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桑靈和你一起去劇組？】

    司珥的頭像是灰色的，記得它很久沒有亮起，仿佛永遠不會亮起。

    看著樓下的這一幕，商令玨幾乎不敢相信，她靜靜地立在清晨陽光燦爛的露臺上，象牙色的窗紗隨風起伏，遠方薄霧彌漫，汽車啟動的轟鳴聲聽起來竟然有點孤單。

    換了頭上的紗布，商令玨拿起一件抓絨的卡通衛衣開車到了練習室。

    剛剛進門就遇到楊嘉和好幾個音樂人，洛伊雨剛好也在其中。

    見到商令玨出現，洛伊雨先是淺淺一笑，既而皺起了眉來。

    “商令玨，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嗎？”楊嘉像個護犢的雞媽媽一樣，氣勢兇猛地質問著商令玨，“而且你要出門，不會讓我們去接你？”

    被這一頓噼里啪啦地數落，商令玨覺得自己頭更疼了，她往后退了兩步，“我已經好很多了，待在家里很無聊。”

    也很可怕。

    那個所謂的“家”，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空氣中卻彌漫著另一人的冷香。司珥明明不在，其實無處不在。

    “算了，以后你們幾個出門都必須車接車送，有點當明星的自覺，”楊嘉嫌棄地看著商令玨，“去吧，剛好今天是你最喜歡的聲樂課。”

    商令玨小聲說了句謝謝，就加入了林棠和夏之蕭。

    這里剛好輪到洛伊雨談到現在比較著名的音樂家，穿著白襯衫黑套裙的學姐身上，依舊帶著學生時代的清純氣息，親近得像是鄰家姐姐。

    這幾個音樂人現在不時會給她們上課，同時也會一直為她們制作專輯。所以大家的關系也越來越親近了。

    下課休息時，洛伊雨抱著一個小熊布套的保溫桶走到了商令玨身邊，笑容恬淡，“喏，蓮藕排骨湯，趁熱喝。”

    “給我的？”商令玨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她今天沒化妝，素顏下上翹的眼睛頗有些厭世憂郁的味道。

    “嗯，專門給你的，”洛伊雨拉著商令玨來到休息區，才揭開保溫桶的蓋子，“因為我今天要過來，在想會不會遇上你，所以昨天晚上就新熬了湯。”

    帶著熱氣的香味傳來，洛伊雨挽起衣袖，很是賢妻良母般地替商令玨盛好了湯，一雙眼睛笑如彎月，“試試看。”

    送到嘴邊的湯，再不喝的話就太沒禮貌了。商令玨捧著碗咕嘟咕嘟喝完，“謝謝學姐，很好喝，不過學姐怎么會知道我喜歡喝湯的？”

    “秘密哦，”洛伊雨輕輕眨眼，但又忍不住說了實話，“學校的表白墻上有人說看見你在食堂喝了四大碗湯。”

    聽見這個回答，商令玨滿臉黑線，雖然她是比較喜歡喝湯沒錯，但以前一口氣喝四碗是因為在長身體了。

    “剛才上課聽你說你最喜歡的現代音樂家是紀曉。”

    “是啊，”一說起音樂，商令玨的眉眼一掃那種陰郁野性的味道，反倒多出些沉浸的疏離感，“我更愿意稱她為一個哲學家，她的創作更多專注在音樂的結構性上，樂句是整體絕非孤立的。”

    洛伊雨剛要點頭，就聽見商令玨一聲嘆息說可惜很難和她見上一面。

    “我記得司珥好像和紀曉認識，或許你可以去試試。”

    “司珥？”忽然間聽到司珥的名字，商令玨有一瞬間的恍惚，她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有趣，你朝思暮想的人永遠不在身邊，你卻總能在只言片語中聽見她的名字。

    就好像一個怪物張牙舞爪地抓住了五臟六腑，胃部隱隱地抽疼。

    她的名字聽起來很甜蜜，又好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詛咒。

    前半生里，商令玨沉浸在音樂里從未感受過所謂失落失望。十六歲的那一天將一切都改變。

    洛伊雨看著商令玨這張漂亮的、又有些孩子氣的臉，伸出手指輕輕晃了晃，“在想什么？不開心嗎？”

    “沒有，”商令玨把保溫桶蓋好，“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難道你不認識司珥嗎？”洛伊雨偏過頭想了想，“她和你一個公司，上次還給你們送過咖啡，你們不熟嗎？”

    “還好吧，她入行早又是演員，是前輩老師了。”

    “我記得好幾年前司珥和那個設計師到國外旅行的時候，結識了紀曉，她們三個還是好朋友，當時還上過熱搜的。”

    “設計師是指桑靈嗎？”商令玨濃黑的眼睫低垂，一抹森寒掠過，又變為溫和。

    “是的，她是個挺有才華的設計師，只可惜家里出了點事，后來去了國外。”

    嗡嗡兩聲手機震動，商令玨從口袋拿出黑色手機。

    【小朋友，我上飛機了，你記得換藥，好好在家養傷別到處亂跑。】

    又一條消息進來。

    【桑靈她是服裝指導，剛好和我同一班飛機。】

    【嗯我會乖乖在家的。】

    商令玨輕輕敲出這幾個字，第一次開始不想那么乖。

    本來以為兩人頻率以月為單位的聊天已經結束，沒想到剛過了一分鐘，司珥又發來一條消息。

    【小朋友，下個月的結婚紀念日，我會回來的。】

    這下輪到商令玨驚訝了，這一年來大大小小的節日，司珥幾乎沒有在意過，怎么會突然有興致和自己玩浪漫。

    【真的嗎？】

    發出這一行字的時候，商令玨又暗罵了一句自己沒骨氣，別人給點陽光就開始燦爛。

    【我還能騙你嗎？乖，準備和姐姐一起吃大餐吧。我關機了，下個月見。】

    不知為什么，商令玨發現自己的眼眶熱熱的，似乎自己的心一直在空中走鋼絲，如果盡頭處沒有自己想看到的人，就覺得摔下去也沒有所謂。

    但如果那個人在等著，她又會充滿活力地高空走鋼絲。

    喜歡一個人大概既是快樂，也是痛苦，商令玨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不想去區分它們。

    也許是因為區分清楚的話，會很可怕。

    “你昨天說會請我吃飯，作數嗎？”

    商令玨剛放下手機，就看見洛伊雨抱著小熊布套，有些不自然地朝自己發問。

    “當然，時間和地點，學姐你隨便挑。”

    “那還是等你身體徹底康復之后，我再隨意挑選，”洛伊雨留下一個滿意的笑容，晃著手機說再聯系，就慢慢走遠了。

    就在商令玨剛收斂笑容，準備再打開手機看一遍司珥發來的信息時，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商商，學姐對你很好哦，還給你煲愛心湯喝，”林棠朝商令玨擠擠眼，“說說你們在學校有過什么不解之緣吧。”

    “我是她學妹，一起合作參加過比賽，”商令玨聽見愛心湯三個字，突然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自己在家做的湯，那意義肯定不一樣啊。合作參加比賽之后呢？”

    “沒了。”

    “掃興，我還以為是什么十年暗戀終成雙向奔赴的絕美愛情。”

    “你小說看多了吧，”商令玨無奈地說道，倒是把自己做的湯，意義不同這句話記在了心里。

    “別聊了，楊姐剛發來通知說后天在外地有個演出活動，”夏之蕭看著群消息走過來，有些擔心地看向商令玨，“商商，要不你就在家休息......”

    “沒關系，我感覺好很多了，一起去吧。不然四個人的團，只剩下兩個也太凄涼了，”商令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時間，學做菜的話，一個月綽綽有余。

    當然讓商令玨沒想到的是，這一個月她們的演出活動不是一般地多，往往今天還在這個城市過冬，明天下午就不得不曬了個日光浴。

    為了節約時間，她只能利用坐飛機的時間來學做菜。

    有一次切錯了微博號，用大號關注了好幾個做菜的博主，還轉發了好幾個不同版本做家庭版糖葫蘆的視頻。

    然后大半夜被楊嘉打電話罵，問她是要改行當廚子，還是出街做小販。

    搞得現在工作人員見到她，就會調笑她一句“串糖葫蘆去啊”。

    不過好在粉絲對她這種“平易近人”的行為，似乎很是喜歡，還商量要不要給她寄點正宗的糖葫蘆過去。

    等meet的三個人回到b市，已經是一個月后的事了。

    下飛機的時候，三人面如土色，往日里迷人深邃的眼睛，就跟失了魂一樣。

    除了商令玨還有點魂，畢竟今天是結婚紀念日，而且司珥就要回來了。

    她又看了眼企鵝里司珥給她發來的信息：小朋友，姐姐上飛機了，四個小時后見。

    所以，還剩下不到四個小時。她下單了一大堆新鮮的蔬菜和肉類，等她到家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到了。

    洗手、洗菜、切菜、下鍋，這次她選擇的菜式都是傳統的中餐，干蔥燒花甲、滑蛋牛肉、水晶南瓜，以及最麻煩的松鼠桂魚。

    再調上一杯加奶加咖啡豆的百利甜酒——雖然司珥外表清冷高貴，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其實最喜歡甜食了。

    這也是商令玨多年觀察得出的結論，每次吃飯，酸甜口的菜，司珥總會多吃兩口，至于怕胖減肥什么的，對她這種天生吃不胖的來說，并不在考慮范圍內。

    收到司珥發來“馬上到家”的消息時，商令玨剛點燃兩根白蠟燭。

    五分鐘后，有人按了門鈴，商令玨小跑著去開門。

    先是看見陳言提著大包小包，她趕緊接過行李箱，剛要再往外望，就聽見陳言說：

    “司珥有點事耽擱了，等會上來。”

    “好。”

    商令玨給陳言倒了杯水，兩個人就這么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

    沒想到說的等會，會是從傍晚等到天黑，熱菜等成剩菜。

    商令玨一只手抱著刺繡軟枕，另一只手隨意把玩著手機，屏幕明明滅滅，照出她的神情有些疲憊和幽冷。

    看了眼餐桌上豐盛的菜，陳言扭了扭身子，問道：

    “都是你做的嗎？”

    “是的，”商令玨勉強露出笑容。

    “你手藝不錯啊，司珥有口福了，”陳言干笑兩聲，看見商令玨的樣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司珥一直跟我念叨著你呢，說她特別想吃你做的菜，讓我跟你說一定要等她。”

    說完后，陳言以為商令玨多少會動容，但沒想到平日里乖巧可愛的小布偶低低笑了一聲。

    “這不是司珥會說的話，是陳姐你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