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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玩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玩命

    “師侄經歷了一次生死, 心中有些明悟。師侄便想借著這次難得的機遇,潛心閉關,爭取在修為上更上一層樓。”

    哪吒如今已經不將姜子牙這位師叔當做外人。姜子牙開口問起, 哪吒沒做隱瞞, 向老者說出了真心話。

    哪吒抿了抿嘴,微微搖頭, 重重地嘆了口氣:“原來想著,誦兒身邊有殷郊、殷洪兩位師兄照顧, 不必擔心。他們一個是誦兒的父親, 一個是他叔叔, 怎樣也不會把人帶歪了去, 叫他身處險情。”

    哪吒很是后悔道:“可是這幾次事上,誦兒哪一次不是膽大妄為,置他自己于危機中?”

    哪吒說著說著, 止不住磨起牙來。

    膽大也罷, 妄為也好,其實在他這里哪樣能是個事?以前殷誦在他身邊, 胡作非為的事不少做。哪吒莫說阻擾,便是摻合進去的都不少。

    但是,這一次性質不同,這一次殷誦是在玩命啊!

    這怎么行?

    哪吒努力壓制住心口一口火氣, 說道:“我實在不放心, 就怕哪一天從外邊傳來消息, 殷誦把他那條小命玩沒了!”

    哪吒現在一想到金色巨手握向殷誦的情景,就一陣氣短心悸, 手心止不住地發汗,心臟抽緊。

    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了, 他依舊后怕不已,稍作回憶就反胃。

    哪吒根本不敢想象某一天突然接到殷誦身亡的消息,自己會變成什么模樣。

    “師侄仔細想過了。抱著這般忐忑的心思去閉關,不過是在荒廢時間,不會得到半分好處。”

    哪吒對修行一道看得十分清楚。

    “與其如此,不如護在誦兒身邊。仔細盯著他,好讓自己安心。”

    “好在,只要心定,在哪里都能修行。”哪吒十分自信地說道。

    姜子牙聽著哪吒最后一句話,心里卻有點泛酸。

    老道士雖然被師門師長狠狠地擺了一道,甚至一度喪失了對仙人的向往。但是恢復了一點精神后,姜子牙那片得道成仙的心思很快死灰復燃。

    他到底修行了五十年,大半生都搭在了這里面。成仙的信念早就和他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當真是割舍不掉。

    姜子牙現在每天都在堅持修行。但是和哪吒的寫意自在不同,他的修行充滿了“刻苦”二字。而且姜子牙每一次修行,都需要在絕對安寧的靜室中。稍有打擾就會令他功虧一簣,必須重頭開始。

    這還只是最基礎的修行。若要提升修為、突破境界,那要求就更高了。姜子牙非得在昆侖山那樣靈氣充沛的地方,閉關上二三十年不可。

    不過姜子牙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的資質不足,哪吒這等天生仙骨的與自己不同。這種事情,羨慕無濟于事。

    姜子牙不禁陷入沉思,為哪吒的前程考量起來。

    半晌,姜子牙同意了哪吒的申請:“這件事原來就是我提議的。你既然做好了決定,我自然是欣然同意。”

    姜子牙面上說得敞亮,心里想的則是哪吒早幾年前就已經成就仙體,生命悠長,少說有千年歲月。

    殷誦沒有仙緣,終究凡人一個。雖然姬家的人普遍長壽,殷誦的壽數左不過百年。哪吒在殷誦這里縱是“荒耗”,也就這一點時間。這一點時間于哪吒悠悠仙生只是滄海一粟。何必去反對哪吒,挑動他那一根反骨呢?

    若是殷誦如炎、黃二帝,有幸成就圣人名頭,于哪吒更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雖然,姜子牙心里明白,殷誦想要達到那般成就,機會渺茫。

    哪吒對姜子牙的心思不做多想。他見姜子牙同意,當即起身向姜子牙告別。西岐軍營還需要他去看守。

    姜子牙想起先前要與哪吒說的事。姜子牙連忙叫住哪吒,對他吩咐道:“線人來報,西申那邊有異動。”

    “西羌與北羌被他們挑唆著,已經聯合成軍,想要對西荒那邊發動進攻。”

    “如今西岐新舊兩派都不叫人安心。師侄辛苦一些,點了兵馬將羌族打出去。”

    十絕陣一役,闡、截兩教損失慘重。不說十天君死了六個,就是闡教瞧著只死了一個,活著的卻有三個被削去頂上三花,成了散修之體,需要回去洞府重修。

    但是人族這邊,不論是西岐還是殷商,兩邊大軍損失其實都不多。

    十絕陣之前,聞仲和姜子牙打了半年架,多數時候是兩邊將領陣前干仗,短兵相接的機會并不多。姜子牙夜襲殷商大營是死傷最多的一次戰役。就是這一場,也是聞仲大軍死的多,岐城這邊其實只死了百多人。

    十絕陣中,兩邊大軍更是連出動都沒有,更不用說死傷了。

    以至于現在,西岐雖然投降了,但是本地的守軍用一句“兵多馬壯”來形容,都不為過。

    要不是武王這個西岐的標桿、西岐軍中的旗幟倒了,姜子牙高低還能帶著西岐繼續造反。

    難道仙人走了,闡教不管事了,他姜子牙就不反紂王了嗎?

    自從知道了學生殷誦的身世,姜子牙心中是一陣陣唏噓。

    雖然武王倒下了,但是他的兒子站起來了。

    姜子牙自覺對殷誦這個徒弟頗為了解。

    比起武王對商的曖昧態度,殷誦可干脆、明白多了。姜子牙十分確定這小子不會反商,但是一定會伐紂!

    姜子牙心里明白,自己當初信了師父元始天尊的邪,跑來西岐造反,根本目的就是伐紂,反商都是順帶的。畢竟,讓人家西岐出人出力把紂王這昏君、暴君干翻了,不讓人家西岐的王坐上天子的寶座,太說不過去了。

    哪吒聞言一愣,頗為不解:“西申?姜王妃可是西申侯的女兒!”在哪吒樸素的家庭倫理觀中,西岐與西申等同一家人。西申怎么會去鼓動兩羌,在這個節骨眼進攻西岐?

    姜子牙苦笑搖頭,與哪吒分析:“他不是自己來劫掠西岐,是叫羌族來做這件事。若是西岐這邊無法抵擋,首先就是向西申這個親家求援。西申便能挾制西岐了。”

    “日后,只怕世代周王的王妃,都要是西申侯的姐妹和女兒了。”

    武王繼承王位前,一直駐守在西荒,幾乎將西羌一族滅種。西羌各族可謂是聞周人而喪膽。

    如今武王身死,西荒羌族似乎覺得自己又行了。在西申侯的挑撥下,西羌竟然聯合了北羌,想要進攻西蠻荒地。

    得虧武王生前留了后手,在西羌與西申都安插了眼線。姬旦臨走之時,又將這些眼線轉交給了姬奭和姜子牙。姜子牙才能這般迅速地察覺到這兩邊的異動。

    哪吒最聽不得這種與自家人為難,尤其是做父親的為難子女的事。他一點不覺得,是伯邑考這個做女婿的哪里得罪了西申侯,叫那老種做出這等寡廉無恥的惡事來。

    哪吒沒有懷疑姜子牙的話。他只是軍中將士,聽令行事即可。姜子牙完全不需要編排出這樣的故事來晃悠自己干活。

    哪吒猶豫了一下,難得地與這位師叔關心道:“師叔若是心中有話,想要與人述說的,盡管找師侄。便是師侄離開西岐,師叔也可以尋公子奭說話。他瞧著是個好人。”

    姜子牙笑了笑。老者雖然沒有答應,眼里卻多了一份欣慰。他最近確實話變多了,偏偏周圍沒有能讓自己暢所欲言的人。

    姜子牙不禁悵然,天下的老人大抵都是這般的吧。

    豆腐店里,殷誦向殷洪說明自己這次冒險的用意:“我就是想瞧瞧,人族氣運是不是真的那么厲害,能保我不死。”

    殷洪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你小子真是大膽!你想過方才你死在岐山上,你祖母與父親他們將如何么?”

    殷誦臉色變了變。他依舊十分有把握自己不會出事。但是經過殷洪提醒,他情不自禁想到巨手落下時,哪吒陡然沖出來,將他緊緊護在懷里的身影。

    殷誦微微垂眼,老實道:“如今想來,確實有失妥當。”得虧人族氣運變幻出來的八條巨龍及時出現,沒讓那只巨手傷到哪吒。不然,他一定會后悔到死。

    殷誦沒有被這樁假設出來的事嚇倒。他拿起封神榜,將其打開,故意用得意的口吻與叔叔說道:“若不如此,怎么能叫天下人知道,人族氣運在我身上,天運在我大商呢?”

    像“人族氣運”這種“政治資本”,他不大大地宣揚一把,別人怎么能知道,進而讓他們把投資投注到他這一邊呢?

    殷洪驚愕,繼而沉默。

    聞太師站在絕龍嶺下,擰眉眺望岐山方向的異象。老太師額間的第三只眼,驀然打開。

    繼聞仲之后,大軍中各位能人異士各顯神通,觀察岐山異象。待到一劍東來,斬斷巨手,助巨手的主人擺脫八條巨龍的糾纏,異象消失,眾人皆是臉色復雜地收回視線。

    聞太師的第三只眼睛是天生天養,能夠勘破世間一切異象。老太師侍奉三代商王,對大商的國運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八條巨龍是人族氣運化成的國運。

    偏偏這八條國運化成的巨龍出現在了西岐的地界……

    老太師閉合了第三只眼睛,不禁低頭思忖:那道劍光從東面來,劍氣銳利,所向披靡,只怕出自自家師門的掌教;那只金色巨手大概率是三教教主的師父——鴻鈞老祖的。

    聞仲輕撫花白胡須,一時間有些糊涂。他觀方才情況,鴻鈞老祖分明是想鎮壓新生的國運。但是這與太師在東海聽到的“三教共舉,周室代商”的教令完全相悖。

    難不成是武王姬發死了,西岐已經擔不得人族之主的重擔,所以鴻鈞老祖轉變了立場,出手鎮壓新生的國運?

    聞太師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聞仲干脆號令大軍在絕龍嶺駐扎下來,另外派了手下余慶與辛環前往西岐,查探消息。

    同樣開了額間天眼的殷郊,待天象消失,他一把捂住額頭,將臉低了下去。

    溫良、馬善同樣開了天眼,卻對岐山上剛剛發生的諸多異象一知半解。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察覺主上的異樣。

    姬發臉色雖白,卻沒有失去冷靜。殷郊這邊剛剛低下頭去,他立即上前,關切地詢問殿下的情況。

    殷郊閉合了天眼。他微微抬頭,什么話都沒有說。太子下意識一把抓住姬發,將人帶到了偏僻的角落。

    溫良和馬善這時方才回過神來。他二人瞧出太子殿下有話要與身邊親衛說,立即用自己壯碩寬廣的身軀為他們做遮掩,叫別人打擾他們不得。

    一直來到角落,殷郊才松開捂住天眼的手。

    姬發立即發現,殷郊臉上蒼白,額頭上更是泌出一層細細的汗水。

    姬發一驚。不等他開口,殷郊已經急切地與他說道:“那八條巨龍都是國運所化!”

    “我當沒有看錯!金色的鱗片是大商的國運所化。”殷郊對這一點十分肯定!他曾和殷洪曾入宮刺殺過紂王,卻被國運變幻出來的巨人阻擋。大商那瞎了眼的國運什么樣兒,他死都不會忘記!

    緊接著,殷郊說出了自己的另一番猜測:“金色之下的赤紅應是你們周室的國運……”

    殷郊話音猛然頓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繼續說下去,會暴露了兒子的身世。

    姬發聽到巨龍的來歷,立即反應到是誰在岐山上招惹了這番異象。

    姬發心頭猛地一跳,沒有覺察出殷郊的異樣。他順著殷郊的話說道:“殿下是說,那巨手要害誦兒?”

    殷郊聞言心臟漏了一拍。他猛然扭頭,難以置信地瞪向姬發。

    姬發對上太子的視線,立即反應了過來。姬發也不再開口說話,沉默著。

    殷郊卻不放過他,目光在姬發戴著的翡翠面具上上上下下的猛戳。

    太子殿下語氣不善地問道:“你知道了?”

    既已穿幫,姬發十分誠實地點了點頭。

    殷郊深呼吸一次,追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姬發坦白:“我見過父王的魂魄。他告訴我,王孫身上有我姬家的血脈。”

    “加上那塊玉佩在王孫身上,發就大膽猜測王孫的生父其實是……”

    殷郊慌忙抬手,慌忙制止親衛把話說完。

    他面色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叮囑姬發道:“誦兒不知道你……他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面具下,姬發輕輕地挑眉。太子話中的含義分明是說殷誦已經明白,太子是他的生母。

    姬發想到兩年前,殷誦潛入王府,向自己求證是不是他生母這件事,心中有所明悟。

    姬發看了看太子殿下的面色,沒敢告訴殷郊,他猜測殷誦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姬發只能點點頭,安慰太子殿下。然后,姬發伸手摸了一下戴在臉上的精致面具,嘴角微微上揚。

    姬發扭頭向西岐的方向看去:“倘若國運皆在王孫身上。看方才情景,王孫應該無事。殿下不必為他的安危擔憂。”

    殷郊這時也冷靜了下來。他認同了姬發的說法:“想來是如此。”

    岐城城西豆腐店內,殷誦將千里眼喚到身前,吩咐他道:“你替我帶幾句話給申公豹申道長,告訴他人族氣運在我身上。”

    “讓他去搞定截教教主,我要截教的力量為我大商所用。”

    殷誦相信,憑借申公豹三寸不爛之舌,一定能搞定那位耳根極軟,極聽徒弟話的截教教主。

    第102章 它跟我們不一樣,它變態的

    千里眼領命離去。

    二殿下親耳聽見親侄子向千里眼下達的指令, 殷洪心中立刻有了小小的疙瘩。

    殷洪郁悶地低下頭去。他是姜王后嫡出的殷商王子,向來自恃身份高貴。他又在東昆侖修行二十載,耳熏目染下, 對截教的弟子其實多有看不起。

    殷洪有心勸說殷誦, 不要和截教之流為伍。奈何他自家師門——闡教過去的所作所為,也不比根腳下流的截教來得光明正大。

    殷誦瞧出殷洪的不滿。但是殷洪不說, 他也不多費工夫去點破。

    截教弟子的根腳的確普遍不高。殷誦與聞仲、十天君接觸過,這些截教弟子頗守規矩, 日常都是道袍在身, 吃素不吃葷, 就連飲宴用的都是素酒。

    按照申公豹的說法, 截教內外門的弟子和闡教弟子一樣,尋常都在各家道場修行,輕易不會出山。畢竟都投到通天教主、元始天尊這等大能麾下做弟子了, 都是奔著得大道的目的去的。離開道場, 在外奔走,實屬對他們自己生命的浪費。

    截教叫申公豹詬病的, 是門下將近兩萬三千名掛名弟子。

    這些掛名弟子前途無亮,因此得過且過,胡混得很。他們是任何事情——好的壞的,善的惡的——都做得出來。截教不知道被他們臭掉了多少名聲!

    因為他們掛靠在截教名頭下面, 往往在外面踢了鐵板, 就會前往東海尋找相熟的內外門弟子出手。就如同聞仲這般。

    截教弟子因為根腳問題, 腦子都不大清醒,極容易被扇動, 沖動行事。他們但凡收到同門弟子的求援,沒有不肯出手的。

    漸漸地, 截教在仙界就有了“欺壓弱小”的名頭。

    殷洪又問了殷誦幾遍,跟不跟他回去。

    殷誦搖搖頭,沒有改口,反而勸說殷洪自行回去,不用管他:“大軍少說要六個月才能抵達朝歌。表哥不會關我這么長時間的。”

    殷洪嗤笑,不以為然:“你就這么確定?”

    殷誦點頭,十分的自信:“那是我表哥,我還能不知道嗎?”

    殷洪冷哼一聲。他見實在說服不了殷誦,只得作罷。但是要他聽殷誦的話,先行回去也是不能。殷洪才不要獨自回去,面對兄長殷郊和武王那兩人。

    殷洪假裝離開,卻是出了豆腐店后去了亞相比干的孫兒子吾的府上,借住了一間院子。

    晚間,哪吒從軍營回來,正好趕上晚食。

    吃過晚飯,哪吒告知殷誦,他要前往西蠻荒地與兩羌聯軍作戰。

    殷誦頗為驚訝:“西岐兵敗才幾日,羌族已經得到消息,聯軍而來了?”

    哪吒沒有避諱他,直言道:“是西申在背后搗鬼。”

    說罷,哪吒擰著眉,搖了搖頭,深覺權力斗爭的麻煩。西岐內部新舊兩派的爭斗如此,西岐與西申、外族的爭斗同樣如此。

    殷誦想了想,從儲物袋里掏出西岐及周邊的地圖。

    他將地圖攤開在案上,然后伸手指向西荒邊緣一處地方,示意給哪吒看:“我一直覺得這里應該有一座湖,方便蓄水,灌溉農田。”

    哪吒低頭,認真地看去。

    看清殷誦指著的是什么后,哪吒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指的是一座山。”殷誦做的這些地圖,哪吒都看過。哪吒對這些地圖上的特殊標記門兒清。

    這座山的位置卻很微妙,不僅在西荒與羌人地盤的交界處,而且向北翻過這座山,不過百里就是西申的地界。

    殷誦輕輕一笑:“五年前下山的時候,雷震子送了一根法杖給武王。”

    哪吒經殷誦一講,將這件事回憶了起來。哪吒記得,雷震子還替殷誦送了一根法杖給伯邑考。

    殷誦繼續說道:“武王已經‘薨逝’,他那一根放著也是擺設。不如讓姜王妃拿了,去西荒炸山造湖。”

    哪吒低頭看著殷誦手指下,占地面積幾乎有西申州三分之一大的高山。哪吒明白此山一旦被炸成大湖,西申必然變得老實。就是兩羌聯軍都可能不戰自退。

    哪吒只是有一件事不解。哪吒不禁發出疑問:“為何要讓王妃去?”

    殷誦回答:“若是讓別人去,姜王妃在姬家人眼里,她就只是西申侯的女兒了。”

    殷誦不會讓別人欺負伯邑考,哪怕是伯邑考的老丈人都不行:“西申的氣焰被打壓后,姜王妃還沒有選擇站隊西岐,莫說姬家的族老,就是伯邑考的母親,同樣出身西申的太妃都不會放過她。”

    哪吒聽完殷誦的解釋,搖搖頭:凡間,當真是“煩”啊!

    二殿下殷洪在子吾的宅中住了一宿。隔天上午,殷洪跑來豆腐店,找到殷誦。

    殷洪告訴侄兒,他清早在大街上遇見了余慶和辛環:“我將人族氣運在你身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交代他們轉達聞太師。現在,他們已經回去了。”

    殷誦向叔叔道謝。殷洪沖他擺了下手:“我在街上聽聞,哪吒不日帶兵前往西荒。你怎么沒有跟去湊湊熱鬧?”

    殷誦將手里的書本高高地舉起:“戰場喧鬧,影響我學習呢。表哥最懂我,自然不會帶我過去。”

    殷洪聽著殷誦這話,忽然覺得自己右側的牙齒酸酸的。

    他沒好氣道:“你這話說得,我怎么聽著這么不舒服?”莫忘了,他們兄弟倆可是帶著這小子在聞仲大軍呆了小半年呢。

    殷誦用書本遮住自己下半張臉,彎著一雙眼睛,笑瞇瞇沒有說話。

    哪吒在西岐軍中挑了一萬五千兵馬,匆匆趕去了西荒。兩天后,王妃姜源乘坐馬車,帶領七百女兵浩浩蕩蕩地出了岐城西門。

    豆腐店里,殷洪時不時地上門光顧,只為確保殷誦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確保他的安全。如今,西岐的局勢表面平靜,內里波濤洶涌。新舊兩派的爭斗已經禍及到子吾這個西岐最大的糧食供應商身上。殷洪對殷誦這邊總是不能放心,怕他被這場權力斗爭殃及了。

    千里眼的速度不亞于風火輪,外出一日就回,將殷誦的話帶給了闡教仙人申公豹。

    千里眼替申公豹回話給殷誦:“道長說他都知曉了,他會將截教的人一個個送來朝歌——‘徒弟們都來了,師父也就不遠了’。”

    殷誦對申公豹的答復十分滿意。他希望,申公豹真的有那樣的能耐。

    經過姜子牙和公子奭、公子高一旬時間的梳理,西岐小朝廷的權力斗爭進入尾聲,新舊兩派勉強達成了和解。

    六月十八,酷暑,滿院子都是蟬蟲撕心裂肺的鳴叫聲。

    豆腐店的兩個伙計柳謂和錢子按照殷誦的指點,樂顛顛地做了一窖子的冰塊,供殷誦和豆腐店使用。

    殷誦正在書房里讀書。兩鬼忽然現身,告知殷誦蘇妲己正挾著九頭雉雞精往岐城這邊來,馬上就要到了。

    殷誦立即拿了書簽插在書里做好標記。他將書本放入儲物袋,然后起身,走出書房。

    殷誦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果然就看到蘇妲己押著九個雞頭的妖怪落在院中。

    蘇妲己抬頭,瞧見殷誦,當即一把丟開九頭雉雞精,盈盈上前向殷誦行禮。

    殷誦回了一禮,然后低頭看向跌在地上的雉雞精。此妖精身上綁縛著繩索,身上的毛被拔了一大半,顯然受傷不淺,此時根本起不來。

    這只妖精瞧見殷誦,竟然嗚嗚哭泣著沖殷誦拋了個嬌滴滴,茶味十足的媚眼。

    殷誦不妨被九個雞腦袋同時拋來眉眼,被膩味得不輕,臉色差點白了。

    蘇妲己瞧見雉雞精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對殷誦使用魅惑之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蘇大小姐上去就是一腳,踹得雉雞精一陣“嗷嗷”慘叫好似起早的雄雞。

    蘇妲己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彎腰一把將雉雞精扯立起來。

    蘇妲己盯著雉雞精厲聲喝道:“還不將你們姐妹的陰謀勾當,向王孫一一道明了!”

    九頭雉雞精聽到“王孫”兩個字,心頭就是一驚。它在朝歌王宮中作威作福多年,哪里不曉得“王孫”代表的是什么?

    雞妖不由得頓住了慘叫聲。它扭頭,怯生生地向殷誦這邊瞧來。

    殷誦自然不會對這只九尾狐的好姐妹有好感。見它瞧過來,殷誦當即皮笑肉不笑地做起了自我介紹:“我父親是太子殷郊,我祖母姜王后是被你姐姐九尾狐生生害死的。”

    “我曾祖比干,亦是被你姐姐九尾狐妖害死的!”

    九頭雉雞精渾身一顫,心臟都哆嗦了起來。

    殷誦提起姜王后,這只雞妖還不害怕。畢竟姜王后之死其實與它沒有干系。但是“比干”這個名字從殷誦嘴里出來,雞妖立刻害怕得嘴里不停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因為當年正是它跟著九尾狐合謀害死的這位亞相老爺!

    九頭雉雞精心虛膽怯的模樣,讓殷誦臉色猛然陰沉下來。

    殷商王孫咬住牙齒發狠:“我對你沒有耐心,你最好現在就如實招來。不然,半個時辰后你就會變成一鍋雞湯。”

    “我會派專人送去朝歌王宮,請紂王與謝王后品嘗。想來一定很補吧?”

    雉雞精驀然瞪大眼睛,直接軟癱在了地上。殷誦眼中的恨意濃烈得仿佛實質,雉雞精活了幾百年,怎會看不出他說的是真的?

    蘇妲己冷冷撇一眼癱在地上的妖物,沒有再出手把它拎起來。

    九頭雉雞精委頓在地上,也不敢看殷誦,只將一顆雞頭向下垂得低低的。

    雉雞精哀呼了好一會兒,才抽泣地將它們姐妹三妖得了妖族領袖女媧娘娘的旨意,潛入朝歌王宮迷惑君心,禍亂大商朝堂,襄助武王成功伐紂說了一遍:“娘娘許諾我姐妹三人,他日武王功成,我等必能雞狐升天,位列仙班。”

    蘇妲己六天前抓住九頭雞。她當時就從這只妖精的口中得知了這一秘辛。蘇妲己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橫死恩州驛,背后主使者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女媧娘娘!

    蘇妲己悲憤惱怒幾乎難以自抑,差一點就地撕了雞妖泄憤!

    如今,再次聽到雉雞精陳述,蘇妲己臉上神色依舊難逃紅了黑,黑了紫,怨憎之氣化成黑氣盤桓在她的頭頂,消弭不去。千里眼和順風耳被嚇唬得縮在角落里,不敢吭聲。

    殷誦的震驚、憤怒不比蘇妲己少一分。但是他將這份驚愕與火氣掩飾在一雙冰冷的眸子底下。

    按照九頭雉雞精的口供,與它一同接了女媧旨意的九尾狐妖、玉石琵琶精都已經身死,就是九頭雉雞精也已經廢了。殷誦自然不會將多余的精力花費在它們身上。

    殷誦略過三妖過往作惡,直接問起了殷商如今的正宮娘娘:“那謝絳容與你同樣也是妖?”

    九頭雉雞精聞言,身體一凜,連忙搖頭:“它……它是妖,但是它和我們不一樣。”

    殷誦挑眉:“怎么不一樣?”

    雉雞精尖嘴打顫:“它是一只骷髏山的蝎子精,卻不吃人,專愛吃妖精。”九頭雉雞精就沒見過這么變態的妖精!

    殷誦聞言了然。蝎子劇毒。難怪紂王被九尾狐霍霍了十幾年都沒事,在蝎子精手上不過三年,就一“病”不起了。

    但是殷誦一點都不信這只蝎子精不吃人。

    第103章 原來你也會害怕啊

    九頭雉雞精嗚嗚哭訴:“那蝎子精與白骨洞洞主石磯娘娘是同門。它們兩妖在百余年前雙雙掛靠在了截教門下。”

    “我姐姐死后, 蝎子精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它找到我跟前,要我薦它入宮。它修為比小妖高, 又有師門傳下來的法寶, 小妖實在敵不過,只能將它送到紂王跟前。”

    “沒想到, 這妖精黑了心肝,過了河就拆橋。要不是我跑得快, 早就成了它口里的一塊食了。”

    雉雞精哀哀戚戚地說了老大一段話, 將它和蝎子精的前緣說明。它把自己說得弱小可憐, 在場的卻沒人對它抱有憐惜。

    殷誦尤其的冷心腸。

    殷商王孫冷冰冰、輕飄飄的聲音傳入九頭雉雞精的耳中:“口說無憑。我也不能光聽你一面之詞。這樣吧, 稍后我們就往朝歌走一趟,尋到謝王后面前。你們兩個當面對質!”

    殷誦說罷走到縮在一邊的兩鬼面前,全然不理會雞妖的苦苦哀求。

    他將養鬼瓶從腰間取下, 遞給千里眼:“我與蘇姑娘出門一趟, 你們幫我保管好這樣東西。”

    千里眼忙不迭伸手接過養鬼瓶,并把它好好地藏在了懷里。

    殷誦頓了頓, 對千里眼說道:“你們好好呆在豆腐店里,縱有天大的事都不要外出了。”

    如今,哪吒在西岐軍中算不上一把手,也差不多了。豆腐店在常人眼里就是哪吒的產業, 不會有人不長眼到這兒來觸哪吒的霉頭。

    千里眼、順風耳只要不離開豆腐店, 便可保養鬼瓶無事。

    兩鬼連連點頭。千里眼向殷誦保證, 它絕對不會邁出豆腐店半步。

    殷誦回頭的時候,蘇妲己已經變化出九尾狐的妖身, 九頭雉雞精就被她銜在口里。方才還在痛呼討饒的雞妖,此刻安靜如中瘟, 九對眼珠子都嚇得開始泛白。

    殷誦爬上狐妖寬大的背脊。下一刻,九尾狐騰身而起,化作一道清風升入云層。

    當年蘇妲己殺了九尾妖狐,意外地得了一分功德。自那之后蘇妲己時常積善行德。那一分功德得以漸漸壯大。妖鬼雙修的蘇妲己因此受益,身上竟然沒有鬼魅妖物特有的渾濁之氣。

    六天后,蘇妲己帶著殷誦來到了朝歌王宮。并不需要花費多少功夫,蘇妲己就找到了蝎子精謝絳容。

    當他們闖入謝絳容所住的宸福宮時,一人一鬼一妖俱是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尤其是九頭雉雞精,直接被嚇得神經錯亂,九顆腦袋直接打成結,成了一團麻花。

    這只因為他們闖進門時,蝎子精正欺壓在一個石妖身上,吸食石妖的妖元。

    蘇妲己瞪大一雙杏眼,臉色鐵青。她生前是被妖精吸食陽氣害死的。此情此景讓她立即回憶起在恩州驛那夜里,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凄慘經歷。

    蘇妲己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出手擊退蝎子精。殷誦連忙一把攔住蘇妲己,沒讓她輕舉妄動。

    殷誦提醒蘇妲己:“石妖已經沒救了!”

    蘇妲己聽到殷誦的聲音,陡然驚醒。她望了望已經顯出真身,僵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石妖,趕緊收神寧氣。

    蘇妲己不禁暗惱自己不夠穩重。她連忙退回到殷誦身后。

    趴在石妖身上的蝎子精微微歪頭,瞥向闖入宸福宮的三個家伙。在看清蘇妲己的修為后,蝎子精連忙將石妖最后一點妖元一口氣吞食到肚子里。

    石妖口中立即發出一聲低低的長嚎,隨即失去了氣息。死去的石妖恢復了真身,變成了一塊巨大的人形石頭。

    殷誦低頭瞧向人形石頭,總覺得石像的面容有幾分眼熟,似乎與女媧宮中的女媧神像有那么三分神似。

    殷誦挑了挑眉,對這石妖的來歷起了些興趣。

    蝎子精走到圓桌旁坐下,扭頭往打成麻花結的雞妖那邊看了兩眼,但是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蝎子精眼珠子轉了轉,看向蘇妲己。它將蘇妲己上下打量了一遍,目錄疑惑:“九尾妖狐?”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只千年修為的妖狐。不過,你的氣息比那只野雞的干姐姐清正多了。”

    蘇妲己冷冷瞥著蝎子精,不欲與它說話。

    蝎子精也瞧出蘇妲己不是主話人。它的視線轉移到“千年狐妖”身前站著的人類青年身上。

    蝎子精將殷誦細細地端詳了一遍。

    蝎子精素來貪食好色,早把紂王那老東西膩了。現在看到殷誦年輕好樣貌,這妖精不自覺眉眼帶笑道:“好俊俏的公子哥兒。你膽量不小,敢擅入王宮。你可知道潛入中宮娘娘的寢宮,是誅九族的死罪?”

    殷誦同樣將蝎子精打量了一遍,見它模樣雖不嬌美,舉手投足卻有一股吸引人的魅惑。沒有定力的人見了它,必然受到蠱惑,供它驅使。

    殷誦定了定神,嘴角上勉強帶上了一點假笑。他對蝎子精道:“我是殷商王太孫,大商太子殷郊是我父親。”

    蝎子精臉上露出訝異之色。它不禁又將殷誦上下打量了個來回,而后正襟危坐,目露兇狠地盯著面前的殷誦和蘇妲己。

    蝎子精猛然起身,做出防御的姿勢。它將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蘇妲己身上,顯然是覺得擁有千年修為的蘇妲己對它的威脅最大。

    蝎子精謹慎地試探道:“你們是來殺本宮的?”

    殷誦聽到“本宮”二字,心里作嘔。殷誦暗思幸好自己沒有將養鬼瓶帶過來,不然,讓姜王后與黃貴妃兩位娘娘聽到蝎子精這句自稱,非得再被氣死一回不可!

    殷誦嘴角上的假笑不減:“我們和娘娘無冤無仇,為何要來害娘娘?”

    蝎子精蹙眉,眼中警惕不減,卻也帶上了三分疑惑。它不禁反問:“本宮與你們……無冤無仇嗎?”

    殷誦正色道:“我這人最分得清是非。害我祖母的是九尾妖狐,與娘娘無關。娘娘入宮時,父親與我早就不在朝歌城中,如何與娘娘結仇做冤?”

    蝎子精聞言,嬉笑點頭:“年輕人,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殷誦繼續道:“我聽九頭雉雞所言,娘娘與它們姐妹不同,非是聽命于女媧,是自愿入宮的。”

    “以我之見,娘娘入宮,純粹就是為了享樂。”

    蝎子精笑了笑。它入宮確實是為了享樂,吃一點人間帝王身上的龍氣。

    大家都是妖精,沒道理那九尾妖狐可以享受這般富貴權勢,它蝎子精不能啊。它修行的年數比九尾狐多多了,不過是根腳差它一籌才斗不得。九尾狐死了,宮里就剩一個“菜雞”,它當然要來“撿漏”了。

    蝎子精輕飄飄地瞟了一眼已經裝死癱在地上不動彈的九頭雉雞精。它嬌滴滴地問向殷誦:“太孫殿下來我這兒,究竟是何目的,你直說了吧。本宮最討厭猜謎!”

    殷誦見蝎子精松了一點口,立即打蛇順棍道:“當年,我祖母為狐妖陷害,死得凄慘無比,就連王后的身份都被剝奪了。”

    “我父親的太子之位也因此一并沒了。再過二三月,父親就要隨同聞太師回到朝歌,這身份上未免曖昧了一些。”

    蝎子精一聽這話,嬉皮笑臉登時收了,眼中更是泛起毒光,目光好似一根根泛著綠光的細針刺向殷誦。

    蝎子精咬牙切齒道:“你不會是想我退出王后寶座,讓你那早死的祖母重新登上后位吧?”

    殷誦微微搖頭:“不需要娘娘退位。祖母已經過世,只需要追封恢復她王后的名分即可。這與娘娘如今的地位,絲毫妨礙沒有!”

    “我這次來,其實是要和娘娘做交易,做娘娘的合伙人的。”

    蝎子精眼中滿滿的質疑,它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合作?我可是妖!你竟要和一個妖合作,當真……”不愧是紂王的孫子。

    聽到殷誦明知自己是妖,還要與自己合作,蝎子精心下不禁鄙視了起來。

    殷誦對蝎子精眼中的鄙夷視而不見。他依舊笑道:“實不相瞞,娘娘若是人,我倒不與你合作了。”

    “怎么說?”蝎子精愣了。

    殷誦回道:“娘娘是妖,便不能為紂王誕下子嗣。于我,這世上再沒人比娘娘更適合做紂王的枕邊人。”

    殷誦翻閱過《黃帝內經》,其中關于妖族的章節中寫明,妖族與非妖者相交,無法繁衍后代。

    即便是不同族的兩個妖物結合,大多也是無法擁有共同的子嗣。即便有,子嗣也是沒有生育能力的。

    三位圣人老爺一直居住在一起,而伏羲老爺曾是妖族的首領,沒人比他更了解妖族的情況。想來《黃帝內經》這段描述不會有錯。

    蝎子精眨了下眼睛,冷哼一聲:“年輕人,你懂的還挺多。”

    它瞧著殷誦臉上越發顯得奸詐、陰險的笑意,竟與朝堂上阿諛奉承它,謀求利益的奸孽大臣們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蝎子精自覺與這種人接觸得最多,應付起他們已是得心應手。

    蝎子精深知,這種人為了名利地位,是什么都能做得的,毫無底線可言。有時候,它都覺得,這些人比起它更像吃人不吐骨肉的妖魔。

    蝎子精的神色徹底放松下來。它施施然坐回圓凳上,手肘支撐在桌上,嬌滴滴地望向年輕人:“跟你合作,我能有什么好處?”

    殷誦立即給蝎子精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未來藍圖:“紂王活著的時候,娘娘是中宮王后;紂王死后,娘娘是壽康宮太后,依舊是后宮之主。娘娘喜歡以妖族為食譜,待我父親登基為王,立即頒下《獵殺令》,為娘娘獵盡天下妖類。”

    “有這些妖族做補,娘娘的實力一定會日行千里,成為舉世強者!”

    “女媧已是背棄了大商。娘娘若能成就大能之身,還望不要忘了和大商的這份情義,庇護大商一二。大商的子民必會為娘娘建筑一棟比女媧宮更加顯貴的宮殿。”

    蝎子精徹底愣住了,它從未想過取代女媧的地位,成為殷商的守護神。但是這件事被殷誦娓娓道來,竟是有著極大的可能性。

    “大能之身”于它原來是如此的唾手可得!

    這種事情,于一個妖族而言,誘惑力何其之大?蝎子精根本抵擋不住!

    蝎子精不由得撇開臉。它伸手,嬌羞地挽了挽耳邊的碎發。

    蝎子精神態忸怩,眼中的野心卻是一點一滴,漸漸地顯露出來。

    殷誦看清蝎子精眼底的野心,當即開口,推了它一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家店了。”

    “紂王的壽數還有多少,娘娘比我們清楚。他若死了,娘娘可就沒資本來與我合作了!”

    蝎子精眼底掠過一絲陰毒,它是劇毒的蝎子,那紂王被它玩了幾年,確實是不行了。

    它在朝歌朝堂混了這么長時間,早已了解了人情世故。蝎子精心里明白,紂王一死,太師聞仲肯定拿她陪葬!

    蝎子精可一點不覺得自己在截教的面子,能大過聞仲這個金靈圣母的弟子!

    蝎子精將王族中親近自己的幾個子弟來回掂量了一遍。它十分難堪地發現,這些人都不可能和聞仲抗衡。它若是把這些人捧上王位,保不齊就被這些人轉頭賣給了聞仲!

    蝎子精心思百轉千繞,暗道聞太師特意帶著姜王后的兒子回朝歌,分明就是要扶持他做未來的天子。自己與其幫扶那些不中用的,不如順水推舟,合了聞太師的心意,這反而是一條活路。

    蝎子精思及此,心下已經有了決斷。蝎子精下巴往九頭雞那頭抬了一下:“將它留下給我進補,你祖母的事,包在我身上。”

    不必等殷誦開口同意,蘇妲己已經單手拎起雉雞精,將它扔到了蝎子精跟前。裝死中的雞妖立刻睜開眼睛,在地上撲騰起來,想要垂死掙扎逃出宮殿。

    蝎子精舔了舔嘴唇。它一點都不顧忌殷誦和蘇妲己在現場,直接化出巨大的蝎尾,撲向了九頭雞精。

    殷誦沒去瞧蝎子精作惡——反正這兩個妖物最后都會變成死物!

    他轉身走到石妖的尸骸前。

    他剛剛在石妖身前站定。異況陡生。殷誦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琥珀吊墜忽然發出一道金光落在石妖尸身上。石像一般的妖身在金光照射下寸寸龜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石妖的心臟處,一顆拳頭大小的金石飛了出來。琥珀中的金龍陡然沖出,一口銜住金石,轉身回到了琥珀中。吊墜散發的金光偃然而止。

    一切恢復平靜。

    殷誦一把捂住琥珀吊墜。他急忙掩去眼底的愕然,轉身向蝎子精看去。這妖精已經一尾巴蟄死了雞妖,現在正在吞食雞妖的妖元。

    蝎子精進食得很是專心,完全沒有察覺到一點石妖這邊的異樣。

    蘇妲己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跟殷誦是一路的,自然不會“好心”去提醒蝎子精。

    蘇妲己帶著殷誦離開宸福宮。在殷誦的授意下,蘇妲己帶著他潛入了摘星樓。重病難愈的紂王現在正在摘星樓頂層的殿閣中休養。

    殷誦站在摘星樓頂樓廊下,憑欄向下望去。就見下方蠆盆一如十二年前,陰風陣陣。此刻明明是青天白日,這一片宮殿生生被下面的死氣熏染得晦氣暗沉。

    殷誦實在不明白,紂王是什么變態心思,才能在這樣煉獄一般的地方安然休養。

    殷誦轉身,走入宮殿中。殿中服侍的宮人已經被蘇妲己施法,陷入了沉睡。整個摘星樓一片寂靜,能聽到的只有高樓外陰風與怨鬼的哭嚎聲。

    殷誦來到御床旁,伸手撩起遮擋的白色床帳。他低著頭,眸光平靜地看著仇人的身軀與面容一點一點地展露出來。

    “殿下要殺了暴君嗎?”蘇妲己來到王孫身邊,輕聲問道。

    殷誦輕輕一笑,目露不屑:“父親命不好,才會有這樣的父親。”

    “我殺他,要遭天打雷劈的。精貴的瓷器怎可與瓦罐相碰?”

    許是殷誦、蘇妲己說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摘星樓回蕩,吵醒了紂王。或者紂王重病纏綿,本就睡得不安生。殷誦這邊話音剛剛落下,不等他轉身離開,紂王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不過五十來歲的紂王,睜著一雙昏黃的老眼,轉動腦袋循著聲音向床邊看來。

    紂王張了張嘴,想要呵斥吵擾他的大膽宮人。可惜從他的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有氣無力,半點帝王的威嚴都沒有。

    原本想走的年輕人,忽然變了主意。殷誦饒有興趣地微微俯下身,盯著病弱的老人仔細地端量起來。

    紂王沒有想到這個“宮人”竟然如此大膽和無禮。天子不禁惱羞成怒。他緊鎖眉頭,將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做出威嚴嚇人的模樣。卻在眼睛瞪大,集中精神看向殷誦時,紂王面目神情陡然從無能的發怒變成真切的驚恐。

    “你……你……姜……”大商的王嘴唇哆嗦,驚恐地看著眼前與發妻頗為相似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個被冤死的女人趁著他病弱,來到他的床前索命。

    殷誦只是沉默不語地盯著紂王的眼睛。紂王卻因為他的沉默更加驚恐。

    紂王突然整個人都癲狂了起來!明明是病在床榻數年不得動彈的人,竟然連滾帶爬地向床榻的另一邊滾去。

    紂王忽然看到了蘇妲己。這位帝王連忙抬手,指向蘇妲己,對著他眼中“發妻的亡魂”大叫:“是她,都是她挑唆的!你受了那些刑罰都不肯認罪,孤已是信了你的!”

    “你我夫妻十數年,孤怎會不明白,怎會不明白你的忠心?可是蘇妲己告訴孤,你已受了重刑,不將罪名按在你頭上,孤便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你父親東伯侯必定為你出頭,叛出大商!”

    “你要報仇,就去找她!就去找她啊啊啊——”

    “噗通”一聲,不斷后退的紂王滾落到了地板上。紂王嘴里發出一聲聲“啊啊啊”的慘叫,不知道是在呼痛還是在驚吼。

    第104章 名正言順本就是最大的資本

    紂王這不是十分清楚真相么?

    殷誦眼底的不屑近乎輕蔑, 殺氣如有實質地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似被觸發了開關,大商的國運在他面前凝實成巨人。一把巨刀握在巨人手中,刀刃閃耀著鋒利的光芒, 直指殷誦的心臟。

    殷誦沒有輕舉妄動。正如先前他對蘇妲己所說, 他已經舍不得自己和行將就木的紂王“碰”一“碰”。

    何況,紂王現在對他還有用!

    殷誦十分清楚, 很多時候,“名正言順”四個字就是最大的資本!父親殷郊太子的身份必須正名。

    殷誦凜冽的目光, 從摔到床榻背面的紂王身上, 轉移到大商國運變化的巨人。

    蘇妲己瞧見巨人刀鋒所向, 下意識就要出手, 被殷誦抬手攔住。

    蘇妲己扭頭,疑惑地看向殷誦:“殿下?”

    殷誦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沒事。”

    說罷, 殷誦強行壓下心頭的殺意。巨人當即從他二人眼前消失。

    蘇妲己目露一絲訝異。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紂王。此時, 紂王已經不再低吼慘呼,而是垂著頭匍匐在地上, 兩只手搭在床沿上。仔細聽就能聽到,這位大商的帝王嘴里正在嘀嘀咕咕些模糊不清的詞匯。

    蘇妲己不禁吐出了一口濁氣,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入宮,給這樣一個老東西做妃子。

    蘇妲己毛絨絨的狐貍耳朵忽然動了動。她聽到正有人順著木質的樓梯向上攀跑。

    蘇妲己立即將這一發現告知殷誦:“聽腳步聲, 來者應該是妖不是人。”

    蝎子精愛以妖物為食。如今整個王宮里, 只剩它一個活的妖族。

    殷誦和蘇妲己轉身, 向樓梯口看去。他們的目光剛剛轉過去,謝絳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廊下的樓梯處。

    蝎子精扭頭。看見殷誦和蘇妲己, 這妖精的臉上立即露出狠戾的神色。它一把撈起裙擺,沖入宮殿, 快步來到床榻前。

    蝎子精沖殷誦和蘇妲己的方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顯是嫌惡他們跑來摘星樓驚嚇到了紂王。

    “我們退到一邊去。”殷誦對蘇妲己說道。同時,青年向蝎子精做了一個“盡情表演”的手勢。

    蘇妲己一面后退,一面注意著殷誦與蝎子精兩邊的情況。她看見殷誦的手勢后,心思一動,當即將殷誦和她自己的身形一起隱去。

    蝎子精看到殷誦和蘇妲己兩人識相,臉色好了一些。這妖精也不管他們沒有離開,當即整理了一番儀容,繞過床榻撲到了紂王身上。

    妖精力氣大。就見蝎子精兩手搭在紂王兩邊肩頭,一個使勁強行將商王的身子板正坐在地上。

    不等紂王反應,蝎子精先聲奪人撲進他的懷里,哭泣起來:“陛下,您是怎么了?那些該死的宮人,都死去哪里了!”

    紂王哆嗦著嘴唇,還沒有從見到“亡妻冤魂”的驚恐中回過神來。

    蝎子精從紂王懷中抬起頭,佯裝關心地再次問道:“陛下,您究竟是怎么了?”

    “梓童,梓童……”紂王緩緩低頭,顫抖著雙手撫摸蝎子精魅惑的臉蛋,雙眼中卻滲出了恐懼的淚花,“孤剛剛看見了梓童……她……她來尋孤報仇了……”

    蝎子精聞言微愣。它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明白過來,紂王口中的“梓潼”指的正是紂王元后姜氏。

    蝎子精也不管,紂王怎么會以為自己見到了姜王后的魂魄。它能在殷商王宮中一混就是十二載,自然有它的本事。

    蝎子精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她從紂王身上離了離,擺出驚奇的神色對年邁的帝王說道:“陛下莫不是夢見了元后娘娘?”

    “夢?”紂王愣怔地扭頭,望向床榻另一邊,方才“姜王后”與蘇妲己站定的位置。

    看到那里空無一人,紂王不由得大喘了一口氣,恐懼的心魂立即安定了下來。

    紂王顫巍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喃喃自語:“竟是夢嗎?”

    紂王疑惑不已。自從姜王后死后,他就不曾再想過這個發妻,更別說夢見她了。

    倒是第二任妻子蘇妲己死后,時常出現在他夢境里。畢竟,如蘇妲己這樣的美人世間罕有。他如今雖然寵著第三任王后,心底里還是覺得謝絳容不及蘇妲己貌美,時常為之嘆息。

    蝎子精壓根不管紂王如何想,只管自己表演:“陛下有所不知,妾前幾日在夢中與元后娘娘相見。元后娘娘向妾哭訴她死得十分冤屈,希望妾能為她洗刷罪名,還她母子三人一個公道。”

    紂王聞言心頭一緊。

    姜王后是否冤屈,紂王比誰都清楚。當年他見姜王后被剜眼烙手,諸多酷刑加身都不肯認罪,已是完全明白發妻是被人陷害的。

    只是當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姜王后便是被人冤枉的,也只能叫她受了這份委屈,保住他這個帝王、丈夫的聲名!

    紂王面露心虛。蝎子精將他神情看在眼里,心中頗為不屑,面上只當沒有瞧見,繼續方才的表演。

    蝎子精一把握住紂王的枯瘦的左手,神情激動道:“妾醒后,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兒。元后娘娘是后宮婦人,礙不著前朝臣子的眼。想來是后宮中哪個妃子狼子野心,受不得娘娘教導,使了陰祟手段,害了她。”

    “妾便使了宮人,將當年各處宮妃的侍婢叫來嚴刑拷打。想不到,真叫妾查到了真相。”

    紂王身子猛地一震,眼睛微微睜大,呼吸卻輕了輕。

    蝎子精連忙伸手,在紂王的胸口撫了撫,叫他心神安定一些。待紂王神色好了些,蝎子精才繼續道:

    “這些宮人中有個叫鯀捐的宮婢,原是壽仙宮蘇后的親信。她受不住熬打,當場供認是她主人勾連了費仲,指示那奸賊遣了家丁姜環裝作東伯侯家臣,假意刺殺陛下,栽贓在元后娘娘頭上。”

    蝎子精說到此處,失聲痛哭:“可憐我元后娘娘忠貞烈性,實為當世女子楷模,卻受了那奸妃的陷害,得了那般下場。娘娘實在是冤吶!陛下,您一定要還娘娘一個清白啊!”

    紂王聽到要還姜王后清白,下意識反手抓住蝎子精的柔荑。紂王顫抖著兩邊腮幫子,緊緊盯著寵妃:“御妻,這等話日后不要再說!孤給她還了清白,天下人當如何看待孤?孤豈非成了暴君、昏君?”

    蝎子精輕輕吸了一口氣,差點當面甩給紂王一個白眼:你是不是暴君、昏君,你自個兒真的不清楚?

    蘇妲己震驚于紂王的恬不知恥與頑固無情。不論如何說,姜王后都是紂王的發妻,與他生育了兩個孩兒。紂王明知姜王后受了冤屈竟然不肯還她清白。蘇妲己頓時覺得紂王方才受到驚嚇時的模樣,十分可笑和可憎。

    蘇妲己不禁扭頭,望向身旁殷誦的側臉。卻見他神情冷肅,眸光冰涼,不似在看自己的親人,倒像在看一頭路邊癩頭的畜生。

    蝎子精素來知道紂王是個無情的種,此時也被這凡人帝王的無恥給無語住了。蝎子精悄然往殷誦那邊遞了一眼,而后輕吁一口氣,暗道自己還是盡快與紂王分割的好,免得被這老東西牽連禍害了。

    蝎子精一派無辜地看著紂王,勸諫道:“害死元后娘娘的,分明是奸妃與佞臣。他們明知陛下膝下只有兩位王子,竟然還要冤死元后娘娘,其心可誅啊!”

    蝎子精一臉憤恨:“妾現在真恨不得將他們從墳堆里扒出來,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骨!”

    說罷,蝎子精從懷里掏出一本奏折。

    蝎子精將奏折展開,一字一句為紂王閱讀。原來,這是三個月前,遠在西岐的聞太師報來朝歌的捷報。

    紂王聽到殷商大軍戰勝了人人稱贊圣主出世的西岐,興奮不已,精神氣兒都旺盛了三分。

    紂王連聲贊道:“好好好!太師不愧我大商第一棟梁!有太師在,江山穩矣。”

    蝎子精心頭冷笑一聲。她與紂王說道:“陛下你看,兩位王子當年被奸妃陷害,險些喋血午門。而今,他們卻投身大商軍中保家衛國。兩位王子當真是忠孝拳拳,感天動地。陛下如何忍心兩位殿下隨了他們的母親,一直含冤受屈?”

    紂王盯著奏折,微微瞇眼:“這兩個逆子當年對孤喊打喊殺,沒想到如今成人了,倒是明白了事理,曉得了為人臣則忠,為人子當孝的道理。”

    蝎子精輕輕一笑。它合上奏折,巧笑倩兮:“陛下,常言是,子不教母之過。兩位王子這般忠孝,可見他們的母親對陛下何等忠義!”

    紂王沉默不語。

    蝎子精繼續勸說:“陛下,妾是想著,您膝下只有這兩個親子。若不為他們母親正名,便不能給他們正名。他們回到朝歌,在旁人眼里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順。”

    “且不說兩位殿下立下大功,卻依舊是戴罪之身,他們是否寒心。只說陛下他日兩腿一蹬,這屁股底下的位置,豈不是要讓別人的兒子得去了?”

    紂王聞言,神情大震。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陛下不如為自己的親骨肉正名。兩位王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頭,如今恢復了富貴身份,必然記得陛下對他們的一片慈愛之心。”

    蝎子精微微低頭,服貼在紂王衰老的身軀上,如貓兒一般可憐可愛,說的話卻讓紂王心底發寒:“別人的兒子做了大王,孝敬的自然是他自家父親,誰知道他們會如何對待陛下的身后名?”

    “前朝不就有先例,王位給了別人的兒子,自己的靈位差點從祖廟里踢出去的么?”

    紂王驀然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往日做過多少惡事,與那前朝末代大王夏桀相比,都不枉多讓!

    這要是王位落到那些弟兄、堂弟兄的兒子手里,那些個小兒豈會愛護他的名聲,為他費心?自己這“暴君”的名頭鐵定要坐得實實的!

    這叫他如何下去見列祖列宗?怕不是變成鬼魂還要被打死一次!

    紂王想到那般的未來,不由得悲從中來,愴然涕下。蝎子精哀哀戚戚跟著哭。一人一妖頓時抱成一團,為這無情、刻薄的世情痛哭起來。

    殷誦在旁邊看得胃底泛寒。他扭頭輕聲喚了蘇妲己一聲。蘇妲己立即帶著他出了摘星樓。

    兩人一出王宮,殷誦就忍不住撐著宮墻,嘔吐了起來。

    殷誦吐完,擦了擦嘴,方才微微發白的臉色恢復了一些。在蘇妲己的幫助下,殷誦回到了西岐城中。

    殷誦運氣頗為不錯,這十幾天里哪吒還沒有回來,沒有察覺到他跑了出去。

    但是二殿下殷洪一直都在留意他的動向。殷誦突然離開豆腐店,將殷洪好生嚇了一跳。幸而,有千里眼和順風耳留在店里,告知殷誦的去向,不然殷洪非得跑出城,天南海北地找尋大侄子的下落不可。

    殷誦剛剛回到豆腐店,兩鬼立即上前,將養鬼瓶遞到他面前,同時報備了二殿下的情況。

    殷誦接過養鬼瓶,夸獎了兩鬼一句。他原本就沒有隱瞞殷洪的意思。

    殷誦將養鬼瓶系在腰上,回頭詢問蘇妲己道:“我這邊暫時沒什么事需要你幫忙。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蘇妲己顯然早就想過,她回道:“我想回去冀州,輔佐父親與兄長。”

    殷誦點頭,這些年蘇妲己一直在追蹤九頭雉雞精的下落,與她的家人難得相聚。他自己就是一個親緣淺薄的人,自然希望別人能夠闔家團圓。

    殷誦想了想,從儲物袋里拿出《神農百草經》、《黃帝內經》各十套。他將這些都遞給了蘇妲己:“你那一分功德實屬難得。這兩樣醫書來自炎、黃兩位圣人老爺。你拿去,每日找人當眾朗讀,也算教導你冀州百姓一場。”

    蘇妲己感激不盡地接過兩摞書。她對殷誦說道:“去年我回過一趟冀州。兄長與我說‘自從崇侯虎父子被姜子牙斬殺,崇黑虎繼承了北伯侯之位,北域已經休養生息了十數年。如今正是厚積薄發的時候。論實力,北崇未必弱于西岐’。”

    殷誦心中透亮。《寶寶連環畫》里有句話說得精妙:“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西岐再怎么宣傳,這些年都在和大商對恃、交戰。北域那邊卻是一直安靜蟄伏,少有動亂。

    不說這些年因為災荒兵亂從各地逃出來的百姓,漸漸將北域作為投奔的目的地;就是西岐這邊投了降書后,一些從北域逃來的難民,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都陸續變賣家當,成群結隊地離開西岐,想要落葉歸根。

    殷誦立即聽明白了蘇妲己的話。他又掏出十套《神農百草經》、《黃帝內經》交給了她,請她帶給崇黑虎。殷誦至今都記得,崇黑虎的兒子——崇應鸞讓哪吒帶給他的那句“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親孫子”。

    蘇妲己再次接過醫書。她往養鬼瓶上瞧了瞧,忽然出聲道:“你這妮子,真就這么憊懶、沒良心?”

    殷誦微微一愣,隨即發笑。他伸手揭開了養鬼瓶。

    下一秒,一個婀娜的鬼影從瓶口飛了出來,落在蘇妲己的身旁。這道鬼影正是當年慘死鹿臺,被殷誦從摘星樓下帶走尸身的崇丹鳳。

    殷誦定睛看了看,發現這位大小姐好了得,偷偷藏在他的養鬼瓶里,如今已是極品鬼王的實力。崇丹鳳現在的實力,比起當年未得到九尾妖狐肉身的蘇妲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丹鳳一出來就伸了個懶腰,仰頭向太陽的方向望了望。鬼不喜日光,這個女鬼卻似乎很喜歡暖烘烘的日頭。

    她有些慵懶地回頭,朝著昔日的小布丁艷艷地笑了笑:“這么些年過去了,也不知叔父和兄長現在是個什么想法。我替你回去,跟他們聯絡聯絡感情。”

    說罷,崇丹鳳拎起十套《神農百草經》、《黃帝內經》,問道:“我將其中五套送去曹州,給我兄長。你不介意吧?”

    殷誦搖頭。崇黑虎繼承北伯侯之位后,原先的曹州侯就傳給了他的嫡長子崇應鸞。比起年長一輩的叔父崇黑虎,崇丹鳳顯然和同輩的堂兄關系親密一些。

    崇丹鳳笑吟吟,抬腳就準備走。她忽然一個剎車,轉而繞到殷誦身邊。

    崇丹鳳朝殷誦嬉皮笑臉:“你看的那些書,能不能給我一些。我保證不只有自己看,也會傳給別人翻閱。”

    殷誦好笑地看著崇丹鳳,朝她善意地搖搖頭:“上面的文字你看不懂。日后,我會將那些書重制、刊印成冊,分發各州府的。到時,你可要說服你的叔父、兄長,不要阻攔平民一同學習這些書籍上的知識。”

    崇丹鳳眨了下眼睛:“不會的。”

    這些年她住在養鬼瓶里,時常聽到殷誦閱讀那些書籍,或是殷誦和哪吒、黃天祥等人討論書上講述的道理。她自己琢磨著,也能將這些新奇卻十分了得的道理通透了個七七八八。

    崇丹鳳心知,自家歷代先祖在北域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說一句“罄竹難書”都不為過。

    她如今已是一個女鬼,和生前的想法多有不同。她活著的時候只希望親人安好,如今想的則是北域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如此,也算她這個崇家后人為先祖贖一丁點罪了。

    崇丹鳳很確定,這次回去北域和曹州,若是讓她發現叔父和兄長變了性情,不以百姓為重,她肯定要狠狠地“教導”他們一頓。如今,她已是鬼王巔峰,便是北域一等一勇猛的叔父和兄長,都不是她的對手!

    第105章 想不到吧,我其實是你小叔叔

    蘇妲己和崇丹鳳前腳拎著書離開, 殷洪后腳一臉擔憂地跑來了豆腐店。

    殷洪瞧見殷誦平安無恙,他臉上的擔憂之色消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惱火和嚴肅。

    殷誦抬頭看清叔叔的神色, 知道殷洪只要開口肯定是責備自己的話。他連忙搶先, 將自己這一趟出門做的事盡數告訴了叔叔。

    殷誦最后說道:“想必過不了幾日,朝歌那邊就會有消息傳來, 昭告天下,祖母當年實為冤枉。”

    殷洪沒想到, 侄兒這趟出門是去做這件事的。二殿下聽完殷誦的敘述, 愣神了好一會兒。

    殷洪忽然痛哭流涕。他們兄弟二人這些年在昆侖山刻苦修煉, 為的就是為母親報仇, 為母親與外祖正名。他們要天下人都知道,他們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最好的母親與妻子, 是紂王配不上她!

    殷洪一把將殷誦抱了個滿懷。二殿下收著力氣在殷誦后背上拍了拍, 夸獎他道:“我便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殷洪忽然慶幸起來:得虧楊戩是個庸醫, 當年給殷郊斷錯了脈象。否則殷誦哪里能出生,他的兄長哪里來這樣好的孩兒,他又哪里來這樣好的侄子?

    盡管殷洪沒有用力去拍打,殷誦還是臉色一白。他猛然推開殷洪, 轉身跑去角落里嘔吐了起來。

    殷洪一臉訝異地看著侄子的背影。他不由得低頭往自己的雙手看去。

    二殿下納悶, 他也沒有用大力氣啊, 大侄子怎么就吐了?

    殷誦干嘔了好一會兒,才撫著胸口覺得舒服一點。

    別人或許不會說什么, 或者干脆察覺不到。但是殷誦自己心中自有一桿天秤。于他而言,和謝絳容這只蝎子精合作, 是一件十分難堪、作嘔的事情。

    哪怕他只是假意與這只妖精合作,哪怕這是對大商最有利的一條道路,依舊無法抵消他內心里對自己的唾棄與鄙夷。

    殷誦回過頭來,正好看見殷洪一臉忐忑,坐立難安的模樣。

    殷誦沖叔叔擺了擺手,示意他這件事與他無關:“我就是腸胃有些不舒服。”

    “我去給你請個巫醫。”殷洪立即著急地說道。

    殷誦擰眉,并不想看醫生。他拒絕道:“商城里有胃藥,我會自己服用的。二叔不必擔心。”

    殷洪想到殷誦那個“光屏”的強大功能,便沒有堅持尋找巫醫。他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殷誦身邊,想要扶殷誦到寢室休息。

    這青天白日的,殷誦哪里肯現在就去睡覺呢?他連忙又是一陣拒絕和解釋。然后他看到殷洪眉宇間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擔憂,他干脆轉移了話題。

    殷誦向叔叔提議道:“二叔不妨先行跟上大軍。哥哥已經跟我說好了。等到西岐這邊局勢安定了,他就會第一時間陪著我去朝歌的。”

    殷洪沉默。此前,殷誦就告訴過他,只待師叔姜子牙穩定了西岐的情勢,哪吒就會以保護姬旦的名義,同殷誦一齊前往朝歌。

    只是,殷洪不樂意回去,被殷郊乃至武王姬發在耳邊嘮叨,所以一直不肯離開。但是眼下,母親與外祖沉冤得雪的詔書即將下達,二殿下的確不愿意錯過這道詔書。

    殷洪猶豫不決。殷誦當即在一旁勸說了起來。

    為了說服殷洪,殷誦將剛剛拿回來的養鬼瓶重新解下,遞向殷洪:“二叔且將養鬼瓶一起帶去,好讓祖母親耳聽聽這道詔書。”

    殷洪一聽這話,哪里有不應的?二殿下當即接過養鬼瓶,對殷誦說道:“這件寶貝,我這邊替你暫且保管。回頭便還給你。”

    說著說著,二殿下竟然再次抑制不住,落下淚來。許是覺得在后輩面前哭泣不像樣兒,殷洪忙不迭將養鬼瓶寶貝地收在懷里,將臉撇到一邊去。

    良久,二殿下堪堪止住了心中的悲酸與眼中的淚水。

    殷洪撇去濕潤臉龐的淚水,緩了緩情緒。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提點殷誦道:“六日前,雷震子回了西岐。前兩日,他在大街上撞見了我。”

    如今西岐已經向大商投了降書,殷洪自然不必像去年那樣,一直窩在子吾府上。因為姜王后時常夸獎殷誦的時候,少不得教導二殿下要學習殷誦,多體察民間疾苦,不可高高在上、眼高于頂。

    所以,殷洪呆在西岐的這段時日,閑來無事就會出門逛逛。

    當初武王“葬身”十絕陣,雷震子自責沒能保護好武王,愧對家人與師門。

    為了彌補這份“過錯”,雷震子將武王的“尸身”送回王府后,來不及與人打招呼,就返回了終南山,想要向他的師父云中子求一丸起死回生的仙藥。

    結果是,雷震子非但沒有取得仙丹,還被他師父留在了終南山繼續修行。直到七天前,他才被放了回來。

    “雷震子見到我,與我能說的倒是不多。但他一直在向我打聽你的事情。我猜他接到消息,就會來見你。”

    殷洪頓住話頭,將眉頭皺起。他總覺得雷震子已經知曉了殷誦的身世。畢竟雷震子是武王姬發最小的弟弟,可以說是殷誦的小叔叔了。

    二殿下一挑眉頭,頗為蠻橫地對殷誦道:“只怕他不安好心,你還是避著他一些好。”

    至于,雷震子為什么不安好心,又安的什么壞心,殷洪自然是說不出,也懶得說的。

    殷誦嘴角微微一抽。他和殷洪一樣,猜測到雷震子不知道從哪里聽說到了他是武王兒子這件事。

    基于雷震子前陣子一直呆在終南山,殷誦合理懷疑,是兩位師祖廣成子、赤精子將這件事告知了云中子。雷震子又從云中子這里得了消息。

    殷誦只想催促著殷洪快走,十分干脆地在口頭上答應了自家叔叔。

    殷洪瞧著殷誦故意做出的不耐煩神色,曉得他在催促自己。殷洪沒再耽擱。仔細叮囑了殷誦幾句后,二殿下轉身使了五行法術,消失在殷誦面前。

    殷洪所料不差,殷誦回來第三天,雷震子就扇著翅膀,落在了豆腐店的院子里。

    雷震子尋到殷誦的書房前,在窗外站了許久,方才抬手輕輕地敲擊了窗欞兩下。

    此時,殷誦正在琢磨一個物理定律,十分專心。突然聽到敲擊聲,殷誦被嚇唬了一大跳,卻也從那種忘我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

    殷誦抬頭,下意識向窗口看去。

    見是雷震子,殷誦飛快跳動的心臟降下了頻率。殷誦低頭望了一眼手中的書本,輕輕地嘆了口氣。

    合上書,殷誦走出了書房。

    殷誦將雷震子邀請到迎客廳,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

    雷震子雙手捧著茶碗,臉上頗有幾分尷尬之色。尷尬之中,又透著一絲急切。

    殷誦瞧著他的神色,越發肯定雷震子已經知道了自己和武王的關系。殷誦并不言語,只默默地等著。

    不一會兒,雷震子一口喝干碗里的涼水。他將茶碗放下,對殷誦說道:“這些時日,我都呆在終南山。師父扣著我,不讓我下山。”

    殷誦點點頭。

    雷震子鼓起莫大的勇氣,兩只圓鼓鼓的眼睛直直盯著殷誦。

    他繼續說道:“你不知道,這段時日廣成子、赤精子……諸位師叔都聚在終南山,商討我二哥……”提到武王,雷震子聲音陡然哽咽,要說的話也斷在了那里。

    殷誦瞧著他的可憐模樣,不禁嘆了口氣。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雷震子真相:“你二哥沒死呢,現在活得好好的呢。”

    雷震子聞言一怔,顯然是被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竟是無法接受這件事:“你……你莫騙我……那日我確認了的,二哥已經氣絕……”

    殷誦只好說道:“師叔祖赤精子賜了一件法寶,名為陰陽鏡。這件事你知道吧?”

    雷震子臉上悲痛、惶然的神情為之一頓。

    當初他跟著殷誦一伙下山的時候,就聽殷洪嘚瑟過這把陰陽鏡的妙處。陰陽鏡白的一面叫人死,紅的一面叫人生,堪稱他們三代弟子所得法寶中最厲害的一件。

    殷誦同情地看著雷震子:“便是你不知道這件事,眾位師叔祖肯定是知道的。”

    雷震子后知后覺,湛青湛青的臉蛋慢慢漫上了一抹紅暈。他已經聽懂了殷誦這句話的含義。

    想來各位師叔不僅知道殷洪手里有一把起死回生的陰陽鏡。這些師叔八成都猜到殷郊、殷洪兩兄弟借著這件法寶救活了他的二哥!

    畢竟,殷郊與他二哥有著一個共同的兒子——殷誦!

    雷震子有些急切地問道:“那二哥他現在身在何處?他可安好?他怎么丟下西岐不管了?”

    殷誦對這兩個問題避而不答:“總之他眼下十分安全,你不必擔心。至于他為何拋下西岐和王位……”大概是想演繹一出“追妻火葬場”吧。殷誦揣測。

    殷誦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武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不論武王是不是真的想“追妻火葬場”,殷誦早已經做下決定,絕對不會讓他如意!

    姬發當初不愿意為了他們母子放棄天子之位,如今他這個兒子也一樣不愿意接受這個父親。

    雷震子一張大臉盤子差點皺成一朵青菊花。

    他只能自我開解,二哥尚在人間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好消息。憑二哥的才智與本事,絕對能好好地照顧他自己,根本用不著他這個“派不上用場”的弟弟去憂心。

    雷震子拋下擔憂,歡喜之情迅速漫上他的心頭。雷震子極力壓制心中的狂喜。他如今可是做叔叔的人了,不能在晚輩面前這么“輕狂”!

    雷震子在人間混了一段時間,早就不是過去不知世情的終南山嫡傳弟子。他現在已經知道,人做一切事,都要講究一個“面子”。

    雷震子摸了摸大腦袋,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

    但是他還是告訴殷誦道:“我偷偷聽師父與師叔們的談話,聽到師父說他們此前算定武王身上的命途,都是高人設下的假象。”

    “二哥死后,這層假象去除。他們再看二哥的命數,可謂兩眼一抹黑,什么也見不到,什么也算不出。”

    殷誦聽到此處,不自覺松了口氣。殷誦參考雷震子話中的信息,推測武王如今是安全的,三教仙人們無法掐算出他的下落。

    雷震子兀自繼續說道:“我聽他們的意思,對那位高手十分忌諱,不愿與之為敵。”

    雷震子掀起眼皮,瞧了殷誦一眼:“我還偷聽到,他們在討論,你……你其實是我二哥的親子。”

    殷誦微微歪頭,依舊只是看著雷震子。雷震子這個家伙一直有些缺根筋,到現在還在以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雷震子見殷誦神色平靜,暗道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就是關系自己身世這樣的大事,殷誦竟然也能如此坦然面對。

    雷震子不由得佩服起來,終于明白自家師父與幾位師叔想要押寶在殷誦身上的原因。

    雷震子擔心殷誦誤會了殷郊,連忙磕磕碰碰地說出殷郊是殷誦生母這件事。

    殷誦眨了下眼睛,對雷震子說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然后,他將這個話題輕飄飄地揭過,轉而問道:“不知道哪幾位師叔知道了我的身世。”

    雷震子摸摸大腦袋,細數道:“除了我師父與你兩個師叔祖,還有玉鼎、黃龍兩位師叔,以及后面追過來的文殊、普賢兩位師叔。”

    殷誦驚訝,沒想到廣成子和赤精子這兩位師叔祖嘴巴這么大,竟然把他的身世告訴了這么多人。這兩位老爺堪稱仙界“大喇叭”了!

    殷誦當即叮囑雷震子,不要將他的身世與武王起死回生這兩件事透露出去。殷誦強調道:“便是你大哥伯邑考,也要向他保密。”

    雷震子懵怔。他不由得再次摸摸大腦袋:“我原本還想說,讓你認祖歸宗呢。”

    殷誦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抬手擺了擺:““大可不必。我與你二哥沒有父子緣分。”

    雷震子“啊”了一聲,不解地看向殷誦。殷誦卻已經低下眉眼去端水飲用,不愿再理會這個話題。

    雷震子心里嘀咕起來。

    殷誦喝完水,再抬頭,對雷震子說的便是另外一番話:“師叔讓你下山,是要你做什么?”

    雷震子立即老實地回道:“師父說,闡教對不起姜師叔,更對不起西岐,派遣我在西岐做支援。”

    “師父說,原本想借著封神大劫,叫我得些大功德,成就金身,省了許多費心勞苦的修煉功夫。如今西岐已經投降,封神大劫怕是難應驗。師父便讓我留在西岐,一邊學習人情一邊修煉。”

    “師父與我說,不要和他們這一代的仙人學,修煉了幾百上千年,反而丟了修仙的根本。”

    殷誦微微垂眼,細細地聽著雷震子這番轉述自終南山仙人的話。

    雷震子說完,殷誦不由得點了點頭。

    殷誦感嘆道:“師叔妄自菲薄了,他從不與別的仙人相同。”

    曾祖比干在教導他的時候,曾經講起過一件發生在王城的舊事。當年九尾妖狐假扮的“蘇妲己”初初入宮,云中子便親自下凡。

    老仙人贈送給紂王一把木劍,囑咐紂王把木劍懸掛在分宮樓上,借以鎮殺妖狐。

    蘇妲己果然中招,險些就能被鎮死。無奈紂王不中用,貪戀美色之下,不僅叫人摘下木劍,還將這件法寶燒毀。

    雷震子聽到殷誦稱贊自家師父,心底高興。

    雷震子暗道:自家老道沒有白疼殷誦這一場,可是叫他還惦記著老道的好處。

    雷震子今日得了武王還在人間的好消息,整個人都透著歡喜。他雖然有些為難,最后還是選擇尊重殷誦,答應他嚴守這兩個秘密。

    七月底,哪吒率領西岐的人馬回到了西岐。王妃姜源比哪吒早了六天返回岐城。

    殷誦一大清早捧了一大捧鮮花上街,觀望大軍回城。左右一起圍觀的百姓,主要是年輕姑娘和小孩兒,誰手里的東西扔完了,殷誦看見了立即體貼地將鮮花奉上。他送出去多少花朵,就收到了多少張“好人卡”。

    鮮花送完了,前面的大軍也只剩下一點尾巴在他們面前過去。殷誦目送著最后一點士兵離開,轉身在兩個伙計的陪同下,回到了豆腐店。

    哪吒這一回,本是很早時候就能回來。但是他一路攻打到了極北的地方,且與北伯侯崇黑虎手下大將高定會師,生生將北羌的領地撕下一大塊。

    如今,西羌已經領地全無,殘余部落大部分跟著北羌去了更北面的極寒之地;小部分往西而去。那邊是西方教的地界,哪吒不想擴大戰況,只能將前哨布置在兩邊交界的山口,而后領軍回到了西岐。

    當初哪吒走時只帶了一萬多的兵員,能夠平定兩羌之亂,純粹靠的他個人實力。去時一萬五千兵馬,歸來時還是這么多。這等戰績莫說西岐,就是在大商整個歷史上都堪稱一絕。

    西岐新舊兩派勢力本就被姜子牙連翻打壓過。如今兩邊看到哪吒憑借一己之力鏟除兩羌,再次見識了闡教煉氣士的厲害,頓時都有些泄氣,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哪吒回到豆腐店,看到殷誦乖乖地呆在店里,心下滿意。

    哪吒沒有去詢問兩個伙計,這四個月里,殷誦可曾離開過豆腐店。他將殷誦困在西岐,為的就是他的人身安全。如今殷誦一切安好,哪吒自然不會費事去仔細詢問。

    殷誦聽哪吒說起這幾個月里西岐大軍的行軍情況,不由得好奇地打聽起來:“西方教治下,是個什么景況?”

    哪吒回憶道:“小國林立,宛如一盤散沙。最大的國家,領地不過恩州大小。”

    “但是這些國家都服順于西方教,竟不見其他神邸廟宇。”

    殷誦不禁陷入沉思。然后他抬頭與哪吒說道:“西方教似乎與闡、人、截三大教十分不同。那些小國的國王十分聽從西方教的教義么?”

    哪吒搖頭:“我只遠遠看了幾眼,哪里曉得那么多?不過,確實看見幾個小國的王室在西方教兩位教主的祈福廟宇外跪拜。”

    哪吒頓了頓,有些困惑道:“那些信奉西方教的王公貴族會奉上金銀財寶,供奉西方教的教主與眾多弟子。”

    哪吒從未聽說過三教教主或弟子向凡人收取供奉。便是女媧宮那等對人間有大功的神祇,都只是隨人族子民心意供奉,多以禽畜果米為主。直接拿金銀做供奉的,哪吒至今不曾見過。

    最叫哪吒震驚的是,西方教竟然收了這些“貢品”。

    哪吒對此表示難以理解,于修士而言,這些財寶能有什么用呢?

    殷誦卻是了然道:“金銀珠寶于修士無用。西方教收取這些,肯定是要用在凡人身上的。不顯神跡,不與好處,如何叫西方諸國誠服?”

    哪吒搖搖頭,暗自覺得好笑:如此看來,那西方教兩位教主更像是披著修士皮囊的凡間帝王。

    哪吒對殷誦說道:“原本回來后,還要在西岐待一些時日。如今雷震子回到了西岐,輔佐在伯邑考身邊,倒是省了我的事。”

    殷誦點點頭。雷震子如今是得了他的師父云中子的指令,要在人間修行,做起事來十分的刻苦認真。雷震子現在在姜子牙那里十分的受重用,如姬鮮那等根本不能與他相提并論。

    第106章 有沒有可能,我想做的是這一條任務?

    殷誦從朝歌回來后, 雷震子陸續與他見了四次面。雷震子雖然知道武王姬發還在人世,心底的愧疚卻沒有因此消減。

    武王不在西岐,雷震子就將這份愧疚轉移到殷誦身上。

    殷誦沒有跟雷震子客氣, 借著他的愧疚, 從他那里探聽了不少終南山上各位闡教仙人的情況。

    殷誦將封神榜掏出來,放在哪吒跟前, 然后將他從雷震子那邊得來的消息都告訴了哪吒。

    至于他與武王姬發的關系,殷誦沒有選擇繼續隱瞞。反正虧得他那兩位大喇叭師祖與師叔祖, 相干的、不相干的,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沒道理還讓一手養他成人的哪吒蒙在鼓里。

    哪吒乍然聽到自家小表弟的身世真相, 整個人都懵了, 隨即是一陣茫然。

    哪吒悄悄地瞥了一眼殷誦,心下稀罕:原來“鯀生大禹”這典故不是謠傳,真的有男子體質特殊, 可在自己的腹中孕育生命。

    哪吒聽殷誦這樣一講, 立即明白闡教教主算定該在武王身上的周室國運,轉移到了殷誦身上。

    只可惜, 殷誦心在殷商,想要他入姬氏祖廟認祖歸宗,再起封神大劫,是不可能的了。

    哪吒心下嘆息, 怎么也料不到當年他們幾人一同下山, 殷郊和殷洪這兩個家伙竟然隱瞞了這么一個驚天大秘密。

    哪吒打開封神榜, 在上面掃了掃,沒有在名單上見到幾個熟悉的人名。

    哪吒正要松口氣, 殷誦從旁邊遞來一卷宣紙。紙張上與封神榜上一樣格式列了一張名單。

    哪吒放下封神榜,將宣紙揭開。哪吒何等聰明, 立即明白這張宣紙上書寫的人名才是原本封神榜上的名單。

    哪吒料想,封神榜已經被殷誦使用某種手段,進行了篡改。

    哪吒只看了幾行,臉色立刻變得鐵青。這名單上許多都是他熟稔的同門。雖然他的師父太乙真人已經向他點出了商周大戰的內幕,但是哪吒看到這張名單,還是覺得膽寒。

    哪吒實在想不透,三教教主怎舍得將這許多無辜的門下弟子送上封神榜。

    在看到殷郊與殷洪兩人名列在榜,哪吒再怪不得殷誦當年伙同殷郊兩兄弟叛出西岐。

    哪吒那時對殷誦有多么惱怒,如今就有多么心疼。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男孩其實十分膽小,對自己十分依賴。

    哪吒不禁問殷誦:“你是什么時候打開封神榜,知曉你父親與叔叔也在封神之列的?”

    可嘆,那時候殷郊分明是一心遵從師命,助武王伐紂的。哪里曉得,師門早就開始算計他兄弟兩人的性命,叫他們為廣成子、赤精子兩位師叔擋去殺劫。

    殷誦將自己在東海遇見申公豹,申公豹如何引導他進入封神臺,之后又是如何帶著他去火云宮諸事一一告知哪吒。

    如今哪吒就要陪同他一起入朝歌,殷誦自然要將這些事情與他交代清楚,免得兩人之間出了狀況,徒增誤解。

    哪吒心里明白得很,自然曉得殷誦的用意。只是聽到申公豹“拐”著殷誦到處跑,甚至叫殷誦“冒險”進入封神臺,就為了給這老道士查看封神榜上有無他的名姓,哪吒心頭便起了三分火氣。

    哪吒不禁琢磨,日后見到這老道,自己高低要給他一些苦頭吃吃,告誡他不可再帶著誦兒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晚食的時候,哪吒坐在餐桌旁,陪殷誦用餐。

    哪吒自從成了仙體,已經很少食用凡間的食物,尋常都是飲用瓊露。也只有殷誦在他身邊時,他才會在餐桌旁坐著,吃上少許五谷飯食。

    自從殷誦叛出西岐,哪吒就斷了一日三餐。豆腐店里兩個伙計,習以為常。

    今日雖然看到哪吒回來,伙計錢子晚飯依舊只準備了殷誦的一份。

    等到看見哪吒一同坐在餐桌旁,錢子面露驚訝。這伙計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錢子及時回神,慌張地向哪吒告罪:“小人立刻就去廚房,給將軍備一份面食。”

    哪吒往殷誦跟前盛了小半碗的面條看了一眼,沒有拒絕。

    錢子見主家沒有怪罪,不敢怠慢,連忙退了出去,跑去廚房忙活了起來。

    好在豆腐店里規矩一向不大,兩個伙計和殷誦吃的是一個鍋里的面條。現下,鍋里還有四大碗熱騰騰的面條。

    沒一會兒,伙計端了一碗面條上桌。

    哪吒將面碗拿到面前,他微微抬眼看向錢子,問道:“鍋里還有幾碗?”

    錢子聞言,不由得向殷誦看去一眼。伙計老實回道:“還有三碗。”

    哪吒向殷誦看去,沒有說話,拿起竹筷挑了一筷子米白色的面條送入口中。

    豆腐店的配料算得上當今世上最全的。兩個伙計如今管著豆腐店的生意,頗有幾分做吃食的本事。一碗面稱不上十分美味,入口絕無問題。

    殷誦悄悄看了哪吒一眼,磨磨蹭蹭地動起了筷子。

    哪吒那邊一大碗面條下肚時,殷誦這邊也吃完了面前只盛了小半碗的面條。

    哪吒拿干凈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扭頭看向同樣放下碗筷的殷誦。

    哪吒挑著眉,看著準備擦嘴下桌的小表弟。

    哪吒出聲問殷誦道:“今日吃得這么少?”殷誦能夠將他自己養得這般高壯,平時吃食上自然不會只有貓咪兒一般,只有一點點。

    “我記得,當年剛來西岐的時候,你一頓能吃下三碗米面。如今怎么變少了?”

    殷誦將嘴擦干凈。他放下帕子,抿了抿唇:“最近胃口不甚好。”

    “可有吃藥,或者請巫醫來看過?”哪吒轉身,面向殷誦,關切地問道。

    殷誦當即回道:“我吃了藥的,只是沒有用處。”

    “那便請巫醫來診治。”哪吒說道。

    殷誦搖搖頭:““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很快就會好的。”他安撫哪吒:“哥哥別擔心。”

    哪吒眼帶疑惑與不滿:“我一回來,就見到你瘦了許多。再過幾日,我們就要跟上聞太師的大軍。到時,你叫殷郊、殷洪見到你這般形容,會怎樣埋怨我?”

    說罷,哪吒起身就要去拿殷誦面前的陶碗,竟是要親自去廚房給殷誦盛一碗面來。

    殷誦看到哪吒舉動,不由得心急,想要阻止。可他方才吃過一碗面,眼下情緒激動,當即牽動了胃部,叫他難受起來。

    殷誦臉色登時青了,只覺得胃部一陣難受。再管不得哪吒如何,殷誦先行抓起帕子沖了出去,對著廚房外專門用來盛放垃圾的木桶嘔吐了起來。

    哪吒緊跟在后。他快步追上殷誦。

    哪吒站在殷誦身旁,緊皺眉頭瞧著殷誦。

    殷誦直將剛剛吃下的食物吐出去一大半,才舒坦起來。

    他站直身體,將嘴角邊的污物擦去。然后他走到院中老柳下,拿了小盆從水缸中取出水,將臟污了的帕子放入水盆中搓洗。

    哪吒跟著走了過來。當他來到殷誦身邊時,殷誦已經洗干凈帕子,將其晾曬在一端系在老柳樹上的麻繩上。

    哪吒這還看不出殷誦的身體出了大問題,他就白養這小子這么多年了。

    哪吒一臉不予茍同地望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子。

    殷誦微微低頭,最后嘆了口氣,將哪吒邀請到書房。

    兩人落座后,殷誦將自己在朝歌做的事情,告訴了哪吒。

    哪吒靜靜地聽著,心中分析著整件事對殷誦的影響。

    等到殷誦講完他哄騙蝎子精,替姜王后洗刷冤屈,哪吒沉吟半晌。

    殷誦見哪吒不做聲,心頭頓時忐忑起來,害怕哪吒討厭這般的自己。

    哪吒抬頭,正要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卻看到殷誦身子緊繃,一臉緊張地巴望著自己。這模樣落在哪吒眼里,著實可憐得緊,更是叫他心疼不已。

    殷誦看到哪吒抬頭,往自己這邊看過來。他變得更加緊張了,恨不得將腦袋低下去,不與哪吒四目相對。

    殷誦忍住了這股怯意。

    哪吒立即將臉上表情緩和一些。他朝殷誦勾了勾唇角,并且向他肯定道:“誦兒做得很好呀。”

    殷誦神情愣怔。他微微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哪吒起身,走到殷誦面前。他微微俯身,牽起不安中的青年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聽哥哥的,這不是什么大事。”哪吒看著殷誦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殷誦輕輕出聲道:“可是,與小人為伍者不為君子。何況是與害人無數的妖孽……”

    哪吒抬手在殷誦的額間點了一下,開解他道:“你是怕小光頭知道這件事傷心?”

    殷誦抿緊了嘴唇,微微點了下頭。黃天祥的母親與姑姑都是被蝎子精禍害死的。

    “我也怕你覺得我變得太多了,討厭我。”殷誦終于是垂下眼,不再對上表哥的目光。

    哪吒輕笑出聲,眼里卻是滿滿的心疼。

    哪吒坦誠道:“早幾年,我若知道你做了這樣的事,肯定是要生氣的。但是誦兒,我們都已經長大,經歷了許多的事情。”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你正在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我怎么舍得怪你?”哪吒的手落在殷誦的頭頂,揉了揉殷誦的頭發。

    哪吒收回手,對上殷誦抬起的雙眼,哪吒微微一笑,安慰道:“莫說現在的我,就是過去的我,再怎樣生氣也絕不會討厭你的。”

    殷誦久久地望進哪吒的眼里,望著宛如綠琉璃一般澄凈透明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紅暈從殷誦的脖頸一點一點向上蔓延。在紅色抵達眼圈時,殷誦連忙羞澀地低下頭。

    殷誦忽然無措起來,說的話似在顛三倒四:“其實我知道,哥哥不會討厭我的。可我還是擔心你會討厭我。我不想你后悔在東海救過一個孩子,更不想你后悔護著這個孩子長大。”

    “我的誦兒這么好,我怎么會后悔呢?我若是沒有帶回你,陪著你長大,我一定會在劫象中看見現在的我,然后羨慕我自己的。”

    哪吒笑意燦爛地望著他家的男孩兒。

    殷誦殷紅眼眶,望著哪吒緊緊握住自己的左手,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他不禁想道:自己喜歡上哪吒,實在是一件再容易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光屏忽然自動打開,將新出的主線任務蹦到了殷誦面前。

    主線任務——第二階段(金色傳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任務一:……

    任務二:齊家

    常言道,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為殷商王室子弟,家族的繁榮于整個帝國有著重大的意義。

    子任務一:美好的戀愛,有利身心健康。請宿主尋找一位知心人,以結婚為目的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獎勵:戀愛關系維系期間,每日獎勵100積分。

    子任務二:……

    殷誦:“……”擦,這光屏要干什么?他現在都臉紅死了,它還跑出來搞這一出?

    這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殷誦伸手,將哪吒的右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他非常非常小聲地問道:“哥哥喜歡我嗎?”

    哪吒沒想到殷誦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他眨了一下眼睛,聲音悠悠地回道:“喜歡啊……我什么時候不喜歡你了?”

    殷誦聽到哪吒說出第一個“喜歡”,他的心臟猛烈地一跳,差點兒蹦起來將哪吒抱起來歡呼。但是哪吒的第二句話,讓他激動的大腦急忙“剎車”。

    殷誦強行壓下激動不已的心情。他忍不住舌尖抵在上顎處,仔細地品味了一番哪吒的回答。

    平時轉得極快的大腦,在這一刻卻失去了往日的高效,變得磨磨蹭蹭,無法給出肯定的解答。

    殷誦心臟跳動的速度越發快了,浸潤著喜愛之情的血液一遍遍沖上他的大腦。清秀的臉龐變得越來越紅,耳朵更是火辣辣的滾燙,仿佛能點燃火苗。

    他緊緊地抓住哪吒的手,掌心灼熱,像是要抓緊了這個人,卻又害怕“嚇唬”到哪吒,將人嚇跑。

    殷誦眨了下眼睛。他謹記著哪吒是天生仙體,是東昆侖的煉氣士。而他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哪吒能活千年萬年,而他余下的生命不過七八十年。他不可能陪伴哪吒到天長地久。

    換做尋常人,面對這般的情況,圣母一些的,只怕要舍下心中的懵懂愛戀,去成全對方的逍遙仙生。

    但是紂王隔代遺傳給殷誦的“快樂”基因,讓他慢吞吞卻還是清晰地向哪吒確認道:“哥哥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哪一種喜歡?”哪吒沒有立刻給出答案。他低聲呢喃,重復著殷誦的問題。

    哪吒垂眼盯著殷誦帶著兩個旋兒的頭頂。短短的頭發沒有用發圈箍住。發尾垂在殷誦的耳際兩旁,只露出了一丁點紅艷欲滴的耳垂。

    哪吒不禁認真地想著這道問題的答案。

    他對殷誦這小子是怎樣的“喜歡”呢?似乎是很多種喜歡雜糅而成的那種“喜歡”。

    少時是兄長對幼弟的憐惜和愛護的“喜歡”,這份喜歡不曾因為兩人的成長而消弱。

    只是現在,又多出了另一種“喜歡”,那是……哪吒腦中回憶起五年前,他詢問武王是否喜歡殷郊時,對方的回答。

    哪吒的心定了定,找到了答案。

    他認認真真地組織語言,向殷誦傳達這份喜愛之情:“我對你的喜歡,是既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弟弟,又希望我在你眼里不止是哥哥……就是這樣的喜歡。”

    殷誦緩緩抬頭,詫異地望向哪吒。頭一次和人討論這種感情問題的年輕人,一時之間找不出應對的話。

    將自己心思想明白的哪吒,則是笑靨燦爛地望著殷誦的眼睛,一臉期待地對他說道:“誦兒這么聰明,一定能明白的吧?”

    哪吒記得殷誦小時候念過的一句詩詞,叫“心有靈犀一點通”。那時并沒有刻意去記憶,本以為早就忘記了,此時這句詩卻浮上了他的心頭。哪吒想道,自己和殷誦自幼一起長大,殷誦必然能夠聽懂他話中含義的。

    殷誦暗暗地吞了吞口水。說實話,他其實不太確定哪吒這句話想要表達的情感,是否和自己想要的一致。

    殷誦不忍心哪吒失望,努力地尋找“破題”的“方程式”。最后,他將心比心,想道:自己何嘗不是想要哪吒一直做自己的哥哥,而自己在哪吒心中不止是弟弟……個屁啊!他話都問到這份上了,怎么可能只把哪吒當哥哥啊?

    殷誦情不自禁噘了一下嘴,他心一橫,直接將主線任務展示在了哪吒面前。

    哪吒被陡然顯現的光屏逼得向后退了半步。哪吒雖然不解殷誦怎么會將光屏突然展示出來,他還是認真地將這一大段主線任務看了一遍。

    然后,哪吒沉默了。

    這狗日的光屏!竟然慫恿他家誦兒找人結婚生子!還一個孩子“獎勵”18000積分!

    其心當誅!

    哪吒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的視線穿過透明的光屏,落在小表弟臉上。

    哪吒忍不住咬了咬牙,嚴厲地告誡殷誦道:“婚姻大事……絕對不能這般兒戲!生兒育女更不能這般胡鬧!”

    哪吒從不覺得,李靖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他不希望殷誦抱著獲取積分這樣不負責的心態,去娶妻去生子。

    “你若是為了積分,去做這些事,休要怪我阻攔你,真將你關起來!”哪吒不忍殷誦誤入歧途,故意兇巴巴地警告他道。

    殷誦一愣,臉色微微一白。剛剛癟下去的嘴又翹了起來。他沒想到哪吒竟然會這樣想自己。

    殷誦也不禁升起了惱火:“我哪里會做這種事啊?我自己都是沒爹要的可憐蟲,怎會為了積分去……去和不喜歡的人生育子女?”

    哪吒聞言一怔,微微瞪大雙眼。他急忙向殷誦確認道:“你爹不要你?”聲音里已然透露出三分的火氣。

    殷誦用力地點了點頭。但是他不愿哪吒為此事懟上武王。

    殷誦解釋了一句:“他與父親……他與母親本就是一夜荒唐才有得我。他不認我,也是情理之中。”

    說罷,他又不服氣地添了一句:“他不認我,那才好呢。我也不去認他!”

    哪吒皺緊眉頭,兩條眉毛差點打成了一個結。哪吒也鬧不清武王姬發和殷郊兩人的糾葛。不過他覺得以武王的為人,不似那等不認親子的人。

    這其中怕是有誤會!

    哪吒暗想,日后有機會見到武王,自己可以代殷誦詢問清楚,或許兩人關系會有轉機。

    哪吒轉過念頭,情知自己誤會了殷誦。當即,哪吒十分坦誠地向殷誦道歉。

    第107章 想跟他搶父親,門都沒有!

    殷誦可舍不得真與表哥生氣。

    他抬起右手, 在光屏上點了一下,既委婉又直接地向哪吒提出了交往的請求。

    哪吒順著殷誦的手指,再次看向那條“以成婚為目的, 談一場戀愛”的子任務。

    哪吒默默地紅了耳根。他也不過是一個情場新手, 哪里就一點情怯羞澀都沒有呢?在愛情這個賽道上,天生仙胎著實沒給他增添一分優勢。

    見哪吒只是沉默, 殷誦先是安靜卻熱切地望著哪吒,沒有出聲催促哪吒給他答復。

    殷誦忍耐了好一會兒, 終于忍耐不住。

    殷誦左手無名指無意識地在哪吒的右手手指上勾動了兩下。他急切又可憐兮兮地巴望哪吒:“行不行嘛?”

    哪吒頓覺被勾摩的尾指酥麻酥麻的, 好似電擊。

    哪吒右手微微回縮了一下, 卻沒有掙脫殷誦的左手。一來他不想, 二來殷誦不肯。

    哪吒微微偏頭,將主線任務二中的第一條子線任務內容細細地看了一遍,而后微微垂眼看向殷誦。

    哪吒輕輕地點了下頭。

    殷誦兩眼放光, 喜不自禁!他一把松開哪吒的雙手, 轉而張開雙臂,將哪吒抱了個滿懷。

    哪吒順勢, 將撲過來的青年抱在兩臂之間。

    趁著殷誦瞧不見他的面容,哪吒一張俏麗的臉龐迅速染上紅暈,比胭脂還要明艷三分。

    哪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生平第一次不好意思地出聲問道:“你還沒有告訴哥哥, 你對我是什么心思呢?”

    “當然是喜歡啊。”從哪吒這邊得到正向反饋的青年心滿意足, 整個人都透著愉悅。殷誦的回答毫不猶豫, 坦蕩而篤定:“全世界,我最喜歡哥哥, 哥哥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人逢喜事飯量大,殷誦的胃口頓時恢復。兩個伙計看到殷誦要添碗, 也是十分欣喜,忙不迭給他做了兩碗面,每碗面條里面都放了兩顆雞蛋,上面一顆,底下還有一顆。

    餓了快一個月的殷誦,終于狠狠地吃了一頓飽飯。

    第二日,哪吒這邊就得了師叔姜子牙的傳令,跑了一趟丞相府。

    在姜子牙的安排下,哪吒只需要將身上擔著的諸多公務,分別交代給雷震子與南宮適、晁田諸位將軍,就能從西岐卸任,前往朝歌“保護”作為人質的四公子姬旦。

    哪吒重新投入到忙碌中。白日他都在軍營中,與幾位將軍做交接。

    殷誦與哪吒確定了戀愛關系,不必繼續在豆腐店禁足。哪吒被姜子牙傳喚走后,殷誦收拾收拾,跟著出了門。

    殷誦自然沒有去丞相府,而是往城東走,找到了正在糧倉里清點儲備的子吾。

    殷誦詢問子吾,要不要跟著他一起回朝歌。殷誦十分有自信,等到他們父子兩人回去朝歌,紂王絕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隨性陷害忠良。

    在殷誦看來,子吾是時候回去繼承比干留下的公爵爵位了。

    子吾卻在聽見殷誦的提議后,放下了賬簿。子吾只是稍作思考,便搖頭拒絕了殷誦的建議。

    子吾向殷誦解釋道:“我想在西岐再待一段時間。當年我周游天下,為的就是尋到被拐走的摯友。”

    殷誦立即想起子吾口中的“摯友”正是武成王府的大公子黃天化。這件事殷誦曾在黃天祿、黃天爵兩人口中聽說過。

    正是因為黃天化與子吾這段友情,當年,在商容舊園上學時,黃家兩兄弟才會那般維護殷誦這個“子吾的兒子”。

    殷誦思及闡教如今的狀況,他好意提醒子吾:“如今闡教已經斷了對西岐的扶助。黃天化只怕不會再回來西岐。”

    “堂叔與其在這里苦等,不如回去朝歌,先將爵位繼承了。”

    “朝歌是殷商都城,煉氣士并不少見。堂叔在朝歌城中,說不定更方便打聽黃天化的消息。”

    子吾只是搖頭,柔和的眉眼里光芒微微閃爍。

    殷誦觀摩子吾神色,猜想子吾不愿意回去朝歌,只怕不知有黃天化的緣故,這位堂叔怕是對朝歌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紂王不顧血緣親情,殘忍殺害了比干,是為子吾的仇人。

    但是紂王是大商的君王、殷氏一族的族長。子吾無論是作為臣子還是族人,都奈何不得紂王。

    在紂王翹辮子之前,子吾都不會回去朝歌,繼承爵位。

    殷誦將心比心,沒有繼續勸說子吾。

    殷誦將豆腐店的房契交給了子吾,托他幫忙照看這家小店:“店里的兩個伙計都是從朝歌逃難來的,還望堂叔多關照一些。”

    子吾接過房契,曉得殷誦將這家店鋪交給他,其實是在向他報答當年祖父比干留下的恩情。子吾心中感嘆,眼中帶上了許多笑意。

    子吾本就相信祖父的眼光,如今更加確定殷誦不會是第二個無情無義的紂王。

    子吾不由的在心中想道:倘若殷誦成為了殷氏族長,那是宗室子弟的福氣。

    哪吒花了兩天的時間,提前完成了交接。哪吒最后去見了一回師叔姜子牙。

    回來的時候,哪吒帶了好消息給殷誦。姜王后、東伯侯沉冤得雪,殷郊、殷洪恢復太子、王子身份的詔書已經宣告天下。今日上午剛剛由信使將這件事傳入西岐王府。

    殷誦雖然早就確定會有這一著,如今紂王真正地頒布了詔令,這消息依舊叫他萬分的歡喜,恨不得就地蹦起來,直接蹦到天上去。

    不必逗留的哪吒在豆腐店最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帶著殷誦,清晨出門,午間就趕上了聞仲大軍。

    聞太師看見哪吒與殷誦站在一起,宛如看見十二年前,自己在東海邊接見三個小兒時的情景。

    聞太師忌憚著十絕陣時,殷誦射傷闡教副教主一事——老太師既是忌憚得罪了燃燈乃至整個闡教,同樣對殷誦的兇悍手段頗多忌諱。

    聞仲干脆對趕上來的兩個年輕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們自己安排去了。

    聞仲大軍這邊早了西岐那邊大半個月,就接到了朝歌的詔令。殷郊則是更早地從殷洪這邊,得知了紂王頒布這道詔令的來龍去脈。

    太子殿下見到殷誦,當即帶著他去見姜王后與諸位長輩的魂魄。

    哪吒見殷誦被殷郊、殷洪帶走,想了想挪步找去了四公子姬旦那邊。

    哪吒將自己此來任務的實情,告知了四公子。

    姬旦哪里會介意哪吒打著保護自己的名頭,護在侄子身邊呢?他自己都是來保護和照顧大侄子的。

    哪吒稍作試探,就試出了姬旦已經和武王姬發接頭。以他對這位西岐四公子的了解,自己能這么容易試探出來,是對方“放水”故意向他漏了這個底。

    哪吒出了四公子的營帳,循著姬旦的話找去了殷郊的營帳。在帳外,他找到了武王姬發喬扮的太子親衛。

    姬發扭頭看了哪吒一眼,已然明白對方有話要與自己說。姬發當即引著哪吒去了大營之外。

    哪吒向來率真、直接。他沒有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將殷誦那日向自己“告”的小狀說與武王聽:“我與殿下雖無多少接觸,卻知道殿下不是那等無情的人。卻不知道殿下怎會在誦兒心中留下這般印象?”

    姬發心知當年的一句話在殷誦這邊留下了心結。他見哪吒來問,分明是有心為他們父親的關系調和一二。

    這是哪吒的好意,姬發不會拒絕。

    姬發沒有為自己遮掩。他將三年前殷誦夜入西岐王宮,自己卻以一句“不愿意”把兒子打發走,這整件事簡單明了地述說了一遍。

    哪吒怎么也沒想到,殷誦這心結是這么來的。他不禁沉默,而后不解地詢問道:“殿下為何如此?殿下那時說的若是真心話,現下為何在殷商大營中,與我師兄殷郊做了個親衛?”

    姬發不由得苦笑:“你且看得出這一點,誦兒那般聰慧,他怎會看不穿?”

    哪吒聞言,忽而冷下臉,一語雙關道:“智者千智尚有一失。世上的人誰能事事都明了、透徹?”

    “你親自在他心上種下心結,他對你心生埋怨,難道還要怪他嗎?”

    “我哪里有那等資格埋怨誦兒?”姬發臉上的笑意苦味濃厚,“實不相瞞,我早已后悔了。”

    哪吒瞧著姬發只說“后悔”二字,卻不愿辯解當初說出那番話的緣由。哪吒暗道姬發必是有苦衷,且不能與旁人——至少是不能與他說。

    哪吒悻悻然,忽而覺得乏味得很。

    姬發到底是殷誦的生父,哪吒不好拿出平日的派頭,強逼姬發道出真相。

    最后,哪吒只得和姬發一同,兩人不發一言地回到大軍營地。

    殷誦這邊和親人好生團聚了一回。他走出營帳的時候,沒有瞧見哪吒,卻看見了黃天祥站在兩丈外。顯然是黃天祥接到消息立刻跑來,想要與他匯合。

    殷誦看見黃天祥,立刻想到了蝎子精那一茬。雖然他在哪吒那里得了許多安慰,卻不能抵消他對黃天祥的愧疚。

    黃天祥看出殷誦神色不對,連忙上前詢問。

    哪吒曾與殷誦說過,與其只在心中覺得虧欠,折磨自己,不如與黃天祥說明白。殷誦想起這句話,抿了抿唇,決定向黃天祥坦白。

    方才,在父親的營帳內,殷誦剛剛從叔叔手中拿回養鬼瓶。而后,他與姜王后、黃貴妃、商容和比干相見。就連公子乾都跑出來放風,湊了個熱鬧。

    殷誦親口說出了自己與蝎子精聯手做局,哄騙紂王的過程。姜王后沒有一點責怪他的意思,反而十分憐惜他這個孫兒,叫他受了這么多的委屈。

    因為姜王后這句“委屈”,讓殷誦的父親和叔叔很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黃天祥坐在自己的營帳內,靜靜地聽著殷誦的敘述。

    黃天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他沒有立刻與殷誦說話,而是好好地組織了一番語言后,方才說道:“我怎會怪你呢?你又不是真與那妖怪聯手了。”

    黃天祥止住殷誦要開口說的話,進一步與他說道:“你看,我的父王、祖父、兩位兄長,還有叔叔他們,眼下為了家族的安穩與容光,哪里還敢將母親與姑姑的深仇大恨掛在嘴邊。更枉論,為她們報仇了!”

    小光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殷誦,語氣篤定道:“可是誦兒,我知道你只是與蝎子精虛與委蛇,你絕對不會放過它的。”

    “我啊,還沒有那么笨哦。”黃天祥兩眼微微彎起,說道,“你也不要因為與我感情好,便為這件事為難自己。”

    黃天祥話音落下,壓在殷誦心頭的愧疚猶如飛走的重石。

    殷誦如釋重負,伸手在黃天祥的肩膀上拍了兩下:“謝謝。”

    “謝什么?你教了我那么多道理,我豈能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黃天祥佯裝氣哼哼道。

    兩個年輕人相視而笑。

    殷誦出了營帳,找到了哪吒。哪吒看他神色輕松,身后又跟著黃天祥,便知道殷誦已經和小光頭說開。

    殷誦快步來到哪吒面前,與他提議道:“哥哥,我們去找塊地,把營帳搭起來呀。”

    基于他們兩個是戀人的關系,殷誦覺得他和哪吒的帳篷應該搭在一起,方便增進感情。

    說不定,光屏看到他們感情這么好,就將每天一百的積分獎勵增加到兩百呢?

    殷誦心里美美地想著。

    哪吒自然同意。

    黃天祥立即上前,要給他們幫忙。哪吒和殷誦都沒有拒絕。

    三人趁著天色尚早,在大營西邊角落找了一塊空地,搭建營帳。沒一會兒,殷郊、殷洪及其殷郊的親衛“姜野”一起尋了過來,給他們搭了一把手。

    姬發一面幫忙,一面分心,時不時朝兒子和哪吒的方向看去兩眼。

    殷洪就站在姬發面前忙活。二殿下當即嫌棄起姬發干活不認真。

    姬發朝二殿下抱歉地笑了笑。原本,與姬發在一處的是太子殷郊。但是殷洪瞧見他們兩人這邊有說有笑,立馬擠了過來。殷郊嫌人太多,熱得慌,便去了另一邊幫忙。

    回去后,武王主動與太子殿下提到兩人的兒子與哪吒之間的關系。姬發覺得這兩個人現在比過去親密了很多。

    殷郊在這方面頗為遲鈍,但是經過姬發的提醒,也覺出一絲味兒來。

    殷郊瞬間覺得,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地位,又被哪吒擠下去了!

    但太子殿下對此毫無辦法!

    殷郊氣哼哼地坐在案旁,對自己生起氣來。

    姬發瞧見殷郊氣呼呼的模樣,猜到這人肯定沒有聽明白自己話中的暗示。這位殿下在那方面情感著實過于遲鈍了。

    姬發走到案旁坐在殷郊對面。他微笑著出聲道:“殿下,怎么生起自己的氣來了?”

    殷郊抬頭看了姬發一眼,而后目光落在自己擱在案上緊握的左手。

    殷郊悶了半天沒有說話。姬發十分有耐心地等在一邊。

    半晌,太子自己忍耐不住,郁悶開口道:“誦兒對哪吒這般親密、信賴,皆是因為當年賊人將他擄走,投入東海。是哪吒救了他,又護著他長大。”

    “終究是我這個父親沒有盡到責任。我又有什么資格去管他們?”殷郊氣餒地說道。

    姬發聞言笑意斂起。他垂下眼簾,輕輕地說道:“我才是那個半分責任都沒有盡到的人。”

    殷郊抬頭,看向姬發。他磕巴地對姬發說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殷郊說罷,也不管這兒是自己的營帳,他直接起身,帶著幾分急切走了出去。

    姬發抬手捂了捂因為太子的一句話而發緊、酸疼起來的心口處,而后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氣。

    殷郊在大營中漫無目的地走動。不知不覺來到兒子的營帳外。姬發方才的話在他腦海中回響,等到太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進去。

    殷誦正坐在案后,手里拿著一長卷紙張在看。那紙張少說有四丈那般長,兩丈那么寬。上面的文字分明是拓寫下來的。

    殷郊立即被這卷紙轉移了注意力。他走到兒子身前坐下,低頭望著紙卷上拓寫的古老文字,出聲詢問道:“這是什么?”

    殷誦抬頭,笑著回答父親:“我六歲那年,不是從祖廟里拿了許多東西出來么?這張紙是我半個月前從護國神鼎上拓寫下來的。”

    殷郊目露驚訝。他早就聽殷誦提過當年殷誦與哪吒一起盜了太廟這件事。只是他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兩個家伙竟然連護國神鼎都偷了!

    殷郊納悶,自家弟弟總是抱怨他這個兄長行事冒險,不計后果。但是他以前做的那些,和殷誦、哪吒這兩個家伙在太廟干下的事情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殷郊稀罕地看了一會兒紙卷上拓寫的文字。發現殷誦正在看的這一段,正是夏、商兩朝國巫對天命、人族氣運、國運的闡述與他們各人的理解。

    殷郊想起三個多月前,在岐山穹頂出現的異象。殷郊明悟,自己兒子已經知曉商、周兩國的氣運都在他一身。

    正如殷郊所想,殷誦正在研究自己身上的人族氣運。殷郊對此沒有多少了解,便不想打擾兒子的學習。

    殷郊困惑地問道:“這次回來,你與哪吒的關系似乎……比以前親密了些?”

    太子想著,將姬發那些話問完,自己就走。

    殷誦臉上微微一紅。他有些靦腆,但是沒有遮掩他與哪吒如今的關系。

    他十分鄭重地告訴自己的父親:“我對哪吒起了情愛之心,他亦然。所以,我們做了彼此的戀人。”

    殷郊從來沒有將兒子與哪吒的關系往情愛方面設想。太過意外的答案令殷郊震驚不已。他直接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

    “你……你們怎么……”

    殷郊只覺得自己的大腦,都要被兒子這句話“嚇”得停止運轉了!

    難道哪吒不應該和他們一樣,都是男人嗎?他家的小子怎么會喜歡上同是男人的哪吒呢?

    而且,這兩人的輩分也差了啊!!!

    殷郊一張臉漲得通紅,卻不是生氣和惱怒,純粹是意外窺探到兒子的情感秘辛,以及直面這段禁忌愛情的窘迫和慌張。

    雖然殷誦一直稱呼哪吒為“表哥”,但是他們真正的輩分是堂叔侄啊!

    雖然這是干親,還是六百年四十前,成湯老祖認下的干親,這輩分也還是……算數的,不是嗎?

    何況,哪吒是煉氣士,且已經成了仙體。仙凡相戀,怎會有好結果?

    殷誦沒有想到,父親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下意識地問太子道:“你生氣了?”

    殷郊愣了一下,從心地搖了搖頭,不愿兒子誤會自己:“你一直說要做大商的王,我以為……”

    殷郊困惑。以他自幼受到的教育,身為大王,理應子嗣為重。可是與男人相戀,如何有子嗣呢?

    殷郊并不覺得哪吒會有和自己一樣的體質。

    殷郊用力地撓了撓頭:“你們都是男孩子啊!”

    殷誦聞言,也是愣了一下。他記得自己好像是男男生子產物……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殷郊雖然是他的生母,但是從來沒說過喜歡他的生父或是別的男人的話。

    殷誦不由得將頭偏到一邊,用左手摸了摸脖子。他沒有去追問殷郊喜歡的是同性還是異性,免得給某個男人做了神助攻。

    他跳過這個話題,直接問殷郊道:“父親是覺得我與別人不一樣……不正常嗎?”

    殷郊心臟猛地一跳,隨即疼痛了起來。太子殿下連連搖頭:“我怎么會這么想?”

    “唔……”殷郊雙手捂住自己的腦門,覺得有些頭疼。但是比起有的沒的,讓兒子誤會自己,更因此傷心,是殷郊絕不愿意的事情。

    殷郊很快想通自己最在意的是兒子的平安與快樂。他放下了雙手,撐在案上,細細地將兒子的眉眼描摹。

    殷誦靜靜地坐在案后,等待著父親開口。他原本還有些擔心,現在與父親四目相對,此時對方的神情,讓他緊張的心情忽然平靜了下來。

    即便殷郊不開口,殷誦也知道父親不會反對他與哪吒。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聽到殷郊開口:“誦兒一直是個有主張的孩子。父親相信誦兒的每一個決定。”

    父親的肯定回答,讓殷誦兩邊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揚起來。殷誦毫不吝嗇地將滿心的歡喜都展露在臉上,一雙眼睛好似點綴了星光,明亮而璀璨。

    “原來父親這般信任誦兒的決定!”殷誦當即歡喜道:“那父親把姜野辭了,讓他回老家去吧!”

    “那不行!”殷郊臉色一變,下意識開口,直接拒絕了兒子的提議。

    殷誦:=_=

    本來殷誦只是隨便一說,但是父親的反應讓他有了極大的危機感。殷誦十分懷疑,他不在的這幾個月里,已經讓武王姬發尋到了機會,挖了他的墻角!

    這不行!殷誦暗暗警惕,姬發老兒想跟他搶父親,門都沒有!

    第108章 這口氣,你們闡教弟子竟然忍得下?

    殷誦和哪吒趕上殷商大軍的時候, 大軍再有半個月就要抵達朝歌。

    眼瞅著中秋將至,凡是家在朝歌的將領與士兵,無不是歸家心切, 個個都精神振奮起來, 恨不得一日走上平時兩三日的路程。連帶著其他士兵也跟著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如此趕了三日路,天上忽然飛來一位道人。

    道人身穿樸素道袍, 座下是一頭黑虎。黑虎腳下生風,騰云駕霧不在話下, 一看就不是凡品。

    黑虎駕著風, 載著道人落在大軍前頭, 四足卻不落在地上, 頗為裝逼。

    殷誦身騎黑馬,跟在父親殷郊身側,只比元帥聞太師落后一個半身位。

    殷誦微微翹首, 望向“黑虎道人”。

    眾人正在猜測這道人身份, 就看到為首的聞太師催動墨麒麟,主動迎了上去。

    聞太師口稱一聲:“趙道兄!”

    顯然, 這突然而至的道人,與聞太師是舊相識。

    老太師語帶笑意,頗為親熱地詢問黑虎道人:“你怎地出山來這凡間了?”

    原來這位騎著黑虎的道人,乃是截教排得上號的大高手, 黑虎玄壇趙公明。

    這位趙道人常年在峨嵋山羅浮洞修煉, 少有外出。如今他主動尋來, 叫聞太師如何能不意外與歡喜?

    趙公明與聞太師互相行禮稽首。這卻是一個十分豪放的煉氣士。

    這位趙道兄手中拂塵一揚,就聽他笑道:“有個姓申的老道士, 尋到貧道門頭上,言說封神大劫出了岔子, 正是我們截教弟子在人間走動的大好時候。”

    “貧道本計較著前往朝歌驗證,卻在云頭上瞧見了聞道兄。”

    “貧道琢磨著道兄是殷商國師,是教中在人間最好的門路。認熟不就生,貧道便按下云頭來與你匯合。”

    聞太師聞言大喜。

    老太師這回平定西岐,捉回武成王一家,凱旋而歸,本該欣慰才是。奈何殷誦射了闡教副教主一箭。聞太師這幾日一想起這件事,心中就十分不暢快,擔憂闡教按著這樁事,站到明面上與大商為敵。

    趙公明這番話讓聞仲頓覺肩頭一輕,心下更是踏實了不少。

    這趙公明修為不淺,本事不小,手上的法寶更是在整個修仙界都是排得上號的。

    趙公明卻不只他一人厲害。他還有三個妹妹,合稱“三霄娘娘”,在仙界亦是聲名響亮。

    聞太師正要向趙公明打聽,那姓申的道友是哪一位,就聽到趙公明提前通知他道:“聞道兄這邊好生打點一番。貧道聽姓申的老道話里意頭,他怕是要尋來不少截教門人,上朝歌去。”

    “諸位同門都不是耐煩人間規矩的人。他們怕是都要來尋道兄尋方便的。”

    趙公明這話喜得聞太師兩邊白眉都聳了起來。向來沉穩、不茍言笑的老太師,此時已是歡喜得不能自抑。

    聞仲連忙應道:“諸位道兄都是為了公義,扶助大商與天下蒼生而來。這些許方便算得什么?”

    太子殷郊與二王子殷洪騎馬落在主帥身后。兩人聽著前邊談話,雙雙臉色微變,不甚愉悅。

    兩位殿下氣性本就大,現在見到此情此景,兩人很是氣恨自家門派不中用,偏要走那崎嶇偏道。

    如今好了,十二金仙并許多弟子在十絕陣上白忙活一場不說。眼下這情況,分明是叫截教弟子“撿漏”了去!

    殷誦聽到“姓申的老道士”這幾個字,立即明白趙公明出現在這里的因由。這本就是他一手策劃出來的事情,自然是對這些截教弟子持歡迎的態度。

    只是他前邊半個身位是殷郊、殷洪,頭頂上是哪吒,個個都是闡教弟子。所以殷誦的反應十分平淡,神色不見一絲變化,仿佛他對這件事毫不在意。

    聞仲為了表示對同門道友的歡迎,發號施令全軍就地駐扎。不僅如此,聞仲還吩咐門人吉利前往附近的州府,籌措了一頓酒宴送來大軍。

    沒一會兒,趙公明的兩個徒弟陳九公、姚少司使五行遁術,追趕了上來。

    聞仲心知闡、截兩教的弟子多有齷齪,未曾要求兩位王子與哪吒一定要參與酒宴。

    殷郊干脆領著弟弟與兒子,安撫軍中情緒。

    因著聞太師宴請的是同門修行的仙人,各級將領雖然歸心似箭,到底不敢懷有憤懣之情。

    第二日,照常行軍。

    后邊幾日,果然如趙公明所說,從天上落了好幾撥截教的仙人,大多是外門子弟。

    這些闡教仙人,或是單人成行,或是二三成群。除了來時那一日熱鬧一些,平常都是各憑本事飛在天上,隨著大軍一起往朝歌而去。

    本在天上飛著的哪吒不耐煩左一個截教道人,右一個截教修士。他干脆收了風火輪,尋了一匹好馬,與殷誦并行。

    這日正是八月十二。大軍行軍至正午,士兵們又饑又渴。大軍正巧路過一片野生的棗林,聞太師當即一聲令下停止行軍。

    十萬兵士就地休息,等著火頭軍將飯食做好。

    這邊,殷誦正斜坐在駿馬馬背上,與哪吒比劃馬鞍與馬蹄鐵的形制與好處,天上忽然傳來一聲爆喝。

    眾人被這聲爆喝嚇唬了一跳,連忙仰頭往天上看去。竟是看到一道身影自天上而來,狠狠地砸在了大軍后方千里之外。

    而在云層之上,隱隱露出一道仙人身影。哪吒與殷誦定睛一看,萬沒想到云層上的仙人是個熟人:不是哪吒師叔——青峰山清虛道德真君,還是哪個?

    道德真君往黑影落下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后知后覺下邊兒飛著一群截教的仙人。

    這位闡教金仙顯然沒有料到會見到這種場面,很是愣了一下。道德真君旋即轉身,將身影隱藏在云層里,于眾人視野里消失不見。

    殷誦輕輕一挑眉,連忙低頭喚了哪吒一聲。

    哪吒心領神會,當即蹬上風火輪,沖黑影落下的地方飛去。

    很快,哪吒就背著一個人回到了營地。他人還未到跟前,已經大聲叫囔殷洪,要殷郊將陰陽寶鏡給他遞來。

    殷誦、殷郊等人連忙圍了上去。

    哪吒尋了一塊空地,將背著的人平躺在地上。眾人圍上去一看,都是吃了一驚。瞧見道德真君就忍不住眼皮子亂跳的黃天祥更是失聲哀嚎一聲,撲了上去。

    黃天祥這般激動,只因為躺在地上,身受重傷出氣比進氣多的人正是他的大哥黃天化。

    殷洪一臉吃驚,不敢有一點怠慢,連忙將掏在手里的陰陽鏡紅的一面照向黃天化。

    黃天化鐵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了起來,并且重新有了呼吸。

    眾人當即松了一口氣。

    不想,殷洪剛剛收起陰陽鏡,黃天化的情況竟然再次惡化,很快便沒了呼吸。

    殷洪嚇唬了一大跳,連忙將陰陽鏡重新掏了出來,緊緊地照著黃天化。這一回,他再不敢輕易地將這法寶收回。

    殷郊瞧著黃天化,十分納悶。當初,武王姬發死在紅砂陣中,七絕了大半日,他尚且能用陰陽鏡一照便將人救活了。怎么黃天化氣兒還沒有斷干凈,竟是比那時的姬發還要難救呢?

    殷洪手里拿著法寶,扭頭看向其他人:“他這般情況,要如何是好?”

    殷誦蹙眉猜測道:“他這傷勢不會是道德真君‘給’他的吧?黃天化能犯什么事,得來這么嚴重的懲罰?”

    黃天祥從兄長身上爬起來,什么也沒說,轉身向親人所在的位置跑去。

    黃天祥剛走,以趙公明為首的幾個截教仙人按下各自坐騎與飛行法寶,落在了殷誦等人身邊。

    趙公明上前一步。他不顧橫在他面前的哪吒,伸長脖子往黃天化那邊瞧了一眼。

    趙公明譏笑道:“這原是清理門戶呢。”

    哪吒、殷郊、殷洪三人齊齊變了臉色。

    截教眾人當即半點面子不給,紛紛發出嗤嗤的嘲笑聲。

    趙公明眼珠兒一轉,笑道:“這小道士是你闡教三代弟子吧?本仙曾與道德老道交手過,他的手段本仙最是清楚。小道士正是中了他的掌力,三魂六魄都散了。”

    趙公明看向殷洪手中的陰陽鏡,對著他誠心實意地稱贊了一句:“你這寶貝當真是個好東西。不過,僅憑這件法寶就想救下小道士,是癡人說夢了。”

    殷洪默默不語,只執著地將陰陽鏡對準黃天化。

    哪吒與殷誦對視一眼。而后,哪吒看向殷郊、殷洪,對他們說道:“我去尋幾位師叔的住處看看,興許能尋來辦法救他一救。”

    殷誦思及闡教如今的局勢,跟著開口道:“我同你一起去。我們先去終南山問問。”按照雷震子的說法,如今十二金仙還活著的,有一半正聚在終南山云中子處。

    哪吒正要答應,忽然半空中傳來一聲輕斥:“老實點。”

    隨即,趙公明的兩個徒弟押著一個中年漢子落到了眾人面前。

    哪吒定睛往陳九公、姚少司押著的人看去。這一看,好了得,竟然是他那“被拐走”多年的老父親——李靖!

    陳九公、姚少司瞧見哪吒瞪過來,雙雙被這殺神的視線嚇了一抖,連忙撤手。李靖一個踉蹌,連忙打了個滾。

    李靖慌忙之下,倒是還記得最小的兒子素來看自己不順眼。他竟然直接跑到了殷誦身后,想要借這個“外甥”高大的身形遮掩自己一二。

    殷誦豈能給他這便宜?腳下一閃,人已經躲了開去。

    李靖也是“機智”,見殷誦靠不住,轉而跑到地上的黃天化身邊,趕在哪吒動手前疾呼:“莫動手,為父已是知錯了!”

    哪吒哪里信這種話呢?依舊抬手就要打。

    李靖被嚇得心肝兒活蹦亂跳,趕緊地說出了黃天化這番遭遇的緣由,這才將哪吒的注意力與仇恨給拉去了別人身上。

    眾人就聽到李靖嘴不停歇,一口氣道出了道德真君師徒的齷齪。

    原來,半年前燃燈道人在紅水陣中受了一支軒轅神箭。燃燈那時沒有抓出放箭的狠人,就被同在陣中的道德真君救去了昆侖山。

    因著十二金仙在十絕陣上失利,武王更是“身死”紅砂陣,樁樁件件與掌教天尊算計的不一般。道德真君不敢延誤掌教天尊的大計,急忙帶著副教主就直接去了玉虛宮中,求到了掌教元始天尊跟前。

    元始天尊聽聞下界竟是出了這等“紕漏”,亦是吃驚,當即就掐指運算起來。卻是有高人遮蔽,生生地叫闡教掌教一星半點破綻都瞧不出來。

    元始天尊沒辦法,只得先放下凡間的事,轉而去搭救副教主燃燈道人。

    哪里想到,軒轅神箭是圣人所用圣器,非同一般。元始天尊的確設法將這支利箭從燃燈胸口拔出。但是這支利箭飽食燃燈的鮮血,竟然起了妖性。利箭拔出時,當即化作一道“靈蛇”順著元始天尊的掌心,就鉆進了他的右手臂中。

    若不是元始天尊道行高深,手段繁多,將這靈蛇利箭控制在右臂,叫它不得蔓延。只怕這位闡教天尊也要如副教主一般,身受重創。

    “我那師父好不容易被拔了軒轅神箭,立即拖著傷體回了靈鷲山。他想要報仇,可惜根本不知道哪個是他仇人。”

    李靖偷偷瞥了一眼閃在一邊的殷誦。

    李靖趕緊轉移視線,緊緊地盯著哪吒,就怕這個“不孝子”上來給自己一下子,叫自己小命涼涼。

    “那老道曉得軒轅神箭的來歷,便將這筆債記在黃帝老爺的后代頭上。”

    “但是,他與掌教天尊不知為何,竟是起了偓促。他回頭又去了玉虛宮一趟,回來后就收拾起家當,赫然是要投奔西方教。”

    “可巧,道德真君惦記老道傷勢,今日帶著黃天化尋來靈鷲山。兩個老道士商議了一番,道德真君便要跟著燃燈一起去西方教做和尚。”

    “黃天化是道德真君徒弟,身上有些機緣。道德真君便想帶他一起去。”

    李靖看向黃天化,搖搖頭嘆息道:“這小兒卻是個貪戀人間的,竟然不肯跟著去。他反而想回到凡間。也不計較在西岐還是朝歌,只管讓他能有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就是。”

    “道德真君向來說一不二,哪里肯許他?師徒兩人一來二去就爭吵了起來。”

    “吵到最后,道德真君直言白白教導、養育了這個徒弟這么多年,于是當場給了黃天化兩掌。”

    “一掌破了黃天化的根基與修為,斷了兩人師徒之義;一掌打散黃天化三魂六魄,全當道德真君拿回了這些年對黃天化的養育之恩。”

    “道德真君言說黃天化是他自武成王府撿來的,他便在今日將他送還給武成王府。”

    哪吒、殷郊和殷洪三人聽完李靖的敘述,一個個臉色生冷如極地寒冰。

    武成王一家這時全都跑了過來,可巧聽見李靖最后幾句話,一個個面無人色。黃天化的父親黃飛虎更是痛徹心扉,大叫一聲,想要撲到黃天化身上,卻是半途生生地氣暈恨昏了過去。

    緊跟在黃飛虎身后的黃天祥與黃天祿連忙快步上前,一面掩泣一面撐住黃飛虎魁梧的身軀,免得他栽到黃天化身上去,叫黃天化傷上加傷。

    哪吒瞧也不瞧武成王一家。他死死咬住牙,一字一頓詢問李靖:“你不跟著你那師父去西方教成仙,跑來這里做什么?”

    李靖瞧著哪吒神色,意識到這小子殺心已經起了。

    雖然知道哪吒這份殺心不因自己而起,李靖依舊被嚇唬得瑟瑟發抖。

    李靖的回答倒是頗為老實:“自從玲瓏寶塔被毀,那老道就看我十分不順眼。后來他哄著我前去你師祖度厄真人那里騙來了定風珠,此后他再沒正眼瞧過我。”

    哪吒自然知道,李靖口中的師祖度厄真人是哪位。

    李靖當年在陳塘關時,對自己曾在西昆侖修仙一事頗為得意,時常在家中吹噓自己如何得八寶云光洞度厄真人的寵愛,兩人“名為師徒,實已是父子之情”。

    只是哪吒沒想到,燃燈道人竟然這般欺人,竟叫李靖這個背叛前個師門的人去哄度厄真人的法寶!

    “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老道收我做徒弟不過幌子,他真正要的是借我的手,把持你們兄弟三人。”

    李靖說罷,不禁垂頭喪氣起來。李靖難以忍耐地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他不過是想求條仙路,怎地就這般艱苦波折?

    李靖實在想不明白,明明三個兒子都是天生的仙體,他這個做父親的怎么會一點仙緣都沒有!

    哪吒不再理會猶如喪家之犬的李靖。他扭過頭去,看向地上的黃天化。

    殷郊和殷洪也是默默不言語。兩人的雙眼卻是煞紅一片,顯然也是為黃天化的遭遇動了真怒與殺意。

    偏偏這時,截教眾仙還要在旁邊冷嘲熱諷,明著說風涼話。

    就在殷郊與殷洪轉頭,對截教仙人怒目而視時,哪吒陡然將手伸向殷誦。哪吒紅著眼眶看向殷誦:“誦兒,將軒轅神弓給我。那兩個老道背叛師門,殘害我闡教弟子,我等怎可教他們如意?”

    殷郊聞言,當即一把握住落魂鐘,冷澀道:“正是如此道理!”

    姬發站在殷郊身后,心中一個咯噔。

    姬發立即料想到哪吒與殷郊想要做什么。他對西方教了解不多,卻也知道這個教派在仙界的勢力僅次于人、闡、截三教。

    姬發心中焦急,極擔心殷郊和哪吒做了一回雞蛋碰石頭的買賣。

    姬發當即就要開口,叫殷郊和哪吒將這情況回報他們的師父,讓闡教去處理這件事。

    站在趙公明身邊的菡芝仙目光在同門臉上轉了一圈。她忽然開口道:“眾位道兄莫要再說這等玩笑話,反叫別人笑話了!”

    “仙家無人不知截、人、闡三教掌教同出老祖鴻鈞門下。于外人眼中,三教從來都是一家,同氣連枝。”

    “西方教不將闡教放在眼底,公然挖掘闡教副教主投入他門下。這固然是打了闡教的臉面,又何嘗不是往截教、人教兩位掌教臉上呼巴掌?”

    “依小仙之見,三教正如手足兄弟,關起門來爭吵是常有事。但是開了門,理當一致對外。萬沒有叫外邊的阿貓阿狗看低了三教的道理!”

    截教眾仙聽到菡芝仙這番話,多數不服氣,罵罵咧咧叫菡芝仙莫說這等多管閑事的話。

    趙公明在這些仙人中實力最強,說話最有分量。他卻沒有反駁菡芝仙,反而低頭沉吟起來。

    趙公明暗道:如今,闡教出了這等笑話,卻正好教我等有了把柄去轟殺了燃燈那禿驢。眼下我等下山,為的就是揚截教威風。何不借此機會,往西方教地盤上鬧一鬧?便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等是為了闡教出頭,西方教兩個教主想要尋仇也是往玉虛宮去!

    這當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趙公明心思一動,便覺得菡芝仙這一番話十分之妙。趙公明當即壓下同門的聒噪,對哪吒與殷誦說道:“正如菡芝仙所言,三教本是一家。燃燈、道德兩道這般作為,是不將三教放在眼底,更是將西方教捧到了三教之上。”

    趙公明激將道:“這等惡心事,你們闡教能忍,我們截教卻是忍不了的。”

    說罷,趙公明取出法寶二十四顆定海珠,然后朝空中喚了一聲。坐騎黑虎卷動風云來到趙公明面前。

    趙公明爬上黑虎,朝自家同門招呼了一聲,便催動坐騎騰空,向西方飛去。

    截教眾仙面面相覷。菡芝仙又來勸說眾仙以大局為重。

    與菡芝仙焦不離孟的彩云仙子更是拿出法寶戳目珠。這仙子膽量極大,儼然是想用這顆珠子戳去燃燈道人,甚至是西方教兩位教主的眼珠子。

    第109章 防人之心不可無

    殷誦沒去管截教仙人。他應哪吒要求, 從儲物袋中取出軒轅神弓并兩支神箭,都交給了哪吒。

    殷誦異常冷靜。他向哪吒建議道:“我與哥哥一同前往終南山,說不定能替黃天化求來救命的藥。”

    哪吒接過弓箭, 收入豹皮囊。他瞧一眼地上緊閉雙眼的黃天化, 忽然遲疑了起來。此時哪吒知曉黃天化出事的緣由,他反而不敢貿然叫殷誦隨同前往昆侖山。

    哪吒當即拒絕道:“我一人去省事一些。師叔們若是有藥, 有心救治黃天化,只我一人去也是一樣的。”

    殷誦明了哪吒的顧慮。他沒有執著, 而是乖巧地點點頭。

    哪吒看了殷誦一眼, 轉身便要往終南山而去。

    殷郊瞧哪吒馬上要走, 連忙喊住了他:“我也去!”

    哪吒回頭, 皺眉詢問殷郊:“若是遇上你師父,你該如何?”

    殷郊沉默半晌,到底心中有愧, 沒膽兒立刻去見師父。按照雷震子的說法, 廣成子在十絕陣一役中受傷不淺,被削去了頂上三花, 如今已是丟了金仙境界。

    姬發微微偏頭,開口替殷郊解圍。他提議道:“殿下只在山下接應,應該沒事吧?”

    太子殿下兩眼一亮,連連點頭。殷郊連忙對哪吒說道:“我只在山下等你就是。”

    哪吒朝殷誦那邊望了一眼。見殷誦沒什么反應, 哪吒便點頭同意了。

    殷洪端著陰陽寶鏡, 一刻不停地照著黃天化, 堪堪保住這位同門的性命。二殿下聽著旁邊兄長與哪吒的對話,心急得不得了:“我也一起去。”

    殷誦扭頭, 望向叔叔:“二叔就算了吧。你走了,誰來施展陰陽鏡護住黃天化?”

    殷洪聞言, 面色一僵。

    旁邊一個沒眼力的截教弟子聽到這話,立即假好心地走過來,說道:“這位師侄不妨將這寶物暫交貧道。貧道向你保證,絕不叫地上這位師侄斷了氣去。”

    殷洪自然是不肯的。除了殷郊和殷誦這兩個至親,他至多將陰陽寶鏡交給哪吒代為保管。就是雷震子這些截教弟子,他都不愿意。

    就在殷洪喪氣,自己不能湊這份“熱鬧”的時候,殷誦腰上的養鬼瓶忽然動了動。

    殷誦連忙揭開瓶塞。就見姜王后與黃貴妃兩人裊裊地飄了出來。

    黃貴妃盈盈向二殿下行禮。姜王后連忙拉扯住黃貴妃,阻攔她真的向殷洪拜下去。殷洪同樣嚇了一跳,連忙跑到另一邊去,手上陰陽鏡卻是不敢片刻離了黃天化,始終對準照著他。

    姜王后替黃貴妃開口,對自己的兒子殷洪說道:“你將這件寶貝交與我二人吧。”

    殷洪聞言,不禁向母后看去,恍然察覺兩位娘娘呆在養鬼瓶中修煉,已是正經的鬼修,實力著實不差。只怕再修行上幾年,兩位娘娘說不得比他這個正經修仙的都要厲害。

    殷洪心下一突,一面為母后與黃貴妃高興,一面為自己的修為掬了一把心酸淚。

    殷洪不禁在心中發誓,待兄長登上王位,自己便要一心一意地修行去。

    殷洪倒不擔心,陰陽寶鏡會被別人搶去。但凡有人想要爭奪,兩位娘娘大可以用白的一面照死對方。

    姜王后上前,從殷洪手中接過陰陽鏡。

    殷郊原本想讓殷洪留下保護殷誦。眼下大軍中這么多截教弟子,他實在不放心留殷誦一人。但是他看到姜王后攜著貴妃從養鬼瓶中出來,便不好開口說這樣的話。

    哪吒也不再說什么。他放出風火輪便先行了一步。殷郊、殷洪兩人念動五行法訣,緊跟在哪吒身后,向終南山趕去。

    菡芝仙看到哪吒三人離開,當即對其他截教仙人說道:“如今闡教三代弟子都敢為同門報仇。枉我們截教號稱天下第一大教,教中英杰無數,三界之內無處不可往。結果遇上一個西方教,竟然只有趙道兄敢出頭。”

    菡芝仙“嘖”了一聲,扭頭對彩云仙子說道:“趙道兄一人前往西方,著實兇險。無奈你我實力不濟,一起過去也搭不上什么忙。”

    彩云仙子冷冷說道:“何不去尋三霄師姐?她們俱是道兄親妹,豈會忍心看他孤身涉險?”

    “正是此理!”菡芝仙點頭稱是。她忽而轉頭往殷誦這邊看了一眼,看得殷誦十分的莫名其妙。

    殷誦以為她要與自己說些什么,結果菡芝仙直接回過頭去,與彩霞仙子一起飛到天上,徑直奔向東海而去。

    余下截教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個身穿大紅袍,藍靛面孔的仙人開口道:“聽菡芝仙道友話頭,她們是要去尋三霄娘娘了。”

    “那又如何?”一名道人在旁邊搭話,好奇地問道。

    大紅袍道人立即輕蔑了地看了問話的道人一眼。他與眾人解釋道:“你們不曉得,這三位娘娘本事不比她們兄長差不說,手上有兩樣極為厲害的法寶。”

    “一為混元金斗,可以網羅乾坤四海,便是闡教十二金仙也不能敵!更有一對蛟龍化成的法寶,名為金蛟剪,天地萬物皆可裁剪,縱是得道高人也能一截兩斷。”

    先前那個問話的道人,原本被大紅袍道人蔑視,心頭正不舒服。他卻是一個愛好八卦、藏不住話的,聽到大紅袍對三霄法寶的描述,又忍不住驚嘆出聲。

    大紅袍道人輕哼一聲:“只這樣也還好。這三位手上有一張九曲黃河大陣陣圖,殺伐之力可勝大羅金仙。一旦布置,只怕是咱們教主入得內中,也要脫一層皮才能出來。”

    此話一出,截教仙人大多都不肯相信,皆道掌教通天教主何等了得,豈能被三霄區區陣法就難住的?

    也有與大紅袍道人相熟的,卻是都信了他的話。這些人占了大營中截教仙人一小半兒,竟然跟著大紅袍道人一起往西邊去。顯然是想趁著趙公明、三霄顯神威時渾水摸魚,賺取名頭。

    這些人一走,余下的仙人有立場不堅定的,陸陸續續又走了三分之一飛往西方。最后剩下兩個道人自持老成,不曾跟風離去。

    殷誦與姬發對視一眼,轉身來到黃天祥身邊。姬發則是大步走到李靖面前,與他攀談起來。

    李靖算得上一根老油條。他卻不敵姬發,被姬發三言兩語套了話去。李靖被套了話,不僅不警惕,反而十分高興,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此時,黃天祥正蹲在地上,扶著他的老父親,一張圓臉濕漉漉的。

    殷誦伸手,在黃天祥的肩膀上輕輕碰了一下。黃天祥當即回神。

    黃天祥叫來三哥黃天爵,叫他替換自己的位置,莫叫父親黃飛虎跌到地上去。

    然后,黃天祥緊跟著殷誦往營地右邊走。后知后覺的聞太師與他們擦肩而過。

    殷誦帶著黃天祥鉆進棗林。到了深處,殷誦往回瞧了瞧。

    確定沒人跟上后,殷誦回過頭來,對黃天祥道:“我這邊有件十分艱險卻無比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黃天祥聞言,神情一凜。黃天祥抹去臉上最后一點淚漬,而后挺直腰板詢問道:“什么事?你盡管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吩咐的事,我絕不推諉!”

    殷誦自是知道黃天祥不會推拒。他也不與黃天祥客套,直接與他說道:“西方那邊情況頗為特殊,一二百個小國,上千萬百姓都是西方教的信徒。信徒供奉他們如供先祖。”

    “這本是他自家事,挨不上我們。但是眼下燃燈道人投入西方教。那道人心胸狹隘,曾受我一箭,又與闡教教主有了齷齪。他日他必回頭來尋仇!到那時,又怎會是他一人前來?”

    黃天祥不用殷誦點明,已經了悟殷誦要交代給他的任務:“誦兒是要派我去西方教治下,給他們搗亂?”

    殷誦頷首:“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不喜歡西方教傳教的方式,更不樂意大商子民如西方那些小國百姓一般,對西方教好似孝子賢孫俯首帖耳。”

    說罷,他將太乙真人給他煉制的小型儲物袋清空。殷誦從商城里兌換了一大堆佛教經本,統統放入儲物袋。

    光屏似乎是個唯物論者,這些佛門經典與《麻衣相法》一般便宜,大部分比《麻衣相法》還要便宜一半。二三百本經書,不過一千五百積分。這一點消費,殷誦還是“奢侈”得起的。

    除了經書,殷誦又放了一千套鈦鋼鎧甲與刀戟在儲物袋里。

    想了想,殷誦又兌換了兩大箱子連環畫與一套《馬列毛》放置在儲物袋里。殷誦兌換后者,純粹是未雨綢繆,避免黃天祥翻閱經書太多,把自己讀成了真和尚。

    殷誦將小型儲物袋扔給黃天祥,并對他說道:“事情來得太過倉促,也不能給你準備什么。你且看著這些東西辦吧。”

    黃天祥眼睜睜看著殷誦將佛經、鎧甲這些東西放進小儲物袋里,幾乎將這個儲物袋塞滿。他接住儲物袋,當即打開,從中拿了一本佛經在手里翻了翻。

    黃天祥快速翻完一本經書,已經懂得殷誦是要他拿著這些經書去刨西方教的“根”。

    黃天祥將佛經扔進儲物袋。他一邊將儲物袋塞入懷中,一邊說道:“你放心。世人尋求的不過“名利”二字,貴族尤其如此。西方諸國世家中能有一成真心信奉西方教,已是西方教極大的能耐。有你這些準備,動他根基不難。”

    黃天祥稍作沉思。他道:“但我一人前行,難保遇著孤木難支的境況。我現在去找二哥,著他跟我一起前往西方。”

    殷誦點頭。他十分信任黃天祥的本事。他只管發布任務,黃天祥要怎么做,殷誦不會指手畫腳!

    殷誦對黃天祥說道:“此事不急在這一時。待你大哥這邊情況好轉,再說。”

    黃天祥聽到殷誦提到自家大哥,不由得一股心酸直冒上鼻尖,叫他心中叫屈不已。

    殷誦讓黃天祥先行出了棗林,他自己則是繼續呆在林中。

    黃天祥出了棗林,徑直走去黃天化所在。此時黃天祥的堂叔黃明已經指揮黃飛彪、黃飛豹,在黃天化躺著的空地上支起了營帳。

    那兩個截教仙人已經被聞太師帶走。營帳內此時很是寂靜,只能偶爾聽到黃家人小聲的說話聲。

    殷誦在棗林中等待了一會兒,就看到父親的親衛“姜野”緩步進入棗林,往他這邊走來。

    姬發來到兒子跟前,與殷誦說起方才他在李靖那邊打探到的信息:

    “聽李靖言辭,闡教副教主這次投靠西方教不是臨時起意。他與西方教定然是早就有了首尾。”

    父子兩人心中清楚,按照常理,燃燈是闡教副教主,這等級別的人物投靠其他教派,其他教派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量,能否經得起闡教乃至三教的怒火。

    燃燈既然肯帶上道德真君一同前往西方教,顯然對投靠一事心有成竹。

    反正姬發和殷誦這對父子是不相信,燃燈與西方教兩位教主之間是“清白”的。

    姬誦曉得姬發從李靖那邊套出的情報不止這一點,便沒有開腔打斷姬發。

    姬發繼續道:“闡教天尊與燃燈已有矛盾,卻沒有阻攔燃燈投靠西方教。”

    姬發言下之意,此種現象非常詭異,必有內情。殷誦自然聽懂了。

    殷誦說道:“表哥是闡教培育出來的一等一的殺神。闡教若是與西方教起沖突,太乙真人定然第一時間喚走表哥。”

    姬發點頭:“觀那些截教仙人言行,此前他們對闡教與西方教的齷齪絲毫不知。可見,燃燈叛教一事并未外傳,至少已被人刻意壓下了影響。”

    “能叫闡教教主生生吞下這口惡氣的人,不可小覷。”姬發微微皺著眉,語氣沉重。

    雖說這是仙界教派間的爭斗,但是姬發深知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仙界內訌便是眼下牽連不到人族,終有一日會對人族產生影響。到時,哪怕只是仙界一點點余威,落在人族頭頂都極可能成為滅頂之災。

    姬發沒有說壓下元始天尊怒火的是哪個大能。他雖心中猜測是三教教主的師父鴻鈞老祖。但是姬發心知這猜測沒有依據,便沒有說出來,免得將殷誦的思緒帶偏。

    同時,姬發十分確信,自己猜測到的這一點,殷誦亦能想到。

    殷誦站在一棵老樹下,眼珠兒轉了轉。他同姬發一樣,先是揣測元始天尊是受了鴻鈞老祖的壓迫,才會對燃燈叛教一事敢怒不敢言。

    但殷誦如姬發所想,謹慎地沒有篤定就是這么一回事。

    不過,在殷誦看來,不論元始天尊受了誰的欺壓,只要這位闡教教主忍氣吞聲,他便有了從中謀算的機會。

    殷誦抬頭,向姬發那邊瞧了一眼。

    姬發輕輕笑了一聲,不用兒子開口,轉身便往營地走去。

    待到姬發離開棗林,殷誦當即喚來千里眼與順風耳。他囑咐千里眼道:“你再替我往申道長那兒走一趟,將這邊的情況以及燃燈道人叛投西方教一事,如實告知申道長。”

    “只要告訴他這些么?”千里眼目露好奇與不解,開口問道。

    殷誦為千里眼解答:“申道長聰慧,自然明白我要他做的是什么。”

    千里眼眨了眨眼,不再多問,轉身化為無形,便往申公豹所在的位置疾馳而去。

    哪吒那頭,不過半日時間就到了終南山主峰。殷郊與殷洪慢他許多。兩位殿下抵達終南山時,沒有上山只在山腳下等候。

    哪吒剛剛上了山峰,就遇見了玉柱洞的侍童金霞。

    比起哪吒,金霞童子更熟悉殷誦一些,感情也更好些。童子抬頭瞧見哪吒落在峰頂,當即歡喜地迎上去,左右瞧著想要找到殷誦的身影。

    哪吒沖金霞童子擺手,告知他殷誦沒有跟來。

    金霞童子頓時失望,嘟囔著還是殷誦在時,終南山熱鬧、好玩一些。

    哪吒不管這童子的小心思,徑直往玉柱洞走去。

    金霞童兒知哪吒是個殺神,更是太乙真人的心肝寶貝。小童子哪里敢跑到哪吒前頭去阻攔?金霞只好聲好氣地跟在哪吒身后,多余的話一概不講。

    哪吒未到玉柱洞,就已見到了云中子、玉鼎真人、黃龍真人三位師叔。

    哪吒連忙上前行禮。

    云中子瞧見哪吒,當即笑道:“你是無事不登他人門的人。你且說說,是為了什么事跑來這里?莫非是你師父那里出了差錯?”

    談及太乙真人傷勢,云中子臉上笑意斂起,話語中帶上了一絲嘆意。

    哪吒連忙回說自家師父尚且安好。而后,哪吒將黃天化的悲慘遭遇與兩位師叔說了一遍。

    三位真人聞言,都是皺了皺眉頭。云中子與師弟玉鼎真人說道:“道德這事做得極為難看。我們幾人都要被他帶累著,壞了名頭。”

    “他們如今投靠了西方教。累不到我們的名聲。”玉鼎真人臉色微冷,毫不留情地諷刺道。

    黃龍真人著急忙慌道:“只怕師尊還蒙在鼓里呢。我現在就去玉虛宮,將此事稟告師尊。”

    玉鼎真人伸手拉了黃龍真人一把:“當日,燃燈老道被射了一支軒轅神箭。你以為,除了師尊,教中還有誰能替他拔了那支利箭?”

    黃龍真人瞪大了雙眼:“那……師尊是同意了燃燈投靠西方教這一樁了?”

    玉鼎真人輕聲嘆氣,轉過身去看云中子,不愿與黃龍真人多言。

    黃龍真人見玉鼎真人不肯與自己細說,急得抓耳撓腮。

    黃龍真人眼見云中子與玉鼎真人兩位師兄都不與自己解惑。他干脆一跺腳,轉身去找玉鼎真人的徒弟楊戩,找這個闡教三代弟子第一任去求答案去了。

    云中子與玉鼎真人都沒在意黃龍真人去向。

    云中子告知哪吒,如今闡教金仙手中,已無人有起死回生的靈藥。想要救黃天化需要用別的方法。

    哪吒聞言,急忙向兩位師叔求教。云中子與玉鼎真人卻是雙雙搖頭,表示他們也想不出辦法。

    哪吒不禁心頭一陣發酸,替黃天化十分委屈。委屈過后是滔天的怒火!

    云中子一見哪吒雙眼赤紅,立馬知道這殺神發了真火。云中子急忙勸說哪吒不要輕舉妄動:“此事牽扯兩派掌教,不是你小兒能夠牽扯進去的!”

    “你好生回去你師父身邊,莫要叫他擔心!當日他見你死了,可是豁出性命掙出化血陣。那西方教門可比化血陣兇險百千倍。難道你要叫你那重傷的師父,往那里頭去闖一闖?”

    哪吒根本聽不進這番話。他梗著脖子,回云中子話道:“那便請師叔為師侄好生瞞住我家那老道。他若此時出門,三花怕是要散了。”

    玉鼎真人是十二金仙中殺心最強的一個,堪稱二代弟子中的殺神。他聽著哪吒這句回話,便覺得十分入耳。

    玉鼎真人當即冷冷對云中子說道:“燃燈、道德背叛闡教,我等卻是不濟事,為著丁點修為不敢出聲出力。這殺神卻愿為同門師兄弟,往西方尋那幾個臭道士的晦氣。”

    “是我們不及他,如何能阻攔他,叫他學我們的窩囊樣?”

    玉鼎真人轉身對哪吒說道:“我那徒弟正在后山采藥,你且叫他跟你一起去。”

    旁邊金霞童兒聽到玉泉山大師兄竟然跑去后山采藥,竟是一蹦三尺高,大呼小叫、著急忙慌地往后山跑去。

    哪吒被猛然躥出來的童子嚇了一大跳。他沒有多想,連忙跟上金霞,尋去了后山。

    第110章 找人

    哪吒跟在金霞童兒身后, 來到終南山主峰后山。黃龍真人先他們一步,已經早早地找到楊戩。

    哪吒與金霞走來時,楊戩正態度極為溫和地與師叔黃龍真人說話。楊戩挽著花籃, 手里還捏著一根少說長了二百年的藥草。

    楊戩回頭, 瞧見哪吒。他正要與哪吒打招呼,金霞童子已經大叫著沖他大步奔了過去。

    玉泉山大師兄目光轉到金霞童子身上, 臉上略顯尷尬。

    金霞童子幾乎要撲到楊戩身上,掛到他的手臂上。卻是不見楊戩責怪金霞, 反而十分不好意思地將花籃遞給金霞童子。

    哪吒瞧了一眼, 看見花籃里已經采摘了不少藥材。

    金霞童子接過花籃, 顧不上與楊戩說話, 連忙低頭查看花籃里的藥材。

    哪吒瞧著金霞童兒這般舉動,暗道昆侖山都說乾元山上不顯規矩,但就侍奉的金霞童子, 還是他們乾元山的更有禮貌些。

    哪吒沒有多想, 徑直向楊戩走去。豈料他剛剛走到楊戩面前,金霞童兒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哪吒、楊戩和黃龍真人的注意力不禁都被吸引了過去。

    金霞童兒只是拿出另一只花籃, 并不看向他們這里。然后這童兒就蹲在地上,將楊戩給他的花籃里的一部分藥材挑揀出來,放在空著的籃中。

    哪吒不再看金霞童兒。他抬眼,與楊戩說明了黃天化的遭遇:“同是三代弟子, 昔日我等也曾與他一同作戰。如今怎看得他受這般殘害?”

    楊戩心道, 哪吒能與金霞童兒一起來找自己, 想來這件事已得了自家師父的點頭。

    楊戩聽著哪吒敘述,十分同情黃天化的遭遇。

    正如哪吒所說, 他們與黃天化在西岐時朝夕為伴,共同作戰, 是能將后背托付對方的“戰友”。彼此情誼比之尋常同門不知深厚多少。楊戩早已經將這幾個心性活潑、率真的師弟,視作親弟弟般看待。

    即便沒得師父玉鼎真人的首肯,楊戩也是一定要出手,與哪吒一同為黃天化討回公道的。

    楊戩又聽哪吒道出,截教趙公明已經率領一棒子截教仙人前往西方。

    楊戩心知,哪吒特意說出這些,一來告知他,此去西方教非只有他們兩人,不必要謹小慎微、畏懼不前;二則便有一些激將的成分在。

    楊戩在心中輕笑哪吒滑頭,卻也知道截教弟子都去了,闡教這邊紋絲不動。不論截教最后有沒有送了晦氣給西方教與燃燈、道德,事后闡教都要丟盡臉面。

    不論是為了黃天化的同門之誼,還是為了師門名譽,都容不得他這個三代首席弟子坐而不動!

    楊戩當即喚出法寶哮天犬,又將一把新得的三尖兩刃刀握在手里。他對哪吒道:“既然如此,你我現在就去昆侖各大山峰上叫人。”

    楊戩知道哪吒在昆侖山人脈并不如何好,即安排他道:“這種事情,貴精不貴多。你兩個哥哥歸你。我去尋別的得力的同門。”

    “實在不湊巧,前兩日,你哥哥們才剛剛跟著兩位師叔回了五龍山與九宮山。”楊戩說道。

    其實,玉鼎真人也正計劃著明日帶著楊戩離開,沒想到會遇上這等事。

    “好吧。”哪吒嘆氣道。當初他在十絕陣中毒身亡,金吒、木吒與殷誦起的齷齪,他早已知曉。殷誦自然不會與哪吒說這些,哪吒都是從雷震子那里知曉的。

    金吒與木吒這樁事辦的,著實叫哪吒嫌棄。不過大敵在前,他也只能前往五龍山與九宮山,尋那兩個混不吝的家伙。

    黃龍真人一聽楊戩、哪吒要奔赴西方教去尋道德真君晦氣,不由得心驚。

    黃龍真人連忙開口道:“這等大事,怎好只叫你們小輩過去?我同你們一起。”

    楊戩聞言,眼角微微一抽。他有心勸阻黃龍真人不要湊這個“熱鬧”,又怕傷了這位師叔的自尊心,只好手抵在鼻下,認了這件事。

    哪吒眨了下眼睛,而后微微皺起眉頭。他看向黃龍真人欲言又止,最后瞧了一眼楊戩的臉色,便跟著順了這位師叔的心意。

    黃龍真人依舊不大放心。他一邊思索一邊說道:“當日十絕陣,僅我與你們師叔靈寶、道行兩人沒有入陣,因此躲過一劫。如今副教主叛教而去,我三人是教主親傳弟子,理當身先士卒,為師尊奪回顏面。”

    說罷,黃龍真人興沖沖地離開了終南山,要去尋靈寶大法師、道行天尊兩位金仙,一同前往西方。

    哪吒、楊戩齊齊向黃龍真人離去的方向望去一眼。楊戩一聲嘆息,哪吒回過頭來向楊戩一拱手,而后轉身飛出了終南山。

    楊戩低頭望了一眼正抓了一把藥草細細折著的金霞童兒,不做打擾。

    楊戩施法,將他前一陣子在山下新收的徒弟——金毛童子、銀毛童子喚到身邊,吩咐他們好生照料他們的師祖。然后楊戩獨自一人帶著哮天犬,向其他山頭飛去。

    哪吒從終南山下來,在山腳處與殷郊兩兄弟匯合。

    哪吒將山上的事說了一遍。

    兩位殿下聽聞,闡教之中竟已沒了能夠救活黃天化的靈藥。兩人臉上都十分喪氣。

    殷洪嘆息道:“早前只覺得黃天化的師父對他十分嚴厲,哪里能料到他會死在自家師父手上。”

    殷洪推人及己,想著自己這些年來何等忤逆師父,赤精子那老道士卻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曾嚴厲對付過自己。

    殷洪不由得唏噓:自己還是有些好命的。

    殷郊同樣感嘆。太子殿下還抱有一絲期望:“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得真能叫我們找著救他的方法。”

    殷郊、殷洪在師父身邊時,只一味修行,并不與其他山峰的弟子做交流。十幾年來,除了自家山峰的幾個童子,也就多認識了一個楊戩。其他相熟的弟子,如哪吒、雷震子都是在麒麟崖比武時認識的。

    哪吒沒要殷郊和殷洪跟著自己一起前往靈寶大法師、道行天尊的山頭,而是叫兩人在終南山等待,他自個兒去把金吒、木吒尋來。

    聞仲大軍這邊,姜王后與黃貴妃輪流執掌陰陽鏡,護住黃天化最后一點魂魄,不叫它從黃天化的軀體消散。

    殷誦只在營帳內呆了一會兒,看了看黃天化的情況,就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聞太師那邊,因為截教仙人都為了黃天化這個由頭,跑去西方教的地盤上造作,因此老太師沒有號令全軍繼續前進,而是發了命令,叫士兵們駐守在棗林邊。

    殷誦心知,或是黃天化咽氣,或是截教仙人返回,聞太師才會下令啟程。

    到了黃昏,殷誦剛剛走進搭建好的營帳,就聽到有小兵匆匆跑到他營帳外,傳話給他:“王孫殿下,轅門外有個姓姚的道人,要入營來見您。”

    殷誦聞言一愣。他沒有讓守營的士兵將這道人讓進來,而是親自到轅門處與這位道人相見。

    待兩人見面,殷誦越發疑惑。只因他并不認得這位被擋在轅門外的姚道人。

    殷誦正要開口相問。姚道人已經率先出聲,詢問殷誦道:“殿下,怎么不記得貧道了?”

    殷誦聽到道人聲音,恍然大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位姚道人正是金鰲島十天君之一的姚天君“姚斌”。只是這位道長面容乃至身形都已大變。

    殷誦沒有點破姚斌身份,含糊回道:“原來是道長,還請跟我這邊來。”

    兩邊守營的士兵瞧見殷誦確實與突然跑上門的道士相熟,不由得松了口氣。他們也不阻攔,就這樣讓殷誦把姚斌帶進了營地。

    殷誦和姚天君離開后,守營的士兵立即按例將這件事傳去了帥帳。

    聞太師只是讓下邊的人去殷誦這邊詢問了一趟,并沒有多在意。畢竟殷誦是殷商王孫,太子親子。聞仲不覺得殷誦會做出對殷商,對太子不利的事情。

    殷誦將姚天君領到自己的營帳后,他好生抱怨了一句:“當日誦驚聞道長葬身落魂陣中,可是好生哀痛了一回!”

    闡教出人對陣十絕陣之前,殷誦就已經和姚天君通了氣。殷誦要鎖住十絕陣叫闡、截兩教弟子互相殘殺,他自然預先將這件事告知了姚天君,沒得道理將這位仙人白白折了。

    姚天君回道:“若不行此計策,難以從截教脫身。貧道焉能侍奉在殿下身邊?”

    姚天君告知殷誦,“姚斌”不是他的本名,他原名叫姚祜。

    殷誦便讓姚祜以家將的名義,留在自己身邊。姚祜當即脫去了一身道袍,換上了一身鎧甲,整個人的氣質一變,成了威風凜凜的將軍。

    哪吒飛出終南山,先去了五龍山尋找金吒。

    金,木二吒早已知曉哪吒被太乙真人施展秘術救了回來。因而,金吒忽然看見活的哪吒,并不意外。

    只是哪吒瞅著他時候的神情十分不虞。金吒立即猜到這小子是在為殷誦在他們兄弟二人這里受的氣,給他這個大哥擺臉色呢。

    金吒見哪吒站在殷誦那一邊,便知道這樁事上是自己理虧。

    金吒與哪吒說道:“早知你與殷誦關系依舊那般的好,我與你二哥多余做那小人。回頭,我與他道歉就是,你莫在我這邊掛臉給我難看。”

    哪吒冷哼一聲,轉頭就走。金吒連忙開口,想要喚住哪吒:“你且慢一步,我現在去尋我師父,將他那幾樣寶貝借來。”

    哪吒頭也不回,只回了金吒一句,叫金吒自己先去終南山山腳集合,他自己則是趕往九宮山尋找木吒。

    花了大半日時間,總算在黃昏時,將人都聚集了,都來到終南山山腳下匯合。

    言說要去請靈寶大法師、道行天尊出馬的黃龍真人卻是姍姍來遲。

    哪吒與楊戩看到黃龍真人神色羞愧且悻悻然,便知他是被兩位金仙老爺拒絕了。

    楊戩心中嘆氣,暗道那兩個道人混不吝,他們既然不愿意來,為何不將黃龍真人一起留在他們洞府里,反而將他放了出來呢?

    黃龍真人到底是長輩,他既然熱心腸地來了,無論是楊戩還是哪吒都不便說出推拒的話。

    一行人當即各展神通,浩浩蕩蕩地奔赴西方教的地界。

    這一去,就是十萬八千里,跨過不知道多少重山,多少條大江大河。

    哪吒速度最快,楊戩緊跟他后。兩人很快越過了東西兩邊交界的毒瘴之地。

    誰知,兩人再往西行一萬七千里,竟然遇上了掩面回奔的趙公明。在趙公明身后,更有一百零八個光頭“道士”緊追不放,似要將趙公明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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