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一更
楊秘書感受到現場沉默而凝滯的氛圍, 他其實?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腦洞大到能聯想到眼前這兩位是認識的,甚至還是夫妻, 只?以?為?一方想買一方不想賣, 一時僵住了。
于是趕緊開口緩和氣氛:“這里是曾教授家吧,請問曾教授不在家嗎?我們是汪慶山部長介紹過來的, 他說跟您家已?經約好了,同志您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呢?”
怎么說好的賣房子, 突然?的又說不賣了?
傅明澤眨了下眼,凝固的思?維終于卡嚓卡嚓艱難地轉動?起來。
曾教授?
他們家哪來的曾教授?
看來確實?是走錯門了。
但是走錯門的是他媳婦兒……好像也不算走錯?
“小澤,是有人找曾教授嗎,你跟人說找錯了, 老曾是十九號院兒。”老太太的聲音在屋里響起, “哎喲, 茉兒送我的那個圍脖怎么就是找不著……”
傅明澤下意識去看沈茉兒,沈茉兒眨了下眼,重新打量丈夫一眼,嗯, 西裝革履, 明顯是要出門。
她開口:“楊秘書,看來是咱們弄錯了, 曾教授既然?是十九號院兒,咱們就去十九號吧。”
說完她馬上利索地轉身。
不管眼下是什么情況, 現在確實?不是面對婆家人的好時候……真見了面, 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復雜。
“啊,哦,哎呀, 怪我,都怪我沒問清楚,同志,不好意思?啊,是我們走錯門了,打擾,打擾了!”楊秘書也反應過來了,微笑著向傅明澤道歉,轉身匆匆跟上沈茉兒。
眼睜睜看著媳婦兒招呼都沒打一個轉身就走的傅明澤:“……”
顯然?,他們夫妻出現了重大的信任危機。
他媳婦兒背著他攢私
房錢買房子,他瞞著媳婦兒自己?家是有錢的資產階級的事實?……似乎,好像,他的性質更嚴重。
傅明澤頭?疼不已?,喊了一聲:“奶奶,你讓明濯陪你去裘奶奶那里吧,我突然?有點急事。”
說完也不等老太太反應,快步走出了家門。
老太太從屋里探出頭?:“什么?”
坐在廳里看書的傅明濯:“大哥說他有急事,不陪您去裘奶奶家了。”
老太太瞪他一眼:“他還說了,讓你陪我去。”
傅明濯:“……”
無奈放下書本,嘀咕:“大哥可真是,奶奶,剛才有個漂亮姐姐走錯門,大哥瞪著人家看了半天,人家走了,他就馬上拋棄你跟上去了,我大哥不會是見異思?遷移情別戀要拋棄我大嫂當陳世美吧?”
老太太皺眉:“怎么可能,你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傅明濯:“那是您沒瞧見他看那個姐姐的眼神,直勾勾的。”
老太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別胡說八道。”
那邊沈茉兒他們匆匆走出九號院兒,楊秘書邊走邊道歉:“沈同志,真的太抱歉了,是我一時疏忽弄錯了地址,不過幸好弄清楚了,也沒鬧出什么大的誤會。十九號院兒不遠的,咱們現在馬上過去就行了。”
確實?沒鬧出什么大誤會。
只?是好像戳破了什么大謊言。
沈茉兒保持微笑:“嗯,沒事的,麻煩楊秘書了。”
如果換個人,今天這事就跟不小心上錯了公?交車下一站馬上就行了這么簡單,無非是今天這錯誤太過巧合,惹出的是這位楊秘書根本無法想象的麻煩而已?。
這當然?不能怪人家。
沈茉兒腦子里其實?還有些混亂,不過她也不是什么不扛事的小姑娘,還是很?快鎮定?了下來。
別的再說吧,先把房子買下來才是要緊的。
兩人快步往十九號院兒走,沒多久,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傅明澤追了上來:“茉兒。”
楊秘書驚訝看向傅明澤,又回頭?看向沈茉兒,遲疑了下,問:“沈同志,原來你們,認識啊?”
沈茉兒沉默兩秒,說:“嗯,認識,不是很?熟。”
傅明澤:“……”
沈茉兒看著傅明澤:“傅同志,我跟曾教授有約,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吧?”
傅明澤:“……我陪你一起。”
沈茉兒想了想:“也行,那走吧。”
楊秘書偷偷看了兩人一眼,心里好奇地猜測著倆人的關系,面上倒是沒露出什么表情。
到了十九號院兒,頭?發花白的曾教授果然?早就在家里等著了。老人臉上滿布風霜,看著冬日略有些蕭條的院子嘆氣說:“孩子下放在廣市,已?經在那里安家落戶了,也不想再回首都了,我年?紀大了,要是身體撐得住,還能再回到崗位上發揮余熱,可惜身子骨不行咯,想著還是賣了房子去廣市和孩子們團聚。”
“這房子是我們家的祖宅,按理說祖宗留下來的基業不應該輕易變賣,只?是祖宗留下的這些東西,實?在是讓我們一家子受了不少苦,賣掉也好,有什么比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更重要呢?”
曾教授是認識楊秘書的,視線略過楊秘書,看向沈茉兒和傅明澤:“我看你們小夫妻都一表人才,聽老汪說這一次還順利考取了首都大學,我這房子賣給你們,倒也不錯。”
沈茉兒和傅明澤還沒說話,楊秘書已經飛快地替他們澄清了:“曾教授你誤會了,是這位沈同志要買房子,這位傅先生是她的朋友,住在附近,所以?幫著過來瞧瞧。”
傅明澤:“……”
他看了眼沈茉兒,沈茉兒沒否認。
曾教授仔細看了眼傅明澤:“姓傅,你是九號院兒傅家的孩子吧?你們家長輩我倒是認識,孩子們是一點都不認得了。你是致遠家的,還是泊遠家的?”
傅明澤回答:“我父親是傅致遠。”
曾教授嘆氣:“你爸媽下放這幾?年?吃了不少苦吧?一家子都能好好活著也不容易了,聽說老爺子老太太這些年?都在邊疆你小叔那兒?你小叔是國家重點保護的石油人才,邊疆倒是也比內陸消停,就是生活環境艱苦。哎,能熬過來都算好的了。”
要說成分?,傅家怕是這附近倒數的,但是他們家傅泊遠是國家重點保護的石油人才,而且,他家人行事也確實?果決,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家就已?經走的走、散的散了,最后倒是全?家人都保全?了下來。
不像有些人家,在最亂的時候留在首都,最后……
沈茉兒淡淡看了傅明澤一眼。
說好的普通工人家庭,一家子都在首都呢?說好的親媽身體不好,弟弟年?紀不大,上面還有時常生病的爺奶,一家子靠著微薄的工資艱難過日子呢?說好的只?有小叔一家在邊疆當石油工人呢?
傅明澤頭?皮發麻,硬著頭?皮回答曾教授:“都是運氣。”
沈茉兒笑了下,說:“不止運氣,還有審時度勢的智慧吧?”
智慧兩個字是重音。
傅明澤:“……”
曾教授笑笑:“小沈同志說得對,審時度勢,就這四?個字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傅明澤已?經沒脾氣了,看向沈茉兒的眼神帶了些求饒的意味。
曾教授倒是沒有再繼續跟傅明澤嘮叨他家的事情,總歸今天的主要任務是賣房子,他話鋒一轉跟沈茉兒介紹起自家的房子。
帶著沈茉兒到處看了看后,曾教授道:“房子就是這樣?,你們買了可能還得再修繕一下,不過這種老宅子,之前用料都是很?好的,好好保管,是能夠傳家的。我要價是兩萬,前兩天有人回我一萬八,我沒答應。我瞧著沈同志不錯,房子賣給你我是放心的,所以?我也不多說,一萬八我賣給你。”
這個價錢聽著是天價了,畢竟沈茉兒之前買的那個小院子才八百塊錢。
但是房子的大小是差很?多的,那邊的小院子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宅院,這邊卻是里外三進的大四?合院,房子面積就差了不知道多少,更不要說這邊的地理位置也不知好了多少,這邊據說離開從前的皇宮也不遠的。
這位置跟沈茉兒在大涼時住的王府也差不多了,這種位置,古往今來都是寸土寸金的,沈茉兒自然?能夠理解。
老汪事先也幫他們估過價,也說是兩萬左右,現在人家自己?說一萬八給他們,是真的很?公?道了。
嚴格來說,這價格是他們占了便宜了。
所以?沈茉兒也沒再講價,而是說起了付款的事情:“我們現金大概能拿出一萬,還有八千……”
傅明澤忙說:“我出,我回家拿來。”
沈茉兒看他一眼,沒接話,而是問曾教授:“剩下八千,不知道能不能給您等價的黃金?我同美麗國的一位朋友有書信往來,他告訴我說現在金價與美麗國貨幣掛鉤,國際金價比較穩定?,而且據我所知,廣市臨近港城,那邊人喜歡黃金勝于貨幣。”
“您不用擔心我拿假東西蒙騙您,我們可以?找專業人士作鑒定?,而且我買了您的房子,人能跑,房子總歸是跑不了的。”
傅明澤看向沈茉兒,這一刻腦子里也有點懵,他媳婦兒不但能拿出一萬塊錢的現金,她手里似乎還有不少黃金。
她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哪里來的黃金?
她家不是三代貧農,不是窮得差點餓死嗎?
也不可能是這幾?年?掙的,就算是干黑市的買賣,也掙不來這么多錢,從繡衣廠掙就更不可能了,她一向以?身作則,連出差報銷都不會多報一分?錢的。
傅明澤看著沈茉兒,表情難得有些
茫然?。
面前這個人明明就是他的媳婦兒,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感到有一點陌生。
曾教授聽沈茉兒說要拿黃金抵,表情微微有些詫異,不過他很?快點頭?:“沒事,我相信你。”
其實?如果是拿黃金折價,他反倒是占便宜的。
正如沈茉兒所說,廣市人喜歡黃金勝于貨幣,兒子曾來信隱晦說過,那邊這些年?總有人偷渡逃向對面的港城,去年?年?底開始,逃港的人突然?猛增,黑市金價都漲了不少。
帶著黃金去廣市,沒準就不止八千了。
雙方很?快談好,約好下午交錢過戶,沈茉兒他們告辭離開,曾教授也高興地表示要去打電話喊兒子過來接他。
走出胡同,楊秘書敏感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好像有些多余,非常有眼色地表示要先回單位上班,表示下午再過來陪沈茉兒去辦手續,傅明澤直接回絕了,讓他下午不必過來,他陪著辦手續就行了。
楊秘書看著眼前長相清俊、氣質出眾的男人,一邊在心里吐槽之前不還跩得很?什么當誰家缺錢似的什么請回嗎,怎么這會兒跟牛皮糖似的了,一邊笑瞇瞇地看向沈茉兒,等沈茉兒的答復。
汪部長給他交代的活兒是幫這位沈同志辦事,他當然?是聽這位沈同志的了。
沈茉兒笑道:“楊秘書,今天真是麻煩您了,下午就不用再耽誤您的時間了,過戶手續不難,我自己?去辦就可以?了。”
聽話聽音,楊秘書聽出來了,這位沈同志是覺得自己?能處理,壓根兒不需要別人陪。
他也不勉強,說:“那您有什么問題隨時打我們單位的電話,我這兩天不忙,隨時可以?幫忙處理。”
沈茉兒再次感謝,與人在胡同口分?別后,走向另一頭?的公?交車站。
傅明澤默默跟上,邊走邊問:“你什么時候到首都的,爹和女兒也來了嗎,怎么到了首都不打電話給我,我好去接你?”
沈茉兒腳步微頓,說:“不是說電話是你爸車間的嗎,我怕打了耽誤他上工。”
傅明澤:“……是家里的電話,我是想等你打過來,我接上你再當面跟你說的。”
沈茉兒扭頭?看他,似笑非笑:“說什么,說你爸其實?不是工人,家里也沒有窮困潦倒,說你當初在楊柳大隊穿的那件破爛衣服,是在路上跟乞丐買來的?”
傅明澤:“……那是我自己?的衣服,只?是、只?是多打了幾?個補丁。”
沈茉兒:“哦。”
敢情還是一件特制的“戲服”。
他們走到公?交車站牌附近,突然?有人喊:“傅明澤,你干嘛呢?”
傅明澤循聲看去,戴明軒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干嘛呢,穿成這樣?去擠公?交車,你是腦子有病呢?”
傅明澤:“你別管。”
戴明軒:“什么不管,我遠遠就看見你跟著個漂亮姑娘,我說你丫這樣?可不成啊,我嫂子馬上來首都了吧,你這見異思?遷想當陳世美呢?”
戴明軒蹬著自行車就給傅明澤攔住了,義正言辭:“傅明澤,我嫂子哪怕是個農村姑娘,人既然?能考上首都大學,那也絕對是個有文化有智慧的姑娘,人家也是很?優秀的,你可不能做那沒良心的負心漢,我必須得替我嫂子給你看好啰!”
那邊公?交車已?經來了,沈茉兒飛快擠上車,回頭?見傅明澤被戴明軒給纏住了,一副想過來又過不來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很?快,汽車啟動?緩緩駛離,沈茉兒扒著窗探頭?喊:
“同志,我替你嫂子謝謝你!”
戴明軒回頭?看了眼,頓時樂了:“瞧瞧,瞧瞧人姑娘這覺悟!”
被自行車和人群攔住,眼睜睜看著媳婦兒被公?交車載走的傅明澤:“……”
瞪著眼前這個傻缺,冷漠道:“那就是你嫂子。”
戴明軒:“啊?!”
回頭?又看了眼已?經越來越遠的公?交車:“……”
飛快調轉自行車龍頭?,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自行車腳蹬蹬得跟風火輪似的,迅速逃離現場。
有那么一剎那,傅明澤的眼神告訴他,他再待在那兒,傅明澤沒準會把他一腳踹進公?交車輪子底下去。
不是,你媳婦兒把你甩了,你找你媳婦兒去啊!
第122章 第122章 二更(修)
“奶奶, 這家伙自己把媳婦兒惹生氣了,倒是怪上我了。他自己說的,他媳婦兒元宵過了才來的, 我見他在大街上跟著個漂亮姑娘, 我可不得抓住他讓他懸崖勒馬嘛?”
戴明軒指著自己龍頭都歪了的自行車,喊冤:“您瞧瞧, 他丫的給我自行車造成這樣了,我看這些年?他哪兒是去種地?, 他分明是去當土匪去了。”
老?太太覷一眼冷著臉的大孫子,拍拍戴明軒的胳膊:“得了,趕明兒讓你伯伯給你弄輛新?的,今天先回去。”
戴明軒眼珠子一轉, 想?留下來聽聽前因?后?果。
傅明澤的熱鬧可不常有, 在大街上被媳婦兒甩下這種事兒, 放在傅明軒身上就更稀奇了,他現在真是抓心撓肝的好奇。
要不然也不會“冒死”跑回來了。
“行了,趕緊的回家,回頭他生氣起來, 給你家里那些寶貝玩意兒都砸了, 我可幫不了你。”
老?太太勸著,戴明軒一聽, 嘖,還真是。
傅明澤這家伙從小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 他一般不生氣, 頂多冷著臉不理人?,一旦真生氣了,他絕對就是往你的弱點重拳出擊, 你稀罕什么他就毀什么,讓你一次就記住,再不敢輕易惹他。
戴明軒想?想?自己家里那些“心頭好”,麻溜地?就推著他那輛歪脖子自行車走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那個漂亮姑娘是你媳婦兒?”老?太太問。
她?原本今天和老?姐妹約好了去茶館喝茶,順便帶兩家的年?輕人?一起熟悉熟悉,傅明澤臨時跑了,加上傅明濯說的那些,老?太太到了茶館越想?越不對,坐下沒多久就又回來了。
還以為自家大孫子真跟明濯說的,要當陳世美了呢,結果之前走錯門的就是孫媳婦兒?
老?太太十分不解:“既然都到家了,怎么又走了啊?”
傅明澤坐在椅子上,沉著臉,說:“她?不知?道咱家在這里。”
老?太太茫然:“啊?”
傅明澤揉了揉額角:“我還沒跟她?說咱家的情況不是下鄉檔案里那樣。”
另一邊,沈茉兒回到招待所。
周平安仍舊廢寢忘食地?在看書畫畫,沈紹元抱著小涼涼到處晃,每次走廊上有人?出現,小豆丁就會唰地?轉過腦袋,然后?在看清來人?后?,小嘴巴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隨即就冷漠地?扭過了腦袋。
沈紹元被逗得直樂:“哎喲,又不是媽媽呀?怎么上來一個不是媽媽,上來一個又不是媽媽呢?”
小涼涼瞪大了圓圓的眼睛,舉著小手啪一下打在沈紹元臉上,很有脾氣地?哼了一聲。
沈紹元嘖了聲:“這小脾氣,也不知?道像誰。”
小涼涼突然呼地?扭過頭,小嘴歡快地?啊啊啊叫起來,沈紹元抬眼一看,還真是沈茉兒回來了。
“你再不回來,你閨女要打死你老?爹啰。”沈紹元笑呵呵問,“怎么樣,順利嗎?”
沈茉兒表情復雜:“算挺順利吧。”
看到伸著小手求抱抱的女兒,心情就更復雜了。
小家伙長開了以后?就很明顯了,除了胖了一點,五官神態跟傅明澤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剛甩掉一個大騙子,回來就看見一個小騙子,這感覺,真是讓人?五味雜陳。
小涼
涼長著手等了半天,也沒等來香香軟軟的媽媽的抱抱,頓時小嘴一扁,委屈地?哭唧唧。
沈茉兒將小家伙抱過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小騙子。”
沈紹元挑了下眉:“怎么?”
沈茉兒想?了想?,沒說傅明澤的事,說起房子的情況:“三進的院子,保管得只能說一般,不過大體的骨架都還在,咱們暫時也不住,放著慢慢修吧。”
又說了價錢,一萬八的價格,確實已經很公道。
一萬的現金他們倒是沒存銀行,直接放在寶庫里的,另外八千價值的黃金,也進寶庫拿就行了。
沈紹元:“柳吟霜又出去了,去你們房間吧。”
這回沈紹元抱著小涼涼在外面守著,沈茉兒進寶庫拿錢和黃金。
小涼涼看著憑空出現的半扇門,小腦袋歪了歪:“咦?”
小手往半扇門的方向指:“ma~ma~”
沈紹元看小豆丁一眼:“媽媽,對,媽媽。咱們不去,你媽媽拿了東西就出來了。”
果然,沒一會兒,沈茉兒就拎著個布袋子出來了。
看到媽媽出來后?,那半扇門又呼地憑空消失了,小涼涼嚇了一跳,圓圓的眼睛使勁地?眨了眨,指著門消失的方向“伊伊伊啊啊啊”。
沈紹元:“再大一點咱們就得逼著她些了。”
沈茉兒摸摸女兒柔軟的胎發:“乖,等你長大了,就能自己去里面找東西玩了。”
下午沈茉兒挎著包再度出門,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看見傅明澤站在公交車站牌旁邊。
也不知?道這人是什么時候開始站在這里等的,臉頰和鼻子都凍得有些紅。
衣服倒不是上午那套中看不中用?的西裝了,而是一件黑色的長款棉服,款式簡單大方,不像是外頭買的成衣,倒像是量身定做的。
沈茉兒沒理睬他,直接挎著包往胡同里走。
傅明澤腿長步子大,三兩步就追上了,軟聲哄著:“媳婦兒,我真不是故意瞞你,主要你們家三代貧農,根正苗紅,我怕你不能接受我的成分。”
說到三代貧農的時候,傅明澤不自覺地?遲疑了一秒。
沈茉兒眼神微微閃爍,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說實話,其實傅明澤的想?法她?還是很能理解的,畢竟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不過,她?瞞著他的,總歸是怪力?亂神不可言說的事情,他呢,不就是成分不好不就是家里有錢在鄉下裝窮嘛,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沈茉兒睨他一眼:“你不會是從一開始就打著回城了另組家庭的想?法吧,正好了,檔案里的情況也對不上,估計住址也是假的,我就算想?找你怕是也找不到吧?”
傅明澤:“……”
他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沈茉兒說完就沒再理會他,徑自去了十九號院兒。
曾教?授看到她?拿個不起眼的布袋子,就裝了錢和黃金過來,特?別是在知?道她?還是坐公交車過來的時候,都有些傻眼了。
“你這孩子未免也太心大。”
沈茉兒笑了起來:“從我這兒不管是偷還是搶,都不是容易的事。”
曾教?授驚訝:“看來沈同志還不是一般的女同志。”
曾教?授是個通透的人?,他也沒問傅明澤為什么又來了,收了錢打了收據后?,就和他們一起去辦了手續。
沈茉兒反正不急著住,就讓曾教?授慢慢來,住到兒子北上來接他再說。
雙方愉快地?辦理好了手續。
這回傅明澤再沒把沈茉兒跟丟,一路跟著她?上了公交車,沈茉兒在她?買的那個小院子附近下了車,傅明澤就又一路跟著她?到了小院兒門口。
沈茉兒掏出鑰匙開鎖,推開門走了進去。
傅明澤遲疑一下,跟了進去。
“這是我昨天剛買下來的院子,七百五十塊錢,我爹賣工作的錢,加上咱們家這幾?年?的積蓄,綽綽有余。”
沈茉兒說:“這個院子離學校不遠,咱們上下學騎個自行車就行,都不用?坐公交車。偶爾騎自行車不方便的話,抄小路走過來,也不過二十分鐘的事。”
“這院子不大,五個房間也夠了,就算是把你爺奶接過來一起住也差不多。我原先是想?著你家經濟困難,住房怕是也緊張,把老?人?接過來也好。而且院子挺大,也夠涼涼大點了在院子里嬉戲撒歡。”
頓了下,沈茉兒又說:“我原來的計劃,十九號院的房子買來先放著,等過兩年?形勢好些了,咱們明面上錢夠了,再告訴你。”
“我確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社員,我有秘密,我家財萬貫,我能輕松買下永寧胡同的房子,如果我想?,我還能買更多的房子,不過這些,要不是剛巧被你發現,我也沒想?過跟你坦白。”
傅明澤看著沈茉兒,心里有些不祥的預感:“茉兒我沒關系……”
沈茉兒笑了下:“你看,原來咱們的婚姻是建立在互相欺騙的基礎上的,你固然騙了我,我其實也一直在騙你。”
她?看著傅明澤:“傅明澤,我們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這段關系?”
傅明澤臉色一變:“茉兒,我不同意!”
沈茉兒又笑了下,說:“等你看過我的秘密再說吧。”
話音剛落,傅明澤突然感覺眼前一暗,然后?就震驚地?發現,就在他面前,憑空出現了一扇古樸的木門。
第123章 第123章 一更(修)
眼前的場景顛覆了傅明澤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他?呆愣了一下,扭頭看向沈茉兒,遲疑問:“這是海市蜃樓, 還是, 你學過魔術?”
沈茉兒:“……”
她無語了一瞬,很快地搖頭:“不是, 這是真的門,這門后?面有個房間, 里頭裝了很多金銀財寶。”
她繼續說:“你今天應該一直在想,我哪兒來的一萬多塊錢,還有那么多的黃金吧,都是這個門后?面的房間里來的。不止金銀財寶, 還有一些珍稀的布匹、藥材、酒水……基本上你想得到的東西, 里面都有。”
傅明澤想到沈紹元的那永遠喝不完的酒, 還有家里偶爾會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些東西,像是過年的時候出現的咸肉,秋收時候燉的雞湯里隱隱約約的參味,媳婦兒自?己做的布料有些特別的睡衣……
一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細節, 現在都成了眼前這奇異景象的佐證。
傅明澤皺眉思索半晌, 問:“是你那回餓暈在地里之后?出現的嗎?”
楊柳大隊曾經有不少人都覺得他?們?父女?倆在那以后?性情大變,如果說是因為從?那以后?就有了一個這樣的房子?……性情大變似乎也合理了。
沈茉兒沉默幾秒, 說:“算是吧,你要進去看看嗎?”
傅明澤搖頭:“不用。”
他?看向沈茉兒:“茉兒, 不管這扇門后?面是什?么, 這都不重要。你因為這種?離奇的事情隱瞞我,我能理解的,這種?事情確實不應該告訴其他?人, 我會當做不知道的,你以后?也不要再告訴任何一個人。”
他?想了想,又說:“你知道嗎,1895年Y國作家威爾斯寫過小說《時間機器》,講的是一位時間旅行者創造了一種?機器,能夠在時間維度上任意來回過去與?未來,這位作家寫過不少類似的科幻作品,甚至還有關于星際戰爭的。”
“既然時間能任意穿梭,那么空間也是有可能的,這個門大概就是類似的東西。這個空間也許是來自?其他?的時間維度,或者是空間維度,然后?正巧跟你產生了某種?聯系。”
“你之前一直不敢說,肯定是因為覺得這個東西憑空出現,神神鬼鬼的,容易跟封建迷信聯系起來,但其實這應該只是一種?我們?目前的知識水平尚且無法理解的超自?然現象。”
傅明澤迅速用他?豐富的知識儲備,為這件事找到了科學且合理的解釋,安慰沈茉兒:“這件事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當然,事實也很不可思議,但是,它是能夠用科學去解釋的,只是目前我的知識水平還不夠而已,所以你不用害怕。”
沈茉兒沒想到傅明澤是這樣的反應。
不管是看過的話本,還是她從?前生活的環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但是她家傅知青的眼睛里確實沒有一絲一毫對于財寶的渴望,反而第一反應是擔心害怕。
其實之前她有那么一瞬間,對他?們?的婚姻產生了質疑。
或許他?們?都是迫于形勢,但是他?們?為了各自?的目的裝作窮人,互相欺騙,或者還有相互利用……他?們?一起生活的幾年里,充斥著謊言與?不信任,這樣的婚姻,就好像水中?的月亮,空中?的樓閣。
沈茉兒有些不理智地覺得,你的秘密被拆穿了,
我的秘密也不用你再去旁敲側擊,我就把一切都攤開在你面前,讓我們?一起看看,這段婚姻表面光鮮實際到處漏風。
其實剛才她決定把寶庫顯露在傅明澤面前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無法控制地發抖。
那一刻的心情難以描述。
混亂,茫然,破罐子?破摔。
但同?時她又無比清醒地知道,并不能怪傅明澤,這件事他?們?倆都有責任。
他?們?有種?種?的考慮,種?種?的遲疑,種?種?的借口……可說到底,其實還是他?們?互相并不全然信任。
大概也正是這個事實,讓她的情緒突然有些失控。
但是,傅明澤這些條分縷析的話語,又奇異地撫平了她的情緒。
從?猝然相遇后?,一直盤亙在她心頭的矛盾的不安、恐懼、失落……那些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就像潮汐一樣,無聲地退去。
“你把這個先收起來。”傅明澤回頭看了眼關著的院門,哪怕他?覺得這件事科學能夠解釋,但其實也是駭人聽聞的,被人看見,怕是會惹來不知道多少麻煩。
“哦。”
沈茉兒念頭微動?,門就不見了。
傅明澤瞪著那片虛空沉默了幾秒,喃喃:“記住,別再告訴任何人。”
他?走到沈茉兒身前,捉著她的手?,沉聲說:“茉兒,咱們結婚的時候我是不敢說,后?來時間久了,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但不管怎么樣,一直瞞著你都是我的錯。”
他話鋒一轉:“可我也罪不至死吧?咱們?同?甘共苦這么多年,有很深的感情基礎,咱們?還有小涼涼,她才那么一點大,需要父母的共同呵護。”
“我保證,以后絕對不瞞你任何事情。”
*
沈茉兒找艾姐幫忙介紹了幾個泥瓦木工匠,給小院兒修了修,屋子?里的炕也重新盤了盤,又去二手?商店買了一些家具,趕在開學前把院子?拾掇好了。
柳吟霜的房子?也是這幾個泥瓦木工匠修的,兩個院子?隔了一條巷子?,距離非常近。
柳吟霜參觀完沈茉兒的院子?以后?,拍著胸脯跟沈茉兒保證,買這個房子?她絕對不會后?悔,以后?肯定能漲價,惹得一旁的傅明澤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傅明澤可是多年前就聽柳吟霜說過什?么重生什?么上輩子?的,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從?來就沒信過柳吟霜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哪怕有時候發現她說對了,也只以為是巧合。
但是如今的傅知青已經不是當年的傅知青了。
自?從?見過沈茉兒憑空變出來的那扇門以后?,縱然傅明澤依然堅強地用科學進行了分析解釋,但原先固若金湯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還是難免被鑿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至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一些他?認知之外的東西存在。
那么就不能排除柳吟霜說的其實也是真的的可能性。
所謂重生,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時空旅行”。
傅明澤在自?己沒有意識到情況下,已經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柳吟霜毫無所覺,高高興興給自?己的院子?修整好,盤算著平時也可以偶爾在門口先擺個攤子?賣點小東西。
她的家具也是二手?商店買的,不過她兜里錢不富裕,只買了一張桌子?和幾把凳子?。
其他?的東西準備等擺攤掙了錢再慢慢添置。
兩邊院子?都拾掇好以后?,他?們?就從?招待所搬了出來。
柳吟霜那里什?么都沒有,她死過一次的人,也不在意暖灶不暖灶的,干脆就蹭著沈茉兒家的暖房宴,一起吃一頓,算作自?己也暖過了。
暖房宴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一個傅明澤。
傅明澤最?近天天一大早就跑來招待所,晚上最?后?一班公交車回去,搞得柳吟霜這么神經大條的人都有點不好意思,感覺是自?己跟沈茉兒一個房間,打擾了他?們?小夫妻團聚。
而且,哪怕柳吟霜這么神經大條的,同?樣也看出來了,他?們?夫妻倆好像是鬧別扭了。
倆人雖然也沒吵架,但是很少說話,而且,傅明澤原本就挺“老婆奴”的,現在更?變本加厲了,成天圍著沈茉兒打轉,一副小心翼翼還有點心虛的模樣。
柳吟霜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傅明澤的時候,還覺得這是個高冷男神掛的,沒想到被老婆吃得死死的。
不過也不奇怪,沈廠長這么漂亮這么能干。
自?從?沈茉兒在廣交會簽下藤編盒子?的訂單,回柳橋公社后?又一力促成了藤編合作社的成立,讓柳老爺子?有了個正兒八經的工作后?,柳吟霜就成了沈茉兒的“無腦吹”了。
“廠長,寄行李的錢我得給你,你幫我寄行李,總不能還幫我貼錢吧,我柳吟霜就算是臉皮厚,也不至于厚到這種?程度。”
柳吟霜兩頰緋紅,說話也有點大舌頭,明顯是喝多了。
沈茉兒抱著雙眼烏溜溜盯著桌上菜的小豆丁,看了眼周平安:“給她換白水。”
柳吟霜聲音立馬高起來:“給誰換,給我嗎,我沒醉,我還要再喝兩杯,不,再喝三杯的!”
沈茉兒:“……給傅明澤,他?酒量不好。”
柳吟霜一拍桌子?,手?指指向傅明澤:“傅知青,你不行啊!呃,你瞪著我干嘛?哦哦哦,我懂了,男人不能說不行是吧?”
傅明澤:“……”
其他?人:“……”
周平安趁機給她杯子?里的酒倒自?己酒杯里,拿了一旁的水壺倒上白水。
沈紹元喝了口酒,感嘆:“這姑娘可真夠口無遮攔的。”
柳吟霜心心念念記著她的郵費,七手?八腳地掏兜:“我得給你錢,江北縣到首都可得不少郵費。”
沈茉兒:“……”
并沒有。
畢竟只是用寶庫搗騰了一下。
眼看柳吟霜從?兜里掏了一把零零碎碎的紙幣出來,沈茉兒嘆了口氣,說:“不用給郵費,你不是搬新房了嗎,就算是我送你的。”
柳吟霜想了想,哈哈哈大笑起來:“廠長,誰家搬新房送郵費的啊,你不送我一條被面,至少也該送個暖水瓶吧?”
沈茉兒:“……”
要不是看她拿著裝了白水的酒杯也喝得津津有味,差點都要懷疑她其實沒喝醉了。
等吃得差不多,周平安自?告奮勇送柳吟霜回家,沈茉兒抱著小涼涼回房間去哄睡,沈紹元和傅明澤一起把餐桌飯碗給收拾了。
沈紹元自?然早看出來女?兒女?婿在鬧矛盾,而且這么些天,也沒見女?兒說要去婆家,不過他?向來不是個愛操心的,小夫妻的事情他?從?來不管,所以打了水泡了腳以后?,他?就踢踏踢踏地自?顧回房睡覺了。
傅明澤重新燒水的時候周平安回來了,進屋摘了帽子?圍巾,嘆息:“首都可真冷啊,咱們?家里現在這天兒我根本就不會戴圍巾帽子?。”
屋里傳來沈茉兒的聲音:“是啊,天氣要再熱一點,你還敢鉆溪水里去偷聽呢。”
周平安:“……茉兒姐,好漢不提當年勇。”
麻溜地去洗漱了回自?己的房間。
沈茉兒把睡著的小豆丁小心放到炕上,扭頭就見傅明澤端著一盆水進來:“泡個腳吧,睡覺會舒服一點。”
沈茉兒坐到床沿,脫了襪子?,把腳伸進熱燙的水里,問他?:“你今天不回家?”
傅明澤看她一眼,沒說話,走出去了。
沈茉兒泡過腳,趿拉著拖鞋把水倒了,回到屋里就趕緊脫了外褲鉆進被窩里。
周平安說的沒錯,首都確實比江北縣冷了太多,不過北方?的炕也確實是暖和。
沈茉兒側身探了探小涼涼的小手?,小孩子?火氣大,睡在炕上小手?暖呼呼的。
啪嗒一聲,燈突然黑了。
黑暗中?沈茉兒聽見房門被閂上的聲音,隨后?就是穩而輕的腳步聲,沈茉兒轉身,眼睛適應了黑暗,隱約看到傅明澤的身影,他?掀開被子?鉆進來,帶進一股涼意。
沈茉兒下意識往里面挪了挪,身體卻被男人的手?臂一把撈住了。
他?的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是溫熱的。
傅明澤抱著她嘆了口氣,說:“這里就是我的家啊,
我還能去哪里?”
沈茉兒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她正想開口說什?么,忽然腰間一緊,整個人被用力地揉進他?的懷里,他?在黑暗中?準確地捕捉到了她的唇瓣,輕輕地吸吮了一下。
“傅明,唔……”
她含糊而氣惱地喊了一聲,結果他?干脆結結實實地堵住她的唇加深了這個吻。
黑暗中?漸漸響起曖昧的喘息聲。
許久,傅明澤放開沈茉兒,在她唇角落在一個輕輕吻,低啞的聲音里壓著潮涌的情緒:“媳婦兒,我想你了。”
沈茉兒沒說話,手?握成拳,錘了他?一下。
傅明澤捉住她的手?,低聲:“這么多天了,還生氣呢?乖,睡吧,要生氣也明天再生。”
抱著她的手?卻沒有分毫放開的意思。
沈茉兒又好氣又好笑,想著明天還要早起,伴著身邊人熟悉的氣息,迷迷糊糊地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沈茉兒醒來的時候,旁邊已經沒人了,不止傅明澤不見了,就連她的小涼涼也不見了。
瞇縫著眼睛看了眼時間,看清楚表盤上時針的位置時,沈茉兒混混沌沌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已經快十點了!
她這陣子?還從?來沒有睡這么晚過!
沈茉兒飛快穿衣起床,走出房間,就見傅明澤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棉襖,正抱著閨女?在堂廳里玩,聽見聲音,一大一小都扭過了頭,看見她,兩張極為相似的臉上露出了極為相似的驚喜表情。
“你醒了?早飯還溫在灶里,趕緊洗洗去吃吧。”
沈茉兒有些頭疼地去拿了牙刷臉盆準備洗漱,邊抱怨:“你怎么不喊我?”
“又沒什?么事,正好多睡會兒。”
沈茉兒橫他?一眼:“咱們?是不是后?天要去報到了?”
傅明澤逗著閨女?,隨口答:“是啊,所以趁著還能睡懶覺,正該多睡會兒。”
沈茉兒瞪他?一眼:“那報到前是不是應該去你家一趟?”
傅明澤動?作頓住了,扭頭問:“今天嗎?”
沈茉兒沒再理他?,自?顧飛快地洗漱。
傅明澤抱著閨女?小心翼翼靠近她:“是一會兒就去嗎,要不我先回家通知一聲?”
頓了下,他?有些心虛地問:“爹那里,我要先去負荊請罪知會一聲嗎?”
老丈人還不知道他?家的事情呢!
第124章 第124章 二更
沈茉兒想到親爹還曾說今后有機會可以幫襯一下女?婿家?里, 就覺得有點頭疼,想了想,說:“你抱著閨女?自己先去跟爹說吧。”
傅明澤看一眼懷里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的閨女?, 心知這小不點如今就是他在岳父面前的免死金牌了, 不禁有些慶幸小棉襖來得及時。
沈茉兒見他一副抱著閨女?跟抱著尚方寶劍一樣的架勢,頓時有些好笑。
她沒?管他們?翁婿倆的事情, 自己快速洗漱了,稍微吃了點早飯, 就進屋關門開了寶庫。
不管她和傅明澤鬧什么矛盾,來了首都這么久一直不去探望長輩就是她失禮了。
只是之前一直忙著買房子修整房子安頓下來的事情,確實也抽不出時間,現?在眼瞅就要?開學了, 自然不可能?等開學以后再去傅明澤家?里。
既然是去探望長輩, 總不能?空著手去。
總歸現?在她和傅明澤也攤牌了, 不用顧忌禮物的價格,倒是方便了,也不用去百貨大樓或是供銷社另外買了,直接寶庫里挑一些就可以了。
長輩就送些補品, 老爺子年前剛住過院, 老太太估計這些年在邊疆也不會太適應,都得吃點固本培元的東西。
還有公公婆婆既然是下放回來的, 估計也得補補。
然后再給老人送兩副毛皮的圍脖,給婆婆送一塊好點的布料, 公公既然不是工人是文化人, 就送筆墨。
還有小叔子,少年人的禮物倒是難選。
沈茉兒在寶庫里轉悠了一會兒,最?后挑了一副玉制的九連環。
其他人像是小叔小嬸他們?, 據說仍在外地,暫時就不用準備禮物了。
沈茉兒挑好禮物出來的時候,傅明澤和沈紹元似乎已?經談好了,倆人臉上表情都沒?什么變化,沈茉兒也沒?瞧出來她爹有沒?有生氣。
“原本臨時上門,尤其是都快午飯的點了才上門,是不太禮貌的。”
沈紹元說,“不過都是一家?人,也不拘泥于?這些,我們?隨意上門,你跟你父母爺奶說,也不用張羅什么大魚大肉,大家?一起坐下來吃頓家?常便飯,認個門就行。”
沈紹元抱著小涼涼指揮傅明澤:“去我屋里拿兩瓶酒,別拿玻璃瓶的,拿白瓷瓶的。”
傅明澤進沈紹元屋里拿了酒,一排玻璃瓶里只有兩個白瓷瓶,瓷瓶入手冰涼光滑,瓷胎非常的纖薄細膩,這酒瓶子明顯是很?好的瓷器。
傅明澤記不起自己之前有沒?有見過這種?瓷瓶,不過之前他哪怕看見,也不會伸手去碰,更不會去想這瓷瓶的工藝好不好。
也是現?在仔細注意了,才發現?這不是供銷社里一塊錢能?買好幾個的那?種?瓷瓶。
傅明澤心念電轉,面上卻?沒?有露出半點異樣,收拾好東西,換了身衣服,這才領著大家?出門。
本來是也邀請了周平安一起,周平安是聽?說過傅知青家?里比較拮據的,想著自己一個大小伙子,哪能?厚著臉皮去人家?里蹭吃,再說首都確實是冷,他其實也不想出門,于?是就表示自己還是留在家?里繼續學習吧。
沈紹元也不管他,他教徒弟向?來是放養的,隨便他自己樂意,從來不端師父的架子,也不勉強他。
一家?人往公交車站走,小涼涼里三層外三層地,被裹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露在外面,好奇地看著一切出現?在她眼前的東西,嘴巴更是咿咿呀呀地一路說個不停。
輕車熟路到了永寧胡同,果然已?經是家?家?戶戶準備做飯的時候了,胡同里偶爾飄過一陣濃郁的香氣。
沈紹元都忍不住感嘆,這胡同里大家?條件不錯。
要?知道這年頭物資短缺,城里人吃點肉都得算計著來,各種?調味料自然也算得上“奢侈品”,所以平時大家?做菜還真是沒?那?么香。
沈紹元話音剛落,他懷里的小豆丁就砸吧了下嘴,嘴角流出了一道長長的口水。
“知道的說你是要?長牙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娘成天餓著你,給你餓成這樣了呢。”
沈紹元拿口水巾給小豆丁擦了擦嘴角,笑呵呵地調侃。
小涼涼盯著沈紹元,“啊馬啊巴啊噗噗啊啊啊”地一陣嬰語。
沈紹元越發笑了起來:“哎喲,話都不會說,真可憐。”
正好走到傅家?院子門口,院門打開,傅致遠正往外走,抬眼就看見自家?門口站了幾個人。
一個是最?近幾乎不著家?的便宜大兒子,一個年輕漂亮還有點眼熟的女?同志,一個看著三十多歲的男同志,男同志懷里還抱著個雙眼圓溜溜眉毛鼻子嘴巴看著都非常像他便宜大兒子的小娃娃。
傅致遠幾乎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向?來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這是親家?和茉兒吧?”
雖說親家?只是比他小了十來歲,看上去卻?跟比他小了二十歲似的,但是親家和兒媳婦眉眼還是很像的,一眼瞧著就能看出來是父女。
沈紹元也笑道:“是明澤父親吧,沒?打個招呼冒昧過來,失禮了。”
傅致遠連連搖頭:“哪里哪里,我們?都盼著你們?來呢,來來來,快進來。”
一邊招呼著,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紹元懷里的小不點:“這是小涼涼吧,孩子養得可真好,親家?,茉兒,你們?費心了啊!”
沈茉兒笑著喊了一聲,邊走邊說:“爸你剛才是準備出門嗎,我們?自己進去就行了。”
“沒?事沒?事,本來想回一趟單位,不是什么要?緊事,我回頭打個電話回去就行。”
幾人說笑著進了院子,老太太已?經聽?見聲音,從屋里出來,看到沈茉兒他們?就說:“哎喲,茉兒,奶奶可等了你好久了,你總算來了,來來來,外面冷,進屋
里坐。”
喊傅明濯:“明濯,快給你媽單位打個電話,讓她中?午回來吃飯,還有跟胡嬸說一聲,多做幾個菜。”
老太太一疊聲地吩咐,抓著沈茉兒的手坐到客廳沙發上,解釋說:“老頭子出院以后家?里找了個人幫忙干點家?務,是你們?爸原來老部下的親戚,家?里兩個孩子插隊回來找不著工作,沒?點進項日?子不好過。”
轉而又對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沈紹元說:“明澤這孩子別看他長著一張聰明臉,也經常辦蠢事兒。當初他下鄉的時候,我們?擔心他一個人在異地他鄉出什么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財不露白,就當個身無長物的窮小子。他倒是聽?話,這些年大概是跟誰都沒?敢漏一句。”
“這傻小子,也不想想,別人不能?說,自己媳婦兒還不能?說嗎?就是死腦筋。”
老太太明著埋汰大孫子,實際是替大孫子說話。
沈紹元笑笑:“這都是小事情。”
老太太也笑了起來:“嗐,你這是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照我說,就該罰罰他。”
她拍著沈茉兒的手:“茉兒啊,你罰罰他,讓他天天給你做飯洗衣倒洗腳水。男人吶,到哪個年紀都跟小孩兒似的,你可不能?一味讓著他。”
沈茉兒笑呵呵地應著,心說老太太這么圓滑周到,怎么孫子跟悶葫蘆似的。
老太太跟沈茉兒說了一會兒話,這才把視線投向?重孫女?兒,滿眼都是寵溺喜愛:“這就是我們?小涼涼吧,哎喲,長得真好,性格也好,不吵不鬧的。”
從沈紹元手里接過孩子,老太太說話聲音都輕了:“哎喲,涼涼,我是太奶奶呀。”
打完電話出來的傅明濯一一喊了人后,就湊到祖母身邊,好奇地看著跟大哥長得很?像的小豆丁:“這就是我小侄女?兒嗎?”
小涼涼:“噫噫嗚嗚啊啊啊啊!”
手舞足蹈。
頓時就把一老一少的心都萌化了。
傅明濯:“涼涼,我是小叔,小叔,小叔——”
小涼涼:“啊巴巴巴巴初初初巴巴巴。”
傅老爺子原本在屋里休息,聽?見聲音也出來了,同沈紹元寒暄幾句后,很?快就加入到了逗娃的隊伍中?。
傅致遠根本連親孫女?兒的邊都沾不著,只能?站在老太太身后,眼神柔和地看著被圍住的小豆丁。
快開飯的時候尹秀雯回來了,于?是逗娃小分隊又增加了一個有力的成員。
吃飯的時候,小涼涼被轉移到了奶奶的懷里,畢竟太奶奶年紀大了,抱不了那?么久。
不過老太太倒是興致勃勃地給孩子喂雞蛋羹。
老爺子逗著重孫女?兒吃飯,也不知不覺多吃了一碗飯。
吃完飯后,傅明澤帶著沈紹元和沈茉兒到處轉了轉,家?里早給沈紹元收拾好了房間,沈紹元見小涼涼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到自己手里,干脆就去睡了個午覺。
等到吃過晚飯,傅家?人才終于?放沈茉兒他們?回去。
老太太親自給人送到門口,拉著沈茉兒的手說:“你們?住的院子離學校近,平時住著方便,挺好的,不過周末了放假了還是帶著孩子多回來,奶奶讓胡嬸給你們?做好吃的。”
一點沒?有強迫他們?回永寧胡同住的意思。
沈茉兒握著這位通透豁達的老太太的手,鄭重說:“奶奶,謝謝你。”
老太太笑道:“是奶奶應該謝謝你,你不知道,傅明澤這家?伙,從小就跟他爹似的,成天板著張臉,胡同里的小姑娘見了他都要?掉金豆豆的,要?不是遇上你呀,我瞧他就是一輩子打光棍的命。”
從九號院兒回來,不但因為人多有些興奮一直沒?睡覺的小涼涼一下就睡著了,就是沈茉兒也是洗漱完了以后倒頭就睡。
第二天起來后,幾人先陪著柳吟霜去報到,柳吟霜嘴上說著“我都多大的人了報到上學而已?哪里用得著人陪”,實際樂顛顛地就把小涼涼給抱走了。
得,想不陪她去也不行了。
外國語學院離得也不遠,公交車不過幾站路,他們?錯開了出行的高峰期,車上人倒是不多。
到站后,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聽?見有人大聲喊:“傅明澤——”
沈茉兒循聲看去,喲,還是個熟人。
第125章 第125章 一更
戴明軒歡天喜地地跑過來:“哎呦, 嫂子,上次碰見都?沒來得及說兩句話,我讓傅明澤喊你一起吃飯, 這丫也不吭聲, 得虧今天碰見了!”
他一眼?看向?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小臉,正好奇看著他的涼涼小朋友:“這就是我那大侄女兒吧, 大侄女兒,我是你異父異母的親叔叔戴明軒, 來,紅包拿著!”
這人拎著行李,明顯是來報到的,但是神奇的是, 他居然真的隨手一掏, 就從兜里掏出了個紅包, 塞在了小豆丁的棉襖里。
小豆丁眨眨眼?,好奇地看看紅包,又好奇地看看他。
戴明軒一通自我介紹,很快自來熟地就對沈紹元喊上叔了, 聽說柳吟霜也是外國?語學院的, 一拍胸脯:“妹子,以后哥哥罩著你。”
柳吟霜根本不領情, 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一聲:“誰罩著誰還不一定呢。”
戴明軒一噎, 不由仔細看了柳吟霜一眼?:“妹子, 挺有個性?,我記住你了。”
戴明軒不愧是地頭蛇,據他自己所說, 他有個親戚在外國?語學院上班,他來報到之前就把外國?語學院摸得一清二楚了。
果然,在他的領路下,一路順順暢暢地就辦完了手續。幫著柳吟霜把行李抬進宿舍,沈茉兒他們就轉戰下一站了。
首都?大學門口?掛著歡迎新生的橫幅,進門不遠的角落,紅底橫幅上“迎新站”三個大字,橫幅下面擺了幾張桌子,一群年輕人正在幫新生解答問題辦理?手續。
沈茉兒和傅明澤走過去排隊,附近排隊的學生都?悄悄看向?他們,有人輕聲嘀咕:“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好像還是一起的,哪個系的啊?”
很快輪到沈茉兒,坐著登記的男生抬起頭,看到沈茉兒神情微微一怔,隨即就笑著問:“同學你是哪個系的?”
沈茉兒微笑回道:“經濟系的。”
旁邊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女生馬上竄了過來:“我們系的,是我們系的!”
那語氣,跟毛毛同學上山看見野兔的時候差不多,驚喜中帶著興奮,興奮中又摻雜著勢在必得的占有欲。
沈茉兒很快被麻花辮女生拉走,登記的男生再次抬頭,好嘛,又是一張好看的臉。
“物?理?系。”
傅明澤言簡意賅。
另一邊同樣飛快竄出個剪短發?的女生:“啊啊啊,是我們系的,是我們系的!同學來這邊,來這邊!”
于是傅明澤也被帶到了一旁。
沈茉兒和傅明澤被安排在一張桌子旁填寫表格,那兩個女生雙眼?晶晶亮地看著他們。
麻花辮女生問沈茉兒:“同學,你幾歲了,有沒有二十?你是南省的啊,嘖嘖嘖,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
沈茉兒:“……我二十五歲,謝謝。”
麻花辮女生震驚:“你居然二十五歲了,你沒騙我?!那那那,那你有對象了嗎?”
沈茉兒一邊填表格一邊隨意地點了點頭。
麻花辮女生:“……好吧,經濟系的天空剛剛迎來一縷陽光,烏云就隨之而?來了。”
沈茉兒看她一眼?,覺得這位學姐還挺有意思的。
另一邊短發?女生看著面色清冷的傅明澤,到嘴邊的話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回去。
誰知傅明澤邊填表邊掃了眼?隔著一個小小的過道的沈茉兒,說:“我有對象了。”
短發?女生:“……”
雖然我確實想問,但是我不是還沒問嗎?
沒等她想好怎么接話,傅明澤又說了一句:“我對象就是她,我們結婚六七年了,有個非常漂亮可?愛的女兒。”
他沖著沈茉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短發?女生:“……”
我這還什么都?沒問呢。
再說,你也不用跟我說得這么仔細啊!
他們這邊說話,沈茉兒她們那邊也是能聽到的,沈茉兒無語地橫了傅明澤一眼?,沒說話,不過填表的速度加快了,字寫得龍飛鳳舞的。
無他,有點丟臉。
麻花辮女生抽了抽嘴角,偷偷看了傅明澤一眼?。
瞧著挺高冷一男同志,沒想到這么“護食兒”。
填好表格后,麻花辮女生領著沈茉兒和傅明澤去辦手續。
“按照學校的規定,大一是必須要住校的,不過你們孩子如果還小,家里有老?人要照顧的話,可?以跟系里說明的,老?師應該會?酌情考慮的。”
麻花辮女生叫何?小美?,是經濟系上一屆工農兵大學的學生,她聽沈茉兒介紹了
自家的情況——女兒才七個月大,父親也辭了工作跟著她一起來了首都?,頓時覺得沈茉兒上有老?下有小的非常不容易,主動幫她想辦法。
“學校的宿舍我建議你不要退,偶爾留在學校里也有個休息的地方?,特別是期末的時候,要是時間緊沒準還得在學校留宿。”
自從去年中央開會?準備恢復高考,學校的整體氛圍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這些原本的在校生是首當其沖地,學習難度成倍上升,上學期期末的考試,更是讓不少人都?痛不欲生。
所以何小美這完全就是經驗之談,肺腑之言。
沈茉兒謝過這位挺有意思的師姐,拿著領到的鑰匙,和傅明澤一起,先去校門口?不遠的小花園里找到了沈紹元他們,然后又拖家帶口地去宿舍。
沈茉兒分到的是201室,他們到的時候宿舍里面已經有兩個人。
一個正在上鋪鋪床疊被,沈茉兒首先注意到的是簇新的格子布棉被和床單,然后才看到一個窈窕的背影,正在努力地壓平床鋪上并不明顯的褶皺。
床鋪旁邊的墻壁,很奢侈地用細白的紙貼得平平整整,看著應該也是新貼的。
斜對面的下鋪,一個黑瘦的女生局促地坐在床上,不時悄悄看一眼?上鋪的女生,身下的床單有兩個大塊的、無法忽視的補丁。
下鋪女生看到有人進來,馬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你、你們好。”
宿舍里一共八個床鋪,靠墻分別放了兩張上下鋪的鐵床,除了兩張床鋪上有人,黑瘦女生的上鋪也放了東西。
沈茉兒讓傅明澤把東西放到隔壁的上鋪去,笑著說:“你們好。”
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沈茉兒,南省考過來的,這是我的父親,我的丈夫,我的弟弟,還有我的女兒。”
黑瘦女生:“你好,我叫伍亞男。”
她羨慕地說:“這么多人送你來上學啊?”
沈茉兒笑笑:“孩子還小離不開人。”
上鋪的女生也轉身向?他們看過來,這女孩子長得挺漂亮,鵝蛋臉,皮膚白皙,五官清秀。
不過最讓人難以忽視的是,她燙了一頭不算太明顯但是能看出來的卷發?。
雖然這兩年政策逐漸寬松,但是觀念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轉變的,主流思想還是比較保守謹慎的,穿著打扮可?能比之前要稍微開放一點,不再完全拘泥于黑灰青這樣樸素的色調,但總體也不會?太出格。
更不要說卷發?了。
沈茉兒只在廣交會?上看過外商頂著一頭不知道是不是天然的卷發?,還是第一次在內地看到有人燙卷發?。
卷發?女生不冷不淡地說:“你好,我叫馮曼妮。”
說完就又轉身繼續整理?自己早已平整得不行的床鋪去了。
沈茉兒倒是沒覺得什么,但是伍亞男好像有點尷尬,站在那里一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的樣子,沈茉兒沖她笑笑,感受到沈茉兒散發?的善意,她好像好一點了,局促地坐回自己的床鋪。
沒等沈茉兒動手,傅明澤已經飛快把床鋪鋪好整理?好了,前后也就一兩分鐘,再把其他的雜物?放到靠墻的柜子里,東西就都?整理?好了。
沈茉兒說了一聲今晚不回宿舍住,一家子就從宿舍退了出來,轉戰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倒是人幾乎到齊了,黑壓壓的一群男人,擠在小小的宿舍里,手忙腳亂地整理?床鋪收拾東西,讓人驚訝的是,里頭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徐成益從宿舍里頭擠到門口?:“沈同志,沒想到咱們還能在這里遇見,這也太巧了!”
他看向?傅明澤:“這位是?”
沈茉兒也沒想到會?遇見徐成益,巧的是,他跟傅明澤還是同個宿舍的舍友,這事還真的是巧了。
她笑著介紹:“這是涼涼的爸爸,傅明澤,這位徐成益同學,我們來首都?的時候坐一個臥鋪車廂的。”
傅明澤已經聽沈茉兒他們說過火車上的事情,跟他們同一個車廂就兩個人,一個傻乎乎被人販子騙的女同志,一個跟女同志認識的男青年。
看來眼?前這位就是那個男青年了。
傅明澤點頭打了個招呼:“你好,傅明澤。”
徐成益笑呵呵地:“你好你好,兄弟咱們挺有緣啊!我在火車上就琢磨了,誰這么有福氣,有這么漂亮的媳婦兒,還有這么可?愛的女兒,原來是你!”
徐成益跟沈紹元和周平安打了招呼,把一張臉突然懟到小涼涼面前:“嗐,涼涼小朋友,沒想到吧,咱們又見面了!”
小涼涼被他嚇了一跳,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不過不知道是對他還有點印象還是怎么的,很快就笑了起來,露出下排兩顆若隱若現的小糯米牙。
“沒錯,叔叔跟你開玩笑呢,膽子真大。”徐成益樂呵呵道,“不過我看你爹快拿眼?睛瞪死我了,我還是悠著點吧,哈哈哈。”
傅明澤確實是在瞪徐成益,這人沒輕沒重的,給孩子嚇壞了怎么辦。
傅明澤來得最晚,也不用選床位了,就剩靠門邊的下鋪了。
他干脆把席子一鋪,床單被子也不鋪了,東西直接堆在席子上,就算完事。
然后草草跟同寢室的舍友們作了下自我介紹,又聽他們自我介紹了一番,隨便寒暄了幾句,傅明澤就帶著妻子女兒走人了。
沈茉兒好奇:“你記住他們姓名了嗎?”
傅明澤:“記住了,再說也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時間記。”
也是,這人記性?好得不行,高考的時候輕松得讓沈茉兒都?有些妒忌。
下了宿舍樓,一家子直奔食堂去吃飯,嘗過首都?大學的飯菜后,又在校園里逛了逛。
首都?大學的校園還是很美?的,湖光水色,綠樹成蔭,在這樣的校園里學習,應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逛過校園后,沈茉兒對未來的校園生活更期待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逛校園的時候小涼涼一直挺興奮,等到了公交車上幾乎立馬就睡著了。
幾人抱著熟睡的孩子下了公交走到家門口?,卻發?現小院兒門口?站著一個人,那人轉轉悠悠東張西望,一下子敲敲門,一下子又跑到圍墻邊踮著腳徒勞地想往里面看,挺著急的模樣。
可?問題是,這個身材不高,腦袋上頭發?有些稀少的中年男人,他們根本不認識啊!
沈茉兒看向?傅明澤,傅明澤一臉莫名其妙:“不是找我的,我也不認識。”
周平安主動說:“我就更不認識了。”
沈紹元遲疑了下,說:“我自然也不認識,我在首都?除了老?汪也沒別的熟人,不過……”
正說話,那人已經看見他們了,快步迎了上來,臉上焦急的表情一下化作如釋重負的欣喜:“哎喲,沈老?師,你可?算回來了,我差點都?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大家第一反應都?是看向?沈茉兒,畢竟他們之中只有沈茉兒當過老?師。
不過中年男人很快地上前握住了沈紹元的手:“沈老?師,你好你好,我是之前跟你聯系過的李慶國?。我這不請自來,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了,打擾了!”
沈紹元恍然:“原來是你啊,李編輯。”
第126章 第126章 二更
沈紹元的連環畫樣?稿通過?審核后, 出版社一直也沒有聯系他出版事宜,不?過?也不?奇怪,出版社原先基本處于停擺狀態, 現?在恢復營業, 肯定也需要一個過?程。
前幾天?沈紹元給出版社去了一個電話,給自己的聯絡地?址改成了小院兒這邊。
當時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小伙子, 沈紹元不?知道對?方是?誰,聽對?方說會告訴責編, 他就沒管這事兒了。
倒是?沒想到這位李編輯直接找上?門來了。
“我給您原來的地?址寫過?信,也給您原先的單位去過?電話,他們說您來首都了,我原以為您來了就會聯系我, 結果這過?完年都這么久了, 也沒收到您的消息, 我這陣子真?是?著急得不?行。”
李慶國喝了口茶水壓了壓冒煙兒的嗓子:“也是?巧了,那天?您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們在開會,接電話的是?開年以后剛招的臨時工, 小伙子把?
你的地?址寫了個字條壓在我桌上?, 也忘了跟我說一聲。”
“我桌上?東西亂,根本沒注意, 還是?今天?早上?收拾稿件才發現?的,我就趕緊過?來了。”
沈紹元給他續了一杯茶, 問:“不?是?說正式出版還有很多程序嗎?”
李慶國趕緊又喝了一杯茶:“是?有不?少程序, 不?過?應該會比之?前預計的要快,現?在相關的政策放開以后,很多流程也簡化了。”
他停頓了下, 說:“最主要的,沈老師,連環畫后半部分的畫稿您還沒寄給我們。”
沈紹元挑了下眉:“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出版連環畫,我以為只要正式出版之?前交給你們就行了。”
他是?想著反正也要來首都,等出版社那邊差不?多了,他騎個自行車就能給畫稿送過?去,所以根本沒想過?要給出版社寄后半部分畫稿。
李慶國也是?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運動之?前他就是?干編輯的,干了這么多年,聽說初稿通過?以后時不?時給出版社打電話催進度的他見得多了,像沈紹元這樣?完全不?在意的,真?是?頭一回見。
李慶國哪里?知道,沈紹元手里?不?缺錢,尤其來了首都以后,發現?金銀比在江北縣時好脫手多了,女婿家里?也并不?窮困潦倒,于是?,沈紹元來首都前那些?好好工作掙錢養家的想法頓時都煙消云散。
他從小到大?就是?吃喝玩樂著過?來的,在楊柳大?隊的幾年,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努力工作,現?在突然發現?自己不?用努力工作就能過?得不?錯,自然就不?想努力了。
就像柳吟霜說的,上?班久了,身上?都是?一股子班味。
沈紹元雖然不?怎么能聽懂,但大?致意思?還是?能理解的。
上?班確實不?適合他,努力工作也不?適合他,他還是?更喜歡不?事生產當個米蟲。
所以連環畫什么時候能出版也沒多大?關系,不?等著稿費用,就隨便他們幾時出版吧。
李慶國:“沈老師,我們開會討論過?了,您的連環畫將作為我們出版社第一批出版的書籍,所以這個時間其實已?經?有點緊張了,不?然我也不?好意思?直接上?門。”
聽他這么說,沈紹元倒也挺高興,他的連環畫已?經?畫完了,能早一點刊印自然是?不?錯。
“平安,你去把?我的畫稿拿來,就在房間的書桌上?。”
周平安應了聲,去沈紹元房間拿了畫稿出來。
李慶國拿著畫稿小心地?翻閱,一邊翻一邊贊嘆:“畫工精湛,構思?精巧,沈老師,我有預感,你這套連環畫肯定會很受歡迎的!”
沈紹元笑瞇瞇地?點頭:“我也這么覺得。”
要不?說皇帝都喜歡佞臣呢,好聽話真?是?誰都喜歡。
“對?了,沈老師,之?前咱們通信時我問過?您要不?要到出版社來做美術編輯,您說要再考慮一下,不?知考慮得怎么樣?了?”
看到這么好的畫,李慶國頓時又想起了當初的邀約。
沈紹元原先倒是?考慮過?美術編輯這個工作的,不?過?還是?那句話,女婿家里?不?困難,他手頭又寬裕,一下子就沒了奮斗的動力了,上?班又累又不?自由,他不?想去了。
沈紹元拒絕道:“算了,我家外孫女兒還小,她爹媽要上?學沒工夫管她,我得看著她。”
李慶國:“……”
他翻著翻著,忽然翻出一張嬰兒的畫像來。
沈紹元的連環畫是?黑白的,黑色筆觸簡單勾勒出人物形象,整體的風格有點像水墨畫,但是?這張嬰兒畫像,卻是?彩色的,栩栩如生不?說,整幅畫透露出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這畫……”
沈紹元看了眼:“哦,這畫的是我的小外孫女兒,不?小心夾在一起了。”
沈紹元伸手想把?畫拿回來,誰知李慶國整個人靈敏地一躲,愣是?躲開了。
“沈老師,這畫畫得好啊,你看,這畫能不?能給我們的一本兒童讀物做插畫?”李慶國抱著畫就跟抱著金磚似的,完全不肯放手。
哪知道沈紹元一口就回絕了:“不?行。”
他甚至有些慶幸剛剛沒答應去出版社當美術編輯,不?但回頭出版社讓他畫小涼涼做插圖,就不?好拒絕。
李慶國著急道:“為什么?”
他試圖說服沈紹元:“沈老師,您放心,稿費我向社里?申請,一定按最高的標準給您。”
沈紹元搖頭:“不?是?稿費的問題,我們家小涼涼怎么能被印在書上?拋頭露面,不?行不?行,有失體統。”
李慶國:“……”
不?是?,她一個沒多大?點的小娃娃,印在兒童讀物上?怎么了,怎么就有失體統了,再說,小娃娃哪來的什么體統?!
但是?他好說歹說沈紹元都不?肯點頭,被煩得頭疼后干脆就說要不?然連環畫也可以先不?出版或者找別家出版的,一番威脅才總算是?打消了李慶國的念頭。
倆人談妥后約好下回見面的時間,李慶國起身告辭,正好這時候小涼涼睡醒了,被傅明澤抱著出來。
李慶國剛想上?前逗逗孩子,沈紹元就馬上?讓傅明澤把?孩子抱回屋里?去了,看著李慶國的表情滿是?打量與戒備。
李慶國一怔,想通以后頓時哭笑不?得,連連解釋說:“沈老師,您放心,我肯定不?再提插圖的事情,也不?會對?您外孫女兒不?利,我就是?瞧著孩子可愛想逗逗她。”
沈紹元冷漠開門送客:“沒事,她不?缺人逗。”
李慶國:“……”
搖頭失笑,疼寵孫子的見得多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疼寵外孫女兒的。
得,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確實不?行,得隴望蜀更要不?得,還是?老老實實先把?連環畫做好吧。
*
第二天?沈茉兒一大?早就起來了,吃過?早飯后傅明澤騎著自行車帶她去學校。
自行車是?傅明澤從家里?騎過?來的,嶄新的鳳凰牌,據說原本是?他爹上?下班在用,也不?知道他騎走了以后他爹怎么上?班。
昨天?他們在校園里?也不?是?白逛的,至少各個系的教學樓各個食堂都摸清楚了,今天?他們也就沒去宿舍,傅明澤直接給沈茉兒送到經?濟系教學樓底下,龍頭一拐,自己再騎去物理系。
沈茉兒走進位于三樓西邊的教室,教室里?陡然一靜,滿教室的男男女女都向她看了過?來。
大?家基本都是?住校的,今天?一早就來教室了,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天?,沈茉兒是?唯一一個這么晚過?來的,尤其又長得不?錯,氣質還有些?特別,自然引人注目。
當過?廠長的人自然不?會懼怕別人的目光,沈茉兒淡定走進教室,視線掃過?,只有右側最后還剩一個空位,她走過?去坐下。
教室里?很快又響起了交談聲,不?過?都有意無意地?看她,還有人互相在問:“那位女同學是?誰啊,你們有人認識嗎?”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位同學看著還,怎么說呢,還挺威嚴?老實說,我剛才還以為她是?老師,差點就想問候一聲老師好了。”
“她是?首都本地?的吧,你們看她的衣服,款式好洋氣啊,這首都的姑娘是?不?太一樣?哈,瞧著就氣質出眾。”
這時忽然有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不?是?首都人,她自己說的,她是?南省考過?來的。”
“什么首都人啊,她是?我們南省底下一個犄角旮旯的小縣城里?面的
小山村出來的。”
沈茉兒聽著這兩個聲音有點耳熟,抬眼看去,說第一句話的應該是?馮曼妮,她說完就低頭看書去了,沒看任何人,好像就是?忍不?住澄清一下事實。
而另外一個人倒是?讓沈茉兒微微有些?詫異。
是?張嬌嬌。
沈茉兒之?前就知道她是?首都大?學經?濟系的,跟她算是?同系的同學,她猜到自己在校園里?可能會碰見張嬌嬌,但是?沒想到張嬌嬌竟然跟她是?一個班的。
她打量張嬌嬌一眼,發現?這人生龍活虎的,看來人販子的迷藥并沒有對?她造成什么大?的傷害。
第127章 第127章 一更
張嬌嬌接觸到沈茉兒的視線, 有些心虛地轉過了頭,不過很?快她又挺了挺胸膛,她說?的都是事?實, 又不是胡編亂造的, 有什么不對?
那些夸贊沈茉兒的話,明?明?她都聽見了, 也沒見她站出來反駁澄清,可見這個人就是虛榮。
張嬌嬌這次來首都, 差點在火車上被人販子拐走,嚇得她恍惚了好幾天。
她有個表姨在首都,表姨跟她媽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 這次她提前過來, 就是去?表姨家做客。
家里?人本來是想送她過來的, 只是她爸媽都請不出那么多天的假,而且南省到首都車費不便宜,所以最后一家人商量了,還是讓她自己過來, 反正表姨會到火車站接她, 而且徐成益一起。
哪知道會在火車上出事?情。
張嬌嬌清醒以后,警察跟她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教育了她一通,還告訴她應該感謝沈茉兒。
就連徐成益也這么說?, 說?什么要不是沈茉兒, 她就要被拐子賣到深山里?去?當傻子媳婦兒了。
一開始張嬌嬌也覺得后怕,對沈茉兒也是感激的,但是這些話聽多了以后, 她就覺得,沈茉兒做這些事?也不是沒得到好處的,警察都說?了,要寫表揚信去?沈茉兒的學校。
公安寄蓋章的表揚信到學校,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在大學期間,沈茉兒不管爭取什么榮譽,相比其他人都會更有優勢,沈茉兒的人生沒準就此改變,從?此各種榮譽加身,畢業了也會因此獲得更好的分配。
只不過運氣好,耍了一點點的小伎倆騙過了那幾個蠢笨的人販子,就因此而走上人生的康莊大道。
張嬌嬌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欠沈茉兒什么。
她反倒覺得,沈茉兒應該感謝她,畢竟是她的不幸遭遇成全了沈茉兒。
不過張嬌嬌怎么也沒想到,沈茉兒居然也是首都大學的,甚至還是她的同班同學。
想到自己當初就是以為人販子的兒子是首都大學經濟系的教授,為了得到一點微薄的照顧,才放松警惕上當的,而沈茉兒卻能輕輕松松地得到自己渴求的東西,張嬌嬌心里?就很?不舒服。
幸好,警察答應她,不會在表揚信里?提及她的姓名。,
張嬌嬌想到這里?,又有點后悔,她剛才不應該一時沖動就戳破沈茉兒的,萬一她惱羞成怒,把自己的事?情抖摟出來怎么辦?
張嬌嬌有些忐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沒有聽見沈茉兒說?話,她暗暗松了口氣。
沈茉兒倒是不知道張嬌嬌內心戲這么豐富,她聽見張嬌嬌和馮曼妮說?的話了,不過這種程度的嚼舌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主要是一定程度來說?,她們說?的也是事?實,而且沈茉兒也不覺得她是小縣城農村來的有什么問題,這個世界的皇帝都被推翻了,她這個當過郡主的人都不覺得自己高貴,首都人難不成還能比小縣城農村人高貴?
這些年沈茉兒管著那么大一個廠子,養氣的功夫早練出來了,也懶得跟張嬌嬌和馮曼妮一般見識。
“你是南省的啊,我是海省的,從?我們那里?來首都,火車還經過你們南省呢。”
同桌的男同學,皮膚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眼,好奇地跟沈茉兒搭話。
這個班級一共四?十名學生,男同學二十五人,女?同學十五人,恰好都是單數,沈茉兒沒來的時候,只有他是一個人坐的。
“對了,我姓金,叫金貴,富貴的貴。”男同學撓撓頭自我介紹。
沈茉兒笑?了起來,說?:“我叫沈茉兒,你這名字挺喜慶的。”
金貴又撓了撓頭:“是哈。”
這時,一個顴骨微高、戴眼鏡的男青年走進教室,他站在講臺上看了眼臺下,見人已經到齊,臉上露出笑?容:“我是你們的輔導員,我叫尤永華,首先恭喜在座的各位同學,成為首都大學七七屆學生。”
尤永華看著年紀不大,但是說?起話來有點拿腔拿調,唱了一通高調后,才進入正題,讓大家輪流起身自我介紹。
這一屆的大學生非常特殊,參加考試的考生年齡跨度非常大,他們政治經濟學一班大部分人年紀都偏大,最大的一個已經三十二歲,但是也有年紀比較小的應屆生,只有十七歲。
年紀大的同學履歷都挺豐富,有當過機關單位中層干部的,有當過大隊支部書記的,有當過工人的,也有當過知青的……沈茉兒這個副處級的國營工廠廠長居然還不是級別最高的,另一位叫于向農的男同志,就是年紀最大的那位,原先是省級機關的正處級干部。
之前小聲蛐蛐的年輕同學這時候忍不住又悄悄說?小話了:“哎喲,剛才沒注意,這位于同學,比沈茉兒同學更像老師,不不不,他不是老?師,應該是教務主任。”
“咱們這個班里?可真是藏龍臥虎呢,沈茉兒同學這么年輕,竟然當過好幾年國營工廠的廠長!”
“剛剛誰說?的來著,縣城小山村里?出來的?嗐,那也不耽誤人家當廠長呀。”
張嬌嬌離得并不遠,原本聽見沈茉兒的自我介紹后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這時候更是陣青陣白。
沈茉兒沒說?自己是什么工廠的廠長,也沒提自己的級別,就是講工作經歷的時候一筆帶過地提了句,張嬌嬌摳著手指想肯定就是那種統共沒幾個工人的社辦企業。
這種企業根本不是國營工廠,充其量就是集體經濟,但是不少人為了說?出去?好聽,出門在外總會說?自己是國營工廠。
自我介紹之后,尤永華就直接宣布了班委的名單:“現在大家互相都不熟悉,這些同學先干一個學期,等下學期再重新民主選舉。”
于向農毫無疑問當選了黨支部書記,班長是一位叫郭琦的男同學,沈茉兒被提了個副班長,此外還有組織委員、宣傳委員、青年委員等等,馮曼妮當選了宣傳委員。
公布完名單后,尤永華又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兒,之前學校收到了公安部門寄過來的表揚信,我們班的沈茉兒同志在火車上配合乘警抓獲了四?名人販子,讓我們為沈茉兒同學鼓掌!”
全班同學都一邊鼓掌一邊詫異地向沈茉兒看過來,只有張嬌嬌低下頭當做沒有聽到。
金貴豎起大拇指:“沈同學,坐個火車還能配合警察抓罪犯,厲害啊!”
沈茉兒笑?笑?:“碰巧的事?情。”
之后尤永華又說?了一下下午開始軍訓,強調了一下紀律,就宣布上午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了。
尤永華走后,伍亞男主動跑過來跟沈茉兒打?招呼:“沈同學,你、你要回宿舍嗎?”
第一天上課,沈茉兒也不想搞特殊,準備中午就在學校食堂吃飯。
小涼涼現在已經開始吃輔食了,除了輔食也會喝奶粉,倒是不用怕小家伙餓到,就是她自己漲奶會有些不舒服。
沈茉兒收拾了下東西,起身說?:“謝謝你來喊我,一起走吧。”
伍亞男臉頰微紅,小聲說?:“不客氣。”
一位短發方臉、三十來歲的女?同志走過來,笑?著說?:“沈同志,我是袁蘭,咱們一個宿舍的,都一起走吧。”
這位女?同志自我介紹的時候說?過,她之前是大隊的女?支書,曾經帶領大隊社員連續三年獲得當地生產先進模范大隊,沈茉兒對她印象深刻。
跟她一起的,還有其他幾位女?同志,都是沈茉兒她們一個宿舍的,長得不錯但表情淡淡的叫林以晴,笑?得挺熱情的叫關倩倩
,還有一個皮膚粗糙有些苦相的叫王三春。
沈茉兒回憶了下之前的自我介紹,林以晴是首都本地人,原先在某區機關里?面工作,關倩倩是臨近首都的河省人,原先是某國營工廠的,王三春是蘇省人,不過她是下鄉知青,插隊的地方在西北。
伍亞男是農村出來的,根正苗紅的三代貧農出身,按理?在這年月是很?能挺直腰桿的,但實際上離開了養育她的土地,初到大城市的她,非常的膽怯無措。
馮曼妮是滬市人,自我介紹的時候既沒提及工作經歷,也沒提及插隊經歷,比較神秘。
這么一算總共七個人,她們宿舍還少一個人。
沈茉兒忍不住在心里?自我調侃,總不會那么巧,不但跟張嬌嬌同個班,還跟她同個宿舍吧?
袁蘭的號召力不錯,就連馮曼妮都一臉不情愿地跟在人群后面,沈茉兒思?來想去?,總覺得如果最后一個舍友是張嬌嬌,好像就比較合理?了。
所幸袁蘭很?快給沈茉兒解惑了:“咱們班女?同學十五人,隔壁宿舍安排了八人,咱們宿舍安排了七人,剩下還有一個床位安排了個哲學系的女?同學,一會兒你去?宿舍就能看見了。”
不用跟張嬌嬌一個宿舍,沈茉兒還是挺高興的,她實在是有點厭蠢。
她們到的時候,宿舍門開著,靠門邊沈茉兒的下鋪,有個剪短發的女?生正盤腿坐在床鋪上,聽見聲音,她抬頭向門口看過來。
看清楚這位女?同學的長相,沈茉兒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是你!”
女?同學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瓜子臉,眼睛大大的,赫然就是火車上幫沈茉兒喊來乘警的那個小姑娘。
當時情況混亂,她們各自被警察帶走去?問話,問完話沒多久火車就要到站,沈茉兒急著回去?跟沈紹元他們會合,只遠遠道了聲謝,都沒來得及問這姑娘的姓名。
黑框眼鏡女?生也很?驚喜,捧著書蹦下床:“是你!”
袁蘭奇怪道:“你們認識啊?”
沈茉兒就把之前火車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下:“當時我就一個人,也不好判斷周圍有沒有人販子的同伙,要不是你幫我去?喊了乘警過來,只怕人販子就會趁亂跑掉了。”
黑框眼鏡女?生叫米魚,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沈茉兒,臉紅紅的,不好意思?地說?:“公安同志還給我寄表揚信了,我們輔導員今天在班里?讀了表揚信,讓大家向我學習,還讓我當了支書。明?明?我都沒做什么,只是去?喊了一下人,見義勇為、足智多謀的其實是沈同學你,你真的太厲害了,當時我也跟其他人一樣,以為你真的丟了鐲子。”
還自作聰明?地上前去?提醒,米魚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汗顏。
自己當時怎么就沒發現沈同學這一看似不合理?的舉動背后的深意呢?
其他人興致勃勃地聽她們說?火車上的經歷,就連第一時間爬上自己床鋪整理?床單的馮曼妮都忍不住頻頻探頭看向沈茉兒。
袁蘭是個直性子,很?快琢磨出了點不對勁:“這么說?其實人販子是沈同學你發現,甚至也可以說?,根本就是你抓到的?那尤輔導員說?你配合公安同志抓到了人販子,這個說?法可不準確。”
米魚只不過是幫忙喊了人,公安那邊也給她寄了表揚信大大地夸獎了一番,沒道理?貢獻最大的沈茉兒反倒只是輕飄飄一句配合公安抓捕到人販子吧?
公安不可能這么干,那么就只能是尤永華表述的問題了。
其實袁蘭這樣擁有豐富基層工作經驗人,從?剛才班委的分配上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于向農當黨支部書記合情合理?,但是那個年紀不大、履歷也沒什么特別的郭琦當班長就有些讓人費解了。
沈茉兒沒說?自己是在什么規模的國營工廠當廠長,但袁蘭是清楚的,哪怕是小縣城的國營工廠,廠長也是科級的干部,如果是沈茉兒和郭琦比較,顯然沈茉兒更適合當班長。
更別說?公安機關還剛剛給她寄了表揚信。
沒見米魚都直接當上了支部書記?
退一萬步說?,其實郭琦跟其他的班委比,也并沒有什么優勢。
只是沈茉兒這個曾經當過廠長的人都只能屈居副班長,其他人自覺并不比她優秀,才沒多想的。
不過現在袁蘭還是忍不住多想了。
這凡事?就怕對比,米魚班級的輔導員對表揚信有多重視,就對比得尤永華對表揚信有多敷衍。
袁蘭沒有把心里?的想法都說?出來,不過單單“說?法不準確”就夠讓人聯想了。
伍亞男點點頭:“好像是的,沈同學是主要功勞啊,對吧?”她不太自信地看向其他人。
關倩倩眼神閃爍,笑?了笑?,說?:“可能輔導員也沒太注意。”
林以晴事?不關己地拿出了一本書,王三春抿抿唇,想說?什么,還是沒吭聲。
馮曼妮嗤了聲,意有所指說?:“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沈茉兒笑?笑?:“這些都是小事?,輔導員要是當著全班同學面讀表揚信,我倒是還覺得挺尷尬的,而且我當初救人也不是為了獲得表揚。”
“我自己也有女?兒,總不能看著人販子把人拐走,真是那樣家里?人該多痛心。”
至于班委的事?情,沈茉兒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自我介紹的時候沒提職級,但是她的檔案里?肯定是有的,輔導員不可能看不到。
很?明?顯,不管是讓她當副班長,還是淡化?處理?表揚信,尤永華的目的,都是為了讓郭琦這個班長當得更名正言順。
就不知道這個郭琦跟他是什么關系,或者說?,這郭琦有什么來頭了。
不過沈茉兒暫時都不想管。
不讓她當班長她求之不得,至于掛名的副班長,她不是還在哺乳期嘛,正好可以讓班長多多親歷而為,鍛煉鍛煉。
簡單來說?,就是她想躺著,不想干班委的活兒,所以班長不班長的,也就隨便尤永華去?折騰了。
第128章 第128章 二更
為期半個月的軍訓, 對于這一屆入學的大部分?新生?來說并不算艱難,畢竟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參加過?工農業生?產的。
就說沈茉兒她們宿舍的女同?學,連馮曼妮這樣看?上去有點“小資產階級”作風, 感?覺有些嬌氣的, 竟然都全程沒喊過?一聲苦。
林以晴瞧著有點勉強,但是也勉力堅持了下來。
其他人就更沒問題了。
“其實我原先以為你可能堅持不下來。”休息的間隙, 袁蘭跟沈茉兒閑聊說,“你瞧著就是家里寵著長大的, 再說還是哺乳期。”
沈茉兒喝了口水,笑道:“我體力還可以,再說我哺乳期教官不是免了我晨跑嘛。”
她哺乳期,并且不住校, 缺乏參加晨跑的客觀條件, 教官網開一面, 讓她在家喂好了孩子再來學校。
畢竟祖國的花朵比軍訓更重要。
其實首都大學往年的軍訓,不是把學生?編入民兵隊伍,就是直接拉著學生?去軍隊學軍,今年還是第一次邀請軍官到校開展軍事?訓練。
沈茉兒自?覺運氣不錯, 得虧今年改了, 不然她被拉去軍隊關上半個月,估計出?來的時候小涼涼就已經被強制斷奶了。
現在倒是能兩邊兼顧。
甚至嚴格來說, 她其實是沾了閨女的光,不然天天天不亮就起來晨跑, 一跑至少三公里, 哪怕她體力足夠,想想也還是覺得受不了。
沈茉兒有時候都會?想到柳吟霜說的“沒苦硬吃”,感?覺軍訓應該就是名副其實的“沒苦硬吃”。
當然, 這話只能自?己放在心里吐吐槽,畢竟大學生?開展軍訓,確實有助于增強體魄磨煉意志。
沈茉兒可以躲過?晨跑,傅明澤卻躲不過?,這陣子傅明澤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他走的時候沈茉兒基本?都還沒睡醒。
不過?傅明澤也算是沾了閨女的光,至少不用每天住校。
畢竟祖國的花朵不僅需要媽媽的照顧,也需要爸爸的陪伴嘛。
堅持了十幾天的晨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茉兒都覺得傅知?青身上薄薄的肌肉似乎都明顯
了不少。
休息結束,教官一聲口哨,政治經濟學一班的四十名學生?馬上排成了整齊的隊列。
教官姓黃,隊伍剛剛排好,黃教官一指第一排第一位的郭琦讓他出?列:“動?作還是不標準,站在這里仔細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
隨后一指沈茉兒:“出?列示范。”
大概是學過?拳腳功夫的緣故,軍事?訓練對沈茉兒來說易如?反掌,隊列動?作最到位,軍姿站得也最規范。
黃教官于是就天天喊:“你們大老爺們兒還不如?人家一個姑娘嗎,還有你們這些女同?志,還不如?人家還要喂奶的女同?志嗎,你們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們是怎么做的?!”
給沈茉兒拉足了仇恨。
尤其是作為班長的郭琦,四肢協調能力實在太差,經常被黃教官拉出?來當“反面典型”,郭琦丟臉之余,看?“正面典型”沈茉兒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晦澀。
看?得出?來,郭琦是個極為愛面子的人,哪知?道碰見了個愣頭青的教官,完全不顧及他作為班長的面子,成天拿他殺雞儆猴,要是目光能殺人,沈茉兒懷疑郭琦的目光早已把教官“殺”得千瘡百孔。
今天也是,郭琦又一次被教官要求出?列單獨示范動?作,教官還讓他跟著沈茉兒學習動?作,郭琦臉都漲紅了。
甚至黃教官還嘀咕了一句:“你這樣到底是怎么當上班長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上午訓練結束后,郭琦不知?道去哪里打了個醫療證明,直接就把剩下幾天的軍訓都給請假了。
等下午訓練的時候黃教官還撓著頭一臉莫名其妙,問其他人知?不知?道郭琦為什么突然請假,明明上午看?他還好好的。
還說上午的時候他如?果?就不舒服了,怎么不提出?來。
還讓其他人有什么情?況都可以及時告訴他。
政治經濟學一班除并不在場的郭琦外的所有人:“……”
黃教官是真的遲鈍啊!
他大概是真的只是抱著幫郭琦提高的想法,才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提溜出?來。
卻壓根兒沒想過?這么做人家會?不會?覺得很丟臉。
沈茉兒也無語,看?著黃教官就想起了柳吟霜說過?的“情?商是硬傷”,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當然,沈茉兒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件事?還會讓她遭受到池魚之殃。
這天下午訓練結束,尤永華在操場邊上喊住沈茉兒說要跟她談談,沈茉兒拖著疲憊的身體跟著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尤永華開門見山就是一句:“沈同?學,你是不是對班委的分?配不滿意?”
沈茉兒難得有些茫然:“什么?”
尤永華上下打量她一眼,微微蹙眉說:“有人向我舉報,說你對班委的分?配很不滿意,認為郭琦沒有資格擔任班長的職位,并且在宿舍散播我偏袒郭琦的言論。同?時,在軍訓過?程中,處處爭強好勝,故意貶低郭琦,在黃教官面前說一些不恰當的話,引導黃教官質疑郭琦。”
沈茉兒:“……”
她撩了下眼皮,反問:“輔導員,誰向你舉報的,他有什么證據?”
尤永華眉心皺得更緊:“誰舉報的我不能告訴你,都說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既然人家這么說,那肯定是你有做得欠妥當的地方。第一學期的班委歷來就是由輔導員指定的,你一個女同?志,讓你擔任副班長,已經是充分?考慮你的履歷和職級了。首都大學是全國名列前茅的高等院校,跟縣城里面的工廠是不一樣,你不要覺得你能當廠長,就也能當班長。”
尤永華是看?過?沈茉兒的檔案,也知?道她是個副處級的干部。
但是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年輕漂亮的女同?志總是比男同?志有優勢,就像他干了這么多年還是只能給新生?當督導員,比他資歷還淺的一個女同?事?卻通過?種種手段,已經進了學校后勤部門當上了小領導。
小縣城里面多半也是一樣,運作一個國營工廠廠長的名頭,估計對于某些人來說也不難。
這就是權勢帶來的好處。
尤永華垂眼,掩蓋住眼底的一絲厭惡。
沈茉兒軍訓了一天,現在整個人又餓又累,原先還以為輔導員找她是有什么正事?兒,結果?聽?來聽?去,原來是來敲打她的。
沈茉兒都要氣笑了,當上廠長以后,她都多少年沒聽?見過?這樣離譜的言論了。
“首先,黃教官是一個思想獨立的成年人,沒有任何人能引導他質疑郭琦,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尤輔導員想支持郭琦,可以直接去找黃教官。”
“其次,我沒做過?的事?情?,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沒做過?,那不叫無風不起浪,那叫造謠。”
“第三,不管我當廠長還是班長,這都跟我是不是女同?志沒有關系。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不是說說而已的,建國以來,多少女同?志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成績,這不是你一句作為一個女同?志就能抹殺的。”
“最后。”沈茉兒勾唇笑了笑,“尤輔導員沒有仔細看?我的檔案吧?我能當好一個創匯龍頭企業的廠長,當然也能當好一個班級的班長。”
她頓了下,說:“說實話,我原本?對當什么或者是不當都沒什么想法,但是現在我覺得我是有資格也有能力當好這個班長的,既然尤輔導員覺得我有異議,那我就有異議好了,這件事?我會?自?己向系里反應的。”
第129章 第129章 一更(修)
沈茉兒到食堂的時候, 食堂排隊的人已經排到了大門口,她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角落的一張桌子旁伍亞男站在那里沖她揮手。
伍亞男不?好意思出聲喊人, 憋紅了臉使勁兒地揮舞著一只手, 沈茉兒趕緊小跑過?去。
她怕自?己稍微慢一點,伍亞男能把自?己憋得背過?氣去。
“傅同學?給你打好飯了。”等人走到邊兒上了, 伍亞男才敢說話。
沈茉兒往周圍看了眼,果然看到隔著好幾?桌, 傅明澤跟他宿舍的同學?一起在吃飯,坐在他身旁的徐成益拍拍他的肩膀,他扭頭向?她看過?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淺笑?。
沈茉兒揮揮手算是打個招呼, 坐下來吃飯。
“傅同學?平時老是冷著張臉, 只有看見自?己媳婦兒才會露出點笑?容, 你們夫妻倆感情可真好。”袁蘭感嘆說,“我家那口子,別說看到我笑?了,看到我不?皺眉都算好的了。”
話雖這么說, 其實袁蘭和丈夫的感情也?非常好, 不?然也?不?會時時把丈夫掛在嘴邊了。
她男人在老家國營工廠上班,現在兩地分居, 家里兩個孩子全靠丈夫照料。
沈茉兒笑?道?:“回頭姐夫來了北京,你當著他的面說這話。”
軍訓十多天了, 沈茉兒晚上不?在宿舍睡覺, 白天都是在的,大家同進同出,熟悉了很多, 互相?之間也?沒?有原先那么生分,當然,對各自?的情況也?更?了解了。
沈茉兒聽得出來袁蘭和丈夫感情好,所以才開?口調侃她。
傅明澤大概是照著自?己的飯量給她打的飯菜,搪瓷缸里堆得冒尖兒,沈茉兒把飯分了一點給伍亞男和王三春,又把菜分了一點給她們和袁蘭。
袁蘭大大咧咧說:“你這還分肉菜給我們,我們今天可是沾光了。”
伍亞男和王三春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沒?推辭。
每回只要是傅明澤幫沈茉兒打的飯菜,都是這個份量,沈茉兒自?己吃不?完,只能找她們“分擔”。
說是分擔,其實她們是沾光的。
她們也?不?會覺得人家家里條件好,就合該被她們“吃大戶”。吃過?沈茉兒幾?次東西,她們就主動?幫著沈茉兒打水、值日。
沈茉兒學?校家里兩頭跑,有時候確實顧不?上這些?事情。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們宿舍倒是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平常都是她們四人一起吃飯比較多。
馮曼妮是平等地疏遠所有人,獨來獨往的。
林以晴和關倩倩孟不?離焦形成了固定?的二人組。
剩下一個米魚
,因為跟她們不?是一個系的,時間湊不?上,平時還是跟她自?己班的人一起比較多。
“輔導員找你什么事啊?”袁蘭好奇問。
“找我問問郭琦的情況。”沈茉兒沒?提尤永華說的那些?話,當時只有他們兩個人,說出來尤永華未必會承認。
袁蘭奇怪:“找你問郭琦的情況?這有點莫名?其妙吧,你成天學?校家里兩頭跑,學?校的事情哪個班委不?比你更?清楚?再說你一個女同志,跟郭琦來往也?不?多,他要問也?該去問男同學?吧!”
其實在袁蘭看來,郭琦這小伙子不?太成熟。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軍訓不?擅長有什么的,被教官提溜出來有什么的,大老爺們兒臉皮厚一點,笑?一笑?也?就過?去的事情,偏他心里過?不?去。
不?過?袁蘭也?知道?,城里人跟他們農村人的想法不?一樣,要面子。
但是甭管怎么說,這事兒跟沈茉兒沒?有一點關系,哪怕她是副班長,人家郭琦自?己還是班長呢,再說,不?是還有于向?農這個支書嗎?
沈茉兒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她原本是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的,不?過?在這個世界待了這么多年,這些?習慣也?早沒?了,她想了想,說:“輔導員說有人向?他反應,我對班委分配不?滿意,認為郭琦沒?有資格擔任班長的職位,針對郭琦。”
她這話一出口,不?止袁蘭,伍亞男和王三春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袁蘭被這話噎住,半晌才吐出一句:“這舉報的人有病吧,你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時間去針對郭琦?”
至于說對班委分配不?滿,認為郭琦沒?有資格當班長。
說實話,別說沈茉兒了,其他班委和想要進步的同學?怕是不?少都是這個想法吧?
沈茉兒搖頭:“先不?管這些?。”
眼下還是得先把軍訓應付過去,其他事情后面慢慢來。
后面幾天郭琦一直沒出現,到了最后一天他又出現了。
下午學?校舉行總結大會,各個班級閱兵匯報,向學校領導展示軍訓成果。
大家正排隊列呢,尤永華就和郭琦一起過來了,尤永華拉著黃教官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最后黃教官過?來宣布,由郭琦這個班長扛他們政治經濟學一班的旗,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這可是一個隊伍里最醒目的位置,算是整個班級的門面了。可問題是,在郭琦過?來之前,這個位置其實已經選了人了的,定?的是班里年紀最小的呂俊杰。
呂俊杰長得人高馬大,大約家里條件不?錯,身材也?比較勻稱,在普遍都是瘦子的當下,就顯得很出挑了,而?且長得也?不?錯,濃眉大眼,是時下最流行的端正長相?。
關鍵是他年紀小,才十七歲,滿滿的都是朝氣,在整體年齡偏大的政治經濟學?一班,算是一枝獨秀。
大家之前都商量好了,讓“老小”去扛旗,展示展示他們班的青春活力,省得其他班級背后喊他們老干部班。
哪知道?郭琦一回來,就把這位置搶走了。
是的,搶走。
已經定?好人的位置突然換人,這不?是搶是什么?
呂俊杰倒是沒?說什么,大方地表示在哪個位置都一樣,但是班里的其他人看向?郭琦的眼神難免都有些?復雜。
這段時間以來,郭琦并沒?有什么突出的表現,相?反,在軍事訓練中還一直是個拖后腿的存在。
后面突然莫名?其妙請假,說是病假,但同宿舍的人都沒?發現他身體有什么不?妥,只知道?那天他臭著臉回宿舍躺了一會兒,然后就挎個包回家了。
這就不?怪有人懷疑他是受不?了總被教官提溜出來丟臉,所以干脆找借口躲回家去了。
學?校組織軍訓就是為了鍛煉學?生的身體、錘煉學?生的意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故意逃避軍訓,都是非常可恥的。
尤其這個時代的人,覺悟都是比較高的,對于這種行為自?然就更?看不?慣。
不?過?看不?慣歸看不?慣,既然教官和輔導員都允許他請假,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說什么。
哪想到這個節骨眼兒上這人居然又回來了,回來就算了,還干出這種惡心的人事情。
也?就是他們班里有工作經歷的人多,相?對都比較冷靜理智,不?然真是要鬧起來。
尤永華站在隊伍前面就換人的事情解釋了一下,說郭琦錯過?了好幾?天的訓練,跟不?上大家的節奏,所以才安排他扛旗,這樣不?會打亂原有的隊形,然后又講了一通加強團結、奮勇爭先的大道?理。說完話走之前還深深看了一眼沈茉兒。
沈茉兒只當沒?看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郭琦。
黃教官也?盯著郭琦看了幾?眼,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還是說:“那咱們抓緊時間再順幾?遍。”
郭琦本來訓練就拉胯,空了幾?天就更?找不?準節奏,黃教官其實也?是覺得把他臨時插到隊伍里面,會干擾其他人,才同意了尤永華的建議。
心想著不?就是扛個旗嘛,這么簡單的事情總能干好吧?
哪知道?郭琦還真干不?好。
他本來就走得難看,原先藏在隊伍里面,勉強還能渾水摸魚,現在一個人扛著面旗走在最前方,簡直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黃教練頭疼得不?行,偏偏時間緊張,他就算是想留郭琦一個人開?小灶都來不?及了。
拉著這樣的隊伍去匯報表演,別說領導和戰友會怎么看他了,他自?己都覺得丟臉。
不?止黃教練頭疼,班里其他人也?頭疼。
訓練的間隙,支部書記于向?農把其他班委叫到一起,緊緊皺著眉頭問:“現在怎么辦,大家有什么辦法嗎?”
政治經濟學?一班丟人,他這個支部書記首當其沖。
原本于向?農也?是覺得扛個旗應該不?難,郭琦既然回來搶了這個位置,想來他應該是有自?信干好這件事的。
哪里想到還是一如既往的拉胯。
于向?農不?是咋咋呼呼的小年輕,他是有點心機的,所以并不?想剛開?學?就跟輔導員鬧得不?愉快,所以哪怕心里覺得尤永華這個安排不?太妥,之前也?并沒?有出聲表態。
但現在他有點后悔了,他應該站出來反對尤永華這個不?合理的安排的。
幾?個班委面面相?覷,袁蘭扯了扯嘴角,說:“還能怎么辦,總不?能把他腿腳卸下來找別人的按上去吧?不?是,他不?是班長嗎,出問題的時候他才是應該第一個站出來考慮解決方案的人。現在倒好,他捅出的婁子,還得咱們給他擦屁股?!”
袁蘭原先在生產隊當支書,那都是身先士卒的,大隊最能干的生產能手干多少她也?干多少,人家干完了走人,她沒?干完頂著星光繼續干。
還真是沒?見過?只要好處盡給人添麻煩的。
這哪里是班長,這分明是活祖宗。
袁蘭這么不?客氣地一說,其他人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要不?跟黃教官說,讓他繼續回去休息吧?”有人提議。
“輔導員說了集體的演出盡量不?讓任何一位同學?掉隊,人家拖著病體回來參加集體活動?,怎么能把人趕走呢?”有人陰陽怪氣。
“要不?然就還是于支書你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讓他和呂俊杰換回來?”有人建議。
“可輔導員說的也?沒?錯,他落后太多,回到隊伍里也?會干擾大家的節奏。”有人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時間大家還真是有點麻爪。
“沈副班長,你說呢?”于向?農看向?一直沒?吭聲的沈茉兒。
沈茉兒想了想,說:“不?考慮郭琦同學?班長的身份,班級里出現手腳不?協調、沒?辦法很好完成匯報表演的同學?,我們也?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我建議大家先拋開?郭同學?的身份,作為班委冷靜地考慮一下出現問題應該怎么解決。”
其他人表情微動?,明白沈茉兒說的有道?理。
沈茉兒接著說:“我個人覺得,讓他回到隊伍里確實不?合適,大家認真訓練了這么久,都想向?全校師生展現最好的精神面貌和訓練成果,不?能因為他而?影響其他人的努力成果。所以,我建議我們可以……”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其他人聽了先是微微蹙眉,后面仔細一想,眼睛就慢慢亮起來了:“這個辦法好像確實可行,沒?準咱們還能給檢閱的領導和老師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第130章 第130章 二更(修)
幾個班委商量好以后, 并沒有直接跟黃教官和郭琦商量,而是若無?其事地?繼續訓練。
郭琦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 長相斯文, 整個人
都氣質帶一點陰柔,尤其看人的時候, 漆黑的眼底總像藏著?點什么。
他一開始也認為扛旗不難,而且他覺得, 自己走在第一個,不用配合其他人,相反,身后一整個班級的人都得配合的他節奏, 他只?要顧著?自己往前走就?行了。
可實際上, 哪怕是在前面帶頭?, 也不是隨便走走就?行的。
黃教官這人做事認真?,要求也高?,扛旗帶頭?的人,照他的說法就?是也要精準把控自己的邁步幅度和節奏, 同時要表現出積極昂揚的精神風貌。
郭琦完全做不到。
上午訓練結束的時候, 郭琦也沒有達到黃教官的要求,把旗往旁邊樹下一放, 就?沉著?臉走人了。
附近其他班級的人路過時,有嘴欠的就?沖著?政治經?濟學一班的男生調侃:“哎喲, 你?們班這是預訂墊底了啊?瞧你?們班這架勢, 我們壓力都輕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政治經?濟學二班的,有幾個大喇喇地?表示,經?濟系的頂梁柱非他們二班莫屬, 畢竟一班是真?不行啊!
一班的人都憋屈得不行,偏偏人家說的還是事實,根本無?從反駁。
等到了食堂,就?連物理系的人都聽說了,徐成益還特地?跑到沈茉兒?她們吃飯的桌邊問他們班為什么這么想?不開要讓一個訓練最差的當旗手。
“大概是我們淡泊名利吧,不像你?為了看熱鬧,能跨越山海跑過來。”沈茉兒?調侃說。
徐成益指指不遠處專心吃飯的傅明澤,挑撥說:“你?看我為看個熱鬧都能跨越山海跑過來,你?再看傅明澤,媳婦兒?就?在這里,他都不知道跑過來找你?。”
沈茉兒?笑瞇瞇:“那徐同學幫我個小忙,把這話跟傅明澤說說?”
徐成益一噎:“還是算了吧。”趕緊腳底抹油開溜。
要是被傅明澤個妻管嚴知道他在沈茉兒?面前挑撥他們夫妻感情,徐成益怕傅明澤會給他下黑手。
別說其他人不看好,就?是政治經?濟學一班的人自己也不看好自己,想?到下午要在全校師生面前丟人,伍亞男這個每頓飯都吃得特別香的人,竟然都是一副沒有胃口吃飯的樣子。
沈茉兒?敲敲桌面:“下午還要匯報表演呢,你?不吃飽點?”
伍亞男趕緊扒了一大口,含糊說:“怎么會,我就?算沒胃口,飯還是要吃完的。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能吃飽飯多不容易,打死我我也會把飯吃完的。”
過了會兒?,伍亞男咽下一大口飯菜,忍不住說:“茉兒?同學,你?剛才敲桌子的樣子好像領導哦。”
王三春提醒說:“人家當過好幾年的廠長,本來就?是領導。”
到了下午,新生陸陸續續來到操場,操場的大喇叭上播放著?激昂奮進的音樂,主席臺上校系領導入座后,主持人宣布匯報演出開始。
音樂聲中,各系的新生以班級為單位,雄赳赳氣昂昂地?邁著?整齊堅定?的步伐,從操場的角落往主席臺前走。
而這時政治經?濟學一班的隊伍里,郭琦正在和沈茉兒?對?峙。
“為什么要臨時改變方案,而且,這件事為什么事先沒有人通知我?”郭琦皺著?眉頭?說,“我不同意,我是班長,也是旗手,我拒絕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方案。”
為什么事先沒人通知你??
還不是怕你?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臨時通知才不容易出問題。
而且,明明方案是于向農跟郭琦說的,這人卻?偏偏要來問她。
時間緊迫,沈茉兒?也懶得跟他多說,直接說:“方案是大家商量的,黃教官也同意了的,少數服從多數,你?不同意沒用,你?要不想?干,你?把旗給呂俊杰,我們照原來的老隊形走,你?要還要參與,你?就?得聽我的。”
“再說,你?不是想?出風頭?嗎,這個方案你?有充足的出風頭?的時間。”
郭琦不這么認為,主要是他覺得沈茉兒?不會這么好心,反正易地?而處他是不會在一次次被人坑以后,還給對?手創造出風頭?的機會的。
不過,他倒是想?扛著?不配合,但是他不配合,沈茉兒?就?讓班里幾個年輕的把他手里的旗拿走。
郭琦本來就?不擅長動手,更何況還是一個人對?好幾個,關鍵是,他也沒想?到沈茉兒?敢來硬的,掙扎了一下,最后還是只?能妥協。
于是,等到前面的班級走出去?以后,政治經濟學一班的人很快排好了隊伍。
操場上突然響起一聲槍響。
不管是主席臺上的校領導和老師們,還是操場上各個系的學生都呆愣了一下,然后,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操場的一角突然有人扛著一面旗幟跑了出來。
這人就跟后面有狗在攆似的,拼了命地?跑,一直跑到主席臺下,突然雙腿一并,抓著政治經濟學一班的旗,昂首挺胸地?站住了。
除了政治經?濟學一班的人,操場上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是軍事訓練匯報演出嗎,這、這是在做什么?
沒等他們想?明白,那個旗手跑出來地?方又跑出了個人,這人手上還拿了個軍號,跑出幾步后舉起軍號嘟嘟噠嘟嘟地?吹了起來,然后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吼:“同志們,沖啊——”
他邊喊邊跑,跑到了之前的旗手身旁,雙腿一并,跟旗手站在了一起。
隨后,他們跑出來的方向,幾十個人整齊劃一地?邁著?正步氣宇軒昂地?朝著?主席臺的方向走過來。
臺上臺下的人們,不約而同在心里松了口氣,暗暗嘆息,原來是匯報演出呀。
隨后又不約而同想?,這匯報演出還挺有意思?的。
然后仔細一看,喲,這個班級的同學訓練得不錯啊,動作標準,隊列整齊,成果顯著,不錯不錯。
政治經?濟學一班就?這樣在萬眾矚目下完美完成了匯報演出。
演出結束散場的時候,仍舊有許多同學一邊走一邊討論著?政治經?濟學一班別開生面的演出形式。
政治經?濟學二班的人一散場就?飛快往外走,無?奈兩個班級的隊伍兩隔壁,二班的人想?跑也跑不掉,尤其之前嘴欠過的,被一班的同學團團圍住,逼問他們經?濟系的頂梁柱到底是誰,還有其他班級嘴欠過的,也被一班的人圍追堵截,問他們到底誰預訂墊底。
主打就?是一個睚眥必報。
幾個班委被尤永華在操場邊上攔住,說是要臨時開個短會。
一群人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學這時候都去?食堂了,教室里沒有其他人。
尤永華沉著?臉,犀利冰冷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沈茉兒?身上,他緊緊皺起眉,問:“是誰出的主意?”
于向農率先開口:“是大家商量決定?的。”
尤永華當然不相信,說:“既然是商量決定?的,為什么事先不跟我說一聲?在全校師生面前耍這種小花招,今天是領導們沒追究,可萬一追究呢,這個責任誰來
負?”
袁蘭忍不住說:“輔導員,我們不是耍小花招,我們是好不容易想?出了個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且這個辦法反響還不錯。不管怎么說,總歸比郭琦七手八腳地?出現在主席臺前要好吧?還有,既然這個辦法是我們班委一起想?出來的,有問題當然是我們大家一起承擔責任。”
尤永華皺著?眉頭?:“你?說得倒是輕巧,大家一起承擔責任,真?有責任你?們承擔得起來嗎?而且,你?哪里看出來反響不錯,我親耳聽見不少教職工表示軍事訓練是很嚴肅的事情,應該遵循歷來的做法,你?們這么做實在太不莊重了。”
頓了下,他又說:“袁蘭同學,作為同班同學,你?用七手八腳地?出現在主席臺前形容郭琦,非常的不禮貌。郭琦向我反應,自己是被迫無?奈配合你?們的主意的。你?們這樣孤立、欺負郭琦同學,是很不合適的。”
沈茉兒?突然開口說:“輔導員,我認為郭琦的能力不足以擔任班長職務,要求改選班干部。”
尤永華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皺眉看向沈茉兒?:“你?說什么?”
沈茉兒?毫不退縮直視他:“這段時間以來,大家都看到郭琦同學的表現了,他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履歷,也沒有表現出優秀的領導和組織能力,他并不適合當政治經?濟學一班的班長。”
“而且,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同學之間互相增進了了解,也已經?具備了民主推選班委的條件,理應召開班會重新選舉班委。”
尤永華短促地?笑了聲:“你?說要民主推選班委,那就?不可能只?改選班長,所有班委都要改選,你?問問他們,他們同意嗎?”
真?要民主投票,在座的班委未必人人都能當選。
人心都是自私的,尤永華不相信其他人會支持沈茉兒?的提議。
他淡淡看向其他人,等著?有人跳出來反對?。
哪知道袁蘭第一個表態:“我同意,班委就?該通過公開公平公正的方式民主推選。”
于向農遲疑一瞬,也附和說:“我也同意。”
其他幾人猶豫了一會兒?,也陸陸續續表示了支持。
馮曼妮是最后一個表態的,她知道如果重新改選的話,自己多半是選不上的。
但是郭琦的事情也給了她警示,占著?自己能力不足以駕馭的位置,不一定?就?能獲得好處,也有可能會更快地?暴露自己的缺點,讓更多的人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最終,她還是開口:“我同意。”
尤永華的臉色頓時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