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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安塔覺得有點頭疼, 但是現在的形式也容不得她多想。

    安塔和砂金面前的景色一點點清晰,面前出現了暗灰色的城市建筑。

    這里遠沒有匹諾康尼“黃金的時刻”繁華,像是城市的邊陲, 來往的人卻也說說笑笑, 像是住了很久的樣子。

    “在匹諾康尼''夢境''里死去的人都會來到這里,他們把這邊稱作''流夢礁''。”見安塔略微有點疑惑,蹙著眉打量著四周,砂金微笑著解釋說。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 有點倦,她才不管流夢還是流水, 簡單地問:“你有錢嗎?”

    這話來得突然, 把砂金問的怔了一下。

    “錢。”安塔倦倦地提醒, 看了下周圍用信用點交易的人群——果然這錢全寰宇通用, 連這種地方都不例外,有點不耐,“沒有錢我們住哪里, 睡橋洞嗎?”

    砂金笑了起來,很輕松地聳聳肩, 說:“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安塔涼涼的目光下,砂金收起笑容,很認真地上上下下摸遍了自己的口袋,搜羅出幾張鈔票,捏在手里,對著安塔晃了晃,輕笑著說: “逗你玩的,怎么會真讓你睡橋洞。”

    安塔瞥了砂金一眼,就四處找起可以住的地方。

    ……結果砂金身上摸出的鈔票住哪里都不夠。

    被第九家旅店以“這點錢住最小的房間半天都不夠”拒絕后,安塔忍無可忍,轉頭,瞪了眼還看著她笑的砂金,問:“你們戰略投資部不是整個''公司''宣稱工資最高的部門嗎?你為什么會這么窮?”

    “不會有哪個富翁把錢全綁在身上出門,安塔。我的可動資產大多數要通過手機才能使用,但很顯然,”砂金從兜里摸出他的手機,對著安塔晃了晃,展示了下零格的信號,笑著說,“現在用不了。”

    安塔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下砂金身上的那套衣服。

    裁剪精良,一看就很貴,說不定能買下半個匹諾康尼。

    砂金收好手機,對上安塔的紅棕色雙眸,輕笑一聲,說:“我這身衣服對我很重要,重要性不亞于我自己。如果你想賣它,那就把我也賣掉好了。”

    砂金停了下,帶著點笑和安塔對視,輕聲問:“你想賣掉我嗎,安塔?”

    安塔慢吞吞地上上下下看了砂金一會,慢悠悠地伸出手,從自己的緊身衣上下摸了摸,成功摸出了幾張鈔票。

    加上砂金的一點錢,總算有一家民宿表示,肯讓安塔和砂金在他們廢棄的小閣樓里暫住三天,衣食自理。

    “看來你還是不信任我。”砂金跟在安塔身后,一邊上閣樓,一邊說,“既然你也有錢,為什么不早拿出來?”

    安塔回頭看了砂金一眼,很平靜地說:“我看不出你哪里值得信任。”

    砂金破天荒沒有反駁,只是笑容斂了斂。

    安塔懶得理會這小孔雀內心又在想什么,打開閣樓的門,一陣灰撲面而來,嗆得她皺了皺眉。

    閣樓很小,還只有一張小床。

    安塔走到那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小床前,拎起被子,簡單撣了撣上面的灰,當著砂金的面爬到床上,躺上去蓋好被子,閉上眼,慢吞吞地宣布:“我要睡覺了。”

    砂金略微一怔,輕嘖一聲,剛想說什么,忽的剎住話頭,走上前。

    安塔裹著被子,眼簾安靜地垂下,呼吸均勻,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這么強的戰斗本能,居然如此容易就睡著了么。

    砂金略微低頭,恰好能看見微弱的光下安塔輕輕顫動的睫毛,卸去了所有的防備,睡得很沉,很徹底。

    “……剛剛還說不信任我。”砂金輕嘆了一口氣,側頭凝視向安塔的側臉,絢爛的三重瞳罕見地掠過了一點波瀾,聲音輕的像一根羽毛落下,“真不怕我趁你睡著對你做些什么嗎?”

    安塔確實是累壞了。

    “毀滅”的力量,還有她原本就是以“偷渡客”的身份入夢,又一度死亡,誰也不知道安塔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只是她一直不說而已。

    ……

    安塔醒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好多了,勉勉強強活過來了。

    頭不那么撕心裂肺地疼,呼吸也順暢了。

    被子軟軟的,床也舒服,安塔還帶著幾分睡意轉了個身,然后全身就僵住了。

    砂金就睡在安塔身邊。

    還裸著半身。

    床很小,砂金還抱著安塔的半邊枕頭,臉埋了大半在枕頭里,柔軟的淡金色短發攤開,落了幾縷在安塔的側臉,有點癢。雪白的脖頸上是深色的奴隸烙印,往下是分明漂亮的鎖骨,再往下……

    安塔剛一轉頭,就和砂金的臉湊的很近,近到幾乎能看見他略微顫抖的眼睫上的一點水珠。

    砂金睜開了眼。

    絢爛的紫、藍交雜的眸子還略有些迷糊,很快變得清明起來,砂金笑著伸了個懶腰,看了眼窗外,說:“早,安塔。今天天氣不錯。”

    “現在應該是午夜。”安塔面無表情地說,“流夢礁一直都只有陰天。”

    砂金失笑,從她身邊撐起半只手,把枕頭塞給安塔,走到衣柜邊穿衣服,背對著安塔,說:“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么和你睡在一起。”

    “這房間有你出的一半錢,”安塔波瀾不驚地說,“你愛睡哪睡哪,我管不著。”

    砂金聽了這話,轉頭對安塔笑了下,輕快地說:“通透。”

    “就當你夸我了。”安塔看砂金回頭的一瞬間,半身是赤|裸的,扭頭時露出肩頸的半截鎖骨,還有脖頸上深色的奴隸烙印。

    一般而言,砂金算是瘦弱的那一類,就連偏高挑的安塔穿上高跟都能看起來身形和他差不多。但此刻砂金沒穿襯衣,掩蓋著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漂亮,很有觀賞價值。

    安塔認真看了好一會,一直等到砂金穿好白襯衫,轉頭過來笑吟吟地看向她,安塔才裝作什么也沒發生一樣收回目光。

    這孔雀在開屏。

    安塔確信她這個宿敵腦子是真的壞掉了。

    ……

    安塔沒有追究砂金莫名其妙的孔雀開屏,也沒有多余的表情,砂金也裝作什么沒發生,對安塔揚了揚眉梢,說:“走吧,一起。”

    “干什么,可以回公司了嗎?”安塔還是癱著,一動不動。

    “沒那么快,”砂金失笑說,“只是這么久了……你不需要吃點東西?我已經餓了。”

    對哦,人軟軟的,有可能是飲食不規律。

    安塔慢吞吞地想著,不情不愿地掀起被子,坐起身,發了一會呆,在砂金好笑的目光下站起來,開始扎頭發。

    安塔一邊整理著她的長發,一邊看著四周,發現灰塵少了不少,家具也擺放整齊了,窗邊的板凳被擦干凈,甚至還放上了一張不知哪來的坐墊。

    安塔梳完頭垂下手,轉頭稀奇了看向砂金,沒想到他居然還趁著自己睡著收拾了下房間。

    這時砂金已經走到門口,開了門,頭也不回地對安塔晃了晃手,“收拾好了就快點跟上,我們看看附近有沒有賣什么可以用上的,帶上你的錢。”

    安塔跟著砂金下了樓,和樓下大腹便便的房東打了個招呼。

    房東正在和人打牌,很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

    “……一根胡蘿卜,四十個信用點還要討價還價?窮瘋了吧你,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不要臉的人!”賣胡蘿卜的女人罵罵咧咧,把胡蘿卜舞得呼呼直響。

    安塔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小販對視,冷靜地說:“三十。”

    小販更憤怒了:“四十!”

    安塔:“三十。多了沒有,你這蘿卜放久了賣不出去。”

    小販氣呼呼地和安塔對視了半分鐘,敗下陣來,頹廢地把胡蘿卜塞進袋子里,一邊罵:“不知道哪來的窮鬼,小氣摳門,爹媽全餓死——”

    “哦。”安塔接過袋子,平靜地把錢交給了小販。

    還沒等小販拿到錢,安塔的手就被人輕輕按住了,她回過頭,看見砂金笑著對那小販說:“聽見你剛才罵她了。罵她什么了?”

    安塔皺了皺眉,剛想說話,就聽小販潑辣地說:“我就罵怎么了?這種連半價的胡蘿卜都要往下砍價的窮鬼活該窮一輩子,全家餓死得了。”

    砂金伸手按住安塔的肩,將他想說的話壓了回去,笑著說:“急什么,我又不會做什么壞事。”

    砂金停了下,笑著看向小販,輕聲說:“夸她兩句,讓她高興點。”

    那小販簡直莫名其妙:“夸她?哈?你當我是瘋了還是傻了?”

    砂金:“我給你兩萬信用點。”

    小販氣急敗壞:“兩萬怎么了?兩萬就能踩著我的尊嚴了——”

    小販手機叮的響了一聲,顯示到賬二十萬。

    “二十萬怎么樣?”砂金笑著說。

    小販表情刷的變成一朵太陽花,搓著手對安塔連連鞠躬:“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啊冒犯了貴人,您這么漂亮以后一定大富大貴的命啊!我這小小的菜攤子剩下的菜都給你們啦!”

    說完這些,小販拿著手機,仰天大笑跑走了,嘴上還囔囔著:“哈哈哈二十萬,二十萬……哈哈哈……”

    看著小販跑遠,又看了看她留下的菜攤,安塔不動聲色地把菜收拾好,打包,自己拿一份,遞給砂金一份。

    砂金接過菜,笑問:“怎么樣?心里好受點沒有。”

    “何必。”安塔淡淡地說,“以前罵我和哥哥的人多了去,比這難聽太多。要是每個人都給二十萬,任誰都得破產。”

    砂金輕聲說:“哦?原來這么多人罵過你。那你給我一個名單,我一人打一點錢讓他們道歉,試試看我會不會破產。”

    安塔本來都想往回走,聽到這話,腳步頓了頓,轉過頭,看向砂金,說:“我有點不明白。”

    砂金:“不明白什么?”

    安塔:“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安塔和砂金提著兩大袋重重的蔬菜,站在人來人往的破落街道上,對視了一會。

    頭頂是交織雜亂的電線,和陰沉沉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砂金笑了下,聳了聳肩,輕松地說:“Both。”

    一起瘋了。

    “哦。”安塔面無表情地從袋子里摸出一根胡蘿卜,咔嚓啃了一口。

    砂金笑了一聲,陪著安塔往回走,打趣似的問:“你花這么多時間討價還價來的胡蘿卜,一口就啃沒了?”

    “嗯。”安塔點點頭,嚴肅地又從袋子里摸出了第二根胡蘿卜,對砂金說,“所以我買了兩根。”

    “四十信用點一根,被你砍成了三十兩根……”砂金啞然失笑,“難怪她那樣氣急了罵你。”

    安然慢慢地啃著蘿卜,提醒說:“現在我們倒虧十九萬九千九百二十。”

    “這有什么。”砂金淡淡笑了下,璀璨的眸子掠過一絲波瀾,他側頭看向安塔,平靜地說,“只要讓你高興,我可以付出所有。”

    這種話換了誰說,都覺得他是吹牛,是扯淡。

    但唯獨砂金,安塔覺得他會說到做到。

    安塔覺得蘿卜啃不動了,嚼了兩下,抬眸看向砂金,停了好久,很真誠地說:“我真的覺得你病的不輕。”

    砂金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反應,笑了起來,“哦?是嗎?”

    “是的。”安塔啃完了最后一口蘿卜,心滿意足地拍拍手,“等我們出了匹諾康尼,你可以去找一找我哥哥。他或許有辦法讓博士學會抹除你大腦皮層上多余的多巴胺分泌。”

    砂金頓住了腳步。

    “愛的起因是大腦皮層上異常分泌的多巴胺……”

    ……

    砂金笑了下,很快跟上了安塔的步子。

    ……

    回到那間小閣樓后,安塔準備煮點東西來吃。

    不得不說,這個小閣樓條件居然還不錯,有一個自動鍋。

    不過年頭看起來有點老了。

    安塔把鍋洗了,接上能源。

    很好,鍋一點反應也沒有。

    安塔和砂金看了下兩個人剛剛花了很多時間切洗的菜,又看向那口鍋。

    “沒關系,我來修。”砂金輕笑著說,走上前,開始觀察自動鍋。

    “你連這個都會?”安塔有點稀奇,“我一直以為你只會做生意和談判,以及一點點打架。”

    “以前條件不好,什么樣的鍋也要會修,”砂金漫不經心地說,“看,就像這樣——”

    砂金狠狠捶了自動鍋兩下。

    “哐!哐當!”

    在安塔震驚的目光下,那鍋真的開始滯滯扭扭地動了起來。

    “看吧,果真可以。”砂金笑了起來,仔細地把蘿卜下了鍋,開始煮蘿卜奶油湯。

    安塔稀奇地瞧著這口鍋只哇只哇叫著轉圈冒出熱氣,想了下,說:“這口鍋工作的方法……有點奇怪。”

    “古人的審美。”砂金聳聳肩。

    ……

    說時遲那時快,安塔率先看見鍋里冒出火光,不假思索地推開鍋,猛的向砂金撲去——

    “嘭!”

    自動鍋徹底爆炸,無數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安塔把砂金按到在地上,她略微低著頭,冷淡地看著身下的砂金。

    砂金也看著安塔,笑了兩聲,正想調侃,忽地注意到她的右手,說:“你受傷了?”

    安塔瞥了眼正在流血的右手,緩緩站起身,淡淡說:“嗯。剛剛離那口鍋太近了。”

    砂金迅速從地上起來,快步走到柜子邊,翻出了一捆嶄新的紗布,把安塔拽到鋪著坐墊的椅子上坐下,仔細地替她包扎著傷口。

    “還行,只是血流的多,傷的不深,能止住。”砂金輕舒一口氣,略有些遺憾地聳聳肩,“那口鍋太壞了。”

    安塔看著砂金就生氣,冷笑說:“如果你不拍它,它會炸?”

    砂金反問:“如果它不壞,我會拍它?”

    安塔:“你不拍它難道它會炸?”

    砂金:”它不壞我會拍它?”

    ……

    這話說不下去了。

    安塔冷笑一聲,狠狠瞪著砂金。

    “好了,是我的錯。”砂金退了一步,雙手輕輕捧上安塔的右手,仔細看著滲了血的繃帶,笑著問,“我唱首歌給你聽,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你會唱什么歌,還不只有埃維金人的……”安塔這樣說著,忽地皺起眉。

    砂金倒是笑了起來,看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安塔的異樣,輕松地說:“這之后肯定也學過一點歌,你喜歡聽哪種的?搖滾?”

    安塔靜了下,總算弄清楚那種奇怪的感覺來源于哪里,低下頭,看著砂金,問:“我在幻境里經歷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砂金也沒想瞞著安塔,抬起頭,笑了下,說:“全部。”

    第22章

    全部。

    也就是說,記得住安塔背著小卡卡瓦夏走出沙漠,陪著他編草螞蚱,閉上眼躺在星空下的草原……

    還有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夜晚,火光瀲滟,安塔擁抱著小小的卡卡瓦夏,跪坐在沙石堆砌的回廊上。風鼓起兩人輕薄的衣裳,卡卡瓦夏忍不住的淚水落在安塔衣服上,濕漉漉的一片。

    安塔抬頭,對上大砂金絢爛的眸子,心情有點微妙。

    “黃泉似乎和你說,幻境中的這一切,可以真,也可以假, ”砂金笑著看向安塔,輕聲問,“你認為是真的,還是假的?”

    安塔慢吞吞地凝視了砂金一會,腦子咔嚓咔嚓轉了一會,從小凳子上站起來,飛速脫下外衣,躺上床,用被子蒙住頭。

    “困了,睡覺。”被子里傳來安塔悶悶的聲音。

    “睡覺可以, 先把你的手處理一下……安塔?”砂金把安塔的右手從被子里掏了出來,聲音輕了點叫她的名字, 低頭一看,安塔眼睛已經閉上了, 呼吸也變得均勻。

    安塔又睡著了。

    砂金低頭,看了會安塔纏著繃帶的手,指尖下巴乖順地垂在他的手心,似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這段兩天安塔總是嗜睡,也不知道這一趟下去,她又要花多少時間恢復。

    砂金第一次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事風格。

    ……

    安塔是被濃郁的食物香氣喚醒的。

    嗯……胡蘿卜的味道,糯糯甜甜的,好像還加了番茄醬。

    安塔眨了眨眼,坐起身,恰好看見砂金端著一碗湯走到她面前,眼神略微晃了下。

    砂金沉默了一會,然后笑著說了一句廢話:“你醒了。”

    安塔盯著他手中的那碗湯,回答都有些漫不經心了:“顯而易見。”

    砂金把碗端在身前,坐在床邊,笑著說:“我剛想叫你,你就醒了。”

    安塔盯著紅色濃稠的湯汁上漂浮的胡蘿卜,“嗯”了一聲,問:“你燉的?”

    “顯而易見。”砂金說。

    安塔沒眉頭都不抬一下,理直氣壯地說:“你拿我這邊來不是給我喝的嗎?”

    “是這樣沒錯,”砂金輕快地說,看向安塔的眼神還帶著點笑,“但你手受傷了,恐怕喝不了。”

    安塔皺了皺眉,就聽砂金繼續認真地說:“我喂你。”

    安塔沉默了下,舉起自己沉甸甸的右手,發現她的手已經被砂金用繃帶包成了個大葫蘆,抬頭,看向砂金,面無表情地問:“你故意的?”

    “怎么會。”砂金說,“你流了那么多血,不該好好包扎一下?”

    安塔皺著眉說:“只是擦破點皮,不包扎都可以。我的命途是''毀滅'',很快就能自愈。”

    砂金嘆了口氣,說:“所以你嗜睡的毛病也能自愈?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公司''給我使用的入夢試劑是第二十七版了,一般而言就是累一點,睡兩天恢復體力就好。但我意外來到夢中夢的流夢礁,也不清楚會不會有副作用。但是,我來之前看了配料,沒有什么對神經損傷的成分……”安塔皺著眉說,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抬起頭看向砂金舒展開的眉梢,問,“你在關心我?”

    砂金聳聳肩,笑著把蘿卜湯往安塔的方向抬了下,說:“你要這么想也可以。”

    安塔懶得理砂金,抬起左手就想拆繃帶,才撕開一個口子,左手就被砂金眼疾手快抬手按住。

    “干什么?”安塔有點不悅。

    砂金把安塔的左手塞回被子底下,瞧了眼另一只手上端著的湯,輕描淡寫地說:“你要是一定要把繃帶拆了,我就把羅宋湯倒掉。”

    安塔緩緩蹙眉,“你在威脅我?”

    “怎么會呢。”砂金輕快地說,揚了揚眉梢,“這是我自己燉的湯,我想怎么處置怎么處置。”

    “我花錢買的蘿卜。”安塔提醒說。

    砂金攤手,揚了揚眉梢,說:“我燉的湯。”

    安塔說:“我買的蘿卜。”

    砂金說:“我燉的湯。”

    ……

    這話又聊不下去了。

    安塔盯著砂金,真的很想一句“不喝了,睡覺”甩過去悶頭不和這家伙吵拉倒,但是湯真的很香。

    過了一會,安塔沉默了下,抬頭看向砂金,說:“……我起床,去桌子那邊喝湯。”

    “聰明。”砂金對安塔笑了下,打了個響指,往餐桌走去。

    安塔唇角抽了兩下。

    ……

    摸到餐桌邊的時候,安塔瞄到砂金的自動鍋居然已經換了一個,鎏金的邊素色的殼,轉起來咕嚕咕嚕,十分流暢。

    安塔嘗了口湯,抬起頭問正在切菜的砂金:“你新買的鍋?”

    “哪能啊。”砂金輕松地說,把半個西紅柿壓了點汁水,“房東買的。”

    安塔想起了樓下的那個賭徒,沉默了下,說:“……我以為他沒罵你炸了他的鍋就夠好了。”

    砂金“喔”了一聲,跳過這個話題,仔細打量著塞在角落堆得滿滿的蔬菜,若有所思地說:“你還想吃點什么?花椰菜怎么樣?”

    ……

    接下來的幾天異常平靜。

    時間好像都在這個流夢礁里慢了下來,街頭來來往往的小販,吆喝著買菜的賣糖果的,還有人晚上會在樓下唱歌。

    一旦有人唱歌,安塔就會探頭去看,支起三角形的小窗,坐在帶著墊子的小凳子上。

    安塔看樓下的姑娘唱歌唱了好久,忽然瞄見砂金買菜回來了。

    和砂金遙遙對視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看砂金沖她笑了下,安塔關下了窗戶。

    ……

    “手好了?”砂金把買的兩條魚擱桌子上,看見地上卷起來準備扔的繃帶,順口問了一句。

    “早好了。”安塔淡淡地說,抬起手給砂金看了眼自己光潔如初的右手,“跟你說了,我恢復很快。”

    砂金湊過來看,輕嘖一聲:“確實一點痕跡也沒有,不愧是''毀滅''命途的行者,能力確實不一般。你是''令使''?”

    安塔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砂金。

    “我要是令使級別,”安塔慢慢地說,“第一件事就是讓你消失個徹底。”

    砂金笑了起來,拍了拍安塔的肩膀,聲音放輕了點,幾乎是哄著的:“好了,是我的錯。不要生氣。”

    “你讓我好幾天都用不了右手。”安塔面無表情地說。

    “嗯,是我的問題。”砂金近乎是溫和地說,轉頭去侍弄他的魚,“今天吃魚丸。”

    砂金停了下,才輕聲說:“你別生氣,你一生氣……”

    “你就怎么樣?”安塔冷冷地問,站起身,冷著臉幫砂金刮魚鱗。

    砂金看著安塔雪白的指尖捏著刀片,晶瑩的魚鱗在她的手間飛濺,垂了下眸,笑著說:“沒什么。”

    安塔總覺得他省略的是一些很逆天的話* ,但也懶得管他,把魚處理好后開始哐哐哐剁。

    篤篤篤的聲音連成一片,安塔聽到砂金說了聲什么,但沒聽清,把魚剁成醬之后,把魚倒入碗里,看砂金熟練地和面,問:“你剛剛在說什么?”

    “哦。”砂金攪拌了下面粉濃漿,側頭看向正蹲在角落挑蔥的安塔,“我剛才問你,你是一直這樣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嗎?”

    安塔挑好了蔥,走到砂金面前,提醒說:“我恢復的很快。”

    砂金和面的手停住了,手腕上還蘸著點面粉,轉頭看向安塔,平靜地問:“不會疼嗎?”

    “疼痛就像吃辣,剛開始有點受不了,后來就習慣了。”安塔仔細看了下桌角的紅色罐子,面無表情地問砂金,“那是辣椒醬嗎?可以吃嗎?”

    砂金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了下,問:“你哥也沒攔著你?”

    “嗯……這比較麻煩。”安塔拿過那紅色的罐子,打開來聞了一下,皺了下眉,“是番茄醬……我每次回家的時候,會把血跡清理干凈… …有的時候不是那么容易,比如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

    砂金聽安塔不繼續說了,多問了一句:“第一次出任務時怎么了?”

    “我和你說過。”安塔繼續切蔥,輕描淡寫地說,“傷太重,我去見哥哥的時候,把腸子縫進去了。”

    砂金的手頓了下,輕柔地搓出一個丸子,放在砧板上,“公司的醫療系統什么時候這么廢物了。”

    “不是它廢物,我的確傷得重了點,快死了。”安塔看著砂金搓丸子,認真想著自己也學著搓兩個,蠢蠢欲動準備上手,“按''公司''的治療方案,要我在治療倉內三天……可是我答應哥哥當天就回去,就悄悄跑了,自己拿針把傷口縫了下,止住血,效果還不錯。”

    砂金的手停頓了下,才捏起下一個丸子,抬起眼,靜靜看了安塔一眼。

    安塔略微皺起眉,注意到砂金的視線,抬起頭看向砂金。

    不是憐憫,甚至算不上同情……畢竟論起過去的坎坷,大概兩人都無法衡量彼此的輕重。

    是比起這些輕薄的情感,更厚重的東西。

    ……

    魚丸湯很快就做好了。

    安塔三口兩口吃完,就躺回床上睡覺了,毫不客氣地把碗留給砂金去洗。

    聽到水池那邊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安塔的睡意漸漸涌了上來,安心地卷著被子睡了過去。

    ……

    “滴滴滴滴……”

    睡夢中的安塔聽見了一連串的機械音,是斷連許久的系統。

    星際和平公司信仰的是“存護”星神,于“秩序”的星神相悖。按理來說,“公司”能突破“秩序”夢境的枷鎖,只有一種可能。

    一切已經結束,星際和平公司成功入股匹諾康尼。

    ……

    “你好,安塔專員。”腦海中的機械聲漸漸清晰,“根據星際和平公司危機干預部評定,任務對象:戰略投資部''石心十人”砂金已于九十個系統時前完成任務。您的報酬:匹諾康尼憶質,已歸您所有,您可隨時提取所需。 ”

    ……

    “九十個系統時……”安塔輕輕念著這句話,睜開眼睛。

    恰好砂金正坐在凳子上往窗外看,見到安塔醒來,笑了下,很自然地問:“我們今天出去逛幾圈怎么樣?來都來了,是不是?”

    流夢礁有著永恒的午夜,窗外透出深藍色的光映照著砂金柔和的側臉輪廓,三色交織的三重瞳熠熠生輝,帶著點奇異的魅惑,和干凈的笑。

    “怎么了?”砂金見安塔睜開眼坐起身卻一聲不吭,笑著問,“怎么又在發呆,這幾天你……”

    “砂金。”安塔打斷砂金的話,靜靜說,“可以了,我們都別裝了。你打算和我在這里留到什么時候?”

    砂金收起笑容,又將目光移向窗外,淡笑了下:“你都知道。”

    “比你想象的要多”安塔淡淡說,她掀開被子走下床,來到砂金身邊,和他一起向黛青色的窗外看去,破落的閣樓爬滿綠植,遠處傳來縹緲的歌聲,“剛剛''公司''聯系到我,提醒我任務結束……''公司''植入我大腦的''存護''力量蘇醒,說明一切已經歸''公司''所有,”

    安塔停了婷,轉頭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砂金,面無表情地說:“你帶著手機,應該三天前就能接收到''公司''的信號了。但你什么也沒對我說,讓我在這里多住了三天。對于你這種收入以秒計算的''石心十人'',很稀奇。”

    砂金笑了下,轉頭看向安塔,聲音中多了點調侃:“怎么會''稀奇'',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你直說吧,你想做什么。”安塔淡淡說,“如果我沒打破你隱瞞的一切,你是不是想和我在這里住一輩子?”

    “如果我說,''是''呢?”砂金帶著點笑抬頭,不偏不倚地對上安然紅棕色的雙眸,輕聲說,“或許這就是我想做的。”

    安塔怔忡片刻,很快回過神,冷淡地對砂金說:“你做夢。”

    “這里就是匹諾康尼,我們都在做夢。”砂金輕笑著說,三色的眸子中多了點柔和的意味,“還是夢中夢。”

    安塔一時間不知道應對什么,只能沉默。

    “你問我很多問題了,安塔。”砂金也站起身,笑著說,“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安塔沒穿高跟鞋,這樣赤足站在地上赫然比砂金矮了幾公分,她略微抬頭,對上砂金的眸子,覺得他似乎多了些壓迫感,有點不悅地說:“你問。”

    “那天我問過你,你覺得在''過去的茨岡尼亞''發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你睡著了,沒回答我。”砂金輕輕說,眼眸里的光幾乎算的上溫柔,安塔卻莫名覺得有點喘不上氣,“我現在想聽你回答。”

    砂金頓了下,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指尖若有若無擦過安塔右手手背——那是她之前為了保護他受傷的位置,笑容里帶了些寬和,輕聲幾乎算得上哄:“沒關系,''不想回答''也是回答。

    安塔從來不喜歡和稀泥,皺著眉說:“任何一個了解平行宇宙的人都知道,平行世界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否存在不能否定它真實的本質。”

    砂金目光又柔和了些,剛想說話,就聽安塔反問:“你呢?你認為是真實發生的嗎?”

    “我沒有問過黃泉這個問題。”砂金平靜地說,“我始終認為它是真實的。”

    安塔略微一滯。

    砂金垂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注視著安塔一會,一直等到她忍不住率先移開目光,才說:“你在茨岡尼亞的最后,和我說過一句話。你說有一天我會深愛著你,還記得嗎?”

    安塔皺了皺眉,淡道:“記得。這沒什么,哄小孩子活下去的謊言罷了。如果你不知道為什么而活下去,那就為了愛,這不是很正常嗎?”

    安塔抬眸,和砂金不甘示弱地對視了一會,聽到他輕笑了聲,說:“很好的答案。可惜我不這樣認為。”

    安塔看著砂金,“那你怎么認為?”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已經聯系了''公司''的人。”砂金略過安塔的問話,平靜地說,“如果不出意料,一個系統時內,他們會出現在我們的樓下。到時候我們跟著他們走就能離開流夢礁。離開后,我們應該還會逗留在匹諾康尼幾天進行部分收尾工作,然后返回''公司''的總部,庇爾波因特。”

    安塔有些意外:“我們就這樣走了?”

    “哦?你還有什么別的安排?”砂金笑著反問。

    安塔想了下,抬起頭看著砂金,認真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 For one night'' ,還剩下最后一個系統時。”

    “似乎確實如此。”砂金笑了下,“怎么了嗎?”

    “按照書上——當然,我自己也這樣認為,你會用最后一個系統時……”安塔停了下,斟酌了下措辭,到底還是覺得“□□”過于直白,按著書上說的,翻譯了下,輕輕說,“ Do.”

    周遭的溫度似乎在這個詞吐出來后瞬間升高,砂金停了一會,才笑著問:“我不明白我為什么會讓你產生這樣的錯覺,安塔。”

    “不是錯覺,我能感受到,你和書上說的一樣,”安塔忽地湊近一步,恰好把砂金按在了窗臺邊,膝蓋抵在了他修長的、微微分開的兩腿中間,強逼著他坐下,低下頭,對上砂金那雙絢麗的眼眸,“對,像這樣的眼神……”

    安塔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砂金的側臉,肌膚觸碰間,細膩柔軟下的溫度不斷攀升,她垂著眸,仔細觀察著砂金眼睛中的波瀾,輕聲說:“很多時候,你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最開始看我醒來的時候、買蘿卜的時候、我剔除魚鱗的時候……這是渴望的眼神。”

    安塔停了停,四周一瞬間靜寂無聲,這么近的距離,只剩下她和砂金的心跳聲無限放大。

    “你在渴望我。”安塔輕聲說,“想著親吻、擁抱……或者……”

    砂金悶笑一聲,輕柔地追問:“或者?”

    小孔雀的眼睛很好看,這種時候,仍然帶著點游刃有余的愉悅。

    “想碰我。”安塔輕輕地說,略微垂下頭,看見了砂金胸口上開的愛心型奶窗,期間隱約可見肌肉輪廓,“很想很想……想到變成渴望的地步。你藏得確實很好,但是我知道。”

    “哦?”砂金輕笑著,“你就這么自信,你猜的都對?”

    安塔略微瞇了下眼,對上砂金絢爛的眸子,不想和他拉扯,有點厭倦地說:“真想做你直說,反正這也是我輸給你的''一見鐘情''。十二個系統時結束就快點結束,我還有其他安排。”

    砂金停了會,不由得笑出聲,他攤了攤手,說:”我承認,你很敏銳。我確實渴望你,但至于最后一個系統時,很遺憾,你猜錯了。我并不想這樣安排。”

    “我覺得可以。”安塔淡淡說,目光飄忽了下,“做事就做到底,不是么?如果我來選,那就是把該做的都做了,不要給彼此留遺憾。畢竟我們也只剩下最后一個系統時了。”

    砂金笑了很久,才很放松地說:“安塔,我是一個賭徒。”

    安塔說:“我知道。”

    “能讓一個賭徒隱忍不發的,你覺得會是什么?”砂金輕笑著反問。

    那只能是……更大的賭注。

    安塔低頭看向砂金,眸中掠過瞬間的殺意。

    砂金比安塔想象的更難以捉摸,威脅也更大。

    留下他,是最大的麻煩。

    砂金的肌肉下意識微微繃緊,他臉上還帶著輕松的笑,忽地快而重起來的心跳聲卻出賣了他——

    如果說前幾次都只是試探——

    這次砂金能確認,安塔是確確實實動了殺心。

    而在“毀滅”命途上走了這么遠的安塔——

    ……

    “嘭!”

    “拉帝奧小姐!砂金先生!我們來晚了!”

    兩個穿著黑色制服的星際和平公司成員嘭地推開門,看到兩人交疊在一起的一瞬間,興奮又堅定的眼神轉變成了震驚。

    安塔迅速從砂金身上分開,往側邊走了兩步。

    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兩個人啪地站直,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什么也沒有看到——”

    安塔淡淡看了這兩人一眼,沒留給砂金多一個眼神,從那兩個員工之間穿了過去,緩步下樓。

    聽著安塔踩在木樓梯上的腳步聲,砂金簡單整理了下衣服,笑著拍了拍兩個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的肩膀,看看左邊那個,又看看右邊那個,“朋友,等這趟回去,我給你們兩個都報上高績效怎么樣?”

    “謝謝砂金總監,我們知道該怎么做!”兩個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什么也沒看到!”

    “這樣就對了。”砂金對兩個人笑了下,一起往樓下走去,“最近公司怎么樣了?”

    第23章

    ……

    安塔順著臺階走到樓下,和大腹便便的房東提退房的事。

    那房東還在打麻將,看也不看安塔一眼,隨便擺了下手:“得了,退什么退,你相好把錢都交那么多了,我這破閣樓賣給你都行。”

    “什么時候?”安塔略微有點奇怪,旋即明白過來是砂金先付了錢,淡淡問。

    “那個黃毛沒和你說?就是你們兩個把我的寶貝自動鍋搞炸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你們會賴賬呢,就那個窮樣,結果, ”房東輕哂一聲,聳了聳肩,夸張地比了個手勢, “那黃毛給了我好——大一筆錢呢。還說要我哄你開心。姑娘,你要我怎么哄你開心啊?”

    其他幾個和房東打麻將的人大笑起來。

    ……

    安塔淡淡看了這幾人,恰好砂金這時也和兩個員工一起下了樓, 看見了這一幕。

    安塔轉頭看了眼砂金,平靜地移開目光, 往門外走去。

    ……

    “……我以為他沒罵你炸了他的鍋就夠好了。”

    ……

    “哦?原來這么多人罵過你。那你給我一個名單,我一人打一點錢讓他們道歉,試試看我會不會破產。”

    ……

    流夢礁的長風吹起安塔的發絲, 深紫色的高馬尾輕柔地劃過一個弧度。

    “安塔專員,您好。”立刻有一位很嚴肅的黑衣人走到安塔身邊, “我接到總部的任務,讓我護送您回白日夢酒店。公司這邊已經為您預約了全身檢查……請問您是否有特別的要求?”

    “把入夢試劑的配料表發我一份。這次任務的流程圖, ''危機干預部''對匹諾康尼的數據收集在我回庇爾波因特之前整理成一份報告給我。”安塔似乎習慣了這種公事公辦,淡淡吩咐說, 和這個員工一起快步往遠處走去。

    走到拐角的地方,對著暗灰色的水泥墻,安塔的腳步頓了下。

    “發生什么事了?安塔專員?”員工謹慎地問。

    安塔忽地回頭,深紫色的長發甩起一個弧度,她看見了站在民宿門口注視著她的砂金。

    砂金似乎也沒想到安塔會回頭,揚了揚眉梢,笑容還沒落到眼底,安塔就淡淡收回目光,轉回頭。

    “沒什么。”安塔平靜地對身邊的員工說。

    心思細膩又怎么樣,再好又怎么樣……十二個系統時過后,他們只是有過一點交集的陌生人。

    不敵對就謝天謝地。

    ……

    砂金看安塔拐了個彎先走了,笑了下,轉頭回到了民宿。

    兩個戰略投資部的專員大驚失色,對視一眼,追回民宿:“總監,你別為情所困想不開決定歸隱流夢礁再也不回公司了啊——”

    沖進民宿卻發現砂金笑瞇瞇地拍著房東的肩膀,親切地問:“朋友,你之前說我給你這么多錢,這閣樓賣給我們都可以——這話算不算話啊?”

    “算話,算話!”剛剛在偷看的房東嚇得驚魂未定,小聲嘟囔,“你們有錢人真會玩啊……”

    砂金略過房東的吐槽,看向兩個沖進來的員工,瞇了瞇眼:“你們剛剛沖進來的時候在喊什么?”

    兩個員工頓時嚇成了兩只鵪鶉。

    ……

    安塔回到后白日夢酒店后,很快整理了下,正準備回公司的總部庇爾波因特,就收到了“暉長石”號的邀請函。

    暉長石號原本是匹諾康尼的一輛著名的私人飛船,價值大概能比得上某些邊陲的一顆小行星。

    按照危機干預部的情報來看,在砂金捅破匹諾康尼夢境不穩、隱藏夢中人有概率真實死去的事實后,星穹列車的成員作為主力對此展開了調查,發現了匹諾康尼即將崩潰的事實。掩蓋這一事實的星期日被拉下臺,新上任的匹諾康尼執政者為了討好星穹列車順便和星期日劃清界限,將整搜暉長石號送給了星。

    想起那個喜歡掏垃圾桶的小灰毛是這艘巨貴重的船的主人,安塔心情略微有點復雜。

    “……這次''公司''為您提供了匹諾康尼的邀請函,這次的在暉長石號的盛會,是對您貢獻的獎勵。”腦海內的系統機械聲滴滴了兩聲,提示說。

    “我不需要這種''獎勵'',”安塔頭疼地說,“我想回庇爾波因特休息。”

    “安塔?原來你在這里!”

    安塔剛和系統說完,酒店的房門就被一頭有光發亮的豬撞開。

    那豬扇了扇黑色輕薄的大耳朵,拖著金色的尾巴,呼地扎到了安塔懷里。

    安塔略微驚訝了下,伸手抱住了在自己懷里亂拱的豬。

    “賬賬!”托帕略帶責備地走到安塔身邊,雙手叉腰,對安塔懷里的豬說,“說了多少次,別這么沖來沖去的,溫和點,溫和—— ”

    “沒關系。”安塔摸了摸賬賬的大耳朵,說,“撲滿這種裂界生物性格溫和膽小,不會傷人。”

    “賬賬是真的超喜歡你,每次見到你都撲上來,興奮得不行。”托帕說著,在安塔身邊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坐下,伸了個懶腰,“這家伙不知道為什么很怕翡翠前輩,對砂金也沒個好臉色。”

    “畢竟它是吃了我挑的寶石,配合一些試劑才有了靈智。”安塔把在她懷里亂拱的賬賬抱起來,輕輕笑了下,“粘我一點也正常。”

    “ No no no ,絕對不是這樣。”托帕晃了晃手,笑著說,“是你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它!”

    “是嗎?”安塔思索了會,“我以為不會有什么人喜歡我的性格。”

    “怎么會,我們都超喜歡你的好吧,你就是缺乏點自信,該到人多的地方走一走。”托帕說,“暉長石號的宴會我帶你去啊,多走走多見見,如果你嫌博士學會太冷清,歡迎來到戰略投資部。”

    “我就不去了。”安塔搖搖頭,說,“我先回庇爾波因特。”

    “為什么?你應該有邀請函啊,這次匹諾康尼給所有駐扎在白日夢酒店附近的公司人員都發了。”托帕說。

    安塔說:“有點累,想睡覺。”

    “睡覺哪不能睡,來匹諾康尼的機會可不多。”托帕聳聳肩,把賬賬抱了過來,“而且我聽說,匹諾康尼的夢境一天比一天不穩,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徹底沒了,到時候你想去還去不了。就當陪我?聽說奧帝購物中心不錯……”

    “還是算了。”安塔說。

    “這次真理醫生都來了,你怎么說……哎,算了算了,”托帕站起身,遺憾地對安塔說,“我還有些事,先走了。庇爾波因特見。 ”

    真理醫生。

    經托帕這么一提醒,安塔才想起來這要命的事。

    這么一趟下來,自己失蹤這么久,確實還沒見著自己哥哥,報個平安。

    怎么連這種事都忘了。

    托帕都放棄說服安塔打算走了,還沒走到門口,安塔就跟了上來,對托帕平靜地說:“我跟你走吧。”

    托帕:“咦?”

    安塔說:“我忽然想起還有幾件事想和哥哥說。”

    ……

    暉長石號不愧為匹諾康尼最為豪華的飛船,從夾板到主艙的裝潢富麗堂皇,行走的賓客衣冠楚楚,踩在柔軟的紅毯上攀談。

    安塔穿了件束身的禮服短裙,顏色是永遠不會出錯的黑色。

    深紫色的長發束成優雅的髻子,幾縷碎發垂在輪廓分明的臉頰旁,紅棕色的眸子漂亮冷淡。安塔告別說是要去見“前輩”匆匆離開的托帕后,一走入宴席,四處都靜了下。

    安塔剛在自助餐邊站定,就看見自家哥哥匆匆走來的身影。

    “哥。”安塔對真理醫生點了下頭,簡單取了幾樣甜點,走到他身邊。

    真理醫生看到安塔,顯示皺了眉,緊接著看她沒什么事又舒了口氣,旋即停了會,低聲問:“砂金沒對你做什么吧?”

    真理醫生只說了這一句話,安塔就明白對于自己和砂金的這檔事,自家哥哥知道的比托帕多的多。

    至少真理醫生知道她和砂金在流夢礁逗留過一段時間。

    安塔斟酌了下,和真理醫生一起坐在角落,慢慢地吃了口慕斯,說:“沒有。”

    說多錯多,索性不說。

    真理醫生也知道自己妹妹這脾氣,基本上安塔表現出這個模樣,就什么也不會多說,索性換了個話題,“你一路上辛苦了。我已經幫你向博士學會請了假,回庇爾波因特后,你可以安心修養一段時間。”

    “好的,哥哥。”安塔乖乖地說,低下頭,盯著盤子里的藍莓小蛋糕,叉了一口吃,吞下去后,想了一會,才說,“哥也是。”

    “也是什么?”真理醫生問。

    安塔說:“辛苦了,好好休息。”

    真理醫生注視了會安塔無辜的眼睛,停了會,才輕聲說:“我不知道你這幾天經歷了什么。我建議,你這之后,遠離砂金。”

    “好的,哥。”安塔乖乖地說。

    這回不是認真裝乖,是真心實意的話。

    “前幾天我沒找到你,又回去砂金的房間,原本想看你還在不在那邊,不慎看到了一本書。”真理醫生皺著眉,對安塔說,“書頁有點皺,應該被翻看過許多遍……書名是《女人最重要》……”

    安塔略微怔了下,看真理醫生停了一會,最終還是沒說出全名,只是說:“我想不到砂金閑暇時會看這樣的書。像他這樣的人,心機深沉,似乎并不正經。最好還是離他遠點。”

    安塔根本沒聽真理醫生說后半截,一直在想那本書,思索了會,覺得真理醫生估計是誤會了,說:“哥,其實那本書……”

    “那本書怎么了?”聽安塔說話到一半不說,真理醫生問。

    安塔沒有說話,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站在香檳塔前的砂金身上。

    那只金孔雀穿著華貴,指尖捏著的高腳杯晃著流光溢彩的液體,砂金側過臉,隔著人群和安塔對視。

    砂金微微一笑,做了個口型,和安塔揚了揚酒杯。

    For one night.

    這是砂金索求的最后一個系統時。

    第24章

    “抱歉,哥。”安塔皺了下眉,收回目光,將手中那碟吃了一半的草莓慕斯放回桌上,說, “我有點事。”

    “你能有什么……”真理醫生站起來,瞇著眼,眼睜睜看著安塔向砂金走了過去,心里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

    “又偏偏是這種時候。”安塔的高跟鞋落地,輕輕噠一聲響,她站在香檳塔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砂金指尖捏著一枚燦金色的籌碼把玩,皺著眉說, “我看不懂你。”

    “最后一個系統時了,是不是?”砂金輕笑著說,忽地向安塔攤開手,輕巧地變了個魔術,籌碼頓時消失不見。

    “你想干什么?”安塔知道真理醫生還在往這個方向看,懶得和砂金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

    砂金笑了下,璀璨漂亮的三重瞳眸四周看了下,掃視了下周圍的人群,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指尖抵上了他淡色的唇,輕柔地低聲說:“親我一下。 ”

    埃維金人漂亮的眼睛像世界上最烈最醉人的毒藥,尤其是砂金,襯著他淡金短發。

    安塔面無表情地看著砂金,一動不動。

    砂金笑了起來,從香檳塔上取下最頂上的一杯酒,酒液在宴會的燈光下流光溢彩。

    “只是一個小玩笑,抱歉,嚇著你了嗎?”砂金漫不經心地說。

    “這玩笑不好笑。”安塔淡淡地說,“我不想和你繼續糾纏。或許我應該說得更明白點,你和我只有一個賭約,只有一次''一見鐘情'',同樣,我也只輸給你十二個系統時。”

    安塔停了下,抬起頭,不偏不倚對上砂金帶著點笑意的視線,平靜道,“書上說,''一見鐘情''的確能做到那一步——我也說過,如果你只是想和我進行一些深入交流,我不介意你這樣使用最后一個系統時。但如果你想在''賭約''后……”

    “你就會怎么樣?”砂金笑著問。

    看著砂金渾然不在意的笑容,安塔皺了下眉,淡淡說:“我沒這個義務,也不欠你什么。你驚人的行事風格讓我在匹諾康尼受了多少傷——”

    “你這話說的不對,”砂金晃了晃高腳杯,漫不經心地糾正,“那會我在夢境中死去前也送你走了,是你自愿要和我一起的。”

    安塔蹙眉看著砂金。

    “流夢礁的小閣樓上,也是你自己將我護在自動鍋后,手才被燙傷的。”砂金靜靜地笑著,把那杯香檳向安塔的方向遞了下,“這十二個系統時,我除了讓你陪我逛街和別殺我之外,我沒''讓''你做些什么。”

    安塔停了下,強逼著自己頭腦冷靜,卻不得不承認心臟異常地跳動了一拍。

    ——即使是迫不得已殺人時,也從未有過。

    卻在這個時候,醉紙金迷人來人往的宴會廳中央,香檳塔前,砂金淡淡的笑容下。

    “……我說了,我沒有義務聽你說這些話。”安塔移開目光,淡淡地說,“你一直這樣不說目的,看來沒什么事。我哥還在等我,先走了。”

    安塔說完,轉身往真理醫生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聽到砂金在她身后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會聽我說話。所以,我想用最后一個系統時,讓你聽我把我想對你說的話說完。”

    安塔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砂金,“說。”

    砂金往安塔的位置走了兩步,靠近了些,在她身邊將整杯香檳倒在地上,水聲掩蓋了他帶著笑的聲音:“你愿意和我談一場以戀愛為前提的戀愛嗎?”

    安塔第一反應是這個難搞的宿敵終于他媽的瘋了。

    “噓。”砂金將食指抵在唇邊,低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這是最后一個系統時,你得把話聽完。”

    安塔面無表情地看向砂金。

    “和我談戀愛,你有很多好處。”砂金輕快地說,“首先,我們都是聰明人,腦子清醒,不會相互糾纏不清,如果覺得不合適,隨時可以分開。”

    安塔垂下手,抬起頭,看砂金的眸子微微瞇起,帶著點溫和。

    “其次,你之前也和我生活過一段時間。我很細心,能把你照顧得很好。只要你愿意,我會用我這條命保護你毫發無損。”

    砂金的指尖捏著空酒杯,安塔垂眸看著他的手,然后聽見酒杯清脆的咔嚓一聲。

    砂金竟然把酒杯捏裂開了。

    “我經濟自由,和我一起你不會有任何經濟壓力。我還長得好看,在''公司''地位也高,帶出去也會讓你長臉……”砂金笑著看向安塔,不緊不慢地說,“最關鍵的,是我很幸運。如果你有一天深愛著我,即使我們在一起的概率是百分之零點零一,相守的幾率也是百分之百。”

    安塔一個字沒說,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砂金,紅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點情緒。

    砂金將空酒杯放回架子上,看著它嘩一聲碎成了玻璃碎屑,折射出斑斕的光,輕笑了一聲,扭頭看向安塔:“你想的,你想試試看了解點普通人的情感——不然你不會去看那種——''哲學書''。”

    很聰明,聰明到極點,砂金將他所有的籌碼攤在了賭桌上,提出了一個極度誘惑人的條件。

    也正因為這樣,他不可控。

    “如果你想談戀愛,那我向你保證,整個庇爾波因特——不,整個寰宇找不到比我更適合的人。”砂金輕聲說,“所以你愿意嗎?安塔?和我試試看。”

    時間似乎在此刻靜止,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瞬間被消音,只剩下暉長石號宴會廳的燈光絢麗,香檳塔輝煌。

    安塔停了會,問:“你為了這些說辭,醞釀了多久?”

    “只有一瞬間。”砂金笑著說,“在我穿過人群看到你的時候。”

    ……

    安塔垂下眸,輕輕閉了下眼,淡淡說:“巧舌如簧。”

    “沒關系,你怎么想都沒有問題。”砂金笑了下,從香檳塔上取下第二杯香檳,遞給安塔,“這一個系統時內,你隨時可以給我答復。如果你答應,那我們的''一見鐘情''在這個系統時延續,如果你拒絕——”

    砂金的手傾斜了下,金黃的酒液流淌在之前那杯灑了的酒很遠的地方,輕道:“我會依著你的愿望,將我們在匹諾康尼的經歷徹徹底底當成一場夢。從此不見面。”

    看著酒液流淌,安塔停了下,抬起頭,對上砂金的眸子。

    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不清彼此的情緒,只有一張虛假的面具。

    ……

    “我看你們好久了。”

    就在了安塔和砂金對視的時候,身后忽地響起一個帶著笑的聲音。

    安塔轉頭一看,平靜地說:“哥。”

    真理醫生走到兩人中間,不動聲色把安塔推得遠了些,皮笑肉不笑地向砂金,輕聲問:“盯著我妹妹看什么呢,該死的——”

    真理醫生臨時想起了之前在安塔面前立的“同事和睦”形象,瞬間改口:“——該死的朋友。”

    安塔面無表情地說:“很新穎的頭銜。”

    砂金笑了起來,拍了拍真理醫生的肩膀,說:“我不過找你妹妹談一點''公事'',緊張什么?”

    “沒有緊張,過來問一問,以……”真理醫生停了下,輕聲說,“……朋友的身份。”

    “朋友,朋友好啊,我喜歡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是不是,教授?”砂金親切地摟住真理醫生的肩膀,一邊把他拽走一邊說,“讓我和朋友聊一聊,作為哥哥,應該給你妹妹多一點私人空間。”

    “……如果不是為著這個,我在她來見你的第一時間就該過來。”真理醫生說。

    “不要這么兇嘛,教授。”砂金笑著走遠,一邊說,“好歹我也曾經是你的學生……”

    安塔靜靜看著砂金摟著真理醫生的背影,忽然,砂金轉過頭,抵著真理醫生的肩膀,對安塔笑著做了個口型——

    “不急,慢慢想。”

    確實應該好好考慮。

    安塔這樣想著。

    —

    到底還是不喜歡宴會上的嘈雜,托帕也跟著“石心十人”中的翡翠談判去了,安塔社交圈窄,一時間也找不到人看他們聊天,索性一個人去甲板上轉了轉。

    然* 后安塔就在船頭看到了趴在船舷上逗這只小鳥的星。

    “……啾,啾啾。”星趴著盯著面前火紅的折紙小鳥,一臉興奮。

    折紙小鳥嫌棄地瞟了星一眼,啄了她鼻子一下,拍拍翅膀飛走了。

    星一臉傻笑,“哈哈,好看,好可愛啊……”

    ……神經。

    安塔心里默默這樣想,就見流螢輕快地走到她身邊,一臉羨慕地看著星,對安塔說:“你看她,多精神啊。”

    安塔被這兩個逆天的家伙干沉默了。

    安塔看到星晃晃悠悠地摸過來,張開手抱著流螢,笑著說:“想死你啦,流螢醬!”

    “嗯!”流螢在這種時候被這樣抱著,有點不好意思,還是用力點點頭,“我也很想你!”

    安塔實在忍不住了,提醒說:“你是暉長石號的船長。”

    “是啊,我知道。”星驕傲地說,“我還打算給暉長石號上一個垃圾桶涂裝!”

    安塔:……

    第25章

    安塔想了一會,最后看著星一臉傻笑,流螢還輕輕拽了下她的衣角,歆羨地說:“好、好厲害。”

    “嘿嘿。”星雙手叉腰,驕傲地昂起頭,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這世界上沒了垃圾桶該怎么轉啊。”

    安塔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你是船長。”

    “對,我是團長!所以我可以選擇噴漆的類型。”星點點頭,抬起腿就要走,對流螢說,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給飛船換涂裝。”

    ……

    安塔跟著星和流螢來到了船舷,眼睜睜看著星囑咐人把飛船的噴漆改成了垃圾桶,三個人就坐在船沿上,看著那碩大的還有著肌肉的垃圾桶。

    安塔沉默了。

    星:“好看吧?”

    流螢笑瞇瞇地說:“好看!”

    ……無法理解的審美。

    安塔扶了下船舷,正想著起身離開,就被流螢拉了一把,有點靦腆地笑著問:“你……我記得你似乎有一個很漂亮的朋友,他怎么沒有跟來? ”

    很漂亮的朋友?

    安塔想了會,才意識到流螢說的是砂金, 說:“他和我哥聊天去了。”

    “咦, 這樣啊。”流螢有點不自然地撫了下耳邊的銀發,小聲說, “我還以為你會和他一起來。”

    安塔很意外流螢居然有這樣的錯覺,搖搖頭:“不熟。”

    “怎么會呀,我一直覺得你喜歡他。”流螢歪了歪頭,輕輕說。

    安塔驚訝地看向流螢, 奇怪地揚了揚眉梢。

    “沒有的事。”安塔很快冷靜下來,矢口否認說。

    “可是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的不一樣。”流螢認真地說。

    安塔怔了下。

    “什么不一樣,”星吐槽說,“她看誰的眼神不都像看狗一樣——”

    安塔瞇了瞇眼。

    流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星的嘴,對安塔尷尬地笑著說:“哈哈,她不是這個意思——”

    星點點頭,流螢松開手,就聽星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流螢:……

    安塔淡淡笑了下。

    ……

    “你不能這樣,她很會打架的,萬一……”

    “沒關系,我也會打架!實在不行,你來點燃星海!”

    “你……哎……”

    ……

    安塔聽著星和流螢在聒噪,忽然覺得也挺熱鬧。

    她身邊的人不是沉默寡言就是說話難聽,能有這樣愛熱鬧的朋友偶爾也不錯。

    安塔聽著星和流螢打趣完她,又開始聊天奧帝購物中心什么東西適合卡芙卡,從外套大衣墨鏡一直聊到了枕頭。

    安塔聽著這些話有點走神,抱著欄桿,莫名其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比如還在母星的時候,自己的家被戰火炸毀,安塔似乎也是蹲在一片荒原上發呆,然后真理醫生坐在她身邊念念叨叨。

    只是真理醫生念叨的是一些安塔聽不懂的定理。

    ——還有在過去的茨岡尼亞,草原上的星空,風吹起的淡金色短發。

    奇怪,怎么會在這時候想起砂金。

    安塔輕輕搖搖頭。

    ……

    “嗯……安塔?”流螢猶豫了下,偏頭看向安塔,說。

    “怎么了?”安塔回過神,也側過頭回答,掃了周圍一眼,不知道星什么時候先走了,隨口問了句,“星呢?”

    “星去給我們買飲料了。看你不說話,就想和你聊聊。”流螢也跟著,抱著船舷上的欄桿,輕輕說,“其實,我冒險來到暉長石號,是為了找翡翠女士,希望她開的''慈玉典押”能幫我治好我的失熵癥。但是她拒絕了。 ”

    “''石心十人''的''翡翠''?砂金的同事?”安塔問。

    “是的。”流螢點點頭,眼神有點落寞,“如果我的''失熵癥''不能治好,我很快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好。”安塔點點頭,冷靜地說,“翡翠是吧,我幫你打服她。”

    說著,安塔扶著欄桿站起身,低下頭看流螢,神情冷淡,風卷起她的長馬尾。

    “哎,別別別……”流螢慌了,拉了安塔一下,認真地說,“翡翠女士是一個很好人,只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不能接受。”

    安塔靜了下,聽流螢說:“我雖然有失熵癥,但是我也成為了星核獵手。我被卡芙卡救走,遇見了很多朋友,還有星。”

    流螢停了下,撫了撫耳發,輕輕說:“如果你要我用我現在的朋友,之前發生的一切……去換我的病好,我是不愿意的。”

    安塔似乎意識到流螢想說什么,她停了一會低頭看著流螢。

    流螢坐在風里,小腿懸在船舷外晃蕩著,她仰起頭看向心口,銀白的長發揚起,讓她看起來也像一顆星星。

    “所以我明白啦,珍惜現在,珍惜星,也珍惜你。”流螢認真地說,笑著看向安塔,“如果我有喜歡的人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去珍惜。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

    安塔沉默了一會。

    安塔知道流螢是在指她和砂金,但是安塔總覺得流螢誤會了什么。

    安塔停了一下,問流螢:“如果我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歡呢?”

    “你是喜歡他的呀。”流螢輕巧地跳了起來,微微曲著腰,笑著凝視著安塔紅褐色的眸子,輕輕說,“我看的出來……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們的都不一樣——對,就像這樣!”

    流螢的眼睛很漂亮,像是裝著一整個星空。

    安塔對上她干凈的眸子,略微有點怔忡。

    純粹帶著笑的,這是一個臨死前想的都是欺騙過她們想要說對不起的眸子,和砂金永遠帶著安塔看不透的東西的相反。

    只是為什么,對上這雙眸子的一瞬間,會想起砂金。

    風吹起兩個女孩的長發,在暉長石號的夜色中輕盈舞動著。

    ……

    “那邊的,好像是公司的通緝犯!”

    “就是她,抓住這個銀頭發的女孩!”

    ……

    忽然旁邊傳來一陣喧囂,安塔下意識把流螢拉到身后,警惕地看著幾個擁過來的公司員工。

    “啊,你真的是個好人,好有安全感啊。”流螢小聲地說,揪住了安塔的衣角。

    ……安塔想起這家伙是寰宇公認毀滅性最強的星核獵手,最擅長的是點燃星海,一時間有點一言難盡。

    “哈哈,被我找到了吧。”公司的員工穿著制服,看上流螢的眼神極其興奮,“通緝令上……多少萬信用點來著?我們抓著你,一輩子都不用愁啦!算你活該——”

    安塔皺了皺眉,剛剛想表明身份,就聽流螢低聲說:“我先走啦,你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星還在等你。”安塔干脆地說,一句話打消了流螢開溜的念頭,硬生生讓她定在原地。

    “滾開!你這個礙事的家伙。”公司的員工得意洋洋地說。

    “滾開的是你。”安塔輕聲說,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

    “啊不,很抱歉,讓我插一句話……我認為誰都不要滾,都是朋友,不是嗎?”

    安塔和流螢幾乎同時回頭,就看見砂金走在抱著一堆蘇樂達的星的前面,笑著向他們走來。

    “你——”

    砂金在“公司”的知名度明顯比安塔的高很多,這幾個p30以下的員工一眼就認出了砂金,警惕地說:“你是戰略投資部的砂金,你來干什么?這個星核獵手可是我們先發現的,你要是搶我們功勞,我我我可是會去董事會告你的——”

    撲哧一聲,星直接笑了出來,一蹦一蹦跑到安塔身邊,極其放松的樣子,一人遞了一瓶蘇樂達。

    “放心,懸賞這個小姑娘的錢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先別生氣,我是來幫你的,朋友。”砂金倒是很耐心,笑吟吟地對這幾個員工說,“天上不會掉餡餅,確實,這位星核獵手的賞金很高,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她的賞金憑什么這么高?”

    那幾個人明顯被問傻了,其中一個膽子大的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們人多——不怕她!”

    說著就擺出打架的氣勢。

    “要打架嗎?好啊。”星給流螢把蘇樂達的瓶蓋打開,從包里抽出了棒球棒,躍躍欲試。

    砂金不動聲色擋在星的前面,對那些員工繼續說:“唉,別小看她。這位星核獵手可是一不高興炸過一整顆星球的,還怕你們幾個?”

    那幾個員工明顯猶豫起來了,面面相覷。

    “但是你們運氣好,恰好撞到她心情好的時候。”砂金笑著說,“我幫你們穩住她,你們現在去叫救兵。進來快點,人跑了我可不負責。”

    幾個員工互相看了一眼,迅速跑走了。

    ……

    “這就走了?”星放下棒球棒,頗有點遺憾地說。

    “嗯哼。”砂金笑著說,想從星那抽一杯蘇樂達過來,不出意料被拒絕了,對上星警惕的眼神,聳聳肩。

    安塔把自己的蘇樂達遞給砂金,又去向星拿了一瓶,比星多問了一句:“他們不會找人回來嗎?”

    “我認得這幾個員工,是翡翠的手下。”砂金把自己手上的蘇樂達打開了,交到安塔手上,又拿過她那瓶沒開蓋的,笑著說,“翡翠是''石心十人'' p46級的高管,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會做的,放心。”

    安塔看了眼手上咕嚕嚕冒著氣泡的蘇樂達,沉默了下,就聽砂金在旁邊似是不經意地笑問了一句:“我之前提的建議,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談一場以戀愛為前提的戀愛。

    這樣在安塔之前二十多年的價值觀中近乎不可能的存在,砂金建議起來卻輕描淡寫。

    也理直氣壯。

    “我不懂什么叫愛。”安塔直截了當地對砂金說,對上他絢麗的眼睛——和往常一樣,她看不太懂里邊藏的心思,也懶得看懂,“我從書上看到,談戀愛要從友情開始——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朋友過。而且確認關系需要雙方都有愛,我們很顯然——”

    安塔頓了頓,淡淡說:“沒有這種東西。”

    安塔本來以為砂金會放棄,他那漂亮的三重瞳會黯淡下來——不料砂金看起來似乎很開心——或者用開心也不妥當,應該是……“雀躍”?

    像是發現沙漠上長活了一朵花,或是別的什么。

    安塔奇怪地看著砂金笑都變得柔和了些,輕快地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但我們不一樣,至少和你那本書里寫的不一樣。”

    安塔抬了抬眼簾,漫不經心地說:“怎么不一樣?”

    “我們是''以戀愛為前提的戀愛'',不需要你說的這些。”砂金笑著說,“只需要各取所需,如果你覺得哪天不需要我了,隨時可以和我分開。比如剛剛……”

    砂金余光瞥著安塔的反應,漫不經心地補充說:“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要和人打一架了?還挺難收場。”

    確實。安塔默了下,問:“你管這個叫戀愛?”

    “除了你不懂、也沒有的那些不需要,其他的也需要的。”砂金輕笑一聲,趁著夜色看向安塔的側臉,看她半邊臉隱沒在逆光下,聲音又低了一點,“你這些應該比我懂,是不是?”

    ……

    比如親吻,擁抱,還有……

    Do.

    ……

    安塔靜靜注視著砂金,看著他站在矮她半個臺階下輕松地笑著,穿著的披風在晚風下晃動。

    旁邊星和流螢說說笑笑,樂不可支,身后是觥籌交錯的宴會。

    再遠一些是流夢礁,還有他們都回不去的夢境。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安塔知道砂金想要什么。

    但這是飲鴆止渴,是編制一個美麗的謊言自己騙自己。

    安塔有點倦了,雖然說砂金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但是如果每個誘人的條件安塔都答應下去,就她這在“危機干預部”賣命的性質,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安塔剛想開口,忽地聽到四周傳來三百六十度咯咯咯的笑聲:“哎呀呀,真的很抱歉打擾你們的談情說愛啦。”

    “誰!”星警惕地跳起來,四周看了看,咬牙說,“花火——”

    “是假面愚者,小心。”流螢也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

    咯咯聲越來越近,花火忽地出現在星的身后,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外頭看向安塔,眨了眨眼:“我覺得這艘船上少了點樂子,所以花了點時間,在船上放了一千個花火大人的玩偶哦——”

    還好,只是玩偶。

    星還來不及松口氣,就聽身后的花火得意洋洋地繼續說:“我在其中的一個里面,埋了個能送整艘船的人上天的大、炸、彈。哦。”

    花火在星和流螢不可思議的目光下一蹦一跳地走著,聲音抬了下:“我給你們四分之一個系統時的時間,加油找出炸彈吧,各位!”

    “花火!”星憤怒地說。

    花火還是笑嘻嘻地,一蹦一跳地走了,路過砂金的時候,指尖點了下他的肩膀,輕聲說:“再給你一次機會,小孔雀。就當是罵你的補償,嘻嘻。”

    ……

    花火消失不見了。

    ……

    “我有人脈,我來聯絡暉長石號上的朋友,大家一起找。”星深吸一口氣,迅速打開手機建了個群,把包括真理醫生在內的、幾乎所有參加這次宴會的高層人員都拉了進去。

    安塔和砂金對視一眼,安塔注意到砂金已經給手下發了信息,自己也迅速聯系了下公司,通知到位后,迅速把自己感知調整到最高,對砂金點點頭,簡單地說: “走。你運氣好,你覺得會藏在哪里?”

    ……感知對娃娃似乎很弱,安塔幾乎感覺不到花火娃娃在哪里,正打算硬找,就聽砂金笑著說:“找這種東西,可與運氣無關。我更愿意去猜藏匿者的想法。”

    然后下一秒,安塔就被砂金拉進了宴會廳,看他笑著指了指沙發,輕柔地說:“喏,那邊就有一個。”

    “你猜——”

    那娃娃居然會說話,沒等它把話說完,安塔就迅速拎起那娃娃,啪啪拍了幾下,確認沒有炸彈,就迅速把娃塞包里,花火娃娃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那里。”砂金指了下窗邊的花瓶。

    “你覺得——”

    安塔從花瓶里揪出一個花火娃娃,迅速檢查完按進包里,它也來不及說話。

    “或許書架頂上也有。”砂金輕柔地說。

    安塔又跟著砂金的指示搜走了幾十個娃娃,轉戰下一間屋子。

    ……

    安塔一口氣搜羅了兩百七十八只會說話的花火娃娃,塞得一個包鼓鼓囊囊的,沒有一只里面藏著炸彈。

    安塔看著這長得像花火q版的棉花娃娃就來氣,上群和其他人交涉了下,發現已經找了九百九十九只了。

    “還剩最后一只,那只里面應該就藏著炸彈了。”星在群里說。

    安塔抱著一堆娃娃,面無表情地跟著一臉輕松的砂金身后走著,轉頭就看見流螢抱起一只娃娃就往天上沖去——

    在不遠處的船舷,星半個人都撲在了欄桿上,看著流螢飛向遠方,一臉焦急。

    ——解開炸彈已經來不及了。

    想要少傷到人群,只能她抱著炸彈往人少的地方去——

    安塔冷靜地思考了一秒鐘,把所有的娃娃一股腦兒塞到了砂金的懷里,正想快步往船舷上走去,就被砂金輕柔地握住手腕。

    “你已經做的夠多了,安塔。”砂金微笑著說,指了指那一袋子滿當當的花火娃娃,“她帶著炸彈離開,比你能活下去的概率要高。”

    安塔冷冷地說:“看不出你這個賭徒還講概率。”

    “是啊,如果可以,誰不想做百分百成功的事。”砂金輕快地說,“比如現在,我就不得不賭一些事。”

    流螢的身影越來越遠,像一只螢火蟲劃破天際。

    ……

    “如果我有喜歡的人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去珍惜。”

    ……

    “如果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歡呢?”

    ……

    那很多奇異的問題,就將會終結在無數次猶豫之后。

    多少次錯過都是因為以為來日方長。

    比如和這個萍水相逢的友人道別。

    ……

    砂金看了眼手機的時間,略微揚了下眉梢,對安塔笑了下,“最后一分鐘了,親愛的。”

    最后一個系統時,最后一分鐘。

    在絢麗的星光下,星還趴在船舷邊看著流螢消失的方向,身后的游客和工作人員鬧成一團。

    “按照約定,以后我會避著你走,大概之后就不會見面了。”砂金笑著說,“還有沒有想對我說的?”

    “你會遵守約定?”安塔面無表情地問。

    “你覺得呢?”砂金反問。

    安塔看著砂金,沒有回答,安靜地數著秒,停了一會,說:“你會。像在過去的茨岡尼亞,你答應我活下去一樣。”

    ——有一天你會深愛著我。

    無意間的一句話。

    一語成讖。

    砂金有著一瞬間的怔忡,很快回過神,笑著說:“原來你當真了。”

    停了下,又說:“你居然還記得。”

    ……

    時間一分一秒,即將指向最后的一瞬間——

    安塔的沖動來得如此突然,頭一回失去邏輯,毫無理由。

    “好。”安塔聽見自己說,“我們試試。”

    ……

    滴答。

    時間到。

    四周仍然喧鬧,安塔以為自己做出了個莫名其妙的瘋狂決定,四處看了下發現什么都沒有變。

    只有砂金看著安塔,笑了下,輕又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扣進她的指縫,把安塔的手小心地帶到了他的臉頰邊上,親昵地蹭了蹭。

    一點柔軟的觸感夾雜著溫熱瞬間融入四肢百骸,化作令人戰栗的酥麻。

    安塔皺了皺眉,覺得有點奇怪,就聽砂金說:“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們就先算一算賬,好不好?”

    “算什么賬?”安塔更奇怪了,皺著眉問。

    “你剛剛罵我賭徒。”砂金輕笑著記著仇。

    安塔簡直莫名其妙:“我說的不對嗎?”

    “對,很對,所以以后不要這樣說了,我不喜歡。”砂金輕輕說,“我們最后賭一次,之后就不和你賭了。”

    “賭什么?”安塔問。

    “就賭你閉上眼,數三下,睜開眼就會看見煙花。如果賭贏了,你就親我一下。”砂金真的閉上眼,纖長的睫毛顫抖了下,格外乖巧,“在茨岡尼亞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做了……”

    “你說有人過生日會有人給他們放屬于他的煙花,我的生日只有炮火。但我可以把火光當做煙花。只要有你在。”砂金輕聲說,真的開始慢慢說,“閉上眼,一,二……”

    安塔鬼使神差地閉上眼,聽見砂金數了第三個數:“三。”

    ……

    “咻——”

    “嘭!”

    安塔睜開眼,猛一轉頭,看見無數煙花在她身后綻放——

    小兔子的,小熊的,花朵性狀的——甚至還有花火自己的頭像簡筆畫……絢麗得像一場浩蕩的星雨紛紛墜落。

    星也看呆了,流螢在煙花簇擁下不知所措。

    “怎么樣?嘻嘻,喜歡花火大人的驚喜嗎?”花火嘭一聲出現在星的身邊,拿著一把大錘子,一錘子把星向流螢的方向錘了過去,“送你一程! ”

    流螢迅速把星接住,兩人在慣性的作用下飛向煙花的深處——

    安塔這才后知后覺回過頭,皺著眉看向砂金:“你早就知道?”

    砂金正蹲在地上收拾著花火娃娃,聽到安塔這樣問,輕描淡寫地說:“怎么可能。我猜的。就算賭輸了也沒什么,不是嗎?”

    安塔面無表情地看著砂金一會,盯著花火娃娃,有點來氣。

    “不喜歡?”砂金笑了下,“畢竟是假面愚者送的,不要白不要,帶回去留著做個紀念。我覺得都挺可愛——”

    安塔伸手捧住砂金的下頜,對上他略有些詫異的三重眸子,認認真真地親了親他的眉心。

    ……

    安塔慢慢和砂金分開,對上他柔和下去的眸子,淡淡說:“你說的,親一下,沒說親哪里。”

    砂金停了一會,忽地笑容變深了許多,他輕柔地抬起手抱住安塔,收拾著的娃娃呼啦啦散了一地都是——

    這是一個很持久的擁抱。

    安塔沒有掙開,讓他抱著,好一會才聽砂金帶著笑輕聲說:“聽起來像是我提的要求少,我吃虧了。”

    ————

    事情真相大白,最后的“炸、彈”不過是花火一個玩笑,實際上那玩意是一群煙花。

    安塔蹲著看“公司”的員工苦著臉寫報告,面無表情地說:“你們這是被壓榨,應該反抗。”

    員工像是遇到了知己,點點頭。

    “但是這樣你就沒錢了。”安塔嚴肅地補充說。

    員工瞬間破防,汪一聲哭了。

    安塔:……

    ……

    “好了,別欺負人了。”砂金推開門,無奈地對安塔說,“進來吧,翡翠女士有時間了。”

    安塔點點頭,跟著砂金進了屋。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有著淺紫色的波浪卷發,很優雅的一種好看。

    翡翠看到安塔,有點微妙地笑了,對安塔點點頭,轉頭對砂金說:“我算是知道花火為什么喜歡一身紅了,原來是喜歡牽紅線。”

    砂金很自然地笑了下,禮貌地說:“您說笑了。”

    翡翠隨和地點點頭,溫和地看向安塔,笑著說:“我知道你,拉帝奧小姐,危機干預部的安塔專員?”

    安塔淡淡點點頭。

    “不必客氣,論起來你我職級相同,倒是砂金應該對你客氣點才是。”翡翠很自然地開了個小玩笑,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安塔,“初次見面,準備倉促,這枚來自翁法洛斯的玻璃種就先給你當一份小小的心意,下次見面我再補你一份正式的。”

    翁法洛斯的翡翠是寰宇皆知的上等貨,很普通的一枚都能換半個邊陲星球,更何況是玻璃種。

    就這還是“不正式”?

    安塔這才剛剛答應和砂金“試試看”,轉頭就被以“剛好翡翠女士也在,介紹你們認識一下”的理由拉了進來,然后就——

    安塔有點懵,之前看的《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一見鐘情》中絲毫沒提到這種情況,以前的生活也沒給她足夠的經驗處理這種事——沒有人情往來、莫名其妙長輩送的東西應該怎么處理。

    不是,等等,什么長輩?

    最后還是砂金輕輕戳了安塔一下,示意她收下。

    “謝謝您,翡翠女士。”安塔順從地點點頭,收下禮盒,“您客氣了。”

    “都說了,不必客氣。”翡翠笑著說,“你和我平級,叫我翡翠就好。之前你身為砂金的''保險栓'',也多謝你照拂他了。”

    “是挺辛苦的。”安塔實話實說。

    砂金忍不住輕笑了下。

    翡翠不輕不重看了砂金一眼,把他的笑重新塞了回去,看著他和安塔有點局促的樣子,有點感慨,轉頭看向砂金,問:“之后有什么打算?”

    砂金笑了下,輕輕瞥了安塔一眼,說:“暫時沒有。”

    “你雖然年輕,但還是珍惜點時間才好。”翡翠意有所指,停了一會,才溫和地對安塔說,“你回庇爾波因特后,一般住在哪里?”

    安塔覺得這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實話實說:“博識學會在''公司''有基地,我一般住在實驗室安排的單人宿舍。”

    “單人宿舍到底狹窄,也沒人照顧,冷清了。”翡翠嘆了口氣,憐惜地說,“好孩子,你這么優秀,應該住更好的地方才是。”

    “哦。”安塔面無表情地說,“我沒錢。庇爾波因特中心區的房價很高。”

    翡翠告誡地看了砂金一眼,意思是讓他閉嘴,然后溫和地看向安塔,說:“我能理解。而且據我所知,如果你不住宿,會多出一筆補貼?”

    “是的。”安塔點頭。

    翡翠笑了下,說:“剛好,砂金前陣子在庇爾波因特核心區購入了一間大平層,離你實驗室很近。如果你不嫌棄,可以暫時和他住一段時間,這樣也能省一點錢。”

    “哦。”安塔想了一會,慢吞吞地說,“我有地方住就行,當然不嫌棄,能省錢就好。”

    “好,那就這么定了。”翡翠笑了起來,然后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

    從砂金在匹諾康尼做的貢獻到砂金為戰略投資部又爭取來了進董事會的資格,眼看著就談到了戰略投資部內部對砂金的獎懲。

    翡翠微妙地看了安塔一眼,安塔就了然,站起身,對翡翠說:“抱歉,忽然想起來還約了我哥,失陪了。”

    “沒關系,可以理解。”翡翠微笑著說,“去吧。”

    安塔點點頭,先行離開了。

    第26章

    安塔走出房間的時候, 覺得人有點不好。

    也不算不好,就是有點奇怪。

    安塔嘆了口氣,低下頭看手機, 就見嘩啦啦一堆信息全部涌了進來。

    安塔出任務的時候, 不會帶手機,安塔習慣性不讓信息流影響她的判斷,效果也確實不錯。

    但每次回頭收拾信息都很痛苦。

    安塔回復了幾百條工作上的問題,還真從角落里發現了真理醫生的信息, 是剛剛發過來的。

    [維里塔斯]:剛才和砂金聊完了,你在哪里?

    [維里塔斯]:沒關系, 你先忙。有時間來主廳北門旁的休息室, 我會一直在這里。

    安塔看這短信是半個系統時的,現在過去還來得及,隨手回了一句。

    [認真的研究員]:嗯,好。我現在過去。

    真理醫生幾乎是秒回。

    [維里塔斯]:我等你。

    ……

    應該是要過去了。

    安塔認命地往宴會主廳走去,沒想到之前找的借口居然成了真。安塔走到主廳的時候順便看了會手機,發現托帕給她發的短信竟然是幾天前的了,現在回估計也來不及了,想著過會在看。

    剛好走到了休息間的門口,安塔推開門, 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看書的真理醫生, 輕輕叫了一聲:“哥。”

    真理醫生放下書,看向安塔, 語氣溫和了些,說:“你來了。那邊有一些點心, 你看有沒有喜歡的。”

    安塔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就知道是真理醫生給她挑的, 掃了眼都是她喜歡的。

    安塔拿了一份草莓慕斯,坐到真理醫生身邊慢慢吃著,就聽到真理醫生說:“我剛剛和砂金聊了下,他說了些有關你的事。”

    “嗯。”安塔用銀叉戳了戳蛋糕頂上的草莓,含混不清地問,“說了什么?”

    真理醫生停了會,像是在斟酌,嘆了口氣,說:“你現在在博識學會已經是項目負責人了,這波匹諾康尼的憶質帶回去后,你組里出研究成果,應該還能升職。”

    “不太能。”安塔實話實說,“我們星空生態學派偏向科研,而不是開發。產出的結果帶不出價值,升不了。”

    真理醫生一時間沒有說話。

    安塔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安靜地吃著慕斯。

    安塔和真理醫生的相處總是這樣。在學生、下屬面前侃侃而談的真理醫生,到他自己妹妹這邊似乎多了很多顧及。小時候也是,安塔大多數時候和真理醫生聊不到一塊,都是自己干自己的,很少干涉對方,而是支持。

    但是安塔能猜到真理醫生在擔心她。

    安塔想了一會,才說:“我想等回到庇爾波因特,專注科研,其他事就暫時推了。”

    這話說的有點隱晦,但安塔看真理醫生明顯松了一口氣,頓時知道自己試探對了。

    砂金說的沒錯,真理醫生果然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剛剛也在拐彎抹角問自己在博識學會的情況如何,適不適合把危機干預部那邊的事推了。

    既然真理醫生早就知道,安塔也懶得繼續瞞下去了,直截了當地說:“我已經向''公司''那邊的危機干預部提了辭呈,應該這段時間就能批復。星空生態學派那邊的工資夠我在庇爾波因特的日常生活,我也很喜歡這份工作。”

    安塔放下蛋糕碟,對上真理醫生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紅棕色眸子,淡淡說:“我很早就想這么做了。如果不是因為砂金回收了x3018星,我什至不會接這一次的任務。這次任務整體來說,我倒霉,但是也沒讓他好過。哥,你別擔心了。”

    真理醫生搖了搖頭,簡單地說:“你們這邊的事,我也了解一部分。不必解釋。”

    “好,那我先回去收拾了,等回庇爾波因特,我請哥吃飯。”安塔站起身,也不多說了,走到了門邊。

    手都摸上了門把手,安塔忽然想起一件事,轉頭對上真理醫生的眼睛,問:“哥,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真理醫生笑了下,輕道,“你第一次出任務回來,處理血跡的時候,漏處理了一片裙角。”

    安塔怔了下,才說:“我一直以為我瞞的很好。”

    真理醫生冷靜地分析:“應該是我瞞得很好。”

    安塔沉默了下,看向真理醫生,停頓了很久,才說:“對不起。”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安塔不知道真理醫生當初是以什么心情看見她的這一片染血的裙角,又是抱著什么樣的想法瞞了自己這么多年。

    “我確實想過罵你。”真理醫生輕聲說。

    安塔想了一會,笑了下:“那你就創造歷史了。之前你從沒罵過我。”

    真理醫生注意到安塔這少有的笑容,眼神不自覺柔和了些,停了會,說:“算了。我們現* 在和之前不一樣,下次你再有這樣的困難,可以來找我。”

    安塔抬了抬眼簾。

    “這次憶質的對于x3018的可代替性,我也知道點消息。”真理醫生說,“我同樣能獲得這一批憶質作為你的原料。”

    安塔停了會,笑了起來,輕輕說:“謝謝哥。”

    真理醫生看著安塔笑,也淡淡笑了下,“你今天似乎尤其高興。”

    安塔斂了笑容,仔細想了想,說:“或許吧,只是覺得……事情似乎沒有我想的那么糟。”

    真理醫生跟著站起身,走了兩步,停在安塔面前,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安塔的頭,低聲說:“以后……”

    “怎么了?”聽真理醫生說到一半沒有了下文,安塔有點奇怪地問。

    “沒什么。你以后如果有困難,可以來找我。大的忙幫不上,處理幾件事,搞定幾個人還是可以的。”

    聽完了解釋,安塔仍然覺得真理醫生之前要說的似乎不是這個,不過還是點點頭,沒有繼續往下追究。

    “你的這次任務結束,那個砂金……”真理醫生皺了皺眉,提醒說,“我建議你離他遠一點,我總覺得他有點奇怪。”

    安塔停了下,才說:“我以為他是你的朋友。”

    ……真的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真理醫生對上安塔真誠又疑惑的眼睛,破天荒有點頭疼,只能硬著頭圓謊,“是朋友,當然是朋友。但我總覺得他提到你的時候就會有點奇怪,讓我…… ”

    真理醫生斟酌了一下,說:“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安塔更奇怪了。

    真理醫生也覺得自己的描述奇怪,冷靜地說:“大概是直覺吧,我也很難分析出其中邏輯。只是覺得不對勁。他提到你受傷的時候……表情有些不符合常理。”

    安塔略微皺了下眉,想了一會,心里有了個猜測。安塔抬起眼,對上真理醫生的眸子。

    真理醫生注意到安塔不對勁,問:“怎么了,安塔?”

    “哥,”安塔平靜地說,“其實我和砂金……”

    真理醫生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下,他抬手輕按了下,安塔止住話頭,看真理醫生接通通話。

    “嗯……我知道,學會那邊……”

    真理醫生簡單地應了兩句,擱下手機,看向安塔,沉吟了下說:“抱歉,學會忽然出了些問題,我需要提前回庇爾波因特。你剛才說,你和砂金怎么了?”

    安塔沉默了一會。和砂金的關系,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更何況把這些講給真理醫生。

    還是等她把事情理順了,之后再和哥哥說明白吧。這么多年,麻煩他的事夠多了。

    “沒什么。”安塔淡淡說,“我和他吵過幾次,他記恨我也很正常。”

    “記恨也不一定,砂金不是這樣的人。只要你對他有價值,他都愿意交個朋友。”真理醫生說。

    “如果沒有價值呢?”安塔問。

    “那他會從你身上挖掘價值。”真理醫生輕聲說,低頭看了眼手機,問安塔,“你之后回庇爾波因特,愿不愿意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前段時間我在庇爾波因特核心區物色了一套不錯的房子,離你單位很近。”

    如果早說幾個系統時,安塔大概會同意。但安塔剛剛答應了砂金的,只能搖搖頭:“不了。”

    真理醫生以為安塔是習慣了一個人住才拒絕,也沒多問。

    ——————

    安塔留在匹諾康尼的東西不多,回酒店收拾了下發現還塞不滿一個行李箱。

    安塔聯系了公司那邊的托運,剛聯系就聽有人敲門。

    安塔打開門,居然是一束玫瑰。玫瑰花新鮮,中間夾著一張賀卡,上邊是筆跡秀氣的一行字:“請允許我讓它代替我送別你,親愛的。”

    落款是砂金。

    安塔拿著卡片翻來覆去看了很久,就聽手機響了,是砂金打來的通訊。

    安塔關上房門,把玫瑰拖進房間,一起塞進了行李箱,接通了通訊:“怎么了?”

    那邊的砂金帶著點笑,輕柔地問:“喜歡我的禮物嗎,親愛的?”

    “你如果指的是那一束花……”安塔本來想說這看起來真的沒什么用還占位置,但是覺得這樣不好,皺著眉改了口,“客觀評價,好看。”

    砂金悶笑了一聲,調侃著說:”我更希望得到你的主觀評價。”

    那就無話可說了。

    安塔抿著嘴一個字不說,移開了目光,繼續收拾行裝。

    倒是砂金笑了下,問:“是我沒來送你,生氣了?”

    安塔說:“你想多了。”

    “不要急嘛,安塔。”砂金輕快地說,“如果我是你,就會把門打開,或許你還漏了什么東西沒發現。”

    安塔沒想太多,轉身去開了房間的門。

    砂金站在門口,摘下了墨鏡,攤開手,對安塔笑了下:“怎么樣,算不算一個驚喜?”

    “ Surprise !”砂金輕又迅速地把安塔抱住,下頜擱在她肩膀上,聲音中帶著笑。

    擁抱輕柔又溫暖,是一個安全感很足的姿勢,柔軟的淡金色短發柔柔地掃過安塔的脖頸。

    安塔沒有動,只是問:“你不是說你不來了?”

    “本來是不來的,石心十人那邊要開會。”砂金松開安塔,親了親她的額頭,笑著說,“但我把會推了,開會哪有你重要。”

    “你找了什么借口?”安塔皺著眉看砂金輕巧地繞過她,快速來到安塔的行李箱前,把她剛剛塞進去的那一束玫瑰很小心地抱出來,一邊迅速地拿起手機聯系托運。

    “這玫瑰很嬌嫩的,要仔細點伺候。我向你保證,它會一片花瓣都不損傷地來到你庇爾波因特的床前……”砂金輕快地說,“借口?你說什么借口?哦不用借口,只要說我在匹諾康尼還漏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就好……”

    安塔眼睜睜看著砂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的行李卷進了行李箱,又把行李箱立起來,看了眼手機:“你離出發還有三個系統時,撇去所有的不確定因素,我們還有——”

    “兩個系統時的時間在匹諾康尼。”砂金捉過安塔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輕笑著說,“愿意陪我去奧帝購物中心逛逛嗎?安塔。”

    安塔皺了下眉頭,淡淡說:“你非要把時間掐這么準?”

    “珍惜每一秒,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砂金輕聲說,笑容更深了點,拉著安塔就往入夢池走,“全寰宇最著名的購物中心之一,親愛的。不逛是真的很虧。”

    安塔躺到入夢池里的時候,還感覺砂金握著她的手,輕柔地說:“……當做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

    第27章

    安塔從夢中醒來, 再次看到“黃金的時刻”里來來往往的人群,略微有點恍惚。

    這種恍惚一直持續到被砂金拉到了奧帝購物中心。

    咬著三色的美夢冰淇淋,安塔面無表情地看著櫥窗里花花綠綠的衣服。

    “喜歡哪一套,親愛的?”砂金笑著說,抽出了一件粉紅色的雪紡紗裙,比劃了下,“很適合你。”

    適合個泡泡茶壺。

    安塔面無表情地想,嘬了一口冰淇淋, 眼神飄忽了下,看向了旁邊的自動販賣機。

    旁邊的店員倒是興奮了起來,殷勤地說:“這位先生真有眼光,這套禮服是訂給寰宇巨星全宇宙巡演的禮服,因為行程變更才滯銷的,特別適合您這位美麗的女朋友。”

    “我也這么認為。安塔,你認為——”砂金很紳士地應了,轉頭卻看見安塔抱著冰淇淋蹲在自動販賣機前,點了一杯噼咔葡萄汽水。

    砂金的笑容迅速僵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試圖阻止, 卻來不及了——

    安塔打開了罐裝的噼咔葡萄汽水,面無表情地一整瓶灌了下去。

    ——然后恐怖的氣泡從安塔的七竅中冒了出來。

    一瞬間仿佛靈魂出竅,安塔感覺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半個人都跪在地上,砂金站在一邊,半扶不扶地看著她,眼神頭一回有點尷尬。

    最后是店員先說話了,抱著一堆衣服,人都是呆的,近乎是喃喃地說:“能一口灌下一瓶噼咔葡萄汽水的,這種汽水極其嗆人啊……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啊!狠人!”

    安塔淡定地站起身,去撿滾到角落的瓶子,卻被砂金快了一步,先丟到了垃圾桶里。

    “這是個誤會,安塔。”砂金雙手背在身后,輕輕說。

    “……原來第二次見面你想騙我喝下去的東西是這個。”安塔面無表情地說,從砂金身邊走過。

    砂金垂下手,手指緊了緊又放松,嘴角淡淡勾起一點笑,還沒來得及加深些,就感覺安塔停在他身邊,抬起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挺有趣的。沒我狠。”安塔認真地說,“我那回想給你灌辣椒油來著。”

    砂金略微怔了下,眸中瞬間劃過無數的情緒,還沒有藏好,就聽店員哈哈打了個圓場:“這位小姐酷酷的,真會說笑啊。”

    “哦,不是說笑,我是認真的。”安塔淡淡地說,吞下了最后一口冰淇淋,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砂金手上提著的裙子,對店員說,“款式不錯,有沒有黑色的?深紫色的也行。不要粉紅色。”

    “這種款式的沒有暗色系哦寶寶,”店員為難地說,“亮紅色您試試?”

    “嗯……”安塔蹲下身,仔細地端詳著這件裙子,認真思考。

    砂金略微垂了下眸,很快笑了起來。

    “亮紅色的拿來試試吧。”砂金笑著把粉紅色的裙子還給店員,禮貌地一欠身,“如果還有類似的款式,都可以推薦——只要安塔喜歡。”

    安塔瞅著滿血復活的砂金,看著他對自己打了個響指,在層層疊疊的衣服間穿行著,很快挑出了幾件類似款式的,嘩啦啦擺在安塔面前,笑著問:“你看這些怎么樣?”

    “唔……”安塔看著這些偏短偏干練的款式,意外挺順眼,于是點點頭,“還行。”

    砂金笑了下,對一旁的店員說:“這一批都包起來吧,帶幾件深色系的也是。”

    “……但還可以再挑一挑。”安塔看著店員小妹妹聽傻了,皺著眉補充說。

    “啊……啊?”那店員明顯沒有之前的那位圓滑,明顯有點不知道聽誰的了。

    砂金取出一張信用卡,對店員笑了下:“去打包吧,這次我出錢,聽我的。”

    看著那店員恍恍惚惚地走了,跑了兩步,才叫起來:“這邊的顧客要這幾件和同款暗色系的,都來幫忙——”

    這下整個商店的店員都呼啦啦動員起來,一些人跑去找衣服,另一群人圍著安塔,嘰嘰喳喳地推薦著各種各樣款式的衣服。

    ……

    “小姐您看看這款,夏季新款,怎么也不過時的——”

    “這件披風也很符合您的氣質呢——”

    安塔聽推薦聽得頭昏腦漲,“嗯嗯嗯”全應了,她“嗯”一聲,砂金就讓人把衣服包起來買了。

    在看砂金笑著讓人帶走第五十件外衫的時候,安塔忍無可忍,把站在一旁看戲的砂金揪過來,問:“你一般都是這樣買東西的?”

    砂金笑了下沒回答,只是反問:“你以前不是這樣買的?”

    “我以前和我哥逛街的時候,比較謹慎吧。”安塔實話實說,“他的意見一般也挺好。”

    “購物不像挑選趁手的兵器,”砂金掃過一排衣服,挑了幾款看著不錯的,放進安塔懷里,看她踉蹌一下抱穩了,笑著說,“不是非要契合,只要看著可以,就能帶回家。圖一個開心和放縱,畢竟誰也不知道,說不定當時只是看著''還可以的''一件衣服……”

    砂金停了下,才輕笑著說:“以后卻視若珍寶?”

    奧帝購物中心裝潢華麗,水晶燈折射的光芒斑斕,倒映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一排排五光十色的華服,很容易讓人沉醉其中。

    安塔注視著砂金帶著笑的眸子,頭一次發現他的三重瞳中帶著點粉——就像他最初挑出的那條裙子的顏色一樣。

    “哦。”安塔慢吞吞地說,把衣服塞進了購物車,很快被歡呼著的店員搶著抱走當成了自己的業績,“那就都帶走吧。”

    安塔在前面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下砂金,補充了下,“你眼光不錯。”

    “承蒙夸獎。”砂金笑了下,快步跟上她的。

    最后安塔只試了最開始那款的亮紅色版。

    不同于之后砂金挑選的,這一款的亮色系又偏向蓬蓬裙的款式讓安塔看著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順眼,猶豫了很久,看了下時間,還是沒給它否決了,決定先試穿一下。

    進試衣間的時候,安塔覺得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她回過頭,看砂金對她笑了下,貌似不在意地問:“之前的那枚項鏈,你收哪了?”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在他略微有點訝異的目光下,從緊身衣下扯出了那串戴在脖子上的砂金石,抬了抬眸,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哦,忽然想起來,就問問,沒別的意思。”砂金松開手,坐到躺椅上,舒展了下身體,笑著說。

    安塔前腳邁進試衣間,回頭看了砂金一眼,淡淡問:“你想要它?”

    “如果你不喜歡它的話,我想說,是的。”砂金似是不在意地笑了下,說。

    “別想了,我不會給你的。”安塔把項鏈塞回了緊身衣下,轉過頭,“這是卡卡瓦夏送我的。”

    砂金沉默了下,安塔以為他閉嘴了,就進了試衣間換衣服。關上門衣服都脫了,安塔才聽到砂金似乎是靠在了門板上,輕輕問:“我不是卡卡瓦夏?”

    安塔提著那件亮紅色的裙子,赤著足站著,和砂金靠的很近,只隔著那薄薄的門板。

    “你愿意承認,那就是。”安塔淡淡說,把裙子往身上套,扭過頭系著裙帶,“哪有把自己送的東西要回來的道理。”

    門那邊砂金似乎笑了下,安塔沒管他,穿好高跟鞋開門走了出去。

    安塔習慣性穿暗色調的衣服,第一次穿這么明艷張揚,像是曼陀羅點綴上嫣紅,夜晚擁有了月亮。

    砂金側過頭看了眼,略一欠身,很自然地牽過安塔的手,笑著說:“不考慮多穿點暖色調的衣服?”

    安塔對著鏡子,側過頭看了下,自己也有點驚訝,“我原以為會和我的瞳色不搭……”

    “那可不可以說,我的眼光比你哥哥稍微好一點?”砂金笑著問。

    “這也要攀比。”安塔輕哂一聲,回試衣間把衣服換了。

    等安塔出來的時候,注意到砂金在看她胸口——準確地說,是胸口處那串砂金石項鏈。

    安塔把項鏈換外邊戴著了。

    “很廉價的項鏈,我可以送你一條更好的,就現在。”一邊往收銀臺走去,砂金收回目光,帶著點笑說。

    安塔皺著眉說:“這是卡卡瓦夏——”

    “送你的,我沒有向你要的道理。”砂金笑著說,“那換呢?”

    “你發的什么瘋。”安塔說,“這不符合你一貫的形式邏輯,所有——”

    “或者一無所有。”砂金漫不經心地說,隨手又點了旁邊櫥窗的一雙耳墜,“擁有你和它,或者你離開后,一無所有。”

    安塔停了下腳步,有點奇怪地問:“你怎么會這么想。”

    砂金輕柔地拽住安塔的手腕,拉著她往前走,笑說:“你知道我的行事風格,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種行事風格,不是我喜歡的?”

    安塔皺了皺眉,一路跟砂金到柜臺前,看著幾十個店員嘩啦啦打印出幾米的賬單,砂金眼睛不眨就簽了。

    安塔看著這賬單上的0 ,問砂金:“這花了你一個月工資吧?”

    “猜錯了。”砂金將賬單遞還給店員,對安塔眨眨眼,“半天。”

    ……

    這句“半天”對安塔殺傷力非常大,一直到坐上返程的巡航船,看到砂金的一瞬間,她閉了閉眼,痛苦地說:“果然不同部門間的收入是有差距的… …我還比你高一級呢……”

    “你的收入在看不見的地方嘛,又不止是錢。”砂金仔細地給安塔披上一件外套,笑了下,“第一次看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錢對人的殺傷力總是很大的。”安塔面無表情地說,很快做出沉思狀,“我想想……確實該把如何賺錢提上日程了,這樣不行…… ''”

    砂金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安塔的頭頂,指尖往下,落到了她的側臉,輕笑說:“沒關系,我們兩個只要有一個人會賺錢就夠了。你繼續做你喜歡的。”

    安塔之前買的巡航船票是最便宜的,也是單人票,弄不清砂金是怎么做到幫她升了艙還順帶坐在她身邊,還很自然地把兩邊的擋板撤了,伸手抱住她,半個人靠在安塔懷里,舒舒服服閉上了眼。

    “我們買的東西我叫了托運,到了庇爾波因特你就能去取。”砂金閉著眼說,柔軟的短發微微晃動,有幾縷落進了安塔的領口,帶著點酥酥麻麻的癢。

    安塔微微點了下頭,就感覺砂金環著她腰的手收緊了些,輕輕問:“你打算什么時候搬過來?”

    “都可以。”安塔說,“只要上班方便。”

    “好,那你把權限給我,我現在就幫你聯系效率最高的搬家公司。你一回去就能住進來,怎么樣?”砂金瞬間松開了安塔,坐直了看她,笑著說。

    安塔覺得沒什么理由拒絕,取出手機,簡單操作了下,把權限給了砂金后才覺得不對勁,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對上砂金的眼眸,問:“你早準備好了?”

    “嗯哼,”砂金飛速接受了權限,發了幾條信息出去,才抬起頭看向安塔,眨了眨眼,笑著說,“你猜。”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懶得理他,懶得理這個剛開屏的孔雀內心敏感細膩地在翻騰著些什么,從手邊的柜子里掏出了一只一次性眼罩,戴上后躺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匹諾康尼這一趟下來,對安塔來說,是真真正正的身心憔悴。

    是該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了。

    睡意很快就迷迷糊糊地上來了,安塔半夢半醒間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以為你會生氣。”

    這下安塔有點清醒了,真的有點生氣——不過是氣砂金打擾她睡覺,安塔不悅地說:“為了那杯噼咔白葡萄汽水?”

    砂金那邊默了默,笑著輕松地說:“誰知道呢,欺騙、謊言,或者別的什么。”

    安塔摘下眼罩,這下徹底沒了睡意,冷冷地看著砂金:“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你這個人,有關行事風格部分的。”

    “嗯?”

    “你大概確實不喜歡你那種極端的行事風格,只是適合。”安塔淡淡說,抬了下眼簾,“只要人還活著,你就會懷疑——反之,死透了就不會找你麻煩了是吧。”

    砂金失笑:“如果你非要這樣說——”

    “我當時和你一樣,也看你不順眼,很早就想給你灌辣椒油,”安塔打斷砂金的話,“你真當我當時在開玩笑?只是我附近沒有材料,不然我確實會這么做。”

    砂金笑著調侃說:“你現在還這樣想嗎?如果還想,回庇爾波因特后,我可以給你準備材料。”

    “不想了。”安塔很干脆地說,“舍不得。”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沉默了。

    安塔自己也覺得這話說的很奇怪,思考了會,皺著眉提醒砂金:“你不要誤會,我指的是卡卡瓦夏。”

    砂金笑了下,輕聲說:“那也是我。”

    “哦,”安塔重新把眼罩扯回來,“話題怎么扯到這里了……奇奇怪怪的。”

    砂金看著安塔戴眼罩,有點無奈地說:“你不要這么說話,你一這樣說,我就想……”

    砂金停了下,到底沒說下去。

    安塔一手提著眼罩,看向砂金:“你想什么,明明白白都寫在臉上。”

    “哦?”砂金笑了下,“你真看得出來?”

    “差不多。”安塔淡淡地說,支起身,抬起一只手撫上砂金的側臉,偏過頭,看他微微睜大眼睛,直直親吻上了砂金的唇縫。

    柔的,軟的,還帶著點溫度。

    安塔沒打算閉上眼,睜著眼和砂金的目光對上,很認真地分析著這個親吻。

    和之前在巷口的針鋒相對不一樣。

    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第一次感覺到身下人的溫度,還有那種近乎繾綣的柔軟。

    ……

    安塔能清晰感知到砂金的呼吸一點點急促,一切在一瞬間失了空,等安塔反應過來,她已經被砂金按在了松軟的座椅間,輕輕重重地吮吸著她的嘴唇,緩慢而不容置疑地抽取著安塔僅剩的空氣。

    ……

    “你……”

    安塔睜大了眼,還沒等掙扎又被輕柔地摁了回去,砂金的吻往下落了點,親吻著她的側頸。

    ……分明這次沒有堵著嘴,但安塔還是覺得大腦缺氧,最脆弱的大動脈被砂金反復舔舐,不輕不重地啃咬著,像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

    意識在一點點抽離,安塔在自己完全迷糊之前,提起了所有冷靜,手指插進了砂金的短發間,近乎克制地說:“……周圍還有其他的乘客,你別玩過火了。”

    砂金笑了下,悶悶地說:“哦,不會有其他乘客。周圍的坐票都被我買下來了。”

    “……”安塔閉了閉眼,喃喃說,“有錢真好啊。”

    手指被一根根掰了下去,被迫和砂金十指相扣,按在了靠背上。

    砂金笑了下,啄了啄安塔的鎖骨,輕輕說:“你有我,也一樣的。”

    ……一樣個托帕家的豬。

    安塔這句話還沒罵出來,就被迫卷入了下一個漩渦。

    ——————

    最后安塔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只知道自己很累很累,原來不使用“時間停”和“毀滅”命途力量的她,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區別。

    安塔昏過去的時候是坐在砂金腿上的,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砂金似乎也沒把她搬開,而是放平了座椅,讓安塔睡得更舒服些,甚至還在他臂彎間擱了個枕頭讓安塔枕著。

    見安塔醒來,砂金還帶著點懶懶的感覺和她打招呼:“早啊,安塔。”

    安塔從砂金身上支起身,看向舷窗外飛掠而過的星云,抬起手表,算了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遠處庇爾波因特繁華如夢已依稀可見,從匹諾康尼到這里,像是從一個夢境墜入另一個夢境。

    ……

    等安塔下船的時候,才知道砂金之前買的東西有多少夸張。

    安塔面無表情地拎著二十幾個包出站的時候,來接她的真理醫生和托帕都愣住了。

    哦,還包括了托帕的那只豬。

    賬賬在空中很疑惑地打了個滾,然后它左右兩邊的大門牙都被套上了兩個手提袋,圓滾滾的身體上套了三個,咕嚕咕嚕地委屈叫著。

    “你最近購物的欲望似乎有點重,”真理醫生淡淡地說,幫安塔的購物袋塞進了來接她的車的后備箱。

    “嗯,其實……”安塔斟酌了下,剛想說,真理醫生又接了一個電話,只說了兩句,就冷著臉借一步說話走遠了。

    看著真理醫生走遠,托帕這才幫著卸下賬賬門牙上的手提袋,對安塔說:“嗯,雖然很想先對你說歡迎回家,但我現在更想說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安塔關上后備箱,鉆進車內,側頭看向托帕。

    “你看我的短信了沒有?我之前一直想和你說,一直忘了,其實——”這時候托帕的手機又響起來了。

    “真是的,這才去匹諾康尼離開了兩天,這電話就一個接一個的。”托帕氣惱地說,接起電話,“……什么?又要調查?你們這些人有完沒完——”

    看著托帕和真理醫生一時半會都要忙,安塔那邊的危機干預部的事也有點多,嘆了口氣,先和托帕擺擺手,示意先走了。

    托帕也和安塔揮手,看安塔去遠了,才掛了電話。

    這時候真理醫生也忙完了,和托帕皺著眉看向安塔離開的方向,說:“之前她約車的目的地好像和以前的有點不一樣。”

    “是嗎?我沒注意。”托帕抱起賬賬,想了下,說,“下次還是問下她吧——我先去忙了,你也是!”

    第28章

    真理醫生瞇著眼看向安塔離開的方向,這時候手機忽然又來了一發通訊,他看了下來電人就接起來,眉宇間有著點不耐。

    ——都是剛回的庇爾波因特,還是先處理公司堆疊這么久的事務,其他事晚一點再說。

    ————

    安塔按著砂金給的地址上了樓,本來以為自己會幾番周折,不料砂金早早把她的信息錄入了系統,從小區到房間,一路也算是暢通無阻。

    安塔剛在識別通過后進門,一枚小巧的機器人就滴滴滴把她的大包小包接過來,在里面忙碌的搬家公司的員工也快步走來,問:“您好,安塔女士。請問您想將您的行李放哪個房間?”

    還能哪個房間。

    安塔倒是沒多想,淡淡地說:“主臥吧。”

    “好的。”搬家公司的人禮貌一點頭,這才把放在客廳的、從安塔宿舍搬來的物品往主臥里搬。

    安塔打量了下砂金家里的裝潢,很難想象這家伙在外頭把自己打扮的跟金燦燦的孔雀一樣, 家里竟然是簡約的裝潢,色調還是亮色系的。

    安塔到盥洗室簡單清洗了下,甚至還很自然地沖了個澡,出來拉開紗簾,庇爾波因特的陽光照上了布藝沙發,她赤著腳在沙發邊站著,扯了條浴巾擦頭發,這才邊看起了p46級的內網。

    在星際和平公司,內網也分層級。一般而言, 評級在p30以上的員工就能在匿名內網發言,再往上高達p46甚至會有查看部分匿名信息的權限, 當然最重要的是內部信息傳輸。

    安塔極少去看內網那些奇葩發言,但這次簡單回復了些“危機干預部”的離職通知后,她忽然有點感慨。

    離了職,安塔就不再是p46了,也不會再有這些權限了。

    雖然很無聊,但好歹熱鬧。

    于是安塔破天荒去內網逛了一圈。

    這一逛就不得了了。

    內網飄在最上邊的第一條言論赫然是:

    《家人們,疑似戰略投資部的高管泡走了我的女神QAQ》

    配圖赫然是暉長石號安塔和砂金親吻的剪影,身后是綻放的煙花,光線黯淡,角度迷惑,但熟悉他們的人還是能很輕松認得出來。

    “家人們,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我去匹諾康尼出差,看到了我星空生態學派的前輩……唉總之有圖有真相。”

    下面的回復是一排排的感嘆號。

    “星空生態學派的A一直很冷淡啊,看著就像是被S騙的!你看S一頭張揚的黃毛,一看就知道不正經。”

    “畢竟是戰略投資部的高管!樓上不怕被封號嗎?”

    “我怕他寶貝的,這黃毛起碼搶了咱們市場開拓部十個項目,要封就封,來啊!怕我說有本事就把他那黃毛染回去!”

    安塔刷新一次就刷出了幾百條評論,看得出砂金的知名度在公司內部還是挺高的。

    一時間,不同部門的殺成一片,場面十分混亂。

    安塔又刷新一次時,帖子已經不見了。

    安塔沒怎么在意這個帖子,又翻了兩下就退出了內網,和危機干預部約了半個系統時后的時間見面,然后砂金的通訊就來了。

    “剛才那個帖子,你讓人刪的?”砂金還沒開口,安塔就淡淡地問。

    “沒想到你也會關心這種東西,我還以為我刪的已經夠及時了。”那邊砂金笑著說,“那帖子太敷衍了。下次我們官宣的時候,我親自寫一個帖子發出去,順帶發一個懸賞,誰祝福語寫得好,一人二十萬信用點怎么樣?”

    安塔聽著笑了下,也只是說:“隨你。你找我什么事?一會我要去公司一趟。”

    “哦?來找我嗎?”砂金笑著問,“我只是問問你在我這住得慣不慣,有什么不喜歡的趁早說,我給改了。”

    “不是找你,是去危機干預部。”安塔想了想,才說,“沒什么不喜歡的,你的審美不錯。”

    “危機干預部啊,那我可能沒辦法去找你了。”砂金輕笑著說,“那個部門神秘得很,你確定你能辭職成功?”

    “''公司''還不至于這么不講理。”安塔淡淡地說,想了下,發現最關鍵的問題砂金還沒有回答,“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不是因為那個帖子吧。”

    “確實不是。”砂金的聲音傳來帶著點電音,安塔把手機夾在耳邊,一邊穿好高跟,聽他故作輕松地說,“今晚我應該會回來睡。”

    “哦。”安塔關上門,淡淡說,“回來啊。”

    那頭的砂金輕笑一聲,問:“你沒意見?”

    安塔有點莫名其妙,奇怪地問:“這是你的家,你愛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回來,我能有什么意見?”

    “行,我知道了。”砂金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了些,“那你先忙,我們晚點見。”

    “好。”安塔掛斷了通訊。

    ……

    “這就掛了?”翡翠從債務表上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站在窗前看著手機的砂金。

    “是啊,掛了。”砂金聳了聳肩,把手機收回去,對翡翠笑了下,“非常抱歉啊前輩,我今晚不能陪你加班了,要早點回去。”

    “原以為你們的關系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翡翠停了下,笑意深了些,意有所指,“還差點火候?”

    “可以準備我們婚禮的禮錢了。”砂金把一枚籌碼按在翡翠的賬目面前,笑著轉身,恰好碰上抱著賬賬的托帕,招了招手,“先走了。”

    “咦,這次怎么走得這么早?之前就屬你加班最晚……”托帕有點稀奇地看著砂金的背影,賬賬也很適時地吱吱叫了兩聲。

    翡翠笑著站起身,賬賬迅速躲到了托帕身后。

    翡翠欠了下身,輕輕撫了下托帕的耳發,笑著說:“他從匹諾康尼帶回了一個未婚妻,急著回去陪人家呢,小葉琳娜。”

    托帕睜大了眼睛,旋即變得* 興奮:“哇!他要脫單了嗎?這是''石心十人''中第一位了吧?就不知道這位未婚妻是誰……”

    翡翠看向躲在翡翠身后縮著耳朵的賬賬,意味深長地說:“或許,我我們都熟悉的人。”

    托帕:“咦?”

    ————————

    和“危機干預部”的交涉很順利,之前的涉密審查已經通過,現在等董事會的批復就行。

    也就是差個流程,等就是了。

    安塔回去的時候已經有點倦了,在總部吃過夜宵,再加上本身從匹諾康尼回來之后就帶著點后遺癥,頭有些暈乎。

    房間的燈亮著,安塔看見砂金坐在床邊看報紙,臉黑了下,懶得和這個喜好復古的家伙打招呼,自己抱著幾件衣服就去沖澡了。

    沖完澡出來,砂金還在看報紙。安塔有點倦,這時候真的很不想和這家伙說話,弄干頭發后就爬上床,扯過砂金松松蓋在腿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放松地在他身邊躺下,閉上眼。

    身邊傳來折紙的聲音,砂金略帶點笑地問:“怎么,你似乎對我的報紙有點意見?看你看它好幾眼了。”

    安塔連眼睛都懶得張開,說:“很少看到有人對報紙情有獨鐘,有點稀奇。”

    砂金那邊晃動了下,不知道在干什么,輕松地說:“以前姐姐從外頭得到最準確消息的方法就是看報紙,每次弄到報紙,她都會很開心,坐在床頭讀給我聽。”

    “哦。“安塔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覺得砂金這床是她睡過最軟最舒服的床,把頭埋進枕頭里,悶悶地說,“所以你就花錢,自費給星際和平公司辦了個報社。”

    砂金跟著躺下,把安塔撈到懷里,一呼一吸輕柔地落在她肩頸處,帶著點笑,輕松地說:“怎么會,總有和我有差不多情懷的人辦這報紙,我買就是了。”

    安塔皺了皺眉。

    論起身高,安塔大約會比砂金矮個幾公分,平常穿起高跟鞋和他平視沒什么問題,大膽點穿個十幾公分的甚至還能俯視,只是這樣側抱的姿勢,直接將這點微妙的身高差距暴露無遺。

    一點點的身高差,再加上安塔骨架子偏纖細一點,這樣的姿勢下,完全比砂金小了一圈,近乎每一寸肌膚都貼了個緊致,灼熱得讓安塔有點難受。

    安塔掙了下,卻覺得砂金抱著更緊了些,下頜輕柔地貼著她的頸側。

    安塔身軀僵了下,睜開眼,低聲問:“你想干什么?”

    砂金笑了一聲,反問:“你想干什么?”

    安塔說:“睡覺。”

    砂金說:“那就睡覺。”

    看砂金乖巧地一動不動,安塔也就任他抱著,閉上眼,忍下去了。

    ……

    忍了一會越來越熱,安塔忍不住了,翻了個身,問砂金:“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砂金失笑,“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像。”安塔說。

    “哪來的誤解。”砂金說。

    “論壇上。”安塔淡淡說,“他們說你不正經,慣會騙人。”

    砂金笑了下,說:“他們還說我滿口謊言,是天生的騙子、小偷,你信還是不信?”

    安塔如果說之前還有點睡意,這下算是消失無蹤了,安塔撐起身子,看著砂金躺在她身下,有點慵懶地笑著,三色交織的眼瞳在黯淡的燈光下泛著點斑斕,襯衫散開,露出一點鎖骨。

    安塔的目光從砂金的鎖骨上移開,一言不發。

    “好了,別難過。”砂金笑了笑,抬起手抓著安塔的手腕,輕柔地把她牽引到胸口前抱著,輕說,“你說的那個帖子?所有在帖子里發言的我都禁言了,那個市場開拓的罵的難聽,我還給他們部門的高管告了一狀,他估計得降級。”

    安塔說:“很少見你這么記仇。”

    “嗯哼。”砂金笑了下,安靜地親了下安塔的眉心,“睡吧。”

    安塔垂了下眸,凝視了會砂金淡色的唇,輕輕啄了下,抬起頭,對上砂金略微有點愕然的雙眸,又親的深了點。

    砂金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嗓音帶著點啞,很輕地問:“你……”

    安塔側過頭看向砂金,淡淡地說:“很驚訝?我一直說我不反感。”

    砂金停了一會,抬起手,輕輕碰了下安塔的耳發,問:“真的?”

    “我或許比較難說話,”安塔冷靜地說,“但我不騙人,也不會反悔。”

    安塔垂著眸,深紅褐色的眸子略微有點黯淡,破天荒泛起了點波瀾,她俯下身,輕輕舔舐了下砂金的唇角,后腦就被輕而穩地按住,被迫加深了這個吻。

    一直到喘不過氣,眼眸中都泛起了一點水霧,安塔才聽到砂金輕輕地說:“……最好是這樣。”

    第29章

    安塔記不清那夜的星空, 只記得每一顆星星都在晃動。

    前半夜還記得什么叫“節制”,到了后邊像是過山車飛上了最高點然后墜下。

    等安塔第三次被弄醒的時候,她已經連鬼都不信了。

    安塔的呼吸已經亂的不能亂, 這輩子的倔強都花在掩飾嗚咽聲上了, 她側過頭去,勉強把半張臉埋在柔軟的床榻上,卻被砂金生生掰正了,看他還有點擔憂, 輕聲問:“膝蓋跪紅了,你的''毀滅''命途能幫你恢復嗎?”

    ……

    “……滾。”安塔用盡所有力氣扭曲成了這一個字。

    砂金笑了一聲,側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安塔:“你剛剛可不是這樣表現的。”

    “……如果不是你把我按在地上——”安塔閉了閉眼, 一字一頓地說, “你最好祈禱你這話別被毀滅星神納努克聽到。”

    “納努克也不能剝奪他的命途行者談戀愛的權利。”砂金笑著,就這這個姿勢抱過安塔,聽她悶悶地哼了一聲,低下頭看著安塔顫抖著閉上眼,抬手抹去了她眼角邊的一點水漬,輕聲說,“沒想到你也會哭,還以為你早就不怕痛了。”

    “……不是疼。”安塔說。

    “嗯?那是什么?”砂金低笑著哄著。

    安塔醞釀了半天, 努力了很久也沒說出口,只是咬牙說:“……虎狼之詞。”

    砂金的頭在安塔的肩窩里蹭了蹭, 親昵地說:”想聽你說。”

    安塔:“……”

    安塔:“閉嘴。”

    ……

    到了后邊,安塔也記不清自己恍惚間說了什么,只是淚水控制不住地流。砂金嘆了口氣,凝視著安塔的樣子很久,安塔也懶得管他了,愛怎么去怎么去吧。

    隱約間,安塔聽砂金說:“看你哭成這樣,我也想哭了。”

    然后安塔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瘋,總之她聽見自己輕聲說:“……那你也讓我干你一回。”

    安塔聽砂金輕笑一聲,然后卷進了下一個漩渦。

    ……

    安塔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安塔捉過手機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還挺有時間觀念,居然和平常起床的時間沒什么區別。

    昨晚鬧成這樣。

    安塔站起身,扯過外套披上時,扭過頭看砂金居然還在睡。

    或許這就是“毀滅”和“存護”的差距。

    安塔有點漫不經心地把領結系好,剛想去洗手間,就聽身后砂金懶懶開口:“……膝蓋不疼了?”

    安塔差點一個踉蹌跪下,氣笑了,生硬地說:“至少能走。”

    “你這命途不錯啊,恢復真快。”

    安塔聽砂金笑了聲,轉頭有點氣惱地看著他,見砂金抱著被子側著頭悶笑,三色漂亮的瞳眸沒有一絲睡意。

    “你沒睡。”安塔說,停了會,問,“看夠了?”

    砂金哼了一聲,抱著被子蹭了兩下,輕聲說:“不想上班,想睡覺。”

    “那你睡去吧。”安塔淡淡地說,“我去上班了。今天星空生態學派那邊的項目我要去推進了,順帶還要和''公司''交涉一下憶質提取事宜。不出意料,我會帶一個團隊再去一趟匹諾康尼……”

    安塔沒有理會砂金,去洗手間簡單梳洗一下出來,發現砂金翻了個身,居然又睡過去了。

    纖長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在熹微的晨光下倒影出一小片陰翳,更襯得側臉白皙得透明,脖頸處“奴隸的烙印”毫不掩飾地暴露著。

    安塔盯著砂金看了一會,心里生起一股火氣。

    沒什么理由,單純是誰早起爬起來搬磚看到有人呼呼大睡心情都不會好。

    遲到死他得了。

    安塔這樣想著,沒叫砂金,自己轉身出了門。

    ————

    到了博士學會,實驗室一貫極其忙碌。

    安塔一路上抓了十幾個摸魚的組員,跟進了下科研進程才發現她走的這幾天組員都在摸魚。

    沒一件好事。安塔面無表情地把任務分了下去,在組員的一片哀嚎聲中淡定地走進了無菌實驗室。

    剛剛配比好幾份測試用的藥劑,安塔就聽實驗室被人按了下鈴,說是有“公司”那邊的人找。

    安塔聽說是戰略投資部的,還以為是砂金總算醒了。安塔沒多想,簡單換下了無菌服,到了會客廳,就看到賬賬在托帕懷里呼呼大睡。

    聽到安塔來,托帕扇了扇耳朵,噌一聲竄起來,咕嚕叫了一聲飛到安塔懷里。

    安塔抱著賬賬,摸了摸它的耳朵,在托帕身邊坐下,略微有些訝異:“是你。”

    “怎么?看到我很驚訝嗎?”托帕抱怨說,“看來我大忙人的形象在你心里有點深刻呀。這幾天是挺忙,積累了這么多天的活一口氣全來了——哦對了,說正事,看看這份文件。”

    安塔接過文件,看了下,大致是憶質轉交的文件,點點頭收下了,問了一句:“你和哥好像都挺忙的。砂金看起來似乎比較閑。”

    “哦,你說砂金啊。”托帕捧著臉,看賬賬在安塔懷里打滾,歪了下頭,“你知道什么是''基石''嗎?”

    “聽說過一點。琥珀王令使,石心十人之首''鉆石''賜給石心十人的寶石,和''存護''命途有關,可以打架。”安塔點點頭,問,“怎么了?”

    托帕嘆了口氣:“我們都發過誓,要珍惜基石如同珍惜生命——總之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但砂金的基石,在匹諾康尼,被,啪——”

    “被黃泉劈碎了?”安塔敏銳地說。

    “對,你怎么知道?”托帕有點奇怪,但是也沒追問,“總之他活著回來,但基石碎了,就被停職了。不過,這不是他清閑的原因——”

    托帕眨眨眼,對安塔招了下手,說:“過來,靠近點,我給你說一個咱們部門的八卦。”

    “嗯?”安塔抱著賬賬,湊的近了些。

    托帕壓低聲音,說:“聽說砂金從匹諾康尼帶回了一個未婚妻。”

    安塔抱著賬賬的手勁沒有收好,賬賬吱一聲叫了起來,從安塔懷里飛出去,一頭撞到了托帕臉上。

    “哎呀!賬賬你在搞什么!”托帕把賬賬從臉上扒拉下來,抱著它,對安塔繼續八卦,“我聽翡翠女士說了,砂金這么早回去、不肯加班,消極怠工的原因是為了回去陪未婚妻呢!哎,安塔,你怎么看?”

    安塔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不信謠,不傳謠。你還有其他的事嗎?沒事的話,我先回實驗室了。”

    “哎,哎哎,還有事——”托帕站起來,破天荒有點尷尬的樣子。

    安塔奇怪地看著她,就聽托帕說:“嗯,你還記得我借過你一本書嗎?”

    “記得,挺好的,怎么了嗎?”安塔說。

    “挺、挺好的?”托帕睜大了眼,緩了一會,難以置信地說,“你怎么會覺得挺好的?”

    “那不是哲學入門書嗎?”安塔頭一回覺得有點不確定,問。

    “不是!那是我沒收的員工上班偷看的毀三觀的書,你看的時候就沒覺得哪不對勁嗎?”托帕頭疼地說,從包里取出了《蘇菲的世界》,遞給安塔,“那天我包里裝了兩本書,一本是哲學入門書沒錯,還有一本是沒收的,ktv光線太暗我給錯了,然后我們就出差了,忙一下我就忘了和你說……”

    “那本書什么三觀啊,什么一見鐘情,現在居然還有人會迷信這種東西……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托帕看安塔接過《蘇菲的世界》,翻了下封皮,臉色有點不好看,問,“安塔,怎么了?”

    安塔把《蘇菲的世界》收好,默了一會,淡淡地對托帕說:“晚了。”

    “什么晚了?”托帕怔了一下,看安塔嚴肅地把書收好,說,“之前那本書寫的東西你別當真啊,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們公司剛來總部的小女生買了一堆這樣的書……嗨,凈會胡思亂想——安塔?安塔?”

    安塔還是有點恍惚,托帕抱著豬的手都有點顫抖,試探地問:“你……你不會真信了那本書吧?我記得叫什么……女人什么的……”

    信了。

    還貫徹的挺徹底。

    安塔冷靜地思考著。

    托帕看安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在賬賬的背上,說:“……你不會干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吧?”

    算是糟糕嗎?

    安塔仔細想了想,搖搖頭。

    托帕松了口氣,把賬賬放在地上,對安塔揮了揮手:“沒出事就好。那小破書上寫的東西盡快忘了就行,我給你推薦的這絕對好。如果文件沒問題我就先回公司啦,忙死了。”

    安塔點點頭,送托帕和賬賬出了博識學會。

    托帕瞧著安塔的狀態還是有點不對勁,但那邊公司的事又多這些天砂金還嚴重摸魚……托帕只能和安塔約了個時間出來聊聊,然后匆匆回到了公司總部。

    ……然后托帕就和剛來上班的砂金撞了個正著。

    “早上好,翡翠女士。”砂金摘下帽子,優雅地對翡翠笑著說。

    “不早。”翡翠溫和地回答說,“容我提醒,現在是下午。”

    托帕直接笑了起來,想起那個“未婚妻”,走到砂金身邊,隨口問了一句:“聽說你有未婚妻了,真的假的。”

    砂金笑了起來,對托帕說:“不要太好奇,好奇會害死一只豬。”

    “胡說八道,賬賬明明好好的。”托帕把賬賬抱起來,哼了一聲就先走了。

    看著托帕走遠,砂金才收回目光,走到翡翠身邊,笑著問:“下午有什么工作安排給我?”

    “沒有打算,我以為你一整天都不會來。”翡翠笑吟吟地說,“知道的以為你是''暫時停職審查'',不然我還以為,你是趁機休假呢。”

    “沒辦法,家里那位事業心太強了。”砂金聳聳肩,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把我卷的有點難受啊,就來公司看看情況。”

    翡翠理解地笑了笑,放好一份文件,好整以暇地看著砂金:“倒是有一件事,我認為你會感興趣。”

    “哦?我倒是覺得,我來戰略投資部這么久,能讓我感興趣的事不多了。”砂金漫不經心地說,仰起頭讓窗外透進來的太陽落在臉上,瞇起眼。

    “今天早上,我參加了''公司''的董事會,其中有一條,是表決危機干預部一位p46級別專員的辭職申請。”翡翠笑著說。

    砂金緩緩直起身,問:“結果怎么樣?”

    “安塔專員和我同級,我無法參與表決。”翡翠欣賞著砂金的表情,笑容不減,“危機干預部從建立以來,都是只進人、不出人的,處理離職申請可是頭一回。往常能在那個部門混到p40以上的,不是死那了,就是實在貪慕名利不想走的。”

    看著砂金靜靜垂著眸不說話,翡翠倒是站起身,緩緩走到砂金邊上,手指撫上他身后的椅背,輕聲說:“至于結果如何,你倒是可以放心。這種申請能鬧上董事會,我們踐行琥珀王''存護''的意志,怎么會反對一個小姑娘的辭職申請呢?他們這個部門,要是真不答應,早就內部解決了。只是安塔能在這樣的部門爬這么高,還遞出這樣的申請……”

    “以''存護''的名頭,搜集一批''毀滅''''巡獵''這樣命途的人去殺人……”砂金輕笑一聲,抬起手覆上了自己眼睛,“我認為這個部門沒有存在的必要。”

    “噓。”翡翠輕聲說,“我們這''戰略投資部''里,誰都可以這樣說,除了你。人家小姑娘辦事可比你穩當多了,雖然說,過她手里的命絕對比你多。”

    砂金不說話了。

    翡翠的目光柔和了些,輕輕拍了下砂金的椅背,說:“好好對她。”

    砂金輕輕“嗯”了一聲。

    翡翠又說:“你也是。”

    ————

    安塔手下的研究生看了安塔半天,糾結了很久,顫顫巍巍地說:“導師……您,您試劑用錯了,應該是這瓶——”

    “啊,嗯。”安塔放下手中綠油油的試管,取來一支淡藍色的。

    這是她今天下午第二次拿錯試劑。

    幸好這次的實驗用的試劑都不是很危險,不然就糟糕了。安塔嘆了口氣,收拾了下實驗桌,對組員說:“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走。”

    “好的,謝謝老師。”組員又驚又喜,鞠著躬跑遠了。

    沒想到這個加班狂還會改性子——

    安塔嘆了口氣,沒說什么,帶著書回家了。

    ——《蘇菲的世界》。

    原來之前的《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一見鐘情》不是哲學書啊。

    那之前安塔都干了些什么離譜的事。

    安塔想想就覺得頭疼,她一直以為書上寫的是她見識以外的事,沒想到是書本身就有問題。安塔第一時間就想聯系真理醫生——畢竟他也是有哲學方向博士學位的人。

    但是打通話過去沒人接,問了真理醫生實驗室的學生,才知道真理醫生臨時被叫去參加一個封閉實驗,要離開一段時間。

    ……罷了。

    安塔回到家的時候,砂金已經回來了。

    安塔看見他在插花,換了鞋子,隨口問:“你是一天沒去公司,還是剛剛回來?”

    砂金擱下白玫瑰,轉頭看向安塔,笑著眨眨眼:“你猜。”

    安塔懶得猜,往房間走去,卻被砂金從后面抱住,下頜擱她肩上,輕柔地說:“你真的好冷漠,今天早上也不和我多說幾句話。”

    ……和這種人說話還不如……來得爽快。

    安塔皺了皺眉,任由砂金抱著,一邊掛了包,把書取出來放桌上,問:“你需要嗎?”

    “需要,”砂金強調,“特別需要。你現在補也可以。”

    “好。”安塔簡單地問,“你什么時候買的安全套?”

    安塔明顯感覺砂金抱著她的手僵住了。

    安塔思考了下,發現應該是自己不太會聊天,還在想該怎么挽回,就感覺砂金抱著她的腰更緊了些,松軟的淡金色短發還蹭了蹭她的側臉,低聲說:“就昨天,和你說我會回來睡的時候。”

    嗯,很合理。

    “你真的很會一句話把天聊死。”砂金帶著點笑說,“幸好是我,換了其他誰都不行。”

    安塔懶得理砂金這無時無刻的孔雀開屏,正準備洗洗睡了,就聽砂金繼續說:“沒其他話了?就一句?”

    還真有。

    “下次別在地上。”安塔皺著眉說。

    砂金說:“是你先滾下去的。”

    安塔說:“滾下去你也不能……”

    砂金問:“不能怎么樣?”

    安塔:……

    好嘛,說不出口。

    安塔閉了閉眼,忍無可忍:“……你自己知道。”

    第30章

    “嗯……你覺得我該知道什么?”砂金笑吟吟地說,輕柔地收緊了點環著安塔的力度,側過一點頭,嘴唇擦過安塔的側臉,落下一點暖。

    安塔定了會, 閉了閉眼,覺得耳根已經燒了起來,然后耳垂就被砂金輕柔地含住。

    ……

    可惡。

    身后的花瓶啪嗒一下掉地上碎了,白玫瑰散落了一地,平底的水跟著迸濺開來,像水晶似的散落在地毯上。

    安塔一口氣沒喘過來就被砂金輕柔地堵了回去,親吻間迷迷糊糊地被從地毯拖到了沙發上,手指間不知道什么時候攥著的花瓣被捏得蔫了,她閉上眼,哭的有點厲害。

    “……不要哭,親愛的,這讓我有點心疼。”砂金輕輕說,指腹撫過安塔的眼尾,親吻了下她的鎖骨,帶著點淺淺的笑,聲音中略微帶著點哄的意味, “下次起床的時候和我多說兩句,好不好?我就不讓你說那些我喜歡聽的話了。”

    安塔罵了一聲,砂金笑了聲,把她拉了起來,抱在懷里,低聲問:“罵我什么了?我沒聽清,再罵一遍。”

    安塔仰起頭,神情略微有點恍惚,紅棕色的眸子還泛著點水光,不像是“毀滅”命途的行者,脆弱的似乎一碾就碎。

    “你……”安塔一句罵人的話沒說出來,就看砂金的眼眸沉沉,似是有著點很奇妙的情緒。

    砂金捉過安塔的手,放臉頰邊輕柔地蹭了兩下,碎發沾了汗水有點濕漉漉,他帶著點依戀的意味說:“真好看。”

    安塔:“……”

    砂金又輕聲說:“喜歡看你這樣。”

    安塔這下是真的氣惱了,撐起身子就想把這金孔雀翻下去,卻被砂金捉住了手腕,輕輕兩下就給翻了回去,然后安塔聽砂金帶著笑,嗓音還有點啞:“你別生氣。”

    安塔看著砂金,面無表情:“為什么?”

    砂金笑了下,松開桎梏著安塔的手,低下頭抱緊了她:“你一生氣,我就想親你。”

    ……

    那句罵人的話到底沒有重復第二遍。

    砂金睜開眼的時候,看見安塔蜷縮在燈光下看書。

    暖黃色的光落在安塔雪白的肩頸上,隱約可見細細碎碎的紅印,看著多少有點曖昧。

    砂金湊近了些安塔,躺在她腿上,抬起頭趁著微弱地光看著書名:“《蘇、菲的》……”

    安塔合上書,低著頭看向仰著頭看著她笑的砂金,細碎的光漏進他三重瞳的眼眸,熠熠生輝,像寶石。

    “醒了?”安塔面無表情地問,抬頭看了眼暗沉的窗外,和庇爾波因特輝煌的燈光,“還早,你還可以繼續睡。”

    砂金輕哼了一聲,賴著不起,只是輕笑著說:”就想躺一會,不睡。”

    安塔皺眉說:“那你從我腿上起來。”

    “就不。”砂金懶懶地笑著,伸了個懶腰,順帶撈過了安塔擱置在一旁的書,“《蘇菲的世界》?怎么看起正經的哲學書了?之前那本可愛的小書呢?”

    安塔看著砂金從她腿上撐了點,換了個姿勢把她親親密密地摟懷里翻起了書,問:“你也知道那書不正經?”

    “嗯哼。”砂金調整了下姿勢,根本沒在意。

    安塔沉默了下,張了張嘴,本來都想開口,看到砂金輕柔抱住自己的腰,側臉輕輕蹭了下,留下一點酥麻,又閉上嘴了,嘆了口氣。

    “我在花里給你留了禮物,你沒注意到。”砂金輕聲說。

    ……

    那種情況鬼才能注意到。

    安塔沉默了下,探出了點頭,看了下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問砂金:“送我了什么?”

    砂金笑了一聲,從床上下來,纖細的腳踝深陷進毛絨地毯,他俯下身,從一地的碎瓷片中撿起了一條泛著光的項鏈。

    “前段時間,歐珀去翁法洛斯星系出差,帶回了一系列的礦石,我看中了這種,花了很大人情才向他要來。”砂金輕輕抬手,纖細的銀色鏈條從他雪白的指尖滑過,墜著的一枚紅棕色寶石折射著斑斕的光。

    安塔看了眼,淡淡說:“初步估計是其中融入了三價鐵,當然也可能是別的化學成分。我覺得沒什么特別,沒必要花人情。”

    “和你的眼睛很像。”砂金抬起頭,靜靜凝視著安塔的眸子,輕笑了聲,“而且它的主要成分中沒有鐵離子,是一種還未命名的元素——是不是更像你了?獨一無二。”

    安塔沉默了一會,也靜靜看著這枚項鏈。

    砂金隨意地把項鏈擱在一邊,親親密密摟住安塔瘦削的肩,把她撈進懷里,笑說:“所以現在說吧,你剛才想和我說什么?”

    安塔說:“你看出來了。”

    “我沒那么笨吧,安塔?”砂金輕輕笑了下,換了個姿勢,把安塔抱在腿上坐著,仰起頭看她,笑容很輕松。

    安塔想了下,還是實話實說:“我覺得我們……這樣搞或許是一個誤會。”

    砂金撫著安塔的腰的手略微頓了下,有點漫不經心地問:“嗯,怎么說?”

    “我們最開始認識,是源于一個賭約。”安塔認真地說,“那時我看了一本書,叫《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一見鐘情》,我以為這是哲學書,上邊說的都是對的,因此,我把我的''一見鐘情''放成了籌碼。”

    “嗯,很奇妙的誤會。”砂金輕笑一聲,垂了垂眸,問,“所以呢?”

    “這是錯誤的。”安塔冷靜地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答應這種不符合普世邏輯的賭約,但是很顯然,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從開始就是錯誤。”

    “嗯,于是?”砂金笑著問,手臂卻收的緊了點,讓安塔皺了皺眉,有點難受。

    “既然是錯的,就要撥亂反正。”安塔淡淡地說,略微偏了下目光,避開砂金的,“我們分開吧,就當事沒發生過。”

    “睡都睡了,現在分開,吃虧的也是你。”砂金漫不經心地提醒。

    安塔:“……我可以不在乎。你如果想給我補償——”

    安塔話還沒說完,就被砂金一根手指輕輕堵了回去。砂金略微前傾著身子,食指還抵在安塔的唇上,眼眸中甚至帶著點笑,沒有任何慌張。

    安塔沉默了下。

    這和她之前預想的砂金的反應好像有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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