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它的名字
來敲門的又變成了那個仿佛哪里程序有點病的小機器人。
小機器人敲開聞夏的房門,非常歡快地原地轉了兩圈:“早上好!請吃飯!”
聞夏無語:“現在是晚上。”
小機器人:“晚安!祝您有個美夢!”
聞夏:“……”算了。
門一開便涌過來一股飯菜的香味,這小機器人是來干嘛的再明顯不過。
林風起燉了排骨蘿卜湯,炒了兩個清淡的小菜。
兩人對視時空氣里短暫地出現了兩秒的說尷尬又比尷尬顯得溫和一點的東西,然后不約而同地轉開視線。
小機器人停在聞夏平時坐的椅子旁邊:“請吃飯,請吃飯,請你吃飯,記得吃飯。”
聞夏終于找到話題似的:“你這機器人一直都這么傻乎乎的嗎?”
林風起舀湯的動作一停,問他:“你不喜歡?”
“還行,挺喜歡的,有點可愛。”
林風起點點頭,神色不易察覺地松了松。
聞夏越看這小機器人越覺得眼熟,忍不住又問:“這個機器人是你自己做著玩兒的?”這么蠢應該不會當產品賣吧,不然賣給誰,給小孩兒當玩具?
“不是。”
“那是干嘛的?”聞夏又仔細看了兩眼,“我怎么總覺得在哪里看到過……”
林風起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動,忽然說:“可以給你。”
“啊?”
“你想要的話,可以拿走。”
“真的?”
“嗯。”
聞夏伸腿碰了碰小家伙,它原本熄滅的眼睛瞬間亮起藍光:“請不要踢我。”
聞夏:“誰踢你了,碰一碰都不行?”
小機器人:“請溫柔地對待我(害羞)。”
你敢信,“害羞”兩個字是說出來的。邊說,它那黑乎乎的電子屏臉蛋還泛起紅暈。
聞夏樂了:“那我就真把它帶走了?以后都歸我了啊?”
林風起點頭。
于是他又拿腳碰了碰機器人:“聽到沒,你主人說你以后跟我混了。”
小五:“我的主人叫聞夏,你看到他了嗎?”
聞夏:“?”
聞夏抬頭看林風起。
林風起低頭吃飯。
這是……怎么個意思?
雖然這小機器人日常牛頭不對馬嘴,說話奇了八怪的,但這句話來得無厘頭——首先,林風起就沒在小機器人面前叫過他吧?而且,這話更像是觸碰到某個關鍵詞自動彈出的回答,就像他之前對它說“現在是晚上”,它的智能系統便根據“晚上”這個關鍵詞檢索出一句“晚安”作為回應。
說實話,比起現在的AI,這小機器人的智能性真不怎么樣。
那他剛剛的話,觸發道什么關鍵詞了?是……“主人”?
什么叫“我的主人是聞夏”?
聞夏直勾勾地盯著林風起,直到盯得對面的男人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
林風起放下碗筷,假裝淡定地抬眸:“怎么?”
“我要怎么叫它,一般這種智能產品不都得有個稱呼嗎,比如什么Siri啊小愛同學的。”聞夏說。
“它……”林風起遲疑了一下,“你可以叫它‘小五’。”
“為什么叫小五啊?”聞夏問。
“……”
“嗯?”聞夏步步緊逼,“還有,它為什么會知道它主人叫‘聞夏’,是不是有誰給他設定了什么奇怪的關鍵詞觸發系統啊?”
“吃飯,”林風起說,“菜涼了。”
聞夏咧嘴笑了聲。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他隱約覺得這名字跟自己應該脫不了關系。不然林風起為什么顧左右而言他。他現在是知道了,一般林風起冷言冷語岔開話題,那么八成說明談不下去的那件事跟自己有關系。
這男人的心思,現在也太好猜了吧。
飯后,林風起去洗碗,聞夏正好趁這個時候把“小五”抱回自己房間培養感情:“小五你好。”
小五:“是的,我是小五,你好!”
聞夏:“我叫聞夏。”
“聞夏”兩個字被他刻意地放緩壓重。
聽見異響的聞大鴿好奇地蹲在聞夏腿邊,湛藍的大眼睛盯著小機器人看。
小五:“聞夏你好!我是為你而生的機器人小五!我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林風起失敗了五次!”
聞夏:“什么失敗了五次?”
小五:“向聞夏贈送生日禮物失敗了五次!”
聞夏一愣。
正愣神,房門被敲響。現在機器人小五在他這兒,敲門的很顯然是個人類。
林風起站在門口,頂著張冰塊臉淡淡下令:“到時間了。”怕聞夏不知道是什么時間,他手里還拿著張“寵物友誼計劃表”,指了指周三晚上八點至九點半的時間段。
聞夏看過去,這個時間段的計劃是:雙方寵物在家長陪同下互相熟悉。
好家伙,他差點兒都把這個給忘了。已經是搬來的第二周,聞大鴿和阿哞還是沒能好好相處。
阿哞的腸胃炎已經快好透了,現在吃飯正常,糞便也正常,整個狗子都非常有精神——直到它遇見命中注定的那只貓。
聞夏抱著聞大鴿來到客廳,林風起本來蹲在地上給躺得四腳朝天的阿哞揉肚子,結果聞大鴿一聲貓叫,嚇得阿哞鯉魚打挺,呲溜一下就鉆進茶幾底下去了。
“惡不惡霸啊你。”聞夏恨鐵不成鋼地揉搓聞大鴿的貓貓頭。
“不怪它,”林風起看著聞夏……懷里的貓,“阿哞膽子小。”
不知道阿哞是不是聽懂了,藏在茶幾下發出可憐的嗚咽。
“現在要怎么做?”聞夏問。他也從來沒搞過寵物聯誼會,鄒博彥家的牛牛自從挨了聞大鴿一頓毒打,每當鄒博彥提到“聞大鴿”三個字,他家牛牛就會開始瘋狂后退找地方躲起來。
“上次給你的玩具呢。”林風起問。
要是不提,聞夏都快忘了那個小黃鴨子。聞大鴿一開始對小鴨子充滿敵意,張嘴就哈,這幾天他沒怎么注意,倒是回家的時候看見小黃鴨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
聞夏把那小黃鴨拿出來,小鴨子按一按還能發出聲音,阿哞一聽見這個聲音就來勁兒了,從茶幾底下探出半顆腦袋,嘴巴也咧開了,像在笑似的,漆黑的狗眼睛直勾勾望著聞夏手里的玩具。
聞夏又按了一下。
阿哞歪了歪頭,這是感興趣了。
他看向林風起,林風起朝客廳另一頭抬了抬下巴。
聞夏將小黃鴨扔了出去。
只見茶幾底下一個龐大的大黑影扭動出來,奔向小黃鴨掉落的地方。
聞夏就是這個時候試著將懷里的聞大鴿放在了地上。但沒完全松手,還攔著大鴿以免它也沖出去暴揍阿哞。
聞大鴿喵了一聲,想掙脫束縛的意思非常明確。
“阿哞,來。”
身邊一股熱源靠近,林風起在他身邊蹲下,兩人之間最多一個拳頭的距離。
聞夏側眸,看見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他目視前方,可微紅的耳尖還是暴露了此刻挨著自己有些緊張的心思。
阿哞咬著大黃鴨飛奔回來,然而看見聞大鴿,半路猛地剎住腳步,一時之間既想往茶幾底下鉆,又想玩玩具,整個狗子在客廳中央搖擺不定。
“來。”林風起放緩語氣,又勾了勾手。
阿哞看著他爹,發出一聲綿長的嚶嚶嗚咽。但腳步顯然開始動搖了,朝著林風起的方向挪了一步作為試探。
以防打擊到阿哞的積極性,聞夏也擼了兩把聞大鴿的腦袋,低聲哄:“兒子乖,那是你弟弟。”
弟弟還是哥哥?
管它呢。他兒子就得當老大!
聞大鴿被它爹掣肘,只能趴在地上,倒是沒再朝阿哞的方向再叫。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么久,阿哞終于叼著小黃鴨慢吞吞地挪回來,但它不敢挪到聞大鴿面前,隔了一段可能自認為安全的距離,便一揚狗頭,把嘴里的小黃鴨扔到林風起面前。
然后后退兩步,示意林風起再丟,它還要玩。
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聞夏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在林風起第二次把小黃鴨丟出去的時候,他一時放松了警惕。下一秒只見一道白色影子也躥了出去,和大黑狗往同一方向飛奔而去。
“臥槽,大鴿!”聞夏想起身去把聞大鴿抓回來,卻被身邊的人按住了胳膊。
那人手掌溫熱,按在他小臂上:“等會兒。”
聞大鴿沖過去咬小黃鴨,奈何它嘴巴比起狗嘴巴實在小太多了,咬了兩下沒咬起來。阿哞一開始發現聞大鴿跟它搶小鴨子的時候是害怕的,往后退了兩步,隨時準備跑,結果發現聞大鴿那小貓嘴耐其不何,于是在悄咪咪往前試探了兩下之后,一口叼走小黃鴨,反身跑回來。
聞大鴿氣急敗壞地喵喵叫,追著它也跑回來。
大概是知道這小惡霸玩鴨子玩不過自己,阿哞登時底氣上來了,膽子壯起來了,在聞大鴿伸爪子扒拉它的時候還知道用狗嘴拱開它當反擊了!
見林風起又要把小黃鴨丟出去,聞夏來興趣了:“我來丟。”
他說著伸手去拿林風起手里的鴨子,然而兩個人都蹲著,他要去拿林風起手里的東西,不得不將重心偏向另一邊,然而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近,他和林風起直接就撞上了。
“哎——”
林風起大概也沒預料到這一出,因而本身也沒用多少支撐力,他身邊也沒個可以靠住的東西,于是聞夏重心倒過來,兩人雙雙掀翻在地。
林風起仰躺倒地,而聞夏最后用手撐住了地板,不至于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只是這個姿勢,他雙手剛好撐在林風起身體兩側,而林風起,乍一看像個被他猛然推倒的黃花大閨女,有些怔愣地看著他,如果此刻眼角掛兩滴淚,就更像了。
一上一下。
林風起有點懵。
聞夏也有點懵。
于是兩人齊齊轉頭移開視線。
一狗一貓非常和諧地并排坐在他們身邊,正向各自的家長投去關注的目光。
“……”
*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阿哞在聞大鴿陪同下發表帖子《家長不省心,做狗的該怎么辦》-
說一下更新~每天日六,如果中午發現沒有一更的話,就說明晚上會有一個二合一的肥章,如果中午有一更,那就晚上還會有第二更!以后大概都是這樣_(:з」∠)_-
第32章、勇敢林總
聞夏沒想到一貓一狗的關系竟會在這種時候達成和諧。
他悄悄將視線又轉回去看林風起,和林風起也移回來的目光相撞。
林風起眸光微動,低低叫他一聲:“聞夏……”
記憶里,林風起很少私下叫他的名字。他們從前能好好說句話都已經不容易了。
叫他名字最多的場合,是收作業的時候。
A班是尖子班,能沖進去的哪個不是刻苦自律的,就算一開始難以自律,在那種大環境下也會被潛移默化。他們班交作業都是每天早上到教室之后自覺放到各組最前排的同學桌上,等早自習結束后科代表去收。每天早上作業就沒有收不齊的情況。
林風起當了三年的物理科代表,而聞夏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拖著作業遲遲不交。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在座位上坐著,看著林風起從第一大組一路收過來,然后在他這組停下,數完習題冊本數后便會抬頭。
“聞夏,”這時林風起會準確無誤地叫出唯一一個沒有上交作業的同學的名字,“你的作業。”
于是聞夏裝作在認真學習抽不開空的模樣,拿起自己的習題冊晃悠晃悠:“在這兒呢。”
林風起便會走到他座位旁邊,親自將那本習題冊收走。
三番兩次,身為同桌的林風起每天早上再去收作業之前,會先敲敲聞夏的桌子,也不說話,但意思大差不差:交作業。
聞夏置若罔聞,依然等他叫他的名字,再走下來收。如此反復,樂此不疲。
他當時覺得林風起也真是個死板的人,他習題冊明明就放在一摞課本最上面,就是不問他要,那么顯眼的一本冊子,不知道自己拿么?就非得一板一眼地走流程。
——現在回想起來,聞夏對這件事的想法卻不同了。
因為林風起的日記里提到過這件事。他當然看得見習題冊,也知道伸手就可以自己拿,可他就是想有個機會,多叫幾聲聞夏的名字。
他在日記說:只有這樣我才敢大大方方地叫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嫌我煩。
怎么會嫌你煩。
不如說求之不得。
聞夏看著他出神,林風起見他似乎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這個姿勢維持下去……不管對他跪在地板上的膝蓋還是對自己的心臟都不好。
“聞夏,”他僵硬地開口,“能起來么。”
聞夏驟然回神,愣了一下,迅速翻身坐起來,揉了揉跪疼的膝蓋。他盡量將臉偏向林風起看不見的方向,等待溫度慢慢冷卻。
見兩人坐起來,阿哞和聞大鴿鉆到各自的主人懷里開始撒嬌。聞夏摸了摸聞大鴿柔軟的毛發,抱著它懟到阿哞面前。
阿哞這次只是把腦袋往林風起懷里埋了埋,明顯閃躲了一下,卻沒有之前那么怕了。倒是聞大鴿,嗲叫著重拳出擊。
但是總體來說,貓狗雙方的關系在玩鴨子這一緊張刺激的活動中得到了一定緩和。
幾個回合下來,阿哞和聞大鴿達成了某種平衡。
打架,阿哞打不過聞大鴿;玩玩具,聞大鴿玩不過阿哞。大型犬的精力相當充沛,聞大鴿玩累了它還正在勁頭上。
玩累的聞大鴿趴在茶幾上,腦袋左右擺動看著來回跑的阿哞,偶爾趁其不備沖過去撩一把大黑狗子的尾巴就跑。這種時候阿哞總會想反身去追它,但又不敢,于是慫巴巴地鉆回他爹懷里撒一頓嬌。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些雞飛狗跳的事情,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沒再出現誰家貓把誰撓了、誰家狗把誰咬了的流血事件。
聞夏忽然想起來,看向林風起的手腕。因為陪貓狗玩,兩個人都出了點汗,林風起將袖口往上卷了一點,聞大鴿咬出來的兩個傷口露出來。已經結痂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林風起不動聲色地將袖口往下拉了拉,蓋住傷口。
“遮什么,又不是沒看過。”聞夏說。
林風起沉默一下,說:“已經沒事了。”
他說這話不是認為聞夏在關心他所以想讓他放心,而是他不想聞夏看見這傷感到自責。畢竟是聞夏的貓將他咬傷的。
聞夏算了算時間為問:“該去打第二針了吧?”
林風起“嗯”了一聲。
“明天去?”
其實今天就該去了的。
他打的狂犬疫苗是五針的,當天一針,第三天一針,第七天一針,第十四天一針,第二十八天最后一針。到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但他今天沒去。因為想見聞夏,把這事兒都給忘了。
林風起很少會忘記計劃中的什么事情,也很少會打亂自己的計劃。然而碰到聞夏,計劃便都成了變化。
現在聞夏問起,他只好順勢應了聲。
聞夏想到那天他貼的創可貼,起了逗弄的心思:“對了,我看你那天用的創可貼挺可愛的,是你自己的嗎?”
林風起一頓,聲音突然變得含混遲疑,發出模棱兩可的單音節:“嗯……”
“還有嗎?給我幾片吧。”聞夏說。
“你受傷了?”
“沒有,”聞夏看著他眼底一時沒能藏住的緊張,心下暗自高興,面兒上不顯,“有備無患嘛,哪個養貓的沒被撓過啊。”
林風起遲疑了一下,道:“已經用完了。”
“啊,那好吧,我明天自己去藥店買。”
“……一定要買那種的么?你喜歡?”林風起試探地問。
“怎么,不行?”聞夏理直氣壯,“男孩子就是要喜歡可愛的東西!”
林風起怔怔望著他,隨后有什么東西在眼中化開,如凜冬將過,冰面下被春風喚醒,開始緩慢流動的溪水。
他這么深深看了聞夏一眼,低低“嗯”一聲作為回應。
“好了,九點半了,‘家長陪同交流’時間是不是結束了?”聞夏看了眼掛鐘說。
林風起看向掛鐘,幾秒后才點頭。
時間怎么過得這么快……
他有些失落地想。
兩人各自回房,林風起回到房間,先是抽出那本訂成冊的寵物友誼計劃表,找到今天的日期,在晚上八點至九點半的這個時間段旁備注:
聞大鴿和阿哞關系更進一步。
和聞夏關系有所緩和,和他說了很多話。
相對成功。
做完備注,他靜默片刻,起身走到書架前,從里面抽出一本陳舊的日記本。這是他小學時期的日記,記錄的是一年級至四年級的事情。
小學對于他來說,沒有多少美好的記憶。他小時候很討厭上學,因為去學校意味著要面對同學們的嘲笑起哄。
童年時期,家里還沒有突發變故,他的家庭和許多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樣,父母有著穩定的工作,算不上有多小康,但是一家人吃飽穿暖沒問題,勉強還能供養著四位老人。
那時候他和很多男孩兒一樣,喜歡機器人、喜歡各種機甲、小汽車等等,但他也喜歡一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比如可愛的毛絨玩偶、一些卡通貼紙之類的。有時和父母出去玩,回來時街坊鄰里看見他懷里的卡通玩偶都會半開玩笑地說兩句閑話。
“哎喲,小風媽媽,又給孩子買玩偶啊?我看人男孩子都玩什么汽車人的嘞。你怎么老給你家孩子買這些女孩子家家的東西呀。”
“也沒什么不好的,你看老李家那小孫子,哎喲喂,調皮的喲——像小風這樣的多好啊,像個小姑娘,從來不吵不鬧,多讓大人省心啊。”
大人的話,小孩子其實都是一知半解的,很多時候分不出其中好壞。但林風起能夠通過父母的反應感覺出來,他們不喜歡這些街坊鄰里說的話。
葉詩雪總說:“沒關系,兒子,你別聽那些人亂說話,喜歡什么跟爸爸媽媽說,只要咱家有錢,都給你買。”
但認為林風起奇怪的并不只是那些喜歡閑話家常的大人。
有一回父親下班給他帶回來一個很可愛的掛飾,說是路上看見,覺得兒子應該喜歡,就順手買了。林風起確實很喜歡,轉頭就將那掛飾掛在了書包上。
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么,這個掛飾就和他收納在房間里的其它所有玩具是一樣的,所以隔天他背上掛著小飾件的書包去了學校。
小孩子似乎有著天生的觀察力,也許是源于對對世界的好奇心,他們很多時候能一眼注意到周遭的不同。比如林風起背包上多出來的卡通掛飾。
“哈哈哈,你們快來看,林風起書包上居然掛著這個!”
“我妹妹也有一個,這是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
“噫——”
……
林風起沒有把學校里發生的這些告訴過父母,只是當天回家后就把書包上的掛飾拆下來,放進了收納玩具的小箱子里。從此再沒拿出來過。
他的沉默寡言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他喜歡學習,但不喜歡去學校。而能讓他忍受去學校,是因為老師的課很有趣、可以學到新東西。
這樣一個惡性循環持續了整整四年,直到小學畢業。
后來那箱玩具等他長大一些用不上了,初中時學校辦了一個回收舊物捐給山區的活動,他將一些舊衣服連同它們一并捐了出去。
再不久后,家里變故突生,一夕巨變,別說玩具,有一段時間里家里連吃飯都差點兒成問題。
然后他變得更不善言辭。因為領取貧困生補助這件事,讓周圍的同學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原來沒有的異樣。
他曾經無意間聽到過同學的議論:“你說林風起是不是裝的啊?他成績那么好,每次都能領獎學金,干嘛還去搶貧困生的名額。”
林風起從不為自己解釋。
也許是心里頭憋著一口氣,暗自較勁,不想去解釋什么。因為他沒做錯任何事,為什么要刨開胸膛,把自己的脊骨交由別人來評判?
就這么到了高中,他依然承受著一些或明或暗的流言蜚語,可他依然從不向誰解釋。而高中的環境總歸是比小學、初中好得多,他也能交到朋友,至少帶著善意接近他的人很多。
然后他遇到了聞夏。
聞夏優渥的家境令人望塵莫及,林風起初中時班里也有家境不錯的人,但那個同學也是整個班里對他惡意最大的人。而聞夏就像是那個人的極端反面,陽光、開朗、善良、率真……他從不以外貌和家境評價一個人,他在哪兒,身邊朋友就跟到哪兒,他在人群中璀璨如星辰,無論相隔多遠,林風起一眼都能找到他。
聞夏高二來到A班后,有一回聽見有人不帶好意地議論他,少年長腿一伸,把光顧著和身后同伴說話、沒注意到地面的男生狠狠絆了個狗吃屎。
“我操.你媽,聞夏你有病吧?!”那男生爬起來怒道。
“到底誰有病啊,”少年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腿沒收回來,還更囂張地抬起搭在對面的空板凳上,整條腿就這么攔住過道,“這么大個人了牙明明挺齊的,嘴倒是碎得一批哈。我看你也別來學校上課了,德智體美勞,你說你第一關就摔這么難看,回爐重造算了。”
班里不少人都看過來,那男生惹不起聞夏,憋著火沉著臉就要走。
“走什么啊,”聞夏叫住他,“道歉呢?”
“我道你.媽。”
“道歉,”聞夏指指身邊的林風起的空座位,“不至于連這個都不會吧?”
那男生臉青一陣白一陣,啐了口“神經病”,大步流星回到自己座位,踹了腳桌子發出巨大聲響。
聞夏嗤一聲,腿收回來,扯了張紙巾去擦鞋底搭過的板凳。
而原本正打算進教室的林風起,站在門口將這一場可能一分鐘都沒到的鬧劇看完了。
他看著少年彎腰擦那張板凳,嘴巴里還念念叨叨的,但是太遠了,不知道在說什么。直到擦干凈了,那張干凈的臉上露出笑意,似乎對自己的勞動成果非常滿意。
人們總是很輕易就被一些細微的東西所療愈。
比如一縷陽光、一陣風、一朵花……也許只是因為今天出了太陽、也許只是因為今天在路上幫助誰得到了一句謝謝。
而林風起,總能被聞夏療愈。
無論是當初擦拭板凳后露出的笑容,還是如今隨口一句“創可貼挺可愛”的——
都能在那一瞬間讓他與過去的一些小事和解。
林風起指尖摩挲過幼時的自己寫下的字跡,片刻后彎唇笑了,將日記本合起,重重塞回它原先所在的地方-
半夜又下了場淅淅瀝瀝的雨,到早上天色還是陰沉的,聞夏早上不是被鬧鐘叫醒的,是被小機器人叫醒的。他昨晚回房間后搗鼓了小五很久,雖然它的智能系統是比較拉胯,但是像定時提醒啦、失眠哄睡啦等等……除了跟它在業務范圍外的對話比較艱難,別的功能居然都還挺不錯。
他睡前才想起來忘了問林風起“贈送禮物失敗五次”是個什么事情,但想想問了他也會岔開話題,還是暫且先放放吧。
“早上好,聞夏。”小五跟在聞夏腳邊同他打招呼。
“早上好。”
哦對,要說哪項業務也比較拉,那就是天氣預報功能。
比如——
“今日10月21日,天氣晴朗,最高氣溫39攝氏度,最低氣溫5攝氏度,晝夜溫差大,請注意衣物添加!”
正在刷牙的聞夏:“?”
認真的嗎。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天氣預報,今日小雨,北風3級,氣溫11攝氏度至13攝氏度。
聞夏;“……”
這是哪門子的天氣預報啊喂。
聞夏:“報得挺好的,下次別報了。”
小五:“我是機器人,我無法擁抱你(害羞)。”
聞夏:“……”
他拉開房門出去,林風起正好也從隔壁房間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林風起先開了口:“早。”
聞夏:“早啊。”
林風起看他兩秒,忽然又折回房里。
聞夏有些莫名,剛湊過去,那人又走回來了,這次手里多了幾片創可貼:“給。”明明是在給別人東西,語氣卻繃得像在下命令。
聞夏挑眉:“你不是說沒有了嗎?”
“記錯了,”林風起冷淡地說,“無意間翻出來的。”
聞夏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他抿了抿唇,補上一句:“別誤會。”
“誤會什么?”聞夏慢吞吞說,“誤會你特意去翻箱倒柜找創可貼給我,還是誤會明明還有創可貼,卻騙我說沒有?”
林風起張了張嘴,有點兒愣愣地說不出反駁的話。
聞夏擺出一張求知的表情看他。
片刻,林風起移開視線,雙耳微紅,硬邦邦吐出一句:“吃早餐么。”
不經逗啊。
聞夏將創可貼揣進兜里:“吃。”
臨出門時聞夏回屋拎上昨天整理出來不太想吃的一袋子零食,林風起看了眼,他解釋道:“帶去工作室吃。”
兩人一路下到停車場,聞夏不聲不響,跟在林風起身后。但他手里的塑料袋并不聽話,一路上晃悠著,窸窸窣窣響個不停。
直到走過了聞夏的車,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依舊如影隨形,林風起不由停下腳步略帶困惑地回過頭。
“停下干什么,走啊。”聞夏說。
“你的車已經過了。”
“哦,我今天不開車,勞煩林總您送我一程吧。”
林風起有些高興,他巴不得每天都能和聞夏一起上下班,但他怕自己的高興太容易被看出來:“原因。”
“省油,”聞夏說,“我最近手頭緊。”
“……”
林風起去公司的路有兩條,其中一條是他平時習慣走的,紅綠燈少;另外一條紅綠燈多一點,但途徑聞夏的工作室。兩條路的路程其實差不多。
林風起高冷地一頷首,語氣很淡:“上車吧。”
聞夏十分自然地拉開林風起的車子后座,把一袋子零食放進去,關車門;再十分自然地拉開副駕駛坐進去,系安全帶。
一氣呵成。
夜間下過雨,路面濕滑,車子開到一半時又下起小雨。
聞夏看著窗外雨勢輕輕“啊”了聲:“我又沒帶傘。”
他這句話說得很小聲,就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抱怨。
林風起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一直到目的地,聞夏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他動作特意放緩了一點。果不其然林風起坐不住了。
“你什么時候下班?”調查戶口的語氣。
“六點。”
聞夏也不問他知道這個要干什么,回答完后畢恭畢敬問他:“林總,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
“好的。”
聞夏正要推開車門,林風起又叫住他:“等等。”
他收回手,作洗耳恭聽狀。
林風起問他:“你下班……準時么?”
“這就不知道了,”聞夏說,“反正我是老板,我想早點下班就早點下班,想晚點就晚點,也沒人管我,您說是吧?”
“……”
“還有什么,林總您一塊兒問了吧。”蝻鏠
林風起沉默好半會兒,憋出一句:“沒有了。”
“那我就走了?”
“……”
“真走了啊。”
見駕駛座的人還有張嘴之勢,聞夏這次沒再猶豫,拉開車門泥鰍似的溜下了車。
車門合上,徒留林風起一句“我下午來接你”卡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憋得難受。不由懊惱,如果能再直接點說出口就好了。
聞夏沒有生氣吧?看上去沒有……
下次。
下次一定要試著直接把話說出來-
聞夏進了工作室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走得太快,那袋子零食被他落在車上了。
算了,不重要。
倒是柳飛思,興致勃勃地沖上來,繞著聞夏看了一圈兒,小臉兒一垮:“老大,說好的零食呢?”
聞夏毫無心理負擔:“忘了。”
“嚶——”
“別嚎,工你的作去。”
今天的工作安排比較多,《末路之花》的試玩版下周上線,他們這段時間既要測試完善試玩版,也要繼續制作剩下的內容。
一天下來,大家的肝都不太好。
雨有一搭沒一搭地斷斷續續下了一天,臨近傍晚暫且停了。
“老大,你不走嗎?”到了下班時間,工作室幾人都在收拾東西,柳飛思看了眼坐在電腦后不動如山的聞夏。
“你們先走吧。”
“你要加班的話我們也一塊兒吧,”阿鄧說,“大家一起做得快。”
“不用,我不加班,我在這兒歇會兒就走。你們趕緊回吧,路上小心些。”聞夏說。
四人陸陸續續離開,這層樓目前只有聞夏的工作室,待人都走后,樓層頓時寂靜冷清下來。
聞夏看了眼手機,沒有新消息。
又轉過椅子,從落地窗往下看,除了看見柳飛思四個人在樓下分開,沒見別的。尤其是林風起的車。
唔,到底來不來呢。
他將椅子轉回去,百無聊賴地撐著腦袋玩了會兒掃雷。掃雷玩兒膩了,他想了想,打開4399,搜索黃金礦工。
還是挖礦有意思。
窗外天色逐漸暗沉,不同于陰云密布帶來的壓抑,而是真正的夜色緩緩降下來了。
聞夏等得有點昏昏欲睡,又看一眼手機,半點動靜都沒有。他不由有些惱火。
總不會是自己會錯意了吧?林風起問那么多,難不成是為了下次做準備的,這次不打算來接他?
林風起,你最好爭點氣。
別到時候給你機會都不中用啊。
聞夏越想越煩,這人啊,心一亂,操作就不行,眼看著屏幕里的礦工連抓三個炸藥桶,嘭嘭嘭,錢沒抓夠,GAME OVER。
靠。
挖礦都這么難。
沒意思。
聞夏“嘖”了聲,關掉網頁。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從18:59跳到19:00.
他撇了撇嘴,正要關電腦,寂靜的樓道里忽然傳來像是腳步聲的動靜。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手下動作停下來。然后就聽見了更清晰的腳步聲,正在往工作室的方向靠近,步子說穩吧,又有點急。
他心跳有點快,不由從椅子里起身。
那聲音近到眼前,終于停止了……
林風起在門口停下腳步。
此時濃重的夜色早已將傍晚的陰云吞噬,工作室里開了燈,倒是亮如白晝。
聞夏張了張唇,脫口而出一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林風起一愣,聞夏迅速反應過來,慌忙改口:“不是,我看錯人了,你怎么來了?”
林風起更愣了,看錯人?什么意思?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所以本來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不是自己嗎?聞夏在等人?等誰?
廖星沉?還是方淮?
他怔怔地不說話,聞夏又叫了他一聲。
林風起回過神,神色間卻仍有些失魂落魄,他略帶局促地舔了舔下唇,搭在門框上的手輕輕握成拳:“你……沒帶傘。”
“……”
聞夏發誓,這絕對是他今年最討厭的一句話。
他面無表情:“我沒帶傘,所以你擔心我沒帶傘是吧?”這是昨天的廢話。
“不是,”他處在生氣邊緣的模樣讓林風起登時有點慌,慌得都有點口不擇言,“你還沒開車。”
“嗯對,所以你也擔心我沒開車是吧?”
“……”
林風起有幾分懊惱地皺了皺眉,淺淺吸了口氣,說:“不是,都不是。”
聞夏安靜看著他,分明有些不悅,卻又耐心十足。
“那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他放緩語調,一字一頓地問。
林風起沉默著抿了抿唇,忽然走進來。
聞夏站在辦公桌后面沒動。
林風起一步步靠近,最后在他辦公桌前停下,眉眼一如既往冷淡,可又有些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情。就像是一個做錯事來道歉的小孩兒。
“我是來……接你的,”他終于開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忐忑,說完頓了兩秒,低低地又重復一遍,“聞夏,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行!-
我發現我好像都沒求過作收,嚶,小小地悄悄地求個作者收藏(小五限定版害羞.jpg)-
第33章、曾經云泥
有的話,想象對方說出來,和親耳聽見,感受既然不同。
聞夏是想逼著林風起說一些話,但沒想到他說出來后的殺傷力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得多。僅僅是這么一句話,心跳便漏了兩拍。
這也太沒出息了。
聞夏在心里啐著自己,佯裝鎮定:“我說呢,你早上把我下班時間打聽那么清楚,又不說自己要干什么。”
林風起沒吭聲,像是被他說得心虛。
“可我下班時間是六點,現在都七點了,你來得有點兒晚啊,”聞夏說,“我要是一下班就走了呢?”
林風起沉默幾秒,說:“工廠那邊臨時有事,我過去了一趟,所以才……”
他也想早點來,但處理完工廠的事情趕過來又正撞上下班高峰期,堵了好一會兒。
“那你可以發信息給我。”聞夏說。
聞言林風起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類似于呆滯的神色,不過短短兩秒,但聞夏捕捉到了,他進行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你不會忘了世界上還有手機這種東西吧?”
“……”
是的,林風起忘了。
他甚至來的路上還接了曾遠打來的一個工作電話,但是掛了電話他都沒想到可以至少在微信上問一問聞夏下班了沒有。
他光想著要快點到聞夏的工作室,在堵車時急得憋悶。
雖然他并不作答,但聞夏也從這詭異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就無語好吧。
看來是時候刷新一下對林風起的智商印象了。
在這樣的沉默中,這次是林風起先開口:“那你呢?”
聞夏:“啊?我怎么了?”
林風起轉頭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四個工位:“你也沒走,是在……等誰?”
聞夏剛剛說,他認錯人了。
所以他到底在等誰?六點下班,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工作室心甘情愿等上一個小時。
然而聞夏并不知道自己隨口搪塞的一句話在林風起那里完全是另一個意思,他只是驚訝于林風起居然也學他懂得套話了!
那他必不可能承認:“沒誰,不等了,走吧。”
林風起一愣:“不等了么?”
聞夏“嗯”了聲,關掉電腦。
林風起心緒難,是不想等,還是因為他的到來妨礙到了他們的相見?
聞夏起身看見林風起未能收回的情緒,五味陳雜,苦澀又失落。不知道的以為天都要塌下來了。
聞夏:“?”
他就彎腰拔個手機充電器的功夫,發生什么事了?
他一頭霧水,正想發問,林風起已經轉過身往外走,像是害怕被追問。
聞夏莫名其妙地撓撓頭嘟囔了一句奇怪,收起東西跟上去。
到了車上,再去看林風起的臉,這人恢復了那張聞夏看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的冰塊臉。他好像還從來沒見林風起對他笑過。
媽的,這男的怎么這么難搞。
林風起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車開去了防疫站,順路把狂犬疫苗第二針打了。
他上次來是一個人來的,這次聞夏跟他一起,快排到他的時候時候聞夏忽然問:“你怕疼么?”
林風起:“不怕。”
聞夏“哦”了聲,順勢又問:“那你有沒有別的害怕的東西?”
林風起看他一眼,有點兒不明白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反正排隊閑著也是閑著,隨便聊聊。”聞夏說。
林風起搖頭:“暫時沒有。”
“暫時?”
林風起嚴謹道:“我沒見過的事物還有很多,在見到之前不能斷定是不是會害怕,見到了才知道。”
“你說的那是科學范疇的,那玄學范疇里的呢?比如什么靈異怪談、都市傳說這類的,”聞夏繼續試探,“就是超自然的東西,你怕么?”
林風起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沒什么好怕的。”
聞言,聞夏在心里咂舌。
難搞了啊,他還想著如果林風起怕就好了,到時候真去鄒博彥那玩兒密室逃脫,他還能保護保護林風起,牽個小手,摟個小腰什么的——這不增進感情?
靠。
防疫站人不多,很快排到林風起,戳個針就是眨眼間的事情。打完針兩人才回家。
今天出門前他們商量了一下,沒有再把聞大鴿和阿哞分開——往常都是阿哞在外面待一整天,可憐的惡霸聞大鴿被關在房間里。但今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聞夏試著把聞大鴿放出來了,一貓一狗在客廳追逐跑酷鬧了會兒,不再是聞大鴿單方面碾壓阿哞,經過昨天之后,阿哞狗膽壯起來了!它敢反過去攆著貓跑了!
別說,一貓一狗還挺有來有回,鬧累了各自占據沙發一頭趴著休息。
于是今天一整天兩個小家伙都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動。
客廳的監控只有林風起能看見,聞夏上次從家里帶過來的監控被他裝在房間里,只能看見房間里的畫面。
聞大鴿重獲自由后也還是會回房間睡覺休息,聞夏在家的時候它偶爾還會睡睡放在飄窗上的貓窩,大多數時候都要鉆進被子里窩在聞夏懷里睡覺,聞夏不在家的時候就更不會去睡貓窩了,只睡聞夏的枕頭。爸寶貓罷了。
家里的情況一切如常,沒再出現打碎的花瓶、翻倒的垃圾桶和撕碎的等等,兩人進屋的時候一貓一狗還爭相到門口來迎接,就是這個過程中倆小家伙還發生了一點口角,原因是阿哞激動地撲聞夏時把嬌弱的聞大鴿懟開了。
聞大鴿哈了一聲就開始揍它。兩只動物又開始在家里跑酷。
“你今天看監控了沒?”聞夏問,“他倆白天在家沒發生什么吧?”
“沒有,一切正常,”林風起一頓,“你手機呢?”
“干嘛?”
“給我一下。”
聞夏不解地把手機給他,林風起接過來操作幾番,然后去掃了個二維碼。掃碼的時候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一條新消息在最上方彈出來:
老聞:[兒子,興石那筆欠款你已經還了?]
林風起動作一頓。
“好了沒?”聞夏正拿著昨天的小黃鴨跟兩個小家伙玩巡回,仿佛絲毫不在意自己手機上的東西被別人看到了會如何。
林風起繼續動作,不多時便弄好了,將手機還給他。
聞夏接過來,手機頁面不是屏保和桌面,而是一段監控畫面,他在里頭看見了正站在客廳的自己和林風起。
他抬頭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監控探頭。
“賬號密碼我設置的是八個八,你可以自己改,”林風起說,“以后聞大鴿不關在房里,你不放心就看看監控。”
監控的操作聞夏很熟了,雖然他用的和林風起用的不是一個品牌的,但都大差不差。林風起這用的應該是自家產品——要不怎么說風航短短幾年便做到業內龍頭的位置,東西用起來確實比聞夏買的那兩套監控都好出一大截。
好吧,除了那個人工小智障小五。
不過考慮到有可能是林風起的早期作品,聞夏又釋然了,哪個大佬沒點黑歷史呢。
搗鼓完監控,他點開微信,便看見聞山海給他發的消息。他隨手回復,但是在看見消息發來的時間時停頓了一下。
剛剛林風起拿著他的手機,應該看到這條消息了吧?畢竟他設置的是顯示新消息內容。
他看了眼林風起,那人已經在廚房準備晚餐,今天非常自覺地套上了圍裙。衣袖半卷,露出的小臂線條十分好看。他整個人被籠罩在廚房的燈光下,冷冰冰的黑色衣衫都顯得溫和居家起來。
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傲慢。
聞夏垂眸又劃拉了一下聊天記錄。
算了,看到就看到吧。
今時不同往日,他早就知道并且接受的-
晚飯后,聞夏去看走廊里那張寵物友誼計劃表,今天晚上是他和林風起的“獨處時間”。這個獨處時間設置得非常收斂,只有每周四和每周六才有。
他正看著,林風起走過來將計劃表揭了下來。
聞夏用眼詢問。
“用不上了,”林風起說,“阿哞和聞大鴿現在已經可以正常接觸。”
原本這個計劃表就是林風起為了盡快讓兩只貓狗和諧相處而做的,當然,也藏著自己的私心。
但是真正實施起來,兩個小家伙熟悉起來的速度遠比他預料的快。這也意味著計劃表完成了它的使命,林風起的私心也無處放置了。
“急什么,你看這上面寫著‘友誼’兩個字,我看它倆還沒到建立友誼的程度,頂多是熟悉的陌生人……陌生動物。”
林風起略帶詫異地轉頭。
“貼回去啊。”聞夏說。
“但是今天的是……”
“寵物主人獨處時間啊,我看到了。”
兩分鐘后,兩人在沙發坐下。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林風起這次認認真真看清了雜志的正反面,鄭重地翻開。
聞夏看他這樣就來氣,機會都擺在這兒了,這人就非得捧著個破雜志裝模作樣,都不想方設法找他說話是吧?
“我記得你上次看的不是這里吧?”聞夏開口,食指和大拇指比劃了一個厚度,“上次不是還剩這么點兒么,怎么你看書還越看越回去的?”
林風起一僵,說:“隨手翻的。”
聞夏拖著長音似是而非地應了聲,擺明了不太相信。
林風起翻過一頁,“……真的。”
聞夏點頭:“嗯嗯,知道。”
“……”
兩人肩挨著肩,阿哞和聞大鴿鬧累了,跑來沙發上找到各自的主人趴腿上。聞夏摸著聞大鴿暖和的身體,表面玩兒手機,實則用余光瞥著林風起的雜志。
半個小時過去了,只翻了一頁。
可那一頁又沒多少字兒。
“到時間了。”聞夏說。
林風起一直在出神,聽見他的聲音才如夢初醒,看了眼掛鐘,淡淡應聲。
他合上雜志起身就要回房,聞夏慢悠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隨口似的:“你下次要不別看雜志了,換本書吧,小說什么的。”
林風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聞夏對他一笑:“字兒多,半小時看一頁也不是很過分。”
說完他抱起聞大鴿回房。
林風起愣在原地,等他終于明白過來聞夏話里的意思,整張臉瞬間燒熟-
聞夏卻不知道自己一句話便讓林風起感受到了社死的春風,他回到房間給聞大鴿配好今天的晚飯,然后坐到電腦前。
好幾天沒播了。
今天下午娜娜把他拉進了一個群,群里十來號人,都是主播。娜娜說合作方也就是風航那邊已經通過了名單,現在拉進群里的都是確定下來的人員,不可再變動,然后給他們每人發了這次拍攝相關的電子合同。
拍攝時間定在下月初,還蠻快的,沒多少天了。
今天歸去來的俱樂部有訓練賽,他指導去了,沒空直播,聞夏于是又翻出上次沒通關的那款單機RPG繼續打。
他今天情緒穩定、狀態不錯,播之前在微博預告了一聲。不過這預告沒什么用就是了,上一秒預告下一秒開播,最多提前兩秒知會了房管。預了個寂寞。
[夏老板晚上好!終于播了!]
聞夏:“晚好晚好。”
[今天一個人嗎?龜神好像沒空]
[上次的游戲還沒打通,今天繼續嗎?]
[想看恐怖游戲]
“今天把上次那個游戲播完,不是一個人,不還有聞大鴿嗎。來大鴿,跟觀眾朋友們打個招呼。”
聞大鴿被迫賣藝:“喵——”
[阿偉死了]
[這么可愛的小貓咪到底哪里領,我也要嗚嗚嗚]
[我們大鴿不值得一個攝像頭?]
[夏老板,能替我們問問大鴿喜歡什么顏色的麻袋嗎?]
“這題我會,它爹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它就喜歡什么顏色。”聞夏說。
聞夏邊嘮邊打開游戲,然后瞥見熟悉的入場消息:5140005進入直播間。
大老板從不缺席。
但大老板今天入場的排面很大,20個藍鯨模型已然不能滿足他的闊綽,起手先砸了40個。
聞夏:“???”
不止是聞夏,直播間也被這40個藍鯨模型震得滿屏問號。
還沒結束,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老板手一抬一落,又是40個藍鯨模型。為什么是40個呢,因為一次性只能批量送40個。
[是我瘋了還是大佬瘋了]
[大佬今天有點猛……]
彈幕游走間第三個40也砸了下來。
[我看傻了兄弟們]
[我丟,24萬了……]
[數字大佬今天也喝假酒了?]
[老板過于大氣]
聞夏也看傻了,在大老板第四組禮物砸下來之前趕緊出聲:“停一下停一下,別送了別送了。”
5140005發送一條SC:[?]
“老板,你是不是喝酒了?”聞夏問。
5140005:[沒有。]
“那是受什么刺激了?工作不順?還是談什么項目談得很順利?還是說發生了什么別的好事?”聞夏猜測道,“又或者是你路上遇到算命的,說你眉間帶煞,需要破財消災?”
5140005:[……]
5140005:[怎么了,為什么這么問?]
怎么了?
還問別人怎么了!這人沒有一點自覺的嗎?
“你這……送得太多了,真沒必要。再說了這錢也不能全部到我手里啊,平臺還得抽成呢,不劃算。你看直播看得開心送幾個還成,那叫小送怡情,你現在這大送傷身啊。”
禮物的錢是平臺和主播對半分的,也就是說大老板砸下來這24萬到聞夏后臺還得折半,更別說還得扣稅,到手都不夠半的。
太虧了。
5140005:[可我想給你錢。]
聞夏:“……”
草,這給他整不會了。
可你是看直播的觀眾,是金主啊!又不是ATM奴!
[多么樸實無華的告白]
[尼瑪的,落淚了,我也想有人對我這么樸實無華]
[夏老板不要可以給我的,真的]
[懂了,這就去開直播]
聞夏苦口婆心;“老板,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你真想給我錢還不如直接轉賬給我。”
5140005:[后臺沒有轉賬功能。]
他當然知道沒有!
“反正你別送了,”聞夏正直說,“我賣藝不賣身的。”
5140005不說話了。
5140005也不送禮物了。
混亂一時的場面終于穩定下來。
聞夏松了口氣,繼續直播。
而另一邊的房間里,林風起糾結片刻,還是拖動著鼠標將光標從“送出”鍵上移開。他知道送禮物對聞夏來說很虧,他拿不到全部的錢,所以才多送了點,這樣聞夏也能多拿點,但是好像又做錯事了……
聞夏今早上說的手頭緊,是不是跟那筆還款有關系?發消息來的那個“老聞”……就是聞夏的父親吧。
他知道聞夏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樣風光了。
當初聞夏家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在高中同學之間不脛而走。學校那么大,不止聞夏一個富人家的小孩兒,家長之間總會因工作關系多多少少認識或聽說過,比如這次聚會時那個醉醺醺說著“讓我舅帶你爸做項目”的同學,家里的產業就曾和聞夏他爹合作過。
往難聽了說,與其是合作,不如說是運氣好抱了一次大腿。
林風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和聞夏一樣剛剛畢業。他四處借錢、向銀行貸款,剛把公司開起來,百廢待興。
從身家來說,那時聞夏和他是差不多的境遇。他甚至依然比聞夏更落魄。
可實際上卻不是。
天之驕子墜落泥潭,平庸潦倒的窮小子走向云端。
林風起并不喜歡這樣。他喜歡看聞夏飛揚恣意的模樣。聞夏理應是眾星捧月中閃閃發光的小王子,無憂無慮、富貴安康,一生都無須討好誰、迎合誰,無需為生計而發愁。
可他的小王子,還是來到了人間。
林風起想對他好,卻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他需要什么,他給什么。
小王子需要錢,他就給,多少都給。
現在他有能力了,他不再是當初那個精打細算著一個月的伙食費,還得想辦法在月底攢下一部分的窮小子-
除了剛開播時的刺激一刻,接下來的時間聞夏都播得很平穩。
數字大佬消失了好半會兒,再出現的時候出來帶回來一個SC,終于消停不再成倍成倍地砸禮物。
偶爾也會扔一個禮物,看得聞夏是心驚膽跳,發現是正常地送禮后才徹底放心。
“感謝5140005大老板贈送的小海星。”聞夏感謝道。
小海星是所有禮物中的基礎款之一,五塊錢一個。
[笑死了,大佬都不敢送禮物了]
[大佬:小心試探.jpg]
[大佬別慫啊!你才是金主!就要用錢砸夏夏!]
[誰能想到這才是今天最佳的節目效果啊草]
于是接下來的直播里,大老板除了偶爾一條SC,就是更偶爾一條:
[5140005贈送小海星x1]
每次也不送多,最多連送三個。
游戲剩下的進程還有一半,看似沒多少了,但這游戲的解謎做得相當不錯,饒是聞夏都卡了兩次關,花了點時間去解謎。
打出結局時時間正好十一點,可以洗洗睡了。
“下播了,都早點休息,”聞夏抻了抻手指,看著瘋狂滾過的彈幕,“晚安晚安。”
關閉直播間,他洗完澡想起什么,去敲林風起的房門。
門打開,林風起站在門和門框的間隙之間:“什么事?”
聞夏:“沒什么,就是想問問我剛剛有沒有吵到你。”
林風起:“?”
聞夏面色如常:“哦,我剛跟人打電話,可能聲音有點大,不確定你家房子隔音行不行,要是吵到你了,我下次注意點。”
林風起卻是一愣:“你……剛剛在打電話?”
聞夏:“對啊。”
林風起沉默了。
“有什么問題嗎?”聞夏問。
“……沒有。”
聞夏點點頭,道:“看你這個反應,我應該是沒吵到你。那就行,沒事兒了。”看來林風起家隔音還不錯,聽不見他在房間直播的聲音。
說完沒等林風起再說什么,他轉身回房。
林風起站在門口,直到想從房間出去玩兒卻被主人擋住的阿哞咬了下他的褲腿,他才回過神。
他緩緩合上房門,心中不是滋味。
聞夏下播后,將近二十分鐘他沒有聽見隔壁房間有人說話,只聽見隱隱約約的水聲,推測聞夏是在洗澡。
可是剛才聞夏說他在跟人打電話。
那么只有一個答案:聞夏在洗澡的時候在跟誰通話。
林風起閉了閉眼。
洗澡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可聞夏卻能與那人邊洗澡邊打電話,完全不介意對方踏入自己的私人領域,哪怕只是聲音也……
這得是多親密的關系才可以?
是廖星沉嗎?還是……方淮?
總不能是另一個他不知道的人。應該也不存在這第三個人了吧?
……不能吧?
*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夏:你覺得呢
林總:QAQ情敵好多(臆想-
第34章、一起吃飯
次日聞夏一起床,發現銀行卡里多了30萬。林風起半夜三更轉的。
他瞬間就清醒了,吃早飯的時候問他:“你大半夜不睡覺,給我轉錢干什么?”
這是發什么財運了嗎,怎么昨天直播的時候數字大老板受了刺激似的砸了20多萬,夜半三更林風起又轉過來30萬。
“工資。”林風起說。
“我沒記錯的話現在還沒到發工資的時間。”合同上明明白白寫著每月30號發來著。
“提前發。”
“那還多10萬呢?”
林風起面色如常:“提成。”
“合同里可沒寫還有‘提成’這種東西。”
“……”
聞夏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直到林風起在這樣的盯視下架子端不住了,冷著臉說:“臨時增添的條款,可以重新印一份合同。”
“不用,”聞夏大手一揮,笑瞇瞇地,“謝謝金主爸爸。”
聞夏當初真的傻乎乎地以為這場婚姻關系說白了只是純粹的雇傭關系,現在看來林風起只是找了個借口跟他結婚罷了,這人真的很傻,連追求都不會。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談好的報酬就必須得給。
雖然他現在是覺得不給也無所謂了。
早飯后,兩人一起出門,一起走進電梯,一起下到停車場,一起……
不一起了。
聽見身后腳步聲停下,而后是車鎖打開的聲音,林風起回過頭,看見聞夏正拉開自己那輛車的駕駛座,抬手沖他揮了揮:“走了,你路上小心。”
林風起一愣一愣的,見他坐進去就要關上車門,趕忙往回走了兩步:“你今天自己開車?”
聞夏關上車門,打下車窗:“啊,不然呢?
林風起似乎想說什么。
聞夏禮貌問:“怎么了嗎?”
林風起沉默一下,說:“你昨天不是說想省油嗎?”
聞夏:“是啊,但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昨天手頭緊,所以不舍得開車。你今天都給我發工資了,那我還省什么油?”
理直氣壯,無法反駁。
林風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別站在前面,擋著我了。”
林風起聽話地讓開,看著聞夏的車子從車位中緩緩開出來,轉過一個彎,朝停車場出口駛去。
這一刻他忽然體會到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就不應該給聞夏轉那30萬。
俗話說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的悲喜有時會影響到一整天的情緒,林風起這一整天就過得不是那么美妙。他一想到早上聞夏開車走得那么干脆決絕,他就止不住地陷入時而低落時而振奮的糾結中。
他原本想得可好了,今天也可以和聞夏上下班,他今天還著一定要提早完成工作,爭取早點下班,早點去工作室找聞夏,不讓他有等別人的機會。
然而今天聞夏不需要他的接送了。
天晴了雨停了,林風起覺得自己不行了……
然后他想,開了車也沒關系啊,他也可以找聞夏,就說反正下班順路,等他一起回家?
可是轉念又想,這樣是不是太幼稚了?又不是小學生,上學放學還得手拉手排隊回家——不過如果能和聞夏手拉手,也很好。
就這樣,他想著想著,思緒就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好幾次曾遠進來送資料送文件時敲門他都沒聽見。
就這么到了下午,接待完某項目合作方的負責人后,林風起收到廖星沉的消息:
[差點忘了問,阿哞怎么樣了,這幾天你都沒跟我反應它的情況,應該沒什么事了吧?]
林風起很想問他你和聞夏進展到哪一步了,但這種自揭傷疤的行為又讓他開不了這個口。
林:[沒事了。]
廖星沉:[行,但是保險起見,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帶它過來一趟,我給它再檢查一下。]
林風起正要回復。
廖星沉:[你要是沒什么空的話,讓聞夏帶它來也一樣。]
林風起:“……”
林風起:“。”
讓聞夏去,那是不可能的。
而聞夏,今天在這一天可沒有林風起那么情緒活躍,他情緒很穩定,認認真真工作,勤勤懇懇賺錢。
考慮到下個月初他起碼有兩天的時間不在工作室,試玩版的上線時間他決定提前。試玩版一般是用來收集玩家反饋的,就像網絡游戲的內測,給正式的內容留出一個試錯的空間。
這樣一來,他這兩天就得加班了。
這也是他今天自己開車來的一個原因,不單單是針對林風起的欲擒故縱。雖然他是很想再蹭蹭林風起的車子,但早上看他那反應也著實……夠有意思的。
快到傍晚的時候林風起的消息果然來了:[下班了么?]
聞夏剛沖了杯咖啡,他放下杯子,拿起手機回:[加班。]
最大甲方:[晚餐呢。]
聞一夏:[在工作室吃。]
最大甲方:[?]
聞夏猜測這個問號是想問他吃什么,遂回:[點外賣。]
半分鐘后。
最大甲方:[外賣不好。]
聞夏看著這條回復,仿佛能透過手機屏幕看見林風起打下這四個字時一本正經又帶著些不知道怎么表達的關心時的表情。
他這算什么,林學家?
聞夏被自己的想法逗樂,回道:[加班還在乎那么多,有得吃就行。]
最大甲方:[……]
最大甲方輸入了會兒,聞夏就趁這個時候給林風起改了個備注。
手機震了震。
研究對象:[經常加班?]
聞一夏:[那倒也沒有,趕進度的時候加一下]
林風起的心剛剛放下一點,兩條回復便又蹦出來:
[只不過趕進度是常態而已]
[/表情/表情]
后面是兩個心碎emoji。
這兩個emoji看得林風起放下去的心立馬又揪起來了,打字道:[這段時間沒見你加班。]
[這不是兩周沒加班,福報就來了嗎,進度滯后,得趕了。]
[/表情/表情]
這次是兩個枯萎凋謝的玫瑰花表情。
林風起看著這幾條消息,心疼地擰起眉-
聞夏面帶笑容地發完這幾條消息,收起手機抬頭,就對上柳飛思八卦兮兮的一張臉。
他笑容秒收,伸手抵住青年恨不得湊到跟前來的大臉:“瞅什么?”
柳飛思頂著一張被擠壓變形的臉:“老大,你在跟誰聊天啊?”
“你說你整天活兒不干,在這兒打聽老板八卦倒是挺積極啊,”聞夏把他推開,“要不然今晚上你一個人加班,我們都回去。”
“老大你這話說的,”柳飛思討好地笑,“我不就好奇嘛……”
“有什么好好奇的,沒見過別人聊天?”
“見過是見過,但沒見過老大你跟誰聊天的時候笑成——”柳飛思裂開嘴,伸出兩根手指頭在自己臉上夸張地比劃,“這個樣子。不簡單,絕對不簡單。”
聞夏拿起咖啡杯,手里的手機順勢敲了下他的腦袋:“但我知道有件事兒挺簡單的,那就是炒你魷魚。”
“別啊老大——”
柳飛思屁顛屁顛地跟在聞夏后頭狂吹彩虹屁,聞夏無視他,走到阿鄧工位前說:“對了,一會兒訂餐的時候不用訂我的了。”
“不用了嗎?”阿鄧問。
“嗯,點你們四個人的就行,不用管我。”聞夏說完,捧著咖啡回到自己辦公桌后面,心情似乎不錯。
柳飛思扭過頭和阿鄧對視一眼。
阿鄧做口型:“咋了?”
柳飛思搖搖頭,面露沉思。
阿鄧:“你給他氣飽了吧。”
柳飛思:“靠,怎么可能!”
聞夏探頭:“你們今晚上是打算睡在這兒?”
柳飛思縮縮脖子,鉆回工位。
聞夏收回視線,掃了眼手機,看見監控里林風起剛回到家的身影。幾秒后,他不動聲色地退出。
天色漸暗,半小時后,阿鄧掏出手機給大伙兒點外賣,幾人都圍過去挑自己想吃的。
“老大,真不用給你點?”柳飛思抬頭問了一句。
“不用,你們點你們的,點完我報銷。”聞夏說。
四人圍在阿鄧工位前討論得熱火朝天,這是聞夏的手機屏幕也亮起來,發出有條新消息的震動聲。他拿起手機往后滑了滑辦公椅,轉了個方向面向窗戶。
研究對象:[吃了么。]
聞一夏故意隔了兩分鐘才回:[哪兒有空吃啊。]
研究對象:[要到幾點?]
聞一夏:[這誰知道,什么時候干完今天的活兒什么時候下班唄。]
又過一分鐘。
研究對象:[餓么?]
聞夏看著這兩個內斂至極的字兒嘖了一下,慢悠悠回:[你要是不提,我本來不餓的。]
研究對象:[……]
聞一夏:[還有事兒嗎林總,查崗完畢的話我就繼續干活兒了。]
聞一夏:[早點干完活兒我還能早點回家吃飯呢。]
研究對象秒回:[你不是說要點外賣么?]
聞夏刪刪改改,最后回過去一句:[不是你說吃外賣不好嗎?]
后頭跟了兩個憤怒的小表情。
研究對象一時無言。
聞夏看著上面的“正在輸入中”閃了半分鐘。
研究對象:[等我。]
看見這兩個字,聞夏終于滿意地笑了。
轉回椅子,柳飛思幾個人也討論出結果了,阿鄧結算下單,對聞夏道:“老大,發給你支付了。”
聞夏點開,痛快地付了錢。
四十分鐘后,外賣送達,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了,華燈初上,樓下是車水馬龍的回家長隊。
幾人點的砂鍋飯,柳飛思便拆飯盒邊問:“老大,你不餓嗎,要不咱們幾個分點兒飯菜給你?”
聞夏:“你還挺會拉別人一塊兒下水的。”
阿鄧:“那可不,老大你要是餓,拿我一個人的去吃就行。”
柳飛思“靠”了聲:“老鄧頭你可以啊,比誰會拍馬屁是不?”
聞夏點評:“你倆拍得都不怎么樣。”
聞夏看了眼手機,林風起發來那句“等我”之后他也沒再回復,兩人的聊天斷在這里,也過去了四十多分鐘了。
他端起空杯子,又去沖了杯咖啡。
工作室里就屬柳飛思一張嘴最閑不下來,工作的時候還好,能閉上,這會兒那是逮著空終于釋放,邊吃邊噼里啪啦說個沒完。
他甚至還看聞夏的直播。
“你們是不知道,昨天給老大砸禮物那老板,真是不拿錢當錢,咣一下就是八萬,再咣一下又是八萬,咣咣咣的,手一抬一落,上來就是24萬啊!”他語調夸張地比著手勢,嚼了兩下嘴巴里的飯,咽下去,“那壯觀的場面,你們沒看到,可惜了。”
聽員工這么當場討論自己的事兒,多少是有那么點奇怪,聞夏忍不住開口:“行了你,吃個飯還堵不住你那張嘴啊?”
“我這不是跟大伙兒分享一下奇聞異事嘛,”柳飛思嘿嘿笑了下,“這也側面說明老大你的人格魅力無人可擋!數字大佬一看就是真的愛你!”
——林風起就是踩著這句話出現在工作室門口的。
今天的工作室不像昨天那么清冷寂靜,柳飛思的說話聲完全蓋過了林風起的腳步聲,加上今天他來得沒有昨天那么急,就連聞夏都沒聽見有人走近。而柳飛思一句“數字大佬一看就是真的愛你”發表得擲地有聲,方向還是沖著他的,對誰說的這句話不言而喻。
聞夏心里迅速滾過一句臥槽。
林風起出現得突然,工作室四人齊刷刷望過去,臉上紛紛露出程度不一的疑惑。柳飛思這二貨脫口而出一句:“我操,帥哥。”
阿鄧無語地看他一眼,出聲問:“你好,請問你找誰?”
林風起看向聞夏。
聞夏反應過來,佯裝驚訝:“你怎么來了?”
于是幾人又齊刷刷地看向聞夏。
“我……”林風起一開口,四人又把視線轉向他,看得他往里走的步子都頓了一下,到嘴邊的話頓時卡殼。
他索性不說話了,迎著眾人的目光走到聞夏辦公桌前,把保溫飯盒放下,表情繃著:“吃飯。”
聞夏看了眼保溫飯盒,雖然在收到“等我”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暗示沒有意外的話是成功了,但真正看見林風起這么做的時候,心跳還是有些……變快了。
更別說還有四個人的好奇地盯著他倆,聞夏忽然就有點兒難為情,他掩唇輕咳一聲:“你這……專門給我送飯來的?”
這句話,讓后面四人的打量帶上了意味深長的色彩。
林風起沒說話,大概也是因為身后四人組灼人的視線,一層淡淡的緋色悄悄從脖子爬上耳朵。
“……嗯。”微不可聞的一個單音節。
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
聞夏抿住有些不受控想往上揚的嘴角,“哦”了聲:“謝謝啊。”
林風起低聲:“……你快吃吧。”
說完轉身就要走,聞夏愣了一下,叫住他:“這就走了?”
林風起停下腳步,回頭有些茫然地看他。
而這時遙遙敏銳地發現了林風起手上的戒指,拿手肘懟了懟身邊的人,又搓了團紙去砸柳飛思,在柳飛思回頭要說話的時候迅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新發現。
柳飛思戰術后仰。
聞夏沒空關注那幾人之間的啞劇,他不想林風起走,遲疑了一下問;“你吃了沒?”
林風起:“沒有。”
“那正好,一起吃。”聞夏說。
和聞夏一起吃飯,是林風起每天都期待的事情,但是:“這是一人份的。”
他分了,聞夏就不夠吃。
聞夏已經打開了飯盒,飯盒三層,每一層都塞得滿滿當當,林風起好像生怕他餓著似的,飯多菜也多,遠超一個成年男性的食量。這一頓吃下去,他今晚可能都要走不動道了。
“你這打得太多了,”聞夏說,“我一個人哪兒吃得完。”
聞言,林風起面露不解,像是在問:多嗎?
……你當這是在喂豬啊。
“一起吃,坐吧,”聞夏說著朝墻角抬抬下巴,“那兒有椅子。”
他話音剛落,柳飛思已經一陣風似的刮過去把椅子搬來了:“椅子來也,請坐!”
“……謝謝。”林風起走不掉,只好坐下。
聞夏去休息區的櫥柜里拿了副碗筷——加班忙起來的時候他們經常在這兒吃飯,有時還會弄火鍋吃,這邊備了不少碗筷。
他將碗筷給林風起,三層的飯盒,一個塞滿了米飯,另外兩個塞滿了菜,他把飯盒里的米飯扒拉給林風起一半,坐下:“吃吧。”
然后他看向一直在關注這邊的四個人:“你們飯吃完了?吃完了就繼續干活。”
四人齊齊搖頭,忙作干飯狀,偷偷觀察。
林風起坐在辦公桌短邊一側,看了會兒碗里的飯,試圖再分回一點給聞夏,怕他不夠吃:“多了。”
他手剛抬起來,聞夏就捧著飯盒躲開了,語氣強硬:“不多,給我吃。”
林風起:“……”
還委屈上了。
兩人坐在一起,聞夏看著那邊仿佛專注干飯的四人,又看一眼慢條斯理進食的林風起,忽然有種回到高中,他和林風起在食堂吃飯的感覺。
只不過食堂的人更多,他每次約林風起中午一起吃飯,林風起都冷冰冰地看他一眼,然后說:“我習慣一個人。”
但他說了沒用,聞夏就是客套客套問一下,實際上次次放了學都跟在林風起屁股后頭,林風起去哪個窗口,他就跟著去哪個窗口,等到林風起在哪張桌子坐下,他就迅速占領對面的空位。
還非要故意撩一句:“好巧啊同桌。”
林風起便總會抬起眼皮掃他一眼,目光淡淡的,應一句:“嗯。”
那時林風起不出聲趕他走,就足夠讓聞夏高興一中午了。
但實際上林風起從來不曾趕他走過。
而他也是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林風起次次找到的座位,對面都是空著的。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少了點,明天多寫一點!
以后都是晚上九點更新,不見不散喲=3=-
第35章、什么關系
林風起來了之后,工作室就變安靜了,原本吃個飯還騷話滿天飛的柳飛思這會兒也安靜如雞,室內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氛圍。
林風起吃飯時一貫不會主動說話,除非別人跟他說什么,他才會回應。
“你出門前喂過聞大鴿和阿哞了沒?”聞夏問。
“喂了。”
聞夏點點頭。
而聽到這兩句對話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柳飛思按捺不住開口了:“老大,這位是……?”
聞夏看向林風起,不吭聲,就想看看林風起要怎么回答。
隨著他的視線,四人也將目光投到林風起身上。
林風起看了聞夏一眼,那一眼帶著點遲疑,像是在征詢什么。
聞夏還是不說話,低頭吃了口飯。
柳飛思叫了聲:“帥哥?”
“你好,”林風起轉向他,禮貌道,“林風起。”
“哦哦,林先生啊,你好你好……”柳飛思撓了撓臉,嘟囔,“等等,這名兒……我怎么覺得有點兒耳熟呢?”
還是遙遙先反應過來,“啊”了聲:“你是那個——風航科技的——”
柳飛思醍醐灌頂,也知道這名兒為什么這么眼熟了,他看看林風起,又看看自家老大,目瞪口呆。
他們的驚訝程度,不亞于當初發現自家老大是那位曾經赫赫有名的商業巨賈聞山海的兒子的時候。雖說聞夏如今的家境遠遠比不得過去了,但曾經的輝煌還是讓幾人受到的震撼不小。
也怪聞夏平時從不端什么架子,跟他們打打鬧鬧說說笑笑,沒什么禁忌,久而久之他們都快忘了自家老大牛逼哄哄的背景。
現在想想……以聞夏這個家世背景,認識風航科技的創始人好像沒什么奇怪的哦。
但是這好像也不止是認識了吧?
林風起可能已經習慣了旁人對他驚訝,并不覺得冒犯,朝他們頷了頷首,又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風航科技的崛起速度非常之快,這也使得林風起聲名大噪。年輕有為的創業者是各路媒體、節目都歡迎的,曾有不少職場綜藝、勵志演講節目都邀請他去參加,但林風起不喜歡把自己暴露在大眾面前,并且這些行程安排會打亂他的工作計劃,所以基本上都拒絕了,只接受過幾本行業雜志的采訪。
這也是柳飛思一開始只覺得他名字熟悉,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的原因。
柳飛思堪稱社交牛逼癥第一人,反應過來后放下碗筷就奔過來了,兩眼放光:“林先生你好你好,我叫柳飛思,我們家老多你家產品了,尤其你們家那個智能洗碗機,我真是太喜歡了!有時候路過風航科技大樓我都要抬頭仰望一下,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見到真人,我真是,三生有幸!”
林風起:“……過獎了。”
“不過獎不過獎……”
聞夏在一旁樂:“你也不看看沾了誰的光。”
“老大!”柳飛思滿臉感動,“當然是你!我的親老大,我要給你打一輩子工!”
“少來。”
柳飛思憨笑兩聲,趁機進入正題:“那什么,林先生,你是咱們老大的……朋友?”
林風起剛才只自我介紹了名字,沒有提及和聞夏的關系,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說。他不知道自己想說的話會不會惹聞夏不高興。
畢竟他們之間,不過是一紙合同的婚姻關系。
現在柳飛思直截了當地問起,聞夏便又不說話了,態度難以捉摸。
眼前是柳飛思不加掩飾的好奇,后頭還有三道投來關注的目光,林風起忽然感到壓力有點大。
但人就是這樣,壓力大,動力也大。
作出決定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他豁出去似的,心一橫,平靜開口道:“從法律意義上來說,聞夏是我的……愛人。”
他說這句話時,聞夏正裝模作樣地要往嘴巴里塞一口飯。
“愛人”兩個字出來的時候,他筷子掉了。米飯灑得滿桌都是,還有些掉落在衣服上,但他渾然不覺。
倒是林風起見狀神色一慌,趕忙扯了張紙巾去給他擦,卻因為害怕自己不知分寸的惹惱聞夏,全程不敢抬頭看他表情,心虛地垂著眼,只有耳朵不受控制地悄悄紅了。
而柳飛思幾人也緩緩吸一口涼氣,四臉震驚。
一時間,工作室里雅雀無聲。
時鐘指針“咔噠、咔噠”地走過,不知過了多久。
柳飛思猛然回神,磕磕巴巴地出聲了:“那什么,林先……哦不,老板夫,我之前的話就是一時口嗨,你別聽我瞎扯,咱們老大在外邊兒真沒別人!什么愛不愛的,那都是我瞎說的,我這人吧沒別的愛好,就平時最愛放屁……”
林風起:“?”
林風起的重點在聽到那句“老板夫”的時候跑偏了,以至于后面說的話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反倒是那句“老板夫”讓他心跳一快,不知該高興還是為這奇奇怪怪的稱呼感到羞恥。
但好像……還是有點高興的。
聞夏也反應過來了,趕緊拉住嘴上栓了匹馬的柳飛思:“知道自己放屁還說,飯吃完了嗎,給你吃飽了撐的?別瞎叫喚。”
他還記得林風起來的時候,柳飛思正好在說什么數字大佬愛不愛你之類的話,林風起沒聽到還好,聽到了他沒法兒解釋啊。
被林風起一句話擾亂的心跳還沒能完全平復下來,臉有些熱,聞夏慌慌張張地把柳飛思趕回工位上,才去看林風起的反應。大腦飛速運轉,他想著要是林風起問起來,該說點兒什么糊弄過去?
然而林風起壓根兒沒問,他好像對此毫不在意,將擦完米飯的紙巾團了團扔進垃圾簍,又彎腰去撿聞夏手一抖掉在地上的筷子。
“我去洗洗。”他起身走向休息區,連一個讓聞夏叫住他的機會都沒留。
聞夏頓時更拿捏不準了,這人到底聽沒聽見那句話?聽見了的話,是不想聽他解釋,還是想回家再質問他?
這榆木疙瘩,不會誤會什么吧?
雖然聞夏自知和數字大老板之間是清白的,雖然平時彈幕喜歡刷一些愛不愛啊、CP擦邊的東西,但那都是刷個樂子,沒人會去當真……
……的吧?
誰會把這個當真啊!
聞夏越想越覺得,是不是該做點兒什么防患于未然了,畢竟再過個一星期這樣他就要去參加群鯨宣傳片的拍攝,這個宣傳片還是跟風航合作的,就算現在林風起不知道,等片子出來他也早晚會知道自己在群鯨是個小有名氣的主播這件事,萬一他跑去蹲守直播間,然后看見數字大佬瘋狂砸禮物,觀眾還跟著起勁,再來一句“數字大佬,你好愛他”……
那聞夏覺得自己不用在地球混了。
不消片刻,聞夏悄悄打定了主意,并決定在下次直播的時候踐行。
林風起好半會兒才帶著洗干凈的筷子回來,回來時又恢復了一張冷漠臉,叫人辨不清喜怒。
“給。”他將洗好的筷子遞給聞夏,對柳飛思的話也沒有再提及一言一語。
重新坐下,林風起管理好了面部表情,心里卻依然沒能平靜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聞夏是怎么想自己剛剛的話的,聞夏連筷子都掉了,是不是他真的逾越了?可聞夏看上去沒有生氣,也沒有說什么……是因為在這里不方便嗎,想等到回家再跟他算賬?是啊,聞夏那么善良的人,在外面一定是顧及到他的臉面和自尊心,才沒有當場發火……
可他不打算對這件事道歉。
就當他卑劣吧,畢竟更卑劣的事情都做過了,比如哄騙聞夏和自己結婚。現在他當眾說了這樣的話,在聞夏工作室的人眼里,他和聞夏的關系想必是毋庸置疑的。
至少對聞夏心里的那個人來說,這一局,是他林風起贏了。
兩人各懷心事,安安靜靜地將這頓飯吃完。
飯后,聞夏端起飯盒打算順手洗掉,林風起攔了攔:“你忙吧,我來。”
于是洗碗這一重任也交給了他。
柳飛思四人此時也吃完了飯,收拾完垃圾便默契地各自干活,把自己當空氣。
聞夏拿紙巾擦了擦辦公桌,聽著洗手池那邊傳來嘩嘩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不知怎么的工作有些做不下去。
林風起洗完飯盒碗筷,雖然很想留在這兒等聞夏,但也自覺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便對聞夏說:“我先回去了。”
聞夏躊躇了一下,叫住他:“你晚上還有別的事兒嗎?”
林風起:“沒有。”
“那……要不要等等我,一起回家?”聞夏清了清嗓子,語氣盡量自然,“反正來都來了,我加班也加不到很晚。”
其實林風起是有事的,他想著趁聞夏今天加班,帶阿哞去廖星沉那里復診,順便……也想當面問問廖星沉,他對聞夏到底是怎么想的。
還有那天晚上,他和聞夏出去吃飯,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但是現在聞夏居然,主動地,邀請他留下來,想跟他一起回家……
說明什么?
說明聞夏沒有生氣!
和什么情敵相比,林風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陪著聞夏。
他的天平從來只朝聞夏一個人傾斜。
林風起就這么留下來了。
休息區有書,書的種類還挺多的,有漫畫、有小說、也有一些關于游戲制作的專業書籍,林風起自覺地不去多打擾他們工作,在休息區隨便挑了本小說,坐下安靜地翻閱。
有時聞夏忙累了,停下稍作歇息的時候,會側眸悄悄打量林風起。
過去多年,兩人都已不是當初穿著校服的小孩兒,林風起也不再是那個看書時會將背脊挺得很直、時刻將自己繃在一種極端自律的狀態里。他更從容了,會靠在沙發上,姿態閑適放松,不緊不慢地將書本翻過一頁又一頁。
但那種沉浸在某件事中的專注仍然是一樣的。
從前班里有女孩子討論少女心事,聞夏不慎聽到過幾嘴,那女孩兒說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些戀愛分析,如果一個人做事時特別專注、會把自己完全浸泡在其中,不會被別人打擾,那么說明這個人大概率會是個專一且長情的人。
聞夏當時就覺得這話,傻子才會信吧?一個人專不專一、長不長情,哪是這樣就能看出來的,這不得經過時間的考驗才知道?
當然就算到了現在,聞夏依然覺得這種毫無數據支持、張口就來的感情小作文沒有一丁點兒說服力,是傻子才會信的東西。
但他覺得這個結論印證在林風起身上是沒問題的。
也只有林風起可以成為不需要任何依據的個例。
可能這就叫雙標吧-
加完班的時候將近晚上九點,今天的進度趕得不錯,工作效率比聞夏預想得要好。
不知道是不是林風起在這兒的緣故,他有點兒打雞血。
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打個籃球都想在喜歡的人面前秀一秀自己的灌籃技術那樣。
時間有點兒晚,聞夏不放心兩個姑娘,打算先送她們回去,柳飛思試圖蹭車,被他趕去阿鄧車上了。
送完兩個姑娘,折返的時候還得經過工作室,林風起就在這里等聞夏折返,兩人的車一前一后回到家。
到家已經十點多了,這個時間,又加了班,聞夏有點兒累,今晚上就不打算直播了。
他抱著聞大鴿揉搓一頓,打算回房洗洗睡覺,轉頭就見林風起正在給阿哞栓狗繩。
“都這個點兒了,你還出去遛狗?”聞夏問。
“……嗯。”其實是要去廖星沉那兒。
“那你怎么不早點回來,你說你要遛狗,我也不留你了。”聞夏說。
“不礙事,”林風起說,“你早點休息吧。”
他說完正要開門,卻不料聞夏放下了手里的聞大鴿:“算了,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林風起一愣,忙道:“不用……”
“大晚上的,一個人遛狗多無聊啊,”聞夏還從來沒跟他一塊兒出去遛過狗,“兩個人一起還能有個伴兒。”
“……”
林風起張了張口,他不擅長說謊,剛剛順著聞夏的話往下應已經是能做到的最自然的方式了,這會兒聞夏要是跟他去……
聞夏已經換了鞋,奇怪地看他一眼:“走啊。”
“……”林風起無比掙扎,企圖勸他留在家里,“我可能……還得去一趟診所。”意思就是會耽誤挺多時間,你還是在家休息吧。
他懷著小心思,沒有提起廖星沉的名字。
“去診所干什么?你生病了?”聞夏面露關心。
被他這樣真誠的眼神看著,林風起撇開視線,跟不知道該如何扯謊了:“不是我……是阿哞。”
聞夏恍然大悟:“哦——你是說帶阿哞去廖星沉那兒復診是吧?”
“……嗯。”這下倒好,他沒有提那個名字,聞夏提了。
“那沒事兒,一塊兒去唄,”聞夏說,“你不說我都忘了還得帶阿哞去復診。”
“……”
直到車子開到半路,林風起也不懂為什么事情變成了這樣,為什么他那么努力,還是沒能攔住聞夏想見廖星沉的心……
十分鐘后,兩人一狗到達診所,“廖明寵物診所”幾個大字在一排灰暗下去的門店中顯得尤為明亮。前臺沒有人,很安靜。
廖星沉的寵物診所一般都會開到晚上十二點才打樣,他們到達的時候時間還不到十點半。
這個時間點,診所里其他人基本都回家了,只有廖星沉會待在這兒值班。
林風起牽著阿哞,他來過多次,輕車熟路地往里走。
聞夏走在后面,前面的人卻突然停下,他始料未及,撞在林風起背上。
“你停下——”干什么。
話還沒說完,林風起已經回身捂住了他的嘴。
聞夏嚇了一跳,滿頭霧水,但也因為林風起側過身,他看見了林風起剛剛看見的畫面——
診療室內,穿著一襲白褂的廖星沉坐在椅子里,下巴被人鉗住抬起,不得不仰著頭,而一個男人站在辦公桌前,另一只手撐在桌緣,正隔著一張辦公桌俯身吻他。
*
作者有話要說:
林總:??????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沒想到吧!先來了一更!還有二更還有二更,別換臺嗷!
第36章、小丑竟是
雖然林風起反應很快,但聞夏發出半截的聲音已經驚擾了診療室里的人。
廖星沉慌張地推開男人,臉有些紅,不知道是被親的還是被人撞見之后尷尬的。看見林風起和聞夏,他愣了一下,隨即起身迎出來;“你們怎么來了?”
而那個被推開的男人絲毫不覺得慌亂和尷尬,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懶洋洋抬眸看過來。
怎么說,撞見這種場面,聞夏也是多少有點尷尬的。他沒吭聲,看向林風起。
林風起的反應比他平靜多了,深刻地印證了那句“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神色如常地說:“我帶阿哞來復診。”
廖星沉看看他,又看看乖巧坐下的阿哞,詭異地沉默了一下,說:“……你挺會挑時間。”
林風起:“還行。”
廖星沉:“。”
聞夏看著林風起,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心情好像突然變得有點好?
廖星沉牽過阿哞走進診療室,里頭那個陌生男人非常自覺主動地讓出位置,對他說:“我出去抽根煙。”
廖星沉:“趕緊滾。”
聞夏不由看了男人一眼。跟廖星沉接觸這幾次,似乎沒見過廖星沉對誰這么不耐煩又暴躁過,他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挺溫和的。
察覺到他的視線,男人對他笑了笑,抬抬手作為打招呼。
聞夏點頭回應。
那邊,林風起已經把阿哞抱上看診臺,廖星沉正在給它做檢查。
“最近吃飯喝水和糞便的狀態怎么樣?”他問。
“都正常,喝水比較少,還有一點點軟便。”林風起答。
“不嘔吐了吧?”
“嗯。”
大家非常默契地沒有提起剛剛的事情。
廖星沉:“我上次開的益生菌和藥還沒吃完吧?”
林風起:“沒有。”
廖星沉拍拍阿哞敦實的屁股:“那等藥都吃完了再看看,目前看是沒什么問題了,讓它平時再多喝點水,昨天才來個喝水少腎出了問題的狗。阿哞喝水少也是老毛病了,得想辦法多多督促它。”
林風起“嗯”了聲,把阿哞抱下去。
按理說,整個復診過程到這兒就該結束了。
但林風起忽然回過頭,把阿哞的狗繩遞給聞夏:“出去等我一下。”
聞夏不解,廖星沉也問:“怎么了,還有什么事兒?”
“嗯。”林風起說。
聞夏接過狗繩,也沒多問,牽著阿哞走出去。診療室的門在身后關上。
也不知道林風起要跟廖星沉聊什么。
如果沒發現林風起的日記本,也沒經過這么幾天的確認,聞夏此時可能會因為林風起支開他的舉動而低落,但現在他完全沒那方面的擔心。
心態是越發穩如老狗了。
聞夏牽著阿哞在外頭的候診區坐下,這時在外面的男人抽完煙回來,看見診療室門緊閉著,而狗卻在外面,便問聞夏:“在聊事兒?”
聞夏點頭。
男人挑挑眉,轉身又出去了,半分鐘后帶著一杯水回來,遞給聞夏:“給。”
聞夏接過道了聲謝。
他在聞夏身邊坐下,姿態懶懶的,長腿一伸,看了眼趴在聞夏腿邊的大黑狗:“能摸一下么?”
“可以。”聞夏說,雖然不是他的狗。
男人彎腰擼了兩把阿哞,問:“它叫什么?”
聞夏:“阿哞。”
“牛叫的那個哞?”
“嗯。”
男人點點頭,起身重新靠回椅背:“你就是林風起?”
“不是。”聞夏說。
“哦,那就是里面那個,”男人頓了頓,自然而然地跟他閑聊起來,“你呢?”
聞夏正要回答,男人道:“抱歉,忘了先自我介紹,明川。”
聞夏抓住重點:“明……?”
“嗯,就是那個,”明川松散地笑了下,“我逼著他起的名兒。”
廖星沉的寵物診所,全名“廖明寵物診所”,聞夏原先還以為“廖明”是個人。
敢情是兩個人。
他思緒轉回來,道:“聞夏。”
聞夏話音剛落,明川的表情頓時變得耐人尋味,抬了抬眉道:“你就是聞夏?”
聞夏點頭:“是我。”
明川瞇了瞇眼,唇畔掛著抹玩味的笑湊近,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一番,評價道:“是長得挺不錯的,像他會喜歡的類型。”
聞夏不傻,明川會這么說,肯定是知道相親的事兒,于是問:“你不是?”
“我?我當然不是,”明川伸了個懶腰,笑容帶著幾分痞氣,“不過現在么……也由不得他。”
寥寥幾句話,加上剛才撞見的那個吻,兩人什么關系不言而喻。
聞夏很有分寸地沒再多問。
診療室的隔音還挺好的,聽不見里面的人在說什么,聞夏和明川坐在排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突然間,廖星沉的爆笑聲隔著道門肆無忌憚地傳出來。
外頭兩人都被嚇了一跳,轉頭看過去。
門沒開,但廖星沉的身聲音一時沒收住:“草,林風起你他媽的可以啊……”
他邊笑便說,后面的音量又變小了,含糊不清。
聞夏茫然地明川對視一眼,后者聳了聳肩,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片刻后,診療室的門打開,林風起從里面走出來,他表情不太放松,比平時還冷,嘴角緊抿著,對上聞夏關切的目光時僵了僵,然后緩緩滑開。
有點心虛的樣子。
聞夏:“?”
而在林風起屁股后頭的廖星沉滿面笑意,仿佛聽到了什么驚天大爆笑的笑話,走出來時還扶著門框忍不住笑,眼角是濕的,他抬手抹掉笑出來的眼淚,緩了緩氣兒,對林風起說:“老林,說真的,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是個這么有意思的人。謝謝你今晚給我帶來的歡笑一刻,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的。”
聞夏便看見林風起臉更臭了。
他從聞夏手里接過狗繩,不跟廖星沉打招呼,也不看聞夏,直直往外走。
聞夏皺了皺眉,正要跟上去,廖星沉又叫住他,掏出手機說:“等會兒,咱倆加個微信。”
聞言,林風起步子一頓,回過頭看他,目光幽幽的。
“放心,我不亂說話,”廖星沉對他說,手機點開掃描掃了下聞夏的二維碼,“好了。”
聞夏全程二丈摸不著頭腦,見廖星沉沒別的事了,打了個招呼便跟上前頭的林風起。
林風起步子從來沒這么快過,仿佛身后有什么野獸在追他似的,迫不及待想離開。
離開時聞夏最后回頭看了一眼,便正好看見明川攬過廖星沉的腰,半強迫地將人帶回診療室。
這次合上了門-
一路上,林風起的狀態都是那種緊繃著,僵持著,說生氣吧,又不像,說不生氣吧,他情緒確實又挺不好的。
聞夏好幾次想跟他說話,剛說了兩個字,就見他手一抖。怕他這手抖抖出來什么交通事故,聞夏只好保持沉默,暫且不招惹他了。
終于,回到家,林風起將阿哞的狗繩送開,大黑狗子歡快地在家里追著聞大鴿跑了一圈,然后叼起小鴨子跑回來,要林風起陪它玩兒。
但是顯然它爹現在沒這個心情,林風起往里走了兩步,忽然轉頭看聞夏,眼神復雜,緊接著從脖子到臉就迅速紅了。
聞夏看得一愣,剛想問怎么了,男人突然吐出一口氣,然后悶頭回房把房門關上了,絲毫不顧他的狗兒子一并被他關在了房門外。
阿哞很快反應過來,鴨子也不要了,拿爪子扒拉了幾下房門。
沒動靜。
阿哞在門口一屁股坐下,扭頭可憐兮兮地看向它后爹,嗚咽一聲。
聞夏也很茫然,只能彎腰摸摸它以示安慰。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聞夏邊往房間走邊掏出來。
一閃一閃:[雖然我跟林風起說我不會亂說話,但跟你說,應該不算亂說話吧?]
聞夏看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還沒添加備注的陌生昵稱是廖星沉,于是先點開給他修改了個備注,而這過程中手機震了震。
廖星沉:[是這樣的,你覺得我怎么樣?]
聞一夏:[?]
廖星沉:[就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聞一夏:[挺好的。]
廖星沉:[那我要是約你出去吃飯、出去玩兒,你會答應么?]
聞一夏:[可以啊。]
多交個朋友又不虧。何況現在他住在這兒,以后聞大鴿有點什么,他也得去找廖星沉呢。
廖星沉:[那我要是約你在外留宿一夜呢?]
廖星沉:[酒店開房,浪漫大床,可能會發生點兒什么的那種。]
聞一夏:[???]
聞一夏:[你在開玩笑?]
廖星沉:[嗯,是在開玩笑。]
聞一夏:[開玩笑也不可能。]
廖星沉:[我想也是。]
聞夏正在為這番對話感到百般不解,廖星沉接下來的消息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廖星沉:[但是有個人吧,他不會覺得我開玩笑。]
廖星沉:[并且這個人,還認為你會答應的,然后我們會在浪漫大床房里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
廖星沉:[至于是誰,我不說,你品,你細品。]
聞夏看著這接連而至的三條消息,陷入沉思。
然后他沉思著沉思著,把自己給沉思無語了。
因為廖星沉口中的“有個人”,顯然不會有別人了——除了林風起還能是誰啊!
不是,為什么?
林風起難道以為……他和廖星沉有一腿嗎?
啊???
聞夏的大腦頓時充滿無數個問號,他想不通啊,是他走的哪一步,讓林風起產生了這樣荒謬的誤解?
為什么這男人會認為他會愛上一個就見過兩次面的人啊!
細數這些年,能讓聞夏一眼就陷進去的,好像也就他林風起了吧。
你媽,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錯?
聞夏坐在床邊,很想給自己來根滄桑的華子。
他真的,想不明白。
難道是因為從廖星沉那里得知,自己和廖星沉被迫相過一次親?那每天相親的人那么多,哪兒有相一對成一對的啊!
“嘖。”聞夏又點開手機,翻看一邊他和廖星沉的對話。
難怪林風起從診療室出來是那個模樣。
什么叫社死啊。
這就是吧。
聞夏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林風起和廖星沉在診療室里為了這么個烏龍促膝長談的模樣……
巧的是,林風起此時也在回想當時的場景。
一開始他就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打算跟廖星沉好好聊一下聞夏的事情。他想知道廖星沉是怎么看待聞夏的,也想知道兩人進展到什么地步了,但他又不想讓自己看上去處在劣勢,于是一開始沒有直接進入正題。
繞了幾個彎子之后,廖星沉說:“你怎么老在跟我聊聞夏的事兒啊,你倆是有什么狀況了?要是需要我給點什么建議的話直接說,我會的我一定教你。”
這話就讓林風起覺出不對勁兒來了,因為廖星沉這個話,是把自己放在不相干的旁觀者的位置。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不裝了,攤牌了,直接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問了出來。他甚至直言,現在他和聞夏還有法律上的婚姻關系,無論如何,他斷不可能放手。
聽完他的話,廖星沉呆了好一會兒,表情抽搐一下,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問他:“所以你是覺得……我對聞夏有意思,聞夏也對我有意思?”
已經察覺到越來越不對的林風起遲疑了兩秒,還是硬著頭皮點頭。
下一秒,廖星沉爆笑出聲。
——也就是聞夏和明川在外面聽見的那一串笑聲。
至此,林風起算是徹底明白了。
那一刻,在廖星沉的笑聲中,他頭一次產生了一種,想要換個星球居住的念頭。
小丑竟是他自己。
*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事兒,小林,你社死的次數還多著呢(拍肩-
第37章、他的貪心
這件事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你以為我不知的秘密,林風起不可能把這么丟人的事情告訴聞夏,聞夏也不點破,第二天早上看到林風起時他很想說點什么,但憋住了。
因為他每次剛要說話,這人就別開視線,明明想裝作若無其事,偏偏微微泛紅的耳朵又使他看上去并沒有那么從容。
于是臨出門,聞夏直接拽住他:“我今早上惹你了?”
林風起一愣,趕緊否認:“沒有。”
“那我跟你說話你躲什么,”聞夏說,“我能吃了你還是怎么的。”
林風起低頭看一眼他拽住自己的手,略一遲疑,問道:“廖星沉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聞夏知道他想問什么,佯裝困惑:“他能跟我說什么,就給我分享了點貓貓狗狗的日常護理之類的東西,你要看嗎,要的話我轉發給你。”
“不用,”林風起忙說,聲音低下去,“還好沒有……”
“沒有什么?”
“沒什么。”
等電梯的時候林風起又問:“你……今晚上還要加班么?”
“可能要。”聞夏說。
“那你晚上……”
“嗯?”
林風起吞吐了一下:“我今晚上可能,有個酒局……”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沒法送飯了。
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夫管嚴了。
更可惡的是聞夏居然還特別受用。
“你去唄,”他說,“我晚上點個外賣吃。”
“……外賣不好。”
“那你說怎么辦,”聞夏攤手,“誰加班還講究那么多。”
林風起被堵回來,不吭聲了。
電梯門打開,兩人進了電梯,一路向下到負一層停車場。
聞夏今天也開自己的車去,林風起房子買在這兒,有固定的車位,但他沒有,他臨時搬來,平時都是在非業主車位的區域找個空位停。
分開時林風起忽然叫住他:“晚上我讓曾遠送飯給你。”
聞夏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林風起扭頭就走了,像是不想留拒絕的余地給他。
當天傍晚,聞夏正要給大伙兒點外賣的時候,曾遠果然來了。他來還不是帶聞夏一個人的飯菜,而是帶了五份,見者有份。
“聞先生,這是我們風航科技大樓內部餐廳的飯菜,安全衛生情況每周都會進行一次檢查,由林總親自監督,保證不會出現任何由食材衛生情況引發的健康問題,您可以放心,”曾遠將五份飯菜放在桌面上,“因為林總不了解除您以外另外四位的口味,所以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盡管說。”
不僅聞夏有點兒懵,柳飛思四人也有點兒懵。
雖然來的只有曾遠一個人,但就是給人一種來了兩百多號人專程伺候他們的感覺。
“……謝謝,”聞夏回過神,“辛苦你跑一趟了。”
“沒什么,不辛苦的,”曾遠笑了下,忽然湊近,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音量說,“其實您的晚飯是林總特地抽了個空,借用餐廳廚房親自下廚給您做的。”
說完他退開,笑容滿面地告辭:“那我就先走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曾遠一走,柳飛思幾人一窩蜂圍過來。
“臥槽,還有這好事?”柳飛思看著幾份連打包都精致得像五星級餐廳的飯盒,“老大,你也太有面兒了吧!誰能想到有一天我居然還能蹭上風航的伙食……”
“可以吃了嗎?”遙遙餓得不行了。
聞夏先把自己那份拿過來:“可以,你們自己挑一份吧。”
四人一開始還舉棋不定,但很快發現,其實四份的飯菜都是不一樣的,而且正正好能對應上他們各自的口味。
柳飛思掀開飯盒,驚呼:“神了啊,林哥怎么知道我喜歡吃什么?”
阿鄧:“你叫人家哥,經過人家同意了么。”
“那肯定同意啊,林哥多好的人啊,”柳飛思扒了口飯,“是吧老大!”
哪有什么神不神的。
這人不過昨天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們在吃飯,順便觀察了一下他們吃的是什么罷了。
林風起這人真是……
看著自己飯盒里與他們幾人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某人親自下廚的成果,聞夏忍不住笑了:“嗯,是啊。”
想了想,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在將飯菜吃得精光后又拍了一張。然后點開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
[可能是今年吃過最好吃的加班餐。]
附上兩張照片。
這條動態沒有設置可見范圍,發出去不久,底下就有幾條評論了。
走你:加班怎么不叫我,早知道我也去蹭飯了。
聞夏回鄒博彥:你來喝西北風我大歡迎。
走你:/憤怒
狗淮:呵呵,寒酸。
聞一夏:車什么時候送我?
狗淮:/嘔吐/嘔吐/嘔吐
就連班長也久違地跟聞夏互動了一下:臥槽,看上去也太好吃了吧,哪家店的?安利一下,下次我也點來嘗嘗。
班長是他和林風起的共同好友。
聞夏回復他:私家大廚專供。
班長:???店名嗎這是,我怎么沒搜到呢?
聞一夏:不是,字面意思。
班長:……靠!
搞半天隔這秀恩愛來了!
……嗯?秀恩愛?
那邊班長一愣一愣地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邊,林風起也看見了這條動態。
酒局開始沒多久,菜沒動多少,有人已經被灌得臉色酡紅,顯出幾分醉態來了。林風起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又推脫不掉,該給的面子還是得給,于是每次這種時候就會借口去洗手間,從飯桌溜走片刻。
他就是在外面吹風的時候看見聞夏這條動態的。
在他的視野里,只能看見聞夏和班長的對話。
手機忽然成了寶貝似的,林風起捧著,來來回回將聞夏的動態和他與班長的對話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著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
是被包廂里的酒氣熏醉了嗎?
不然那為什么,腦袋有點飄飄忽忽的呢?
好像見聞夏啊。
現在就想見到他。
“林總,不是去洗手間嗎,怎么在這兒偷懶呢?走啊,進去跟大家喝幾杯。”幾分醉意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煞風景的來了。
林風起收斂了笑容,有些不高興地垂下眼。
他又看了兩遍這條動態和底下的評論,摁滅手機。
“抱歉,接了個電話。”
“喲,不會是家里那位查崗了吧?”那人哥倆好地勾過他的肩,擺出過來人的姿態,“你說,年紀輕輕就急著結婚了,這事兒哥熟,你別理,我年輕那會兒,家里那位也老愛查崗,去哪兒都得跟她匯報,煩都煩死了……”
“不煩。”
“嗯?”
“我不覺得煩。”林風起低聲說。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聞夏拴在自己身上,去哪兒都不分開-
聞夏今天比林風起還先回家,他喂完聞大鴿,見林風起還沒有回來,便牽著阿哞出去溜達溜達。
林風起住的這個小區是新樓盤,建好沒幾年,地段也不錯,周邊有學校和商業街,生活設施配套齊全,住進來的很多是買新房的年輕夫妻。
聞夏這是第一次出來遛阿哞,此時時間臨近九點,小區里人不多了,散步的基本上都已經回家,剩下的大多都是夜跑的,以及像聞夏這樣回家晚了出門遛狗的。
聞夏沒想到出門遛個狗還能遇到林風起的熟人。
好吧,也可能沒有多熟,但至少認識林風起,主要熟悉的是林風起的狗兒子。
一對兒小情侶牽著狗迎面走來,那狗看上去和阿哞是老熟狗了,迫不及待地扯著狗繩過來和阿哞玩兒,牽著狗的男生一眼就認出來了:“咦?這不是阿哞嗎?”
挽著他手的姑娘看看和自家狗子鬧在一處的大黑狗,又好奇地看看聞夏,自來熟地說:“我見過你好多回了,你好像前段時間剛搬過來是吧?”
聞夏點點頭,就聽男生說:“我怎么沒印象?”
姑娘:“你那腦子能記什么事兒啊,我還給你說過好多回呢。”
那男生把目光又轉向聞夏:“抱歉啊,我不怎么關注小區里的事兒,你是……?”
“哦,我姓聞……”
聞夏大方地同他們攀談起來,聊了一會兒,得知這對小情侶——應該說是年輕的小夫妻,他們是和林風起差不多時間住進來的,就隔了一棟樓。他們是遛狗的時候和林風起認識的。
“我說呢,怎么阿哞今天換了個主人,”男生姓馬,得知聞夏年紀比他大,便讓聞夏叫他小馬就行,寥寥數句話,他已經叫上聞夏哥了,“哎,那聞哥你現在跟林先生住一起,你是他的……?”
他妻子拿手肘捅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什么都瞎打聽。
兩人的小動作沒能逃過聞夏的眼睛,但他不是很在意,笑了笑大方答道:“我們也剛結婚。”
聞言,小馬瞪大了眼,而他妻子雖然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但想到現在同性婚姻開放了三年,還是有部分人難以啟齒的,一開始便沒想著多探究,免得場面尷尬。
沒想到聞夏承認得這么干脆。
她那不爭氣的老公還呆著,她只好出聲打破沉默:“那還挺巧的,我們倆是這個月8號去領的證。”
“我們是11號。”聞夏說。
姑娘笑道:“就隔了一個周末,也太有緣分了。平時在小區里見到林先生,我們偶爾還會八卦一下他以后有了另一半會是什么樣子呢,真是一下子想象不到。”
“看見我挺意外的吧?”聞夏說,“我覺著也挺意外的。”
姑娘被他的話逗笑,又聊了會兒,小馬一手牽著妻子,一手牽著狗邊離開還邊吆喝:“聞哥,有空去我們家坐坐啊!我那兒什么游戲都有!”
得知聞夏喜歡打游戲的時候,小馬眼睛都亮了,一聲“聞哥”也是那時候叫出來的。
聞夏笑著同他們分別,牽著阿哞繼續往前走,卻在前方的樹蔭下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風起今天去應酬,穿了身西裝,站在那兒身姿挺拔修長,眸色半明半暗,卻是帶著些不同于以往的柔軟。
阿哞見到主人便往前沖,聞夏一時沒拉住,被它帶著往前跑,直到在男人身前停下。
狗爪子扒拉著西裝,精致的布料上很快留下了幾個泥印子,在路燈下模模糊糊的。但他毫不在意,半蹲下去撫摸了一下阿哞。
然后抬頭看向聞夏,眸子在燈光下格外明亮。
湊近了,聞夏能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比上一次應酬帶回來的稍濃一點。他似乎連應酬連應酬都能克制住飲酒量,從不將自己置于失態之下。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聞夏問,心想他剛剛有沒有聽見自己和那對小夫妻的聊天?
“我平時遛阿哞也是這個路線,所以順道過來看看。”林風起起身道。
聞夏出門前特意給他留了言,告訴他自己帶阿哞在小區里轉轉,替他遛狗。
“那你來了怎么不出聲兒的,在這兒杵著也不嫌嚇人。”當然嚇是不可能嚇到的。
林風起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簾沒說話。
“怎么了?”聞夏問。
“沒什么,”他說著往后退了半步,“要回去了么?”
聞夏皺了皺眉,又走近一步:“不吧,再帶阿哞轉轉,它有幾天沒出來放風了吧?”
林風起又退半步:“嗯。”
聞夏:“?”
這是鬧哪出?
像是較上勁兒了,聞夏又往前跨一步,這次幾乎是要貼到林風起身上去了。他也不說話,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林風起瞧。
林風起再想退——后背撞在了樹干上。
無路可退了。
饒是這么近的距離,林風起依然不敢直面聞夏的逼視,目光躲閃開,低聲:“……你、別靠這么近。”
“為什么?”
“……”
林風起安靜幾秒,說:“我喝了酒,不好聞。”
聞夏裝模作樣地湊過去嗅了嗅,感受到男人身體一瞬僵直,他心跳突然也變快了一點:“還行。放心,我喝醉的時候你都沒嫌我身上難聞,禮尚往來,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林風起沒吭聲。
“所以,還有別的原因嗎?”聞夏放緩語調問。
小道無人經過,四下靜謐,夜間的風有些冷,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他們挨得近,仿佛能夠分享到彼此的體溫。
“……有。”長久寧靜后,林風起輕聲說。
聞夏“嗯”了聲作為聽見的回應,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林風起靠著樹干,腦袋依然偏向別處,視線尋不到合適的落腳點,想要找到聞夏,卻又不敢找他,目光閃爍著,眼睫微顫。漸漸地,藏在明滅交織處的耳朵泛起微紅。
“我只是有點……高興。”他說。
看著他這樣,聞夏也莫名地有點兒熱,他往后退開一點點,怕自己的心跳聲被林風起聽見。
他又“嗯”了聲:“為什么?”
“……”
林風起垂眼,唇微微抿了下。
“可能是因為……”半晌,他極輕的聲音低低響起,如同呢喃,“你喜歡吃我做的飯。”
還有面對那對夫妻時,笑著說的那句“我們也剛結婚”。
就好像他們之間沒有那一紙合同,如同真正從相識、相知走到相愛的新人那樣,發自內心地接納這段婚姻。
他喜歡看聞夏笑起來的模樣。
從前只是覺得,聞夏只要高興就好,只要聞夏高興,他就高興。
但是現在僅僅是這樣,好像已經不能滿足他了,尤其經過昨晚上——他很想刪除的那段烏龍記憶之后。
林風起還想要聞夏的所有的情緒都與自己有關,無論好的還是壞的。
——是不是太貪心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稍微有點少~明天還會多更一點補回來的=3=-
第38章、坎坷周六
但是貪心這種東西,人有,狗也有。
比如遲遲被忽視、沒得到主人足夠的撫摸的阿哞,在不滿之下索性整只狗跳起來往它爹身上撲。而因為它爹和它后爹挨得很近,它這一撲直接撲了兩個。
兩人齊齊轉頭看向它,漸入佳境的氣氛突然被打斷。
而打斷狗渾然不知,見兩個主人都注意到自己,尾巴搖得更來勁兒。
聞夏默默退開:“你喝了酒,難受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帶阿哞再轉悠一下。”
林風起搖頭,說:“我跟你一起。”
兩人又沿路帶著阿哞遛了一圈兒,回家后林風起去洗掉一身的酒味,從浴室出來時聞夏正好抱著聞大鴿準備進房間。
他沒多想,嘴巴比腦子快,先一步叫住了聞夏。
聞夏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嘴巴叫了人,但腦子運轉遲鈍,想不到要說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晚安。”
“晚安,”聞夏回道,“好夢。”
當晚,林風起還真做了一個美夢。
以至于醒來的時候悵然若失,然后迅速閉眼企圖續夢,可惜失敗了,結果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床看見聞夏還有點難過。
周六這天,一周的工作狀態還沒完全放下,導致聞夏醒得很早,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翻身打算再睡個回籠覺,就聽見隔壁房間的房門傳來打開的聲音。
林風起這么早就起床了?今天不是周六么,加班?
聞夏掙扎著起身下床——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真的像個時刻關注丈夫動向的妻子。
打開門,林風起正邊卷袖口邊往浴室走,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聞大鴿咬出來的傷經過這一周早已經結痂,還脫落了一小塊。
聽見開門聲,他步子頓了頓,看向從門后探出來的腦袋。
“起這么早?”聞夏微瞇著眼問,他記得今天是要去醫院接葉阿姨,上次好像說要送葉阿姨去療養院來著。
林風起“嗯”了聲:“你繼續睡。”
聞夏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不睡了,我跟你一起去。”
林風起剛想說不用,聞夏縮回去的腦袋又探出來:“以目前咱們倆的‘法律關系’,你媽媽就是我媽媽,何況做戲做全套,怎么想我都應該跟你一起去。”
成功把林風起的話堵了回去。
聞夏加班幾天,好不容易周末了,他想聞夏多睡會兒,但聞夏那句“你媽媽就是我媽媽”又讓他……高興得不想拒絕。
兩人在路上吃了個早飯,到醫院的時候葉詩雪已經起床了,正和護工一起收拾東西。林風起來病房打完招呼,便去給她辦出院手續。
聞夏留在病房里,便看著哪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搭把手。
沒搭兩下葉詩雪就說:“小夏,你別忙了,歇會兒吧。我聽阿起說你這幾天天天加班,怎么今天還大清早的跟著一塊來?有這個功夫在家睡個懶覺補補神多好。”
聞夏手上沒停:“沒事兒,我不缺覺。”
他動作意料之外的麻利,葉詩雪看著,忽然有些感慨地嘆了聲氣。
“媽,怎么了?”聽見她的嘆息聲,聞夏問。
葉詩雪笑著搖搖頭:“沒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其實我有點沒想到……你會和阿起在一起。”
“為什么?”聞夏停下了動作。
葉詩雪一時無言,許久后才道:“我聽阿起說……你家境很不錯?”
其實按照正常流程,雙方家庭情況這種事情,做父母的應該在孩子結婚前就去了解,但林風起這婚結得太突然,連她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一開始還以為兒子在說笑,直到聽他說那人是聞夏,接著兩人就一起來醫院看她。
這整個過程,留給葉詩雪反應的時間并不多,她只是被動接受“兒子結婚了”這個結果,只不過因為和兒子結婚的人是聞夏,她才沒有過多憂慮,因為印象里聞夏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不管他是怎么跟自己兒子走到一起的,她也希望他們能好好的。
從前聞夏來醫院看她,基本沒說過自己家的事情,葉詩雪只是在一次偶然聊天中得知這孩子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至于別的一概不知。
還是在這段時間,她才慢慢向林風起詢問了一些關于聞夏的事情。
聽到兒子說聞夏的父親是誰時,她覺得耳熟,于是上網查了一下——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她心情開始復雜起來。這種復雜盤根錯節到方方面面。
比起絕大多數的父母,葉詩雪自認算得上開明,這大半輩子坎坎坷坷,也讓她現在看開許多,關于兒子,她不求什么,只求孩子健康平安、喜樂一生就好。結婚這么大的事情,兒子說了,她也接受了,但她始終沒有和親家——也就是聞夏的父親見過面、交流過,心里多少是有一點擔憂的。
聞夏的家境,在她看來是可望不可求。即便她知道兒子現在靠自己打拼了出來一番大事業,但這到底是是后天努力,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聞夏完全不一樣。
她并不是看低自己的孩子,也并非人為聞夏會狗眼看人低,她只是擔心兩個家世背景、成長經歷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孩子在一起,會不會產生一些感情之外的矛盾?生活并不是只需要愛情就夠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細小的歡喜悲憂,才是組成生活的全部配料。
可這些話,葉詩雪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擔心自己的措辭不夠嚴謹的話,有可能會傷害到聞夏。哪怕她并沒有那個意思。
但聞夏將她的表情讀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知道葉詩雪沒有別的意思,家境是每個走向婚姻殿堂的伴侶都繞不開的問題。他從來坦然,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嗯,是還不錯吧,”聞夏說,“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也只是個家負巨債的小蝦米罷了,配林風起這顆卷心菜正正好。”
說著他無辜地眨了下眼。
葉詩雪被他逗笑,柔和目光里多上些許憐愛。
聞夏接著說:“所以……我還希望您不要嫌棄我家里背著債呢,畢竟真要說起來,現在是我高攀了才對。”
“你這孩子,瞎說什么,”葉詩雪說,“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林風起那臭小子哪有那么厲害。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還是干活兒吧。”
聞夏笑:“收到。”
療養院地處郊區,一開始林風起有些猶豫要不要送葉詩雪去那兒,畢竟離自己有些遠,萬一有什么事兒他沒法及時趕到,心里總覺得放心不下。
但葉詩雪覺得他杞人憂天,還說:“你啊,三十不到,心態怎么跟個小老頭子似的,這也擔心那也擔心,我還嫌你那兒不方便呢。地方又沒療養院大,也沒療養院空氣好。你也知道我不愛跟鄰里街坊打交道,真跟你回去住,你想悶死你媽呀?”
他們到達療養院的時候,一個年輕男人在大門口接他們。男人看上去和林風起一般大,五官周正戴著眼鏡,林風起下車時叫了他一聲“師兄”。
葉詩雪好奇道:“你就是周亦先吧?”
男人笑道:“是的,阿姨好。”
“阿起經常跟我說起你,”葉詩雪也笑起來,“過去幾年我們家阿起真是承蒙你照顧了……這次也是,麻煩你了。”
“沒什么的阿姨,風起也幫了我不少忙,我還得跟他說聲謝謝呢,”周亦先說,“他能力強,行事果決,當時我們公司很多事情都還是靠他幫忙解決的。”
聞夏這幾年沒跟林風起聯系,但以前聽班長說起過,林風起進入大學不久后就開始跟著一個師兄做項目,那師兄比他大三屆,后來畢了業,林風起也還是一邊給他公司做事一邊完成學業。
林風起畢業后自己出來創業的啟動資金,大部分就是那段時間攢下來的,剩下的拼拼湊湊借了些。
那位助力頗多的師兄應該就是周亦先吧?
一行人往里走,察覺到聞夏的目光,周亦先看過來,對他友善一笑,說:“我都忘了問,這位帥哥是……?”
“我叫聞夏。”聞夏主動道。
周亦先愣了一下,隨即瞥一眼林風起,笑容里多了點意味深長的味道:“你好,周亦先。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和風起一樣叫我一聲師兄。”
聞夏叫了聲周師兄,后者笑笑,繼續帶路。
聞夏看行林風起,這人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療養院占地面積很大,從大門進去并不讓人感覺像個療養院,而是像個公園,小橋流水、灌木花圃,道路兩旁的楓葉林嘩嘩作響,火紅一片,在這深秋時節迸發出獨特的生命力。
走過楓葉路,便能看見一棟白色建筑物,周亦先說這是療養院里的門診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外面大醫院有的,這里也有,只不過規模較小,只為療養院服務。與門診樓相連的稍矮的樓棟是康復中心。比較外圍的這些建筑都跟醫療相關。
走過一條回廊,面前出現了不一樣的景色。一幢幢一層小洋房排布緊密,偏北歐的建筑風格,周邊也栽著楓樹,兩相映襯,一股童話般夢幻感撲面而來。
在這樣一個地方休養生息,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周亦先領著他們走到其中一間房,這間房處在較邊緣的地方,從窗戶能看見不遠處的人工湖,聞夏看了眼門牌號,105。
“就是這兒了,”他打開門先進去把窗戶打開通風,“阿姨,這間屋子是林風起挑的,您看看您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給您換一間。”
房子雖然只有一層,但基礎的設施都很完備,有電視、衛浴、有小陽臺,還有已經備好鍋碗瓢盆的灶臺。
周亦先說如果可以自己開火,如果不想自己做,療養院也有專門的餐廳。
葉詩雪:“不用不用,我住哪兒都行,這里挺好的。真是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阿姨,”周亦先說,“床鋪都是剛清洗消毒過的,你要不先休息一會兒,然后我再帶您去看看別的地方。”
“沒關系,現在去吧。”
于是將行李放下,他們轉道去游覽剩下的區域。
“這家療養院是周師兄開的?”聞夏和林風起并排走在后面,他微微歪頭過去小聲問。
林風起“嗯”了聲,說:“算是他家的產業。”
“唔,我怎么沒聽說過有這號人?”不往大的說,就說本地,家業大到這個規模的,聞夏不可能不知道。
“他家根基不在這邊,”林風起說,“他畢業后才來這邊發展的。”
前面,周亦先邊走邊和葉詩雪介紹著療養院,他們現在正在參觀的是療養院的活動區,這邊主要給來療養院的患者和顧客提供各種娛樂活動。這會兒就有不少人聚在這邊玩兒了。
周亦先說著回頭看了眼林風起:“說起來,阿姨,風起跟咱們療養院也是有合作的,你看這些智能設備,都是風航提供的。”
哪個母親不喜歡自己孩子被夸,葉詩雪臉上的笑容眼瞅著多了幾分欣慰和自豪。
逛完療養院,周亦先帶葉詩雪去辦了下手續,然后領著他們去療養院的餐廳吃午飯。葉詩雪的體力到這時基本用盡,顯出幾分疲態來,周亦先陪了他們一上午,暫時離開去忙別的事情了,聞夏和林風起陪她回到房間。
她本來還想將行李收拾一下,被林風起攔住:“你睡吧,我來弄。”
大概是累了,葉詩雪入睡很快,他將葉詩雪的衣服一件件收納進衣柜。
聞夏過去幫忙,林風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手上動作放緩了點兒。葉詩雪呼吸均勻,兩人安靜地替她整理好行李物品,然后輕手輕腳地離開。
走之前當然還是要跟周亦先打聲招呼的,兩人在辦公室找到周亦先,辭行的話還沒說一句,周亦先便說:“這就走啦?”
林風起:“嗯。師兄,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改什么天啊,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周亦先拍板道,“就去上回去的那家燒烤店,可以吧?”
林風起看向聞夏。
聞夏愣了愣,點頭。
林風起:“可以。”
周亦先揶揄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聞夏才反應過來,你們師兄弟的感謝宴怎么就默認有我的事兒了?
但是……不賴。
吃飯時間定在了晚上七點,周亦先說的那家燒烤店生意貫來火爆,林風起出來的路上便先訂了位子。
此時距離晚上七點還有幾個小時,兩人上了車,氣氛忽然有一瞬間微妙地尷尬。
林風起下午有沒有別的安排,聞夏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自己沒有。
于是他問:“回家?”
林風起沒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他問:“要不要……”話說到一半,聞夏的手機鈴聲響了。
來點顯示鄒博彥,聞夏接起,熟悉的開場白:“出來玩兒啊老夏。”
聞夏正要說話,他壓根兒沒給機會:“你他媽你好好想想都連著拒絕我真誠的邀約多少次了,自打和林風起結婚,你是一點兒沒把我放在心上啊。”
聞夏看了林風起一眼,對他說:“本來也沒有。”
“靠,”鄒博彥說,“連曜,來不來吧,就一句話,別磨嘰。”
“幾個人?”
“你要是來,就只有咱倆,不叫別人。”鄒博彥知道聞夏現在也不愛看見那幫樹倒猢猻散的兔崽子。
“你等會兒。”
聞夏放下手機,捂住收音孔,問林風起:“我要去個地方,你能送我一程么?”
林風起不想偷聽聞夏的電話,然而車里太安靜,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他就是不想聽也聽見了。聞夏現在這么問,就說明要去赴約吧?
他垂下眼,將自己的失落小心藏起,那句沒能說出口的“要不要去看個電影”吞了回去,點點頭。
得到首肯,聞夏把手機放回耳邊:“等著吧,爸爸馬上到。”
掛了電話,他看向林風起:“連曜俱樂部,認得路嗎?要不要我導個航?”
林風起啟動車子:“不用。”
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聞夏看了他兩眼,慢悠悠收回視線,看向窗外,當做沒發現。
然后他拿起手機,點開鄒博彥的聊天框,輸入:[一會兒在大門口迎接爸爸。]
走你:[???你發什么癲]
聞一夏:[有貴客。]
走你:[誰啊,貴得過你聞大少爺?]
聞一夏:[林風起。]
走你:[……]
走你:[草]
一路無話。
半個多小時后,車子在連曜俱樂部大門口停下。
鄒博彥早就等在大門口,林風起的車開過來后他迎上前,聞夏打下副駕車窗,他心領神會,擺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咦,林風起?你送聞夏來的啊。”
林風起點點頭,看著聞夏解開安全帶。
“那正好啊,來都來了,一起啊。”
林風起愣了一下,下意識去看聞夏的反應,而聞夏此時已經打開車門準備下車,仿佛沒聽見鄒博彥這句話似的。
是默許,還是以沉默拒絕,希望他有自知之明,不要順水推舟?
短短兩秒,林風起腦內滾過數種猜測,而聞夏已經不帶停地下了車,在回身關車門的時候才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到底是允許還是拒絕,他依然看不出來。
但林風起轉瞬之間已經下了決定。
他啟動車子,聞夏皺了下眉,堪堪忍住才沒罵出一句:林風起你丫是個傻子吧?!梯子都給你遞了,你不知道往下爬???
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有人的腦袋能木到這種程度!
聞夏氣急攻心,正要開口,林風起說話了:“車停哪兒。”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看著鄒博彥,像是鐵了什么心,一眼都沒看聞夏。
鄒博彥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抬手指路:“前面那里拐彎過去,后邊兒有個停車場。”
林風起頷首,車子往他指的地方開去。
聞夏到嘴邊的痛罵就這么卡得不上不下,呆呆看著林風起的車拐彎消失。鄒博彥一巴掌拍他后背:“牛啊老夏,你這追人技術比以前好了不是一點半點啊。怎么說,我這僚機是不是得給點兒群演費?”
他捏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聞夏回過神來,心情大好,也不追究他吐槽自己以前追人技術不好了,慷慨道:“行,今天我買單。”
在門口等了五分鐘,林風起回來了,三人一起走進俱樂部。
俱樂部有兩層,一層在一樓,一層在負一樓,一樓可以吸煙,負一樓不允許吸煙,俱樂部樓上是個健身房。
“要酒水嗎?”鄒博彥問。
“不要,”聞夏說,“我們晚上還有局。”
“這么忙,”鄒博彥嘟囔了一句,“那走吧。”
而林風起站在兩人身后,只覺得原本還有些低落的情緒因為聞夏那句“我們”頓時晴朗了不少。
他們直接去了負一層。
今天周六,人格外多,即便空間足夠寬敞,下到負一層時耳膜還是震顫了一下。
他們找了個最里面的空桌,鄒博彥挑了兩根桿子,一根遞給聞夏,聞夏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轉交給林風起,自己再去挑了根。
挑完他才想起問林風起:“你會打嗎?”
林風起以前是不會的,至少到大學之前都不會。
但是到了大學,接觸的東西多了,尤其是跟著周亦先當打工仔的那段時間,學會了很多東西。臺球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現在聞夏這么問……
林風起陷入糾結,他到底該說會,還是不會?
如果不會的話,聞夏會不會教自己?可如果這么說,敗了聞夏的興致怎么辦?
林風起掙扎片刻,握著球桿的手緊了緊,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然后他說:“……不太會。”
聞夏一眼就識破了他在撒謊。
怎么說呢,林學家真的不建議某位研究對象說謊,因為太好懂。
于是他順勢說:“那我教教你?”
一瞬間,林風起內心升起一抹激動的狂喜。
但他面兒上不顯,高冷頷首。
“握桿架桿總會吧?”聞夏問。
會還是不會?
林風起用兩秒的時間思考了一下,說:“會。”
總得會點兒什么,不然他就太掃興了。
聞夏讓開一點,說:“那你擺一個姿勢我看看。”
鄒博彥一看這倆人擱這現場教學上了,沒自己什么事兒,索性抱著球桿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戲。
不過十秒,聞夏就覺得自己提出的這個要求可以算是今天最錯誤的一件事。
林風起走到球臺邊,腰壓下去——今天周六,他沒有穿西裝,負一層空氣不如一層流通,他們剛一下來便覺得有點兒熱,各自脫了外套,林風起也脫了,里面穿著一件黑色的針織衫,高領的,有點兒修身。
這一壓下去,寬肩窄腰的精瘦身線便更被勾勒清晰。
偏冷的光線下,那雙眉眼清冷鋒利,下頜線條因這個動作而拉緊,喉結半沒入衣領,若隱若現。
聞夏忽然有點兒頂不住。
他閉了閉眼,忽然有種,被媚到的感覺。
草。
再睜眼,對上男人澄澈的目光。那目光里帶著一絲希冀,簡直像極了……
“這樣對么?”他問。
聞夏輕輕瞥開視線,點了點頭:“對。你……起來吧。”
林風起起身,但很快聞夏發現自己可能又得面對一次剛剛的景象,因為他問:“我看你姿勢挺標準的,那你是哪里不太會?”
林風起像是用兩秒的時間思考了一下,故作鎮靜的語氣里帶著自己可能都沒察覺的心虛和不確定:“……打不準球?”
聞夏:“……”
這,難搞啊。
于是聞夏重新擺放了一下球的位置,指著白球,順軌跡滑到白球正面對著的一顆紅球上:“那你,先打這顆球試一下我看看。”
林風起便再次伏腰下去。
他看著球桿正對著的白球,神情專注。
聞夏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球桿稍稍往后收了收,而后干脆利落地往前擊打——球桿擦邊而過,只在白球邊緣蹭了一下。
白球往旁邊微微滾了一小段距離,也許就兩三厘米吧。
林風起打完這個球,起身看向聞夏,滿臉云淡風輕。
聞夏:“……”
哥,咱裝也裝得像一點好嗎!
他內心咆哮著,表面一派鎮靜,還得想詞兒來點評:“……非常帥氣的出桿。”
鄒博彥在一旁看著,佩服得五體投地。
什么叫高情商啊!
莫過如此了兄弟。
再看林風起,也不知道是對哪兩個詞有了反應,竟然……竟然耳朵紅了?
你媽,他是不是現在就該走?
林風起確實對兩個字有了反應——帥氣。
聞夏說他帥氣……
他不爭氣地紅了耳朵。
于是他滿懷開心地接受聞夏的夸獎:“謝謝。”
鄒博彥:“……”
麻了,你倆他媽的天生一對吧?
鄒博彥有點兒看不下去,總覺得再跟這倆陷入愛情的傻子待在一起,自己也會變成二百五,于是拎著球桿去看隔壁桌打球。
聞夏渾然不覺自己好兄弟、好發小、好僚機的離開,他想了想,對林風起說:“要不然,我示范一下給你看?”
林風起:“好。”
聞夏也沒動剛剛那顆往邊兒上滾了點的白球,而是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手撐在桌面上架起球桿兒,身子伏下去。
聞夏的手很好看,修長白凈,架在桌面上時骨節分明,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皮膚下蜿蜒,隨著力道的繃緊而微微凸顯,袖子因手臂伸直而往后縮,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在燈光下泛著玉石一般的冷感。
襯得那截手腕既纖瘦又有力。
林風起看著,耳朵不自覺更紅了。
他輕輕吐了口氣,往后退開半步,仿佛那里有一團火在燒似的,他必須得離遠一點,以免引火燒身。
球桿往后微收。
再擊出——
“啪、啪”兩聲。
一桿進洞,利落干脆。
聞夏打完這桿球,直起身,球桿在手掌微微下滑,抵在地上。他站在球桌邊沖林風起一笑:“怎么樣?”
眉眼飛揚,恣意又張狂。
林風起仿佛看見了當初那個少年。
少年每次打籃球時,他都不想參與,只在一邊看著,因為這樣才能將注意力都放在聞夏身上。如果和聞夏一起打球,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太過關注聞夏而完全忘了傳球,這樣害人害己,不太好。
聞夏籃球打得很好,也很會熱氣氛,只要有他在,籃球場永遠是熱鬧的。他在球場上奔跑跳躍,身姿矯健,一靜一動都非常賞心悅目,尤其投籃進球后他都會往場外看過來,眉飛色舞,笑容燦爛,飛揚又恣意,永遠充滿生機。
耀眼到他甚至不敢直視。
眼前的人忽然與少年的面孔重疊融合,而這次林風起有了直視陽光的勇氣:“嗯,很漂亮的一球。”
語氣中難得顯露出一縷柔煦。
——似乎是頭一次,被林風起這樣直白地夸贊。
聞夏反而感到莫名的不好意思,他目光微錯,摸了摸鼻子,卻又止不住嘴角上揚,囫圇地謙虛道:“還行吧。”
他清了清嗓子,說:“你要不要繼續試試?”
林風起:“好。”
聞夏重新給他擺了擺球,配合他扮演的一個假初學者形象,還將彩球專門放到洞口,再將白球放到不近不遠的距離,假裝什么也沒看出來,陪他訓練準度。
就在林風起也裝模作樣地伏下去邊準備邊思考這一桿要怎么把戲做足時,又一撥人從樓梯走下來。
這一撥人以領頭的人為中心,往這附近的空桌子走來。
而領頭的人一下子就看見了聞夏,瞬間垮起個批臉:“聞夏?你怎么在這兒?”
聽見這個聲音,林風起擊出去的桿這次是真的歪了。
“……”
他起身看過去。
看見林風起,方淮的臭臉愣了一下:“林總?”
其實經過廖星沉那樁烏龍,林風起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心想,既然廖星沉搞錯了,那方淮會不會也是他搞錯了?
也許他不該那么情敵眼,看誰都覺得對方要跟自己搶聞夏。
但是……但是方淮他不一樣啊!
聞夏做夢都在叫他的名字!上次方連樹生日宴,回家路上聞夏自己也承認了!
于是林風起又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防一些人和事。
他這次給了自己一個試錯的空間,他決定再好好觀察一下聞夏對于方淮的反應。如果有機會的話。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林風起的視角,能將方淮和聞夏都看在眼里。
他點點頭,禮貌道:“小方總。”
然而剛打完招呼,他就看見聞夏不動聲色地——把戴在手上的,和自己一對兒的戒指給摘下來,塞進了口袋兒里。
林風起:?
而在他愣神的時候,聞夏說話了:“怎么,我不能在這兒?”
方淮的注意力立馬挪到了聞夏身上,冷嗤:“能不能我管不著,但咱們聞大少爺不是好久都不肯來了嗎?難道是怕遇見我?”
林風起:!!!
*
作者有話要說:
林總:呆滯.jpg-
第39章、情敵實錘
不是林風起愿意多想,而是聞夏的舉動、這寥寥兩句對話,藏著的信息量實在過于大了。
這個對話,它合理嗎?它正常嗎?
林風起還懵著,就聽聞夏一句:“誰說的,我特別想見你,要不是時間不允許,我還想天天來這兒專門蹲你。”
林風起開始有點兒恍惚。
方淮被聞夏這句話惡心到不行,臉色更臭了,氣急敗壞地道:“你有病啊?!”
聞夏:“是啊,相思病。”
林風起開始靈魂出竅。
看著方淮吞了蒼蠅般的表情,聞夏身心舒暢,他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一套惡心方淮的話術,想在嘴巴上贏過他,那必然不可能。
他目光掃過簇擁在方淮身邊的人,嗯,熟面孔還不少,以前都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轉悠的。說實話,雖然以前大家玩在一起,聞夏請過不少客,但他也沒把這些塑料友誼看得多重,請客不過是嫌麻煩而已。
也就方淮,把“壓過聞夏”當做是人生第一準則,連聞夏不要的都照單全收。
有時候聞夏真不知道該評價他勝負心太強,還是單純的蠢。
初步診斷應該是后者。
被聞夏的視線掃到,有幾人尷尬地移開視線。
“喲,這不小方總嗎。”這時鄒博彥也拎著球桿回來了,非常熱情地把手搭在方淮肩上,“這么巧啊,專門來找我們的?”
和林風起那句客套禮貌的“小方總”不同,鄒博彥的這聲“小方總”堪稱陰陽怪氣之典范,“小”字咬得又重又慢,嘲諷拉滿。
方淮簡直是胸悶氣短,他用力甩掉鄒博彥的胳膊,視線一尋,突然定格在好半會兒沒說話的林風起臉上。
他這才反應過來,林風起和聞夏是一起的!
為什么他們倆會湊在一塊兒?
方淮還記得上回他爹生日,為了認識這位林總,不惜千辛萬苦聯系不久前差點兒鬧掰的“朋友”,就為了讓他牽線搭橋,因為他認識林風起。
他當然知道這林風起牛逼,他爹也想讓他認識認識,保不齊以后能有什么商業上的往來,總比陌生人好說話。這點他并不太認同,交個朋友就那么有用的話,聞家當初出事的時候怎么沒見幾個朋友幫忙,一個個敬而遠之生怕不小心趟了渾水。
他爹一聽這話就不高興,說那是聞山海遇人不淑,還說:“你這破烏鴉嘴別老盼著咱家出事兒。”
方淮不以為然。
所以這段時間他爹時不時就要提點提點,讓他有空多約林風起出玩一玩,別沒事兒就跟那幫子游手好閑沒點兒本事的狐朋狗友混。
方淮從小叛逆,到現在了也還是叛逆,他爹越是這么說,他就越是不想去聯系那勞什子林風起。
——但是在這一瞬間不一樣了。
意識到林風起是和聞夏一起來的,他頓時就不叛逆了。
他怎么能在這事兒上輸給聞夏!
聞夏一定是聽說了什么,居然趕在他前面跟林風起攀關系,真是陰險!
想著,方淮打算先不跟聞夏計較了,把林風起撬到自己這邊來才是正經事。于是他目標又是一轉,朝林風起走去:“林總……”
誰知剛靠近,就被聞夏一手抵肩攔住了:“干什么你?”
方淮:“你管我干什么?”
而后方好不容易靈魂回竅的林風起,視線落在聞夏搭在方淮肩頭的,那只白凈修長的手,恨不得將方淮肩頭燒出個洞。
“林總,”方淮干脆不理聞夏,徑自呼喚林風起,“上我們那玩兒啊,這兒人這么少,沒意思,我們打算去那邊,人多熱鬧。”說著指了指與這邊隔了老遠的臺球桌。
林風起眼眸一抬,看向他。
只是那視線……好像怎么都沒法和友善搭邊。涼颼颼的,帶著刺兒,還隱約透出那么點兒……幽怨?
方淮愣了愣,再去探究時卻好像什么異樣都沒有。
“不了,”林風起冷淡地說,“我不喜歡熱鬧。”
方淮卡殼了。
聞夏爽了。
他還能不知道方家這父子倆什么德行?笑著順勢拍拍方淮的肩:“聽見了吧?小方總,您請便?”
方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后狠狠錯肩躲開聞夏的爪子,扭頭走了。
而林風起,整個人又有點兒恍惚。
聞夏笑了,但不是對著自己。
他對方淮笑了……
對著方淮……
見到方淮,就讓他那么高興嗎?
送走煩人的二傻子,聞夏回身說:“我們繼續……你怎么了?”
怎么一會兒的功夫,林風起臉色變得這么難看?好像受了特別大的打擊似的,臉色蒼白,魂不守舍。
“我……沒事。”林風起沒有看他。
燈光下,他側過去的臉頰顯出幾分憂郁。
鄒博彥湊到聞夏耳邊悄聲問:“我就走開一會兒,怎么了這是?”
聞夏:“你問我,我問誰去。”他都不知道這男人怎么突然情緒大變。
會不會是方淮那一幫子人太吵,讓他心情不好了?
想著,聞夏開口:“方淮這人……”他想說方淮這人就是個二傻子,你不樂意別搭理他就行。
“你很在乎他?”林風起忽然問。
聞夏:“?”
聞夏一時摸不著頭腦,就見林風起抿了抿唇,嗓音艱澀地低聲問:“你說想見他,是真的么?”
聞夏內心茫然,表情也茫然,這話怎么聽著這么……怪呢?怪讓人起雞皮疙瘩的。
誰想見方淮這傻子啊!
聽到這話,鄒博彥看向她,難以接受:“不是吧老夏,你墮落了?”
“墮落個屁。”聞夏說著,忽然靈光乍現,想到了什么。
林風起這狀態也太不正常了,就像是……就像是受了情傷一樣。而聞夏記得前兩天,廖星沉剛跟自己說過林風起把他當成情敵一事。
一個猜想,不一定對,會不會某位林姓男子又自己俏沒聲兒地誤會了什么,這次把方淮當成情敵了?不然怎么會在方淮來過之后就露出那樣的表情,還問那么讓人渾身惡寒的問題。
聞夏的沉默在林風起看來約等于默認,他等啊等,就想等聞夏否認,可聞夏像是因為他一句話陷入自己的情緒里,半晌沒有回應。
林風起只覺得心中苦悶。
這次,他應該沒有理解錯了吧?
不會再是烏龍事件了吧?
他都已經……把話問到這個程度了。
不,還是先別急。
“剛剛,你看見他的時候,把戒指摘掉了,”他問,“為什么?”
為什么?
怕被那二傻子看見了捅到老聞同志那兒去唄!
聞夏還沒打算這么快跟聞山海坦白自己結婚的事兒呢,怕他那年過半百的脆弱老心臟受不住這么大的驚喜。
“可以不討論他了么?”他深吸一口氣,說,“我們繼續吧。”
口吻淡淡的,帶著幾分悵然苦笑。
林風起:“……”
心口一痛,林風起閉了閉眼,應得艱難:“好。”
聞夏這次有意做戲,他心想你這榆木腦袋不是挺愛腦補嗎?那我就讓你補,看你能補到多離譜!
一個故意,一個誤解,只剩下鄒博彥什么都沒聽懂,迷茫片刻,還是決定跑回隔壁桌鬼混。
算了,他從前就看不懂聞夏追人的路子,大少爺心思難猜,從不走尋常路,他不懂也正常-
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傍晚六點。
鄒博彥短短幾個小時下來都跟隔壁桌稱兄道弟了,聞夏和林風起離開的時候他只擺擺手,表示自己還要在這兒多呆會兒。
方淮那邊更是熱鬧,聞夏只眺了一眼,但這一眼落在林風起心里便成了滿心酸澀的添加劑。
俱樂部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林風起和周亦先約的燒烤店聞夏也去過一次,就在前兩個月給阿鄧過生日的時候去的,環境還不錯。
他們早到了半小時,這家店的生意一年四季都異常火爆,林風起定位子的時候還是定晚了,沒能要到包廂,好在最后訂到的位置也不錯,在一個靠窗的角落,沒有那么多的人來人往。
周亦先一時未到,兩人之間徜徉著一種微妙的沉默。
這種尷尬的沉默主要來自于被陰云籠罩了一下午的林風起。仿佛一個人的局部有雨,大雨沖刷著他的心靈,卻帶不走為情所困的哀傷。
聞夏看著他這樣,試圖站在他的角度做閱讀理解,做著做著他就樂了。
恨鐵不成鋼都是次要的了,他現在是越來越好奇林風起這人類高質量學霸的腦子里到底整天都裝著什么?為什么可以把一件事情完全扭曲成毫不相干的樣子?
他這理解能力,高考語文到底是怎么考到148的啊!那兩分怕不是就扣在了閱讀理解題上吧?
不過……他還挺喜歡林風起吃醋的樣子。
“咳咳,”聞夏清了清嗓子,成功引起林風起的注意,“周師兄還沒來,我們先要點兒什么喝的吧,渴了。”
林風起:“好。”
聞夏掀開菜單瀏覽了一遍飲料,叫來服務員:“你好,我們想先要兩杯檸檬水。”
“好的,”服務員邊記邊問,“別的先不點是嗎?”
“對。麻煩了。”
林風起愣了愣,問他:“你要檸檬水?”
“嗯,怎么了?”
林風起看著他說:“我記得你以前,不太喜歡這個。”
那是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有一回聞夏打完籃球回教室,發現自己桌上多了杯檸檬水,冰的。當時已經快到夏季,烈陽高懸,日漸炎熱。這樣一杯冰飲對剛運動完的人來說不亞于沙漠中的一場雨。
和檸檬水一起的還有壓在底下的一張字條,字條沒有署名,但從娟秀的字跡和留言語氣看得出來,是個女生。
有人起哄:“哦——”
“哦個頭,”聞夏收起那張字條,“你們沒有姑娘送喝的,嫉妒了吧?”
嬉鬧過后,男生們散開回到座位,坐下的時候,林風起聽見聞夏嘆了聲氣,小聲地嘀咕:“怎么辦,我不太喜歡喝這個……”
但他嘀咕歸嘀咕,還是戳開塑封蓋有一下沒一下地喝完了。
偶爾會受不住酸而皺起眉頭,就像當初吃到那顆酸橘子一樣。
沒過幾天,林風起偶然間撞見聞夏在和一個女生說話。周邊沒人,林風起對那女生沒什么印象,不是A班的。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往后退了退,將自己藏匿在墻后。
聞夏聲音不大,沒有平時說話的張揚,溫和許多。
“那天的檸檬水是你送的嗎?”他問。
那女生“嗯”了聲,怯聲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對不起,我只是想著你打完球會很熱,所以……”
“沒有,我很喜歡,謝謝你,”聞夏語調輕松,不會讓人感覺到壓力,“讓你破費了,不好意思啊,檸檬水多少錢?我還給你吧。”
女生忙道:“不用的……”
“要的,占小便宜不好,”聞夏笑說,“或者,我也請你喝一杯檸檬水怎么樣?有來有往,咱們兩清。”
這是少年委婉的拒絕。
對陌生的好意,也是對青春期曖昧的喜歡。如初夏的風,溫煦卻不灼人,拂過眼尾發梢,卻不曾停留片刻。
那之后,聞夏桌面再沒出現任何無署名的檸檬水。
林風起悄悄將那縷柔暖的風捉住藏在了心底,此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里,便都如同置身那年蟬鳴未起的初夏時節,再未感到過片刻寒冷。
*
作者有話要說:
姨媽造訪,今天只更這些吧orz明天補上!-
第40章、小小往事
“那是以前,”聞夏支著下巴翻看菜單,“現在還行吧。”
八年過去,人總是會變的。
雖然和林風起重逢以來,聞夏感覺他似乎并沒有變多少,性格還是那么個性格,不善言辭、自律嚴謹,但他的行為處事比起以前還是有變化的。高中時的林風起拒絕人拒絕得干脆,不會給對方留余地,有時候話說得太干脆,會讓人有些難堪。
但是現在的林風起……聞夏沒見過他在生意場上的樣子,但在方連樹的生日宴上見過他與別人交談的模樣,也見過兩次他應酬之后的微微醉態。
他已經懂得如何與人周旋。
若非如此,光靠技術,風航也不一定能順利走到今天。
每次想到這里,聞夏就會有些不習慣。
檸檬水一人一杯,聞夏喝完自己這杯,周亦先到了。
“你們倆來得夠早的。”周亦先在他們對面坐下。
原本林風起和聞夏面對面坐著,周亦先進門后林風起便換了個位置。三人的桌位并不算大,聞夏往里挪了挪,林風起坐下時兩人肩臂還是撞了撞。
聞夏把菜單遞過去:“周師兄,你先點吧。”
周亦先沒有推辭,接過菜單勾了幾樣,遞回來。
聞夏將菜單擺在自己和林風起中間,和他一起看。
周亦先見狀調侃了一句:“你們倆這樣,就跟誰上課沒帶書似的。”
聞夏一愣,抬眼去看林風起,正撞上林風起也看過來的視線。
高中的時候還真有過這種事兒。
他們學校高一高二不強制住校,可以自行走讀,只有高三是必須住校的。聞夏嫌學校住著沒家里舒服,所以選擇走讀,而林風起走讀是因為住校會產生一筆額外費用,加上住了校就沒法放學后去照顧家里人。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回很巧,他們都忘了帶課本。
兩人忘帶的課本科目還不一樣,聞夏忘記帶的是化學課本,林風起忘記帶的是語文課本。偏巧他們是是同桌,而那天的語文課和化學課是連著的。
先上的語文課,聞夏是上課五分鐘后才發現林風起沒有課本,當時在學一篇新的古文,林風起拿了個本子記筆記,所以他一開始還沒發現。等發現后,他拿筆戳了下林風起。
林風起轉頭看過來,聞夏也沒說話,只把課本送到中間。
少年頓了兩秒,而后聞夏便感覺到旁邊的人微微靠過來了一點,和他保持著毫厘之距,一起看課本。
等到下一節課上課鈴打響,聞夏又用筆戳了下林風起:“同桌,我也沒帶課本,一起看唄?”
林風起沒說話,只是把課本挪到了中間。
當時聞夏看著少年那張冷臉,還心想就這么不情愿嗎。
現在想來,應該不是不情愿-
等了會兒,熱騰騰的烤串上桌。
周亦先是個健談的人,有這樣的人在一般都不容易冷場,加上聞夏也是個易熟的性格,多數時候都他們兩個在聊天,林風起只有在被提到的時候會應兩句。
聞夏不由問:“周師兄,你們經常一起吃飯?”
周亦先:“有空就會一起聚聚,不過這半年我比較忙,抽不出什么空,上次見面是他來療養院看看情況,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阿姨安置在那兒。兩個月了吧得有。”
“你們平時吃飯一定是坐下就吃,吃完就走吧。”聞夏說。
周亦先一愣,隨即看了眼全程就沒說過幾句話的林風起,笑出聲,佯裝惆悵地搖頭嘆氣:“是啊。沒辦法,某人就跟上了發條似的,擰一下動一下嘴巴,不擰就不動彈。”
說完兩人都樂了。
只剩下被聯合吐槽的林風起默默咬了口手里的烤串兒。
快吃完的時候,聞夏問還要不要再點一些,周亦先說夠了,沒過多久,林風起一句話沒說,起身離席。一般這樣都是去結賬的。
等他走遠,周亦先抽了張紙巾擦手,看著聞夏笑了笑,說:“說起來我好奇你很久了,沒想到今天真見到了。”
聞夏想起在療養院自己報出名字后,周亦先意味深長的眼神:“周師兄知道我?”
“嗯。”
“林風起跟你提起過我?”
“也不算他主動提起,”周亦先說,“他大三的時候,家里出了件大事兒,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是他父親離世么?”聞夏聽說過,班上是有同學和林風起考到同一個學校的,關于林風起的許多近況訊息,都是從他那兒傳出來的。
后來林風起在求婚的時候也說了這件事,不過只是一句話帶過,沒有多說。
周亦先點點頭,說:“那會兒我正好讓他負責一個挺重要的項目,他父親是突發心梗離世的,他請了一段時間假,回去給他父親料理后事,也陪一陪他媽媽。你能想象嗎,哪怕是這樣大的打擊,他回來后依然有條不紊地把我交代給他的事情全都做好,滴水不漏。那個項目最后非常成功,他功不可沒。
“當時我還在想,這小學弟的心臟真不是一般的強大。”
聞夏忍不住說:“他……并不是這樣的。”
聞夏從前也以為林風起是天生的鐵石心腸,仿佛沒有什么事情能夠撼動他。
但是不是的,他只是習慣了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里,獨自消化,甚至不會在日記上留下過多的筆墨。
周亦先深深看他一眼,說:“嗯,他確實不是這樣。”
周亦先也是后來才知道這件事的。
項目完成后,他組織了一次團建,帶著項目組的大伙兒從天亮玩兒到天黑,整整一天的時間都用來放松,作為對大家的犒勞。林風起雖然看上去不合群,但這種集體活動他都不會掃興拒絕。
那天的最后一場他們去的是KTV,唱到快凌晨才散伙,醉倒一片。
周亦先一天都沒怎么喝酒,就為了保持清醒好善后,他習慣性地想去找林風起來搭把手——畢竟這小學弟素來可靠,在任何酒局都不會把自己置于無法掌控自己行動的狀態。可那次他回頭去叫林風起的時候,發現他竟然也喝醉了。
他坐在沙發里,手中的杯子還有半杯酒,聽見周亦先叫他,他仰頭將那些酒喝完,然后起身。
然而站起來的時候他身子晃了晃,腳步虛浮,像踩在棉花云里似的,只走了兩步,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下栽。多虧周亦先眼疾手快撈住,他才沒栽到地上。
聞著他身上濃重的酒氣,周亦先愕然:“我的天,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林風起含含糊糊地說了兩句什么,周亦先聽了兩遍沒聽清,把耳朵湊過去:“你說什么?”
“手機……”聲音斷斷續續,“給我……手機……”
“行行行,你先坐下,坐會兒。”
他整個人醉醺醺的,周亦先把他扶回沙發,剛一松手他就沒骨頭似的倒了下去。
有些人手機胡亂地放在桌子上,周亦先在周圍找了半天沒找著他手機,無奈之下撥通電話,就聽見鈴聲從他口袋里傳出來。
聽見熟悉的鈴聲,林風起摸摸索索地從兜里把手機掏出來,周亦先已經把電話掛了,倒了杯水想給他漱漱口醒醒神。
而林風起側躺在沙發里,包廂里光線昏暗,驟亮的手機屏幕成為一束突兀的光芒,刺得他微微瞇起眼。周亦先拿著水想過去叫他起來喝一口,蹲下便聽見他說了一句:“怎么是周師兄的電話……”
周亦先:“怎么著,這么嫌棄?”
林風起悶悶地“嗯”了聲,一點兒猶豫都不帶的。
這給周亦先氣得哭笑不得。
“我還以為,是他打給我的。”林風起喃喃又說。
“他?”
“嗯,他……”林風起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聞夏……”
這是周亦先第一次聽說“聞夏”這個名字,加上后來的許多年,這也是唯一一次。
“聞夏?那是誰?”周亦先打趣,“女朋友?”
林風起搖了搖頭,說:“他不是女孩子。”
周亦先略感吃驚,林風起對自己的事甚少提起,有時候大家互相開到感情方面的玩笑,難免會說起他。他那樣出色的人,在哪兒都是引人傾心的,無論男女。只是很少有人會向他吐露心聲,因為他看上去太難以接近,就像一株長在雪山上只可遠觀的雪蓮。
然而他拒絕過的寥寥幾個追求者,無一例外全是男生。這也就讓旁人包括周亦先,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并不喜歡同性。
但周亦先的驚訝也不過兩秒,林風起像被“聞夏”這兩個字打開了話匣子。
“他……很好看,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他是我的同桌……我們當了兩年的同桌,沒有分開過。”
“他喜歡熱鬧,喜歡跟人說話,我喜歡聽他說話。他讓我感覺整個世界是鮮活的,沒有那么死氣沉沉。”
“他……”
林風起斷斷續續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偶爾吐字會有點含糊。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是周亦先從未見過的溫柔,像是雪山上的厚重的冰雪消融,春風過境,絨草初生。
說到后面,話題漸漸從“聞夏”身上,說到了父親身上。周亦先到這時才從他身上感受那股極大的,失去至親的悲痛。他不是不難過,也不是心臟多強大,他只是把它們都壓縮起來,獨自藏匿。
漸漸的,林風起的嗓子微微發啞,不知是話說得太多,還是太多情緒憋悶在喉間。
他頓了頓,叫了聲:“周師兄。”
周亦先:“我在,怎么了?”
“我想見他。”
“誰?”醉酒的的人說話跳躍,周亦先反應了一下,小心地說出那個名字,“聞夏?”
“嗯。”
周亦先一時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他不認識那位聞夏,只好先哄著喝醉的人:“好,我帶你去見他,你先起來,把這杯水喝了。”
林風起沒動,搖了搖頭說:“不用。”
“嗯?”
“他不會見我的……”
“為什么?”
林風起打開手機,又摁滅,解鎖關鎖的聲音如同時鐘指針轉動,日日夜夜,從不為誰停留。
“因為我惹他生氣了。”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的時候,周亦先在短暫的光亮里看見他微微泛紅的眼眶。
不過兩秒,亮光熄滅,這次沒有再亮起。
林風起闔上眼。
“我喜歡他……”他聲音很輕,含著酒意,漂浮不定的呢喃聽上去如一粒在風中居無定所的塵埃,“可我不夠好,站在他身邊,會令他蒙塵。”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并不全是快樂的事情,它就像一杯檸檬水,酸甜交織,喝到底微苦。
聞夏喜歡林風起是如此,林風起喜歡聞夏也是如此。
*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de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