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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

    沈茉兒從省城回來后就抽空繡了一件繡品寄給陳嘉華, 用?的是最普通的布料,線也是供銷社里七拼八湊買來的,所幸圖樣不復雜, 用?色也比較簡潔, 成品倒是還算差強人意。

    東西寄出去以后沈茉兒就把這件事撂開了。

    總歸她該做的都做了,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省城那邊一直沒有回音, 沈茉兒都差點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沒想?到陳嘉華終于寫信過來了。

    沈茉兒當場拆了信, 看完以后不禁詫異地揚了揚眉。

    陳嘉華在信里詳細說了這段時間以來她為在柳橋公社建立分廠所做的努力?。

    她當初和沈茉兒商量好?的想?法是爭取在柳橋公社建一個分廠,不過這段時間跑下來,陳嘉華發現建分廠牽扯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不說他們自己廠里, 真要建一個廠, 相關的部?門怕是不少都要伸手進來分一杯羹, 等到各方?面關系協調好?辦下來都不知道要猴年馬月。

    而且,建分廠繡衣廠的領導其實?積極性也不高,畢竟難以預料這塊肉最后落在誰的嘴里,自己勞心勞力?半天沒準到最后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最后陳嘉華還是找廠里領導請示了, 請求照著他們第一車間的模式, 直接在柳橋公社辦一個第九車間。

    這么一來就是他們繡衣廠內部?的事情了,肉怎么煮都是爛在自己鍋里, 廠里領導推進這項工作?的積極性明顯提高,這件事也終于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日前繡衣廠內部?已經召開了專門的會議通過了第九車間的籌建方?案, 成立了相關的領導小組,后面只要按部?就班地走就行了。

    陳嘉華一開始努力?想?要促成建分廠,其實?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她在第一車間主?任這個位置上?干了不少年頭了,靠技術吃飯的人,想?往上?再?走一步簡直難如登天。

    建分廠其實?對她來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哪怕是跑到縣里來做分廠的副廠長,級別?也比車間主?任要高。何況,以她的技術和能力?,再?加上?沈茉兒手里的繡圖和展現的繡技,陳嘉華是有信心迅速打響分廠名氣的。

    可惜事情沒有她想?得那么簡單,最后陳嘉華還是放棄了建分廠這個想?法。

    陳嘉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出發點還是為了繡廠,所以她也沒有說因?為建不了分廠就不管這件事,還是努力?把事情給促成了。她在信里說已經在廠領導面前盡量幫沈茉兒爭取,但是最終這個第九車間的人員怎么安排,現在也不好?說。

    繡衣廠肯定是要派人下來的,沈茉兒想?要當車間主?任,難度比較大?,但是這個車間本來就是依托沈茉兒的繡圖和技術才建的,所以車間副主?任應該是沒問題的。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還早,當務之急還是把車間給建起來。

    陳嘉華最后說,兩周之內,繡衣廠應該就會派人下來跟江北縣這邊磋商這件事,讓沈茉兒做好?準備。

    繡衣廠跟江北縣主?要是磋商相關政策,其他的,沈茉兒當初就表過態,不管是分廠還是車間,管理上?繡衣廠可以插手,但是選址和招工,都必須在柳橋公社。

    這件事一級級地談下來,估計還得一些時間,現在繡衣廠那邊是什么情況也不知道,沈茉兒倒沒急著做什么,依舊是按部?就班地準備著轉正考試。

    同時,村里關于她這次可能轉正不了的傳言也是愈演愈烈,別?說她和傅明澤兩個在村里的人,就連沈紹元一個成天起早摸黑來回公社的人都聽說了。

    目前楊柳大?隊小學一共三名老師,程濤作?為小學創辦時的元老和校長,已經解決了轉正的問題,剩下就是沈玲玲和沈茉兒。

    之前周滿倉說因?為比賽獲獎的事,公社給沈茉兒爭取了一個轉正名額,大?家只是覺得公社重視這次的榮譽,省里獲獎呢,給沈茉兒一個轉正名額好?像也說得過去。

    但后面說縣里要求通過考試來確定轉正名額,尤其是張俊良帶來消息的時候,還特意說了這次縣里這么做,就是為了公平公正,杜絕某些人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轉正的情況,不少人心里就犯嘀咕了。

    張俊良是紡織廠的技術工,在社員們眼中,那就是有文化有技術的人,他說的話?社員們自然沒有不信的,加上?田芳天天在外面吹,說她家沈玲玲可是高中生,比人脈關系他們比不了,比學習他們可一點都不怵,至少考過沈茉兒這個初中生那簡直是手拿把掐,輕輕松松。

    沈玲玲其實?是有點心虛的,她擦線上?的高中,學習成績也一般般,不過想?想?沈茉兒都沒上?過高中,沈玲玲又覺得她媽說得沒錯,跟別?人比不過,跟沈茉兒這個初中生比還不是簡簡單單?

    被?田芳念叨久了,沈玲玲莫名也膨脹了起來,連著幾天在學校碰見沈茉兒,都用?下巴看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沈茉兒懶得理會沈玲玲,她自己看書還來不及呢。

    縣里大?概是想?快刀斬亂麻,出通知以后僅用了三天時間增補報考名單,又留了兩天時間給報名的人準備,然后就直接考試了。

    沈茉兒集中精力?查漏補缺,語文她問題不大?,數理化的高中知識倒是還沒學完,不過后面比較難的部?分傅明澤覺得考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把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鞏固基礎上?。

    考試當天,傅明澤和沈紹元都特地請了假,陪著沈茉兒一起去了縣里。

    出門時,他們在村口碰見了沈玲玲,張俊良騎車帶著她去公社,倆人不冷不熱地喊了沈紹元一聲,就飛快地騎走了。

    到了公社,沈茉兒他們在汽車停靠點又碰見了這倆人。

    這也不奇怪,公社去縣城就這么一趟車,不止她們倆,柳橋公社三個符合條件的民辦教師也搭的這趟車。

    “你作?為高中生,本來就有優勢,何況這段時間還努力?復習了,可以說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只要放寬心,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了。”

    張俊良瞥了眼沈茉兒,心情很好?地鼓勵沈玲玲,同時又指桑罵槐:“我看縣里這一次的決策非常好?,通過考試把有真才實?學的人留在教師隊伍里面,給那些濫竽充數的敲敲警鐘,真是英明的決策。”

    沈茉兒才不管他在那兒叨叨什么:“車來了,咱們上?去吧。”

    眼看沈茉兒他們都上?了車,沈玲玲表情流露幾分嫉妒,忍不住說:“不就是考個試嘛,一家子人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去考狀元呢。”

    張俊良眼神閃了閃,點頭道:“你說得對,這次考試當然是重要的,但是我相信你肯定能考好?的,你是一個成熟的人民教師,學生們面對考試都不怕,你作?為老師又怎么會害怕?我相信你能成熟、獨立地應對的,咱們沒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車票也是要錢的,中午在縣里吃飯也是要錢的,浪費這個錢你自己在縣里吃得好?一點,用?更飽滿的精神狀態迎接下午的考試不好?嗎?”

    沈玲玲其實?有些羨慕沈茉兒,她考高中的時候,家里也從來沒人管過,更別?說陪著一起考試了。

    但是張俊良說得也對,車票、吃飯都是要花錢的,張俊良讓她在縣里吃好?一點,沈玲玲又覺得有些感動?。

    她倒是沒想?一想?,其實?到縣里吃得好?一點還是差一點,用?的其實?都是她自己的錢。

    他們結婚后張俊良倒是給了她一張存折,里面有張俊良這些年存下來的五百塊錢。張俊良平時的工資沒有交給她,他說自己在公社上?班,偶爾人情往來,同事間請客吃飯什么的,平時身上?得放點錢,如果攢得多了,自然會跟她拿了存折繼續往里存。沈玲玲覺得反正存折歸她保管,也就隨他了。

    沈玲玲被?張俊良一通忽悠,重新斗志昂揚,上?車時發現前排沒位置了,往后排走去的時候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沈紹元瞥了眼,搖頭嘆息,幸好?自己閨女聰明伶俐,不像這個便宜侄女,瞧著一臉精明相,實?際卻是個蠢蛋。

    沈茉兒坐在靠窗的位置,趁著汽車動?起來沒人注意,腦袋一歪蹭到了傅明澤的肩上?,嘟囔:“我瞇會兒。”

    起太早了,她還有點困。

    傅明澤在擠在過道里的乘客看過來之前迅速閉上?眼睛。

    雖說這年月男女青年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但是如果兩個人都困得一上?車就睡著了,這時候不小心靠得近了一點,總沒人能說什么吧?

    不過他倒是低估了有些人的臉皮,過道上?一個拎著只活雞的大?媽早在四處張望,想?找人弄個位置,看來看去,就盯上?了沈茉兒和傅明澤。

    這兩個小青年,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道尊老愛幼,看到年紀大?的長輩也不知道讓個座兒,這大?庭廣眾的,居然就靠在一起睡著了,不要臉!

    “你們……”

    她剛一開口,過道另一側的沈紹元先說話?了:“這位大?姐,你輕一點,我閨女今天要去縣里參加轉正考試,她昨晚可是看書看到很晚的,我家女婿也陪著她看書復習到很晚,這又一大?早的就起來了,他們困得不行,正好?在路上?瞇一會兒。你輕一點,不要吵到他們。咱們出門在外都互相體諒一下,你看你拎著只活雞,一直嘰咕嘰咕的,這排泄物還落在那位大?哥的鞋子上?了,咱們也沒多說什么不是?”

    大?媽:“……”

    不是,她都還沒開始說話?呢,怎么就叫她輕一點了?

    車里這么多人呢,嘰嘰喳喳的,到處都是聲音,怎么就不說他們吵了。

    她這邊還在心里組織語言呢,那個雞屎落在鞋上?的男人已經震驚地吼了出來:“你這位同志你什么情況,你帶只活雞出門你怎么不拿麻袋裝一下,我這剛穿沒兩天的新鞋子啊,就被?你這么給糟蹋了!啊啊啊,我的鞋子,我的新鞋子!”

    附近的乘客也連連后退:“哎,我說大?姐你這可不對,你帶活物沒關系,你不能這么干啊!”

    “售票員,售票員同志,你這得管管吶,這一路往縣城去可顛簸著呢,她這雞排泄物萬一一晃悠,晃悠到我們身上?,我們可怎么辦?”這是坐附近位置的乘客。

    大?媽拎著雞,理直氣壯:“雞要拉屎我有什么辦法,我又不能讓它別?拉,你們怕臟,你們就離我遠一點,要不然你給我讓位置,我給雞塞座位底下去。”

    “你想?得倒挺美!售票員,售票員同志,你管管,這完全?不講理啊,你趕緊管管!”

    這年頭車子少,一輛三十座的汽車塞四五十個人是常事,大?家扛著麻袋挑著籮筐上?車也很正常,一般人也不會去管別?人帶什么東西上?車,可是你帶著“生化武器”上?車威脅到別?人就是兩碼事了。

    乘客們鬧騰得不行,售票員也頭疼,這雞屎要是落在車上?也和麻煩啊,要被?人一踩……嘖,那場景簡直不能想?。

    售票員站起來喊:“那個帶了雞的大?媽,你往前走,大?家讓一讓,讓她往前走,我這里有一個舊紙殼箱,你把雞弄到這里來。”

    售票員非常心疼,她這個舊紙殼箱是放在車里防備著萬一倒騰東西的時候能用?的,雖然挺舊了,送去廢品站也能換點錢呢。

    原本過道是很擠的,但是售票員這么一說,其他乘客倒是欻地一下就給讓出了道兒,大?媽被?售票員和一群乘客瞪著,沒辦法,只能往前擠,等她擠到前面,欻地一下人群又合攏了回去。

    大?媽自然不可能再?帶著紙殼箱再?擠回來,她在售票員的位置前頭“罰站”呢,她可不敢跟售票員唧唧歪歪,這年月售票員也是很牛氣的,真惹火了人家,說不準就給你扔半路上?了。

    沈紹元勾了勾唇。

    隔著一個過道的傅明澤也閉著眼睛笑了下。

    有時候傅明澤都覺得奇怪,就他老丈人這能耐,還有他媳婦兒那機靈勁兒,之前居然能被?曹梅搶走糧食差點餓死,想?起來都不可思議,感覺曹梅在他們父女倆手里玩不過一個回合才對。

    不過,作?為紅旗下成長起來的華國年輕一代,傅明澤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倒是沒有往神神鬼鬼的方?向猜測,反倒是覺得他老丈人和媳婦兒之前可能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他們不說,傅明澤自然也不會打聽。

    后面一路都非常順利,沈茉兒睡得迷迷糊糊,被?傅明澤拍醒才意識到已經到了縣里。

    一家人緊趕慢趕到了考點,沈茉兒睡了一覺,神清氣爽地踏入考場,傅明澤和沈紹元閑著沒事就去了百貨大?樓。

    傅明澤身上?帶了錢票,但是作?為一個為了結婚已經把“老婆本”都花掉了的窮人,他并沒有任何花錢的借口。

    沈紹元身上?也帶了錢票,不過帶得不多,之前他們家打著結婚的名頭置辦了不少東西,確實?是已經把家里的存款花得七七八八了,買東西倒是其次,他是聽說百貨大?樓這里偶爾會碰見一些“收貨”的人,他今天身上?帶了兩個素圈金戒指,準備如果遇上?了就想?法子給出了。

    就是身邊跟著小白臉女婿不太方?便。

    倆人各懷心思,百無聊賴地在百貨大?樓里晃蕩了一圈,一個是手里捏著錢票沒辦法買,一個是兜里藏著東西默默打量四周。

    轉第二圈的時候,沈紹元注意到有個戴眼鏡穿解放裝的男人在暗暗打量他們,他想?了想?,掏出五塊錢給傅明澤,說:“你看看買點不要票的糖果點心,我去一下廁所。”

    傅明澤接過錢,暗暗松了口氣:“好?的,我買好?了去門口等你。”

    沈紹元:“行,不急,你慢慢來。”

    等傅明澤走開了,沈紹元回頭看了眼解放裝男人,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別?看男人一副干部?打扮,沈紹元猜得沒錯,這人還真是“收貨”的。

    這年頭買東西都需要票證,像是手表、自行車這種大?件的票,普通人是很難弄到的,但是不少人結婚的時候又要用?到,親朋好?友手里弄不到,就得花錢買。

    這些票自然也不是平白變出來的,都是有人專門“收”進來的。

    解放裝男人就是干這買賣的。

    當然,票他收,實?物他自然也收,不過他一般收到都是手表、自行車之類的,金戒指這種東西倒是很少收到。

    “破四舊”之后那些玉器古玩什么的是不值錢的,但是金子還是值錢的,國家為了充盈黃金儲備,一直都在向民間收購黃金。黑市自然也有黃金的交易,但是他們江北縣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老百姓手里有黃金的本來就很少,被?公家收購了一通后就更少了。

    解放裝男人看到沈紹元拿出兩個素圈金戒指還是很高興的,這玩意兒市面上?少,是很好?出手的。

    倆人都看出來對方?不是什么好?忽悠的,所以倒是都沒有耍什么心眼,價格各自心里都清楚,于是很快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兄弟,你要手里還有貨,下個月也是這個時間過來。”解放裝男人一臉誠懇,明明戴著眼鏡,一開口卻是一股子江湖味兒,“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我老邵做買賣最實?誠不過,換了別?人肯定要跟你壓壓價的。”

    沈紹元眼神閃了閃,笑呵呵說:“都是孩子她娘的嫁妝,要不是手頭實?在太緊,我們也舍不得出掉的。”

    他沒說有,也沒說沒有,解放裝男人笑了笑,也沒再?多問,只說了一句:“行,回頭需要再?聯系。”說完就飛快地轉身走了。

    沈紹元從巷子的另一頭慢慢悠悠地走出來,在附近轉悠了一圈兒,才回到百貨大?樓前面,然后就看見自家女婿已經大?包小包地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

    傅明澤笑笑,說:“運氣好?,剛好?碰見有些東西不要票,茉兒這陣子辛苦了,我想?著多買點給她補補身體。”

    沈紹元詫異:“剛才倒

    是沒注意,既然如此,要不咱們回去再?買一點?”反正他剛換了錢。

    傅明澤笑容微微一滯,不過馬上?說:“我買了不少了,暫時應該夠吃了,買多了放著也容易壞,而且,時間不早了,茉兒怕是要出來了。”

    沈紹元向來把閨女放在第一位,聽傅明澤這么說,馬上?點頭:“也是,咱們趕緊過去,省得茉兒出來了找不著咱們。”

    傅明澤暗暗松了口氣,他買的這些東西,有的確實?不要票,但是有些其實?也是要票的,真回去再?買一份,怕是要露餡。

    兩人快速回到考場門口,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滴零零的鈴聲。

    沈紹元:“幸虧你提醒,不然等咱們再?去買了東西回來,茉兒肯定已經出來了。”

    買東西哪有閨女重要?

    傅明澤知道對老丈人來說,天塌下來也沒有閨女重要,倒是見怪不怪。

    他們又等了幾分鐘,才有考生從里頭陸陸續續地走出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轉正要考試就夠莫名其妙的了,居然還有人在考場上?撕試卷。”

    “這有什么奇怪的,她撕的又不是自己的試卷,她撕的是別?人的試卷。”

    “還說自己是不小心,這也太扯了,誰能交卷子的時候不小心撕到前一個的卷子啊,要不是那位女同志眼疾手快,還真是要被?她得逞。”

    “不是,你們都覺得那位同志是故意的嗎?可是她自己也說了,她跟前面那位同志都不認識,她沒事撕那位同志的試卷做什么?”

    “她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其實?那位女同志應該不少人認識的,她是柳橋公社柳橋大?隊小學的沈茉兒,前陣兒繪畫比賽帶著兩個學生拿了省級二等獎,那天表彰大?會在場的師生應該都認識她吧?”

    “哎,你這么說……我之前聽說柳橋公社給她爭取了個轉正名額?!那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說了。”

    幾個老師邊走邊說,忽然被?兩個長相分外英俊的男同志給攔住:“你好?,請問幾位同志剛才說的是柳橋公社楊柳大?隊的沈茉兒嗎,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幾位老師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說:“沈茉兒同志交卷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排在她后頭的那個同志不小心拉扯到了她的卷子,差點把她的卷子給撕了。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卷子只是撕了一個口子,應該不影響閱卷的。”

    “那她人呢?”沈紹元問。

    “考官還在了解情況,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

    傅明澤:“好?的,多謝你們。”

    翁婿倆又等了好?一會兒,參加考試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才終于看見沈茉兒從里面出來。

    第62章 第62章 沈茉兒大為不解,非常震撼(……

    沈茉兒也是無語, 想她也見識不少了,連轉換時空帶著寶庫到異世界的事情都碰見過了,照理說應該是沒什么能讓她吃驚的了的。

    但是今天交卷的時候, 排在她后面那位女同志真是讓她開了眼?界。

    其實沈茉兒一開始就覺得有些不對?, 她是檢查了沒什么問題就提前了幾?分鐘交卷的,結果她剛一起?身, 隔了條過道?斜對?角的一位女同志也站了起?來,緊緊地跟在她身后, 眼?睛還一個?勁兒地往她的卷子上瞟,神情也有些怪異。

    沈茉兒以為她是想看看別人答得怎么樣,或者?是看看自己不太確定的題目別人是怎么答的。

    其實卷子是折起?來的,只能看個?大致的答題情況, 譬如有沒有做完。像她一眼?掃過, 只知道?這位女同志應該答得不太理想, 卷子還有挺多空白的。也不知道?她沒做完,為什么也跟著提前交卷。

    沈茉兒覺得她怪異,但是并沒有在意,畢竟她根本都不認識這個?人。

    哪曾想這人趁著她交卷的時候, 也把卷子往講臺上一遞, 一把就把她的卷子也順帶給扯住了。

    眼?看自己的卷子就要被撕破,沈茉兒兩指合攏在那人手腕上輕輕一切, 正好打在她的麻筋上,趁著她手上無力, 把卷子給奪了回來。

    按理撕扯別人試卷的行為明顯是不對?的, 被人當場制止,這人怎么也該羞愧心虛吧?但是并沒有,這位女同志雙目通紅, 瞪著沈茉兒跟瞪著殺父仇人似的,當場破防大吼:“都是你,都怪你,你得意什么,你就算是把卷子做滿了也不一定能考過,你裝的,你這輕松的愜意的樣子肯定都是裝的!”

    說著就開始撕自己的卷子。

    撕別人的卷子撕不了,就開始撕自己的卷子。

    沈茉兒大為不解,非常震撼。

    所幸從這人扯沈茉兒的卷子開始,考場內的兩位監考老師就發現不對?了,匆匆趕過來,正好阻止了這人撕自己的卷子,這時有其他?考生?交了卷子跑出?去叫來保衛科的人,那位女同志很快被控制住了。

    保衛科的人給他?們一干人等?,包括沈茉兒、撕卷子的女同志、監考老師和?幾?個?幫忙控制現場的同志都叫過去問話,沈茉兒被問完話后又在那里等?了一會?兒,等?保衛科的同志將帶過來的人一一問過話,大致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她作為苦主又去打聽了一下。

    保衛科的同志也是哭笑不得,說這人是新鄉公社小學的民?辦教師,叫胡巧琴。據她自己的說法是,原本縣教育局已經?答應把今年的轉正機動名額給她,哪知道?半道?兒殺出?沈茉兒這個?程咬金,要搶這個?名額,縣里沒辦法才?組織大家公開考試。

    胡巧琴說自己這段時間壓力太大,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復習,考試的時候又發現同沈茉兒安排在一個?考場,心情無法平靜做題也無法專心,以至于答題答得很不理想,一時情緒激動擦才?做出?撕試卷的事情。

    她想要撕試卷,但實際并沒有成功,就連她自己的試卷都沒撕壞,保衛科自然也不能把她怎么樣,批評教育一番以后也只能把人先放了。當然,這個?事情肯定也是要通報給教育局和?胡巧琴的所在單位的,后續怎么處理,就是教育局和?新鄉公社小學的事情了。

    但是鑒于胡巧琴情緒比較激動,保衛科的人還是決定聯系家屬過來接她。

    沈茉兒弄清楚來龍去脈也就出?來了,教育局留在現場處理問題的項秘書倒是在門口寬慰了沈茉兒幾?句。

    項秘書再三申明此次考試是杜局長親自督導安排的,絕對?保證公開公平公正,像是這種考生?暴起?撕別人試卷的事情,絕對?是事先沒有預料到的意外。

    同時讓沈茉兒放心,雖然她的試卷有了一點點的破損,但是為了不影響閱卷過程的公平公正,他?們到時候會?把其他?試卷都弄一點點類似的破損,絕對?不會?給有心之人以可趁之機。

    沈茉兒倒是沒想到他?們能把工作做到這么細致,很給面子地夸贊了幾?句,這才?告別走人。

    也正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她出?來才?晚了。

    聽沈茉兒說完,沈紹元和?傅明澤也都是一臉無語。

    沈紹元當初在大涼的時候倒是曾聽說春闈時有考生?瘋了的,但是就算瘋了也沒有跑去撕別人的試卷的,何況今天這考試還不是考科舉,只是轉正而?已,參加考試的還都是為人師表的老師……這就讓人很不能理解了,就這樣的,也能當老師?

    傅明澤皺了皺眉,說:“我看這人不是什么壓力太大,是原本就濫竽充數,本來想靠著走走關系轉正,哪知道?縣里突然決定考試,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考過才精神崩潰了。”

    其實真相就跟傅明澤猜測的差不多,胡巧丹為了妹妹的轉正的事情可以說殫精竭慮,把家里能用的關系都給用上了,結果杜局長咬死不松口,最后直接甩了個?考試的方案出?來。

    胡巧琴水平怎么樣,姐妹倆自己能不清楚嗎?

    一開始她們還想著走走關系,看能不能打聽打聽考題,要不然就在考官或者?閱卷官身上下下功夫,哪知道?杜局長就防著這個?,考試相關的工作全部交給他自己的心腹辦,卷子請的省里的老師出?的,印也是在省里印的,監考老師更絕,直接跟其他?部門借的,根本不是教育系統的人。

    胡巧琴機關算盡,最后竟然無計可施,她知道自己考試全無優勢,只能自我安慰,她考不上,那個?教美術的沈茉兒更不可能考上。

    至少沒讓沈茉兒占到什么便宜。

    進考場后胡巧琴發現沈茉兒跟自己一個?考場,并且離得不遠,她一邊做題一邊忍不住

    偷偷觀察沈茉兒,她很多題目都不會?做,但是沈茉兒從開考手上的筆就沒停過,她一張卷子會?做的只有三分之一,沈茉兒做完了卷子上臺交卷了。

    胡巧琴一沖動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見沈茉兒手里的卷子果真寫得滿滿的,而?且一眼?瞥過去字跡娟秀而?清晰,胡巧琴意識到對?方并不如自己所以為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枕頭,自己是絕對?考不上了,但是對?方很有可能真能考上,一下子就崩潰發瘋了。

    三人簡單討論了一下這件事,倒是猜得八九不離十?,既然人是保衛科在處理,他?們暫時也不管了,時間不早,他?們早都餓了,于是趕緊先去國營飯店吃飯。

    想來考場撕試卷確實是非常少見,他?們在國營飯店里面還聽見有人議論這事兒呢。

    當然,這也跟這家國營飯店離考場不遠,吃飯的人中不少就是考生?也有關系。

    但是國營飯店里面可不止考生?,其他?食客聽了都要好奇地問兩句,打聽個?清楚,等?回到工作單位或者?是家里,就又跟同事或是家人說這件聽來的奇聞異事,就這么一傳十?十?傳百的,這件事就這么傳了出?去。

    以至于之后好幾?年各個?單位招工考試的時候都會?特意多安排幾?個?身強力壯的負責巡邏,監考人員也會?時刻注意考生?,嚴防死守有人暴起?撕毀他?人試卷。

    這是后話。

    縣里大概也是怕夜長夢多,緊鑼密鼓地就給卷子改了,過了兩天成績就公布了。

    全縣一共二十?一個?轉正名額,沈茉兒考了第六,加上五分的加分,名次直接竄到了第三,毫無疑問名正言順獲得轉正名額。

    耿立明直接就給杜局長掛了一個?電話,哈哈大笑:“老杜啊,還是你老謀深算慧眼?如炬,考試好,考試這法子非常好,憑實力說話我看誰還敢在背后叨咕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電話那頭的杜局長:“……”

    前幾?天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耿立明又問:“那姓胡的考了幾?分,我聽說她卷子才?做了三分之一?你們老孫同志真是年紀大了,非得保這種水平的人轉正,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晚節不保喲,晚節不保啊!”

    杜局長扯扯嘴角,回答:“姓胡的考了幾?分,考了三十?幾?分,最后一名。”

    成績一出?來,他?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至于老孫,老家伙直接請了半個?月的病假,想來最近是沒臉來局里了。

    這兩天他?們還收到了家長的舉報信,說胡巧琴根本就不會?教學生?,上課都是給課本讀一遍就讓學生?自習做作業,還經?常帶家里縫縫補補的活兒到教室里做。

    這年頭家長雖然不那么在乎成績,但是還是希望孩子能在學校多學點字、學點算術的,所以胡巧琴這么干其實挺多家長都很有意見。

    之前礙于面子不好說,現在聽說這人轉正考試才?考三十?分,家長們頓時坐不住了,她自己考試都只能考三十?分,怪不得孩子跟著她學了幾?年,連字都沒認下幾?個?。

    順帶的,也有家長舉報胡巧丹,說她其實跟胡巧琴差不多,水平差還不認真,因為男人在教育局當副科長,在學校霸道?得不行,連校長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杜局長本來就對?教育局內部拉幫結派的現象非常反感,尤其這次為了一個?轉正名額,背后不知牽扯進去多少人,再不殺一殺這股歪風邪氣,江北縣的教育系統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于是干脆借著這個?機會?讓人徹查胡家姐妹倆的問題。

    最后查明群眾舉報胡巧琴的情況基本屬實,她本身完全不具備做老師的知識和?素養,于是直接將其辭退。胡巧丹情況好一點,但是教學態度非常不認真,經?常遲到早退,改正常課程為自習,責令新鄉公社小學開展自查自糾,同時對?胡巧丹予以記過處分。

    至于胡巧丹的丈夫應永飛,原本是核心部門的副科長,杜局長趁著孫副局病假的這段時間,釜底抽薪,直接給他?換了個?部門,讓他?坐冷板凳去了。

    不說江北縣教育系統因此迎來一次大整頓,且說沈茉兒得知自己順利通過轉正考試后,就讓她爹把這個?月的肉票給用了,一家三口在家里包了頓餃子以示慶祝,慶祝完了仍舊是該干嘛干嘛。

    其實如果她不離開楊柳大隊,轉正后除了工資會?高一點,其他?的確實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沈茉兒淡定得不得了,這就襯托得沈玲玲非常的不淡定。

    無他?,沈玲玲考了三十?一名,離轉正足足差了十?個?名次。

    她一個?高中生?不但沒有考過沈茉兒,甚至還沒考進二十?一名以內,沈玲玲感覺自己就跟光天化日被人扒了衣服一樣的羞恥難堪,每天出?門都感覺別人在背后議論她,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人。

    她又怕沈茉兒在她面前顯擺,又覺得沈茉兒一點不顯擺的淡定樣子很可惡,每天看沈茉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而?且,自從成績出?來,張俊良對?她也很冷淡,雖然沒說什么重話,但是沈玲玲能明顯感覺到他?再不像她準備考試那段時間對?她溫言軟語了。

    重重刺激之下,沈玲玲這段時間非常暴躁,她就是既然羞恥不敢見人,又情緒非常暴躁,具體的表現就是上課的時候脾氣非常差,動不動要罵人。

    程濤找她談了幾?次話,背后還跟沈茉兒蛐蛐,擔心沈玲玲和?胡巧琴一樣被轉正考試刺激瘋了。

    不過幸好,很快教育局就在全縣范圍內開展整頓活動,也通報了對?胡氏姐妹的處理情況,大概是被這件事刺激的,沈玲玲倒是很快變正常了,上課也不敢罵人了,畢竟要是被學生?家長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舉報到縣里,是肯定沒什么好果子吃的。

    而?就在這時候,沈茉兒收到了陳嘉華寫來的第二封信,是加急信件,說的是下周南省繡衣廠第九車間籌建工作小組的人就會?到達江北縣。

    沈茉兒收到這封信的時候,縣教育局的轉正文件已經?發下來三天了。

    一般是不會?這么快的,但是今年不是特殊情況嘛,縣教育局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所有的工作都緊鑼密鼓的,沒耽誤一丁點時間,快刀斬亂麻地就把文件給發掉了。

    沈茉兒拿著陳嘉華的信找到耿立明的時候,耿立明都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么,什么省城繡衣廠第九車間,什么叫他?們應該會?聘請你當車間副主任,你不是剛轉正嗎你?!”

    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沈茉兒揉揉耳朵,笑瞇瞇說:“我確實是剛轉正,那不是之前南省繡衣廠也沒給我什么準信兒嘛,我總不能因為一個?還懸在天上的車間副主任就不轉正了吧您說對?嗎?現在他?們內部好像已經?扯皮扯清楚了,陳嘉華主任在信里告訴我,說廠里明確會?指派一名車間主任下來負責整體工作,然后會?設置兩名車間副主任,一名主管采購和?銷售,一名主管車間業務,主管采購和?銷售的應該也是從省城直接下派,主管車間業務的應該就是我了。”

    耿立明:“……”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復雜,早知道?這樣,縣教育局這個?民?辦教師轉正的工作如果推遲一點,是不是沈茉兒自己就會?放棄這次轉正機會?了?

    不知道?折騰半天把自己工作都給折騰沒了的胡巧琴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會?是什么心情?

    但是耿立明也知道?,這件事兒還真不能怪沈茉兒不早點說,南省繡衣廠跑到他?們這個?山溝溝里來建什么第九車間,這種事情要不是沈茉兒拿了南省繡衣廠的信過來,他?都不敢相信的。

    那可是出?口創匯的知名企業,他?們如果要建分廠,相信全省大大小小上百個?縣都得削尖了腦袋去爭取,就

    算是建一個?車間,說實話,耿立明還真是不知道?原來國營工廠還能把車間建到幾?百里開外的地方去的,但是,哪怕是建個?車間,相信各大小縣市也是非常愿意的,不管多大規模,多多少少肯定能帶動一些當地的經?濟。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突然砸誰頭上誰都得懵一陣兒,要不是最終確定了,耿立明覺得換了他?是沈茉兒,他?也不會?對?外說。

    萬一沒成呢?

    而?且這個?萬一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成了,而?且這個?車間還要建在他?們柳橋公社……耿立明突然反應過來,對?啊,沈茉兒說了她當初跟南省繡衣廠那邊說好的,就是要把車間建在他?們柳橋公社啊!

    這天上掉的餡餅其實是砸在他?頭上了啊!

    耿立明站了起?來,激動地搓了兩下手:“你說這個?車間以后多半主要是做外銷產品,而?且咱們公社紡織廠還可以想辦法爭取成為原材料供應廠家?這,啊這,這當然是好事,只是咱們公社紡織廠的技術和?設備都不行啊,咱們紡織廠生?產的布料都是較為粗糙的棉布和?混紡布,出?口繡品的布料咱們沒有制造能力啊!”

    沈茉兒淡定道?:“但是第九車間在咱們公社,咱們公社的紡織廠有天然的優勢,技術和?設備的問題可以想辦法請縣里甚至市里支援解決,趁著這個?機會?提升一下紡織廠的工藝,紡織廠沒準能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耿立明眼?睛一亮,笑著點點沈茉兒:“年輕人腦子倒是很靈光,不過跟縣里市里要經?費要設備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沈茉兒提醒說:“現在還不到考慮紡織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怎么把第九車間留在柳橋公社,到時候如果縣里有其他?想法,比如要在縣城劃一塊地……”

    耿立明:“那當然不行!”

    這餡餅既然已經?掉在他?的腦袋上,怎么可能讓別人搶走?

    耿立明想了想,說:“行了,回頭繡衣廠的人來了,咱們一起?去縣里。你回去先把該準備的準備一下,雖說主導是繡衣廠那邊,咱們肯定也要心里有數,方方面面都要有個?章程。我先去一下縣里,跟谷縣長匯報一下這件事,咱們也得防著市里給咱們截胡走。”

    沈茉兒:“行,那就勞煩您費心了。”

    耿立明笑道?:“這種費心我倒是巴不得再多一點。”

    沈茉兒給耿立明拱了把火,然后就一身輕松回了楊柳大隊,還順便在食品站買了點不要票的豬下水,回家做了個?鹵煮。

    傅明澤已經?知道?繡衣廠的事情,他?其實也很驚訝,他?知道?自己媳婦兒手工活兒不錯,經?她手縫補的衣服補丁幾?乎都不怎么看得出?來,針腳也非常整齊,她也說過自己會?繡花,嗯,跟他?那位早逝的、多才?多藝的丈母娘學的,但是傅明澤怎么也沒想到她的會?繡花是會?到繡衣廠真的會?因此在江北縣建一個?車間的程度。

    “那看來咱們還是得住公社里去了。”

    傅明澤往灶洞里塞了塊木頭,抬頭看正在將鹵好的豬肝切成薄片的沈茉兒,沈茉兒拈起?一片豬肝,走過去遞到傅明澤嘴邊:“嘗嘗?”

    傅明澤看一眼?她蔥白似的手指捏著的一片褐色的豬肝,張嘴銜了豬肝,嘗了嘗:“嗯,很香。”

    沈茉兒搓了搓手指,橫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去切豬肝,邊切邊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準備接受耿書記之前的邀請,轉去公社中學教一年的美術,順便在學校里頭挑挑有沒有合適的苗子,至于車間這邊,我出?圖紙和?技術,不代表我還要兢兢業業地當繡工,反正第一年,都是趟著石頭過河,最主要的是把攤子鋪起?來,把人培訓出?來。”

    繡工可不是一般的活兒,沒點苦工學不起?來的,沈茉兒倒是了解過,本地會?繡花的人倒是也有,但是并不多,技藝好的都是一些年紀大的老人,年輕一點的,頂多學個?皮毛,這些人哪怕挑出?來,也要一個?學習精進的過程。

    至于中學里的學生?,她教上一年,挑些好苗子培養上一批,一部分可以進第九車間工作,車間里需要有繪畫功底的人,還有一部分也許能成為老師,繼續給柳橋公社培養具有基本美術功底的學生?。

    傅明澤想了想:“那等?事情定了,咱們就去公社找找有沒有人出?租房子。”

    他?笑道?:“就是可惜了,咱們這房子剛蓋起?來還沒住多久。”

    沈茉兒麻利地把切好的豬肝裝盤,掀起?鍋蓋看了眼?鍋里煮著的豆腐湯,氤氳的蒸汽升騰而?起?,豆腐飽浸了汁水的香氣撲鼻而?來,她用鏟子鏟了下鍋底,說:“等?過了年吧,咱們還沒好好在這里過個?年呢。”

    傅明澤抬眸看向她,溫柔笑了笑:“是,先好好過個?年。”

    第63章 第63章

    南省繡衣廠的工作小組比陳嘉華信里說?的時間又晚了一周, 他們?來的時候,江北縣縣委大院里的銀杏樹葉子?已經金燦燦的了。

    谷陽波維持一貫干凈利落的工作作風,在繡衣廠一行人到達江北縣的當天下午就?挪出時間跟工作組的人開了碰頭會, 縣里幾個街道?的主任、柳橋公?社的書記和主任還有沈茉兒一同列席參加了會議。

    柳橋公?社的主任叫章正祥, 是耿立明一手提拔起來的基層干部,四?十不到的年紀, 在一干書記、主任里面算是比較年輕的。他平時比較低調,柳橋公?社的各項工作, 基本都是耿立明掌舵拍板,他具體?推進?,倆人合作還是比較默契的。

    今天這情況,縣里不但喊了他們?, 還喊了縣城幾個街道?的主任, 耿立明和章正祥對視一眼, 頓時都感到有些不妙。

    章正祥和沈茉兒坐兩?隔壁,趁著繡衣廠的人還在介紹情況,他壓低聲音說?:“沈同志,一會兒不管縣里怎么說?, 你可一定要堅定立場, 站在我們?公?社這邊啊!”

    果然,討論完經濟指標和稅收等問題后, 繡衣廠對建設用地提出了一些要求,谷縣長環視一周, 讓在座的街道?主任和耿立明都談談。耿立明差點沒當場拍桌子?, 他這幾天往縣里跑了好幾趟,苦口婆心哭窮賣慘的,好歹得?了谷縣長一句“只要人家繡衣廠沒意見縣里肯定沒意見”的承諾, 現在看?來這話分明是在忽悠他呢。

    縣里各街道?參與選址的話,人家繡衣廠干嘛放著交通更便利的縣城不選,選他們?一個小公?社?何況這些主任耿立明也熟悉,這一個個的為了搶資源可是向?來很不要臉的。

    果然,幾位主任不但結合自己街道?的特點,提出了不少便利的條件和措施,甚至還暗戳戳地夾帶私貨,向?沈茉兒拋橄欖枝。

    縣陶瓷廠所?在光明街道?就?表示可以幫忙解決核心職工家屬的工作問題,像是沈同志的父親,聽說?美術功底不錯,可以直接調到陶瓷廠來。

    前進?中學所?在的向?陽街道?則表示前進?中學也非常需要相關的人才,而且聽說?沈同志的愛人是高中生,數理?化挺好,也可以考慮吸收到教師隊伍中來。

    東方紅小學所?在的赤城街道?甚至還把主意打到了小學生的身?上,表示可以開放一些名額,讓楊柳大隊的優秀學生轉學到東方紅小學,并給予一定的學費、伙食費補助。

    ……

    顯然,這些人不但知道?車間建在哪里關鍵在于沈茉兒,甚至還打聽過沈茉兒的情況,企圖走迂回路線,用身?邊人打動沈茉兒。

    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她沒有選擇自己去?省城,而是說?動繡衣廠大費周章地來江北縣建車間,分明是故土難離,舍不得?親戚朋友。

    或者說?,是想幫襯自家親戚朋友把日子?過好。

    別?說?沈茉兒,耿立明

    聽著都覺得?要心動。

    不過,也更加生氣。

    還給沈紹元調到陶瓷廠,要不是窯廠不肯放人,他早給人弄到公?社來了好嗎?這哪是解決核心職工家屬工作問題,這根本是揮著鋤頭想在他這兒挖墻角!

    這幫老小子?可真是挖空了心思啊,連沈茉兒愛人是高中生,數理?化成績不錯都知道?,這給他們?能的。

    幸好啊,他們?柳橋公?社也不是沒有優勢的。

    耿立明等幾個街道?主任都說?完,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公?社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地肯定有,相應的職工宿舍也可以暫時挪一些出來,方便車間剛落成的時候過渡一下,至于沈茉兒同志家屬的工作和住房問題,我們?前期已經考慮過了。”

    “像是小傅同志,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話,我們?可以給他安排在社辦廠或者是公?社中學的,不過據我所?知,小傅同志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知識青年,他目前正致力于帶領楊柳大隊社員試驗腐肥堆肥提高作物產量,并不準備離開農村這片廣闊的天地。還有沈紹元同志,日前已經升任我們?公?社窯廠的宣傳科副科長,我估計他暫時也不會離開我們?柳橋公?社窯廠。”

    嘿,沒想到吧,人家家屬也非常優秀,在他們?公?社事業干得?紅紅火火。

    耿立明話鋒一轉:“當然,還有就?是我們?前期經過走訪調查,已經初步篩選出三十名具有一定刺繡基礎的同志,這些同志已經在努力精進?刺繡技術,只要車間一落成,她們?馬上就?能上崗。”

    幾個街道?主任:“……”

    這還爭什么。

    人家連人都找好了。

    谷陽波失笑:“看來柳橋公社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沈茉兒同志怎么看??”

    沈茉兒含笑道?:“感謝縣領導和各位主任的關心支持,大家都是為了把第九車間建設得?更好,相信繡衣廠的各位領導也看到了咱們江北縣的決心和誠意。耿書記已經介紹得?很詳細,我就不贅言了。”

    谷陽波一錘定音:“行,那請耿立明同志、章正祥同志,盡全力配合省繡衣廠盡快推進?第九車間廠房建設。”

    *

    天氣好像一下子?就?冷了,太陽一出來,沈家的小院兒里就?坐滿了人,都是自帶竹椅板凳針線繃子?的。

    接近學期末了,學生們?開始復習準備考試,美術課的排課急劇減少,沈茉兒除了上課的時間,其他時間都在自家院子?里開展“崗前培訓”。

    崗前培訓這四?個字還是傅明澤教她的,說?首都那些大的國營工廠,工人招收進?去?以后會開展培訓,接班進?去?的,則先做一年學徒,跟著老師傅學習技藝。

    他們?這個繡衣廠車間,除了沈茉兒,其他繡工都是從?柳橋公?社各大隊選拔上來的,技藝參差不齊,不先培訓一段時間,到時候恐怕沒那么容易上手。

    其他大隊的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了,楊柳大隊的近水樓臺先得?月,倒是可以就?近請沈茉兒教。

    楊柳大隊的人都是沈茉兒自己一個個挑的,她準備花點時間把這些人先教出來,后面就?可以讓這些人再去?教其他人。

    “也不知道?廠房什么時候能建好,到時候咱們?可就?要去?公?社上班了。”

    厲新梅笑呵呵道?,她姥姥會繡花,家里幾個姐妹都學了一點,她算是學得?比較好的,這次頭一個被沈茉兒挑中。婆家也支持她,陳大媽最近把家里的活兒都攬過去?了,說?是一定不能給她成為工人拖后腿。

    “還有宿舍呢,到時候咱們?可以住一起。”趙婷婷笑瞇瞇說?。

    她其實之前并沒有學過繡花,不過好在針線活兒是會的,手也還算巧,沈茉兒就?讓她過來一起跟著學。她是沈茉兒的親表妹,像是繡花這種手藝換了從?前一般人都不會教外人,其他人都覺得?沈茉兒愿意教她們?就?已經是大方得?不得?了了,她要教自己的親表妹,大家自然沒意見。

    趙婷婷年紀還小,初中剛畢業,沈茉兒倒是想勸她繼續讀書,不過她自己也說?了,不是不想考高中,而是成績太差實在考不上高中,沒有讀書的這根筋,原本以為要待在家里種地,過兩?年大一點就?嫁人了,哪知道?沈茉兒突然寄信給她,讓她過來學手藝,以后進?了工廠先當一年學徒工,表現好就?能轉正。

    別?說?她了,就?是她兩?個哥哥,趙正陽和趙正輝都羨慕得?不行,只恨自己不是姑娘家,沒有拈針拿線的本事。

    其實中間還有個小插曲,趙正陽今年二十歲,正在相看?對象,之前媒人給他介紹了個附近大隊的姑娘,那姑娘嫌他們?村子?偏遠,也嫌他們?家窮,一大家子?人住著三件泥坯房,相親就?沒成。

    本來這事兒都過去?個把月了,趙正陽早把這事兒撂一邊兒了,結果最近對方不知從?哪兒聽說?,說?他家表妹要當社辦工廠的副廠長,把他們?家趙婷婷都弄去?當工人了,于是又找媒人過來說?和,意思是讓趙家給她和她兄弟解決工作問題,這親事他們?就?答應了。

    農村人搞不清楚什么車間不車間,只知道?柳橋公?社要辦繡衣廠,趙正陽的表妹是領導之一,給趙家小閨女弄去?做工人了。

    趙家人簡直莫名其妙,當場就?讓媒人給人回了,別?說?他們?家根本沒本事幫他們?解決工作問題,就?算是有這個本事,也不會想要跟這種臉大無比的人家結親家啊!

    張嘴就?是讓人解決工作,解決一個還不夠,還要給她兄弟也解決了,也不想想,人家真有這個能耐,又憑什么跟你處對象呢?

    真當自己是天仙了。

    總是有這樣不知所?謂的人,其實不止趙家那邊,楊柳大隊這邊也是一樣,有些人家是一點都不覺景,一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樣子?,像是老沈家其他房的幾個閨女、媳婦兒,像是周招娣的繼母楊大妞,還有村里一些人……都鬧騰得?厲害,明明什么都不會,卻是分外自信地認為有這么個當工人的機會,自己必須榜上有名。

    不過這些人倒是鬧騰不到沈茉兒面前來,周滿倉可不是吃素的,他知道?這回整個公?社就?預選了三十個人,他們?大隊就?有十個,要不是沈茉兒,他們?能占到這種便宜?

    村里能出十個工人,那就?能帶動十個家庭日子?富裕起來,何況沈茉兒還跟他交過底,車間真的建設好了投入生產,工人肯定是要再招的。

    而且肯定不止招繡工,還有后勤人員呢。

    這可是攸關社員未來的大事,所?以別?看?那些人鬧騰,周滿倉就?是一句話:誰再鬧騰扣誰家工分。

    很快就?給人都“鎮壓”住了。

    甭管外頭的人說?什么,現在在沈家小院兒里學習的人倒是都認認真真、氣氛融洽。

    之前周滿倉讓村里的木匠給大家做繡花繃子?的時候,沈茉兒順便讓人幫她做了把躺椅,用的老木匠家里攢的舊木料和竹子?,沒花錢,用雞蛋和餅干換的。

    現在天氣一冷,這躺椅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往往給大家講完一種繡法,讓大家自己去?練,沈茉兒就?往躺椅上一靠,曬著太陽自己看?書了,非常的愜意。

    眼看?快中午了,沈茉兒看?了眼手表,提醒大家可以回家做飯了,有好幾個姑娘媳婦兒站了起來,不過也有幾個留了下來。

    厲新梅:“我婆婆說?不用我做飯,讓我多學一會兒,爭取把技術練好一點。”

    程濤的媳婦兒邢芳潔也笑笑,說?:“程濤也說?他能做飯,讓我們?娘兒倆晚點直接回去?吃飯。”

    她和程濤是一批下鄉的知青,結婚已經好幾年,有一個三歲的閨女,小名云朵兒,小娃娃挺乖巧的,給她個沙包她就?能自得?其樂地玩上一整天,倒是一點沒影響邢芳潔學繡活兒。

    聽邢芳潔說?話,小丫頭坐在小凳子?上仰起頭,靦腆地笑:“爸爸好。”

    王秋彤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臉蛋:“我們?小云朵兒可真乖。”

    別?看?王秋彤也在,她可不是來學繡花的,她是來學畫畫的。

    沈茉兒下學期就?不在大隊小

    學任教了,大隊長想找個人接替沈茉兒繼續教美術,可惜村里壓根兒沒人會畫畫,知青里倒是有幾個會,但也就?是上學時上過幾次美術課的水平,想教學生遠遠不夠。

    王秋彤聽說?以后就?跑來央求沈茉兒教她,她也屬于上過幾次美術課的那一撥,有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基礎,不過王秋彤相信,自己只要拿出干農活兒一半的勁兒,也一定能把畫畫學好。

    干農活兒是真的太累了。

    趙婷婷放下繡花繃子?站起來:“我去?做飯了。”

    王秋彤馬上也跟著站起來:“我來幫忙。”

    趙婷婷現在寄宿在她媽的小姐妹家,對外是說?借住,實際私下里給人家一點房租,不過她三餐都在沈茉兒家吃,她爹媽給她送過來的時候,背了糧食過來的。

    王秋彤干脆也拿了糧票過來搭伙,她是在沈家吃兩?頓飯,這樣中午和夜里還能多學一點。

    尤其王秋彤發現沈茉兒說?她爹水平比她高多了根本不是謙虛,王秋彤現在經常趁著晚飯后的時間找沈紹元請教,都快成沈紹元半個徒弟了。

    既然是蹭飯,趙婷婷和王秋彤都非常自覺,幾乎把做飯洗碗的活兒都給包攬走了,所?以別?看?沈茉兒這陣兒又要上課又要教大家刺繡畫畫,其實還真是不怎么忙。

    雜活兒少了一堆。

    等到灶間里傳出食物的香氣,厲新梅、邢芳潔她們?也放下東西走了,再不走,人家就?要開飯了。

    傅明澤從?外面進?來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只有沈茉兒靠在躺椅里,臉上蓋著一本高二數學,他走過去?輕輕拿開書,沈茉兒眼睫動了動,沒睜眼,傅明澤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呀!”

    趙婷婷出來想喊人吃飯,看?到這一幕,趕緊遮住自己的眼睛往回跑,邊跑邊喊:“姐,姐夫,可以開飯啦!”

    沈茉兒瞪了傅明澤一眼:“家里有人呢,忘記了?”

    傅明澤表情不變,理?直氣壯:“我在家親自己媳婦兒呢。”

    說?著伸手把沈茉兒拉起來,沈茉兒站起來以后忽然想起:“你回來還沒洗手吧?”

    傅明澤垂眸看?了眼雙手,低笑:“還真是,忘了。”

    倆人一起拎了水桶去?隔壁大隊部院子?里打水洗手。

    灶間里頭,趙婷婷一邊盛飯一邊嘀咕:“我姐和姐夫感情可真好,洗個手也要黏黏糊糊地一起去?。”

    王秋彤笑起來,問:“剛才大驚小怪地喊什么,看?見什么了?”

    趙婷婷頓時臉又紅了,王秋彤以為小姑娘不會好意思說?,哪知道?趙婷婷瞅瞅窗外,壓著聲音做賊似的說?:“我姐躺那兒,我姐夫偷偷親她呢。”

    王秋彤噗嗤一聲:“哎喲,他倆可真是,帶壞小孩子?。”

    其實王秋彤也看?見過,有一次沈茉兒在晾衣服,傅明澤過去?幫忙,偷偷親了沈茉兒一下,她在灶間倒水,正好透過半開的窗縫看?到了。

    嘖嘖。

    中午吃的雜糧飯,三個菜,一個臘肉炒冬筍,一個紅燒蘿卜片,一個炒芥菜。

    這回吃的臘肉可不是沈茉兒從?寶庫里弄出來的,畢竟她家的臘肉也不能老是吃不完呀,這個臘肉是沈茵茵夫妻倆送趙婷婷過來的時候拿的。

    “我感覺我賴在你家吃了這么一段時間,身?上都長了點肉了。”王秋彤揪揪自己的臉說?,樂呵呵地,“我家里前兩?天給我寄肉票了,過兩?天麻雀市咱們?去?公?社逛逛吧,買點肉,再買點別?的。”

    城里吃肉也不容易,家里給她寄肉票也是很難得?的,王秋彤挺高興,準備到時候再買點不要票的豬下水,投桃報李,也請趙婷婷和沈家人好好吃一頓肉。

    傅明澤:“你倒是跟鄭嘉民?想一塊兒去?了,他也說?家里給他寄了點肉票,想要過兩?天買了拿來燒。”

    王秋彤臉色微變:“誰要跟他想到一塊兒去?啊!”

    沈茉兒挑了下眉,跟傅明澤對視了眼。

    等吃完飯王秋彤自告奮勇去?洗碗,趙婷婷感覺自己一個人在院子?里有點多余,就?也拎著桶幫忙提水去?了,沈茉兒問傅明澤:“王秋彤和鄭嘉民?怎么了,鬧矛盾了?”

    傅明澤搖頭:“不知道?,鄭嘉民?沒說?。”

    他現在不住知青點,對知青點的情況確實不太了解。當然,當初住知青點的時候,他其實也不怎么管其他人的閑事。

    等到麻雀市這天,沈家小課堂暫停開課,連著學了大半個月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一起上公?社去?趕集。

    知青點也有幾個人一起,鄭嘉民?,張志強,勾丹丹,還有不久前從?勞改農場被放回來的楊青青。

    石偉沒回來,只有楊青青被放了回來。

    其實本來她唆使石偉誣陷傅明澤也沒什么證據,理?論上是不會被關這么久的,只不過石偉大概是太過氣憤,抖摟了一堆她背后的奇葩言論,加上這年頭革委會辦事本來也不怎么講求真憑實據,于是最后楊青青還是被弄去?了勞改農場。

    細算起來,楊青青被弄去?勞改農場也就?幾個月時間,但是她整個人真是大變樣,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似的,又黑又瘦,而且性情大變,幾乎不怎么說?話,看?上去?陰沉沉的。

    劉二叔的驢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載過這么多人了,大家坐得?挨挨擠擠的,不少人都在歡快地討論著繡衣廠什么時候能夠開始上工。

    楊青青陰沉地看?了靠坐在一起的沈茉兒和傅明澤一眼。

    張志強羨慕地看?了沈茉兒一眼,他曾經不太看?得?起這個姑娘,可偏偏就?是這個姑娘,不但帶著村里的孩子?在全省比賽上獲了獎,甚至不過是去?省城參加個比賽,她竟然就?能說?服南省繡衣廠在柳橋公?社這樣的窮鄉僻壤建立分廠。

    說?是車間,張志強知道?,這天高皇帝遠的,其實跟分廠也沒什么區別?了。

    到農村這片廣闊的天地來作出知識青年應有的貢獻,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他曾經也是抱著這樣的理?想來參加下鄉的,哪知道?還不如一個普通社員。

    張志強的四?方臉上流露幾許惆悵。

    到公?社以后,一驢車的人四?散開來,其實說?四?散也不準確,大部分人都是往麻雀市的方向?走,只不過是原本挨挨擠擠地坐在一起,這會兒就?分散開了。

    王秋彤一把拽住沈茉兒的胳膊:“茉兒,咱們?一起。”

    趙婷婷正想去?拽沈茉兒的另一只胳膊,感受到旁邊傅明澤的視線,默默地退到一旁,走到王秋彤另一邊去?。

    鄭嘉民?走在傅明澤的另一邊,時不時側頭看?一眼王秋彤,欲言又止。

    傅明澤瞥他一眼,沒理?睬他。

    “你們?聽說?沒啊,麻雀市可能也要取消了,革委會那邊已經有消息透露出來了。”

    “什么,連麻雀市都要取消,那咱們?以后想弄點農副產品上哪兒弄去??這不是亂來嘛。”

    “哎喲,你不要命啦,敢說?這話?真取消了也沒辦法,反正趁著現在還有,能買就?多買點。”

    這倆人邊走邊快步往麻雀市走去?,其中說?要多買一點的,手里攥著一個大大的麻袋。

    “這么說?,咱們?也得?趕緊去?多買一點!”王秋彤馬上說?,“我還想著買點山貨干貨給我家里寄去?呢。”

    到了地方以后,王秋彤也不拽著沈茉兒了,一聲“分頭行動”,迅速地鉆進?了人群,鄭嘉民?馬上跟著說?了句“我也去?買點山貨”,就?也飛快地追了上去?。

    剩下趙婷婷看?看?前面鉆進?人群的兩?個,又看?看?旁邊的沈茉兒和傅明澤:“……”

    第64章 第64章 真,真有工作?!

    不知道是因為接近年?末了, 還是大家都聽說了麻雀市要被取締的事?情,反正今天麻雀市上人特別多,人擠人的, 一不小心鞋跟就要被踩掉。

    沈茉兒看了眼趙婷婷, 提醒:“自己的東西看牢了。”

    趙家把小閨女一個人留在?楊柳大隊,肯定也給了她錢的, 不拘多少要是被人偷了,這小丫頭怕是要哭鼻子。

    趙婷婷嚴肅地點點頭, 她身上有五塊錢

    呢,從小到大還是頭一回有這么多錢,她媽給她錢的時?候也說了,這是給她留著應急的, 平時?可?以花用一點, 但是不能亂花。

    本來?跟著沈茉兒和傅明澤她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還想說自己一個人到處逛逛呢,現在?想想,多余就多余吧,她一個人逛, 萬一有人搶錢呢?

    沈茉兒見趙婷婷乖乖跟在?身側就也不管了, 扭頭問傅明澤:“雖說離過?年?還早,但后面天氣冷了, 倒騰東西就更難了,麻雀市要是沒了, 想倒騰也沒地方倒騰, 你家里那邊要不要弄點東西寄過?去?”

    她爹前陣子又跑了一趟縣里,這回賣出去一個金鐲子,換回來?七百多塊錢, 家里暫時?是不缺錢了。

    傅明澤家里困難,寄錢肯定不行,但是東西是可?以倒騰一點的,尤其?鄉下東西便宜,不會讓人覺得?她家花錢大手大腳。

    傅明澤沉默兩秒,說:“行。”

    他爸媽其?實?已經被下放了,不過?因為事?先有所?準備,去的是他姥姥的老家,之前找人幫著寫?過?信來?,說就農活兒累一點,村里開大會要讀思想報告,被人掛牌子扔爛菜葉是沒有的。

    弟弟傅明濯跟著爺爺奶奶一起去了邊疆,他小叔在?那邊,是石油基地的工程師,邊疆鬧得?沒那么厲害,小叔又是技術專家,上頭有人護著,倒是也還行。

    姑姑則是跟姑父辦了離婚,不過?想法子也下放到了距離姑父他們部隊駐扎的海島不遠的村子了,姑父這個“前夫”偶爾能照拂著,目前也還行。

    一大家子人雖然天南海北的,但是至少離開了旋渦中心,都平平安安的。

    也就是說,他家現在?其?實?沒人在?首都了。

    不過?也沒事?,倒騰了東西,正好給天南海北的家人都寄一點,就是這個錢……傅明澤估摸著老丈人之前打的饑荒應該還沒全還上,琢磨著回頭得?找個借口拿點錢出來?。

    今天是買家多,賣家也多,三人一路過?去買了不少東西。

    基本上以干貨為主,像是筍干、果干、小魚干,還有個人賣山上采的金銀花和小菊花,也是曬干了的,沈茉兒也買了一大袋。

    后面碰見一個攤子賣自家做的布鞋,鞋底是絲瓜絡做的,布面是農戶自家紡的土粗布,瞧著有些粗糙,但是這種鞋子穿著舒服呀!別看沈茉兒會刺繡,做衣服也會,但是她還真是不會做鞋子。

    這年?頭布料難得?,哪怕是自己紡的土粗布,一般人也不舍得?拿出來?的,這種機會少有,沈茉兒馬上決定給家里每人都買一雙。

    賣鞋的大媽高興得?跟什么似的:“我家有親戚在?供銷社的,我讓他幫忙照供銷社賣的鞋子剪了鞋樣兒的,碼子保管準。我做鞋子是最拿手的,村里人不少都讓我幫著做呢,穿著保管舒服。”

    沈茉兒看向傅明澤:“你爸媽爺奶還有弟弟的鞋碼你知道嗎?”

    傅明澤:“……知道是知道,可?是買這么多,咱們哪里有這么多錢?”

    沈茉兒一噎,干笑道:“呵呵,是啊,咱們是沒錢,可?這不是麻雀市可?能要閉市了嗎,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咱們這次多買一點,后面就不用買什么了。爹給了我錢的,放心,夠的。”

    傅明澤張了張嘴:“行吧。”

    他老丈人之前好像說過?,徐衛國的錢不急著還,可?以明年?再說,估計也是因為這樣,最近發的工資都還在?手里吧……要說他老丈人在?窯廠是真的混得?開,短短時?間就實?現了入職、轉正、提干三級跳,他們那個科長還有求必應的。

    最后一共買了七雙鞋,九毛錢一雙,花了六塊多。

    小孩子的鞋碼沒有,傅明澤估計傅明濯也不愛穿布鞋,就說算了。

    本來?沈茉兒還說要給趙婷婷也買一雙,趙婷婷死?活不要,說她奶會做鞋子,回頭還能讓她奶幫著多做兩雙,沈茉兒見她這么說也就算了。

    趙婷婷也沒說謊,她奶是真的會做鞋子,做得不比這位大媽賣的差,他們村子在?山里,來?公社的機會很少,是真的不知道家里做的布鞋也能賣,一雙賣九毛錢呢,一個月要能做十雙,那不是就九塊錢了?

    她爹和哥哥偶爾獵到點野味拿下山來?賣,也只能掙個幾?塊錢呢。

    趙婷婷暗暗決定,等過?年?回家就央著她奶教她做鞋。

    “真是馬不知臉長,家里沒鏡子,就撒泡尿照照,就你家兒子的寒磣樣兒,姑奶奶能看得?上嗎?!”

    前方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沈茉兒微挑了下眉,還別說,這柳吟霜也是奇了,每次碰見她她好像都有各種各樣的“小意外”。

    傅明澤表情有些微妙:“好像是你那個初中校友?”

    沈茉兒失笑,想起傅明澤說柳吟霜精神?有問題應該去醫院好好檢查治療一下,她點點頭:“是她,咱們過?去看看。”

    柳吟霜是和她爺爺一起來?擺攤的,老爺子又做了幾?個竹編的箱子和精巧的竹籃,柳吟霜從山里采了點野柿子做成了柿餅,祖孫倆一早過?來?,已經賣出了幾?個籃子和兩斤柿餅。

    然后他們的攤子就被幾?個人圍住了,是他們隔壁大隊一戶姓邵的人家。

    這家生了四個女兒,最后才得?了個兒子,結果這獨苗卻是個傻的。眼看兒子到了成婚的年?紀,這家人就想在?十里八鄉找個正常姑娘做兒媳,這樣以后生的孩子沒準也能是正常的。

    他們家放出風聲愿意出兩百元的彩禮,這時?候農村一般人家彩禮也就二?三十,兩百簡直是“天文數字”,可?惜哪怕如此,也一直沒相著合適的姑娘。他們既然愿意出重金,那自然也想挑一挑,有些長相不行的或者是看上去愣頭呆腦的,他們根本不會考慮,于是一直沒挑著合適的。

    這不,正好柳吟霜摔了一跤以后性情大變,名聲也被她自己嚯嚯得?越來?越壞,這家人偷偷觀察了,覺得?這姑娘雖然性子潑辣、名聲也不太好,但是長相其?實?挺出挑,關鍵是腦子還挺靈光,于是直接就找人跟柳家提了親。

    柳吟霜的親媽早死?,她爹續娶了一個,后面生了一串五個娃,家里負擔非常重,柳吟霜能讀書讀到初中,都全靠柳老爺子編籃子、采菌子地弄點錢供的。

    老爺子性子溫和,柳吟霜她爹又是個軟慫的,老太太前幾?年?沒了以后,柳家基本就是繼母說了算。

    兩百塊錢把繼女嫁給個傻子的事?情,當然是好說不好聽,不過?柳吟霜的繼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她跟邵家提出來?,讓邵家給柳吟霜弄進公社做臨時?工,邵家前頭幾?個女婿都在?公社,這點事?情肯定能辦到。

    聽說能給解決工作問題,原本反對的柳父也遲疑了,加上繼母成天吹枕頭風,說什么“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男人雖然蠢笨一點,但是婆家條件好,自己又有工作,日子不過?得?比誰都滋潤”,又說什么“她做大姐的條件好,以后也能多幫襯幫襯后面五個小的,她現在?在?家因為弟弟多吃個雞蛋都要跟我打一架,以后去了邵家雞蛋還不是天天隨她怎么高興怎么吃”……就這么的,柳父也被說動了。

    別看公社成天宣傳什么婚姻自主、父母不得?干預子女婚姻自由,實?際農村人心里子女的婚事?還是父母說了算的,柳父也是這么個觀念,于是也不跟柳吟霜說,就應下了邵家的提親。

    柳吟霜當然不干。

    柳老爺子也不同意,家庭條件再好,嫁個傻子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再說,他孫女兒長得?齊頭整臉的,憑什么要嫁給個傻子?

    但是柳父就跟被下了降頭一樣,鐵了心要結這門親事?,加上強勢的繼母,家里益發雞飛狗跳,后面柳吟霜被逼得?沒辦法,直接包袱一卷找社員租了一間破房子,搬出來?了。

    沒多久,柳老爺子也受不了兒子兒媳,當然,也是不放心孫女兒一個人住在?外面,就也跟著搬了出來?。

    爺孫倆住在?外面,自己掙工分自己過?日子,想方設法地趕集掙點錢,日子磕磕絆絆地倒也過?下來?了。

    把老父親和親閨女都逼得?住去了外頭,柳父就想說還是算了,柳

    吟霜的繼母卻不肯,不說兩百塊的彩禮錢,攀上這門親事?,自家那幾?個小的,以后甭管是上學還是招工,都能多一條路。

    不過?她做繼母的倒是不好明著逼繼女,只是給姓邵的那家人出了主意,讓他們給老頭兒和賠錢貨的攤子生意給弄黃了,到時?候他們一老一小沒了收入,靠大隊的幾?個工分可?活不下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到時?候在?外頭過?不下去,他們還不得?乖乖地答應這門親事??

    所?以說其?實?這次也不是姓邵的一家子第一次來?搗亂了,之前的麻雀市他們也來?了好幾?次,每回都是一堆人圍在?柳吟霜他們的攤子前,看著是和和氣氣地勸她答應婚事?,實?際既壞了他們的生意,又給柳吟霜的名聲雪上加霜。

    柳吟霜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現在?這么一鬧,十里八鄉怕是都沒人敢娶她了,她就算現在?不答應婚事?,等回頭嫁不出去,還不是照樣得?答應這門婚事??

    邵家的人覺得?柳家那娘們兒真是給他們出了個好主意,回頭柳吟霜名聲更差嫁不出去,他們家沒準也就不用出兩百塊錢的彩禮了。

    當然,他們想得?是挺好的,就是這個柳吟霜,也真是個硬茬啊!

    每次他們過?來?,都會被她罵得?狗血淋頭,有時?候甚至會直接打起來?。

    邵家的男人都覺得?給兒子/侄子/弟弟找這么個媳婦兒,以后還不得?吃虧?

    但是邵家的女人都不這么覺得?,他們家其?實?整體就是有點女強男弱的,媳婦兒強勢一點怕什么,有婆婆和姐姐們看著呢,她還能翻了天去?再說,一個已經是傻的了,娶個媳婦兒如果又是軟性子的,別說在?家怎么樣了,以后還不得?被外人給欺負死??

    至于會不會欺負男人,只要結了婚上了床,還怕女人不老實??

    邵母也是練出來?了,哪怕柳吟霜破口大罵,她眼睛都不眨,說:“你爹娘說你脾氣差,還真是一點沒說錯,你看看你這樣,只會讓自己的名聲越來?越差,要不是我們家孩子看中了你長得?不錯,你這個媳婦兒我還不太滿意呢。不信你十里八鄉地問問去,看誰愿意娶你?我家可?是出兩百塊錢的彩禮,還給安排一個臨時?工的工作呢,你問問大伙兒,這樣的條件,多的是人愿意嫁。”

    柳吟霜白眼一翻,怒道:“那你找愿意嫁的人去啊,你堵我這里做什么,媽的,你們次次跑來?壞我生意,真以為老娘好欺負是不是?!”

    柳老爺子黑著臉,手指微微顫抖,說:“沒你們這樣,孩子不嫁你們家,你們趕緊給我走!”

    邵母叉著雙手,居高臨下說:“老爺子,你不是孩子的父母,這事?兒你做不了主,她爹娘都答應了的事?情,你說你這么攔著又是何必呢?難道人家做父母的不疼孩子,倒是你這個做爺爺的疼?人家也是替孩子好好考慮過?的,我家條件好,家里就這么一個獨苗,嫁進來?可?真是只管享福了。你年?紀大了老糊涂了,我也不怪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柳老爺子氣得?直發抖,一輩子與?人為善、老實?巴交的老人,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愣是說不出反駁的話,偏偏心里又著急,頓時?一張臉憋得?通紅,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柳吟霜被嚇到了:“爺,爺,你沒事?吧,你可?別嚇我。”

    使勁地給老爺子拍背順氣,她是真怕老爺子被氣出個好歹來?。

    其?實?邵家這個事?情上輩子也發生過?,她那時?候唯唯若若的不敢反抗,只能天天躲在?村口的小樹林里面哭,后來?不知怎么的邵家那邊就放棄了,話說得?也漂亮,說是結婚都是要你情我愿的,她既然不想嫁,他們也不勉強,后面沒多久他們家好像跟另一個村子的一戶人家結了親家。

    也正因此,柳吟霜鬧歸鬧,心里是一直覺得?邵家應該過?不多久就會找借口回了她繼母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上輩子那個時?間都過?去了,邵家卻還在?糾纏她。

    柳吟霜心里煩躁,一次比一次罵得?厲害,邵家人卻跟沒感?覺似的,也不干別的,就是給她搗亂。

    這回看到爺爺被氣得?都快撅過?去了,柳吟霜終于忍無可?忍,操起一旁的扁擔就往邵母身上砸:“莫名其?妙,滾,你們給我滾!”

    邵母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扁擔,斥道:“說話就說話,你怎么動手?要不大家都說你這孩子不講理?呢,我們好心好意想跟你家結親,做長輩的親自一趟趟跑來?勸你,你看看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旁邊不明真相的人忍不住勸:“哎喲,人家出兩百塊彩禮,還給安排工作呢,這么好的條件,爹娘都同意了,你說你倔什么,爹娘還能害了你不成?”

    “我看這幾?個同志挺講理?的啊,人家都好聲好氣地跟你講道理?呢,你這姑娘怎么就動起手了呢?老爺子,你趕緊勸勸孩子吧,咱們做長輩的可?不能由著孩子的脾氣來?,還有,年?紀大了容易左性,還是得?多聽兒子兒媳的,可?不能幫著孩子鬧騰父母。”

    也有知道柳吟霜的,故意夾在?人群里起哄:“誰不知道松樹大隊的柳吟霜啊,弟弟多吃一口雞蛋都能在?家鬧起來?的,大隊少記一個工分差點沒拆了大隊部的大門,哎喲,這種母老虎,居然還有人愿意出兩百塊錢彩禮娶進門呢,嬸子,你這回頭怕是得?后悔啊!”

    “什么,娶柳吟霜要兩百塊彩禮,媽呀,這是有錢燒的啊!”

    “有人娶就不錯了,人家這還親自過?來?勸呢,知足吧!”

    ……

    也有人覺得?現在?都講婚姻自由,人家姑娘不想嫁,這么逼人家做什么。但是考慮到這人是赫赫有名的柳吟霜,這些人也沒敢多嘴,聽說這姑娘一點不講道理?的,回頭幫著說話沒準還被人埋怨呢。

    再說,大家都一邊倒地支持邵家人,人云亦云容易,跟這么多人對著干,不少人都沒這個勇氣,只能自我安慰,結婚不結婚的,別人的事?情,自己何必多管閑事??

    柳吟霜氣得?雙眼通紅,偏偏邵家人什么都沒做,她就算想找派出所?的人報案都沒理?由。

    真就是癩、□□跳到腳背上,不咬人但惡心人。

    “是啊,有人娶就不錯了,為什么這家人還愿意出兩百塊錢這么高的彩禮呢,還答應給人安排工作,娶個仙女兒也不過?如此了吧,難道這戶人家都是傻子不成?”

    嘰嘰喳喳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起哄的人一愣,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就喊:“可?不是,你家是不是傻,這么好的條件,咱給你們另外介紹一個唄?”

    “這位同志你可?別忙著介紹,你看看這幾?位大伯大嬸像傻子嗎?他們可?不傻,他們愿意出這么多錢,那是因為他家的兒子是個傻子。兩百塊錢嫁個傻子,這買賣可?不劃算。”

    現場安靜了一瞬,有人嘀咕了聲:“要是再有個工作其?實?也劃算的。”

    這年?頭工作比錢重要,甚至可?以說,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邵家人本來?還有些生氣有人當眾戳穿他們,要知道他們一直都是含糊地說自家那個看中了柳吟霜長得?好,就算柳吟霜說他們家那個是傻子,他們也可?以說她是不想嫁故意污蔑的,她名聲不好,也未必有幾?個人信她的。

    但是別人說就不一樣了,尤其?是說話的還是個長得?很漂亮、看著有些文化的女同志。

    不過?聽見旁邊的人嘀咕,他們又不太生氣了。

    他們家的孩子傻又怎么了,他們家條件好啊,要錢有錢,要工作有工作,要不是想挑個好的,想嫁他們家的多著呢。

    “要是再有個工作,你可?能是會覺得?劃算,但是柳吟霜同志可?不會覺得?劃算,她自己馬上就要當工人了,怎么會稀罕這么個臨時?工的崗位?”

    “什么,柳吟霜馬上要當工人了?!”

    人群轟地一下炸了。

    大家一下子就把邵家人給擠開了,紛紛湊過?去問:“什么工作啊,咱們公社最近有招工嗎,是紡織廠在?招工了嗎?”

    比起八卦,大家還是對招工信息更感?興趣。

    柳吟霜一臉茫然,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沈茉兒,張了張嘴,一時?竟然沒能發出聲音。

    她想問沈茉兒為什么會幫她說話,她想問沈茉兒為什么要說她要當工人了,但是喉嚨像是哽住了,發不出聲音。

    她可?以對著邵家人破口大

    罵,對著幫她說話的人,卻慌亂地不知道應該怎么應對。

    說話的人正是沈茉兒,她笑了笑,走過?去從兜里掏出幾?顆糖放進柳吟霜的手里:“上次我去你們大隊喊你吃喜酒結果你不在?,我給你家鄰居留了口信兒的,你后面怎么沒來??”

    柳吟霜張了張嘴,鄰居自然是給她傳了信兒的,只是她自己本來?就因為邵家的事?焦頭爛額的,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名聲,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最后是讓楊柳大隊趕驢車的大爺給沈茉兒帶了一條枕巾做隨禮。

    “喜酒沒喝到,這是喜糖。”沈茉兒笑笑說,“你明天來?一趟我家吧,咱們到時?候再具體說說工作的事?。”

    柳吟霜一下瞪大了眼睛。

    真,真有工作?!

    第65章 第65章 小明怕是夜里睡覺都要笑醒(……

    “表姐, 你真要招那個姐姐啊,怎么?我聽旁邊的人都說她脾氣暴躁、名聲也不好,回頭不會給你惹麻煩吧?”往回走的時?候, 趙婷婷操心?地問。

    沈茉兒笑道:“可能會惹一點麻煩, 不過她有她的長處。”

    她自己是穿過來的,對這個世界很多東西不了解, 柳吟霜就不一樣了,柳吟霜知?道這世界未來的發展, 而且她這個人雖然脾氣暴躁,但是看得出來,她很孝順她的爺爺。

    一個人有軟肋,又被逼到了險境, 這時?候有個機會能掙錢過好日?子, 她肯定會努力的。

    傅明?澤拎著買的東西先去驢車, 沈茉兒領著趙婷婷又去了趟供銷社?,買了些油鹽醬醋和糖果點心?,剛好有新上的雞蛋糕,貴但不要票, 沈茉兒稱了兩斤, 當場就跟趙婷婷一人一個分?了吃。

    趙婷婷看得目瞪口?呆,她是聽她媽沈茵茵嘮叨過的, 說小舅家里連著蓋了房子辦了喜酒,外面打了不少饑荒, 讓她在小舅家時?要有點眼力見。

    但是她過來這段時?間, 發現小舅家伙食其實比一般人家都好,不過小舅也說了,他們上回被搶了糧食可是差點餓死了的, 現在別的不說,吃上面肯定不能虧了自己的。

    趙婷婷看看小舅家置辦得越來越齊全的東西,撓撓頭,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不過都差點餓死了,想法變了也不奇怪。

    等?她倆回到驢車上,大部分?人也都回來了,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估計是都聽說了麻雀市可能要被取締,所以哪怕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也盡量多買一點了。

    王秋彤和鄭嘉民也回來了,鄭嘉民手里提著一大塊肉,非常的引人注目,不過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條件不錯,也不奇怪。

    等?一車過來的人都齊了,劉二叔剛準備趕車走人,遠遠的突然來了一輛自行車:“劉二叔,劉二叔等?等?我!”

    是沈玲玲。

    張俊良把她放下就騎車走了,沈玲玲拎著個袋子坐上驢車,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愣是擠在了沈茉兒和趙婷婷的中間:“婷婷,你往邊上再挪挪,給姐多讓點地方出來。”

    她摸了摸肚子,瞥了沈茉兒一眼,說:“姐身體不太方便,可不能擠著了。”

    雖說本地有個說法是懷孕三個月內不能對外說,但是不知?道沈玲玲是不在意?這些“封建迷信”還?是怎么?的,一個多月剛發現懷孕就跑來跟沈茉兒說了。

    話里話外都是女人掙那么?多錢做什么?,養兒育女才是正經?事,把沈茉兒和程濤都聽呆了。

    是的,她是在村小辦公?室說的這事兒,程濤也在。

    沈茉兒差點都要懷疑沈玲玲的高中畢業證書是假的了,這思想,比她這個“古代人”還?要“封建”。

    沈玲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從懷孕以后?,好像就找回了優越感,天天在沈茉兒面前昂首挺胸的,時?不時?就要問她懷沒懷上。沈茉兒倒是一點不在意?,傅明?澤偶爾聽見過幾次,次次都黑了臉。

    他倆是不急著要孩子,尤其第九車間還?沒在建,前前后?后?一大堆的事兒,但是沈玲玲這樣天天跑來問,傅明?澤就不太舒服,每聽見一次,夜里就要鬧騰沈茉兒到后?半夜。

    沈茉兒翻個白眼,往傅明?澤那邊靠了靠,偷偷在他手心?里摳了摳,算是安撫一下傅知?青。

    傅知?青睨她一眼,扭頭當沒看見沈玲玲這個人。

    誰都沒想到的是,張志強突然喊:“劉二叔,停一下,我下車,我走回去。”

    劉二叔茫然地扯了扯韁繩:“啊?”

    車子慢下來,張志強就直接從驢車上跳了下來,堅定地說:“我走回去。”

    他今天去公?社?可不是去買東西的,他前陣兒運氣好在山上弄到兩只野兔,悄悄請村里最熱心?的陳大媽幫他給拾掇晾干了,今天是來寄給家里的。

    所以別人回程都是大包小包的,張志強卻?是兩手空空,就算走回去也不費事。

    車子往前走了一段,有人悄聲嘀咕:“這張知?青還?真是有情義啊,都鬧成這樣了,他還?給沈玲玲騰位置呢。”

    沈玲玲馬上說:“關嬸子,你可別亂說,回頭傳到我家俊良耳朵里。”

    關嬸子撇撇嘴,不吭聲了。

    沈玲玲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還?是美滋滋的,哪怕嫁人了,她這魅力依然不減,張志強嘴上不說,心?里多半還?是惦記她的。

    沈玲玲不知?道的是,當天晚上鄭嘉民在沈茉兒家大吃大喝了一頓后?,回到知?青點就八卦地問了張志強,是不是對沈玲玲余情未了。

    結果張志強臉一黑,說:“我那是不愿意?跟那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坐同一輛驢車!”

    擲地有聲。

    鄭嘉民感慨半天,張志強竟然都能幡然醒悟。

    沒過多久,學校開始放寒假了,天氣雖然越來越冷,孩子們卻像是一點都不怕冷似的,成天從村頭跑到村尾,從村東跑到村西地瘋玩,大人們則更加地忙忙碌碌。

    地里的活兒雖然不多,但是每天還?是要花時?間去拾掇一下,此外就是準備過冬的糧食、柴火和衣服。家里有人在學刺繡的,就會更忙一點,畢竟少了一個主?要勞動力,其他人就得多承擔一些。

    南省繡衣廠第九車間也早開始動工建設,甚至縣里還?特別撥了一筆款子,趁著年前給柳橋公?社?到縣城的路也修了修。澆水泥路或者鋪柏油馬路是不可能的,縣里沒有這么?多錢,就是在原有的黃泥路的基礎上弄點石子搞得平整一點。

    不過沈茉兒倒是一直沒去過工地。

    第九車間未來的車間主?任毛建鑫和另一個副主?任金彩飛都已經?到崗,沈茉兒跟他們見過面,倆人都挺客氣,不過沈茉兒也明?顯能感覺到這倆人對她這個“地頭蛇”的忌憚。

    沈茉兒問一句廠房建設方案,他們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其他,總之就是廠里已經?出了詳細的圖紙方案,江北縣也有人專門?協助工作,完全不需要沈茉兒操心?什么?,讓她只要等?著廠房建好開工就行。

    千里迢迢跑到江北縣來工作,倆人又都是三十?來歲正當壯年,想也知?道是奔著前程來的,沈茉兒估計這倆人是怕被她架空了撈不到實權,所以想在廠房建設的初期,就牢牢把握主?動權。

    正好,她其實一點都不想操心?這些。

    天氣冷了以后?,她都不愛出門?了,就連她爹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是唉聲嘆氣的。

    雖說有自行車吧,可冬天那西北風刮的,騎自行車比走路還?要冷,每天上下班沈紹元真是苦不堪言。

    沈茉兒非常同情她爹,想她爹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哪里吃過這種苦頭啊,一開始沒買著圍巾手套的時?候,天天回家手都凍得通紅,后?面終于買著了圍巾手套才算好一點,可也冷啊!

    同情之余,沈茉兒更加堅定了不去看工地的想法,萬一她去了,回頭讓她天天去怎么?辦?

    既然毛建鑫和金彩飛兩個工作熱情這么?高漲,那這事兒就全權交給他們就行,反正她是負責人事和業務的嘛,她在家把人培訓好不就得了?

    經?過兩個多月的集中練習,楊柳大隊這批人的學習進度也明?顯拉開了差距,慢一點的只能算是打了個基礎,快一點的倒是

    已經?學得有模有樣。

    對了,這段時?間學刺繡的人又多兩個。

    一個是柳吟霜,她那天在麻雀市跟沈茉兒碰見后?第二天就跑來了,聽沈茉兒說讓她學刺繡當繡工,她當時?表情其實不太情愿,不過后?面咬咬牙還?是答應了。

    等?她開始學,沈茉兒才明?白她當時?為什么?不太情愿,實在是這人在這方面屬實是沒什么?天賦,最簡單的東西,別人學一天就能學會,她卻?愣是學了三天才磕磕絆絆地學了個七八成。

    不過哪怕學得非常艱難,柳吟霜也還?是咬著牙每天一大早就跑來楊柳大隊。

    還?有一個是巧姐,那天在公?社?,沈茉兒和趙婷婷去了供銷社?,傅明?澤把東西放去驢車以后?,就去了趟紡織廠廠區宿舍。他在麻雀市沒看見保哥,就去巧姐那兒找他,準備讓保哥幫著把沈茉兒買的那些東西寄給他家里人。

    結果到了巧姐家才知?道,保哥之前在鄉下收東西的路子斷了,有人眼紅給他們舉報了,人倒是沒被逮住,可他們這回收的貨全被扣住了,損失慘重不說,原先跟著保哥一起干的幾個人都被嚇破了膽,堅決不肯再干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巧姐這邊干不成了,保哥的買賣也做不了了,這一下子倆人都有些麻爪。

    積蓄肯定是有的,但是坐吃山空,后?頭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傅明?澤回頭跟沈茉兒說了這事,沈茉兒就建議巧姐也到楊柳大隊來學刺繡。總歸先學學,看看有沒有天賦,如果廠房建好的時?候考核能合格,就能進廠子當工人。

    巧姐倒是跟柳吟霜正好相反,她本身縫縫補補就挺擅長,簡單的衣服也會做,學刺繡的進度也非常快。

    沈家小院每天熱熱鬧鬧的一群女同志,大家不止學繡花,看到沈家有什么?活兒,搭把手就幫著干了,像是年底大掃除啦,這個洗那個洗啦,沈茉兒沒干幾下就被人把活兒給搶走了,沈茉兒讓大家不要這么?客氣,這些人還?不干,都說沈茉兒這樣手把手地教她們,其實就是她們的師傅了,學徒給師傅家里干活還?不都是應該的?

    干活還?不夠,年前這段時?間,她們還?時?不時?地往沈茉兒家里送東西,什么?自家做的豆腐啦,自家腌的蕎頭啦,自家曬的菌菇干筍干啦,自己做的番薯粉絲啦,你一把我半斤的,攏在一起數量非常可觀,反正沈家一家三口?過個年是綽綽有余了。

    同一時?間,西邊某省尹家村。

    傅致遠蹲在地上使勁兒往灶洞里扇風,灶洞里卻?還?是不斷冒出滾滾的濃煙,他嗆得直咳嗽,眼鏡上起了一片霧氣。

    尹秀雯從鋪著稻草的木板床上起來,揪了一把稻草走到外面,一邊捂著嘴咳嗽一邊說:“行了,你歇會兒,我來燒。”

    傅致遠看她拿火鉗夾了兩塊柴出來,又把稻草塞了一點進去,灶洞里很快亮起了火光,煙也立馬少了,忍不住說:“飲鴆止渴。”

    前兩天下了雨,他們堆在茅草房外面的柴被打濕了,這兩天每次一生火都濃煙滾滾的。

    鋪床的稻草倒是干的,能引火,可他們總共就這么?一點稻草,都拿去引火了,回頭直接睡床板嗎?夜里還?不得凍死。

    “那也只能先顧著眼前了。”尹秀雯邊說著邊往鍋里下切好的番薯條。

    這時?茅草房外面突然有人低聲喊:“老傅?”

    傅致遠打開門?,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抱著一包東西走了進來,這是尹秀雯娘家的遠房堂哥叫尹占林,他一進來就隨手把門?給關了回去,說:“南省寄東西來了。”

    尹秀雯眼睛一亮,忙往衣服上擦了擦手,疾步上前:“有信嗎?”

    尹占林笑了起來:“你自己拆了看才知?道呀。”

    尹秀雯拿了包裹,看到上面寄件人寫的是南省陵江市江北縣柳橋公?社?陳增保,從床底下摸出一把剪刀小心?給包裹拆了。

    東西不少,兩雙布鞋,兩條棉褲,還?有一些魚干筍干番薯干什么?的,尹秀雯翻了翻,從一只布鞋里頭找出張小紙條,上面的字不是她兒子的字,歪七扭八的,估計是增保那孩子寫的。

    先問他們最近怎么?樣,然后?說自己那邊今年豐收,又說鄰居小明?結婚以后?小日?子過得不錯,老丈人三代貧農,運氣好進了社?辦窯廠當了干部,媳婦兒更厲害,教村里孩子畫畫在省城拿了獎,接下來又要進國營工廠了,娶到這樣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婦兒小明?怕是夜里睡覺都要笑醒,自己每每想起都非常羨慕云云。

    尹秀雯失笑,仔細看過一遍就把信遞給了傅致遠。

    尹占林好奇道:“你們家這世交倒是有情有義,這種境況還?敢給你們寄東西。”

    尹秀雯眼神閃了閃,隨即笑道:“可不是,雖說是救命的恩情,可這種境況還?能記著我們也是難得了。就像堂哥你,幫著我們收東西也是擔著風險的,我們也真是感激,要不是你和堂姑他們幫襯著,我們這日?子才真是難。”

    她在寄來的鞋子里摸了摸,從一只鞋子里摸出卷起來的五十?塊錢,拿了五塊錢遞給尹占林:“給孩子買糖吃。”

    尹占林連連擺手:“那怎么?使得,你們也難,好容易人家給你寄了點錢,你們自己留著用。”

    尹秀雯把錢塞進他口?袋里:“以后?麻煩堂哥的事情還?多著呢,再說這是給孩子的,可不是給你的。”

    倆人推讓了一番,尹占林還?是收了,尹秀雯又把收到的魚干給他分?了一點,尹占林頓時?更不好意?思,臨走時?說:“我明?天悄悄給你們抱點稻草來。”

    畢竟尹秀雯是下放回來的,雖然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他們沾親帶故,但是幫襯也不能明?面上幫襯,再說村里窮,能幫襯的其實也有限。

    等?尹占林走了,夫妻倆才坐在床板上嘆了口?氣。

    小兒子那邊雖然不通音訊,但是想來跟著爺奶小叔肯定是沒問題的,大兒子這邊前后?來了三回信了,上一回來信的時?候說準備結婚,把傅致遠和尹秀雯都給嚇了一跳,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夫妻倆都以為以傅明?澤的個性,哪怕臨行前家里人都殷殷囑咐,讓他看情況就在鄉下成個家,可傅明?澤多半是當耳旁風的,沒準過個五年十?年的,還?是光棍一個。

    可萬萬沒想到,他插隊才一年,竟然就結婚了。

    而且這死孩子,每次信都寫得極為簡短,前面那封只說了一句準備結婚,別的什么?也沒有,傅致遠和尹秀雯差點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村里著了人家的道兒,被人強迫的了,這陣子一直都提心?吊膽的。

    幸好,這又來了第二封信。

    “看來兒媳婦很優秀,又漂亮又能干。”尹秀雯欣慰道。

    傅致遠推推眼鏡,露出懷疑的表情:“你說傅明?澤不會是仗著一張臉長得不錯,在柳橋公?社?吃上軟飯了吧?我怎么?瞧著不對呢,老丈人是社?辦廠里的干部,媳婦兒應該是當老師的,接下來還?要進國營工廠,這在農村是很好的條件了。”

    他們自己現在也在農村,農村的情況大致也是了解的。像是這個尹家村,村里在公?社?上班的只有四個人,其中三個是臨時?工,一個正式工還?是因為家里親戚在公?社?當干部,托關系給他弄進去的。

    能進公?社?當工人的,都是初中學歷以上的年輕人,甚至都是男娃,還?真沒見過誰家父女倆在公?社?當工人的。

    父女倆都有工作,那不應該是住在公?社?的嗎,傅明?澤又是怎么?跟人搭上的?

    尹秀雯很想說不可能,她兒子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拿出那封信又仔細看了幾遍,不得不承認丈夫的懷疑其實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傅明?澤不是插隊裝窮去的嗎,一個窮知?青,人家圖他什么??

    只能是圖他這張臉。

    尹秀雯想了想,圖他長得好,就圖他長得好吧,能靠著一張臉哄來個兒媳婦,她也很滿意?了:“你說說,幸好我給他生了張好看的臉!”

    夫妻倆感嘆了一會兒,起身收拾傅明?澤寄來的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心?里覺得隱隱有些怪異,他們這算是跟著兒子一起吃上了軟飯?

    千

    里之外的邊疆。

    傅泊遠拎著個包裹走進院子,正在院子里曬太陽的老太太抬了抬眼:“喲,這是哪兒寄來的?”

    傅泊遠等?走近了才說:“南省柳橋公?社?寄來的。”

    老太太立馬站了起來,跟著小兒子就往屋里走,嘴里嘟嘟囔囔:“是明?澤吧,是明?澤寄來的?這孩子,早也不說寄個信來,怎么?突然寄了這么?大個包裹過來,快快快,趕緊拆開了看看,有沒有信。”

    包裹拆開,跟寄尹家村的東西差不多,信也是保哥寫的,不過比寄尹家村的信要長一點,拉拉雜雜地把傅明?澤結婚的事說了一遍,又具體地描述了沈茉兒帶學生參加比賽獲獎和拉了南省繡衣廠到柳橋公?社?建車間的事情,總之就是把沈茉兒好好地夸了一通。

    老太太還?不知?道大孫子結婚的事,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問傅泊遠:“這信里的小明?是明?澤?不會是增保那孩子胡說八道逗咱們開心?的吧?”

    傅泊遠哭笑不得:“應該不至于,不過這信確實寫得挺詼諧的。”

    老太太喊起來:“老頭子,老頭子你過來,明?澤結婚了!”

    另一間屋里正給三個孫輩講故事的傅老爺子側頭聽了一會兒,皺眉說:“我這耳朵出問題了,你們奶奶說什么?呢,我竟然給聽成明?澤結婚了。”

    傅明?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本書,抬頭看了爺爺一眼,淡定說:“爺爺你沒聽錯,奶奶說的就是大哥結婚了。”說著站起來:“咱們看看去吧。”

    傅老爺子第一反應:“怎么?可能,你們奶奶老糊涂了。”

    幾分?鐘后?,對著老太太從包裹里找出來的照片,傅老爺子扶了扶老花鏡,難以置信地:“竟然真的結婚了?!”

    老太太笑瞇瞇地:“姑娘長得俊著呢,漂亮又能干,增保羨慕得不得了。”

    傅泊遠補充說:“家里成分?好,三代貧農,丈母娘走得早,就父女倆相依為命,老丈人是社?辦廠的宣傳科干事,他媳婦兒一開始是民辦教師,去省城比個賽跟南省繡衣廠搭上了,人家看上她的手藝,特意?在柳橋公?社?建了個車間,廠房建好他媳婦兒就是車間副主?任。”

    “南省繡衣廠是出口?創匯單位吧,我記得還?是國禮制造單位。”傅老爺子蹙眉想了想,說。

    傅泊遠:“沒錯,我大學有個校友就是那個廠的,是南省的重點企業。”

    傅老爺子嘖地一聲:“這姑娘看上傅明?澤什么??”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上他長得俊唄,咱們明?澤別的不說,長得是真好,我就說,憑著那張臉,他也能給自己找著媳婦兒,你們瞧瞧,這不就找著了?”

    傅老爺子:“……”

    傅泊遠笑了起來:“媽,明?澤除了長得好,也是個很優秀的孩子。”

    老太太已經?高高興興地拿了鞋子在試,隨口?敷衍:“優秀的優秀的,我們家明?澤從小就聰明?,又聰明?又長得好,還?會自己給自己找媳婦兒,可不優秀?哎喲,這鞋子穿著舒服,大小也剛剛好,可真不錯。養孫子有什么?用,還?是孫媳婦兒好,這些東西鐵定是孫媳婦兒挑的。”

    傅老爺子默默拿過鞋子試了試,嗯,大小合適,穿著也舒服,吩咐小兒子:“趁著年前給那孩子寄點東西。”

    傅泊遠笑道:“行。”

    這是都對孫媳婦兒挺滿意?啊!

    第66章 第66章 過年啦~

    臘月二十二開始, 沈家小課堂就停課了。

    過?年?的氛圍已經非常濃了,雖說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不過?也正因此, 過?年?才顯得尤其重?要, 平時?已經摳摳搜搜的了,過?年?的時?候, 就算再窮的人家,也得想法子弄點平時?舍不得吃的吃食。

    而條件好一點的人家, 除了弄吃的,還得置辦東西,甚至做一兩件新衣服。人人都做新衣服是?不可能的,每年?輪流著做一兩件, 還是?可以的。

    公?糧早都上交了, 任務豬也上交了, 大隊會計一早就算好了錢,今年?他們大隊收成不錯,豬養得也肥,一個工分能值五分二厘, 比上一年?四分四厘可是?多出了不少。

    大隊也不磨嘰, 臘月二十三這天就把錢給分了,同時?還分了點糧食。糧食秋收后其實已經分過?一次, 但是?過?年?嘛肯定是?不一樣的,多多少少分一點, 也算是?添添喜。

    沈茉兒他們家也分到了, 畢竟原主父女倆干了半年?多,沈紹元也干了一陣兒,而且他們家還多了個干滿了一整年?的傅明澤, 照工分算下來是?能拿兩百多塊錢的,不過?之前蓋房子和沈茉兒結婚,沈紹元都跟大隊打了饑荒,七七八八扣除掉,最后他們家領到了八十九塊錢。

    辛辛苦苦一整年?最后就剩八十九塊錢。

    就這,在?整個楊柳大隊其實都算多的了。

    別看有些家里壯勞力多掙的工分也多,這種?一般家里孩子也多,吃飯花銷的多了,年?成不好的時?候,別說跟大隊領錢了,沒準還得反過?來倒欠大隊口糧錢。今年?算年?成好的,能領個幾?十塊錢,都樂得不行了。

    分了錢以后,陸陸續續地就有人往公?社趕。之前都說麻雀市要被取締,后面好像是?考慮到過?年?,仍舊還是?開著,而且臘月底這幾?天更是?天天開市,只?不過?據說等?年?后就會正式關閉。

    沈茉兒和傅明澤又?跑去湊了次熱鬧,各自偷摸買了些東西,然后就到了臘月二十五大隊殺年?豬這天了。

    沈紹元還是?要上班,一大早吃過?早飯就走了,沈茉兒正準備拿了掃帚掃地,毛毛領著一群熊孩子沖到了小院門口,大喊大叫:“茉兒姐姐,我奶讓你拿個搪瓷缸子去接豬血,每戶能分到一碗豬血,豬血豆腐可好吃啦,可嫩啦!”

    沈茉兒放了掃帚,進灶間拿了個搪瓷缸子。

    像這種?時?候他們人口少的家庭就占便宜了,豬血就那么?一點,不可能按人頭分,那就只?能按戶分。村里有的人家幾?代同堂,一戶人家幾?十個人也只?能分一碗,每人分一口都夠嗆,他們家統共三個人,分到一碗豬血,等?于?加了一碗瓷實的菜。

    傅明澤在?大隊部?的井邊洗衣服,沈茉兒站在?路口喊了聲:“傅知青,看殺豬去不去?”

    傅明澤穿著件破了個洞的毛衣,正打水往搪瓷盆里倒,嘩啦啦的水聲里,他抬頭看了眼拿著搪瓷缸子一臉興致勃勃的沈茉兒,忍不住笑了聲,說:“你先過?去吧,我馬上洗好了,隨后就來。”

    沈茉兒馬上說:“行,那我跟他們先走了,你快點來。”

    牽著毛毛的手樂顛顛地走了。

    一群熊孩子喊著“殺豬啰殺豬啰”,歡呼雀躍地往前跑,沈茉兒也笑著加快了腳步。

    傅明澤嘖了聲,瞧她高興的,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他伸手進搪瓷盆冰涼的水里快速地揉搓衣服,很快洗好了衣服,拿回小院晾在?竹竿上。

    那邊沈茉兒跟著一群熊孩子到了曬谷場,豬早被綁在?殺豬凳上嗷嗷叫,殺豬凳旁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沈茉兒瞧著熱鬧,不過?也怕走近了臟,就站在?人群外,毛毛自告奮勇,拿著她的搪瓷缸子就往里面擠,沒多久,沈茉兒就聽見他并不遜色于?豬叫聲的大嗓門兒:“奶,奶,這是?茉兒姐姐家的!”

    周招娣站在?沈茉兒身旁,嘀咕:“毛毛的嗓門兒可真大。”

    沈茉兒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問:“楊大妞這兩天沒喊你干活?”

    周招娣仰頭笑了笑,并不因為沈茉兒問她這個而感到不高興,她知道沈老師是?關心她,小得意?地說:“我把該干的活兒都干了,她怕我偷吃,灶間的活兒不叫我干,我就清閑了。”

    這孩子原先畏畏縮縮的,這半年?來變得越來越外向

    ,也不知道是?畫畫比賽得獎給了她自信,還是?成天跟著竄天猴一樣的毛毛,變得調皮起來,也可能都有吧。

    楊大妞肚子很大了,估計生之前也沒力氣管她,但是?等?明年開春楊大妞生了孩子,家務活周小栓父子倆是?指望不上的,到時候兩個小的沒準都得周招娣來帶。

    沈茉兒蹙了蹙眉,這孩子在?繪畫上很有天賦,等?開年?得想個辦法讓她能繼續學下去才是?。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混亂的尖叫,夾雜著豬尖利的嘶叫和人們喜悅的歡呼,轟地一下,像是?什么?東西炸開了一樣。

    一連殺了兩頭豬,很快毛毛小心翼翼捧著搪瓷缸子從人群中鉆出來:“茉兒姐姐,茉兒姐姐,你家的豬血!”

    熱騰騰的豬血捧到沈茉兒面前,沈茉兒:“……”

    老實說,沈茉兒其實還從來沒有吃過豬血,原主的記憶里倒是?有吃豬血豆腐的經歷,并且在?原主的記憶中,豬血豆腐甚至是她渴盼的難得一見得美味,所以沈茉兒也挺好奇的,想試試豬血的味道。

    但這并不代表,她想面對這么?一大缸子的還冒著熱氣的豬血。

    “給我吧。”

    身后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長的指節扣住搪瓷缸子的邊沿,沈茉兒回頭對上傅明澤的視線,傅明澤看她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怎么?不拿有蓋的那個?”

    家里有兩個搪瓷缸子,一個沒有蓋子漆面還磕碰了的是?原來就有的,一個新的有蓋子的是?沈茉兒后來買的,她想著豬血血呼啦渣的,就拿了那個舊的,倒是?沒考慮沒有蓋子,她自己就得直面這缸子血呼啦渣玩意?兒。

    確實是?失策了。

    畢竟血呼啦渣的,其實回頭洗一洗就行了。

    傅明澤彎了彎唇:“行了,我來拿,你別看。”

    所幸一戶就一碗豬血,倒在?搪瓷缸子里其實半缸都沒有,也不用怕倒出來。

    豬血分完,就開始分肉了。

    干活的都是?村里殺豬的老手,庖丁解豬也非常手熟,一下子就給兩頭豬分的明明白白,豬下水兩大木盆,豬蹄排骨什么?的剁成一堆,然后就是?最精華的、骨頭最少的部?門的,尤其是?那一層厚厚的肥膘,雪白的油脂在?陽光下簡直閃閃發光。

    分豬肉是?按照每戶工分多少來分的,這時?候人口多的家庭優勢就明顯了,像是?四世同堂的周根才家,就以壯勞力、人口都遠超其他人的優勢排在?了分肉的第?一戶,喜笑顏開地就分走了一塊最肥的肉。

    人群中立馬響起羨慕嫉妒的嘆息:“哎喲,他家分了好大一塊肉,嘖嘖,這肉可真肥啊!”

    沈茉兒他們家工分是?倒數的,自然排在?后面,不過?她和傅明澤倒是?都不急。沈茉兒是?從來沒見過?殺年?豬分豬肉,傅明澤其實也差不多,他去年?插隊過?來的時?候跟村里人都不熟,村里殺豬的時?候知青點倒是?不少人跑去看了,他沒去,所以他其實也是?第?一次看殺年?豬分豬肉。

    倆人都覺得新鮮,看得津津有味。

    老沈家幾?兄弟里沈老大家人口是?最多的,也最早分到,也挑了一塊挺肥的肉,沈老三家人口最少,兒子兒媳兩個孫子加上還沒出嫁的小女兒沈春芬,所以分到的時?候剩的肥肉已經不多了,曹梅只?能挑了塊半肥瘦的,表情又?高興又?不太滿意?。

    不過?曹梅看到排在?隊伍里沈茉兒和傅明澤,又?莫名地高興起來,故意?走到隊伍旁邊,笑呵呵地說:“哎喲,我家這塊肉肥肉也太少了,就這么?一點,不過?想想比剩下的那些骨頭還是?好了不少,骨頭就算是?多給一點,跟肉可沒辦法比。”

    不用沈茉兒出聲,前后排隊的人就已經開腔噴了。

    “曹梅你給我滾犢子,我們也就是?分家了,要沒分家還不是?排在?你家前面?你說你窮嘚瑟什么?呢,分點肉倒是?還給你分飄起來了。”

    “可不是?說,我們分到什么?關你屁事,真是?多管閑事,呸,大過?年?的找不痛快,真是?賤。”

    “不就想說沈茉兒他們家分不到什么?好肉了嗎,不是?曹梅你是?不是?忘了,人家家里兩個工人,每個月能定額發肉票的,哎喲,我真是?服了,人家吃肉的時?候你還在?吃糠咽菜呢。”

    “有腦子就不會被人攛掇著搶人糧食了,走走走,分好肉了還不趕緊走。”

    自從沈茉兒帶著毛毛他們去省城得了獎,村里人都覺得沈茉兒這是?給他們楊柳大隊爭光了,對沈茉兒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加上后面繡衣廠的事情,大隊長可是?說了,沈茉兒給他們大隊爭取了最多的名額,更別說她還手把手地教大家,這等?于?是?給他們大隊爭取了十幾?個當工人的機會啊,村里人現在?都覺得沈茉兒是?他們大隊的福星。

    可不是?福星?

    有了比賽得獎的事,還有繡衣廠的事,他們大隊現在?也算是?在?十里八鄉都出名了,年?前村里小伙子大姑娘相看對象都受歡迎了很多,不少人都覺得跟他們大隊結姻親,沒準以后也會有當工人的機會。

    所以別說曹梅幾?句話得罪了一片人,就算是?已經分了肉的,路過?聽見也忍不住要替沈茉兒說兩句。

    曹梅氣得不行:“我說什么?了,我指名道姓了嗎,我就隨口說我家這肉不夠好,怎么?的也不能說嗎?”

    “你家肉不夠好那你扔了啊,哈哈哈。”

    “媽耶,老丁叔,曹梅嫌棄你給她分的肉不夠好喲!”

    “媽的,你當老娘有病啊,分了肉扔了,你怎么?不把你家的肉扔了呢?”曹梅說了一句就拎著肉趕緊轉身走人,要再說下去,真把分肉的老丁惹惱了,明年?沒準給她一塊更差的肉。

    不遠處,田芳手里拎著分到的肉看著曹梅落荒而逃的背影撇了撇嘴。

    曹梅這人腦子里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糨糊,就現在?沈茉兒在?村里的人緣,這人居然也敢大庭廣眾的陰陽怪氣沈茉兒,這不是?擎等?著挨罵嗎?

    這些人就算是?心里不喜歡沈茉兒,面上也得捧著她呀,省城繡衣廠的工人呢,這跟一步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田芳表情陰沉,也不知道這父女倆是?交了什么?好運,這比賽獲獎的怎么?就不是?她家沈玲玲,讓繡衣廠看中的怎么?就不是?她家沈玲玲,要是?玲玲,她家兒子兒媳還有孫子,豈不是?都能當工人了?

    田芳眼神閃了閃,流露幾?分算計。

    沈茉兒倒是?沒注意?到田芳,她排隊排了半天終于?輪到了。分豬肉的是?會計丁守常的哥哥丁德旺,平輩的人喊老丁,沈茉兒這輩的喊老丁叔。

    老丁叔指了指剩下的肉,笑瞇瞇說:“剩下的都帶點骨頭,豬蹄不錯,肥肉多點,排骨也行,肉少但是?做好了還是?很香的。”

    沈茉兒想了想,豬蹄和排骨都要了一點,然后還要了一根筒骨,準備過?年?熬湯用,他們家反正人少,每樣來一點,正好都嘗嘗。

    老丁叔很快給切好了,稻草繩一扎扔到旁邊,周培軍過?秤,丁守常記賬,然后周培軍就把肉遞了過?來。

    沈茉兒道了謝,傅明澤伸手拎起稻草繩,倆人高高興興地回家去。

    分完了年?豬,感覺過?年?就進入了倒計時?,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

    一家三口通力協作整治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有魚有肉,還有圓鼓鼓、香噴噴的餃子。

    沈紹元從他屋里拎了個玻璃瓶出來:“除夕夜咱們都喝點酒。”

    傅明澤看了眼,這瓶子是?江北縣本地酒廠賣的白酒,不算什么?好酒,但是?農村人平時?頂多喝點自己那瓶子去打的散酒,這種?瓶裝酒也算很不錯了。他和沈茉兒結婚那天喝的就是?這個,不過?傅明澤記得那一次買的酒好像都喝完了,后面好像也沒見沈紹元再買過?。

    等?沈紹元倒好酒遞給他,傅明澤輕輕嗅了一下,這酒聞著清爽甘冽,確實跟本地賣的那種?白酒不太一樣,他咪了口,入口只?覺綿柔醇厚,回味悠長,傅明澤微微一怔。

    之前訂婚宴的時?候,他就喝出來老丈人準備的酒不錯,不過

    ?那天的酒跟今天的酒也不能比,今天這酒感覺比市面上最好的酒也不遑多讓了。

    “這是?什么?酒?”傅明澤忍不住問。

    沈紹元端著酒盅的手微微一頓,隨即面不改色說:“這是?我自己釀的酒。”

    傅明澤:“???”

    第67章 第67章 一更

    傅明澤看了眼酒盅里淺淺一層的酒, 疑惑看向沈紹元:“這酒,是爹你自己釀的?”

    雖說他早發現?老丈人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在正經?事外?的一些領域好?像學什?么都很?快, 但是釀酒?

    當然, 其實村里會釀酒的人也?是有的,不過基本上大家也?就是會釀一點自家喝的米酒, 并且由?于?這幾年糧食緊張,釀的人也?極少。

    而且這酒明顯不是農家隨隨便便能釀出來的米酒, 這酒就算是一般的釀酒師傅怕是也?釀不出來。

    沈紹元開始大言不慚地胡說八道?:“這酒釀的時間挺久了,是茉兒還小的時候我跟她媽媽一起釀的,我都快忘記這事了,前幾天忽然想起來, 我就給?挖出來了。茉兒她娘還真?是手巧, 這酒釀得很?不錯, 頭一回打開的時候,我聞著都差點聞醉了。”

    沈茉兒默默看他一眼,心說可不是差點聞醉了嗎,這可是大涼名酒花下眠, 開壇時酒味最是醇厚濃郁, 酒量淺一點的,真?是聞一聞就能醉。

    原先王府里倒是有個?老管事會釀酒, 她爹閑的無聊倒是也?跟著一起折騰過幾次,大概能釀點普通的米酒, 可要說能釀出花下眠這樣的酒來, 這就是純粹胡說八道?,欺負傅知青不明情況了。

    傅明澤莫名覺得哪里不太對,但是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畢竟老丈人最近確實沒買過酒,要說這酒是埋在家里剛挖出來的,倒是對上了,唯一就是這酒釀得也?太好?了。

    傅明澤真?誠道?:“ 這釀酒的手藝,一般酒廠的師傅也?未必比得上。”

    沈紹元輕輕嘆息:“不是我一個?人釀的,主要還是茉兒她娘的功勞,我一個?人怕是也?釀不起來。”

    傅明澤不想勾起沈紹元的傷心事,拿過瓶子給?大家都滿上,舉杯:“爹,我敬你一杯。”

    沈紹元悠悠嘆了口氣:“好?。”

    沈茉兒同情地看了傅明澤一眼,傅知青平常還是很?聰明很?敏銳的,但估計是對著老丈人沒有戒備心,倒是被她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她爹這忽悠人的本事都是在天底下最精明的人身?上練出來的,要是那么容易被識破,怕是小命早就不保了。

    沈茉兒想著給?傅明澤夾了一筷子魚肉:“多吃點魚。”吃點魚肉補補腦子。

    又給?沈紹元夾了一筷子炒雞蛋:“多吃點雞蛋。”多吃東西少忽悠人。

    年夜飯吃到一半,外?面噼里啪啦地響起鞭炮聲,沈茉兒舉杯:“祝來年順順利利,喜樂安康。”

    沈紹元笑道?:“喜樂安康。”

    傅明澤:“喜樂安康。”

    嘭地,一聲巨大的鞭炮響,沈紹元被嚇了一跳:“哎喲,誰家買了這么響的爆竹。得,咱們吃快一點,趕緊也?去放鞭炮,可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吃好?了,沈茉兒和傅明澤收拾碗筷,沈紹元拿了個?飯盒,里頭裝著事先留出來的肉和菜,沈紹元往里面又塞了個?饅頭,趁著夜色出門去了。

    沈茉兒知道?他是去給?牛棚里的老汪頭送吃的,估計還得嘮會兒才?會回來,于?是洗完碗就拽著傅明澤去放鞭炮了。

    平時這個?時間村里早一片漆黑靜謐了,今天不同,哪怕他們在村口,也?能看到村子里不斷亮起的火光,還能聽見隱隱約約的笑鬧聲。

    鞭炮早在門口掛好?了,傅明澤拿火柴點了引線,趕忙拽著沈茉兒往門里跑,鞭炮在他們身?后?噼里啪啦地炸響,沈茉兒尖叫了聲笑著往傅明澤身?后?躲了躲,傅明澤伸手一撈,把人撈進了懷里。

    冬夜寒冷的空氣一下子被隔絕在外?,沈茉兒看了眼院門,摟住了傅明澤勁瘦的腰身?。

    傅明澤低頭親了一下,溫聲說:“沈茉兒同志,新年快樂。”

    沈茉兒笑著說:“傅知青,新年快樂。”

    沈茉兒不知道?她爹后?來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只知道?自己困得不行了還被傅知青抓著“守歲”,偏偏他守歲的法子太熬人,她被折騰得嗓子都啞了,手指在他身?上也?不知抓撓了多少下。

    又恨他說話不算話,明明說馬上就睡,可馬上了半天,也?不見他松手,又怕自己力氣大,真?把他抓傷了,渾渾噩噩地,一直到他捧了一搪瓷盆的熱水進來給?她擦洗,她瞇眼看了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多。

    昏暗燈光下,傅明澤神情饜足,俊臉微微染一抹薄紅,整個?人瞧著有種有別于?平日的慵懶。

    他彎腰吻了吻沈茉兒的唇瓣,低低地哄:“睡吧。”

    沈茉兒想白他一眼,無奈眼神沒有一點殺傷力,反倒軟軟的有些勾人,傅明澤嘆息了聲,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又說了聲:“睡吧。”

    沈茉兒一下就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日頭已經?高懸中天,她看了眼時間,快十點了。

    隱約能聽見門外有人說話,沈茉兒凝神聽了會兒,聽出來是毛毛他們幾個?熊孩子,毛毛嗓門最大,她聽見這熊孩子在那兒嚷嚷“茉兒姐姐怎么還不起床,太陽都曬到屁股了”。

    沈茉兒:“……”

    然后?她就聽見傅明澤一本正經?的聲音:“這些糖果都是你們茉兒姐姐準備的,拿去吃吧,她昨晚守歲了,很?晚才?睡的,你們明天再來找她玩吧。”

    “可是我明天要去姥姥家。”

    “那等姥姥家回來。”

    傅明澤不動聲色地把一群孩子給?哄走?了,沈茉兒聽著外?頭漸漸安靜下來,扯著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臉。

    登徒子,騙人精。

    *

    一睡睡了半天,起來就是吃吃喝喝,大年初一就在這種悠閑散漫的氣氛中過去了。

    大年初二一大早沈茵茵一家子就來了。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沈茵茵三個?孩子都還沒結婚,也?不用顧忌兒媳婦要不要回娘家,索性就一家子齊齊整整地過來。

    讓人沒想到的是,沈茵茵一家子到沒多久,沈老大沈勝利竟然差了小孫子過來說是讓沈茵茵去他家吃飯,還傳話說什?么“長兄如父,父母都不在了,那他做老大的就是妹妹們的娘家”。

    沈茵茵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說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往年她回楊柳大隊,除了在沈紹元家里吃頓飯,其他幾個?兄弟可都是不聞不問,只當不知道?她來的。

    沈茵茵跟沈勝利感情一般,不太想去,就推說沈紹元這邊已經?準備了飯菜,沈老大家的小孫子于?是噔噔噔地跑回去回話,沒多久又過來了,說他爺說了,既然中午在七爺爺家吃飯,那就晚上上他們家吃去,不用怕夜里回不去,到時候就住家里,大家擠一擠。

    又說讓七爺爺也?帶著姑姑姑丈一起去,正好?一家子吃頓團圓飯。

    “老大這是得失心瘋了?”等沈老大家的小孫子走?了,沈茵茵忍不住說。

    真?不是她小人之心,實在是做妹妹的,再清楚不過沈勝利的為人。這人就是無利不起早,別看他是老大,可從來沒幫襯過小的,還處心積慮地在小的身?上占便宜。

    當年沈茵茵結婚的時候,沈勝利早已成家立業,明明是已經?分出去單過的兄長,他還想算計沈茵茵的彩禮錢呢,要不是那時候老爺子腦子還清明,任憑兒子怎么說,都堅持要把彩禮錢還給?女兒壓箱底,這錢沒準還真?能被他算計走?。

    沈紹元扯扯嘴角:“想給?兒子孫子謀出路吧。”

    前頭還因為孫子偷磚頭進派出所的事記恨他們家,沈茉兒結婚都沒來吃喜酒,甚至還放了狠話說以后?都不用來往,現?在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想也?知道?,多半是因為在建的繡衣廠第九車間。

    沈茵茵啐了一口:“他想得倒是挺美。”

    不過她也?沒給?沈勝利留面子,她剛剛讓他家小孫子帶了一句話回去:“往年也?沒這個?規矩,今年就更不用麻煩了。”

    甭管沈勝利怎么個?心思,直接就嘲諷回去了。

    其實沈紹元沒猜錯,沈勝利真?就是這么個?想法。

    他一共三個?兒子,下頭成年的孫子孫女好?幾個?,知道?沈茉兒要當國?營工廠的車間副主任,能安排人進廠子以后?,他真?是腸子都差

    點悔青了,恨不得能回到沈茉兒結婚的時候,他必定備上大禮親自上門。

    國?營工廠的工人啊,他家里這么多壯勞力,哪怕能有一兩個?當上工人呢,這門庭可就不一樣了。

    之前和沈紹元鬧得太不好?看,這段時間沈勝利后?悔不已,這不終于?找到這么個?借口,想著可以趁機跟沈紹元一家子緩和緩和關系。

    哪知道?沈茵茵根本不接茬,沈勝利聽了孫子帶回來的口信兒,氣得在家砸了一個?搪瓷杯。

    老四沈向紅也?在沈勝利家,她婆家在公?社,男人是工人,在娘家也?算是有些面子,每年初二都是在沈勝利家吃的飯。

    沈向紅看了眼滾在地上的搪瓷杯,眼珠子一轉,說:“大哥你也?別氣了,茵茵這死脾氣你還不知道?,多少年了都這樣,跟她生氣,真?心犯不著。時間還早,我們去村里轉轉,正好?大哥你也?歇會兒。”使個?眼色就把男人盧益平和閨女盧小琴喊出來了。

    走?出沈勝利家,盧小琴撅著嘴抱怨:“村里有什?么好?轉的,冷死了。”

    盧益平:“咱們在屋里也?尷尬,避出來也?好?。”

    沈向紅露出個?得意的笑容:“你們呀,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正月初二回娘家,我家里父母都過世了,回的可不就是兄弟家?我有四個?兄弟呢,大哥家是娘家,小弟家難道?就不是娘家了?沈茵茵能去老七家,咱們就不能去,咱們去老七家!”

    盧小琴不想去,她從小到大跟沈茉兒幾乎沒怎么接觸過,從前看不起沈茉兒,現?在是從前看不上的人突然發達了,心里別扭。

    沈向紅就問:“你想不想當工人?”

    盧小琴眼睛一亮。

    第68章 第68章 二更

    沈茵茵廚藝不錯, 大手一揮就?把做飯的事給包攬了去,順便把自家幾個指揮得團團轉,趙正陽劈柴, 趙正輝挑水, 趙婷婷洗菜,趙興國更慘, 被塞了一把鋤頭,大年初二的讓他去拾掇自留地。

    倒是作為主人家的沈茉兒他們什么事也?不用干, 坐著等吃飯就?行。

    沈茉兒原本還想說和趙婷婷一起?去洗菜,結果就?被趙婷婷給趕回來了,說她這個小學徒過年來師傅家干活都是應該的,堅決不給沈茉兒搭手的機會。

    傅明澤就?更搭不上手了, 趙正陽趙正輝不愧是親兄弟, 倆人都是一句話:嗐, 讀書我比不上你,干活你可比不上我,走走走,歇著去。

    沈紹元干脆從自己屋里拿了點茶葉, 用搪瓷缸子泡了一缸子茶, 坐在沈茉兒平時坐的躺椅里,邊曬太陽邊喝茶。

    他順手給沈茉兒和傅明澤都倒了一杯, 沈茉兒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臉色微微一變, 下意識看了傅明澤一眼, 傅明澤站著喝了一口,遲疑了下,說:“這茶……不錯。”

    沈紹元拿著搪瓷杯的手微微一頓, 沉默幾秒,說:“這是我之前在山里找著的一棵野茶樹,特地清明前去采回來的,明前茶嘛,自然是不錯的。”

    沈茉兒抽了抽嘴角,這確實是明前茶,只不過這是大涼云開縣上的貢茶。

    自從她在寶庫里找著了燕窩海參魚膠火腿,她爹就?也?喜歡上了尋寶,尤其現?在她平時不方便進寶庫,她爹倒是方便,夜里沒?事就?在寶庫里翻找一通,前前后后被他找出不少東西。這茶葉就?是他自己找出來的。

    平時他都是自己藏著偷偷地喝,今天?大約是一時高興忘記了,就?給他女?婿也?倒上了。

    傅明澤:“……爹你還會制茶?”

    沈紹元面不改色:“這有什么難的,不就?隨便炒炒嘛,咱們自家喝,不用太在意火候,差不多就?得。不過我也?沒?想到,這茶還挺香的,大約是那野茶樹生得好。哎,我那天?匆匆忙忙也?沒?怎么記路,回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著,要能?找著咱們春天?再?去采一點來。”

    傅明澤又喝了一口甘甜清冽的茶水,點點頭:“確實,這茶樹確實不錯。”

    他其實隱隱覺得這事太過巧合,但是沈紹元說得太自然,而且,如果不是自己采制的,沈紹元也?確實不太可能?能?買到這種品質的茶葉,所以?思來想去傅明澤還是接受了沈紹元的說法。

    至于之前沈紹元一直沒?拿出來,這也?不奇怪。這年月糧食緊張,副食品更緊張,像是茶葉這種東西,一則不能?飽肚子的東西一般人不會買,二則產量極少就?算想買也?很難買到,沈紹元有這么好的茶葉,平常不舍得拿出來喝再?正常不過了。

    沈紹元看了傅明澤一眼,一副雖然很心疼但還是忍痛割愛的樣子:“我那兒還有,我回頭拿一點給你。”

    想了想,他又說:“回頭你寄一點給你爹娘。”

    心疼是真的心疼,這大涼帶過來的東西,都是吃一點少一點的。

    不過既然過了明面,給親家寄一點也?是應該的。

    傅明澤:“……行,謝謝爹。”

    看出來了,你其實很舍不得。

    沈茉兒慢吞吞喝著水,看一眼傅明澤,又看一眼傅明澤,暗暗嘆息,她家傅知青對老丈人真是一點沒?有防備之心啊!

    “哎喲,老七啊,都在呢?”沈向紅走了進來。

    沈紹元看向這個便宜四姐,淡淡笑了下:“可不是,大正月的,能?去哪兒?”

    沈向紅走進院子,四處看了看,心說沈老七是真發達了,都住上青磚瓦房了,面上笑瞇瞇的:“上回茉兒結婚正好跟玲玲撞上了,二哥二嫂的脾氣?你知道的,最是要面子,還小氣?,我想著你和茉兒大度些,肯定不會計較這些事情,就?留在那邊了。我們家小琴來吃的喜酒,回去還總說老七你家席面燒的好呢!”

    沈向紅不禁慶幸,當初讓盧小琴過來喝了喜酒,不然就?真是跟沈勝利家一樣,把人得罪死了,再?想搭上話都難。

    盧小琴不自在地扯扯嘴角。

    席面是做得好,酒席上還有一些公社的領導,跟公社里面大家辦酒席也?差不多了,就?是辦酒的人是沈茉兒,想想都覺得別扭。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沈紹元深深看一眼沈向紅,抬抬下巴:“坐。”

    沈向紅拉著盧小琴坐下,說:“茉兒真是本事,一點都不用人操心,不像我們小琴,哎,連個工作也?沒?有,只能?在家吃閑飯。”

    盧小琴別扭地挪了挪屁股,她當然想要有個工作,但是要因為工作求著自己看不起?的人,又覺得心里不太舒服。

    沈紹元沒?吭聲,讓傅明澤給她們母女倆倒杯白開水,傅明澤瞥了眼老丈人手邊的搪瓷缸子,忍不住牽了牽唇角。

    這分明是舍不得給她們喝茶。

    一無所知的沈向紅還挺高興,讓女?婿給她們倒開水,這就?是正經把她們當客人呢,雖然她之前說的沈紹元沒?搭腔,但是沈向紅相信,只要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沈紹元最后肯定會答應給外甥、外甥女?安排工作的。

    雖然能?安排工作的是沈茉兒,但沈向紅覺得一個丫頭片子能?懂什么,回頭還不是得讓她爹幫著出主意。

    而且沈茉兒是小輩,讓她跟著小輩開口,沈向紅還是覺得有點別扭,倒是跟沈紹元開口理直氣?壯,都是嫡親的外甥外甥女?,幫一把怎么了?

    不過很快沈向紅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因為之后不管她再?說什么,怎么千方百計地把話題往女?兒身上引,沈紹元卻一點不接招,打著太極就?把話題又給繞過去了。

    她徒勞地一遍又一遍找話題,沈紹元幾句話就輕輕松松繞過去了。

    等到快中午飯時,沈紹元更是直接說:“老大家飯做好了吧,你還不去吃飯嗎,讓人等著多不好?”

    這話就?是明著趕人了,沈向紅強忍著怒氣?,干笑著說:“都是娘家兄弟,老大家吃或是你家吃不都一

    樣,讓你姐夫去老大家吃吧,我和小琴在你家蹭一頓。老七你總不會舍不得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一般人都應該是順水推舟地應了,不過沈紹元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他從來就?不會因為不好意思或者是外人的眼光而逼迫自己做不高興的事,他做事就?是講求一個隨心所欲,全憑自己高興。

    所以?他一點沒?不好意思,非常真誠直白地說:“可是咱們平時也?不怎么來往,我沒?想到你要過來吃飯,我家可沒?做你們的飯。”

    沈向紅氣?得一張臉陣青陣白,氣?呼呼地扭頭就?走,盧小琴瞪了沈紹元一眼,趕緊地跟上。

    沈向紅母女?倆氣?哄哄地走了,沈茵茵在灶間喊了聲“吃飯”,端了兩盤菜出來,邊走邊說:“沈向紅可真逗,她是覺得自己臉比沈勝利大是吧?”

    趙興國不愧跟沈茵茵是夫妻倆,卡著開飯的點就?進門?了,把鋤頭往院墻上一靠,打了水邊洗邊說:“我怎么瞧見盧益平一個人在外頭溜達吹風?都凍得直打噴嚏了。”

    沈茵茵冷笑:“端著架子不肯低頭求人唄。”

    沈茉兒淡定道:“大姑一直也?沒?問我,她要是直接問我,我就?會告訴她,預選的工人也?已經滿員了。”

    沈茵茵哈哈大笑:“她們母女?倆眼睛長在頭頂的,能?過來問你爹一句都是紆尊降貴了。”

    午飯挺豐盛,沈茵茵他們帶了一塊臘肉和一些冬筍,做了個臘肉冬筍,冬筍又鮮又嫩,臘肉咸香誘人,單單這一個菜就?夠每人吃一碗大米飯了。加上沈茉兒他們之前準備好的半只雞、一條魚,雞用野山菌燉的,魚做了紅燒的,然后又做了個韭菜炒雞蛋,再?來一個霜打過的冬天?最鮮嫩的青菜,一頓飯,兩家人都吃得撐腸拄腹。

    吃完飯閑著無聊,趙正陽提議去后山逛逛,一群年輕人馬上應和,沈紹元想想待在家沒?準還得應付沈向紅之流,干脆說大家一起?去。

    兩家人出門?的時候,剛好在馬路上遇見王秋彤和鄭嘉民,這倆人前一秒還在爭吵著什么,后一秒聽說要上山,立馬不吵了,一個拽住沈茉兒,一個拉住傅明澤,厚著臉皮就?跟上了。

    一行剛好十個人,穿過村子往后山去,看著還頗有些浩浩蕩蕩的架勢。不過過年嘛,走親戚的人多,親戚朋友扎堆一起?玩的也?多,所以?也?不奇怪。

    “鄭知青,你們這是上哪兒啊?”走到村子靠近后山的一片房子時,一群人跟個抱著一盆衣服的姑娘迎面遇見,這姑娘瞧著嬌嬌弱弱的,抬頭看人的時候臉頰微微發紅,一副羞怯的模樣。

    鄭嘉民大大咧咧:“徐薇同志,我們沒?事去后山逛逛。”

    徐薇看一眼沈茉兒,又看一眼沈紹元,不好意思地問:“剛好我也?沒?事,不知道能?不能?跟著你們一起??”

    王秋彤拽著沈茉兒的胳膊,撇撇嘴嘀咕:“不是剛洗了衣服嗎,不用去晾曬的嗎,怎么就?剛好沒?事了?”

    她的聲音不重,但其實也?不至于別人就?聽不見,徐薇臉色微變,垂下頭,喃喃說:“我,我這不是想著晾完了衣服就?沒?事了嗎,要是,要是麻煩,就?算了。”

    鄭嘉民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馬上說:“徐同志你別難過,王秋彤她就?是隨口這么一說,她性子直,沒?別的意思的。你想一起?,要不你趕緊去晾衣服,我在,不是,我和傅明澤在這兒等你一起?。”

    傅明澤被他一把拽住,忍不住挑了下眉,淡聲:“你說什么胡話,我得跟我媳婦兒一起?。”

    第69章 第69章 一更

    江北縣冬天很少下雪, 一年也就最冷的?時候,下那么一場兩場的?,所?以冬天雖說?冷, 但山里還是能看見一些東西的?。

    冬筍就不用說?了, 雖然難挖但鮮得掉舌頭,野菜蘑菇也不少, 有時候還能挖到野生的?山藥或是天麻。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山林里走,趙正陽兄弟倆走在最前面?, 中間是幾個長輩,沈茉兒他們墜在后面?。

    王秋彤一路拽著沈茉兒嘀嘀咕咕,沈茉兒這?才算知道?她和鄭嘉民最近是為了什么鬧別扭。

    那個徐薇其實?嚴格來說?并不是楊柳大隊的?人,她是東山大隊的?, 她娘周春桃是楊柳大隊嫁到東山大隊的?。去年周春桃男人病死了, 留下孤兒寡母三個。周春桃男人治病花了不少錢, 把家里房子都抵給兄弟了,人一死,幾個叔伯兄弟直接就把周春桃母子仨趕了出來。

    周春桃沒法子,就帶著十六歲的?閨女?徐薇和九歲的?兒子徐琪回?了娘家。

    周春桃娘家兩個兄弟, 一個是民兵隊長周慶國, 還有一個叫周偉國,倆人都是厚道?人, 擠出了一間屋子給他們娘仨住,周慶國還想辦法把娘仨的?戶口轉回?了楊柳大隊。

    沒辦法, 在東山大隊他們沒有片瓦遮身, 可住楊柳大隊,要不把戶口轉過來,他們也沒辦法掙工分吃飯, 兩邊的?大隊長也不能看著他們娘仨餓死,就都幫著辦了手?續。

    這?娘仨是秋收以后搬回?來的?,正好在東山大隊分了糧食,過來楊柳大隊也補貼了點,加上娘家兄弟幫襯著,倒是很快安家落戶了。

    他們是外來戶,就被分在了第十二生產隊,跟知青們一起。

    鄭嘉民原本就是個自來熟的?,沒多久就跟這?母女?倆熱絡了起來,然后入冬以后這?母女?倆開始跟鄭嘉民“借”錢票,也不多,今天兩毛,明天五毛,今天一張肥皂票,明天半斤紅糖票的?,說?是借,鄭嘉民其實?也不好意思跟她們要回?來。

    再說?,她們一家子一窮二白的?,哪里有錢票還?

    這?也就罷了,這?個徐薇姑娘家家的?,還時不時地往鄭嘉民跟前湊,王秋彤就聽見過有幾個知青在背后議論,他倆是不是在處對象,有幾次王秋彤還親眼看見兩人頭湊頭地說?話?,腦袋都快碰到一起了。

    王秋彤不是個能藏住話?的?,有一次就忍不住直接找鄭嘉民說?了,讓他真想跟人處對象,就認認真真處,大大方方地確定關系,要不是想處對象,就平時注意點,免得被人誤會,回?頭舉報他們搞破鞋。

    這?可不是沒可能的?,別的?不說?,楊青青自從?回?了大隊就神神鬼鬼的?,偶爾盯著人看的?眼神都陰鷙得嚇人。

    鄭嘉民跟傅明澤關系不錯,楊青青盯不了傅明澤,盯鄭嘉民是最多的?,真被她逮著什么把柄,王秋彤敢說?楊青青肯定第一時間就給鄭嘉民舉報了。

    還有就是,老話?說?救急不救窮,偶爾幫襯一下沒關系,可別被人當冤大頭。

    王秋彤一片好心,哪知道?鄭嘉民聽了她這?話?,頓時臉紅脖子粗,一副氣惱不已的?模樣,說?王秋彤帶著有色眼鏡看人,他和徐薇明明是再純潔不過的?革命友誼,而且徐薇才多大年紀,人家一個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怎么能這?么說?人家。

    至于幫襯的?那些錢票,他只是看她們母女?可憐,給了就給了,本來也沒想著對方還,怎么能說?她們把他當冤大頭?

    王秋彤被一通搶白,氣得要命,丟下一句“好心當驢肝肺”,之后就再也沒理睬過鄭嘉民。

    鄭嘉民倒是第二天就跟她講和,王秋彤覺得他是個不識好歹的?,懶得搭理他。

    這?陣子王秋彤也看出來了,鄭嘉民大約真是看徐薇可憐所?以不跟她計較,而且,大約也真是覺得徐薇才十六歲,還是個小?姑娘,所?以跟人相處也不避諱。但是徐薇可不一定是這?種想法,王秋彤老覺得這?姑娘的?眼神瞅著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單純小?姑娘。

    所?以雖然心里決定管鄭嘉民這?傻瓜去死,但每每又總忍不住要說?兩句。

    “這?傻子被人忽悠得團團轉,還成天可憐人家,真是笑死個人。”王秋彤低聲說?,“還想喊傅知青一起等人,以為傅知青跟他一樣沒腦子呢?”

    沈茉兒想了想,那徐薇確實?不是什么單純小?姑娘的?樣子,那含羞帶怯的?樣子,倒是帶了幾分成熟女?子的?風情。

    不過看王秋彤一副怒其不爭、

    義?憤填膺的?模樣,她只覺好笑:“被忽悠就被忽悠唄,吃一塹長一智,吃過虧就知道了。”

    王秋彤撇撇嘴:“我?就怕他被那母女倆給坑上。”

    她們倆嘀嘀咕咕地說?著這?事,身后不遠鄭嘉民也在跟傅明澤嘀嘀咕咕:“王秋彤人是挺好,就是性子太直說?話?太直接,常常給人小?姑娘弄得下不來臺。徐薇同志生活已經很艱難了,我?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王秋彤就說我是被忽悠了,還說?我?早晚被她們坑,都是一個大隊的?同志,怎么能這樣惡意揣測人家?我不過是反駁了兩句,她就生氣了,這?陣兒都沒怎么理我?,還罵我?是傻子。”

    鄭嘉民委屈得不行,弱弱地又說?了一句:“我、我怎么可能會跟徐同志處對象嘛,真是。”

    傅明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沒想跟人處對象,你給人家錢和票,成天跟人來往做什么?”

    鄭嘉民:“……也沒怎么來往吧,錢和票也沒多少,都是她問我?借的?,我?想著她們家確實?也困難,就借了。”

    傅明澤冷淡道?:“哦,那她們還了嗎?”

    鄭嘉民:“……她們也沒什么進項,哪里能還得出來,而且確實?也沒多少,我?其實?也沒想著她們能還。”

    傅明澤:“那王秋彤說?你是冤大頭有什么問題?”

    鄭嘉民:“……”

    囁嚅半天,蹦出一句:“我?助人為樂難道?也有錯?”

    接著又忿忿地辯解:“人家一個小?姑娘,哪里就能想那么多,就是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厚著臉皮跟我?開口。你看她今天看見我?們上山,就也想跟著過來,雖然被家庭的?重擔壓著,可骨子里其實?也稚氣未脫,正是喜歡玩耍的?時候呢。要不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等她,這?會兒她就跟咱們一起進山了。你們多跟人相處相處就知道?她多單純了,也就不會這?樣用有色眼睛看人了。”

    傅明澤沒想到鄭嘉民這?自以為助人為樂倒是還挺上頭的?,好言難勸該死鬼,他沉默幾秒,說?:“嗯,隨你。”

    鄭嘉民感覺千言萬語都噎在了喉嚨里,沉默半晌,長長嘆了口氣:“你們不理解沒關系,我?無愧于心。”

    傅明澤:“……”

    原來分明挺機靈一個人,怎么突然變這?么蠢了。

    趙家兄妹仨不愧是成天在山里蹦跶的?,就沈茉兒他們說?話?的?功夫,趙婷婷已經跑去挖了一大把野菜,采了一小?捧菌子,趙正陽更是已經逮到了一只野兔。

    趙婷婷喜滋滋地蹦到沈茉兒身邊,獻寶似的?遞給沈茉兒幾個紅艷艷的?菌子:“表姐你快看,我?找著了幾個大紅菇,這?個燒起來可鮮啦,就是可少見,我?上一次找著還是好幾年前了。”

    王秋彤驚訝:“這?菌子紅艷艷的?可真好看。”

    沈茉兒只認識一些普通的?菌子,這?大紅菇她也沒見過,遲疑問:“這?真能吃?”

    趙婷婷堅定點頭:“絕對能吃,不信問我?娘!可好吃!”

    沈茉兒:“行,那咱們再去找找。”

    仨人歡快地跑去找菌子了。

    鄭嘉民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委屈,竄到趙正陽身邊:“陽哥,陽哥,讓我?瞧瞧,這?兔子可真肥!”

    傅明澤也過去看了眼,果然,兔子還挺肥的?,大冬天的?倒是給自己?養得挺好。

    沈茵茵笑呵呵看著這?群年輕人:“哎喲,還得是小?年輕,看什么都稀奇。”

    沈紹元笑笑,視線一瞥而過,咦地一聲,快步走到一塊巖石邊。

    他也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一株蘭花,葉片細長優雅,中間細細的?莖上掛著幾個小?小?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沈茵茵湊過來:“哎,這?大冬天的?,居然要開花了?”

    沈紹元:“這?是寒蘭,花期本就在冬季,可惜開花還得再過幾天。”

    沈茵茵不懂什么寒蘭不寒蘭的?,只說?:“你喜歡挖回?家去養著不就得了。”

    雖說?她是覺得不當吃不當喝的?,有什么好養的?,但是瞧老七挺喜歡的?樣子,沈茵茵一擼袖子,欻欻幾下就給花連根帶泥地挖了出來。

    沈紹元還沒反應過來,蘭花就塞進了他的?手?里。

    看看手?里的?蘭花,沈紹元沉默幾秒,說?:“再挖些周圍的?土帶回?去吧。”

    沈茵茵:“行。”

    他們這?邊有了收獲,那邊趙婷婷忽然發出一聲歡呼:“野雞蛋!”

    眾人一聽,都連忙走了過去,果然在沈茉兒她們采菌子的?地方看到了七八個野雞蛋。

    “嘿,還真是。”趙正陽笑道?,“厲害了啊,野雞蛋都被你們找著了。”

    趙正輝探頭看了眼,拍拍趙正陽:“哥咱們找找野雞。”

    兄弟倆趕緊就在附近找了起來。

    他們這?回?上山的?人多,不知不覺就走得深了一些,這?片山林是沈茉兒他們平時沒怎么來過的?。大概也正是平時村里人不怎么來,所?以才能在這?附近找到不少好東西,不然這?大冬天的?,哪里能這?么容易就逮到野兔?

    趙正陽兄弟倆尋摸了一會兒,就又往山林的?深處走了走,沈茉兒他們撿了雞蛋,也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某一刻,山林里突然響起一聲奇怪吼叫,沈茉兒腳步一頓,喊:“不好,有野豬。”

    沈紹元也聽出來了。

    別看他只是個文弱書生,大涼時每年秋獵他也是參加的?,其實?秋獵時野豬倒是不太常見,但是總歸參加了那么多次的?秋獵,他也是見過野豬的?。

    當然,他參加秋獵純粹就是圖個高興,能自己?射殺一只兔子就算不錯了,真碰上其他的?獵物,都是侍衛們下的?手?,活的?野豬他見過,但是基本出現沒多久,就被射得跟只大刺猬似的?了。

    野豬皮是很硬的?,難以射殺,但是抵不住他身邊侍衛人多,一人一箭就給扎成刺猬了。

    他們今天人也不少,只是都沒什么戰斗力,沈紹元第一時間喊:“往回?跑!”

    順手?就把沈茵茵和趙婷婷給拽住了,邊跑邊喊:“明澤,帶著鄭知青王知青跑!”

    幾乎同時,沈茉兒已經飛快地往趙正陽兄弟倆走的?方向跑過去了,緊隨其后的?是抓著鋤頭的?趙興國。

    傅明澤遲疑了兩秒,他想去追沈茉兒,但是電光火石之間,就明白了老丈人為什么獨獨喊了他……他老丈人是知道?女?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特意提醒他,帶鄭嘉民和王秋彤跑。

    往沈茉兒的?方向看了一眼,傅明澤咬咬牙:“先帶王秋彤去安全的?地方。”

    他們留在這?兒也只會拖后腿。

    另一邊,沈茉兒已經找到了趙正陽和趙正輝。

    兄弟倆正在同一頭長著尖利獠牙渾身漆黑的?野豬鏖戰,兄弟倆一個輪著鋤頭,一個揮舞著砍刀,舞得虎虎生風,可惜野豬皮糙肉厚,根本沒能對它形成多少傷害。

    趙興國也追上來了,看到這?么個場景一下冷汗就出來了:“這?倆蠢貨,打不過不會跑嗎,小?命重要還是吃肉重要?!”

    他以為趙正陽兄弟倆是見獵心喜,想打野豬吃肉,沈茉兒倒是看出來了:“正輝腳崴了。”

    趙正輝站在那里基本沒怎么挪動,趙正陽倒是一直在變換著位置,試圖找到野豬的?弱點,不過每次都會因為趙正輝被野豬攻擊而不得不退守。

    趙興國看得膽戰心驚,想了想,說?:“我?去幫他們,茉兒你趕緊走。”

    說?完舉著鋤頭就要沖上去,沈茉兒伸手?一拽就給人拽了回?來:“別沖動,咱們先躲在暗處,找準時機一擊即中。”

    趙興國想說?還找什么時機啊,今天他們父子三人沒準就得交代在這?里了,但是怎么說?也不能連累沈茉兒,但是他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居然掙脫不開沈茉兒的?鉗制。

    沈茉兒拍拍他的?肩膀:“姑父,聽我?的?。”

    說?完放開趙興國,從?竹筐里拿出她自制的?弓箭,輕輕摸了過去。

    趙興國愣愣地揉了揉肩膀,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外甥女?這?手?勁兒竟然比他還大不少。

    那邊趙正陽和趙正輝全靠一把長柄的?鋤頭,把野豬攔住近身不了,不過大冬天的?倆人都已經滿頭大汗,呼哧呼哧地大聲喘著粗氣,明顯堅持不了太久。

    趙正輝喘著粗氣:“哥你走吧,總不能咱們兄弟倆今天都交代在這?里。”

    趙正陽死死盯著青面?獠牙的?野豬:“你說?什么胡話?,我?走了,把你留在這?里

    等死?”

    他想了想,說?:“我?擋住它,你趕緊爬樹上去,你爬上去了,我?就想辦法跑,回?頭再去喊人來救你。”

    倆人說?話?的?時候,手?上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野豬也是狡猾,眼看倆人有所?松懈,哞哞叫著就又沖了上來,甚至對那柄揮舞到面?前的?鋤頭也不管不顧,分明是想拼著受傷先把眼前的?人弄死。

    眼看野豬馬上就要撞上趙正陽,突然,咻地一聲,利箭穿空,直直射中了野豬的?眼睛。

    野豬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趙正陽趕緊拖著弟弟就跑,野豬還想再追,又是咻地一箭射中了它的?另一只眼睛,雙目失明,野豬像無頭蒼蠅一樣怒吼著到處亂撞,撞得周圍的?樹砰砰響,然后,又是一箭,直接洞穿了它額頭最脆弱的?位置,野豬一聲慘叫,轟然倒地。

    同時,趙興國從?一側的?柴草叢里竄了出來,舉著鋤頭砰砰砰照著野豬的?腦袋就砸,沒幾下本就奄奄一息的?野豬頓時一命嗚呼。

    趙正陽和趙正輝都看呆了。

    沈茉兒從?一棵大樹后面?走出來,喊趙正陽:“正陽表哥,你快去追我?爹他們,讓他們回?來幫忙抬野豬。”

    趙正陽懵懵地看沈茉兒一眼,在趙興國又催促了一聲“快去”后,才拔腿跑了起來。

    二十分鐘后,一群人圍在被打的?血呼啦渣的?野豬旁邊。

    鄭嘉民茫然地:“這?這?這?,茉兒同志你這?也太厲害了!”

    王秋彤也是同款茫然:“野豬原來這?么好殺的?嗎,那咱們剛才跑什么?”

    別說?他們茫然,其實?趙家人也很茫然。

    他們是山里人,碰見野豬的?機會其實?遠比其他人多,甚至每年大隊里都會組織大家進山打野豬,但是他們進山打野豬那都是帶著“家伙”的?,而且一般都是一群身強體壯的?大老爺們兒,別說?用木倉了,就算是用柴刀一人砍一下也能活活把野豬砍死。

    像今天這?樣三四?個人徒手?打死野豬……哦,不對,準確來說?,其實?野豬就是沈茉兒一個人射死的?,趙興國后面?純粹就是補了兩下,使得野豬死得更快了一點而已。

    像這?樣單槍匹馬能殺野豬的?,就算是他們北山岙也是沒有的?。

    哪里是野豬好殺,分明是沈茉兒射箭的?本事厲害。

    現場最淡定的?就是沈紹元了,他提醒說?:“閑話?先別說?,先給這?玩意兒抬下山,這?里血腥氣這?么濃,說?不好再引來什么東西。”

    趙興國被他一提醒,頓時一凜,連連點頭:“對對對,老七說?的?是,別的?先不管,先給東西抬走,人也趕緊撤走。”

    他遲疑一下,問沈紹元:“這?東西是抬到大隊部去還是?”

    沈紹元看一眼鄭嘉民和王秋彤,說?:“往村口那邊小?路抬吧,大家都受了驚,燉點肉壓一壓驚。”

    按理這?么大一頭野豬是應該交公的?,但是今天在場的?除了鄭嘉民和王秋彤,都是自家人,沒別人看見,直接抬回?家問題也不大。

    其實?沈茉兒第一時間讓趙正陽去把他們喊回?來,也是存著這?個意思,怕他們下山去喊了村里人,那到時候肯定就只能交公了。

    趙興國領會了意思,馬上說?:“行,我?和正陽一起往村口抬,你們照原路回?去。”

    他們這?么一大幫人上了山卻沒見下山,山腳的?人要是注意到肯定會覺得奇怪。

    鄭嘉民主?動請纓要一起抬野豬,趙正陽嫌棄地看了眼他的?瘦胳膊瘦腿,不過也沒拒絕:“你在前面?探路吧。”

    小?路不太好走,平時不太有人走,但是也說?不準,有人探路的?話?,萬一碰上什么也能及時應對。

    鄭嘉民樂顛顛地就跟上了。

    其他人稍微收拾了下現場,鋤頭是現成的?,挖土給地上的?血跡也埋了埋,這?才往來路走去。

    沈茉兒和傅明澤落在后面?,傅明澤臉色不太好看,一路都攥著沈茉兒的?手?,王秋彤見了,非常自覺地就跟趙婷婷走一起了。

    “我?有數的?。”

    沈茉兒在傅明澤掌心里摳了摳,軟聲道?。

    趙正陽回?去喊人的?時候,半道?兒上第一個遇見的?就是傅明澤,傅明澤發現野豬沒有追上來,就讓鄭嘉民和王秋彤躲好,自己?轉身回?來了。

    他倒是一直沒說?什么,只是臉色不太好看,攥著她的?手?微微地顫抖,沈茉兒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傅明澤未嘗不知道?她是有把握的?,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擔心是另一回?事。

    傅明澤腳步微頓,一把將沈茉兒拽進懷里,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里,悶悶地嗯了一聲。

    正好王秋彤轉身看見,驚得嘴巴都快能放進一個雞蛋了,沈茉兒趕緊豎起一根手?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王秋彤表情復雜地、默默地伸手?在嘴上一拉,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心說?,真沒想到啊,傅知青看著冷冷淡淡的?,原來這?么黏媳婦兒。

    第70章 第70章 二更

    還別說?, 真被趙興國猜著了,他們一群人下山的時候,又?在靠山腳那片房子的路邊遇見了徐薇。

    其實也不能說?是遇見, 因為明顯對方就是專門等?在那兒的。

    守株待兔, 等?的就是他們。

    徐薇探頭看了幾眼,沒看見鄭嘉民, 她表情流露幾許失望,問路過的沈茉兒:“茉兒姐, 怎么?沒看見鄭知青呀?”

    沈茉兒表情不變,淡定?說?:“鄭嘉民之前說?肚子疼半道兒就回去?了,怎么?,你沒瞧見他嗎?”

    趙婷婷眨了眨眼, 跟身旁的王秋彤交換了個眼神, 王秋彤眼珠子一轉, 故意說?:“可不是,他半道兒就回去?了,我還以為他是想回去?帶你進山呢。”

    徐薇抿抿嘴,搖頭:“沒有, 可能鄭知青真是身體不舒服吧。”她回家去?晾了衣服, 想著這群人沒那么?快下山,于?是又?在家干了會兒活才過來?的, 沒想倒是跟鄭嘉民錯過了。

    不過,就算遇上鄭嘉民也沒用, 他半道兒就下山了, 肯定?是沒什么?收獲的,她等?在這里,是想看看如果他們有什么?收獲, 能不能沾點便宜。

    想到這里,徐薇悄悄打?量了沈茉兒一眼,好奇問:“茉兒姐,你們上山挺久了,應該收獲不少吧?”

    她一副年少無知的單純模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沈茉兒,仿佛真的就只?是好奇,然后沒多想就問了出來?。

    沈茉兒心說?難怪鄭嘉民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能被她忽悠呢,這人可真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優勢,她年紀不大,加上長相柔弱,看著確實有幾分無知少女的氣質,一般人都不會覺得這么?清純的一個小姑娘會有什么?復雜的心思,只?會以為她是不懂事。

    沈茉兒笑笑:“采了一點野菜和菌子,你要在家閑著沒事,也可以進山去?瞧瞧,進山不遠就有,不用走太深,喊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就是了。”

    徐薇眼神閃了閃,幽幽嘆了口氣,說?:“可是我還要回家照顧我娘和弟弟,我娘身體不好,我弟弟又?還小,家里又?沒什么?進項,我家可真是太難了。”

    她忽然看向沈紹元,說?:“七叔,我娘說?你們好幾個年紀差不多的,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小時候感情不錯的,可惜她嫁到了東山大隊,大家好久不見一下子倒是疏遠了。我娘本來?想說?大年初一找幾個兒時的玩伴一起聚聚的,可惜感冒了這兩天一直沒能起來?的,哎,都怪我沒用,我家房子漏風漏雨的,我也不會修。”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向了沈紹元。

    沈紹元:“……”

    什么?見鬼的兒時的玩伴,首先他不是原來?的沈老七,其次就算原來?的沈老七好像跟周春桃關系也一般吧……等?一下,沈紹元忽然臉色微變,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腦子里突然蹦出了幾段記憶,似乎,好像,確實,原來?的沈老七在成家之前,曾經?暗戳戳看上過周春桃。

    那時候沈老七一個沒爹沒娘的少年郎,成天被上頭幾個兄弟壓著干活,眼看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也沒

    人替他打?算籌謀。

    他時常受人冷眼,周春桃是唯一對他和顏悅色溫聲軟語的人,所以沈老七私心里是很希望能有一個周春桃這樣的媳婦兒的。

    倒不是說?喜歡周春桃,而是憧憬著能有這樣一個媳婦兒,有一個自己的家。

    當然,周春桃是不可能看上他的,沒多久就嫁了東山大隊一戶殷實的人家,周春桃出嫁后,沈老七還黯然神傷了一陣子。

    沈紹元面?色變幻,半晌,頭痛地揉了揉額頭,淡淡說?:“那祝你娘早日康復,哦,還有,祝你早日學?會修房子。”

    徐薇:“……”

    她還從來?沒有在賣慘的時候遇上這樣回復的,一般來?說?,她這樣花骨朵兒一般的小姑娘,自責沒能力更好地照顧家人時,對方不都會安慰她,然后拿出一些東西?來?給她嗎?

    她都已經?說?得這么?明白了,她家房子漏風漏雨的她又?不會修,他不應該熱心地表示可以幫助她修嗎,還有她都說?家里沒什么?進項,日子過得艱難了,他不應該主動?幫助,或者“借”給她一點錢,或者想辦法給她安排一個工作嗎?

    更何?況,她娘明明說?過,沈老七當初是很相中她娘的,是她娘看不上他,畢竟他那時候一無所有窮得叮當響,現在他媳婦兒死了,她娘也回了楊柳大隊,他不應該熱切地想要再續前緣嗎?

    怎么她都把她娘搬出來了,他卻是這么?個態度?

    到底年紀還輕,徐薇被沈紹元不按牌理出牌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反應,等?她回過神,沈紹元早就已經?走遠了。

    徐薇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窄小的一間房里只?有一張床,她娘周春桃在床上躺著,弟弟不在,不知道是跑哪里玩去了。

    周春桃皮膚微黑,不過五官生?得挺好,徐薇的眼睛就是長得像她,哪怕上了年紀,也有種楚楚動?人的柔弱感,尤其這兩天確實是感冒了,整個人看起來就更有了幾分脆弱感。

    看到徐薇進來?,周春桃馬上問:“怎么?樣?”

    徐薇搖搖頭:“沒看見鄭知青,沈茉兒和沈七叔都不接茬。”

    她猶豫了下,還是把沈茉兒和沈紹元說?的話都一五一十地學?給周春桃聽,周春桃聽了,不太相信:“不可能,沈老七怎么?可能這么?說?!”

    徐薇有些挫敗:“可他原話就是這樣。”

    周春桃搖搖頭:“估計是在場的人太多,還有他女兒女婿,不好意思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什么?,你也是,這種話合該沒人的時候跟他說?。”

    “可是……”

    徐薇想為自己爭辯,周春桃擺擺手:“算了,你年紀輕經?得少,偶爾有失手也難免,以后注意著點就是了。咱們孤兒寡母的,想要生?活下去?,把你弟弟拉扯大可是太難了,不找人幫襯可不行。沈老七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他一個鰥夫,連個兒子也沒有,我如果跟他結婚,他可是白撿一個兒子,而且,我能看上他,他有什么?好挑的?要不是他現在當了工人,閨女又?是能給人安排工作的,我還看不上他呢。”

    周春桃笑了下,說?:“沒事,等?我病好了,我親自去?見見他,他肯定?就不會這么?冷漠了。”

    她看了眼徐薇,深深地覺得女兒還是太嫩了,跟自己還差了一大截,連個嫩頭青的小知青都搞不定?。

    “那個鄭嘉民,你再加把勁兒,探探他家到底有多少家底,要真是條件不錯,你嫁了他也不吃虧,要是一般,你就吊著,多弄點錢票來?,回頭再尋摸個好人家嫁。”

    另一邊,沈茉兒他們已經?回到了沈家小院。

    沈茵茵一路都在調侃沈紹元,當初沈老七對周春桃不錯她也是知道的。

    弟弟年紀小嘛,她哪怕嫁出去?了偶爾也會回來?瞅瞅,想方設法地托一些關系要好的姐妹幫著尋摸尋摸對象。只?是父母都死了,誰看了都知道老沈家的東西?他是一點都爭不到手的,所以這對象真是難找。

    周春桃就更不可能了,沈老七只?當周春桃性?子好,沈茵茵卻是知道的,周春桃眼光高著呢,哪里會看上你個無父無母的窮小子?

    倒是沒想到,時過境遷,這都快二十年了,倆人竟然又?碰上了。

    一個沒了老婆,一個死了丈夫,別說?,表面?看還挺般配。

    不過,到底是自己弟弟,沈茵茵哪怕知道話說?出來?可能要得罪人,也還是硬著頭皮提醒了一句:“周春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你真想再找一個,也盡量別找她。”

    沈紹元簡直無奈:“我不想再找一個,更沒看上周春桃。”

    沈茵茵深深看他一眼:“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吧。”

    不然真跟周春桃牽扯上,就等?著以后每天雞飛狗跳吧。

    沈紹元:“……”

    別說?沈茵茵了,就連幾個小輩都時不時拿好奇的眼神瞟他,沈紹元感覺自己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所幸沒多久趙興國他們回來?了。

    這時候已經?快傍晚了,下午天氣陰沉下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加上趙興國他們一路上還打?了一些柴,把柴捆在野豬外面?遮掩了一下,假裝是扛了一大捆的柴回來?,倒是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沈家小院。

    也是幸好沈家住村口,這邊沒什么?住戶,加上過年田里也沒人,他們才能給東西?順利弄回來?,不然但凡路上遇見幾個人,怕是都得露餡兒。

    野豬一般沒有家豬那么?肥,不過一頭野豬也有一百多斤,趙興國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就給野豬剖開分割了,其他人七手八腳的,挑水的挑水,燒水的燒水,也都跟著忙活了起來?。

    不得不說?,沈家這房子私底下弄點吃的真是太方便了,殺豬方便,打?了院墻把門一關外頭什么?也看不見,打?水方便,打?再多水也沒人會奇怪,燒肉也方便,燒得再香也沒人能聞見。

    吃飯的人多,沈紹元讓趙興國直接砍了一整條連著一邊肉的前腿下來?,足足燉了一大鍋的鮮筍菌菇野豬肉,也不用另外做別的菜了,再加一大盆年前做好的二合面?饅頭,人人都吃得滿嘴流油。

    鄭嘉民湊到王秋彤身邊,討好地給她夾菜:“來?來?來?,吃肉吃肉,還有這個冬筍也是好吃得不得了,王秋彤同志,咱們今天也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了,就算我之前說?錯了,咱們一笑泯恩仇怎么?樣?”

    王秋彤瞅他一眼,故意說?:“我們之前下山的時候遇上徐薇了,對了,她說?她娘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屋子漏風漏雨,家里還沒什么?吃的,剛七叔不說?剩下的豬肉大家都見者有份嘛,你那份要不要給她送去??”

    鄭嘉民一愣,隨即連連搖頭:“這怎么?行,咱們偷摸吃野豬肉,給她不就傳出去?了,還是算了吧。”

    王秋彤彎了彎嘴角,還不算蠢得太徹底。

    之前在山上,傅明澤跑回去?找沈茉兒,這人等?傅明澤走了就說?自己是老爺們兒也要回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非得讓她先上樹,他才肯走。

    王秋彤躲在樹上,看著他在樹底下擔憂地望過來?,翻來?覆去?地叮囑她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能下來?,一定?要等?確定?安全了才能下樹。

    那一刻,王秋彤這些日子以來?的那點怨氣忽然就煙消云散了。

    會被人忽悠,還不是因為這人本性?善良,憐憫弱小?

    換了楊青青那樣的,他可不會聽人一句忽悠,也就是徐薇長得太有迷惑性?,明明十六歲的人,外表看著倒像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似的,還成天一副身世凄慘的樣子。

    得,算了。

    王秋彤心說?,瞅著吧,等?他真被坑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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