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煉金術士
“是我, 希弗瑞亞。”菲利亞爬上閣樓，兩個神明都無懼黑暗，血月照亮了閣樓, 在地板上鋪上一層深紅。
“菲利亞, 和你分離的日子簡直令人發瘋！”煉金術士尖尖的耳朵抖動了一下, 他扔下注射器撲上來和菲利亞擁抱。
“抱歉我來遲了, 希弗瑞亞。”菲利亞耐心地說, “不……煉金術士。”
“你是個瘋女人, 菲利亞, 我沒想到你會自己來找我。”煉金術士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要是你落入他們的陷阱要怎么辦？”
“或許？但我帶了些外援。”菲利亞笑著說，“我還帶來了守門人, 他就在下面，我們可以一起到布蘭奇那兒去躲躲。”
“布蘭奇，我可不想連累她……”
“布蘭奇遠比你想的強大，希弗瑞亞。”菲利亞想起布蘭奇那鳥型神祇般的姿態, 就不由失笑, “也遠比現在的我強大, 我吃掉了愚者，但還是打不過她。”
“你——什么？！”
“我吃掉了愚者。”
“你真是個瘋子！”煉金術士抱住她，“但我喜歡！”
菲利亞看著煉金術士，嘆了口氣。
希弗瑞亞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現在活著的煉金術士既是她，又不是她。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煉金術士。”菲利亞隨意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沐浴著深紅色的月光, “你知道從前環形花園中帶來黑夜的神嗎？”
“不知道，那是誰？”
“總之, 我們以為祂早就隕落了，但祂其實就是布蘭奇。”菲利亞深吸一口氣，“煉金術士，如果我們要活下去，那就必須去前廳……”
“前廳？為什么？”
“前廳沒有鐵拳。”
“那些家伙確實挺討人厭的。”
“我們待在后室，力量與權能只會逐漸衰弱。”菲利亞耐心地說，她的雙眼在紅月下明亮得像是星星，“前廳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那是完美的宇宙，完美的藍圖，奧古斯都窮盡一生都沒法把后室改造得那么完美，看看現在的后室是什么樣，充滿了刺耳的噪聲，扭曲的生物……”
“我覺得那些東西還挺有意思的。”煉金術士說。
“但這里將會永恒不變。”菲利亞嘆了口氣，“除非奧古斯都回來，否則我們將會永遠被困在這單調乏味的牢籠中……”
“單調嗎？我不覺得。”煉金術士說，“我們這里又不是沒有人類，他們總是能整出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
“你不想離開后室？”
“為什么要離開？你想離開嗎？”
菲利亞失語。
她發現自己太過想當然了。
她以為所有人都想去前廳，去往更完美的嶄新世界，熱愛研究的煉金術士理所當然應該會和她一起去。
但他似乎不這么想。
“是的。”菲利亞緩慢而堅定地說，“我想去前廳。”
沒有人認識自己，沒有人供奉自己，沒有人記得舊時的她，也沒有人想要殺她，她能在那里獲得自由。
“分別讓人難以忍受，但如果你想去，我會祝福你的，菲利亞。”
“可是……這幾千年來，后室一直是隨著前廳的變化而產生變化的。”菲利亞低聲說，“如果離開了前廳，后室或許會永恒不變。”
“沒關系。”煉金術士說，“還有人類嘛，前廳有人類，后室也有人類，沒什么不同的，頂多是環境不會變化了而已。”
“你……不難過？”
“為什么要難過？難道因為后室離開了前廳，后室裝修公司那群家伙就不會到處改裝不同的層級了？如果奧古斯都還在那當然很棒，但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們不就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很多層級被設置為不可改變的。”
“我知道啊。”
“后室的環境太過險惡，死去的人很多，如果前廳不再有人來到后室，這里的人類會慢慢變少……”
“這是個問題。”煉金術士說，“那我們就得催他們多生孩子了。”
菲利亞哭笑不得。
“好吧，之前我遇見了Jenus，他告訴了我奧古斯都在哪。”
“太棒了，奧古斯都能創造，有祂在，我們不就不用擔心無聊了？”
“但祂似乎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那有什么關系？只要祂還能繼續創造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他記不記得有什么要緊？”
菲利亞被煉金術士叛逆的態度噎住了。
“好吧。”菲利亞嘆了口氣，“在去前廳前，我們去找一趟奧古斯都。”
————————
“你們之中有人生了病，剛好需要兩顆亞格魯格亞果？”
病患虛弱地點了點頭。
在缺乏藥品的紅壤，一場重感冒真的能要了他們的命。
湯姆給出了兩顆亞格魯格亞果，嘟噥，“好吧，J叔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你們都快病死了。”
吃下亞格魯格亞果后，病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密鑰師沒讓他們用層級秘鑰，而是直接打開了通往level11的通道，讓這些最長被困了十幾年的流浪者們離開。
“有密鑰師真是方便不少。”湯姆挑眉。
“你之前來過這里，是怎么離開的？”羅德問。
“當然是用布蘭奇女士的書，直接回到天鵝座檔案館。”湯姆攤手，“我可沒有隨身帶那么多書的習慣，頂多是把我隨身帶的藥品都留了下來，來這個層級太危險了，我也就來過那么一次，畢竟我不敢保證再來一次我會不會死在路上。”
確實，抵達銀色城堡的路徑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暴露在紅月下的荒野中，一個瞬息就可能被蜂擁而上的危險實體撕成碎片。
真難想象之前湯姆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那想必是一場苦戰，還有足夠的好運。
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下一次還能有足夠的好運氣。
“不過現在算是可以放心了。”湯姆伸了個懶腰，“好在一路上都沒發生菲利亞擔心的那些變故，煉金術士也成功找到了，我們回家吧？”
回家？
這個詞讓羅德鼻頭一酸。
他已經不是無處可去了。
他可以去應許之地，可以去天鵝座檔案館，還可以在哥譚的韋恩莊園落腳，奧姆還幫他打理著大都會郊區的房子。
現在，他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
湯姆額外拿了一本書遞給煉金術士，“嘿，這個給你，布蘭奇女士很久沒見過你了，她一定很歡迎你。”
“在鐵拳那些家伙眼里，我躲到了紅壤，誰能想到我又偷偷去了天鵝座檔案館呢？”煉金術士嘿嘿一笑，“真是絕妙的計策，我想念布蘭奇，她泡得一手好茶。”
“布蘭奇女士會很高興聽到這句贊美的。”湯姆拍拍煉金術士的肩，“你知道怎么做吧？手指從左到右掃過布蘭奇女士在書上的簽名。”
“我知道，我都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煉金術士嘟噥，他手指掃過簽名，然后原地消失不見了。
Coran死纏著菲利亞，非要跟著她一塊走，菲利亞沒有辦法，只好也給了他一本布蘭奇的書。
在把所有流浪者全部送走后，他們用布蘭奇的書返回了天鵝座檔案館。
“歡迎回來！”
在高大的櫸木書架間，布蘭奇女士捧著兩本書向他們走來。
“布蘭奇！”煉金術士高興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真高興你真的讓人來找我了，還聯系上了菲利亞！”
“親愛的，菲利亞可不是我聯系上的。”布蘭奇失笑，“她是自己來的，而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我可好久沒喝過你泡的茶了，布蘭奇。”煉金術士快活地說，“來吧，我想嘗嘗你的手藝，看看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當然，我的朋友。”布蘭奇溫柔地說，她抬起手，打了一個響指。
周圍空間變換，他們已經站在了茶室里。
布蘭奇女士揮揮手，桌子變大了一倍，還多出了好幾把沙發。
煉金術士挨著菲利亞坐下，一刻也不愿意跟她分開。
Coran有些訥訥，“你好……布蘭奇。”
“哦，Coran，抱歉，沒能第一時間跟你打招呼，真是太失禮了。”布蘭奇抱歉地說，“請坐吧，你們想喝什么樣的茶？”
“我……無所謂。”Coran說。
“茉莉花洋甘菊茶。”菲利亞放松地靠在了沙發上，“這是我最喜歡的茶了，再來點黃油餅干？”
“當然，親愛的。”
眾人紛紛落座。
Coran也挨著菲利亞坐下了，他魁梧的身軀擠占了那條沙發上剩下的所有位置。
才經歷過一場危險的旅途，這么快就回到了安全舒適的地方，這種反差讓布魯斯還有點不適應，他的肌肉還沒放松下來，就被羅德拉著坐了下來。
“布蘭奇女士，您可以教我泡茶嗎？”簡妮眼睛亮晶晶地說，“我也想泡出那么好喝的茶！”
“當然可以，小甜心。”
氣氛放松了下來，天鵝座檔案館永遠充斥著書墨的芬芳和茶水的香氣，近乎真實的陽光從窗外灑入室內，一切都歲月靜好。
盡管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在天鵝座檔案館之外，這個世界仍然冷酷和殘忍，但這個地方就像是可以暫歇的溫暖港灣。
羅德放松地靠在布魯斯身旁，感到困倦。
或許是陽光太過溫暖，或許是氣氛太過放松，他頭一歪，靠在布魯斯肩上，真的睡著了。
第092章 夢
夢通常是一縷的形式, 像一縷縷火焰般的小光球，隨機漂浮在天鵝座檔案館中。
布蘭奇一如既往地在夢中穿梭。
這是她的樂趣所在，每一個夢都讓她好奇, 每一個夢都具有意義, 她走過無數夢境, 有些夢會自己靠過來, 有些夢則等待著她的發現。
人類的夢通常有著完美無瑕的圓形的殼, 但神的夢卻很不一樣。夜晚總是夢境最豐富的時候, 但是自從大多數流浪者回到前廳后, 她所能探索的夢就相對變少了。
但是今天，羅德的夢卻有了些明顯的不同，他的夢原本也是圓形的, 但這一刻卻突然多出了一些光怪陸離的色彩，一團煙霧繚繞其上，包裹住了火焰般閃爍的夢，布蘭奇有些好奇, 她飛身而至, 進入了羅德的夢。
她出現在了一座繁華的現代都市里。
車輛來來往往, 人流喧囂，每一張臉都模糊不清，布蘭奇走在街道上，身旁的公園里有小狗在草坪上打滾，天空湛藍晴朗，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天上。
布蘭奇走過一輛嬰兒車，她身上的白色古典長裙一瞬就變成了前廳常見的商務裝, 燦金長發也整齊盤起，別著一朵黑色的絲絨玫瑰, 她扶了扶臉上的金絲眼鏡，看上去融入了這個現代大都市。
做夢者暫時沒有出現，布蘭奇走了一會兒，看到前面的大樓上高高掛著的標牌——星球日報。
夢境很少能描繪準確的現實，但這個夢卻具體到近乎真實。
布蘭奇饒有興致地在街上走了一會兒，她手中變出紙鈔，用它在路邊的報刊亭購買了一份《大都會日報》，想看看上面的字是不是清楚的。
這份《大都會日報》上，只有一個版面是清晰的。
《星辰實驗室遭重大恐怖襲擊》。
目前已確認17人死亡，89人受傷。
死亡人員包括主持中微子振頻擾動理論研究的皮克曼·曼迪斯與萊拉·曼迪斯夫婦……
布蘭奇嘆息一聲，她卷起報紙，繼續觀察周圍的一切，試圖找到做夢者。
一個頭發半長、穿著隨意、面容有些頹廢的人類青年與她擦肩而過。
布蘭奇回身看向那個青年，對方的臉是清晰的，雖然臉上的胡茬沒刮干凈，但還能看出一絲熟悉。
那是羅德。
布蘭奇不動聲色地調轉方向，跟在羅德身后，那個頭發半長的頹廢羅德看起來很不好，他肩膀微垮、腳步遲緩，看起來不是太好，這讓布蘭奇有些擔憂。
但是布蘭奇沒有急著上前去和他搭話，她想看看羅德要去哪里。
羅德走進了地鐵站。
布蘭奇跟了上去，她尾隨羅德一路到了郊外的墓園，看著他在一塊墓碑前站了一下午。
他沒帶花，只是兩眼空茫地盯著墓碑上的名字。
那應該是他父母的墓碑吧？
布蘭奇能從羅德的背影看出他的迷茫與無措。
等天黑下來的時候，羅德才離開了墓園。
布蘭奇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徒步走向繁華的街道。
他走了很久很久，但他就像是沒有目的地，他穿過大街小巷，走過人跡罕至的地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最后，他停在了大橋上。
這時已經是半夜了，羅德站在橋中間，扶著欄桿向奔騰的江流中凝望，然后，他微微往前傾斜——
“晚上好，親愛的。”布蘭奇抓住了羅德的手腕，“你叫什么名字？”
頹廢青年微微離開了欄桿，直起身子看向她。
“羅德·曼迪斯……”
“羅德，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羅德茫然地點了點頭。
“我是外地來的旅客，不小心弄丟了錢包和行李。”布蘭奇緊緊抓著他的手腕，看著他那雙迷茫的藍眼，“你能幫助我嗎，羅德？”
“……可以。”
布蘭奇微微吐出一口氣。
“我沒有住的地方，親愛的。”布蘭奇頭一次這樣撒起了謊，“我也沒有身份證件，住不了旅店，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嗎？”
“……可以。”
羅德總以為自己作為人類時十分冷漠與不近人情，但是實際上真的有人和他求助的時候，哪怕是這樣的要求，他也還是答應了下來。
羅德甚至沒問她的名字，只是甩開她的手，轉過頭，朝著橋下走。
布蘭奇快步跟了上去。
“你看起來不太好，親愛的。”布蘭奇試著和他搭話，“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沒什么。”
“可是你看起來很傷心。”
“我？不，我不可能傷心。”
“為什么？”
“他們和我唯一的瓜葛只是把我生了下來，然后給了我足夠的錢。”羅德麻木地說。
“他們？你是說你的父親和母親嗎？”
“嗯。”
“我相信他們仍是愛你的，親愛的。”
“我不相信。”羅德冷漠地說。
話題到此為止，這個羅德似乎被一種冷而硬的東西包裹著，還長滿了尖刺。
“謝謝你愿意幫助我，親愛的。”布蘭奇接著說，“如果沒有你，我今晚恐怕得睡大街啦。”
“沒什么。”羅德的聲音頓了頓，“只是看你順眼。”
“你很善良。”
“你最好去看看眼睛。”
“可是你幫助了我……”
“我說了。”羅德冷漠地掃了她一眼，“只是看你順眼。”
布蘭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羅德招了輛出租車，報了個地址。
那個地址算得上偏遠，周圍都是山林，空氣清新，有鶯鳥啾啼，這里比城市里還冷一些，夜風卷過樹葉，嘩啦啦地翻響。
羅德頓了一下，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
“穿上。”
“謝謝你，親愛的。”布蘭奇接過那件外套，“你真好心。”
“如果你感冒會更麻煩。”羅德頭也不回，“這附近沒有醫院。”
他們一前一后地走到一棟帶著大花園的別墅前。
羅德熟練地掃虹膜開了門。
花園有些時日沒有打理，花朵在夜風中打蔫，布蘭奇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些花，略施小計讓它們重新站立起來，她看著羅德的背影，忍不住問：“這些花都怎么了？”
“我解雇了園丁。”羅德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它們多可憐啊。”布蘭奇嘆息。
羅德沒有說話。
別墅里一片漆黑。
“你家里只有你一個人嗎？”布蘭奇問。
“我解雇了保姆。”羅德平淡地開了門，“換鞋。”
房子里逐漸亮了起來。
羅德帶著布蘭奇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前，“這里以前是保姆的房間，你可以睡在這里。”
“謝謝你，親愛的。”布蘭奇忍不住踮起腳，摸了摸羅德的腦袋，“你很貼心。”
羅德沒有回應，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沒什么吃的，我隨便做點。”
“好。”布蘭奇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也來幫忙，可以嗎？”
羅德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布蘭奇看了看冰箱里的食物，卷起袖子，做了頓豐盛的晚餐。
她知道這是夢，她也知道夢里的東西不是真實的，但她還是盡量精心地烹飪菜肴，讓它們看起來美味可口。
羅德無言地看著她細心地擺好了盤。
“希望你還記得這是我家。”他憋了半天，憋出了這么一句。
“哦，真是抱歉，親愛的，但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布蘭奇笑著將他按在了椅子上，“你一定餓了吧？你下午都沒吃東西。”
“你怎么知道？”
“你一直在墓碑前站著呀。”布蘭奇輕柔地說，“我理解那種心情，親愛的，但是身體也是很重要的，不要因為傷心就折磨自己。”
“我沒有傷心，我只是——”
“可是你分明很難過。”布蘭奇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感受得到，你是個好孩子，羅德。”
羅德還想否認，卻被溫柔地擁抱住了。
“你只是不愿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布蘭奇撫摸著羅德半長的頭發，“我的孩子，你只是不愿意真正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你不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義……”
“……”
“我能看得出來，羅德，你是個善良的人，盡管對父母失望透頂，但也仍然愛他們，你曾一次次產生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你害怕受傷，于是用冷漠的殼保護自己……”
布蘭奇緩緩地說，“你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因為自己很糟糕，所以才沒有人愛你，你把自己封閉得太深，挖掘真正的你是如此困難，你缺乏足夠有毅力和耐心的朋友……但這一切并不是你的錯，你是那么好，我的孩子。”
“……”
布蘭奇感覺自己的肩頭微微地潮濕了。
“你善良，正直，勇敢……”布蘭奇輕聲說，“但也很孤獨。”
“……”
“在往后的日子里，你會來到一個神奇而危險的地方。”布蘭奇輕輕拍著羅德的后背，“你會在那里遇到致命的危險，也會收獲超乎預料的友誼，你能在找到一群溫暖的家人，你會成為他們的同胞，你會在這里哭，在這里笑，在這里生活……”
“你會遇上志同道合的伙伴，你或許會身陷囹圄，但總會有人來救你，有很多人仍然在關心你……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身份或能力，而是因為他們相信你值得。”
布蘭奇扶住羅德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睛，那雙藍眼睛正微微發紅。
“而我的孩子，你真切地值得。”
第093章 墨菲斯
啪, 啪，啪。
鼓掌聲從他們身后響起。
“真是令人感動的一幕。”一個沉穩的中年男聲如此說，“你是個好人, 布蘭奇女士。”
布蘭奇轉過身, 看向突兀出現在房中的男人。
他穿著上個世紀的夾克衫, 面容帶著些許滄桑。
“你好, 我似乎知道你, 但我們從來沒見過面。”布蘭奇輕緩地說, “請問你是墨菲斯先生嗎？”
“是的, 是我，沒想到我能被你記住，布蘭奇女士。”墨菲斯躬身行了一禮, “我是墨菲斯，我知曉你已經研究出了穿梭夢境的能力，卻一直沒有上門拜訪，請原諒我的失禮。”
他顯得很有禮貌。
“他是誰……”羅德微微沙啞的聲音從布蘭奇身后響起, 帶著全然的迷茫。
“一個訪客。”布蘭奇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別擔心, 我會應對好的。”
“我更希望你將我稱為一個朋友，尊敬的布蘭奇女士。”墨菲斯似乎是有意維持著彬彬有禮的姿態，“我此次前來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與你會面，女士。”
“你不必如此客套，墨菲斯先生。”布蘭奇含笑，她確實被取悅了, 因為她喜歡有禮貌的訪客，“請問你有何貴干呢？”
“我察覺了一點不好的傾向。”墨菲斯說, “故而來尋求幫助。”
“不好的傾向？”
“你應該知道，作為夢神，我無法離開后室，我只不過是從拉·埃弗的夢境中偷取了力量，才能在諸多夢境中顯現……”墨菲斯緩緩地說，“而我最近發覺，祂似乎要醒了。”
“我并不知道拉·埃弗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墨菲斯先生，我從未與祂打過交道，我們模糊地猜測其為后室的意志，但實際上也并不確定，能僅僅通過夢境就賦予你如此權能的存在必然不可估量……你對祂有更多的了解嗎？”
“我只知道祂的夢境是循環的。”墨菲斯就像泄了氣，“我甚至不知道祂的實體是什么，僅僅是祂入睡時的夢境，就已經把我所處的一整個層級全部同化進去了！”
“放輕松，墨菲斯先生，你是怎么察覺祂即將蘇醒的？”
“我所處的層級，‘夢景’出現了一些不可忽視的裂隙與扭曲……”墨菲斯說，“最開始是整個夢境的呈現，畫面的扭曲與錯亂，夢中人物認知的畸形……然后是不可忽視的混亂與瘋狂，物理空間變得一團混沌，接著是幻景的消褪，整個層級都在逐漸消散……”
“聽起來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布蘭奇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我來尋求幫助的原因，布蘭奇女士。”墨菲斯盡力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但誰都能看出他心神不寧，“現在的局面已經很混亂了，我想你們不會希望莫名其妙出現一個有能力扭轉整個局勢的存在，我想讓祂繼續做夢，但我試過無數種辦法，也只是能夠延緩祂醒來的時間而已。”
“墨菲斯先生，祂是什么時候出現蘇醒跡象的？”布蘭奇問。
“我粗心大意，一開始根本沒有發現！”墨菲斯懊惱地說，“但是大概就在我們所有人感覺到后室將要離開前廳之后的幾個月吧，或許祂也在睡夢中感受到了，只是睡昏了頭，反應比較遲緩。”
“那你想讓我做什么呢？”布蘭奇問。
“除了我之外，最精通夢境的人，除了你，就只有Nostalgi Gaius了，我不想找那個瘋子，她一定會趁機奪取我存在的根源，我只好來找你！”墨菲斯叫道，“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進入‘夢景’，修復那個夢境！”
“但這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
“我知道，可是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沒有人知道拉·埃弗是什么，沒有人認識祂，祂就像憑空冒出來的！”墨菲斯近乎絕望地訴說，“除了再茍延殘喘一陣，我還能怎么辦呢？說不定我們能在修復夢景的過程中找到讓祂再度沉睡的方法？祂一醒來，我的存在都要被抹消了！我就要死了，不，比死還要可怕，我就要徹底不存在了啊！”
布蘭奇嘆息。
“很抱歉聽到這樣的事……這實在是太令人難過了。”布蘭奇搖搖頭，“我會幫你的，墨菲斯先生，但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解除這個讓羅德悲傷的夢？”
“當然，當然可以……這是他作為人類時情感反應最強烈的夢，我無意令他重溫痛苦的回憶，只是這段夢境更適合作為交流的載體，畢竟他作為掃興客的記憶，我很難進行窺探。”墨菲斯趕忙說，“請跟我來，請跟我來吧，布蘭奇女士！我們現在就出發！”
“我需要一點時間安排好天鵝座檔案館的一切，墨菲斯先生。”布蘭奇說，“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我保證。”
“當然，當然……”墨菲斯遏制著內心的焦躁，“我尊重女士的隱私。”
就像被橡皮擦在原地擦除一般，墨菲斯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夢神離開了這個夢境。
“……布蘭奇女士？”羅德遲疑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是您嗎？”
“是我，親愛的。”布蘭奇回過身，身上的商務裝又變為了潔白的古典長裙。
羅德似乎在努力思考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人在夢中通常都很難進行邏輯整理。
“我似乎對您說了些……不太好的話。”羅德磕磕巴巴地說，“抱歉。”
“沒關系，羅德。”布蘭奇踮起腳，揉了揉羅德的腦袋，“你仍然是個好孩子，好好休息吧，我需要做點準備。”
“好……”
布蘭奇轉過身，打了個響指，周圍的一切就像肥皂泡一般破滅了。
羅德在布魯斯的臂彎里睜開雙眼，過了好一會兒，又抵擋不住困倦地沉沉睡去。
這一次，他沒有做夢。
布蘭奇同樣睜開了湛藍的雙眼。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
作為圖書管理員，布蘭奇需要尋求一些來自書本的智慧。
就在她坐在辦公桌前喝著茶的時候，她的一部分正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中搜索著關于夢境的一切。
以及拉·埃弗。
很快，幾本書籍自書架上飛來，漂浮在了她的眼前。
關于后者，她近乎一無所獲，但是關于夢境——
“微光向導的本質亦是夢，或許可以借助微光向導來輔助修補夢境。”布蘭奇點起蠟燭，映照著書頁上的字句，“我需要氙彈珠，很多很多氙彈珠。”
“掌管夢境的墨菲斯……”
“無盡家族的一員……無盡家族是什么？等等，這本書是來自前廳的？”
“這個無盡家族的夢也叫墨菲斯，是巧合嗎？”
可是，當她試圖尋找關于無盡家族的資料時，卻只能在幾本書中找到只言片語的描述。
“一共有七個兄弟姐妹，每個人都代表了生活的一個方面……聽起來和萬神殿中被賦予概念的我們很像，阿爾戈斯是正義，我是求知，菲利亞是愛……”
“命運，死亡，夢，毀滅，欲望，絕望以及狂熱……狂熱？聽起來和快樂很像，但是很奇怪，也可以叫做譫妄？”
“嗯，如果要對應到我們，那么希弗瑞亞的領悟最接近命運，莉莉絲司掌死亡，黑洞帶來毀滅，普洛塔斯忒婭是欲望，我們似乎沒有絕望，或許代表昏沉的灰王伊利亞德·伊利昂與其有些相似之處，至于狂熱，我們有象征混沌的奇拉伊，也有賽頌德。”
“不對，命運是過去、現在、未來的不同可能，也就是說其中必然包含了時間，所以應該是領悟與時間兩項權能的融合。”
“無盡家族是時間和黑夜的孩子……”
“或許我需要狄烏斯的意見。”
“哦，我又沉迷于閱讀了，我最開始只是想知道修復夢境的方法，何況這個猜測很可能不成立。”
“前廳的神怎會來到后室？不合常理，何況墨菲斯先生看起來真的十分焦心，如果他有那種權能，那就不該會受困于一個夢境。”
“巧合嗎？”
“墨菲斯先生最開始只是一個流浪者，被納入拉·埃弗的夢境后沉淪了幾百年，才終于醒覺，得到操縱夢境的力量，這是很明白的記錄。”
“無論如何，我還是先安排好一切，然后去‘夢景’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氙彈珠，我需要讓湯姆替我去籌集它們，每顆氙彈珠都存有很多微光向導。”
“無盡家族的事，或許我可以請教布魯斯，他在前廳的朋友或許會知道一些什么。”
“我還需要一點狄烏斯的意見，讓位于level797天鵝座騎士團基地的其他人幫忙問問他吧。”
在考慮好一切以后，布蘭奇女士揮手，書本整整齊齊地飛回了原來的位置。
她掐滅蠟燭，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其他人醒來。
早晨大家齊聚在早餐桌上時，布蘭奇講述了她昨晚遭遇和思考的一切，除去羅德夢境的部分。
“墨菲斯？”布魯斯思考片刻，拿出手機，開始給扎塔娜和康斯坦丁發信息。
“所以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去找氙彈珠。”湯姆兩指并攏在額前致意，“了解！”
第094章 林間小徑
“我很想幫助你, 布蘭奇，但夢境不是我的專長。”菲利亞說，“我得出發去找奧古斯都了。”
“我也是。”煉金術士說, “我和親愛的菲利亞一起去。”
“我, 我也和菲利亞一起。”Coran說。
羅德取下腰間磨損的布袋, 他還攜帶著掃興客們的遺物。
他從中取出了一罐沉甸甸的、散發著明亮藍光的東西。
“布蘭奇女士, 這是我們所有生活在level52的掃興客的遺物中整理出的所有氙彈珠。”羅德深吸一口氣, “坦尼亞和提西喜歡研究, 他們收集了一些, 這是剩下的所有了。”
“謝謝你，羅德。”布蘭奇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大罐子，里面注滿了杏仁水, 而釋放出明藍色光芒的氙彈珠則被液封在其中，有滿滿一罐，她伸手從杏仁水中拿出一顆查看。
氙彈珠是一種平均尺寸在2.5厘米左右的小水晶球，彈珠的內部為冷凝的氙氣, 當它們裂開時, 就會將誕生的微光向導釋放到附近的區域, 但只要用液體或固體將它包裹起來，就能阻止它的孵化。
微光向導是一種高智慧的生物，外表就像一個個小小的光點漂浮在空中，它們能引導流浪者在險惡環境中找到安全的所在與補給，對它們的研究一直在進行，因此氙彈珠也是十分珍貴的物品，無論是M.E.G.還是B.N.T.G.都花費重金到處收購它。
也許是被保存得太久, 那顆氙彈珠在布蘭奇女士手中很快就裂開了，大量光點飛了出來。
“你們好, 小家伙們。”布蘭奇對著那些光點說，“歡迎來到天鵝座檔案館。”
光點聚集在布蘭奇女士周圍跳著舞，似乎很喜歡她。
“我要去修復一個破碎的夢境，能請你們和我一起去嗎？”布蘭奇溫和地問。
光點們上下擺動，就像在點頭。
“看來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菲利亞點點頭，“對了，布蘭奇，我們路上遇見了普洛塔斯忒婭的信徒，他們說普洛塔斯忒婭最后現身于‘耕者的法院’，我們要去找她嗎？”
“普洛塔斯忒婭？她已經失蹤很久了。”布蘭奇略顯驚訝，“我以為她已被鐵拳的人殺害。”
“沒有，布蘭奇，‘耕者的法院’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說不定她也像你一樣被困在那里，興許我們推門而入的時候，還能看到她在里頭種地呢。”
布蘭奇思考片刻，轉頭看向羅德和布魯斯。
“我能拜托你們一件事嗎，親愛的？”她溫柔地問。
“當然可以，布蘭奇女士！”
還沒等布魯斯開口，羅德就已經答應下來了。
羅德真的太信任布蘭奇女士了。布魯斯想，這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請你幫我給普洛塔斯忒婭送一封信。”布蘭奇女士說，“真抱歉又要勞煩你，羅德。”
“沒關系，布蘭奇女士，我們會把信送到的！”羅德拍著胸脯說。
“不，羅德。”布蘭奇女士說，“恐怕只有你。”
“因為我不會和你一起去。”布魯斯沉聲說，“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是時候去尋找創世工廠了。”
羅德張了張嘴。
對，這是布蘭奇女士交給他的任務，布魯斯只是人類，他沒有義務去做這件事。
何況……確實，他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他們現在要分開了嗎？
但羅德也沒有糾結太久，爽快地說：“好。”
他用靈魂鏈接敲了敲布魯斯，等到布魯斯開放了鏈接，他就在他腦海中說：“我們可以這樣聯系。”
布魯斯在腦海中應了一聲。
“差點忘了，你們跑一趟的報酬。”菲利亞坐直身子。
她站起來，分別在羅德和布魯斯的藍寶石吊墜上點了一下。
寶石中似乎多了點點光暈纏繞。
“這是給你們的庇佑。”菲利亞說，“這樣更安全。”
羅德抬頭看向布蘭奇女士，布蘭奇只是含笑對他點了點頭。
于是羅德對菲利亞道了謝。
“我要怎么去‘耕者的法院’呢？”羅德后知后覺地問。
“我可以給你鑰匙。”一直沉默的密鑰師突然開口，“你可以從霍夫斯坦神殿的會議廳中上鎖的一扇門進入。”
“或者從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走，level797，我們天鵝座騎士團的一個基地就在那里。”湯姆抓了一把自己的金發，“我們有幾個人挺想見見你的，兄弟，去我們那做做客？”
“你可以自己決定。”密鑰師說。
羅德猶豫了一下。
“我順路去level797拜訪一下天鵝座騎士團的其他人。”
“level797同樣是狄烏斯所棲息的層級。”布蘭奇女士說，“你或許也能順便替我向他問好。”
“好的，布蘭奇女士。”羅德點頭。
布魯斯沒有說話。
早餐結束后，他們各自離開了天鵝座檔案館。
羅德收好布蘭奇女士的信，和杰提耶、菲利亞他們告別。
布蘭奇女士正在操縱著天鵝座檔案館停靠在每一個他們要前往的層級。
湯姆已經出發去level11找M.E.G.交易氙彈珠了，布魯斯也被放在了level5，他要去找創世工廠，在level5的鍋爐房碰運氣，下一個是羅德，他去level797，而菲利亞三人要去的則是“乳白天空”。
面前的大門打開，外面是蔥郁的林間小徑。
羅德獨自一人踏出了門。
身后，天鵝座檔案館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閉，隱去了蹤跡。
他已經很久沒有獨自行動了，現在一個人站在路中間，卻感到久違的輕松。
這是一條覆有大量植被的石路，身旁的部分巖石上有幾個石窟，那通向不同的層級，而羅德的目的地，則是這里的林間前哨站。
他腳一蹬地，在石路上奔跑起來。
很快，他就見到了一座大壩。
大壩看上去已經廢棄，整個設施都是封閉的，被金屬柵欄圍住。
但羅德知道，這座大壩仍然在滿功率運行，為level797的各處建筑與定居點提供水源和電力，這是湯姆告訴他的。
在大壩旁悠閑地倚著欄桿看了一會兒河水，吹了一會兒風，他吐出一口氣，繼續前進。
再前進了一公里左右，他看見了一棟白色的大平房。
那就是林間前哨站。
這棟房子是白色的，有紅色的瓦頂，房前整整齊齊用磚頭鋪著一條小路，小路兩邊的植物似乎都被簡單打理過，石頭砌出一個開闊的院子。
羅德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里面很快就傳來了聲音：
“好像有人在敲門。”
“誰會來這里？”
“是湯姆嗎？”
“湯姆那家伙不是一向大喊大叫的嗎？”
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矮小的男性，他穿著一件印有天鵝座騎士團徽章的夾克，他看到掃興客的面具時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問：“你好？你是？”
“羅德·曼迪斯，我正在為布蘭奇女士送信，順路來拜訪你們。”羅德禮貌地說。
“哦！是羅德·曼迪斯！”這個矮小的男性沖著屋子里喊了一聲：“曼迪斯先生來了！”
他把羅德迎進屋里。
房子里到處都是現代家具，空間很大，迎面就是一個簡易的拳擊臺，正有兩個穿著運動裝的女性戴著拳套站在上面，似乎在較量。
聽到矮小男性的話，她們立刻把目光投向了羅德，表情欣喜。
“掃興客曼迪斯！”較矮的女性快速脫下拳套，從拳擊臺上翻了下來，“你好你好，我是杰妮·道爾頓！”
“杰克。”矮小男人說，“普通的名字，叫我杰克就好，我是杰妮的兄弟。”
拳擊臺上另一個黑發的女性則說：“你好，我是艾米莉·潘提斯。”
旁邊開放式廚房里正圍著圍裙做飯的黑人則舉了下手，說：“德瑞克。”
羅德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說：“叫我羅德就好。我只是在替布蘭奇女士送信，順路來拜訪你們，湯姆說天鵝座騎士團的基地在這里，我還得尋求你們的幫助，畢竟我對這個層級的路況并不熟悉。”
“沒問題沒問題！”杰妮沖過來跟他握手，同時稀奇地左看右看，“居然是真的掃興客！我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掃興客呢！”
艾米莉也從拳擊臺上翻了下來，和他握了握手。
“我是最近才加入天鵝座騎士團的。”她含笑說。
“艾米莉可厲害了！”杰妮攔住艾米莉的脖子，“艾米莉格斗搏擊槍械都精通！以前還是FBI的探員呢！”
艾米莉沖他笑了一下。
羅德點點頭，“幸會。”
“快來坐快來坐！”杰妮快活地叫道。
旁邊擺著幾張沙發，看起來都有點老舊了。
“我和杰妮都是在level11出生的。”杰克去端來了杏仁水和果盤，“抱歉，我們這里很少有其他人拜訪。”
羅德拒絕了杏仁水，但接過了果盤。
“我差點忘了。”杰克不好意思地說，“掃興客不喜歡杏仁水，抱歉。”
這個林間前哨站里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物資，甚至還有新鮮的瓜果蔬菜，而且這里有網絡，除了沒有鄰居以外，倒是沒別的缺點。
羅德不太擅長聊天，但是杰妮很喜歡問他問題，在交談中，羅德逐漸意識到，這些天鵝座騎士并不像湯姆知道的那樣多，他們不知道布蘭奇女士的真面目，也沒有布蘭奇女士贈送的藍寶石吊墜。
問及他們為什么會加入天鵝座騎士團時，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因為布蘭奇女士救過我的命！”
第095章 麻將
Level5, 恐怖旅館。
蝙蝠俠獨自推門進入酒店主廳。
這里一如既往地播放著悠揚的爵士樂，M.E.G.“家政服務”前哨站與家常酒店組織的人也仍然三三兩兩地聚集在這里，一切看起來都平和而正常。
他不打算尋求幫助, 他手上拿著湯姆提供的深紅地圖, 開始朝著大廳之外走去。
這一層級有不少死亡飛蛾, 布魯斯盡量不去招惹它們, 他在走廊上遠遠見到一只咆哮者, 但他很快就避開了, 尸鼠在他腳邊躥過, 他在某處角落看到圍坐在篝火旁的人，他很快意識到那是汲焰綠靈營造出的幻象，沒有落入它們的陷阱。
就在他打算進入貝弗莉室與此地的原住民交流的時候, 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你好，蝙蝠俠先生，希望我沒有打擾你探索的興致。”
布魯斯轉過頭，看到了一個頭部為野獸、身穿紳士服裝的實體。
“第五層的野獸？”他問。
“這實在是太令人難過了, 如果你愿意稱呼我為第五層的紳士, 那我會很高興的。”第五層的野獸優雅地行了個禮, “請允許我為您提供一個小小的建議，您可以試著去打完那局麻將，我是說，貝弗莉室里面的那個，此外，不知道您來這里又是想尋找什么？我或許能為此提供一點幫助，或者說——交易。”
布魯斯不為所動, 他早就已經從布蘭奇女士處了解過第五層的野獸的信息，他仍然記得布蘭奇女士是怎么稱呼他的——“禍亂人心的野獸”。
“我正在為布蘭奇女士辦事。”布魯斯不動聲色地說, 他故意調整了一下藍寶石吊墜的位置，“說出你的目的。”
“希望尊敬的布蘭奇女士不介意我的小小冒犯。”第五層的野獸顯然領受這個名頭的威懾，“只是某位存在想要見見你，先生。”
“見我？”
“是的，祂邀請你去打完貝弗莉室里的那局麻將。”第五層的野獸恭謙說，“如果閣下愿意，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你不愿意，祂也有別的方式找上您。”
布魯斯不動聲色地在靈魂鏈接中向羅德傳遞了一個簡單的信息：[有個祂想要見我。]
[萬事小心。]羅德的回復很快就過來了。
布魯斯平淡地點了點頭，“你可以離開了。”
他轉身推開了那扇銀色標牌上寫著“貝弗莉室”的門。
貝弗莉室也被稱為“永恒的舞廳”，這里似乎是Level 5主要的樞紐地區。
這個房間非常寬敞，四面都有著很多門，這些門的數量似乎是隨機的，每次進入都會有不同的變化。
整個房間都被一扇巨大的吊燈照亮，房間里面只有一張長相奇特的小桌子，上面放著各類飲料和一局未打完的麻將，事實上，自從它被發現以來，所有試圖打完這局麻將的嘗試都失敗了，大多數人都會受到某種未知的影響而被迫遠離它。
貝弗莉室里棲息著大約三十多個“原住民”，根據資料，他們都是從1300年到1940年之間切入后室的流浪者，其中一些人甚至在歷史上相當出名，他們總是傾向于遠離人群。
如今看來，他們也沒有重返前廳的意愿。
少部分人仍然保留著當初切入后室時的模樣，大多數人都已垂垂老矣，布魯斯嘗試和他們交流，但他們的回應都十分冷漠。
而且他們不在乎布蘭奇女士的名頭。
布魯斯放棄了交流，決定去試試打完桌上那局麻將。
他聽說過這局麻將沒有人能堅持打完，但或許是因為他身上帶著布蘭奇女士和菲利亞的庇佑，他很容易就坐在桌前打出了下一步。
原本態度冷漠的原住民們都震驚地看著這個穿著怪異的前廳人。
這群在貝弗莉室里住了幾十上百年的人當然無數次嘗試過，但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坐在桌前，頂多只能移動其中幾枚罷了。
一個戴著灰黑色兜帽的長袍人浮現在桌子的一邊。
他——或者應該說是祂，祂熟稔地抓牌，摸牌，而后又消失，又出現于桌子的另一邊，替另一方抓牌，摸牌。
布魯斯沒有開口，他知道先開口的人必定會喪失主動權，于是他也沉默地抓牌，摸牌。
想見他的是祂，又不是他，他并不著急。
在打了兩圈之后，那個戴兜帽的神秘人終于開口了，“聰明的家伙，你要不要做我的眷者？”
“不。”布魯斯毫不猶豫地說。
“我知道要怎么殺死布蘭奇。”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
“但你已經有猜測了。”神秘人笑了幾聲，“我即是莫菲希斯，你此前已經與我打過交道，我為你奉上的誠意似乎并不令你滿意。”
“誠意？”
“掃興客既是我的誠意，你已經得到他了，不是嗎？”
布魯斯抓牌的手頓了頓，他討厭這種把羅德當做一種物品與籌碼的態度。
“你是故意讓羅德脫離你的掌控的？”
莫菲希斯不置可否地笑了幾聲。
“我知道你，蝙蝠俠，你是人類中的集大成者，我欣賞你這樣的存在。”祂抬手出牌，手指枯槁，“我一直認為你與我擁有著相同的理想，你想要一個和平的世界，而我渴盼一個友善的世界，在那里，沒有人會傷害別人，人人都會為他人考慮，互相友愛，互相幫助，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愿景嗎？”
“但你企圖控制人類。”
“我不否認，我想洗去的僅是人類的惡，這有什么錯？”莫菲希斯呵呵笑著，“你致力于消滅罪惡，但我能從根源上除去欲望，我對掃興客也并非嚴苛，只是約束，我別無他法，我教導下的掃興客樂于助人，和平友善，這是有目共睹的。”
“那是人性的部分。”蝙蝠俠沉聲說，“抹除欲望，就等于抹除人性，掃興客并非在你的教導下如此，他們本性就不壞。”
“呵呵，或許如此，但你一定見過他進食的場面。”莫菲希斯閃現在桌子另一側，替那方出了張牌，“你難道就不疑慮，你難道就不憂心？你是個聰明人，你難道對祂，對那饑餓的野獸也全然放心？你難道不是一直在尋找制衡祂的方法？”
“你知道誰是饑餓的野獸？”
“我一直都知道。”莫菲希斯手指輕點桌面，“你是否想過，她僅僅只是一種偽裝？一個活過萬年的獵手永遠不缺乏耐心，你始終都在疑心，她真的像她所言那般純良無害？她真的有能力掙脫束縛？她真的只是出于不想傷害人類這樣可笑的理由？”
“你想說什么？”
“我真正押上賭注的棋子并不是掃興客，一直都不是。”莫菲希斯的聲音包含笑意，“而是你。”
“……”
“我在賭，你的懷疑，你的猜想，你的憂慮會迫使你尋求制衡，你不相信個人的道德，更不相信神明的仁慈。”莫菲希斯雙手緩緩放在桌面上，“而我，我并非一個滿嘴道義理想的高尚者，我是個棋手，一個玩家，我不會用虛無縹緲的承諾來操控棋子，我會和你做心甘情愿的交易。”
“你想做什么交易？”
“我告訴你如何殺死布蘭奇。”莫菲希斯說，“代價很簡單，我不需要你幫我去殺人，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怎么把掃興客變回人類，我只尋求愛與和平。”
“你的愛與和平是什么？”
“就是——愛，與和平。”莫菲希斯輕笑，“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
“打不過，你的力氣太大了！”杰妮一屁股癱坐在拳擊臺上，“簡直是作弊嘛！”
羅德把她拉了起來，“就人類的水準而言，你已經很厲害了，杰妮。”
“好吧，下一個，艾米莉！”杰妮嚷嚷著，“艾米莉來和你打！”
艾米莉·潘提斯翻上臺，客氣地笑了笑，“請多指教。”
這位前FBI探員的格斗水準很高，雖然還趕不上布魯斯，但對付絕大多數普通人都已經綽綽有余了，可惜羅德是個怪物，她最終力竭告敗。
“吃飯了！”德瑞克把一鍋食物端了出來，“今天吃扼殺者意大利飯，甜點是TMIG臟臟布丁！”
扼殺者意大利飯，用實體扼殺者的肉做成的一道后室常見美食，TMIG臟臟布丁則是利用TMIG毛毛蟲肉的粘性做成的布丁，同樣是后室的常見美食。
乍一看到這兩道取材于后室實體的美食，羅德還有點懷念，level11曾經有個小攤賣的TMIG臟臟布丁特別好吃，可惜攤主已經回前廳去了。
在餐桌上，羅德摘下了掃興客面具。
艾米莉原本只是平常地掃了他兩眼，但在見到他的長相時，她的目光卻凝固了一瞬。
“怎么了，艾米莉？”羅德疑惑地問。
“我似乎以前在資料上看到過你。”艾米莉說，“羅德·曼迪斯……嗯，或許是我多慮了……你的父親是不是皮克曼·曼迪斯博士？”
羅德瞳孔一縮。
時隔多年在別人嘴里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仍然令他有些……心悸。
“是的。”羅德盡量平靜地說，“怎么了？”
“真的是？”艾米莉也有些驚訝，“我翻閱過你父母那件案子的卷宗，抱歉，只是作為側寫師的練習——事實上，當年是以恐怖襲擊結案的，是嗎？”
“據我所知是的。”
“我曾經隸屬于BAU，科學行為小組，我之所以對這個案子印象深刻，是因為……我們認為你的父母是自殺的。”
“什么意思？自殺？”
“他們死前銷毀了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而后雙雙自殺，這是我們的推測，但是這個案子已經太久了，想要翻案太過困難。瑞德——我是說我的同事，認為這背后有著更大的隱情。抱歉，我原本不該告訴你這些，但你現在是……掃興客，是個超級英雄。”
艾米莉頓了一下，“這本不屬于我的職權范疇，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或許你父母的研究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我們同樣渴望探究真相，但我們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或許蝙蝠俠有。”
第096章 耕者的法院
艾米莉是故意這么說的。
她實際上服務于美國國家特情局, 自從她發現自己卡入后室后，她就從前上司那兒得到了一項潛伏任務。
潛伏M.E.G.的工作已經有不少人去做了，她所要做的實際上是收集后室的其它情報, 徹查后室中的其它組織, 直到她意外地切入了藍色通道。
那實際上是撞了大運, 藍色通道中含有空氣的區域很少, 而她剛好在能夠呼吸的部分, 她在空中撿到了一個終端, 而這個終端能夠連通布蘭奇女士的聊天室。
當時的對話是這樣的：
艾米莉：“有人嗎？”
布蘭奇：“你好, 歡迎來到我的聊天室，這里是布蘭奇·馮·哈德拉赫，請問你是？”
艾米莉：“艾米莉·潘提斯。”
布蘭奇：“很高興見到你, 艾米莉，請問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艾米莉：“呃，我在一個周圍全是藍色的地方，我好像在漂浮, 我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你知道要怎么返回正常的地方嗎？”
布蘭奇：“我的天哪！藍色通道！那里十分危險, 只有很少部分擁有空氣，親愛的，你在哪里？你周圍有什么？”
艾米莉：“我看到旁邊好像漂浮著一座廢墟，里面都是幾何形的色塊……”
布蘭奇：“那是破碎之地！親愛的，待在原地別動好嗎？我這就來！待會見！”
似乎只是幾分鐘后，艾米莉就發現自己躺在天鵝座檔案館的地板上了，而金發藍眼、溫柔知性的女子正站在她面前和她打招呼, 邀請她喝一杯茶。
布蘭奇女士是個好人，對她的眷族說這些話, 誘導他們去調查當年的事讓艾米莉略有些良心不安，她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了試探掃興客和蝙蝠俠的真實能力，二是調查當年的中微子行星發動機圖紙究竟有沒有被毀掉。
這些年FBI調查了無數次，但羅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家里也真的什么都沒有。
現在不一樣了，羅德成了超級英雄，不如把這件事扔給他去調查，這樣特勤局只需要坐享其成即可。
德瑞克狀似無意問：“羅德的父母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恐怖襲擊？”
“不知道。”艾米莉搖搖頭，“我也只知道這么多了，當年的行為科學還沒有現在這么發達，在對現場重新進行了側寫后，我們認為他們很可能死于自殺，僅此而已。”
“抱歉，兄弟。”德瑞克說，“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
“沒事，德瑞克。謝謝你，艾米莉。”羅德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
“不客氣，羅德，現在我們都為布蘭奇女士服務。”艾米莉說。
羅德垂下眼。
“我還記得，艾米莉說她之前的團隊里有個人和我一個名字。”德瑞克立刻轉移話題，“而且也是一個黑人！”
“是的，他和你真的很像。”艾米莉也接著說。
話題轉向了輕松愉快的方向，誰都沒再提羅德父母的事情。
————————
“愛，與和平。”蝙蝠俠出牌，“你是指菲利亞和某位神明？”
“除了她，誰還能被稱之為愛呢？”莫菲希斯將牌放在桌上，“至于和平，我想你對此有些誤解，我指的是，神與人之間的和平。”
“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只需要你幫我困住菲利亞一小會兒。”莫菲希斯笑道，“一小會兒就好，除此之外，我想讓你幫我擊潰鐵拳。很劃算的買賣，想想看，那可是能夠殺死‘亞悉克瑞亞’的方法，我甚至認為你占了一些小小的便宜。”
“亞悉克瑞亞？”
“就是我們那位親愛的自稱布蘭奇的女士。”莫菲希斯含笑，“瞧，你甚至不知道祂的真名。”
布魯斯沉吟片刻。
“你要我怎么做？”
“在你答應之前，我可不會全盤托出。”莫菲希斯手指相抵，“我不會逼迫你，你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
蝙蝠俠瞇起了眼睛。
————————
一條隱蔽的小路，通往發條的幻夢。
一個身穿破舊修理工裝的人正在指揮著巨大的齒輪排列咬合。
羅德等人在這片機械的領域門口站了好半天都沒得到回應，羅德只好開口試著叫他：“狄烏斯先生？”
穿破舊修理工裝的人回過頭來，正了正臉上的眼鏡。
“你是曼迪斯，對吧？”
“您……知道我？”
“棋盤上能移動的棋子只有那么幾個，沒人不知道你。”
“呃，很榮幸？”
“布蘭奇的問候我收到了，我會抽空去拜訪她。”狄烏斯說，“但別指望我站隊，我不需要。”
“我轉告給布蘭奇女士。”
狄烏斯走上前來，盯著掃興客的面具看了一會兒。
羅德注意到他的手指上都是烏黑的機油。
半晌，他笑了一下，扶了扶那副老舊的眼鏡。
“你注定走上艱難的道路，但你已經跨越了許多荊棘。即使在眾多時間線中，你也屬于小概率的那一部分，在我看來，你已經規避了絕大部分苦難，你已經足夠幸福。”
狄烏斯回頭走向浮在空中的巨大齒輪排列。
“就我個人而言，我樂意得見我親愛的姐妹心愿得償，但我可不希望看到一些試圖毀掉這個地方的瘋子，前廳有自己的時間，要是后室和前廳融合，那我豈不是要丟了我心愛的工作？我很高興能修理時間這臺該死的機器……”
“所以您其實是支持我們的？”
狄烏斯沒有回答這句話。
“真你媽謝天謝地，你將要造成的影響大概不會增加我的工作量，我沒有更多的空閑，我孜孜不倦地工作，讓每條時間線上的每一毫秒都正常地流動，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使是最簡單的一毫秒也比你想象的要復雜。愚者那家伙亂搞的事前不久才被我發現，我必須去修復一些由祂造成的狗屁錯誤……但所有的錯誤和故障都無法難倒我時間守護者。”
他自言自語地再度投入了齒輪、發條和活塞杠桿的排列組合之中，只是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他們沿著林間的小徑返回。
“這就是時間之神？”艾米莉仍有點震撼，“我是說他看起來跟……跟街邊窮困潦倒的修理工沒什么區別！”
“那就是齒輪締造者。”杰克習以為常地說，“祂通常不喜歡別人去打擾祂，我們很少見到祂，通常是祂有事主動找我們，但那樣的情況也只發生過兩次而已。”
“羅德要去‘耕者的法院’，是嗎？”杰妮說，“我們給你帶路，路程不算太長，入口就在海灣那邊，兩個小時就能趕到！”
林間小徑的盡頭是一片廣闊的海灣。
杰妮等人帶著羅德在海崖下找到了一個隱秘的石窟，里面有很大的空間，分別有二十四個洞口。
“這些洞口都是單向的，去了就不能回來了。”杰妮說，“這個，這個洞口是去‘耕者的法院’的，我們就不跟你去啦！”
艾米莉好奇地四處察看，被杰妮一把拽了回來，“很多地方都很危險，不小心掉過去就別想回來了，你小心一點！”
“這個洞窟似乎是被海水侵蝕出來的。”艾米莉說。
“誰知道呢。”杰妮聳聳肩，“后室不合常理的地方多得是，習慣了就好。”
羅德和杰妮、杰克、艾米莉告別，而后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洞口。
眼前一花，視線再清晰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站在地上開滿了花的走廊上。
腳下是草地和花田，但周圍確實是在建筑物立面，走廊一面是玻璃幕墻，能看到外面的現代城市景觀。
但外面空無一人。
羅德沿著開滿花的走廊向前走，他拐入一個條封閉的走廊，這里的裝修風格十分肅穆，而后他到處探索，這建筑沒有出口，地面都是泥土和花草，偶爾有些藤蔓會像活物般纏住手腳，但是以他如今的力氣而言，那些都是可以輕易扯斷的。
“啊呀，看我找到了什么？”充滿魅力的女聲從法官席上響起，“一只可愛的掃興客！”
羅德抬眼看去，發現那是一個赤|裸的女人，她的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如此魅惑，充滿了成熟的魅力。
“您是普洛塔斯忒婭女士——這是什么？”
羅德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手腳被猛地纏緊，整個人都被吊了起來，送到法官席前。
“嗯哼，是我。”普洛塔斯忒婭輕柔地摘下掃興客的面具扔到一邊，她捏著羅德的臉仔細打量，“嗯……很英俊。”
“普洛……唔！”
普洛塔斯忒婭的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把玩著慌亂瑟縮的舌。
猝不及防之下，一滴涎水拉成長絲落在臺面上。
“別急，寶貝。”普洛塔斯忒婭手指撫著他緊皺的眉，嘴角露出一絲玩味，“你的表情可真是棒極了。”
“唔唔唔——”
羅德想掙開藤蔓，但這些藤蔓都十分堅韌，他想去夠腰間的無限刀，但雙手被緊縛在身后，掙脫不得。
更令他驚恐的是，那些靈活的藤蔓穿過了腿間，正在按壓他。
等等——等等——
普洛塔斯忒婭抽出攪弄口腔的手指，在掃興客倒抽涼氣而無力開合的臉頰上抹了抹，“你看起來并不熟練？沒關系，寶貝，你會很快樂的。”
“你——唔！”一條藤蔓堵住了他的嘴，羅德用力想要咬斷藤蔓，但卻沒有力氣，這些藤蔓都十分堅韌。
生理性淚水從泛紅的眼角往下滑落。
被吊在肅穆的法庭和盛開的花田中，他頭昏腦漲。
在藤蔓收緊的窒息中，肢體在快感的作用下一陣陣抽搐。
他甚至沒注意到普洛塔斯忒婭把長腿翹在桌上，隨意而慵懶地看著藤蔓將他纏緊。
“普洛塔斯忒婭。”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你盡興了嗎？”
那個聲音……很熟悉……
羅德用盡力氣眨掉眼淚睜大眼，卻什么都沒看到。
他似乎無數次聽過這個聲音。
“哦。”普洛塔斯忒婭的聲音沙啞性感，“莫菲希斯，你來了。”
羅德猛地繃緊了身體。
[布魯斯……布魯斯……布魯斯……]
靈魂鏈接處傳來羞恥又可怕的歡愉感，[呃啊，布魯斯……]
布魯斯呼吸一窒，他意識到了羅德正在遭遇什么。
[這些藤蔓……該死……]
[我掙脫不開——]
[——莫菲希斯？]
[莫菲希斯在這里？！]
布魯斯原本已經拒絕了莫菲希斯的交易，打算離開貝弗莉室，回天鵝座檔案館向布蘭奇女士求助，但此刻他猛地轉頭，重新坐在了麻將桌前。
“你不是莫菲希斯。”他沉聲說，“你究竟是誰？”
灰袍的神秘人重新在麻將桌對面浮現。
“我是誰？”神秘人笑了起來，“我即混沌。”
第097章 金盞花
羅德軟倒在草地上。
那些滑溜溜的藤蔓甚至貼心地為他整理好了著裝, 扣好了腰帶，但那種濕黏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比起身體上的感覺，來人更讓他感到如墮冰窟。
莫菲希斯。
曾經支配了他的存在。
羅德趴在草地上緩了幾秒鐘, 立刻翻身跳起, 轉身就跑。
逃跑, 可恥但有用！
“叛者！”
一股無形之風將他卷了起來, 塞進了法庭的被告席里。
而法官席上, 是正在把玩掃興客面具的普洛塔斯忒婭和一個形體不定的存在。
那個存在看起來是透明的, 僅有模糊的輪廓, 似乎時刻都在變化。
無相者，變化之王，莫菲希斯。
“親愛的, 我還是喜歡你有形體的樣子。”普洛塔斯忒婭將掃興客面具戴在自己臉上，伸手去勾莫菲希斯的脖頸，“你可以變成獅子或獵豹，我們三個一起會很刺激的。”
“你那裝滿欲望的大腦最好清醒一點, 普洛塔斯忒婭。”莫菲希斯不為所動, “你我都被困此地許久, 你難道不想重獲自由？”
“哦，自由，是的，我想念親愛的菲利亞，我想念強壯的阿爾戈斯，我也想念無盡的麥田，想念豐收的喜悅……”
“普洛塔斯忒婭女士！”羅德趁機大喊：“我替布蘭奇女士來給你送信！”
“哦？布蘭奇的信？”普洛塔斯忒婭好奇, “她居然會給我寫信！”
“如你所見，我同時受到了布蘭奇女士和菲利亞女士的庇佑！”羅德趕緊碼出自己的身份, 同時從口袋石中取出信交給了那些不久前還侵犯過他的藤蔓，“我曾偶遇過你的信徒，受他們之托來尋找你！”
普洛塔斯忒婭緩慢地眨眨眼，摘下掃興客面具，遞給了藤蔓。
而后，藤蔓把他的面具送回了他面前。
普洛塔斯忒婭取出另一只遮擋了上半張臉的假面戴上，花朵草葉織成她的衣裙，她鄭重地拆開信封，但是又頓住了。
“莫菲希斯，我希望你回避一下。”
“為什么？”
“我們還不是盟友關系，親愛的。”普洛塔斯忒婭俏皮地眨了眨眼，“何況這是私人信件。”
于是普洛塔斯忒婭輕盈地縱身一躍，藤蔓纏成座椅托住了她，將她送到了律師席上。
普洛塔斯忒婭那雙多情的眼睛輕柔地掃過一行行優雅的古典字母，半晌，她輕笑一聲。
“我好心的姐妹。”她嘆息，“當初播下的種子結出了甜美的果實。”
“羅德，對嗎？”普洛塔斯忒婭抬起眼看向戴好面具的掃興客，“噓，過來，謝謝你送來這封信，我倒是對你沒有敵意，可愛的小家伙……但我恐怕不得不尊重我室友的意見。”
藤蔓纏住羅德的手腳，將他綁到普洛塔斯忒婭面前，她用那張鮮艷欲滴的紅唇，在他的掃興客面具上親吻了一下。
“告訴布蘭奇我愿意。”她用氣音說，“但我暫時不想和莫菲希斯鬧翻，那會很麻煩，所以你得自己想辦法回去。”
而后，她將羅德妥貼地放在了草地上。
“跑。”她用口型說。
羅德轉身朝著法庭的出口狂奔而去。
“你放走了他。”莫菲希斯的聲音隱隱有些惱怒。
“我只是想好好玩一場躲貓貓，親愛的。”普洛塔斯忒婭指尖卷了卷自己的富有光澤的長發，“你難道不覺得無聊嗎？在我的土地上，誰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如果你想抓他，那你就去找他。”
耕者的法院沒有出口，唯一離開此層級的辦法是拜托普洛塔斯忒婭將你送出去，但是羅德并非無計可施。
他躲藏在一從灌木中，取出了布蘭奇女士贈與的書本。
而后，他的手指從左到右，掃過扉頁上布蘭奇女士的簽名。
周圍一陣場景變幻，蔥郁的植被消失，周圍又變成了高大的古典書架，空氣中飄著書墨和茶的香氣。
他回到了天鵝座檔案館。
“真是讓人懷念……天鵝座檔案館。”
羅德一個趔趄，那是普洛塔斯忒婭的聲音，正從他的腰帶上傳來。
那是一根開著金盞花的枝蔓。
那朵花左右搖擺了一下，“我懷念布蘭奇泡的茶，懷念與她談天說地的時候……”
“……普洛塔斯忒婭女士？”
“謝謝你把我帶出來，可愛的小掃興客。”金盞花就像伸展了一下懶腰般舒展了一下枝葉，“你居然真的投靠了親愛的布蘭奇，不過比起莫菲希斯那個家伙，布蘭奇確實是個更好的選擇。”
羅德已經很熟悉天鵝座檔案館里的路了，他熟練地從無數整齊排列的書架中穿過，來到了天鵝座檔案館中用以起居的部分，布蘭奇女士沒有來迎接他，羅德敲了敲布蘭奇女士的辦公室大門，沒有回應。
于是他跑去敲杰提耶的門，這回，門開了。
“羅德？”杰提耶扶了扶臉上的面具，“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布蘭奇女士呢？”羅德問。
“布蘭奇女士在臥室，但是她有一部分意識去往‘夢景’幫助墨菲斯修復夢境去了，你有事找她嗎？”
“哦，又一只掃興客！”金盞花高興地說，“真可愛，你叫什么名字？”
杰提耶被嚇了一跳，“這是什么？！”
“你好呀，小掃興客。”金盞花攀上羅德的腰，“我是普洛塔斯忒婭，希望你們還沒有把我徹底忘記，那樣我會很傷心的。”
“農業與欲求之女神？”杰提耶目瞪口呆，“布蘭奇女士不是只是讓羅德給您送信……”
“我就是回信呀。”金盞花搖了搖自己的花蕊，花蕊上蕩漾出一層蜜色，“親愛的，你能摸一摸我嗎？”
“啊……啊？”杰提耶戰戰兢兢地問：“您什么、什么意思？”
“碰一碰我的花蕊，揉一揉柱心……”金盞花搖蕩著，枝葉纏上杰提耶的手指，“碰一碰嘛。”
羅德黑著臉把金盞花的枝蔓從杰提耶手指上扯下來。
想到之前他在這位農業與欲求之女神手上遭遇的事，他臉上至今還燒得慌。
“我去找布蘭奇女士。”他說。
杰提耶這樣的純種掃興客是沒有性|欲的，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等他反應過來，就立刻縮回了自己的工作間，啪地關上了門。
“您應該收斂一點！”羅德對金盞花說，“調戲別人的眷族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眷族？掃興客不都是莫菲希斯那家伙的眷族嗎？”金盞花似乎打了個哈欠，“調戲他的眷族我可沒什么心理負擔。”
“我們都是布蘭奇女士的眷族！”羅德嚴正聲明。
“咦？你們都被布蘭奇教化了？布蘭奇不像是那樣的……呀。”
就在羅德敲門的前一秒，布蘭奇女士臥室的門打開了。
“我感覺到發生了一些事情，就把意識分了一部分回來。”布蘭奇女士溫柔地說，“發生什么了，親愛的？”
“沒什么啦。”金盞花的語調笑嘻嘻的，“只是和他玩場刺激的游戲嘛，他真是太純情了。”
羅德的臉漲的通紅。
“布、布蘭奇女士……”
他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羞恥。
“普洛塔斯忒婭。”布蘭奇輕輕一扯，就將金盞花從羅德的腰帶上扯了下來，她語氣嚴肅，“你是不是罔顧了羅德的意愿？”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有什么不對嗎？”金盞花纏上布蘭奇的手指，“親愛的，小羅德實在是太誘人了，而我也有太久沒能見到別的人，你知道的，孤獨總是使人發瘋，不要生氣嘛。”
布蘭奇快步走到床邊，打開了窗戶。
陽光燦爛的窗戶在打開后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藍色。
金盞花在一片藍色的虛空中驚慌地大叫：“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
“和羅德道歉。”布蘭奇女士說。
“好嘛，羅德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把我丟到藍色通道里！”
布蘭奇這才收回手，關上了窗戶。
“布蘭奇，你變了，你怎么這么護著這只掃興客，嗚嗚嗚，我不就是把他……嗚哇！不要把我丟到藍色通道里！我錯了我錯了！”
布蘭奇再度打開窗戶，捏著金盞花細細的枝干，手懸停在藍色的虛空中。
“把我拿回去！我不要在無聊的藍色通道里飄！”金盞花咿咿呀呀地尖叫，“對不起！羅德對不起！下次我一定爭取你的同意再和你玩！”
“普洛塔斯忒婭，你記得你說的話。”
布蘭奇再度關上了窗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金盞花有氣無力地說。
羅德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心里的別扭也散去了些。
無論如何，他還有一個給他支持，為他撐腰的人……神在這里。
布蘭奇女士走過來，踮起腳摸了摸羅德的腦袋。
“親愛的，要喝點茶嗎？”
“您是不是很忙……”
“喝一杯茶的時間還是有的。”布蘭奇女士笑著說，“把杰提耶也叫到茶室里吧。”
布蘭奇沏了四杯茶，將金盞花放在其中一杯加了冰塊的茶水里。
“說起來為什么掃興客會成為你的眷族？”金盞花在冰茶中晃了晃自己的花瓣，“親愛的布蘭奇，我還以為你會認為搶別人的眷族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呢。”
“那是因為我就是饑餓的野獸，普洛塔斯忒婭。”布蘭奇平靜地說。
“你——什么？！”
第098章 掌控祂
“混沌, 奇拉伊？”布魯斯冷著臉問。
“聰明的家伙。”灰袍人笑了笑，“我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以至于許多人都忘記了我的存在。”
奇拉伊, 欺詐之神, 祂認為欲望不等同于罪惡, 但祂也帶來混亂與災禍。
腦中還能感受到羅德正在遭受什么, 但是他知道自己趕不上的, 他不知道耕者的法院在哪里, 聯系密鑰師也需要時間, 他壓抑著內心的憤怒與焦躁，一邊在腦中無言地安撫羅德，一邊黑著臉看著這個謊稱自己是莫菲希斯的欺詐之神。
“你想要什么？”
“呵呵。”奇拉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別這么緊張，我只是覺得這樣好玩而已。”
“你的目的并不全然虛假。”布魯斯說，“你想吃掉菲利亞，是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穿我并非莫菲希斯……”奇拉伊悠閑地又開始摸牌, “但我們之間的交易仍然起效, 你難道不想知道要怎么對付亞悉克瑞亞嗎？你既然會坐下來考慮我的提議, 難道不證明你確實有些心動？”
“我確實想知道布蘭奇女士的弱點。”布魯斯沉聲說，“但這不代表我會背刺菲利亞。”
此時，他感覺到羅德那邊只傳來疲憊和緊張的情緒，這說明一切已經結束了。
但這只讓他更焦躁了。
他想趕到羅德身邊，現在就想。
“不，怎么會是背刺呢？”奇拉伊笑了起來，“我只是想和她好好聊一聊, 親愛的菲利亞總是對我那場小小的欺詐耿耿于懷，不肯和我坐下來好好說話, 我只是想讓你為我們創造一個見面的機會，僅此而已。”
“我不相信你。”布魯斯直白地說。
“這真是讓人傷心，你似乎也不太信任我的仆從。”奇拉伊伸出手，祂的手指細長，上面浮現出一顆顏色渾濁的圓珠。
“亞悉克瑞亞所有的弱點確實都只來自祂對自己的約束。”奇拉伊以一種奇異的語調說，“祂是超越本身，祂羽翅覆蓋下即是宇宙，可祂卻一心想學著當個人類，令人敬佩的選擇，祂原本確實沒有弱點，但祂自己創造出了自己的弱點。”
“你是什么意思？”布魯斯問，他心中隱隱出現了一種預感，一種想法，他曾升起過的某些念頭，而那時，布蘭奇女士說，她不喜歡他的那個想法——就在他們在霍夫斯坦的神殿會議廳中，即將前往levelα時，布蘭奇女士察覺了那個念頭。
當時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便是——是否能通過羅德來威脅布蘭奇女士？
“你是否注意過，野獸對自己的崽子有著超乎常理的關切？”奇拉伊侃侃而談，“祂將自己的造物視若珍寶，祂從不驅使他們，而是尊重他們個體的意志與選擇，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不是嗎？那不過是造物，在大多數神明眼中，造物不過是奴仆，可祂卻像母獸對待幼獸那般呵護……這就是祂的弱點，而其中一只幼獸，早已被你攫在掌中。”
“……羅德？”
“正是如此。”奇拉伊將手中的混沌圓珠遞到布魯斯面前，“它能讓他對你言聽計從，有了它，你可以完全掌控他的一切，從靈魂到思想，他不會對你有一絲違逆，你想讓他做什么，他就會做什么，哪怕是結束自己的生命，又或是殺害自己的眷神。”
“……”
“我將它贈與你，作為我小小的誠意。”奇拉伊手中的混沌圓珠飄到布魯斯手中，“沒有任何代價，沒有任何條件，唯一的請求是，請你仔細考慮這筆交易。”
“既然你已經把布蘭奇女士的弱點告訴了我，那我為什么還要和你交易？”
“因為這并不是全部。”奇拉伊豎起一只手指在唇前，“我知道一種方法，能讓眷族對眷神取而代之，而只要這圓珠仍在，你就仍是那新神的主人。”
布魯斯呼吸一窒。
“那才是我最終的籌碼。”奇拉伊呵呵笑著，“凡人，你是否想掌控一位如同亞悉克瑞亞那樣強大的神明？你是否想將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中？你是前廳的保護者，即便是在前廳，你們也面臨著種種威脅，但亞悉克瑞亞比你所知的一切敵人都要強大，即便對上前廳的無盡家族，祂也不會落入下風，祂就是那樣一個生而具有偉力的怪物，一只令人瘋狂的野獸，你不想掌控祂嗎？”
布蘭奇女士曾經展現過的鳥型神祇般的姿態浮現在眼前，那是多么的美麗、高貴、強大，似乎只要祂輕輕一扇羽翅，整片天空都會因此陷落，即便如此，那也不是祂最原本的形態，凡人若是目睹祂的真容，便會變得比所有夸張古歌所描繪的更加破碎而癲狂，甚至在同一刻死去。
那是何等的偉力。
“你猶豫了。”奇拉伊低聲笑了起來，“你已開始認真考慮我的提議，我向你保證，我不是亞悉克瑞亞的對手，我在祂面前唯有慘敗和消亡。”
“我不相信你。”布魯斯握緊了那顆混沌圓珠，就像想把它捏碎，“你一直對自己的真正目的含糊其辭。”
“呵呵，那確實是個秘密。”奇拉伊笑了起來，“但我保證，我對前廳沒有絲毫興趣，對于這一點，我可以向奧古斯都發誓。”
“……”
“如果你想答應這筆交易，我在這旅館的大堂房間等你。”奇拉伊笑了一聲，似乎篤定他會答應，“通往它的門會在合適的時候出現。”
隨即，奇拉伊的身影淡褪、消失了。
布魯斯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手里握著那枚混沌圓珠。
布魯斯站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貝弗莉室里的其他人都已經昏了過去。
[布魯斯……我回到天鵝座檔案館了……]腦中的鏈接傳來這樣的訊息，[布蘭奇女士幫我教訓了普洛塔斯忒婭，我有點想你，我來找你好不好？]
[好。]布魯斯在腦中回應。
那枚混沌圓珠無法收入口袋石中，布魯斯盯了它好一會兒，最終把它放在了萬能腰帶的卡槽中。
觸碰它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了它的用法，只需要羅德把它吞下去……
而羅德如此信任他。
只要他隨意編一個借口，羅德就會乖乖照做。
可是……
布魯斯無言地坐在原地。
奇拉伊提出的交易確實誘人極了，那是真正的神明，比號稱“人間之神”的超人更要強大，他甚至毫不懷疑，連達克賽德都要屈從于這樣的偉力，在那黑夜般的神祇面前，就連達克賽德都顯得像是凡人。
布蘭奇女士——亞悉克瑞亞誕生自后室與前廳宇宙之間的虛空之中，祂能吞噬太陽，分裂蒼穹，湮滅群星。
這樣巨大的威脅，他真的能將其信任嗎？
盡管這千百年來，布蘭奇女士都只是在閱讀、寫作，和別人喝下午茶，但誰敢保證她會一直如此？
但是布蘭奇女士真誠的話語又回蕩在耳邊：
“人類是奇妙的、了不起的生物，盡管其中某些人做了些讓人不快的事，但人類仍是我視若珍寶的存在……”
布蘭奇女士對待人類的姿態是平等而友善的，并且在M.E.G.的所有接觸記錄中都一直如此。
他能相信她的善良嗎？
還是應該相信自己呢？
“布魯斯？”
一只溫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怎么把鏈接關閉了？要不是有人看到你往貝弗莉室來了，我還不知道要去哪找你呢！”
是羅德。
他的戀人。
“你的臉色很差……怎么了嗎？”羅德捧起布魯斯的臉，擔憂地看著他。
而后，他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靈魂鏈接里被布魯斯安撫的事。
“是不是因為我……我……”羅德咬著嘴唇，臉燒了起來，“那，那，我，我給你……好不好？”
布魯斯猛地伸出雙臂，將羅德緊抱在懷中。
“布魯斯……”羅德低下頭，輕柔地去碰布魯斯的嘴唇，“我愛你。”
“……我也愛你，羅德。”布魯斯收緊手臂，“你喜歡布蘭奇女士嗎？”
“當然！我怎么可能不喜歡布蘭奇女士？”羅德不太能理解這個問題的用意，“她就像我的母親一樣！”
“嗯。”布魯斯低聲說，“我知道。”
布魯斯埋在羅德頸間深深呼吸，嗅到了一股草木的香氣。
“你們要做|愛嗎？”一個沙啞富有魅力的女聲響起，“但我得提醒你們，周圍那些人類快醒了，當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是很刺激的……”
布魯斯猛地抬頭四顧。
羅德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腰間，“是它，普洛塔斯忒婭的分|身。”
那是一朵嬌艷欲滴的金盞花，正纏在羅德的腰帶上。
“你好……蝙蝠俠，是嗎？”金盞花搖了搖自己的葉子，“哇哦，身材真不錯，肌肉很健壯，我想和你睡……喂！”
“普洛塔斯忒婭！”羅德紅著臉呵斥，“這是我的戀人！”
“那又有什么關系……好吧，好吧。”金盞花垂下葉子，“誰讓布蘭奇會為了你把我丟進藍色通道里呢。”
蝙蝠俠無言地看著那朵金盞花。
又一個神。
布蘭奇女士的同盟……越來越多了。
第099章 牧蛇
Level5, 恐怖旅館，鍋爐房。
這一區域看起來甚至有些恐怖，大量老舊的機器和工業管道相互交雜纏繞, 讓鍋爐房內部的布局顯得非常黑暗幽閉, 盡管鍋爐房實際面積很大, 并且因諸多燒水的鍋爐, 空氣中充滿了高溫的蒸汽。
羅德和布魯斯經過了一個冒煙的熔爐。
這里十分炎熱, 盡管物體表面都是干燥的, 但空氣卻很濕潤, 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在這里碰碰運氣……”羅德嘟噥了一聲，他并不怕熱，所以感覺還好, “深入黑暗會進入level6，進入一個類似于氣閘門的大門會去到level78，在這里玩街機游戲會到level40……這就是我們知道的全部鍋爐房連通的層級了。”
“或許有什么觸發條件。”布魯斯沉吟，“菲利亞說進入創世工廠是小概率事件, 我們或許得在這里消磨不少時間。”
“我們要試試在這里做些什么嗎？”羅德順口說, “既然玩街機游戲會到level40, 那看書呢？”
“那做|愛呢？”金盞花輕輕說。
羅德漲紅了臉，“普洛塔斯忒婭！我同意你跟過來只是因為布蘭奇女士讓我帶著你！停止你的糟糕發言！”
這里的高溫已經讓布魯斯產生不適了。
他穿的只是普通版本蝙蝠戰衣，不是環境特化的版本，這個版本的蝙蝠戰衣雖然透氣，內襯還吸汗，但散熱也是有極限的，長時間待在高溫蒸汽里還是有點考驗它的功能性了。
“那我們要不要從試玩街機游戲開始？”羅德提議, “先把已知的方式試一下，然后試試看書或者睡覺？”
“好。”布魯斯說。
就在他們拿出街機游戲機打算打的時候, 他們聽到了某種巨大的噪音。
“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羅德不確定地說，“牧蛇？”
“牧蛇？”
“一種巨大且兇惡的實體，喜歡在潮濕黑暗的環境中生活……我沒聽說過level5有牧蛇的觀察報告。”羅德抽出無限刀，擋在布魯斯身前，“它越來越近了。”
在黑暗中，他們看見了兩點明亮的白光，那是一張似乎在咧嘴微笑著的蒼白人面。
“雄性牧蛇……”羅德小聲說，“牧蛇的身軀有催眠效果，會引誘獵物靠近后將其吞食，布魯斯，你待在這里，我去解決。”
“嗯。”布魯斯點頭。
羅德是對付后室實體的專家，布魯斯不會逞強。
牧蛇在后室中是位于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但面對掃興客還是稍遜一籌，羅德一手撐住了牧蛇咬合力極強的巨口，加持了火鹽的無限刀在持握者的巨力之下刺入牧蛇的心臟，干脆利落，鮮紅冰冷的血液從巨大蛇腹中噴濺出來。
“噫——”金盞花有些嫌棄地抖抖花瓣，“好腥臭的血。”
羅德渾身浴血，他簡單檢查后，發現這是一條剛成年不久的雄性牧蛇，牧蛇通常的身長在10到90英里左右，雄性牧蛇極具攻擊性，頭部似咧嘴微笑的人面。而雌性牧蛇面部類似于七鰓鰻的口部，更像一條有鱗片的長蟲，通常以植物與巖石為食，卻會在懷孕時捕食流浪者補充營養。無論那一種，都對人類有著極大的威脅。
“牧蛇無毒，它的鱗片通常很難破開，是制作護甲的好原料。”羅德抓住牧蛇的頭部，將它從黑暗中拖出來一大截，“布魯斯，你需要這個嗎？”
“或許有用。”布魯斯用口袋石將牧蛇的尸體收了起來，打算日后處理。
自從有了能無限收納的口袋石后，他就開始往口袋石里面塞各種各樣的大型物品了。
他恨不得把蝙蝠洞一比一復制一個塞進去。
看著渾身都是血的羅德，布魯斯取出干凈的毛巾，為羅德擦拭身上的血跡。
羅德舒展著身體，讓布魯斯把自己擦干凈了。
“成年牧蛇能鉆破地面，也有切出層級的能力，不知道這條牧蛇是從哪來的。”羅德一邊享受著布魯斯的服務，一邊思考，“該不會就是從創世工廠出來的吧？”
“我不這么認為。”布魯斯說，“如果牧蛇都能進入創世工廠，那密鑰師早就該擁有創世工廠的鑰匙了。”
“擦一下我呀！”金盞花抖抖枝葉，“好腥，好臭！輕一點兒！”
普洛塔斯忒婭已經和布蘭奇女士達成了一致，她對前廳其實沒什么興趣，只是想要自由而已，而對于自己被困在耕者的法院一事，布蘭奇女士又實在無能為力，于是布蘭奇女士請羅德帶著金盞花一起行動，作為她的眼睛，并在合適的時候將金盞花交給神愛之繁生。
而普洛塔斯忒婭也相應會庇佑羅德，給他的行動增加一重保障。
至于普洛塔斯忒婭與布蘭奇女士之間為什么能達成共識，成為同盟，這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往日，后室中失落一族的繁榮建立在神明的庇佑之上，無論是什么怪物都無法威脅到他們，可是隨著知識的累積、技術的發展與鋼鐵的運用，加上從前廳切入后室的流浪者帶來了越來越多的新理念、新技術、新文化，人類終于不必依靠神明也能在后室保障自身的生存。
因此，一部分極端分子開始認為，神明不過是奴役他們的傲慢存在，并開始蓄意殺害千百年來一直庇佑他們的神明……甚至是一直以來不與人類發生交集的神明。
但是在人類尚還原始、落后、弱小的時候，也是神明以極低的代價讓他們從這險惡的后室中生存下來的。
當前廳不再向后室輸出自己的思想、文化與技術，當前廳不再影響后室的發展，后室人類必然要尋求一條自己前進的道路。
而神明，是后室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
就像煉金術士說的，如果以后沒人再從前廳切入后室，導致后室人口持續負增長，要么收縮人口，要么就只能靠普洛塔斯忒婭催生了。
農業與欲求之女神本身即是多產的象征，讓信徒多生孩子不是難事，這或許能促進將來后室人口的增長。
比起相互仇視和廝殺，神明與人類的合作共贏才是他們更好的發展道路，也才是奧古斯都更愿意看到的愿景。
這是以布蘭奇女士為主的溫和派神明的看法，而普洛塔斯忒婭認同了這一觀點，所以她現在才能纏在羅德的腰帶上和他一起行動。
但并不是所有神明都這樣想。
比如阿爾戈斯。
阿爾戈斯認為，神天然凌駕于人類，人類是軟弱、充滿缺陷的，必須由神來引導與審判。
布蘭奇女士認為，正是阿爾戈斯這樣的觀點，激化了神明與人類之間的矛盾，導致了鐵拳的出現。
由于阿爾戈斯學不會尊重人類，布蘭奇女士至今沒再邀請阿爾戈斯到天鵝座檔案館喝下午茶。
但除了布蘭奇女士這樣的溫和派，阿爾戈斯這樣的激進派以外，還有愚者和終末這樣的事不關己派，游戲大師這樣的樂子人派，和莫菲希斯這樣的毀滅后室派。
和莫菲希斯在一起待了上百年的普洛塔斯忒婭最清楚莫菲希斯的想法。
莫菲希斯認為后室是混亂無序的，但在其中，他又看到了人類建立秩序的努力，認為人類這一物種是具有潛力的，但后室本身太過無可救藥，他認為他應該徹底毀滅后室，到前廳去，在前廳建立和睦、友善、安定的新秩序。
據普洛塔斯忒婭所說，莫菲希斯之所以會和她關在一起，是因為莫菲希斯敲了耕者的法院的門，和她進行了長達百年的辯論，當然，中間還有刺激的游戲。
友善和睦的世界離不開堅實的物質基礎，勞動同樣是社會生產的一部分，掌管農業的普洛塔斯忒婭是莫菲希斯想要說服的第一個盟友。
但普洛塔斯忒婭對所謂更美好的新世界嗤之以鼻，她認為每一朵花、每一顆麥穗都有其意義。
莫菲希斯原本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因為祂有掃興客這一有力的棋子，而最有競爭實力、能夠驅使派對客的游戲大師，從誕生到現在都態度鮮明——她對此事興致缺缺、態度消極，只想著怎么在無聊中找樂子。
可惜開局唯一的棋子有了自我意志，自己長腿跑了。
莫菲希斯還不知道掃興客都是布蘭奇女士的眷族，失去耳目后，祂甚至對外界的形勢都一無所知，此前聯絡M.E.G.的渠道也因和睦法典被蝙蝠俠拿走而斷掉了。
轉化眷族需要時間、耐心與精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轉化的，人類是前廳的造物，轉化起來就更加困難重重，現在的莫菲希斯構不成任何威脅。
但至今未入局、態度曖昧的神明同樣很多。
比如目的神秘的奇拉伊。
布魯斯并不相信奇拉伊。
奇拉伊善于欺詐，目的模糊，混沌圓珠的真實效用也同樣存疑，說不定吃下去后羅德會變成祂的眷族呢？祂看起來就是在開空頭支票。
他的理性上是這樣認為的，但同時，他又會將其列為一個備選，一個預案，一個以防萬一的計劃，出于某種……他自己也很難察覺的理由。
在接過混沌圓珠的瞬間，他自身似乎是下意識認可那份交易的。
或許是這份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又或者是……不知道為什么，奇拉伊的話聽起來讓人信服。
布魯斯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對，但他目前還沒有找到。
很奇怪，他一邊理性地警惕，一邊又放松了防備，這種矛盾讓他感到不適。
他會找出不對勁的。
他會的。
第100章 盲人
“你好, 墨菲斯！感覺頭疼好點兒了嗎？”
面目扭曲的老婦人歡快地打著招呼。
墨菲斯看著她融化的身軀，狀若平常地說，“你好啊, 露絲, 別擔心, 癥狀沒有惡化, 這可能只是某種步入暮年的信號罷了。”
“噢, 墨菲斯, 別那么說！人步入了天命之年這種事算不上什么……”
墨菲斯揉了揉眉心, 轉頭看向不遠處端莊地坐在支離破碎的長椅上的金發女士。
她手中散發著藍色光芒的一顆顆小水晶球正不斷開裂，釋放出一簇簇明亮的光點。
身軀融化的老婦人就像沒看到她一般，仍然在對墨菲斯說：“我甚至想說你就像剛從夢中走出一般, 因為你看起來一點兒皺紋都沒有！”
是啊，夢。
墨菲斯自嘲地想，因為這里也確實只是一個夢。
你們不過都是夢中的人。
你們不存在。
但他還是露出一個微笑，說：“你過譽了。”
他看著這個夢中的鄰居第無數次與他告別, 向著自己的房子走去。
他就是如此在這里生活了上百年。
“布蘭奇。”墨菲斯轉頭回到布蘭奇面前, “現在在我面前的是大部分的你嗎？”
“哦……當然, 我回來了。”金發碧眼的嬌小女子抬起頭微笑，“抱歉讓你久等了，墨菲斯，我的孩子那兒發生了一些事，但現在已經處理好了。”
她環顧這個支離破碎、扭曲瘋狂的世界。
原本四面青丘已經變成了自天而降的卷曲綠河，房屋模糊成形狀不一的色塊，就像拙劣的蠟筆畫。
夢中的人卻仿佛一無所覺般仍在行動, 不遠處傳來詭異的笑聲，那屬于剛放學的孩子們, 這座小鎮的鎮民路過墨菲斯，和他打著招呼，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端坐在長椅上的布蘭奇女士。
“我昨天聽到有人說想吃掉自己的孩子。”墨菲斯低聲說，“他們的認知正在受到扭曲。”
“但是實際上的夢境并不是這樣的，不是嗎？”布蘭奇抬起手，打了個響指，一切色彩瞬間淡褪，露出被掩蓋在夢境下的灰白色碎墟，荒蕪凄涼的山丘佇立在遠方，他們身旁是一個被籬笆圍起來的小小院子。
“喵。”
一聲輕微的貓叫聲傳來，布蘭奇站起身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只蹲在籬笆前的貓。
“哦——你養了一只貓？”布蘭奇有些驚喜地蹲下身來，“真是可愛的小家伙……小家伙，過來，過來。”
那只貓歪了歪頭，可是卻轉身走開了。
布蘭奇大受打擊地垂下了頭。
“它是和我一起來到這個層級的。”墨菲斯說，“它似乎也和我一樣，轉變成了某種夢幻的存在，不用吃喝。”
“原來如此，這是你的房子嗎？”
“是的。”墨菲斯苦澀地說，“有些簡陋。”
“可是卻有個小小的菜園，里面甚至種著些植物……你看起來很用心，哪怕生活在表層的完美小鎮中，也仍然會打理這里。”
“……或許是因為，這才是夢以外的唯一真實。”墨菲斯苦笑一聲。
“夢境目前破碎的只是表層的小鎮，這一層廢墟似乎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布蘭奇思忖，“我得再四處看看。”
“也許是因為這個層級曾經是真實存在的，而這些廢墟、荒蕪的山丘和灰白色的天空則是它殘余的真實部分。”墨菲斯說，“我已經記不清之前的事情了，關于這一層是怎么變成這樣的，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定居，我全都想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我有一個方法，能幫助你得知那些事，不過……”
“察看我的記憶嗎？”
“是的，抱歉，我絕對沒有窺覷你的隱私的意思，對我來說，個人的秘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沒關系。”墨菲斯說，“事到如今，無論什么方法，我都愿意試一試。”
“請靠過來一點，墨菲斯。”布蘭奇說。
墨菲斯依言向前走了幾步。
“可能會有點痛。”
布蘭奇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墨菲斯的眉心上。
她看到了過去絕對完美的城市，每個人都熱情、親切，這個城市一直是個溫暖的港灣，天空一直是碧藍色，周遭的一切都五彩斑斕，色彩分明，一切都十分美好。
墨菲斯是個好人，他經常做蘋果派并分享給鄰居，他在鎮里也是個關鍵人物，有人叫他“鎮里的領頭羊”。
所有人都喜歡墨菲斯。
墨菲斯從沒給鉸鏈上過油，但門從沒發出過嘎吱聲，街道上的路燈從來沒壞過，路旁的樹木也從未長高，孩子們永遠是孩子的樣子，老人不會死去，人們不會變老……
這是墨菲斯未曾醒悟時在“夢景”中經歷的一切。
只是他越來越難以遏制地看見灰白色的廢墟、破舊的小屋，還有他養的貓……
真奇怪，他似乎從沒養過貓，他養過嗎？
他在睡夢中會在灰白色的荒蕪山丘中行走，他離房子和貓越遠，周圍的一切就越是模糊，直到他醒來，在這完美的小鎮中醒來，迎來新的一天。
布蘭奇就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像個旁觀者。
不是這里。她想。
于是她逆著記憶繼續向前走，周圍的場景如水般流逝，直到記憶的盡頭，她看見墨菲斯在廢墟中搭起了房子，開墾出一塊小小的菜園，播下種子……以這樣的方式確保自己和貓不被餓死。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這個層級里了。
再之前呢？
布蘭奇想繼續往前走，但她撞到了一扇大門。
那是一扇上鎖的門，封鎖住了前面的所有記憶。
那扇門雖然上了鎖，但卻并不難打開。
布蘭奇有禮貌地敲了敲門，而后緩步邁入門扉之中。
夢，恒星的心臟。
隔著宇宙的壁障，她看見了一個雙目失明的人，面容滄桑，披著褐色的長袍，他和一本厚重的書緊緊銬在一起，盲人在宇宙中獨自行走，看起來具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威勢。
這個盲人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的哥特女人，皮膚蒼白，她一只眼睛下面畫著荷魯斯之眼，胸前佩戴著一個安卡。
他們兩個站在宇宙的壁障內，看著外面的布蘭奇。
布蘭奇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幾步，這才發現宇宙的壁障外躺著一個高大、蒼白的男人，他在宇宙外的虛空中緩緩漂浮，離宇宙的壁障越來越遠。
布蘭奇熟悉這片虛空，她在相似的地方誕生，在一片混沌茫然中求索，直到自身意外進入了后室，一個神奇的世界，在那里，她學會了很多。
她湊近去看，發現那個高大、蒼白的男人有著與墨菲斯相似的面容，只是比墨菲斯看起來更加冷漠，更加不近人情。
布蘭奇印象中的墨菲斯是友善的，是禮貌的，他會和并不存在的夢中人物打招呼，和他們說話，仿佛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人。
而這個墨菲斯看起來……不太一樣。
不，或許是一樣的。布蘭奇想。這些人都是誰呢？
為何這些人能抵達宇宙的邊界，為何墨菲斯會在宇宙外的虛空中漂浮，為何他們要如此目送墨菲斯的離去？
布蘭奇貼近宇宙的壁障，想看清楚那個盲人與哥特女人的模樣，隔著一層難以逾越的屏障，她聽見那個盲人開口。
“我這里沒有你的命運，外來者。”
布蘭奇左右看看，不確定地問：“請問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那個盲人轉過頭，兜帽下緊閉的雙眼直視著她的方向。
“這個宇宙沒有你的命運，你不屬于這里。”
“這里是前廳嗎？”布蘭奇遲疑著說，“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布蘭奇，布蘭奇·馮·哈德拉赫，請問你是？”
“這里是你們稱之為前廳的宇宙。”盲人說，“你本不屬于此處，也本不屬于彼處，外來者。”
“是這樣的……我打算在前廳定居。”布蘭奇提起裙擺行了一禮，“先生，請問你是？”
“你既不屬于這里，就回到你誕生的未知處去。”盲人說。
布蘭奇皺起了眉頭。
“我不得不說，先生，一位女士多次詢問您的名字而不回答是非常不禮貌的。”布蘭奇說，“您對墨菲斯做了什么？您看起來像是把他放逐出了您所在的宇宙。”
“他已被逐出家園。”盲人繼續說，“你該離開。”
布蘭奇把聲音抬高了一些，“為什么？這并非你的記憶，我在此處，已經過了此處主人的許可。將人逐出自己的家，這實在過于殘忍，我需要一個答案，既是為了墨菲斯，也是為了我自己。”
“離開！”
盲人猛地踏上前一步，翻開了手中的厚重書本。
一股難以抵擋的威勢浩浩蕩蕩朝布蘭奇壓來。
“你的舉止不端如你目中無人的態度一般令人困擾，先生。”布蘭奇說。
這宇宙的邊界與虛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盡的星空。
布蘭奇的地方響徹每一處地方，在這浩瀚星空中回響：“但在我面前，你需要懂得尊重。”
盲人也未曾落入下風，他沉聲說：“我不允許你擾亂這宇宙萬千生靈的命運。”
布蘭奇有些驚訝，因為她很少見到真正能與她抗衡的存在。
“你似乎自詡命運的主宰。”布蘭奇說，“但所有的生命都是自己去活，自己去過的，生命因不同的可能而精彩，你為什么要為他們下個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