中一邊憎恨紂王,一邊向往祖父。他不禁向殷郊看去,暗道當日在朝歌,他們能夠直接殺了紂王就好了。紂王只有他們兩個子嗣,大可以讓他這個弟弟背負上謀殺親父的罪名,讓王兄干干凈凈登基做王。
王兄依仗祖父留下的基業,怎么就一定要天下易姓呢?
可惜祖宗瞎了眼,非要保住紂王的狗命!
殷洪想到這件事就恨得不得了,牙齒都不自覺地咬緊了。
殷洪說道:“你要留下,就只能盡力遮掩了。”
殷郊點點頭。他下巴抵在拳頭上,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后拍案道:“現在怕的就是我這聲音暴露了,別的都不妨事。”
“我現在回一趟九仙山,問問師父,有沒有辦法遮掩。誦兒若是問起,你替我解釋兩句,不要讓他懷疑了。”
殷洪應了一聲“好”。猶豫了一下,他說道:“之前你的反應太大了,哪吒已經有了懷疑。”
殷郊先是一驚,而后不以為意。殷郊十分自信道:“他猜不到真相的。”
說罷,殷郊走出房門,施展五行遁術向昆侖山脈飛去。
心有懷疑的哪吒確實猜不透殷郊和殷洪要隱瞞的事。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和表弟殷誦有關。
哪吒果斷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殷誦。
哪吒說完事情,略帶忐忑地對殷誦說道:“你莫要怪我多事,隨意插手你家的事。”
殷誦搖搖頭,他怎么可能這么想哪吒呢?
殷誦說道:“我知道,哥哥是關心我,怕父親和叔叔傷害誦兒。”
殷誦心里明白得很,“父親”這個身份在哪吒這里,是沒有半分濾鏡的。就算有,也是丑化濾鏡。
不說遠的紂王對親子的迫害,就前不久李靖拿到法寶后的嘴臉,哪吒對“父親”這個詞哪里能有好感?
哪吒又是在海上撿到的他,哪吒對他的殷郊有所警惕,怕殷郊和殷洪傷害他,再正常不過。
哪吒見殷誦沒有誤會,暗暗松了口氣。
他繼續說道:“直覺告訴我,他們隱瞞的事與武王有關。需要我幫你查探一番嗎?”
如今他的懷疑算是在誦兒這里過了明路。哪吒思忖殷郊是表弟的父親,他不好動手。但是殷洪還是可以套上麻袋打一頓,嚴刑逼供的。
殷誦謹慎之下,沒有同意:“我自己再思量思量。需要哥哥幫忙時,我再來找你。”
哪吒點點頭。他的表弟已經長大,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他作為哥哥,向來是尊重和支持誦兒的每一個決定的。
吃晚飯的時候,眾人發現殷郊不在,連忙詢問殷洪。
殷洪回了一句:“王兄被廣成子師叔召回去了。明日就會回來,不必擔心。”
殷誦和哪吒沒有多說什么,權當信了殷洪的話。
吃完晚飯,殷誦獨自一人坐在自己房門前的滴水檐下。
他將白天發生的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不得不承認哪吒說的對。
殷誦發現,不止是他的父親、叔叔舉止怪異,就是武王姬發,甚至是陪同姬發的姬旦都透著古怪。
殷誦伸手到懷里,將兩塊彩玉摸了出來。這兩塊彩玉,其中一塊是自幼跟著他的,另一塊是當年文王贈與他的。
殷誦皺著眉頭,一手一塊彩玉放在月光下對了對。兩塊美玉雖然材質品種一樣,但是雕琢工藝不可同日而語。指尖摩挲的不同觸感更是告訴殷誦,兩者出自兩塊母玉。
殷誦看看左手來自母親的玉佩:“彩雞。”
殷誦又向右手拿著的彩玉看去:“鳳凰。”
“彩雞……配鳳凰?”殷誦一顆經過后世高等教育充分開發的大腦,這一刻猶如一個族群的野馬,肆意地奔跑起來。
有幾匹不僅在跑,它們還在夕陽下蹦了起來。
一番頭腦風暴后,殷誦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所以,母親其實是武王姬發……的戀人?”這塊彩玉就是兩人寓意愛情的信物?
結果,父親殷郊走火入魔,橫刀奪愛?所以父親今天看到武王,認出情敵后分外眼紅,就想兇殘地把人當場撕了?
殷誦連忙搖頭:假設如此,應該是被橫刀奪愛的姬發想撕了父親才對。
“所以,真相是父親與母親青梅竹馬,橫刀奪愛的是姬發老兒。所以父親才會這么憎惡姬發?”
邏輯在這一刻,完全地通了!
母親必然是昆侖山上修行的煉氣士,與父親機緣巧合下相遇。兩人相伴多年,暗生情愫,于十六年前偷嘗禁果,生下了他這個愛情結晶!
“可恨天降勝竹馬,有情人成了陌路!”
殷誦越想越恨。他不無悲哀地想到,母親極可能是在懷著他的時候,遇見了姬發,從而移情別戀的。
所以生下他后,母親立刻把他這個“昨日心頭寶,今日眼中草”送還給了父親,將他們父子倆一起拋棄了!
父親在失戀的沉痛打擊下,哪里還看得他,能夠好好地照顧他?只能匆匆地把他送去了東魯。
“嗚嗚嗚,父親好慘啊。”
誦兒也好慘啊。
殷誦抱住雙膝,憂傷得不得了。他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這樣狗血的劇情理應在話本上,不應該出現在現實里。
殷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勇敢面對慘痛的人生。他猜想,母親極可能被姬發藏在王府中。
殷誦不禁用力咬住牙齒:好一個“金屋藏嬌”!
他現在特別想給姬發老賊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一頓泄憤,然后逼老賊說出母親的下落!
不過理智告訴殷誦,他八成打不過搶走母親的姬發。大概率是套麻袋不成反被套了麻袋。
被打一頓無所謂,但是他的父親被老賊搶走了摯愛,夠可憐的了。他作為大商第一孝子,絕對不能肉包子自動上門,掉進老賊的魔掌,迫使父親向情敵低頭!
殷誦決定曲線救國……救母……把母親的下落找出來。
殷誦很快做好了計劃。他滿意地點點頭,起身轉身走進屋內反手關上門。
然后,殷誦寬衣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為美好的明天養精蓄銳。
睡夢中,少年大仇得報,不僅將老賊套了麻袋痛毆了一頓,還順利逼問出了母親的下落。
原來母親不是拋棄了他們父子,而是被老賊愛而不得囚禁了。
他們一家將老賊狠狠地又打了一頓后,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這個夢是越做越美,殷誦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甚至發出了愉悅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