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楚昂盯著趙錦繁微微隆起的肚子, 懵了好半天?，良久聽見心間?仿佛有什么東西發(fā)出碎裂的聲響。
“是那個人的？”
趙錦繁手輕放在小腹上，應(yīng)了聲：“嗯，我和他的。”
聽見這句回?應(yīng), 楚昂心里?跟油煎似的, 道：“我看他這幾日清閑得很, 你懷孕這么重要?的時候, 他竟然?也不跟來陪伴于你。”
趙錦繁朝京城的方向?望了眼，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托付于他。”
半個月后?，楚昂才漸漸從趙錦繁懷孕的事實中緩過神來, 偶爾看著她?愈發(fā)圓潤的肚子, 還覺得有些可愛，心里?酸溜溜地感嘆：言懷真這廝命可真好。
去往靈州的路途一路平順，不久后?，大隊人馬抵達了靈州。趙錦繁與北狄王蕭衍相約在兩國交界地的最高城樓上見。
城樓下兩國大軍對立而站，城樓之上設(shè)下席坐, 趙錦繁由楚昂護送入席, 北狄王身后?則站著北狄第?一武士。
時隔數(shù)月再次相見，北狄王蕭衍還是一如既往儒雅從容。
“許久不見, 陛下。”他瞥見趙錦繁顯見圓潤的肚子，道了句, “恭喜。”
趙錦繁回?他道：“多謝。”
蕭衍看著她?道：“還記得先前離開大周時，本?王曾說過，希望下次與陛下再見之時，依然?能如大朝會?時那般把?酒言歡。不過現(xiàn)在看來, 言歡是不成了，把?酒怕是陛下如今這身子也不太方便。不如這樣?吧, 你我來下一局棋如何？以棋會?友。”
趙錦繁應(yīng)了聲：“好。”
不多時，身旁侍從奉上玉制棋盤。
蕭衍問：“不知大周陛下棋藝如何？”
趙錦繁道：“尚可。”
蕭衍意味深長地笑道：“那這局棋本?王可就贏定了。”
趙錦繁笑道：“是嗎？”
遠來是客，趙錦繁請北狄王執(zhí)黑子先行。兩人棋路各異，互相緊逼對方，各不相讓，交手數(shù)十回?后?，棋盤上的局勢接近明了。
趙錦繁道：“看來是和局。”
北狄王看了眼棋盤，道：“那可未必。”
趙錦繁道：“怎么說？”
北狄王指著棋盤中央的一片棋子道：“比如此處，只要?本?王在左上方落子，這片的白子便盡受我挾制，你若還想穩(wěn)住整盤棋的局勢，必得先舍棄此地。”
趙錦繁執(zhí)棋的手一頓，神色一凜：“就像王上為了讓朕舍棄沃城，提前讓貴國國師派兵前往沃城，挾持了那里?的大周百姓，意圖以此來逼迫朕妥協(xié)，對嗎？”
蕭衍贊道：“陛下果真是明白人。所以陛下打算怎么做？是放棄那里?的百姓執(zhí)意要?收回?那塊地，還是愿意為了全城百姓，延長借城期限。”
趙錦繁沒答，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拿起手上的白子將蕭衍落在左上方的那顆黑子給替換了。
蕭衍見她?換棋，嗤笑道：“下棋可不帶這么耍賴的，陛下。”
趙錦繁淡笑不語。蕭衍盯著趙錦繁看了會?兒，想到了什么忽臉色一沉。
棋尚未下完，自沃城方向?傳來軍情急報，北狄國師慕真叛變。
蕭衍儒雅的臉上，略顯出一分猙獰，只問了趙錦繁一句：“你是如何說服他的？”
趙錦繁抬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道：“秘密。”
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根本?不需要?說服他。因為他本?來就是大周人，是她?失蹤多年的四皇兄。
數(shù)年前，他在赴邊境平亂時遭遇北狄人圍剿，身中數(shù)刀跌落山崖，僥幸不死后?，改頭換面頂替北狄軍中一名低等武將，潛伏于北狄軍中。
之后?北狄王蕭衍因身世遭到北狄各大世族圍剿，一度陷于無法翻身的低谷之中，身邊人眾叛親離，在他
遭遇墻倒眾人推，人人都想踩他一腳之時，唯有慕真不離不棄，從不曾因身世低看他，始終追隨其左右，甚至幾次三番舍命相救。
患難時的真心讓他獲得了北狄王的絕對信任，慕真也不負北狄王所信，不顧一切為蕭衍除盡了所有敢置喙他的北狄人。
在蕭衍重新得勢后?，即刻封慕真為國師，對其委以重任。可仔細一想，他之所以能毫無顧忌地為蕭衍除掉那些北狄權(quán)貴，何嘗不是因為他并非北狄人且無比痛恨北狄。
上個月他代替北狄王蕭衍出使大周，曾經(jīng)的廢物?皇子二人組，一個武癡一個草包，在麟德殿內(nèi)再聚，兄妹二人開誠布公地談了談。
趙錦繁笑著問他：“怎樣？炙羊肉加梅子醬的味道，還是宮里?的最正宗吧？”
慕真笑了聲：“我臉都成這樣了，陛下怎么認出來的？”
趙錦繁道：“改改你的臭脾氣。”
慕真“哼”了聲，看著他走時還是弟弟，回?來就成了妹妹的趙錦繁，問道：“如果陛下不同意延長借城期限，北狄王就會?將陛下是女子之身的秘密公之于眾，我該怎么做，才能幫到陛下？”
趙錦繁道：“沃城不能棄，就照他的意思來。你且按兵不動。”
慕真問：“那你怎么辦？且不說趙氏那幾位族老有多難對付，那位信王知道這事還不趁機反了？”
趙錦繁回?了他兩個字：“未必。”
慕真盯著她?看了很久，沒看出她?打的什么算盤。
趙錦繁道：“不過有件事，非得請你幫忙。”
慕真道：“說。”
趙錦繁告訴他，北狄王不會?就只玩這點招數(shù)，必定還有后?招。他很明白最能威脅到趙錦繁的，不是趙錦繁自己，而是大周百姓。
沃城之中數(shù)萬大周子民是他最好的籌碼，屆時他必定會?派信任之人前往沃城，挾持百姓作?為要?挾。她?希望到時候慕真能從中做些手腳。
慕真應(yīng)下，并照做了。
城樓之上，北狄王得知慕真背叛了他，并未按他先前所指示的，領(lǐng)兵挾持沃城百姓，氣得捏碎了手中的棋子，面上卻還笑著，對趙錦繁道：“陛下不會?以為這樣?你就能順利收復沃城吧？”
趙錦繁回?他道：“當然?沒那么簡單。王上在靈州北路設(shè)下伏兵意圖阻撓我大周軍前往沃城收復失地，的確不是那么好解決的，不過這一點朕早有所料，因此提前派了可靠之人前去應(yīng)對。有他在，朕很難不贏。”
蕭衍冷笑了聲：“誰？”
趙錦繁抬手摸了摸微隆的肚子，笑著答道：“當然?是我大周最強戰(zhàn)力了。”
蕭衍朝手下人使了個眼色，手下人會?意匆匆從城樓離去，約一個時辰后?，帶來了前線戰(zhàn)報。
戰(zhàn)報上寫了，他們的人馬在靈州北路被大周軍圍堵，進退維谷。
來傳戰(zhàn)報的人臉色難看，大周軍來勢洶洶，他們每一處埋伏點都在大周軍掌握之中，領(lǐng)頭的是那位傳聞中從來不敗的信王。他這次率軍前來，在陣前留了一句話——
“為信仰而戰(zhàn)。”
北狄王蕭衍撕碎了戰(zhàn)報，閉上眼長嘆一聲。
趙錦繁從城樓高處向?遠處望去，對蕭衍道：“必輸?shù)木郑筒槐卦俣嗵眭r血和殺戮了吧？還請王上即刻撤軍。”
蕭衍站在城樓上站了很久，黃昏夕陽落于黃沙之上時，他承認道：“你贏了，陛下。”
*
北狄人撤軍后?，荀子微前往邊境交界處與趙錦繁會?合。
幾日后?的深夜，趙錦繁站在城樓上，看見他騎馬向?城樓奔來，扶著肚子朝他小跑而去。
荀子微從馬上躍下，伸手接住了她?：“慢點。”
趙錦繁告訴他：“我不要?。”
兩人在城樓下情不自禁地熱吻。
城樓之上，隨從而來護駕的楚昂盯著眼前這一幕，呆站在原地，整張臉緊皺在了一起。
江清好心地從隨身背著的藥箱中取了塊白色紗布遞給他。
楚昂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問她?：“干什么？”
江清道：“給你遮個眼睛。”
楚昂：“……”
不久之后?，大周軍抵達沃城，從北狄人手中順利接手沃城。是夜，沃城中心，大周百姓齊聚，一盞盞包涵喜悅的孔明燈自城中冉冉升起，飄向?天?際。
夜幕下，趙錦繁站在沃城黃土地上，望著如星河般掛在夜空的孔明燈。良久，她?喚了身邊人一聲：“子微。”
身邊人應(yīng)道：“在。”
趙錦繁從地上取起一抔黃土，眼里?是藏不住的熱淚。
“我把?這片地帶回?來了。”
“嗯，你做到了。”
*
沃城收復后?，舉國皆喜。不久，十四年前失竊的議和金在沃城扶珠山深處被尋得。
昔日，梁冀受老北狄王之令，秘密盜走議和金。在他盜走議和金不久后?，北狄王蕭衍弒父篡位，蕭衍最厭惡不忠不義之人，找了個借口把?梁冀逐出了北狄。梁冀自不會?把?議和金交給蕭衍，也不敢使用議和金，以免暴露行蹤。后?來他逃去了沃城，就將這筆金子藏在了扶珠山上。
梁冀曾稱扶珠山是沃城最璀璨之地，不僅僅是因為扶珠山的由來，更是因為扶珠山上藏著上萬兩閃著熠熠光輝的黃金。
言懷真在尋訪完與梁冀有瓜葛的各人后?，猜到了議和金所在之處。
得知議和金下落后?，定國公楚驍協(xié)同昔日好友傅凜，一道前往沃城尋回?議和金。昔日宰輔馮文亦要?求跟隨而去。三位老友帶著已故柳尚書的牌位一道遠赴沃城。
在見到議和金重現(xiàn)于世的那一刻，傅凜對著故去老友的牌位道：“老柳你看見了嗎？沃城回?來了，議和金也找到了。”
馮文癡癡地看著議和金：“金子啊！這么多金子！我悄悄拿幾塊應(yīng)該看不出來吧？”
傅凜：“……”
“滾。”楚驍捶了他一腦袋，“擦擦你該死的口水。”
沃城回?歸，議和金尋回?，雙喜臨門。在百姓和群臣一片歡呼聲中，趙錦繁順利歸朝。
次日朝會?之上，眾臣盯著這位剛從西北歸來的大周第?一任女帝渾圓的腹部，面面相覷。眾人明了，趙氏即將有后?。
朝會?過后?，趙錦繁對此次收復沃城的有功之臣一一進行封賞。
定國公世子楚昂，接下封賞后?一臉頹然?不見絲毫喜色。
封賞大會?最后?，輪到該封賞荀子微時，趙錦繁面露難色，言道：“信王于此次收復沃城一事有功，論理當重賞，不過金銀珠寶你不缺，權(quán)勢地位你也有，實在不知該賞你些什么。”
她?苦惱了一會?兒后?道：“不如這樣?吧，朕……”
“就賜你做父親，你意下如何？”
大殿之上眾臣呆了一片。
荀子微上前幾步，接下了這份封賞。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