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趙錦繁與烏連王和先行到京的各國使團飲宴完回到紫宸殿。
福貴匆匆走進內(nèi)殿書房。
趙錦繁屏退左右,低聲問:“事情都辦妥了嗎?”
福貴點頭應(yīng)道:“硫磺、雄黃和硝石都按先前您吩咐的準(zhǔn)備好了。”
“那便好!壁w錦繁抬頭望向無邊夜色。
算算日子,信王應(yīng)當(dāng)已到了云州渡口。她的仲父大概還不知道,她精心為他準(zhǔn)備了一份大禮。
夜色沉沉,殿頂飛檐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幽光。
如意提著燈,走到書房雕花側(cè)窗前,見里頭還亮著蠟燭。
她輕推門進去,看趙錦繁坐在書案前,握著筆用端正小楷在黃紙上寫著什么。
“夜深了,您還不去歇息嗎?”
趙錦繁寫字的手稍停片刻,抬頭看向她:“抄完這則往生經(jīng)便睡!
“往生經(jīng)?”如意疑惑道,“可是先帝的忌日還未到,您抄這些做什么?”
“回頭燒給一位未見面的故人。愿他早日安息,快登極樂。”趙錦繁如是說道。
如意未再多問,給她留了春夜御寒的披風(fēng),輕手輕腳退出房門。
趙錦繁繼續(xù)低頭抄經(jīng)。
燭火搖顫,恍惚間腦海又浮上那晚的記憶。
那個男人抱她在書案上擺弄,沒過多久,書案上的紙張沾染了粘乎的水漬,紙張上的字暈成一團模糊的墨跡。
見此,那個男人非要讓她睜開眼看清那團糊墨。
“你看,明明是你喜歡,這是證據(jù)。”
當(dāng)然他不會滿足于這點證據(jù),以至于到最后,把最難以抹去的那點證據(jù)留在了她腹內(nèi)。
趙錦繁揉了揉眉心,從回憶里醒神。
她抬手按住小腹。
這里從那天起就多了個小人在蓬勃萌芽。
也是奇怪,最近怎么總夢到那個男人。她越是想看清那個人的臉,眼前的一切越是模糊。
*
大朝會一切事宜都在有序進行中。
次日早朝后,薛太傅和幾位;逝傻墓賳T在紫宸殿同趙錦繁議事。
期間薛太傅提到:“臣方才得了消息,東瀛和北狄的使團昨日已入關(guān),不日就要抵京。”
趙錦繁道:“朕聽聞東瀛人擅機辯、好斗智,每回來我大周,都會出些刁鉆的難題為難我大周。去歲他們來大周時,出的難題很是不簡單吶!
雖然她半點也不記得了,但很是淡定地抬手指了指坐在薛太傅身旁的禮部侍郎:“對吧,柳侍郎!
柳侍郎是保皇派中公認(rèn)的老好人,性情溫和且學(xué)識不俗,精通各家經(jīng)典。
“正是。”柳侍郎忙道,“我大周佛學(xué)道學(xué)源遠流長,去歲,東瀛人非要與我大周辯佛理,還專找那些偏門深奧的佛學(xué)典故出辯題!
趙錦繁:佛理……
“東瀛人早有準(zhǔn)備,本來勝券在握,不過他們也是慘!
趙錦繁:慘?
“攝政王只用了幾句話便將來使駁得無地自容,據(jù)說是因為他幼年在西南淺修過佛法,對佛理略知一二!
“……”趙錦繁第一次知道略知一二這個詞還能這么用。
“去歲東瀛在眾國面前丟了大臉,今年或許會消停點也說不定。倒是北狄……”
薛太傅欲言又止。
“北狄自身資源貧瘠,靠掠奪他人得以生存,一直覬覦我大周領(lǐng)地。這幾年一直在邊關(guān)興風(fēng)作浪,試探我大周底線,恐怕此次來者不善。”
殿內(nèi)氣氛陡然有些低迷。
趙錦繁朝如意看了眼,不一會兒如意便同宮人們一起端上來一盤盤精致的糕點。
“先不說這個了,諸位先用些點心茶水!
殿中臣子齊聲謝過趙錦繁,氣氛緩和下來,只薛太傅依然愁眉不展。
老人家一生忠君,為國為民,華發(fā)早生。為了她這個“不爭氣”的學(xué)生操碎了心。
趙錦繁心有不忍,寬慰他道:“先生莫太憂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大周也非那等任人欺凌的小國!
薛太傅道:“是!
用完茶點后,幾位大臣又同趙錦繁談了些如今的朝堂形勢,罵了幾句沈諫以及權(quán)臣派,臨近黃昏才各自散去。
臨去前,薛太傅叮囑趙錦繁:“陛下現(xiàn)如今忙于大朝會之事,多有操勞,但臣還是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
“記得多多留意定國公!
趙錦繁應(yīng)下了。
如果說權(quán)臣派之首是沈諫,那么與之對應(yīng)的;逝深I(lǐng)袖便是定國公。
保皇派如今士氣低迷與定國公脫不開關(guān)系。
當(dāng)初儲位之爭朝野內(nèi)亂,信王來勢洶洶,趙氏還能有機會坐在這帝位之上,皆因定國公。
按理說他忠于趙氏,是支撐趙氏走下去的堅實力量,不過……
自她繼位伊始,定國公上朝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三天撒網(wǎng)兩天打漁,不是稱病就是外出。
似乎并不像傳聞中那般看好趙氏。
趙錦繁對這個人的了解和認(rèn)知全都來自于楚昂。
因為他是楚昂的父親。
*
卻說另一頭。
掌燈時分,丞相府內(nèi),圍廊前掛著的琉璃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璀璨生輝,如點點星河。
沈諫愜意地坐在水榭亭中,吹著風(fēng),閉目養(yǎng)神。
禮部尚書張永來訪,在他耳邊叨叨著:“聽說下朝后,;逝赡菐讉老頭就去了紫宸殿議事,一直議到黃昏,也不知說了些什么?”
沈諫懶得睜眼:“還能是什么,不就是那點事!
他就是閉著眼也能猜到。
“無非是說點大朝會的事,順便罵罵你,罵罵我。”
張永諂媚道:“他們罵我倒不打緊,可您為大周那是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他們怎么能……”
“得了,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沈諫打斷他道。
張永又道:“說起來上回宮宴那些沒眼色的使臣和舉子竟敢對您不敬,是否要微臣替您處理了?給那群人一點教訓(xùn)!
沈諫睜開眼:“倒是不必。”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么說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干?”他抬手敲了敲張永的腦袋,“你啊還是省點力吧,凡事都放心上,會短命。”
張永:“……”
“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沈諫朝他笑了笑,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張永見他如此,也不欲再打擾,轉(zhuǎn)身離開了丞相府。
少了張永在耳邊嘰嘰喳喳,周遭頓時安靜了下來。
沈諫本以為能好好休息一會兒,誰知張永剛走沒多久,府里劉管事匆匆走進水榭。
“相爺,有您的八百里飛鴿急書。”
是誰這么不合時宜擾人清休?
沈諫罵罵咧咧接過劉管事遞來的紙條,打開一看,上頭只寫了四個字。
只這四個字,讓他原本和煦淡然的臉色一瞬沉了下來。
信上頭寫著——
“君上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