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蘇亦的獵殺計劃6
列車哐當哐當地行駛著,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東方泛起了隱隱的魚肚白,快要天亮了。
車廂里看似一片祥和的安靜,實則暗流涌動,蘇亦感受到他身旁兩位被綁來的人質精靈依然在發抖,他卻沒有發抖的時間。
他一直在心里不斷地跟保命系統溝通,讓它將他的指令傳給遠處無人街作戰的三只白夜,這場戲還差最后的關鍵一幕,一切都要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才行。
此刻,金發精靈001坐在蘇亦對面的座位上,他張口,剛發出一個音節要拷問眼前的三只精靈,突然——
叮鈴叮鈴!刺耳的鈴聲響起,打破了車廂的沉默,手機響了。
狼人白夜和魔術師白夜坐在原位,不動聲色地注意著每一個變化,隨時準備行動。
蘇亦從視覺神經上圖像上看到了金發精靈的神色,001臉上拂過一絲不耐煩,很不爽有人打斷了他的拷問,但依然伸手去接那個電話——
蘇亦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他想到之前程序員對他說的話,在隱藏站點發車的要么是001,要么是000,這兩個是他們十三位Thriller中的領導人,如果001不在那將由002代理。
這么看,002跟001關系最近,或許電話那頭就是Thriller002.
“Hey……”
蘇亦聽見001用英文朝對面說著話,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個不滿剛從口中吐出去,金發的神情就是一頓,他感覺到對面002的聲線有些不正常。
002非常嚴肅地對他說:“看直播。”
金發001:“出什么事了?”
他從中聽出了事態有些不對勁,也不再不滿,聲音也跟著嚴肅了一些。
“百億富豪玩家直播。”002一邊說,一邊直接將直播間投到了001的光屏上。
金發001皺眉打開了直播間。
套著黑色頭套的人質蘇亦,平靜地坐在他對面。
保命系統在他的視覺神經上投射出周圍的圖景,蘇亦清楚地看到進了直播間的001眉頭越皺越深。
“把直播間也投射到我這邊。”蘇亦對保命系統說。
很快他的視神經網上,就被分出了一個小屏幕,出現百億富豪玩家白夜直播間的情況。
先入目的不是任何一個場景,而是密密麻麻厚厚的彈幕,基本是驚嘆的感嘆號,還有各個語種的天哪!
金發精靈把彈幕設置調整了一下,只展現25%透明度,不要遮擋畫面。
很快,鏡頭里出現了一座矗立的鐘樓,斑駁的銅色有古老的氣息,祖母綠的時鐘在蒙蒙亮的天色下散發出幽光。
這幅場景不知道怎么的,讓001感覺到一種不好的預感。
昨晚鋼刀男受了黑影人直播自爆猶大的挑釁,應該是去了鐘樓這里。
在金發001看來,那位黑影人不過是一個幌子,絕對不是叛徒猶大本人,本尊應該就在他面前的三個精靈當中,只有好戰猴子鋼刀男才會信那種挑釁。
然而,現在的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如果叛徒猶大的智商大于180,確實有75%的可能性抽中精靈,但還有另外說不準的25%。
還有一種金發001最不愿承認的可能性,這位反叛他們、把他們這群Thriller攪亂的猶大,甚至可能智商不足180。
這讓金發001最不能忍受。
此時,直播間屏幕晃動了一下,緊接著鏡頭不斷拉近、再拉近,突然!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臉。
黑色的啞光頭盔,仿佛將所有光芒都吸收了,看不見臉、看不見眼睛,看不見任何一個人類五官。
只感覺這一個黑漆漆的偷窺正注視著屏幕前的每一位觀眾,像一道不可預測的深淵。
金發001眉頭緊鎖,這是之前那個黑影人。
不過是叛徒猶大放在臺前的幌子,用以吸引火力罷了,比如挑釁鋼刀男那種沖動的蠢貨。
即使這么想著,金發001還是被這個黑影人盯得極不舒服。
他看不見這個人的ID,不知道這人什么來頭,這種被窺探的未知感,讓他這種長期以來的上位者感覺到被冒犯的不爽。
從這個黑影人出現開始,彈幕開始變得更加激烈,金發001看了眼,他們全部都在刷著一個單詞:
Shadow,陰影。
這個名字讓金發更加不舒服,這大概是觀眾給這個黑影人取得代號。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這說明觀眾們對這個黑影人有了某種情緒,或者說情感投射。
他們整齊劃一地刷著Shadow!Shadow!像要沖去前線打戰的士兵,憑空讓金發001感覺到一種如臨大敵的壓迫感。
蘇亦也在實時收看直播,他一邊看,一邊在心里通過保命系統傳輸指令,告訴遠處正在的三只白夜應該要怎么做,尤其是正在直播的黑影人17歲機槍白夜,一定要嚴格按照他的指令行動。
驚悚劇本殺,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世界,他和白夜的切片們要共同對付十三個Thriller,為了更好地扳回一局,蘇亦決定要讓所有人一起來對付他們。
在這個世界上,跟Thriller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除了他和白夜外,還有千千萬萬被禁錮在這里的玩家。
“你準備要公開所有的事嗎?”
正在扮演黑影人的機槍白夜詢問蘇亦:“那個思想限制要怎么辦?”
“你放心,這個我會處理。”蘇亦回答。
17歲的白夜還有些許疑問,他還不知道要怎么演接下來戲,有些迷茫:
“那…要如何公開?直接就站出去…告訴大家真相?”
“不。”蘇亦否定,他深知群眾的力量,也深知人性的弱點。
對于長久活在恐懼中的人們,如果他直接站出去號召他們一定團結起來,說再多要有勇氣、要勇于抗爭的話,那根本沒用。
他們需要的不是這些言語,他們更需要一個符號,一個強有力的標志,能打破恐懼,帶來敬畏,帶來更強大的庇護。
Shadow,陰影。蘇亦挺喜歡觀眾們給的這個封號,他和白夜是盤繞在所有Thriller頭上的陰影,即使失敗,也會卷土重來,一次又一次,直到擊潰整個世界。
作為Shadow的首殺秀,第1場直播不應該說太多,文字上的自由勇敢之類的抗爭宣言都不必要,在蘇亦看來,真正應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用最赤裸最直觀的方式告訴所有觀眾:
Shadow最強。
就在剛剛,蘇亦趁著被金發001抓到車上時的空擋,他讓在無人街戰斗的三只白夜剪取了一些痛打鋼刀男的戰斗情況,開始在直播間向所有觀眾播放,進行事先預熱。
怪物之城的人剛遭受了這位紅發鋼刀男的[厄運代碼],五百多號玩家被弄得生不如死,不少人喪失了朋友、目睹了別人厄運弄死的慘況,內心充滿著凄慘與悲涼,對這位直播殺人的鋼刀男又恨又怕。
而突然之間,又是一場直播,他們親眼看到囂張殺人的鋼刀男被這位黑影人像落水狗一樣痛打,往死里打,一瞬間,心理上得到了平衡,仿佛找到了依靠。
短短幾分鐘,彈幕上的觀眾就從一開始對黑影人的不解、驚懼,轉變為現在見了黑影人就如見了英雄,Shadow!Shadow!Shadow!激動亢奮地在彈幕上瘋狂刷屏。
金發001快速通過直播回放看到了鋼刀男如何被虐打的過程,以及彈幕中的觀眾情緒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導向,最終對這位黑影人產生了英雄崇拜。
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金發精靈感覺自己似乎失算了,這個黑影人即使不是猶大,也并不是單純的幌子。
猶大正在通過這場直播,隱秘地向所有觀眾傳達某種反抗精神。
每一次擊打在鋼刀男身上的傷害,都像是在抽他們這群Thriller的臉,告訴所有觀眾:
這個世界并不可怕,這個世界所有的恐怖和威脅,也全都是可以打倒的!
金發001突然產生了一種恐怖的預感,這位叛徒猶大該不會是想把所有的事都說出去?告訴全體[驚悚劇本殺]玩家這個世界究竟藏著怎樣的真相!
這個念頭剛從他心里冒出來,就讓他感到膽寒,Thriller的統治并不萬古長青的,比如他自己,就靠著曾經的反抗拿到了今天這個地位。
既然他能夠拿到,那么別人也一樣可以通過反叛而取得他的權限,頂替他的領導地位。多年以來,這既是001的心結也是他的雷區。
他本來并沒有想要立刻殺死這位叛徒猶大,抓到三只精靈后他想的也是先拷問,找出人來,對智商跟他一樣大于180的人,他都有一種心心相惜之情。
興許他和猶大可以談談,沒必要鬧得你死我活,他們或許能通過談判而討論出共同利益。
但今時今日,他心中升起一股殺意,這位叛徒猶大非殺不可了,任何與他有權力沖突的人都絕不能留下來。
就算猶大敢說出去,也沒有絲毫用處,告訴所有觀眾真相,又怎么樣呢?
001想到了自己的最佳保險:思想代碼。
這些觀眾一旦知道真相,只會變本加厲地想要回家,而思想代碼會牢牢扼住他們的喉嚨,一旦他們生出想要回家、隱瞞逃離的念頭,光屏系統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他們,根本無足可懼。
想到這里,金發001感覺到了一種自信,他緊緊攥著手機,對002命令道:
“迅速去那個鐘樓,把這個黑影人給我干掉!”
“已經派人去了。”002道。但怪物之城的地形代碼時刻變換,無法直接傳送,他們根據鐘樓地標找過去需要耗費一定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差里,這個黑衣人到底還在不在原地就不好說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天越來越亮,幾乎就要日出了
17歲機槍白夜一身黑,站在高高的鐘樓上,披風在身后獵獵地揚起。
他感受著清晨的風,即使戴著頭盔也能聞到晨時清冽的空氣味道,帶著朝陽即將升起的新希望,讓人全身上下都充沛著新一天的能量。
保命系統實時在耳邊送來蘇亦的聲音,告訴他待會該怎么演,該做什么動作,機槍白夜乖巧地應著,聽到最后,忍不住又補一句:
“老婆,你應該不會忘了…還欠我的親親吧?”
蘇亦坐在行駛的列車里,被套著黑頭套在金發001的面前當人質,內心在通過保命系統對遠處的戰況進行運籌帷幄的布置,突然來了一句親親,把他腦中充滿戰斗的緊張情緒都給打散了。
蘇亦一下子有點害羞,警告白夜:
“你以后不許在作戰的時候說這個,聽見沒,談戀愛的時候才談戀愛,打仗的時候就給我乖乖地打仗!”
白夜哈地笑了一聲,調侃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他從蘇亦剛才的話中聽出了惱怒的意味,其實他說這些是因為他稍微有點緊張,怕自己演不好,或者演的太過頭,砸了蘇亦的計劃。
“你自然一點就好。”隊內語音里,保命系統突然用機械音說,它像是能夠看穿白夜的想法:
“又不需要你說什么臺詞,你這邊只管做動作,字效和字幕都由我來操辦。”
“哦。”機槍白夜應了一聲,保命系統轉頭問蘇亦:
“什么時候開始?”
蘇亦:“快到日出了嗎?
保命系統算了一下日出代碼出現的時間,道:
“精準報時,還有15秒。”
蘇亦命令道:“在剩下三秒的時候開始,動作按我之前說的做。”
倒計時15、14、13……
蘇亦在心里默默倒數著,機槍白夜站在遠處的鐘樓上,天色逐漸大亮,日出前夕,連空氣都褪了夜晚的寒涼,散發著帶有陽光味道的熱度,17歲的白夜感覺到一種緊張的口干舌燥。
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真實記憶里,以前他經常上臺表演、代表講話,那時候不管臺下坐著全班同學還是全校師生,他都不像別的小朋友那樣緊張兮兮,心里一點也不害怕,非常自然。
因為他不怕演砸,演砸了不過就是被同學們笑一笑罷了,但這次卻不一樣,如果演砸了,會耽誤蘇亦的所有計劃,絕對不能搞砸。
蘇亦沒有讓19歲的白夜來,也沒有讓29歲的白夜來,只讓17歲的他來,還說,就他最合適,這是多么的信任他,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七、六、五、四……剩下最后三秒的時候,機槍白夜邁開一步,站在鐘樓的最高點,按照蘇亦的指導動作演起來——
金發001、002、所有的Thriller,以及觀眾們,全都在盯著這一個直播間。
他們看見畫面突然抖動了一下,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黑影人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鐘樓的最邊緣,然后高高地舉起左手。
Shadow的身形十分高大強健,當他舉起一只手的時候,從手臂到脖頸到寬闊的肩背線條無比流暢,雙腿修長有力,整個人呈頂天立地的姿態,仿佛就是強大的化身,讓人從心底由衷地發出折服與跪嘆。
高舉的手,迎著藍天,修長的手指包裹在黑皮手套當中,做出一個手勢:三!
收看直播的人緊緊盯著這個手勢看,下一秒,食指和中指立起,變成了二。
鏡頭越來越近,聚焦著這只孔武有力的手,最后一秒,只剩一根食指,頂天屹立直指蒼穹:一!
手勢結束的第零秒,鏡頭唰地拉遠,Shadow的手勢、頭盔、身形和高高的鐘樓出現在畫面里,所有情況盡收眼底。
觀眾們看到屹立在鐘樓之上的Shadow左手高舉,右手低垂,緊緊拽著一根長長的繩子。
還沒等他們看清這繩子作何用處,就看見Shadow的上臂肌肉爆發出恐怖的力道,猛地將這繩子甩出去——
鐘樓前的祖母綠晃過一道黑影,長長的繩子在那蕩啊蕩,有什么東西在空中晃了一下,被吊在了時鐘上,緊接著:
鐺——鐺——鐺——
悠揚的鐘聲響徹天際,整點到了,鐘樓報時,發出了優雅而古老的鐘聲,這聲音聽得人心神劇震,仿佛是在靈魂深處震蕩。
與此同時,天邊的魚肚白破開了,日出從云海中鉆出,破開了所有的黑暗,像流出的金橙蛋黃涂滿了整片天地,光明遍灑所有陰暗的角落。
這一刻,全體觀眾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終于看清了剛才繩子晃過去的黑影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具尸體。
紅色的頭發,如斗死的敗犬,在空中無謂地搖動著,正是當夜囂張直播的鋼刀男。
他的脖頸吊著繩索,被長長的麻繩捆綁著,無情地吊死在了高高的鐘樓上。
被殺死的鋼刀男,迎著初日的第一縷陽光,迎著整點的第一聲鐘聲,他的尸首在每一個觀眾的心中不斷地晃動。
而鐘樓之上的黑影Shadow,以頂天立地的姿態站立著,單手拽著長繩,像蕩悠悠球那樣將鋼刀男的尸體吊在鐘樓上晃來晃去,供所有人取笑。
他分明沒有說一句話,但那種輕松的勝利姿態已經征服了所有人,風吹起他黑色的披風,如同天降的英雄,正義的劊子手。
彈幕像發瘋一般在高喊:Shadow!!!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彈幕里開始飄過七彩斑斕的宣言:
[勝利永遠屬于你!]
“001、001……”
電話里的002正在緊急呼叫,而金發001幾乎聽不見這聲響,他看著那一下又一下晃動的尸體,感覺到自己的臉皮被一下又一下地抽打,那位叛徒猶大一定正在暗中無情地嘲笑他。
無論鋼刀男怎樣愚蠢,他都是Thriller的一員,當著全體驚悚劇本殺玩家的面,將他吊死直播示眾,這是在抽所有Thriller的臉,跟他們正式宣戰。
即使001再看不起鋼刀男、再沒有團結榮譽感,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十足的威脅,他要把這個叛徒猶大碎尸萬段!
他捏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發顫,甚至要把整個機殼都捏碎,憤怒不利于智慧的思考,金發001通常不會如此生氣,他正要冷靜下來立刻采取措施時——
接下來發生的幾幕畫面,證明他或許是氣太早了,黑影人Shadow還遠遠沒有結束他這場瘋狂的直播首秀殺。
他輕輕地擺動右手,將鋼刀男Thriller的那具尸體當成玩具,在鐘樓上晃來晃去,像在宣告,[驚悚劇本殺]里所有的權威和恐懼,在他面前全都脆弱不堪!
這種營造出來的絕對強大感,給觀眾們打了一針強心劑,在他們樸素的觀感上,直播虐殺人質的鋼刀男是邪惡一方,而如今將鋼刀男當眾處決的Shadow則帥得人神共憤,是正義的救世主!
車座位上,黑頭套里,人質蘇亦抿著雙唇,偷偷蜷了蜷腳趾,屏幕里這一系列的中二動作果然還得是要17歲的白夜來做,演的可真自然啊。
他不禁想,要是那黑影皮套里是自己……一種難以抑制的尷尬感就涌上心頭,什么頂天立地的姿勢舉手倒數,什么不經意間甩動長繩晃著尸體耍酷,要當著全體觀眾直播的面做這些夸張動作,蘇亦光想一想就想鉆到地縫里去。
觀眾卻如他所料對這幾個拉風的動作非常買賬,彈幕已經陷入了對Shadow瘋狂的英雄崇拜。
而機槍白夜沒有功夫思考自己到底中不中二,幸運的是,他意識不到這一點,并且演的越來越上頭,正在按蘇亦之前的要求做下一個手勢。
金發001壓抑著瘋狂的憤怒,試圖讓自己回歸冷靜,但Shadow的下一個動作幾乎激怒了他!
黑皮手套包裹著Shadow的左手,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沾著尸體上的血,故意慢條斯理地在鏡頭上寫下一個數字:
1
一殺。
001瞬間捏緊了拳,如果那個漆黑的頭盔可以透光,他相信,他可以看到背后的Shadow得意到齜牙咧嘴的笑,像一個連環殺人犯在計數自己的戰利品!
僅僅是數字還不夠,直播里的Shadow蘸著血又寫下了一句英文。
他用左手寫的字,顫巍巍慢吞吞,完全是故意的,那字體歪歪捏捏,在鏡頭上流著血。
這句英文勉強只有三個單詞,卻讓屏幕前所有的Thriller從靈魂深處感到震撼!
他用Thriller的血,向全體Thriller寫下了那句:
“I'm back.”
血淋淋的幾個英文字母在屏幕上昭示著自己的存在,001氣得臉色鐵青,漂亮的臉孔近乎扭曲。
然后下一瞬,他竟然在直播間里明晃晃地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臉!
金發001瞬間愣了一下。
蘇亦坐在他對面,混跡在三只人質精靈中,他讓保命系統在自己胸前暗暗佩戴上攝像機,將001金發的臉迅速投射到直播間。
一直以來,Thriller隱藏在幕后,暗暗打量他們,俯視他們,算計他們,今天也讓所有驚悚劇本殺的玩家看一看,控制他們的幕后之人到底長什么樣子!
Thriller們非常注意隱私,而蘇亦在今天這一分這一秒,把這位001從高高在上的幕后狠狠拖下來,扔進廣大直播間里,在高強度的曝光下曬一曬,供廣大觀眾評頭論足。
001看到直播間里,彈幕一條條飛快地劃過去,從他的金發,從他的鼻梁穿梭而過,踩著他的臉皮。
導致這一幕的邏輯非常好懂,電話那頭的002迅速想明白了,這一切是金發001失算了,他抓來的那三只精靈里并沒有叛徒猶大,猶大就是那位黑影人Shadow!
001會去抓三只精靈這一步恐怕也已經被猶大預判了,因此猶大早就在這三只人質精靈上安裝了監控器,這才能將001此刻扭曲的神情纖毫畢現地投射到直播間。
抓到的精靈全是沒用的玩家,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那位猶大黑影人,002迅速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判斷并不正確,此時真正的叛徒猶大蘇亦,正混跡在這三只人質精靈里,順利坐上了列車。
他平靜地坐在座位上,利用保命系統去發號施令,去布置一切,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蘇亦早就預判了他們的預判。
金發001此時也無暇顧及那三只人質精靈,他緊盯著那位黑影人,因為直播間又彈出了一行猩紅的提醒,那句話讓他驚懼:
[This world is not real!]
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
這幾乎就是要把所有真相同步給觀眾了,金發001快要被逼瘋,他對著電話吼:
“還沒到鐘樓嗎?迅速停止直播!切斷所有信號!”
002沉默,已經在趕路了,但是一時半會到不了,而如果要切斷這個世界的所有信號,只能從城中心那里關閉核心系統,這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事實就是,他們恐怕已經無法阻止那位黑影人Shadow向觀眾抖落這個世界的秘密。002甚至已經不想再和001對話了,001這次被刺激得幾乎喪失了往常的理智。
[這就是一直控制我們的人]
一行字幕彈出,同時001的金發臉在直播間里放大播放,他氣惱地看著彈幕里那群智商低下的猴子對他評頭論足,對他質疑謾罵,真是感到惡心死了!
[還有其他12個,一共13位]
突然間,直播間里又抖出了一張截圖,這回不僅是金發001,所有存活的Thriller都感到一種恐懼。
在真正的現實里他們有一個群,而這張截圖上正是他們在群里的ID頭像,雖然頭像都是隨便找的,ID也很多是亂碼生成,但很明顯證實了他們是一個團體。
這張圖片被毫無隱私地甩在了直播間,公然播放到觀眾面前。
現實里的群截圖當然傳送不到[驚悚劇本殺]里,這張圖是蘇亦根據自己回現實世界看到過的群頭像和ID,讓保命系統還原成圖像的,然后在這張圖上打出英文字幕:
[一直以來,我們都被他們操控]
[在他們制定的規則下努力生存,這個驚悚劇本殺帶給了我們什么?]
[而我們無法回歸的現實此刻又在發生著什么?]
直播間里,001的金發臉立刻被做成了一種鬼畜效果,那扭曲的神情被不斷放大、又縮小,一格一格地退遠,直到占滿了整個直播間的屏幕。
001從來、從來沒有受過這等侮辱,那極端滑稽的模樣讓彈幕里那群低智商的猴子開懷大笑,竟然還有不少猴子朝他這張臉發出了吐口水動畫表情!
觀眾現在十分相信英雄Shadow的話,他們或多或少都對這個世界充滿疑問,但不知道如何探索真相,也不敢去探索。
有時候他們以為[驚悚劇本殺]是某種異次元空間,或者是系統覺醒獨立意識對人類的反叛,而今天,救世主一樣的Shadow告訴他們最殘酷的真相:
[驚悚劇本殺]并不是什么神奇的超自然空間,只不過是一撥人,有團體、有組織、有計劃構建出來的陰謀世界。
金發001在這一刻憤怒到極致,呲啦——
他抬手將播放直播間的整個光屏捏碎了,他必須立刻要消滅什么,殺掉什么!才能平息自己心頭滔天的怒火。
一把尖銳的光刃在他右手邊聚集,他要砍掉眼前這三只精靈的人頭!
他已沒有任何耐心再去分辨誰是猶大、誰是猶大的幌子、是不是猶大預判了他的預判,才在這三只精靈的身上提前放置好了攝像機?就為了直播出他此刻的丑態!全都殺掉好了!
光刃尖刀映照出他此時生氣的扭曲神情,蘇亦立刻感覺到一陣熱氣拂面,是凜然的殺意。
他縮了縮脖子,條件反射性地感到一陣害怕。
在武力對決上,他真的是毫無反手之力,黑頭罩阻礙了真正的視線,這一瞬間,蘇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視網膜上保命系統傳來的圖像:
金發001攥緊光刀,尖銳的光刃抬起,正以飛快的速度向自己的咽喉刺來——
滋啦!
一聲響動,蘇亦忽然聽見了一個銳器捅穿的聲音,他心有余悸地想看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自己的喉嚨被……
保命系統把一段白皙的脖頸導入蘇亦的視網膜,讓他看看自己有多完好無損。
蘇亦松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看到001滿臉的錯愕,再看直播間,屏幕上那張漂亮的金發精靈臉上,濺滿了鮮血。
001湛藍如大海的眼瞳在眼眶里轉了一下,看見車廂的地上血流成河,他目眥欲裂,眼珠子向右移去,看到了光禿禿的肩膀,他的…右臂整條不見了!
在他抬起右手握著光刃要去殺三只精靈的瞬間,白毛狼人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后,伸手直接活活撕扯下那條右臂!
狼人白夜捏著金發001的右臂,借著右手上攥緊著的尖銳光刃,直接捅穿了001的喉管!
整個動作快到無法讓人反應,是多年在副本里當殺人狂Boss培養出的的戰斗力,速度力道全都無與倫比。
金發精靈藍色的眼珠子從右邊看向下邊,終于看到自己的脖頸上,一柄發亮的光刃,沾著鮮血將他的喉管扎穿了!
…咳…咳……!
窒息的痛苦開始發作,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001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Back、Back!
要快點、趁自己還沒完全死掉,按住Thriller權限代碼里的Back鍵,他就可以順利彈射回現實,這樣就可以完全存活……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升起,他就感覺到一只冰冷的手,扣上了他的腦殼。
那雙手膚色很白,白到發青,冰冰涼涼,沒有一點活人的溫度。
吸血鬼白夜微微笑了一下。
他一手摁住001的腦殼,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拿出光球道具,狠狠抽出了金發001的Thriller權限代碼。
“啊——啊——!”
001發出凄慘的痛叫,他的權限代碼牢牢地被囚禁在光球道具中,絕對不要妄想用Back鍵逃進現實。
鮮血從口中咳出,生命在一分一秒地逝去,金發001抬眼,看見直播間里自己的慘相,而千里之外,屏幕里的Shadow歪了一下頭,像是得意,像是早已勝券在握。
勝利的Shadow輕松地抬起手,修長有力的食指在屏幕上劃下又一個數字:
2
二殺,Double Kill
第142章 勝利永遠屬于我
“…啊…咳……”
鮮血從喉口溢出,尖銳的光刃穿透脖頸。
蘇亦坐在車廂的座位上,安靜地目睹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哐當、哐當,列車的行進聲響徹在耳邊。
金發精靈001用力地張開口,只能發出難聽而瀕死的喘氣聲。
他的生命正在拼命流逝,[驚悚劇本殺]里的代碼也完全模擬了現實中的瀕死狀態,突然被捅穿喉管并不會立刻完全死亡,要等到真正的腦死亡還需要兩三分鐘。
金發001的四肢手腳還在掙動,目眥欲裂,湛藍的眼瞳死死盯著脖子上的利刃,似乎無法相信自己喉管被捅穿的事實。
眼前的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竟然就這樣這樣……
極度缺氧的大腦在臨死前仍在思考,殺他的白狼人和抽走他代碼的吸血鬼,這兩個Thriller到底是誰?
難道他們之中的叛徒…不止一個?
金發001的藍色眼球死死盯著坐在他對面的三只精靈,隔著黑色頭罩,蘇亦也感受到對方毒蛇一樣的目光。
“他撐不到一分鐘了。”保命系統說,在蘇亦心里默默為這位001進行死亡倒計時。
“嗯。”蘇亦應了一聲。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保命系統總算松了一口氣,在它看來,他們順利執行了蘇亦的計劃,一晚上刀死程序員、鋼刀男、金發001,這第一戰蘇亦打得極其漂亮,大獲全勝。
但在蘇亦本人看來,這份勝利還不夠完美,還需要再加冕一下。
“讓他在生命的最后1分鐘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吧。”
蘇亦說著話,聲音很是輕柔,保命系統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蘇亦是什么意思,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是冰冷的機械音,語氣卻十分親切:
“老婆,你好絕哦~”
“白夜。”蘇亦通過保命系統的語音連接,對魔術師白夜說,“把他的權限代碼給我。”
下一秒,垂死的金發001看到一個光球在空中飄了過來。
他恨恨地盯著,在自己的脖子被白狼人刺穿之后,那個吸血鬼趁機從他腦中抽出了至關重要的權限代碼。
在那顆發光的球體里,金發精靈看見自己001的代碼數據正被囚禁在里面,不停地環繞著。
捅穿喉嚨的利刃讓他無法開口說話,流逝的生命讓他再沒有力氣掙扎,金發001眼睜睜地看著載著他全部權力的光球不斷飄遠、再飄遠……
最后落在對面的那三只精靈之中。
狼人白夜走過來,寬大的手掌帶著十足的力道,如此強大的身軀卻恭恭敬敬地微屈著,彎下身摘下蘇亦頭上的黑頭套,解開雙手的綁縛。
幕后猶大蘇亦,露出了真容,他朝座位對面死到臨頭的金發精靈微笑了一下,恬淡自然地接過了光球,將001至高無上的權限代碼據為己有。
“是…你!”
蘇亦的指尖一頓,他聽見金發精靈發出喑啞的聲音,喉管被刺穿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但蘇亦通過他張開的口型判斷出他在說話。
[你認識我?]
蘇亦沒有出聲,而是讓保命系統在屏幕上打下英文,給金發精靈看。
001的生命已經走向油燈枯盡,只剩下最后一口氣茍延殘喘,流血的喉嚨無法允許他再組織語言回答,但蘇亦從他的神情里讀到了驚愕、憤恨。
蘇亦想,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參加驚悚劇本殺,或許在上個周目他曾和金發001交過手,或者有過什么交集而留下了印象。
金發001看他的神情十分氣惱,混雜著萬般的不甘心、驚愕、與混合的悔恨,他眼睜睜地看著蘇亦握緊了自己所有的權力,這位背后幕后策劃所有的猶大耍了他們所有人!
單純奪走權限代碼還遠遠不夠,蘇亦的左手捏著001金發的權限代碼光球,另一手召出了程序員的代碼。
金發001在看到另一個代碼光球浮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震驚到無以復加,他立刻明白了眼前這位該死的猶大想要干什么!
他沒想到…連程序員竟然也被干掉了。
此刻的蘇亦既擁有程序員的代碼,又掌控了001的代碼,他將擁有這兩個人的權限。
這意味著,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解除那道禁錮所有人的思想代碼。
金發精靈漂亮的臉孔已經完全變形了,001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惱恨,這位叛徒猶大不僅要殺他,殺他們所有Thriller,還要讓他在臨死前看到他一手建立的統治全部崩潰!要讓他看到這個世界真正的真相被曝光于眾!
001感覺到了比死亡更甚的痛苦,臉上的五官因劇烈的情緒沖擊而變得扭曲,顯出無比的丑陋,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出慘叫聲,四肢軀干痙攣般地扭動著。
最高位Thriller-001,臨死的丑態被公布在直播間里,被所有觀眾觀看著、鑒賞著,而他只能被尖銳的光刃刺穿脖頸,發出咳咳的喘氣聲。
保命系統將鏡頭只對準了金發,角度調的很刁鉆,并沒有讓魔術師白夜抽取代碼的手入鏡頭,也沒有讓狼人白夜的面容入鏡。
觀眾們只能看到這位金發壞人被刺穿脖子,銳利的刀刃發著寒光,正垂死掙扎著,展現丑陋而慘烈的死亡姿態。
此刻天色已大亮,初升的太陽普照著怪物之城,古銅色的鐘樓反射著陽光,發出璀璨的金輝。
Thriller-002站在高處,終于望見視野盡頭出現了這座鐘樓。
他正帶人追殺黑影人Shadow,怪物之城地形代碼不斷變化,要找直播里的鐘樓只能靠最拙樸的登高眺遠法。
這一路他們腳步不停,飛快地找地點,趕著跟時間賽跑,直到這一秒,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雙眼齊刷刷地盯著直播間。
002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上放出的畫面,手指輕微一動,一種麻痹感從指尖爬上手臂、肩膀,最后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親眼看見,直播間的鏡頭上濺起猩紅的血點,一股股血從白皙的喉管里噴出,璀璨的金發沾染上腥污,那雙湛藍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
……001……被殺了?!
目睹這一切的Thriller陷入了驚絕的沉默。
這一刻,潮水般的彈幕也凝固了,直播屏幕上空空如也,清晰可見地顯映出金發001的死亡。
短暫空寂的一秒停頓,下一瞬,彈幕頓如火山爆發,奔涌出滾燙的巖漿,驚呼、歡叫、陷入一片癲狂。
目睹這一場殺人直播的玩家和觀眾并不感到有多害怕,自[驚悚劇本殺]創建以來,第一次,這種刻入靈魂的恐懼,降臨到了所有建立這個世界的Thriller頭上。
陽光之下,002的肩膀劇烈顫抖起來,他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那位背叛他們的猶大到底是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連續殺死兩位Thriller,連001竟然都會被…!
呲——
忽然,一種輕微的摩擦聲從直播間里響起,是指腹擦過鏡頭的聲音,002警覺地抬起頭,看見屏幕里那位黑影人Shadow朝屏幕伸出手——
這位自信囂張的叛徒猶大或許是認為僅僅殺死他們這些Thriller并不夠,哪怕直播處刑也還是不夠,要把一切設計得更加戲劇化。
002眼睜睜地看著Shadow修長的食指,悠閑自在地在屏幕上向全體觀眾寫下:“2”。
劃下這個標志性的數字之后,Shadow依然沒有停,指尖沾著鮮血,在后面悠悠地又寫下了一句話。
這句話只有兩個單詞,卻讓目前僅存的Thriller感到一股戰栗的驚悚感:
“Your turn.”
——輪到你們了。
與此同時,行進的列車上,蘇亦并不關注金發001瀕死的掙扎,他冷靜自若地打開程序員權限代碼,在代碼瀑布陣調出了思想代碼。
他將數學歸零條件輸入進代碼,然后運行——
唰啦、唰啦——
代碼陣中,數據像被風吹散的凋零花瓣,一片片泯滅著,光標全部消失,很快,蘇亦左手上的001權限代碼光球里,彈出了一條新的提醒:
【檢測到,程序員正在關閉思想代碼……】
這一瞬,蘇亦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他在最開始的新人副本時還沒有得到保命系統,因為想要隱瞞就被光屏讀取到了心,立馬被套上了頸圈炸彈……
他還想到了玩家劉歌手,只是因為在集中推理時心里默念了一句想要回家,就被坐上電椅活活電死,屎尿橫流毫無尊嚴,被刪除了之后在副本里的所有戲份,也沒有人再記得。
這么多年,這個思想代碼犧牲了無數玩家,僅僅因為一念之差就被迫終結生命。
而在今天這一刻,造出這一切的001終于被刺穿喉管,也要掙扎著迎接屬于他自己的死亡。
位高權重的001扭曲著五官,看著眼前自己的代碼光球里彈出了下一道猩紅的提醒:
【您是否同意解除思想代碼?】
Yes, No
蘇亦伸手,修長的指尖靠近光球,他盯著001的死態,沉默而冷靜,然后毫不猶豫地點擊下:
Yes!
這一擊,將蘇亦這一整晚親自導演的連環大戲,推向了最高潮。
屏幕上一個個字符組成的代碼,在這瞬間像多米諾骨牌般坍塌下去,全部歸零了。
禁錮人們如此長時間的思想代碼,在這一秒被徹底粉碎,完全解除!
蘇亦感覺到心中的淤塊被一鍵清除的爽感。
不過他心里很清楚,長期習慣于禁錮思想的觀眾們是沒有辦法像他這樣,第一時間意識到思想的解封。
即使禁錮已經解除,大家逃避思考的習慣也已經根深蒂固,并不會第一時間發現改變,更不會主動違背[驚悚劇本殺]的不許逃避、不許隱瞞的潛規則。
“都準備好了嗎?”蘇亦問保命系統。
“嗯。”保命系統應一聲,“只要你下達命令他們就準備沖了!”
為了完全打破思想的禁錮,蘇亦在這之前就想到了一個妙招:他的小奴隸們!
在最開始新人副本的時候,他被踩進百大新人爛榜,被觀眾哄搶金幣,這些搶他錢的家伙最后都變成了他的小奴隸,欠他許多錢。
按照系統規則,這些小奴隸要給他不斷打工直到還清債務,在沒還清之前這些奴隸連命都是屬于他的,他作為主人可以隨意處置,可以隨意下發任何命令,奴隸必須完成。
這群小奴隸原本就是彈幕中的噴子、戰斗機里的戰斗機,不然當初也不會來搶他的金幣。此時對于他們,蘇亦只有一個要求:
在他一聲令下后,立刻沖進Shadow直播間,組成厚厚的彈幕,瘋狂咒罵[驚悚劇本殺]的一切,罵的越難聽越好,要表達自己強烈的逃走意愿,對這個世界激情開噴。
小奴隸們對這個命令抖了三抖,他們深知光屏系統處罰的厲害,逃離、反抗、破壞的念頭即使是想一想都不允許,更何況是去彈幕上發表言論,他們絕對會被處罰死。
然而作為奴隸,他們自己的性命都由蘇亦完全掌控,別說是發表彈幕開罵,就算真的叫他們去死,他們也無法反抗。
即使蘇亦再三跟他們保證,罵[驚悚劇本殺]不會出任何事,小奴隸們在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也依然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
蘇亦在按下Yes的瞬間,在心中發布指令:沖。
噴子小奴隸們紛紛沖向了直播間,用生命開噴出第一聲咒罵:
[他媽逼的驚悚劇本殺去死吧!]
[我恨透了這個世界!我要回家!!]
這兩句罵聲驚世駭俗,震驚了全直播間的觀眾們,他們很多人發出了一連串白色蠟燭,雙手合十:
[為前面兩位勇士默哀,R.I.P]
[我們會永遠銘記你的勇氣!]
接下來的三秒,無事發生。
很多觀眾忽然意識到,光屏懲罰是針對思想的,只要想了就是不行,剛才有人發出謾罵,他們都看到了,一旦看到,就自動會在內心里接收,心里也讀了那兩句話……
他們也剛才也想了回家、也想了反抗,按常理,他們要被處罰死了。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們的周圍,一切平安,萬事平靜。
在如此的平靜中,不少人顫抖著手,也試探著在彈幕里打出一句:
[驚悚劇本殺去死吧!]
還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彈幕突然沉寂了三秒,在這安靜的三秒里,他們將過去所有壓抑的思考,突然間全部爆發了出來:
[你媽逼的這幾個爛人建造的逼世界!全都去死吧,惡心透頂!]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媽媽!放我們回去!!]
[還我真實的人生啊操蛋!]
金發001的生命體征正在飛速地流逝,在死前的最后一分鐘,他看到的是他自己的臉被公然放大,播放在直播間里,臉的旁邊,掛著一張群截圖,是他們Thriller的十三人名單。
他看見自己的臉上,高鼻、藍眼、白皮膚、金色的頭發上,滾過一排排一層層厚厚的彈幕。
即使他再不想閱讀,眼睛掃過去,視覺依然將信息傳達給他最后的大腦,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他感受到這一生都沒經歷過的憤怒、不甘、劇烈的恨。
恨,卻無能為力,他高高在上的臉,被放在直播間上,供萬人唾罵嘲笑,他多年的統治在這一刻分崩離析,曾經掌握的權力灰飛煙滅。
迎接他的只有死前最后一刻瘋狂的彈幕,被壓抑多年的思想如火山爆發,咒罵如巖漿一般滾燙,濃稠地噴薄而出,鋪天蓋地的謾罵和反抗一齊涌向金發001死亡的臉上。
蘇亦安安靜靜地坐在對面,冷眼打量著這位金發001,他看著他的目光慢慢失去焦距,然后終于渙散,死不瞑目。
死神的鐮刀將他梟首,頭顱從高高在上的王位上滾落而下。
精神意識體在[驚悚劇本殺]里死亡后,也就將徹底消失,現實里即使還有身軀,也會變成腦死亡,成為一具尸體。
Thriller-001正式死亡。
蘇亦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這第一場仗他算是徹底打完了,連最后的思想加冕也圓滿成功。
保命系統也在這一刻看清了蘇亦從頭到尾所有的計劃安排,昨夜,先是利用百億富豪玩家白夜的直播間熱度,在鐘樓前自導自演綁架富豪,在直播中暴露出鐘樓這一地標性建筑,再裝扮成黑影人自曝是叛徒猶大Judas,挑釁鋼刀男,引他們前來。
然后利用無人街的地勢優勢,安排三只白夜布下天羅地網,設計小黑屋陷阱道具,讓戰力最高的白神白夜優先捕獲程序員,再集中火力攻擊干掉鋼刀男。
在這一過程中,蘇亦同時又注意到了金發精靈這一異樣,派出魔術師白夜去尋找地下室,確認是否存在金發的尸體,并準確預料到了金發很可能會利用精靈這一種類的特點來抓獲自己。
逃是逃不掉的,于是那時蘇亦準備將計就計,賭一把直接干掉金發,利用自己曾在一周目算出的間斷點坐標,推測出了隱藏車站的位置,提前安排魔術師白夜和狼人白夜前去準備。
同時間,在小黑屋里拷問程序員,確認了不少信息,首先是金發精靈是Thriller-001,其次是前往惡之都城中心需要乘坐隱藏列車,而間斷點的位置確實是隱藏車站,并且Thriller上車有特殊的刷卡方法。
這些關鍵訊息確保了蘇亦下一步對付金發精靈的行動計劃是可行的,挖出這些信息加上知道如何解除思想代碼后,程序員就徹底沒有用了,直接送他歸西。
接下來,蘇亦按照計劃故意讓自己被金發抓走,順利上了列車。
在行動的全程,蘇亦和白夜們都通過保命系統的聯接,時刻在內心傳達指令和匯報戰況,當夜同一時間,無人街三只白夜獵殺鋼刀單男的行動也大獲全勝。
蘇亦讓他們將鋼刀男的Thriller權限代碼剝下來,發送給等候在車站附近的魔術師白夜。
然后,蘇亦將自己身上原本miuki233小號玩家的權限代碼發送給了狼人白夜,自己身上持有程序員權限代碼。
如此一來,他們三人都擁有了Thriller權限,可以安全上車。
蘇亦被金發抓上車后,讓提前埋伏好的兩只白夜上車匯合,三人一起圍獵金發001。
在列車圍獵之時,蘇亦通過保命系統在內心指揮著全局,交代千里之外在無人區作戰的三只白夜,繼續利用百億富豪玩家的直播,播放他們虐打鋼刀男的視頻片段,提前進行炒熱氣氛。
在日出即將到來的時候,蘇亦教導17歲機槍白夜要如何酷帥地扮演黑影人,開始進行真正的Shadow首殺秀,樹立在觀眾中絕對強大的形象,將這場連環計在推進一步:
在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候,迎著鐘聲和全體觀眾的目光,將鋼刀男吊死在高高的鐘樓上。用Thriller的尸體打破[驚悚劇本殺]這個世界的恐懼害怕,向全體Thriller正式宣戰。
而后,蘇亦讓保命系統在直播間打出字幕:這個世界并不是真實的,向觀眾隱隱透露出世界真相,以激怒金發001。
同時,讓車上兩只白夜互相配合,抓住機會直接干掉001,并且要當場直播,扮演黑影人的機槍白夜再配合鏡頭寫上血字,將Shadow的強大囂張表現得淋漓盡致,讓全體觀眾陷入狂歡。
而全體觀看直播的Thriller只會不寒而栗。
最后當著001的面,拿走他的權限代碼,與程序員代碼兩相會合,一舉擊碎思想代碼,解放所有玩家的禁錮,徹底將整場直播推向了意想不到的高度,取得了最完美全方位勝利!
這才是真真正正蘇亦心中的全盤計劃,步步為營,環環相扣,并不只是簡簡單單在無人區布置三只白夜,讓他們殺掉鋼刀男程序員兩個Thriller就結束了,那對蘇亦而言絕不叫勝利。
如果他的計劃真是如此簡單,那在干掉鋼刀男和程序員之后,他就會被趕來的金發精靈抓獲,然后和全體白夜陷入非常被動的狀態。
從昨夜通宵到現在,蘇亦終于將他心中這一連串計劃完成了,白夜們配合的非常好,每一步都完美實現了。
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蘇亦輕輕仰起頭,靠著座椅靠背,閉著眼睛,暖融融的陽光照著他白皙的側臉,金色的光點落在精靈卷翹的睫毛上,這一刻他感覺到由衷的放松。
閉眼休息了幾秒,蘇亦就睜開眼,還有最后一點掃尾工作,他看向那張13位Thriller名單的群截圖,目前死去的有:
最開始的小號玩家miuki233、鋼刀男、程序員、金發001,一共是4位。
蘇亦在名單上將這四人的ID全部劃掉,然后用紅筆做了一個小小的標記:(9/13)。
還剩九個。
“對了,把那三只白夜叫回來吧。”蘇亦對保命系統道,“讓他們盡快跟我們匯合。”
列車馬上要使到下一個站了,蘇亦抬頭看了一眼車廂,上面掛著一張列車停站行駛圖。
他們現在開出來的地方是隱藏站點,終點站是惡之都城中心,這兩個都屬于只有Thriller知道的秘密地點,并不在這張行駛地圖中。
掛在車廂上的地圖里,第1站叫做福臨德大街,第2站叫做克斯林站,第3站叫做維多利亞女王墓。
每個站點上都畫著一個地標性建筑,方便大家辨認,怪物之城的地形隨機萬變,只能靠地標性建筑找地方。
蘇亦看了一眼地圖,現在他手握程序員權限代碼,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修改怪物之城的代碼,程序員的代碼瀑布陣里可以添加刪改很多東西。
他決定讓這列車跳過一些站點,不必按照原來那樣在每個站點都停車讓大家上車。
程序員透露過,[驚悚劇本殺]的核心系統在惡之都城中心,破壞了那個,才是徹底瓦解了這個世界,瓦解了全體組織,才能和白夜安安心心地回到現實中去。
“讓他們直接在這一站匯合上車。”蘇亦指著地圖上的第3站:維多利亞女王墓。
保命系統盡職盡責地將這個車站的標志性建筑:女王頭雕塑像,發送給在無人區的三只白夜,讓他們盡快過來匯合。
蘇亦:“還有,Shadow的直播還沒結束吧,差個收尾內容,按我之前說的做好了。”
“沒問題!”保命系統立刻向正在扮演Shadow的機槍白夜傳達蘇亦的指令。
列車在不斷地行駛著,車窗外掠過倒退的風景,蘇亦側頭看遠處的天空,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大片厚厚的陰云。
光芒四射的太陽光一時無法穿透厚厚的云層,熾熱的金光被厚云一遮,變為冰冷的白色,飄飄落落在大地上,成為陰天的幽涼光線。
今天是思想代碼粉碎的一天,是值得成為紀念的一天,蘇亦想了想,打開程序員權限代碼的瀑布陣,稍微挑了挑幾個函數參數改改。
很快,怪物之城的天氣代碼就變了。
陰云四散,萬里碧空,轉瞬間就變成最晴朗的天氣,空氣里捎來春日氣息,宛如東風,吹拂過城里每一片花木、每一個變成怪物的人的心里。
金色的陽光普照全城,溫暖的光線驅散潮濕陰暗,天空藍得似乎能滴水,白云朵朵,街上的人們紛紛抬起頭看晴空明媚。
難得怪物之城的天氣代碼會變得如此美好,仿佛預示著一個嶄新的天地即將要到來。
破敗斑駁的古銅色鐘樓矗立在早晨的太陽下,萬丈光芒里,也顯出了幾分當年的金碧輝煌。
夜里黑黢黢的無人街,青色霧氣隨著陽光照射下而漸漸消散,每一個角落都貯存著溫暖空氣,夜里那些陰濕恐怖的氣氛蕩然無存。
Thriller-002帶領著人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
怪物之城的無人街鮮少會如此…光明,這個地方的設定就是比較的黑暗,即使是在白天也會有一股陰森森的氣息,不會被陽光普照著。
出現現在這樣的情形,只可能說明一個問題:怪物之城的天氣代碼被修改了。
002感到一陣不安,難道那位叛徒猶大已經掌控了怪物之城的代碼?甚至會自己刪改操作?
這是非常不秒的情形,這位猶大不僅頭腦聰明、武力強大、連計算機數學都很精通的話……
那可真是太危險了。
002命令身邊人立刻對無人區展開地毯式搜查,必須要找到那位黑影人Shadow的下落。
這一路追蹤,他其實有預感,Shadow很可能已經離開這里了,或者藏了起來。
畢竟站在這么地標性的建筑物鐘樓上還遲遲不離開,那不是傻子明擺著等他們來抓。
“報告!002,發現黑影人Shadow,正站在鐘樓上!”
002:“……”
他無言地抬起頭,竟然真的在鐘樓最頂端發現了那道屹立的黑影。
這位Shadow難道…竟如此囂張自信?就站在這等他們來抓?
002感到心驚,又有幾分多疑,如此自信,恐怕有詐。
“先上去看看,都小心點。”
一撥人警惕地上了鐘樓,他們開啟了最強的攻擊模式和防御狀態,防止這位一晚連殺三位Thriller的黑影人Shadow會使出什么詭計。
上了鐘樓樓頂,一路謹慎地接近,整個過程中什么事也沒發生,002皺了下眉頭,他大步上前,在離黑影人還有5米距離的時候,突然間——
砰的一聲巨響!
眼前站立的黑影人皮套直接爆了,像炮仗一樣,整個身軀全都炸了,四肢百骸里裝滿了彩炮,飄出一條紅色的大橫幅,在藍天下展開,上面用發黑的血寫著三個大大的英文單詞:
Go to Hell
——去死吧!
無數彩帶條隨著這個橫幅的展開,紛紛揚揚飄落,每一條彩帶上都用鮮血寫著最深的控訴和咒罵,每一句話,都是解除思想代碼解除后隨機從直播間抽取的彈幕:
[滾啊你們這群人!放我們回家!]
[驚悚劇本殺趕緊毀滅!]
[你們到底在現實里做了什么,要把我們弄到這里來!]
這些彈幕彩條連同Go to Hell的橫幅在空中飄蕩,如傾盆的暴雨打在002他們身上。
002一下子意識到不對,他馬上看向角落里,直播間的攝像頭還懸浮著,沒有關!
此時此刻,他們這撥人錯愕的、憤怒的、驚訝的臉全都映入了直播間,被所有的觀眾看到,他們就是接下來要被處決的壞人。
002立刻轉開臉部,抬腳就要離開,被壓抑多年的思想代碼已經徹底消失,彈幕里噴薄而出的咒罵密密麻麻,一疊一疊地淹沒了他的臉。
加入Shadow直播間的人越來越多,不只是怪物之城的觀眾,在副本里的玩家和其他觀眾也開始意識到了這個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們一下子失控了,瘋了般涌入這個直播間,開始看回放,品味之前的Shadow首殺秀。
越來越多的玩家開始了解到這個世界本質的真相,并且記下了被殺死的壞人,和即將要被處決的壞人的臉。
002感覺一陣焦躁,怎么他們每一步都被這位叛徒猶大算得準準的?他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痛,002快步走上去,抬手直接砸爛了直播間的攝像頭,心中無比惱怒。
千里之外,蘇亦待在列車里,平靜而安全地坐在座位里看著,直播畫面里出現了惱怒的002,正在瘋狂地砸爛他的直播畫面。
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有點逗,蘇亦抿著嘴唇莞爾笑了一下。
保命系統察覺到蘇亦藏在心里的笑意,它適時地接話:
“勝利永遠屬于老婆!”
蘇亦:“好啦,別拍馬屁了。”
砰、砰、砰!屏幕里還在傳來接二連三的重響。
002將直播鏡頭砸了個粉碎,畫面上出現道道碎痕,屏幕上破碎的天空里,大小彩條如風雨般飄下,全都在控訴這些Thriller多年的壓迫和恐怖行徑。
被戳到肺管子都疼的002這次就算和他手下一起砸爛了所有攝像頭,也砸不爛所有看過這場直播的觀眾,發生過的事情會永遠留在人們的心里。
紅底黑血字的大橫幅在藍天下飄揚,昭示著所有的Thriller最終的結局都是Go to Hell,下地獄去吧!
*
窗外掠動過綠色的風景,陽光下田野和花叢十分漂亮,蘇亦在[驚悚劇本殺]里看到了別樣的美景,心情不由地好起來。
尤其是他剛剛取得了碾壓級的完全勝利,現在心情愉悅又放松。
他在研究這輛列車的行駛代碼,因為并不知道惡之都城中心究竟在哪里,只能讓列車按照原有的路線行駛,這樣才能一路把他送到終點站之后的城中心。
目前他只讓列車不要多停靠站,節約時間,第1站和第2站蘇亦都不打算停,直接奔向他和三位白夜約好的:第3站維多利亞女王墓。
心情雖然完全放松了下來,但蘇亦的思考并沒有停止,他在思索著,現在到達女王墓車站應該還有蠻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列車是完全封閉的,只存在兩只白夜和保命系統,是非常安全的一個空間。
他們可以趁現在好好休息一下。
這次直播的Shadow首殺秀應該已經震驚了全體Thriller,身為領導層的001也在首次戰役中就被殺,那么唯一還可以領導他們的就只有那位000了。
關于000的身份,蘇亦自己有一些猜測,他想到現實世界中那位頂替他的假蘇亦。
假蘇亦表面性格十分浮躁,在白夜的記憶,這人看來像被寵壞的惡劣小孩,對他人頤氣指使,并不算有很深城府的人。
但當假蘇亦被白夜雪山公路飆車逼到絕境時,最后流露出了另一種人格,或者說是另一個精神體:老者。
這位老者看樣子像是[驚悚劇本殺]的建立者,致力于讓庸碌的普通人貢獻健康軀殼,給出類拔萃的偉人再活一次的機會,并且傲慢固執地認為這種虛擬世界的建立不僅是人類科技邁出的一大步,更是一項有益于全人類文明的偉大事業。
這位000大概就是這位假蘇亦老者了,蘇亦心里有些冷然,他很期待和這倆家伙碰面。
對于001、程序員、鋼刀男,蘇亦認為這些都是他必須除掉的敵人,但他本身對他們并沒有什么劇烈的情緒波動。
那位金發001看樣子似乎是有些認識他,蘇亦決定在休息之后要去探查一下001的權限代碼中有沒有遺留的線索,有可能是他上一個周目與001有過什么交匯。
蘇亦目前并沒有前幾個周目的完整記憶,只有與白夜重逢的一周目的一些記憶,他對001本人并沒有太多仇恨心情,但對于假蘇亦老者的000……
蘇亦生平第一次對另一個陌生人產生了一種不可饒恕的怒意。
只要稍微回憶一下,腦海中隨便就能浮出讓他生氣的片段:白夜被假蘇亦頤氣指使地去買牛肉三明治,在街上差點遭遇槍擊身亡;在衛生間的垃圾桶看到被丟掉的情侶小羊掛件;最后發現假蘇亦的身份,孤立無援的白夜被逼上雪山公路,用自己的命為他們爭取到了這一個決勝的機會。
一想到白夜在現實里、在那個皇家醫院里是如何拼盡性命地在斗爭,蘇亦就感覺心臟一陣麻麻的疼痛,像被鈍刀刺了一樣,他覺得所有Thriller都得死,創建這個世界的人一個都不能留,然而對于000他尤其不能饒恕。
蘇亦捏了捏眉心,想要再繼續思考下一步的戰略方針,剩下9位Thriller應該會在000的帶領下想盡辦法阻止他前往城中心的惡之都,如果被他率先接觸到核心系統,那這個世界就徹底完蛋了。
他仔細想了想,能不能把這9位Thriller分批解決,蘇亦想到程序員說過的一句話:在隱藏車站發車的一般是000或者001,如果001不在將由002發車。
從剛才金發001接打電話的行為也可以看出,電話那頭大概就是002,也是002單獨帶人前往鐘樓去追殺黑影人Shadow。
這么看來,002其實是001這邊的人,即使001不在了,002也未必就會完全聽000的指揮。
蘇亦從座椅上站起來,這輛列車很長,有不同的車廂,他想去各處看一看,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剛離開座位,突然眼前一黑,心臟突然心悸,蘇亦頓時感覺腿軟,腦海嗡地一陣空白,整個人就要倒下去——
“小心。”
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響在耳旁,魔術師白夜和狼人白夜一同伸手,要將蘇亦摟進懷里。
他們一前一后兩條堅硬的臂膀摟著蘇亦,一個人抱著蘇亦的右側腰,一個人握著蘇亦的左側腰,兩邊力道各不相讓,誰也沒能把蘇亦摟過來,反倒讓蘇亦穩穩地立在了中間。
狼人白夜抬頭,一頭白毛在陽光下閃耀著銀光,猩紅的眼瞳像野獸一樣,冷冰冰地盯著對面的自己。
魔術師白夜毫不客氣地回瞪過去,他輕挑地笑了一下,露出了嘴里吸血鬼的森森獠牙。
“老婆你太累了。”保命系統在蘇亦心里出聲,“這一整晚你都通宵沒休息,這樣身體是吃不消的。”
蘇亦沒說話。
保命系統:“我知道你的大腦最聰明,什么時候都能運轉得很快,但是你得休息一下,那群該死的人不會那么快找到我們,至少等到下一個女王墓站點的時候。
“你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如果失去了你,我們就像一盤散沙,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雖然蘇亦也想盡快制定下一個戰略,但現在的他確實支撐不起。
他一整晚沒合眼,通宵作戰至今,雖然沒什么體力消耗,但腦力消耗比什么都累人。
“好吧。”蘇亦輕聲地應了,他對兩個白夜道,“我想…休息一下。”
魔術師白夜很精通[驚悚劇本殺]的一切,他道:“怪物之城的環城列車是從早開到晚的,有些地形很難開,需要開個好幾天也說不準。”
雖然這是一班環城列車,但并不是公交地鐵,其實更像是一班火車,蘇亦有點領悟過來了,難怪當時發送給全體Thriller的通知上寫:七天之內要到達城中心。這說明跨越怪物之城本身需花費數天的時間。
既然如此,那這列火車必然就會配備應有的洗漱臺、衛生間,有座位車廂,那應該也有臥鋪車廂。
“這是D車廂。”
狼人白夜仗著兩米的身高優勢很容易就看到了刻在車廂頂部的字母,一般而言,座位車廂屬于比較低等級的票,臥鋪票相對而言更加高等。
“帶你去A車廂看看,找個臥鋪睡一覺吧。”
魔術師白夜很自然地松開了蘇亦的側腰,轉而牽起了他細嫩的手,十指交扣著,領著蘇亦朝前走。
狼人白夜在身后不甘示弱,蘇亦身體不舒服走不快,他就在后面用一只有力而溫熱的大手抵著他的腰,穩穩地扶著他的背,推著他往前走。
蘇亦感覺自己像踩在云端上,前面有一只白夜牽著他的手把他往前拉,后面有另一只白夜撫著他的背把他往前推,幾乎連走路都不需要自己出力了,好像踩在輪滑上就這么滴溜溜地向前滑去,很是省力。
保命系統在內心里哼唧了一聲,像是對不能參與這樣的行動表示不滿
蘇亦知道保命系統不滿很久了,他輕輕的在心里問:“你什么時候會有身體呢?”
保命系統笑了兩聲:“你希望我有身體來對你做什么?”
“你不要不正經。”蘇亦在心里說著,就想到了之前白大少嘲諷保命系統的話,說這家伙沒有身體,也就只能在那過過嘴癮。
他還挺想知道的,為什么其他所有白夜都有身體,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保命系統卻變成了系統沒有身體呢?
蘇亦隱隱地從中感覺到了什么,心臟鈍鈍地發疼。
“不要多想了。”保命系統監測到了蘇亦的心率,它道:
“你現在就好好找個臥鋪車廂,在柔軟的床上睡一覺就好。”
蘇亦和兩只白夜一前一后地走在長長的列車車廂里,窗外的陽光投射在走道上,投下一方格橙黃色,像一塊涂滿了芝士的奶酪方蛋糕,暖呼呼的,讓人看著心里也變得柔軟起來。
破解了思想代碼,蘇亦感到由衷的舒服和愜意,他望向車窗外的風景,心也想被太陽捂暖了,暖融融的舒服。
他們正走在路上,忽然,蘇亦聽見一聲滋滋——
他的耳邊傳來幾陣雜音,接著,就聽見俊朗的一聲:
“喂、喂,老婆,你在嗎?”
是白夜。
不在車里的白夜,這個頻道是白夜們的隊內語音,方便作戰時聯絡。
蘇亦小小聲地應了一下,馬上就聽見這個聲音變得青春活潑充滿了朝氣:
“NO.1、NO.1,別忘了我們的親親哦。”
17歲機槍白夜說著話,他聽見蘇亦應他,確認到隊內語音連接成功,于是就當著隊員白夜的面肆無忌憚地提醒他和蘇亦的獨家親親。
蘇亦聽著有點臉紅,隊內語音連接著所有白夜,會被其他白夜聽見的……
果然,身前身后這兩只白夜一聽見親親這個詞,心中猛地沉下去。
魔術師白夜和狼人白夜一前一后地不說話,他們聽著17歲機槍白夜在隊內語音嗶嗶個不休,那青春活潑又期待的聲音跟麻雀一樣煩人,簡直像是在挑釁他們這兩個沒有親親的可悲人員。
蘇亦很快感受到身后狼人白夜對他銳利的目光,那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在他的皮膚上燒出一個洞來。
他不敢回頭跟狼人白夜對視,而身前的魔術師白夜卻一臉戲謔地回頭看他,那目光里的玩味態度,讓蘇亦都要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了。
之前副本里的記憶涌上心頭,蘇亦想起魔術師在新娘副本里當白二少的時候,利用自己鬼少爺的身份,用頭發鉆到他裙子里,弄他的絲襪,壞的要死!
狼人白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家伙在副本里當了好久的反派boss,性情可能比其他的白夜要更加難以駕馭,尤其是當時在醫院里副本對他又是抱又是捏的,蘇亦想起來都有些招架不住。
如果就一只機槍白夜要親一下也就罷了,一下子被這么多白夜知道他要親機槍白夜,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怎么鬧呢!
……如果只有一個白夜就好了,他就不會被…弄得這么羞恥。
蘇亦忍不住在腦中思考,他想到在現實里的白夜和自己,他們現在在哪呢?按照現實里的時間算法,他和白夜應該都還在運送回皇家醫院車子的路上吧。
如果只有那一個白夜的話,要怎么來他都招架得住的吧,蘇亦在心里偷偷地想。
“呵呵。”
聽見蘇亦的心聲,保命系統忽然發出兩聲笑:
“老婆,就算只有一個白夜,你又能招架的住什么?
“現在的白夜們還都是切分過的,哪一只你能招架?等回了現實,那個集合體白夜怕是更變本加厲,有你受得呢!”
蘇亦聽得一陣羞,這倒是一個很簡單的數學集合問題,他連子集白夜都招架不住,要是回到現實,哪里就能招架得了總集合白夜呢?
“你…你別再說了。”
保命系統還意猶未盡,蘇亦預感到這家伙接下來又要說些什么,肯定是些聽得惹人臉紅心跳的話。
剛打完仗就變得這么不正經,保命系統似乎決意不正經到底,它不理會蘇亦的阻止,自顧自地說道:
“你沒有忘記吧?你以前答應過的喔,一旦跟某個白夜做過某事,你就要跟全體白夜都做一遍!
“待會要跟你親親的這個機槍白夜才17歲,年紀輕,活潑又躁動,青春期的小鬼最難駕馭了,到時候親你肯定黏黏糊糊地纏著你,不眠不休。
“那個29歲的富豪白大少,性格倒是沉穩了許多,但是壞主意也不少,第一個就把你摁在車里騎,又是伸舌頭又是吸,你哪里就招架得住了?
“19歲的白神白夜,氣血方剛,冷酷不愛說話又最愛吃醋,那時候把你壓在白骨戰馬上親得亂七八糟,你連氣都喘不過來。
“現在這輛列車里的魔術師白夜就更別提了,他穿個吸血鬼套裝風騷得要命,你要是被他親了,我看啊,也是夠嗆。
“還有你身邊這只白毛狼人,那更是一頭沉悶暴躁大尾巴狼,之前在副本里殺人的時候就別提有多血腥了,親你的時候搞不好還要咬你,連啃帶咬的你嘴巴肯定會被他弄腫,要是被他親了,絕對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保命系統一邊列舉各個白夜分夜的性格特點,一邊說出各種可能會發生的事,給蘇亦理一理接下來可能會讓他招架不了的臉紅情況。
蘇亦被說的…真是羞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他真想不通,以前他跟白夜在現實世界的時候白夜還是挺正經的,在學校同學面前還能裝一裝冷酷校草,一整個天之驕子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滿腦子都在想著什么親親抱抱、黏黏糊糊的事情。
后來他們談戀愛在一起了,白夜也是十分的紳士得體有禮貌,一整個五講四美好男友,可能是怕他身體不好,什么動作都是輕輕柔柔的,那方面的事更是一次也沒有做過,怕他承受不住。
沒想到現在進了[驚悚劇本殺]切了個片,每一片白夜分夜都色的要死,打戰時也要調情說愛,看見他就想黏黏糊糊地親親抱抱貼貼。
蘇亦被保命系統這樣一弄心中開始胡思亂想著,作戰時嚴謹的思維邏輯和緊張的情緒一下子都卸了下來,他心想,是不是在現實世界里這么多年可把白夜憋壞了?
現在被切成好多白夜分夜,就終于暴露出了內心深處各種真實的想法。
“你要跟他親。”
隊內語音里,冷不丁地想起了狼人白夜的聲音。
“你真的要跟那個17歲的親嗎?他可是未成年呢。”
魔術師白夜也不甘示弱地在隊內語音里發話,低雅慵懶的嗓音貼著耳邊,蘇亦低頭不語,心想這兩個壞家伙!明明他倆就在他身邊,要跟他說什么話直接說不就好了。
可狼人白夜和魔術師白夜卻不肯開口說話,非要在隊內語音里說,讓其他白夜都聽了個清晰無比。
“未成年怎么了?招你惹你了,親著嘴還不行了嗎?”17歲機槍白夜理直氣壯地反駁:
“再說了,我這槍法這么準,第一槍就擊中鋼刀男,為我們的戰役立下了汗馬功勞,后面的黑衣人Shadow也是我親自扮演,我這么戰功赫赫的人難道不值得親一下?”
“呵。”
隊內語音里傳來一聲冷笑,是19歲的白神白夜,他說話極不客氣:
“你也算戰功赫赫?你不過就是一個推到臺前湊合演戲的小丑罷了,也配往自己臉上貼金。”
真要說起來,第一槍打中鋼刀男之后迅速果決地將程序員抓進小黑屋并發送給蘇亦的,明明是他。
程序員在這一場連環戰中可以說是至關重要,如果蘇亦沒有活捉到程序員,后面的思想代碼、前往城中心的列車、金發001的身份,這些關鍵信息都無從了解。
這么說來,他作為活捉程序員的人,才配得上是真真正正第一等的赫赫戰功,是為蘇亦的勝利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
“咳…咳……”
蘇亦聽見隊內語音里又出現了一聲咳嗽聲,是29歲的富豪白夜:
“別忘了,這直播間一直都是誰提供的。”
最開始挑釁鋼刀男來鐘樓時,是靠著綁架百億富豪玩家的直播噱頭才吸引到大量的關注,要按這么說,他才是一切事件的開端,是真正打響戰役的第一槍。
“提供個直播間,也在那沾沾自喜。”魔術師譏笑了幾聲,也加入了這場討要戰功的討論:
“最后是我抽取了001的權限代碼,這可是最后最關鍵的一步,001是Thriller的領導層,按照戰功劃分,我這叫削了敵方將軍的首級,這才是最高級的一等戰功。”
狼人白夜在旁邊聽得翻了個白眼,冷不丁地插話:
“001是我殺的。”
五只白夜在隊內語音里就戰功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吵,蘇亦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兩只耳朵都被白夜的聲音灌滿了。
怎么…怎么好好的又吵起來了!打戰的時候不是明明配合得很好嗎?怎么不打戰了反而就吵成這樣……
蘇亦正不知道要怎么勸和,這時,保命系統很自然地冒出來主持正義,維護白夜們之間的公平公正:
“既然大家都有功勞,那就不要再爭了。機槍白夜打響了第一槍,要親那自然也是能親的。
“其他白夜也可以根據功勞獲取一些獎勵,已經親過的就到后面排隊去,不要先湊上來,沒親過的可以先行獎勵。”
這一方安排倒是也比較合乎情理,白夜們一時都不說話了。
蘇亦忍不住問:“什…什么獎勵?你…你們準備要干什么?”
這番討論簡直是在根據戰功等級要把他分而食之了!
白夜們很默契地沉默著。
只有未成年17歲機槍白夜有些不滿,委屈地對蘇亦說:
“還能是什么獎勵?NO.1,這群家伙都對你很壞,只有我還保留了幾分純潔的心……”
話還沒說完,就被白神白夜不耐煩地打斷:
“趕緊趕路,別說屁話。”
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趕到蘇亦身邊,不管從作戰角度,還是從得獎角度而言,都得快點趕路。
要是去得遲了,恐怕就沒什么獎勵可分了,漂亮的精靈蘇亦跟魔術師白夜還有狼人白夜單獨待在封閉的列車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隊內語音很快就被掐掉了,白夜們紛紛下線,似乎已經認同好了這樣的分配,只等見到蘇亦就要來討要自己的戰功獎勵。
第143章 一起睡覺
哐當、哐當……
列車行進著,鐵輪劃過鐵軌,一直延伸到天邊去。白鵝毛似的云,絲絲絮絮地鋪在藍天上。
蘇亦和兩只白夜走進了A車廂,這里的裝潢明顯比他們剛才待的D車廂豪華許多。
每兩個軟臥為一個單獨的格廂,走道空間寬敞,魔術師白夜隨意打開了一間軟臥廂,笑意盈盈地朝精靈蘇亦微躬身,做了一個殷切的騎士手禮:
“請進,殿下。”
蘇亦瞄了他一眼,這只戲多的白夜半身倚靠在紅木廂門旁,猩紅色的絲絨披風微垂落在地,黑西裝外套里的襯衣領口很低,露出吸血鬼特有的森白膚色,整個人慵懶隨性,掛著裝腔作勢的微笑。
“做作。”
保命系統在蘇亦心里發出無情的嘲諷。
蘇亦沒說話,他走進軟臥廂,這里像一個簡單的雙人間,甚至還有單獨的洗浴間,雖然空間很小,但不用去火車上的公共衛生間,條件已經算很好了。
兩張軟臥床上鋪著雪白的被褥枕頭,看起來很柔軟,兩張床之間有張木桌,桌旁是玻璃車窗,天藍色的窗簾整齊地結成兩束,分布在窗的兩側。
魔術師白夜殷勤地把軟臥上疊成豆腐塊的被褥都攤開,鋪好,拍了拍枕頭,笑著對蘇亦說:
“過來睡覺吧。”
蘇亦徑直坐到床上,窗邊陽光明媚,和煦的風吹過,秀麗的風景在不斷倒退,光輝透過天藍色的紗簾,影影綽綽地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困意一陣陣襲上心頭,一夜未睡的累乏感在四肢百骸里涌動,作戰時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看到床鋪枕頭和松軟的被褥,蘇亦只感覺眼皮子都在打架,幾乎就要閉下去。
眼看蘇亦過去睡覺了,床邊站著一位高大的吸血鬼,臉上的微笑意味不明,不知憋著什么壞。狼人白夜皺了下眉,不甘示弱地要擠進來。
“砰。”
狼人兩米的身形過于高大,一進來就敲到門頂,發出一聲悶響。
蘇亦正躺在床上,聽見聲響抬眼看過去,看到高大的狼人白夜一進來,本來還算寬敞的雙人臥廂瞬間變得擁擠了,白夜不得不弓背低頭,才不至于撞到車頂。
“呵,傻大個。”
魔術師白夜發出輕聲的嘲笑,動作自然地給蘇亦墊高枕頭。
狼人白夜沒理他,矗立在蘇亦的床腳,不肯走。
他的身量實在太高,頭皮貼著軟臥廂頂,頭兩側立著的白毛狼耳朵都沒地方立了,蘇亦看見狼人白夜動了動耳朵,那狼耳朵就往后縮起來,軟趴趴地貼在腦袋上。
看起來…很乖。
此時蘇亦已鉆進被窩里,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他看著白狼毛茸茸的耳朵,心里有點癢癢。
好想…rua一rua。
纖細的手在被窩里攥緊被角,蘇亦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白夜的狼耳朵。
獸人的感知力極強,察覺到蘇亦的意圖,白夜立刻甩著狼尾巴湊上來,把站在床旁的吸血鬼白夜擠到一邊去。
“咯吱——”
狼人白夜趁機坐到蘇亦的床邊,他剛坐下去,就聽床里的彈簧發出一聲抗議,火車臥榻一下子承受不住獸人的體格重量,深深地凹陷下去。
魔術師白夜不跟他擠,悠哉地坐到另一張空床上,噗嗤一聲笑起來:
“哪兒跑出來的白毛畜牲,這么重,把老婆的床都壓塌了。畜牲也配上床睡覺?自覺點,滾出去看門吧。”
狼人白夜發出嘶的低吼,是狼犬類的警告聲,聽起來兇得很,可惜他被套著鐵制止咬器,沒法隨便咬人,魔術師得意地坐在對面低笑起來。
“唔。”
忽然,躺在被窩里睡覺的蘇亦感覺自己的額頭被蹭了一下,一只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雪白的毛發落在他的頰邊。
蘇亦睜開眼,看到狼人白夜趴在他胸口前,整個人撐在他被子上,頭頂上的狼耳朵一下豎起來,一下又委屈地垂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干嘛?”蘇亦露出黑溜溜的眼睛,嘴巴和半張小臉都藏在被子里,聲音有些悶悶的可愛。
白夜把尖尖的狼耳朵豎得高高的,又動了動:“你剛才不是想摸嗎?”
“我沒有。”蘇亦躲在被子里,不好意思承認。
“真沒有?”
白夜把腦袋湊過來,幾乎貼在蘇亦的臉面前,毛絨絨的白狼耳朵立起來,尖尖的,又垂下去,反復幾次,表演一樣要博取蘇亦的關注。
那毛絨狼耳看起來軟乎乎,很好rua的樣子。
蘇亦看得笑起來,眉眼彎彎的:“那我就…摸一下。”
他從被子里伸出手,輕輕地放到白夜的狼耳朵上。
雪白的發絲從指間穿過,蘇亦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對狼耳,感覺到耳朵動了動,暖乎乎的狼毛蹭過他的指腹,很柔軟,很舒服。
蘇亦開心地rua了一會,忽然感覺軟臥廂內怎么如此安靜,再一瞥頭,看見魔術師默默拿著一個微型攝像機,閃爍的紅光點正對準他。
蘇亦:“你做什么?”
“錄像呀。”魔術師白夜滿不在乎道,“到時候把視頻文件上傳到隊內群里,讓大家看看親愛的你有多偏心。”
蘇亦反駁:“我哪里偏心了。”
魔術師白夜:“你摸他。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對一個白夜做的事,要對全體白夜都做一遍。”
蘇亦:“可是…你們又沒有耳朵。”
“怎么沒有耳朵?”魔術師白夜笑著撩起自己的黑發,露出打著黑耳釘的森白耳垂,“這不是嗎?”
蘇亦撇撇嘴,人耳朵有什么好rua的,要毛絨絨的才好rua。
“睡覺吧。”坐在床邊的狼人白夜輕輕拍一拍蘇亦,提醒他休息,轉頭警告魔術師:
“別再吵他了。”
兩只白夜都安靜下來,蘇亦蓋著被子合上眼睛,困乏感一陣一陣,像潮水一樣沖刷過他的身體。
蘇亦躺在那浪潮當中,卻聽見耳邊嗡嗡嗡嗡的嘈雜聲。
他的大腦剛剛急速運轉了一整晚,那些激戰的畫面、直播間里飛行的彈幕,鋼刀男吊死的尸體、程序員消失的小黑屋、金發001臉上濺起的鮮血……
一幕一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里切換著,蘇亦明明已困的要死,一下子卻也睡不著,他翻了個身,把臉朝向墻壁。
狼人白夜察覺到了他的不適,伸手把簾子一拉,軟臥箱里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只留了一小道縫,還透著窗外明媚的好天氣。
“睡不著嗎?是不是床板太硬了?”保命系統在心里問。
它監測到了蘇亦的不對勁,身體各項指標都顯示出主人蘇亦很困很想睡了,可大腦表皮層的精神活動卻依然很活躍,完全沒有開始沉睡的情況。
“嗯。”蘇亦睜開眼睛,無奈地應了一聲。
明明置身于舒適的睡眠環境,卻無法入睡,蘇亦輕輕嘆口氣,他開始理解失眠的痛苦了。
保命系統:“床太硬的話,就讓那頭白毛畜牲來當真皮軟墊好了。”
蘇亦:??
他不知道保命系統跟白夜說了什么,狼人白夜猩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窸窸窣窣地撩開被子,迅速鉆進來!
“嗚!”蘇亦叫了一聲,小小的被窩馬上升溫,狼人白夜貼著他,鋼鐵一樣的臂膀摟住他,把他抱起來:
“睡我身上。”
蘇亦靠在狼人白夜的臂彎里,周身都是軟乎乎、毛絨絨的,很暖和,白毛在光線中散發出銀色的光芒。
忽然,被窩里有什么毛茸東西鉆出來,蘇亦一下子覺得很癢,那東西從他腿間掃過,貼著他的胸腹鉆上來……
“抱著。”
是白狼的大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貼在蘇亦身前,代替抱枕讓他抱住,柔軟而舒適,雪白的尾巴尖還輕輕甩了甩,像是撒嬌。
蘇亦笑了一下,纖細的胳膊把白狼的大尾巴摟進懷里,緊緊抱住,他感覺自己陷在一團毛茸茸里,仿佛睡在安全舒適的云朵中。
“聽點輕音樂,放松一下吧。”保命系統發號司令。
坐在對床的魔術師白夜很快就調出一個播放器,小小的白鴿藍牙音響,懸浮在空中,白夜指尖一滑,往歌單里選中了一首:
輕緩的古典鋼琴音,配合著優雅的小提琴,耳熟能詳的旋律流瀉而出。
蘇亦小時候學過鋼琴,只聽前奏這幾個音他就聽出這是什么曲子了。
世界著名經典曲目,帕赫貝爾的《D大調卡農》。
據說音樂是人類從靈魂里流淌出的語言,無論人種無論民族,所有人都能在音樂中得到療愈與平靜。
蘇亦閉上眼輕輕呼吸,感覺腦海中那一幕幕鮮血畫面被沖淡、消減,最后消失,他聽見白夜的聲音低柔地繞在耳邊:
“記得嗎?我們高中一起合奏過。”
列車行進著,白夜坐在對床上默默注視著蘇亦,他身上哥特式漆黑的西裝和雪白的臥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光透過紗簾縫隙,落在暗紅色的絲絨披風中,照亮出一抹鮮艷奪目的紅。
“記得。”蘇亦輕輕應一聲。
音樂如清泉洗滌過靈魂,他感覺舒服多了,微微睜開眼,看見魔術師白夜靠在床邊,窗邊拉起的簾子透出一道光,落在他身上。
吸血鬼蒼白的皮膚一半沉在陰影里,一半露在光明處,明明是只屬于黑夜的驚悚存在,可出現在陽光下卻也如此自然,沒有被燒成灰燼。
蘇亦看見吸血鬼白夜那一雙暗紅眼睛被陽光照得亮亮的,正笑意盈盈地和自己對視,眼眸里含著許多溫柔意味。
心臟忽然像被撞了一下,跳得快了幾分。
蘇亦想起高中他們一起合奏《卡農》的時候,那是自己這么多年學生時代里,唯一一次上臺參加文藝匯演。
高中時他和白夜沒有分在一個班,白夜是隔壁班的,并且擔任了校學生會的體育部長,當時正逢學校校慶,學生會要至少出三個節目,文藝部部長翻到白夜的資料上寫著:小提琴十級,就安排他出個演奏。
由于白夜個人演奏水平有些堪憂,并曾在小學全校匯演時有過小提琴獨奏大型車禍的記錄,文藝部長要求他,至少找一個合奏對象,萬一他車禍了,另一個可以稍微救場一下,不至于太丟臉。
學生會里的大家基本都有些特長,拉提琴的、吹薩克斯的、彈鋼琴的,要找個搭檔并不難。白夜朋友又多,學生會里的人要是忙,他班上也有不少同學會樂器。
但那時白夜的腦海里只跳出一個名字。
他記得以前初中他偷偷翻過蘇亦的學生資料卡,所獲榮譽那一欄寫了三四行數學競賽獎項,最后一行小小地跟了幾個字:鋼琴十級證書。
接下來好幾天,蘇亦班上的同學就經常看到隔壁班的校草老蹲在自家班級后門口,不知道想干嘛。
蹲到第二天,有同學忍不住了,問他干嘛呢,高一白夜拎著個黑書包,拽拽地回:
“等人。”
幾個同學了然,瞬間露出八卦的笑容:“等誰呀?”
白夜一臉冷酷:“關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同學們嘻嘻哈哈笑著哄散了,白夜朝逐漸走空的班級里看了眼,嘆氣,蘇亦今天也沒有來上課。
因為先天心臟病的緣故,蘇亦經常缺勤,有時上兩節課早退,有時半道過來上一節課又去醫院了,有時全天都不來,可以說是“神出鬼沒”,極難逮到。
白夜給蘇亦的QQ發過消息,但沒回,也沒上線。
當晚他打了個電話給蘇亦家里,是保姆接的,說蘇亦在醫院休息,有什么消息她可以轉達。
聽見醫院,白夜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合奏的事,趕忙問蘇亦的身體情況,對面的阿姨說只是例行心臟檢查,沒有大事。
他再接著問是哪家醫院哪個病房,自己想去探視,對面的阿姨就客客氣氣地開始打太極,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直接回復。
白夜聽出來對方不想跟他透露太多,他也沒法強求,只好失望地掛了電話。
接下來三天,白夜繼續在蘇亦班級后門蹲守,鍥而不舍,像一朵固執的蘑菇,引得校內一時猜測紛紜。
蹲到第四天,終于,白夜在教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蘇亦穿著校服,削瘦的背薄得像紙片一樣立在座椅上,正乖乖地寫作業。
窗外陽光正好,投在他握筆的手上,一片光亮里,作業紙映出一桿纖細筆直的倒影。
白夜視力很好,一眼看到蘇亦的作業本上有一堆函數符號,正是恐怖的數學作業!蘇亦筆尖不停,似乎解題根本不需要思考,連草稿都不打,正確的公式算數自動從他的筆中流瀉而出,順暢得仿佛在抄答案。
蘇亦安安靜靜地寫作業,這副模樣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柔弱無害的,但落在白夜眼中,卻平白無故高大了起來,他感覺蘇亦不是在做作業,是在作業本上廝殺,抬手劃筆間,就把那些討人厭的f(x),g(x)全都殺了個一干二凈!
白夜看的好爽,感覺蘇亦幫他向可惡的數學出了口惡氣,他期中考數學剛考了53分,被他爸一頓臭罵,差點沒拿皮帶抽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白夜不知不覺偷偷蹲在走廊上看了好一會,覺得看蘇亦做作業可真是一種享受,哪怕他一題都看不懂。
漸漸地,蘇亦班上的同學抬起頭,發現隔壁班的校草又像蘑菇一樣蹲在后門口了!他們正要起哄兩句,還沒等開口,白夜站起身,轉頭回自己班了。
看到蘇亦來了就好,等他們班這節自習結束、下課放學再去逮蘇亦好了。
初中三年同班,白夜很了解蘇亦的個性,這家伙很靦腆,最不喜歡被起哄,要是他當著他們班所有同學的面把蘇亦叫出來,蘇亦估計會社死到想鉆到地縫里去。
想到一會兒就可以見到蘇亦,白夜的心跳快了幾拍,不知道…他會不會愿意跟自己上臺合奏呢?
第144章 追老婆的少年
“Hi~”
放學后,十五歲的蘇亦背著書包走出教學樓時,聽見身后傳來耳熟的招呼聲。
他一回頭,就看到一張英俊無比的臉,眉眼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飛揚。
是白夜!
這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跟在他身后,故意彎下身靠近他,蘇亦這么一回頭,那張放大的臉幾乎就貼在他面前,
這個距離已經完全超過了社交安全距離,要是后邊有哪位同學不小心推他一把,他們簡直就要親上去了!
蘇亦趕緊退后半步。
這退半步的動作幅度不大,傷害卻很大,白夜頓時一怔,感覺心像毛巾一樣,被擰了一把。
白夜眨了下眼睛,很快又裝作沒事人一樣,開心又關切地對蘇亦說:
“你總算來上學了呀,我打電話去你家,聽說你去醫院了,沒什么事吧?”
蘇亦搖搖頭:“沒事,體檢而已。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待會有空不?帶你去個地方。”白夜露出請求的表情,朝蘇亦雙手合十,雙眼殷切地盯著他看:
“想拜托你一件事。”
蘇亦不擅長拒絕別人,尤其拒絕白夜這樣對他熱情又善意的人,他們還是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學,白夜都說拜托他了,還用小狗一樣的眼睛這樣盯著他看,蘇亦沒有辦法說不,他好奇地問:
“什么事?等等…去哪里呀?”
白夜主動抓起蘇亦的手腕,帶他走,回頭朝蘇亦笑道:
“放心,我又不會拐跑你,就在校園里。”
初夏微熱的風從耳畔吹過,放學的傍晚,橙黃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白夜早就換上了短袖,手臂在夕陽下顯露出小麥色,蘇亦生病怕冷,還披著長袖外套。
白夜不敢直接牽蘇亦的手,只隔著校服外套這么松松地圈住蘇亦的腕部,他輕輕的、都不敢用力,蘇亦的手腕伶仃纖細,像一段易碎的玻璃,他生怕握斷了。
蘇亦沒有掙開他,也沒有說自己可以走讓他放手,就這么讓他虛虛地握著、若即若離地握著,任由他帶著他穿過林蔭小道。
白夜放慢了腳步,他故意慢慢地走著,希望握著蘇亦的時間可以在這一刻無限拉長,黃昏里他們走過的路都投下兩條并行的長影子-
F108
藍綠色的鐵門緊閉,蘇亦抬頭看著門牌匾,他認識這里,是校樂團的練習室。
他們學校每周升旗儀式放的國歌并不是廣播,是校樂團的同學在操場奏樂,每周四周五是樂團同學固定練習的日子,蘇亦有時放學會聽見這里傳來奏樂響聲。
今天周五,但不知道為什么,這里連門都沒開,一個同學都沒來練習。
蘇亦感到有些奇怪,當然他怎么也想不到,是白夜為了約他一早就把樂團的同學都清空了。
“進來吧。”
白夜拿出事先找樂團團長拿來的鑰匙,開門——
蘇亦還是第一次來這里,一進門聞到一股安心的木香味。
窗外的斜陽照進來,原木色的地板在光中暈出金黃的顏色,大鼓小鼓整齊地擺放在前列,各類金屬制的管弦樂器折射出熠熠的光亮。
屋子的中央,矗立著一臺很漂亮的白色三角鋼琴。
雪白的琴身倒映著黃昏,陽光像一瓶潑出的橘子汽水,在琴鍵上流動,夢幻得仿佛童話一樣。
蘇亦的眼睛亮了一瞬。
白夜察覺到他的微表情,心里有些幾分得意,他輕聲問:
“有興趣去彈彈嗎?”
蘇亦走上前,繞著鋼琴看了一圈:“這是樂團的琴?”
這么好的三角鋼琴起碼十來萬,看起來還很新,蘇亦有些好奇:
“學校會給樂團提供這么好的樂器?”
白夜漫不經心地回答:“有個杰出校友,前段時間捐的。”
——他攛掇他的企業家老爸剛捐的。
咯噠。
白夜關上門,順便上了個鎖,防止其他放學的同學來打擾他和蘇亦。
他輕快地朝蘇亦走過去,余光默默地檢查著雙腳走過的地面,看到視野里每一塊原木地板都纖塵不染,锃亮地倒映著夕陽,感到放心而滿意。
樂團練習室本來遠遠沒這么干凈,好幾處角落堆積著陳年雜物,每次開門進來都會在看到空氣里漂浮的塵埃。
白夜怕灰塵嗆著病弱的蘇亦,找團長借到這間樂團練習室之后,他就特意花時間從里到外打掃過,確保那些臟兮兮的灰塵不會通過空氣鉆進蘇亦的肺里。
“最近…快要校慶了。”
白夜開口說話,清俊的聲音回蕩在室內,夕陽的余暉從窗外滑進來。
蘇亦站在鋼琴旁,瓷白的琴映著窗外天空的晚霞,他安靜地聽著。
“學生會要出節目,我又被抓去拉小提琴了。”白夜笑一笑說,“他們怕我獨奏出丑,我就想找個人合奏,所以想問問……”
白夜頓了一下,朝蘇亦再走近一步。
三角鋼琴旁,晾著一個打開的琴盒,他的那把小提琴正躺在里面曬太陽,弓弦上凝結著橙子似的光暈。
手心微微出汗,白夜看著蘇亦,終于問出口:
“你愿意…跟我一起合奏嗎?”
那語氣虔誠得像在問你愿意嫁給我嗎。
一室安靜。
蘇亦沒有回答他的每一秒,白夜都攥緊了手在緊張,感覺時間太漫長,感覺背部發僵,硬挺得像一把緊繃到快斷裂的弓弦。
三角鋼琴與小提琴靜靜地相伴,蘇亦站在黃昏的余暉里,整個人都變得有些許朦朧。
白夜看見他歪了下頭,像是笑了,輕柔地問:
“為什么…要找我呢?”
蘇亦感到好奇,按理說,白夜有很多朋友,在學生會里找一個會樂器的搭檔是再方便不過的事,同學里會彈鋼琴的也一抓一大把,為什么偏偏來找他呢?
白夜沉默了一下,窗外的夕陽在白鋼琴上投下方格狀的影,他說:
“你真不知道?”
蘇亦搖搖頭,烏溜溜的眼睛直望著白夜,眼神里有些懵懂,像森林里一只迷路的小鹿。
白夜立刻感覺心臟被那小鹿角狠狠撞了好幾下,砰、砰、砰,跳得都快跌出胸口,他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在追你呀。
這么直白的話,他沒法現在就說出來,白夜一雙眼睛在陽光里亮亮的,牢牢盯著蘇亦不放,只輕輕說:
“你早晚會知道的。”
蘇亦聽得更懵懂,白夜已經蹲下身,從地上琴盒里拿出自己的小提琴,琴弓向上,做了一個請求的手勢:
“拜托了,跟我一起合奏吧,可以嗎?”
蘇亦本來也沒想拒絕,他要是真打算拒絕,從一開始就不會跟白夜來這里,倒是白夜三番兩次這么認真地拜托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好,那我們彈什么?”蘇亦將手放在鋼琴琴鍵上,隨意試了幾個音:
“有規定要合奏什么曲目嗎?我有點久沒練了,看看還會不會彈。”
“沒什么規定,自選曲目,哦,老師說要古典樂,你聽聽這首。”
白夜從手機里放出一首歌,那熟悉的旋律,蘇亦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D大調卡農》。
這首曲子倒也不難,蘇亦坐到琴凳上,指尖放在琴鍵上,順著白夜手機播放的旋律就彈出一段。
舒緩的鋼琴音回蕩在室內,白夜悄悄把手機放到一邊,把小提琴架到肩上,試了試琴弓,來之前他就調好音了。
等蘇亦的鋼琴進入下一段節拍,白夜找準節奏,拉弓進旋律。
黃昏里,悠揚的小提琴聲與鋼琴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相互融入,匯成優美動聽的音律。
這是蘇亦第一次與人合奏,他感覺到一種全新的體驗,獨奏時,他只要顧自己一個人彈好就行了,但合奏時,他們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不合拍,旋律就會變得很突兀。
蘇亦的指尖在琴鍵上移動,白夜那小提琴拉得極其纏綿,幾乎是纏著他從鋼琴里彈出來的每一個音符,每彈出一個音蘇亦都能聽見白夜給他恰如其分的回應。
他們試著合奏了一小段,配合得相當融洽,連蘇亦自己都驚訝他們未經練習,竟然就可以達到這么默契與共的程度。
一曲結束,白夜收弓停音,朝蘇亦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我就知道,咱倆很合拍的,合奏肯定合適!”
蘇亦也笑一笑:“那我們再練下一個小節吧。這首曲子是你選的?”
“嗯。”白夜點頭,立刻問:
“你不喜歡?或者你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曲子,我們可以換。”
蘇亦搖頭,他對音樂其實說不上來喜不喜歡,每首曲子對他來說都大同小異,沒有什么個人偏好:
“卡農挺好的,我們都練了一段了,就這個吧。我只是有點好奇,你為什么選這首?”
“因為……”
白夜望著蘇亦,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聽說卡農可以永遠一直彈下去,循環往復,永不結束,你不覺得…有點浪漫嗎?”
蘇亦怔了一下,他以前學鋼琴上過樂理課,了解這其中的知識。
卡農Canon,原意為“規律”,并非曲名,而是一種譜曲的技法:一個聲部的曲調自始至終追逐著另一聲部,數個聲部的相同旋律依次出現,交叉進行,互相追逐纏繞,以達到一種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音樂效果。
直到最后一個小節,卡農所有的音律會以一個和弦交融在一起,如果沒有這最后一節,那么從理論上而言,卡農就可以無限地彈奏下去。
帕赫貝爾的《D大調卡農》是卡農技法里的代表作,也被人簡稱為《卡農》。
蘇亦又把白夜剛才說的話放在心里咀嚼了一遍,還是有點不能理解。
根據他的樂理知識,卡農,本質上就是人類在創作音樂時發明出的一種技法,屬于某種復調音樂,是音樂體裁的一種分類。
所以,某種人類學科的某種技法分類,這浪漫嗎?
這跟[浪漫]之間的邏輯關聯在哪里?
對于這個浪不浪漫的詢問,蘇亦迷惑地眨了下眼睛,只能回答白夜:
“還行吧。”
白夜:“……”
他說出自己選卡農的原因時,還有點擔心蘇亦會不會看出他的心思。
放學后的夕陽、白色鋼琴與小提琴的合奏、可以永遠彈奏下去的浪漫《卡農》,一般人要是處在這樣的氣氛,很快都會意識到對方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蘇亦不僅沒有意識到他什么心思,甚至完全都get不到他選卡農這首曲子的點。
白夜簡直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亦天生數學太好,大腦在邏輯思維那一模塊過于強大,其他模塊就顯得弱一些。
雖然蘇亦也很容易害羞靦腆還會臉紅,但這是因為他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所致的,初中三年的相處讓白夜知道,蘇亦真正內心的情緒波動其實很小,在某些方面還相當遲鈍,至于感情那方面…就更不知道有沒有開竅了。
少年白夜悄悄嘆口氣,他看著蘇亦乖靜地坐在白色鋼琴旁,心想:
這家伙可真是難追呀。
不過白夜是永不氣餒的性子,他重新拿起小提琴弓,再往前一步,幾乎要貼著鋼琴凳上的蘇亦,熱情地說:
“那我們再練一次吧。”
放學后,悠揚的《卡農》一遍遍回蕩在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
十五歲的蘇亦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也不知道身旁這位少年對他各種小心思,他只感覺,合奏時的白夜站得很近,熱熱的體溫透過校服、穿過空氣、一直傳到他的皮膚上。
那溫度讓蘇亦也變得莫名有些熱起來。
合奏時,白夜手執小提琴弓,百轉千回地拉,拉出纏綿悱惻的音律繞著他的鋼琴不走,只等他的指尖在黑白琴鍵上游動完,好及時擁抱住他奏出的每一聲響。
第145章 暗戀的時候
“你是在那時候…對我……”
有那方面的意思嗎?
列車行進著,蘇亦躺在軟臥上休憩,小聲地問著白夜。
話說到一半他就靦腆得不好再往下說,耳朵尖泛起些許薄紅,把后半句悄悄含進嘴里,不問出口。
卡農舒緩的音樂環繞在耳邊,身體里充盈著棉花糖般的松弛感,朦朧柔軟。蘇亦回憶著高一那次合奏,心想白夜是不是那時候開始有點喜歡他的?
下一秒,坐在對床的魔術師白夜就低低地笑起來:
“親愛的,你可真遲鈍,那時候我都追你好幾年了。”
“哎?”蘇亦有點驚訝,“你從什么時候……”
“當然從初中就開始咯。”白夜笑著道,“你沒發現我初中跟你同班的時候,有事沒事就老往你跟前湊嗎?”
確實,蘇亦想起來,他讀初中時,放學路上、課間做操、總會碰上來搭話的白夜,甚至寒假暑假,也會“巧遇”白夜同學。
那時的少年蘇亦很單純,沒有想那么多,覺得白夜可能就是對同班同學比較熱情友善。
仔細想想,他跟白夜完全是不一樣的人,白夜擅長打籃球、打游戲,偶爾還會打架,男生們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的。
而自己因為心臟病的緣故,長期缺勤,跟同學們關系疏遠,對競技游戲沒有興趣,益智游戲又太弱智,他這身體打球打架也都是天方夜譚的事。
他倆本來應該沒什么交集,就像兩條沒有交點的平行線,白夜會像以前他遇到的那些同學一樣,漠然不熟,畢業即永別。
之所以他們沒有變成這樣,原來是因為白夜從一開始就對他…!
蘇亦想得有些臉紅,紅撲撲的小臉蛋藏在被子里,他之前也沒有特意問過白夜是什么時候喜歡他的,就這么順其自然地發展了,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
高一那場合奏確實讓他們的關系變得更近,蘇亦想到他和白夜真正在一起的契機,那場國王游戲,要求四號和五號談三個月戀愛。
白夜抽了四號,他抽中了五號。
同學們嘻嘻哈哈地紛紛起哄,不過三天后也就忘了這回事。白夜卻異常認真地堅持要繼續扮演情侶,做事就要堅持到底。
放學一起回家,周末去看電影,或者去市圖書館找他補習數學……總之就要膩在一起,不要分開。
后來三個月到期了,誰也沒有提分手。
他們就這樣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了。
蘇亦一直以為白夜是在跟他長久相處的過程中漸漸萌發了感情,沒想到從初中那么早就……
“就對你圖謀不軌呀!”
保命系統忽然插話,機械音里帶著點莫名的興高采烈。
蘇亦:“……”
狼人白夜躺在臥榻上充當真皮床墊,他從身后抱著蘇亦,搖了搖自己的大尾巴,似乎也是興高采烈。
蘇亦:“所以,你初中三年都……”
都在暗戀我嗎?
魔術師白夜和狼人白夜異口同聲地嗯了一聲。
蘇亦的臉徹底紅透了:“那,高中那場國王游戲……”
“當然也是我準備的,你不會以為那是巧合吧?”
魔術師白夜笑著回答,眼底帶著難以名狀的溫柔,朝蘇亦露出吸血鬼森白的獠牙。
一切因緣邂逅,都是他的蓄謀已久。
蘇亦害羞地往被子里鉆了一下,精靈翅膀交疊著,身后的狼人白夜摟住他,忍不住摸了摸他殘缺的翅膀,像是愛撫。
聽說暗戀最是辛苦,蘇亦沒有品嘗過這種感覺,要談理解他很難感同身受,但他也從一些道聽途說的故事里知曉其中的心酸。
蘇亦快速在腦海里濾篩了一遍初中三年的往事,他應該…沒有做出什么無意中讓人傷心的事吧?
最開始他以為白夜是要找他交朋友,所以對白夜報以偉大友誼的善意,總體而言,對白夜的態度…還是蠻友好的。
“你暗戀的時候……”蘇亦輕聲問,“有…遇到難過的事嗎?”
“嗯,有啊!”魔術師白夜半開玩笑道,“被你發了三年友情卡算不算?”
蘇亦白了他一眼,似乎是有點無語,他小小的臉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表情明明沒有半點風月意味,可精靈族翡翠綠的眼眸這樣淡漠地睨著人一瞥,真是無限風情,顯得又嬌又俏,一瞬間弄得魔術師白夜幾乎坐不住這張床,真想鉆進蘇亦的被窩里擠一擠!
可惜那張床已經躺了只白毛畜牲,魔術師白夜在估量著,他要是強行擠過去,這軟臥會不會真被壓塌?
狼人白夜瞬間就察覺到了另一只白夜圖謀不軌的視線,他立刻將蘇亦整個身子圈進懷里,野狼護食一樣,猩紅的狼瞳警告地盯著對面的吸血鬼。
他沒有那么油腔滑調會說話,蘇亦在上一個醫院副本里取得了備份記憶,拷貝給了他,但狼人白夜依然是當過很久殺人狂的boss,不善言辭,即使恢復了[白夜]的自我認知,也沒法像另一個自己那樣巧舌如簧。
明明是三個人共處一室,蘇亦卻被那首卡農勾得一直在跟對床的吸血鬼聊天,追憶高中往事。自己明明才是跟蘇亦同床共枕的人,卻只能充當沉默的真皮床墊,一句臺詞都插不進去。
白夜豎起自己的狼尾巴,不甘寂寞地往蘇亦的大腿上蹭了蹭,雪白的毛擦過嬌嫩的肌膚,蘇亦唔了一聲:
“別蹭,很癢。”
狼人白夜伸手,不由分說地把蘇亦的臉轉向他的臂彎,抱緊,背對吸血鬼。他戴著鐵制的止咬器,發出沉悶的聲音,叮囑蘇亦:
“不要看他。”
吸血鬼白夜坐在對床嗤笑一聲:“畜牲得志。”
蘇亦趴在白夜的懷里,看不到另一只白夜了,鼻尖貼著白夜寬闊有力的胸膛,狼人熱乎乎的體溫正源源不斷地渡到他身上。
《D大調卡農》舒緩的旋律在這一間軟臥車廂里單曲循環地播放,輕柔地繞在耳畔,蘇亦在溫暖的懷抱里閉著眼,體內棉花糖般的睡意越積越多,最后噗地蓬松起來,輕飄飄地變成一朵云,托著他飛往夢鄉。
夢里的陽光跟夢外一樣明媚,優雅的卡農依然縈繞在耳邊,蘇亦坐在夢幻的白色鋼琴旁。
此刻,車廂里的兩只白夜都沉默不語,漸漸地,他們聽見輕淺而有節奏的呼吸聲。
——蘇亦睡著了。
狼人白夜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睡在懷里的人,豆腐一樣嫩的臉蛋,透過窗簾的陽光落于卷翹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膚上投下羽毛般柔軟的影子。
白夜想起那年他們合奏彩排的時候,蘇亦穿著規整的白襯衫,坐在白色三角鋼琴旁,低垂著天鵝頸,眼眸微斂,窗外的陽光透進來,光中的眼睫毛被照得根根分明,無比姣好靜謐的模樣。
在一旁拉提琴的十五歲白夜當即看得入了迷,眼睛都沒法眨一下,拿著琴弓的手,開始對著小提琴弦自由地solo……
“停!”
負責彩排的音樂老師喊了一聲,做了個休止符的指揮手勢。
彈鋼琴的蘇亦也停下來,看向老師,只見老師眉頭緊皺地盯著白夜:
“來,白夜,你自個兒說說,今天第幾回出錯了!你拉的那叫卡農嗎,啊?那叫卡帶吧,咯咯咯咯的!”
周圍同學哈哈哈笑出聲,蘇亦抿了下唇,想笑沒笑出來,像是不好意思笑自己的合奏搭檔。
白夜放下琴弓,也厚顏無恥地笑,說:
“報告老師,我是緊張的。”
周圍同學笑得更瘋了,誰不知道白夜什么性子,在全校五千人的大場面前忘譜亂拉琴,他都能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現在不過是彩個排哪有什么可緊張的。
白夜一臉真誠地說:“這回我是真緊張,老師,他們不信我沒事,你可得相信我啊!”
老師白他一眼:“你還有臉笑!你自己說,你剛剛演奏的時候眼睛都看哪呢?你拉個小提琴,眼睛不看琴不看弓,你看哪?你看小蘇干什么!人家小蘇彈得很好,用不著你看!看好你自己!”
白夜笑著不回答了,乖乖挨罵。
蘇亦低著頭坐在鋼琴凳上,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道白夜為什么老要來看他,觀察他嗎?他明明一個音都沒有彈錯。
“小蘇啊。”
此時,音樂老師轉過來對他道:
“你彈得確實不錯,這么多回排練一次也沒彈錯音,但是吧,卡農這么美的曲子,要帶點感情。”
“來,你倆再合一遍。”老師說完狠狠瞪了眼白夜:
“你這回再給我拉走調你自己看著辦啊!”
白夜舉著琴弓連連稱是,他重新把小提琴架在肩上,側頭,像是醞釀了一番感情,然后手肘曲起,拉弓,悠揚的旋律如水般流動而出。
感…情……
蘇亦坐在夢中的白木琴凳上,動作亦如當年,他的指尖觸碰著微涼的琴鍵,想著音樂老師的話,心中有些懵懂,他不明白《D大調卡農》要用什么感情。
這首創作于三百多年前的優雅旋律,穿過歲月流淌至今,創作者帕赫貝爾當時在想什么,已不可考,他又怎么去理解?
那天彩排完放學回家,蘇亦問了白夜這個問題,沒想到白夜啊了一聲,說:
“不用理解啊。”
白夜很隨性道:“我拉個卡農,干嘛還要理解三百年前帕赫貝爾在想什么,我累不累。”
蘇亦迷惑,不理解音樂創作者當時的創作背景和創作內涵,又怎么能演奏出這首曲子的感情呢?
“就……”白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走在他身旁的蘇亦,說:
“演奏自己的感情不是更好嗎?”
蘇亦歪頭沉思,那副認真表情仿佛是在破解數學題,試圖用一套精準明確的公式去破解音樂,白夜被他逗笑了,趕忙勸解:
“你別想那么多,沒那么復雜,你看,今天放學后的陽光多好。
“你以后每次聽見卡農,就能想到我們一起合奏的日子,不必去理解三百年前的創作者是怎么想的。比如,此刻夕陽無限好,晚霞又這么美……”
白夜笑笑地湊到蘇亦跟前,手臂輕輕挨著他,英俊的臉上帶著十足的真誠:
“你演奏的時候,就想一想夕陽晚霞和我吧。”
第146章 窗外突現的天空塔
初夏的蟬鳴吱吱地在耳畔鳴叫,赤色的晚霞鋪滿天際。
蘇亦望著白夜的笑臉,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他并不清楚D大調的創作意義,但以后只要聽見這一聲旋律,他就能想起跟白夜共度的時光。
心情變得有些輕快,蘇亦慢慢地走著,白夜特意放慢了步伐,跟著他。
帶著熱度的手臂緊挨著,隨著走動的步伐,若即若離地輕輕碰一下。
他們走在放學的路上,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
初時的氣氛十分靜謐,傍晚微涼的風吹過臉龐,很舒服。
走了一會兒,蘇亦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們剛才好像…走過這里吧?”
身旁的白夜沒有回話,蘇亦停下腳步,這條路仿佛長得走不到盡頭,他們走了這么久,周圍的景色竟然一成不變。
仔細再一看,這些景色似乎不全是當年高中放學的路。
蘇亦發現學校周圍的小賣部、文具店、麻辣燙小攤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坡道的草叢、荒野的小花,黃昏里穿梭于原野的鐵軌。
他們以前讀書長大的城市街道里,絕沒有這樣的風景。
心中泛起了詭異的感覺,蘇亦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且這個夢似乎有點不妙。
他駐足原地,而白夜沒有等他,就這么徑直擦過他的手臂,路過了。
“白夜,你去哪兒?”
蘇亦問了一聲,白夜依然不回答,他像陌生人一樣頭也不回地朝前走,背影逆著光,越來越遠。
這回蘇亦立刻感覺到了這個夢很危險,遠處那個走遠的白夜已經不是剛才真正的白夜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要盡快脫離這個夢境。
快點醒來……
蘇亦閉上眼睛,默默在腦海中這么自我暗示。
他以前做噩夢的時候,也會這么做,通過強烈的自我暗示來控制自己的大腦。
在心理學上這叫以主人翁的心態迫使人腦充分調動主觀能動性,快速塑造出擺脫困境的潛意識。因為夢全是由自己的大腦主宰,一旦這么暗示,蘇亦就會從噩夢中蘇醒,或者險境逢生,變成一夜好夢。
初夏傍晚的風吹過發梢,蘇亦睜開眼,依然看到原模原樣的風景,虛假的“白夜”已經走的太遠,遠成天邊小小的一個點。
那天邊不知什么時候矗立起一座塔,高聳入云,銀灰的鋼筋盤根交錯編織出塔身,白云遮蔽了它的大半,看不到接地的塔基,只看見塔頂的銀色圓盤,仿佛完全擺脫重力束縛、懸浮于大地的天空之塔。
蘇亦蹙起眉梢,他沒能像以前那樣順利地清醒過來,夢里還又多了奇怪的建筑物。
黃昏原野上開著小花,鐵軌向遠方延伸,天空中懸浮著高塔,風吹過軌道兩邊的青草叢,纖長的草低頭彎下腰。
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從蘇亦的腦海里浮出來,但他想不起來曾在哪里見過。
現實里的夢由人的大腦控制,但[驚悚劇本殺]里所有一切都由代碼組成,這個夢是偶然,還是某種必然?
“保命系統。”
蘇亦在心里叫了兩聲,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遠在天邊的虛假“白夜”也徹底消失了,空蕩蕩的夢境里只剩下蘇亦一個人。
他醒不過來,也無法睡去,被滯留于詭異空蕩的夢中。
如此不正常,蘇亦猜測是他的夢境代碼被篡改了,至于對方是誰……
毫無疑問,敵方Thrillers。
蘇亦作為叛徒猶大的直播首殺秀囂張至極,連殺三個Thirller,連領導層的金發精靈001也都當著觀眾的面毫不留情地殺,并當場瓦解思想代碼,現在全體[驚悚劇本殺]的玩家估計都在沸騰。
剩余存活的Thriller絕不會放過他,會動用一切手段對付他。
蘇亦冷靜地思考著,他現在拿的是金發001的權限代碼,地位屬于Thriller中的領導層,應該很難有別的Thriller還能來篡改他的夢境代碼。
如果有,那只可能是同為領導層的000
或者說,這可能是001本人設置的防御措施?一旦金發001被“換屆”,權限被別人替代,就會啟動這個夢境代碼,把人滯留在這里?
這倒是還挺符合金發001那個狹隘人會干出來的事。蘇亦想著,走到路邊的草坡上,坐下來盤算對策。
現在這個夢境沒有任何攻擊性,除他之外,也不存在任何人,無從下手突破。
唯一可注意的點在于:他對這夢中風景有幾分既視感。
天空之塔和黃昏原野的鐵軌,蘇亦確定在現實里他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他是曾經在[驚悚劇本殺]里見過。
自己的記憶只恢復到一周目進入[驚悚劇本殺]與白夜重逢,后面的記憶還有待獲取,眼前這夢中景象,會是他后來和白夜共同的經歷嗎?
*
哐當、哐當……
列車行進著,車窗拉著簾子,只留了一線透光。
狼人白夜抱著蘇亦躺在臥床上,突然,一種獸類的警覺感攫獲住心臟,他感覺窗外好像掠過了什么東西。
唰啦,白夜一手拉開窗簾看外面,一手遮在蘇亦的眼睫上方,防止光線打擾老婆的睡眠。
“那是什么?”狼人白夜皺眉道。
窗外的天空上突然出現一座高塔,鋼筋組成的圓盤宛若飄浮在云端之上。
“天空塔。”魔術師白夜瞥了一眼,“已經開到這里了?還挺快。”
蘇亦與白夜們約好的匯合點是第三站:維多利亞女王墓,并給這趟列車設置了第一站第二站不停站的代碼,現在路過的天空塔,是第二站到第三站之間會途徑的一個建筑物。
滴滴、滴滴!
忽然,急促的警報聲打破了平靜,魔術師白夜低頭,看見自己的光屏不斷閃爍著紅點:
【緊急通知,全體NPC立刻停止手上的一切工作,全權聽從系統調配,違規者即刻處死】
【正在檢測您當前的位置……】
冰冷的機械音正在加載下一條命令,狼人白夜猛地從被窩里鉆起來,敵視著對床的吸血鬼,如果這位白夜被系統檢測到位置就在列車上,會對蘇亦很不利,應該盡快處理掉。
“你傻逼嗎?”魔術師白夜懶懶地睨了一言高大的狼人,淡定地坐在原位。
他跟其他白夜不一樣,他通過了系統NPC考試和忠誠度測驗,可以在副本中扮演NPC,相對于普通玩家,他這種NPC玩家更接近核心系統,同樣也要受到系統更嚴密的監管。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什么準備都沒有,就傻乎乎地跑到列車上跟蘇亦待在一起,然后把位置坐標隨意暴露給光屏系統?
“早把位置代碼轉移給傀儡道具了。”
魔術師白夜伸出蒼白的手指,在布滿紅色警告的光屏上點擊已閱。
上列車前,蘇亦將奪取來的程序員Thriller權限代碼贈送給了他,他利用這個Thriller權限代碼開了個傀儡道具,將自己身為NPC玩家的位置代碼轉移到傀儡身上,然后讓小傀儡隨便跑到別的地方去。
【檢測到您的位置在…怪物之城地下拍賣場,由于當前距離較遠,請務必以最快速度前往[天空塔]集合!】
【重復一遍,速往天空塔集合,違令者即刻處死!】
……天空塔。
魔術師白夜皺眉看向窗外,光屏系統會發出的這條指令必然是那些Thriller的指示,這群人讓他們這些NPC玩家在天空塔集合是準備干什么?攻打蘇亦?
……以什么方式?
魔術師白夜在后臺設置讓小傀儡往天空塔的方向跑,他本人倒是可以去做臥底,看看具體什么情況,這也是當初他拼死考入系統NPC的目的,但具體怎么行動,要過問蘇亦。
“親愛的,不能睡咯,起床吧,又出了新情況。”
回應白夜的是一片沉默。
兩只白夜心頭一跳,頓時感覺到不妙。
仔細回想,剛才光屏滴滴的警報聲其實是有點刺耳的,蘇亦睡覺向來比較淺,不至于睡得這么死一點都聽不見。
“蘇亦?”魔術師白夜這回再無法淡然坐住,站起身,連叫了好幾聲,蘇亦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狼人白夜轉身俯撐著趴到床上,鼻尖湊到蘇亦暖乎乎的頸窩里,嗅了嗅。
…活著。
狼人白夜心里安定了些,伸手輕輕晃了晃蘇亦的肩膀,想把他推醒。魔術師白夜看著另一個自己趴在床上聞自己老婆,心里別提有多微妙了,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蘇亦的眼睛牢牢閉著,睫毛像粘在肌膚上,怎么也不會張開。
魔術師白夜立刻打開隊內語音,還沒說一句,保命系統已經出來道:
“全體上線,緊急情況,蘇亦叫不醒了!”
“什么情況?”
語音頻道里響起一聲清俊的聲音,是沒在列車上的十九歲戰神白夜。
“出事了?車上不是還有兩只嗎?老婆都守不住是什么品種的廢物啊?這么不行就換我去啊!”十七歲機槍白夜忿忿不平。
狼人白夜和魔術師白夜沒說話,他們一直都守在蘇亦身邊,詭異的是沒有出現任何情況,而蘇亦就在風平浪靜中醒不過來了。
二十九歲最老成的白夜冷靜道:“都別吵,聽聽情況。”
保命系統道:“事發突然,沒想到這次敵人是從夢里攻擊的,我初步篩查到蘇亦的夢境代碼可能有問題,但我追蹤不到任何篡改痕跡,也無法修正,也無法聯系蘇亦。
“現在他身體各方面指標都很正常,但無論外界怎么刺激,他的大腦都一直處于休眠狀態。”
說的不好聽一點,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下去,那就跟醫學上的植物人沒什么差別。
白夜們全都沉默,他們剛在蘇亦的指揮下打贏了第一場無比漂亮的勝戰,突然間情況就急轉直下,他們失去了最重要的主心骨。
保命系統:“現在關鍵在于,要找到敵人是如何悄無聲息篡改夢境代碼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解決問題。”
魔術師白夜:“再補充一個,剛接到緊急通知,光屏系統正在召集所有NPC玩家到天空塔,正是我們現在路過的地方,恐怕會有什么行動。”
十九歲戰神白夜立刻看了下路程,他們和蘇亦約在第三站維多利亞女王墓匯合,從這里過去會先到匯合點第三站,而天空塔在第二站開往第三站的路上,距離更遠了。
“我們未必能及時趕到。”戰神白夜下了結論。
隊內語音里又是一陣沉默,成為系統NPC的玩家都對系統有很高的忠誠度,認同[驚悚劇本殺]這個世界,享受這里的副本規則和金幣,并不想回到現實,即使看到蘇亦當時的直播,恐怕也不會倒戈。
Thriller把這批人聚集起來,絕對沒什么好事。
狼人白夜很快把沉睡的蘇亦打包進被子里,暖乎乎地裹好,單手抱起來護進懷里,一旦遭受什么突發攻擊,就跑,無論如何也要確保蘇亦的安全。
魔術師白夜望著窗外的天空塔,他望著蘇亦的睡顏,不安在心頭環繞,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御,他道:
“我是NPC玩家,不然先去探探情況?”
這確實是個辦法,至少能知道敵人到底想干嘛。
但做臥底是一項重大決定,而且這張臥底牌要怎么打,蘇亦應該會有更好的計劃,如果蘇亦醒著……
“別擅自做決定。”二十九歲的白夜嚴肅地開口。
打戰時所有士兵都應當聽從指揮官的調遣,不能指揮官臨時不在,士兵就各有各的想法到處亂跑。
“先穩住情況,蘇亦會醒的。”
二十九歲的白夜望著遠處的天邊,目光深邃,像是想到了某一段過往,低聲說:
“相信他。”
第147章 綁架你的夢
“你不是001吧?”
蘇亦正沿著夢中的鐵軌慢慢地走著,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陌生的嘆氣:
“哎,看來001是真的死了。”
“你是誰?”
蘇亦轉過頭,發現身后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他剛要抬起胳膊,就聽啪的一聲!
手臂上傳來一陣痛感,他被人打了一下。
接著咔嚓一聲金屬音,可能是手銬,蘇亦一下就感覺雙手被禁錮了。
腕部瞬間無法動彈,蘇亦感覺是眼前是存在著一個透明人,看不見,但能用手碰到。
對方似乎怕他動手做出什么攻擊,先用看不見的手銬道具封鎖他的雙手,保證自己的安全。
蘇亦心想,如此看來,這位透明人并不了解他的身體狀況,否則對付一個先天心臟病患者,真的犯不著。
“這里要怎么出去?”蘇亦換了一個話題。
“你覺得我可能會回答你嗎?”
透明人的聲音應該經過變聲,帶著生冷的機械感。
蘇亦當然也不指望透明人會主動回答什么,他現在算是被綁架了,而這位綁匪透明人有一定的交流意愿,他自然要盡可能地多說話,說不準就會掌握到意想不到的信息。
“那你準備拿我怎么樣?”蘇亦想到這位透明人哀嘆了001的死亡,便道:
“準備殺掉我來為001報仇嗎?”
透明人似乎聞言一愣,蘇亦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這么猜測,接著就聽見一聲爆笑,透明人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
那哈哈哈的笑聲持續了將近一分鐘,頗有些發癲的征兆,蘇亦祝福他笑岔氣嗆死好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太好笑了,你以為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替誰報仇?”
透明人嬉笑著,滿不在乎地說:
“就是二代001那垃圾沒本事殺死我,才只好將我困死在他的夢境代碼中。”
蘇亦哦了一聲:“這么說,我倒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透明人笑得更大聲:“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唰啦!
一個黑色的塑料頭套罩上了蘇亦的腦袋。
透明人綁匪沒再跟他廢話,蘇亦感覺對方拎著黑塑料袋的繩子在他脖子后打了個死結。
蘇亦條件反射性地掙動了一下,背后的精靈翅膀一下子被捏,整個人頓時動彈不得。
他現在與敵人有極大的武力懸殊,而白夜和保命系統都不在他身邊,反抗是最不值當的下下策。
蘇亦:“你要帶我去哪里?”
透明人諷刺地笑道:“還能去哪里?帶你去見死神。”
“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不必跟我廢那么多話,直接殺了就是。”蘇亦很冷靜地說。
這個透明人沒有一上來就刀了他,說明他應該還存在著某種利用價值,綁匪綁人的核心邏輯都是想通過人質獲得點什么,而不是單純想要殺人。
“你想要什么條件?”
蘇亦問出之后,透明人綁匪并沒有回答他。
眼前是一片黑,蘇亦小小的一張臉悶在黑色塑料袋里,呼吸的時候袋子微微地鼓起來又扁下去。
透明人還是不說話,只押著蘇亦朝前走,沉默從周身蔓延,蘇亦一邊聽話地走,一邊再次嘗試溝通:
“你說你是被001囚禁在這,那說明001大概率是你的敵人,而001死了,你現在…大概面臨著兩種選擇。”
“呵。”
透明人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很是輕蔑道:“那你倒是說說,哪兩個?”
蘇亦:“第一,投靠同為Thriller領導層的000,001死了,他獨大,可以將你從此地放出去,給你想要的未來。”
他說完,故意頓了一下,想試試透明人綁匪的反應。
透明人很快就問:“第二呢?”
“叛徒猶大。”蘇亦面不改色的地說:
“001死后,他領導者的權限代碼已被猶大遠程掌控了,猶大已向全體Thriller宣戰,并解除了思想代碼,現在全體玩家估計都知道了真相,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是虛假的,有一批人正在控制他們。
“Thriller即使干掉了猶大,也要面臨如何處理和重新控制這個世界的問題。沒有了這個猶大,以后很可能還會有其他猶大冒出來,想回到原本平靜的統治生活,恐怕有難度。
“而你所想要的,大概是想在兩個陣營之中選一邊站,最優解是能兩邊都不站,游離在中間兩頭獲利,這樣無論哪方獲勝,你都可以全身而退,但這樣的操作難度很高,弄不好會兩頭得罪,沒一個好下場。”
聽完蘇亦的一番話,透明人沉默了半晌,接著哈哈笑起來,這回笑聲沒有那么發癲:
“看來我是綁了個軍師回來。”
蘇亦敏銳地捕捉到了“軍師”這個字眼,他跟透明人說話時都小心地用“猶大”這一別稱,不在任何語氣中透露自己是猶大的可能性。
而這位透明人也并沒有認知到他就是猶大本人,按照那場直播首殺秀,在鐘樓上吊死Thriller鋼刀男尸首的黑影人英雄Shadow,才是真正的猶大Judas,強大聰明戰無不勝。
而在列車上擊殺001的,是誘餌、是陷阱,充其量是配合猶大的同伙。
透明人從這群同伙中抓到了睡夢中的自己,正在考量要如何利用他。
——絕不能讓這人知道自己就是猶大本人,蘇亦想著。
最好連軍師這樣的印象也不要,不要讓別人琢磨出他在“猶大團伙”的定位,要更神秘一些。
于是,面對透明人抓到軍師的感慨,蘇亦醞釀了一下情緒,回憶起以前語文課學過的表達懷才不遇悲憤郁結的古詩,然后演出一聲自嘲的笑,嘆息道:
“要真是軍師…就好了。”
這一聲嘆摻雜著幾分哀怨,多少不甘心,透明人聽著,一時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抓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猶大團伙中的軍師,不應該是這種語氣吧?
透明人在腦中仔細復盤二代001之死,這位傲慢的金發領導者設置了智商大于180的玩家有更高概率抽中精靈族,并且在最后抓了三只精靈上列車,盲目相信自己的判斷,武斷地認為猶大就在那三人之中。
事實證明,狡猾的猶大早就預判了001的判斷,精靈是事先安排好的誘餌,為的就是能在列車上完成對001的擊殺。
透明人并不知道,真正的事實是,蘇亦不僅預判了001的預判,而且預判了其他Thriller的預判,001的推理并沒有錯,猶大就在精靈三選一當中,這也是Thriller最接近蘇亦的一次。
但001一死,死人無法說話,其他Thriller自然會認為他生前的推理是錯誤的,中計了才會死亡,從而徹底對列車上充當誘餌的精靈失去興趣,完全被機槍白夜直播扮演的黑影人Shadow吸引了注意。
蘇亦猜想,剩下的Thriller應該都和這位透明人是一個想法:列車上的不是猶大本人,只是猶大的同伙。
但沒有人知道猶大的同伙關系有多深刻,是過命的交情,還是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
于是夢境的透明人抱著搏一搏的心態來抓人。
他絕不會想到,自己抓到的是猶大本人!
蘇亦閉了閉眼睛,眼下的狀況非常糟糕,自己剛打完漂亮的勝戰,只是閉了會眼睛,就陷入這種完全被動的狀態,這場節外生枝的變故害他聯系不上白夜。
不知道白夜在外面怎么樣了?
透明人綁匪押著蘇亦沿著鐵軌走,心里咂摸著這位精靈人質的話,這家伙不是軍師,自己想當,但當不上猶大的軍師,反而被猶大當成了誘敵的餌料。
這樣的誘餌通常都是死士,任務太過危險,幾乎很難活著回來,這位精靈大概率是猶大團伙中的犧牲品。
如此聰明的人,卻被拿來當死士犧牲品用,實在是懷才不遇,悲憤郁結。
這般境遇,正好讓長期受困于夢境的透明人有些共情,他在思索,凡是人就都有缺點,傳聞中聰明強大的猶大Judas,有沒有可能…不太會選用人才?
他低頭瞥了一眼被套著黑頭罩的蘇亦,這位精靈既然跟著猶大搞反叛,自然對Thriller沒有太多好感,倒戈投靠領導者000是不可能,而猶大又把他當犧牲品使用,看不到他真正的才華。
領導者000,和叛徒猶大,兩個陣營都無法真正容下他。
這樣的境況,正和透明人相似,而且這位精靈聰明通透,興許能幫得上他,成為他的助手。
透明人緩和了一下語氣,問:
“你說我的目的是在000和猶大之間選邊站,000一直是我們Thriller的領導者,選他的好處自不必說。那你倒是說說,選猶大能給我提供什么好處?”
蘇亦冷靜自持道:“我首先得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才能判斷猶大能不能提供。”
透明人陷入沉默。
蘇亦戴著手銬,感覺自己不斷抬腳,一步步地走,他套著黑塑料袋,并不能看到眼前是什么,但能聽見風吹過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音。
鐵軌兩旁的原野綠草叢生,蘇亦感覺腳下踩的似乎是木頭,他沿著軌上的枕木一塊塊往前走,透明人在身后押著他行進。
走了十來步,終于,透明人停了下來,蘇亦聽見身后的回答:
“知道這段鐵軌嗎?”
蘇亦搖頭,黑塑料袋發出窸窣聲。
透明人:“以前,這里出過一場事故。”
第148章 幽靈事故
“什么事故?”蘇亦問。
呲啦,蘇亦聽見一聲刺耳的響動,很快眼前出現一陣亮光。
身后的透明人沒有回答,而是往他頭上的黑塑料袋割開一個小口。
蘇亦看見此時視野里的鐵軌不再筆直,出現一個彎道,一直蜿蜒向天邊,鐵軌兩側的原野青草迎風彎著腰。
再往遠眺望,高聳入云的天空塔如巨物般懸浮著,似乎離得比方才更近了些。
“這條鐵軌是我在夢境里復原的,代碼跟外面的世界完全一樣。”
透明人依然沒有回答事故內容,而是道:
“唯一的區別是在代碼陣的開頭結尾疊加了夢境符號,隔絕了你與其他人的聯絡,沒有我的同意,你無法醒來。”
蘇亦沒說話,不用透明人提醒,他這個人質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那場事故……”蘇亦斟酌著問,“有什么特別的嗎?”
“說起來還有點復雜。”透明人想了想道:
“你既然跟著猶大團隊混,那你應該知道,這趟列車是我們Thriller專門設置的班車,從隱藏站點出發,穿過整個怪物之城,開往惡之都城中心。”
蘇亦嗯了一聲,惡之都城中心的中央會議廳,是所有Thriller集合開會的地方,同時[驚悚劇本殺]的系統核心也在那里,一旦受損,整個虛擬世界就會崩塌。
透明人:“所以這趟列車的安保措施非常強,不可能脫軌、不可能撞毀、不可能受到任何破壞。甚至乘客們如果不在定位的車站上車,在鐵軌旁伸出手,是根本無法觸碰到這輛列車的,會直接穿透。
“我查過代碼陣,這個列車的代碼陣是完全封閉的,沒有任何與外界代碼交互的端口,不在特定地點無法上車、任何時候都無法攻擊、不可能對列車造成任何傷害,相當于一班幽靈列車,看得見、摸不著。
“這么多年以來,這班幽靈列車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
透明人停頓了一下,說:
“從來沒有,這四個字是很沉重的。你既然是叛徒猶大的同伙,想來對[驚悚劇本殺]的世界本質認知得很清楚,這里存在時間差,現實世界里一分鐘,相當于這里的一年。
“自[驚悚劇本殺]建立以來,現實世界里已經過了好幾年,按時間差換算過來,這里也不知轉過了幾百年悠長歷史,在這么漫長的歲月中,這班列車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
“唯獨僅有一次,就是那場事故。”
蘇亦聽得沉默,這回他真的有點被吊起了好奇心。
大腦忍不住開始進入分析模式,他現在清楚了“列車事故”的奇特性,還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事故?”蘇亦問。
透明人:“撞死人了。”
蘇亦蹙眉:“怎么撞的?”
“很簡單啊。”
透明人聳聳肩,滿不在乎道:
“那個人想不開臥軌自殺,列車嗚地開過去,就這么壓死了唄。”
蘇亦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左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沒有任何道理,心臟像被一雙手死死捏住,讓他幾乎穿喘不上氣。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以為是心臟的老毛病,但這種痛不是心肌痙攣的病理性抽痛,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窒息痛苦。
像水一樣漫上來,淹過胸膛、淹過口鼻,無可逃避,仿佛溺斃般無力改變的絕望。
細彎的眉毛有些痛苦地皺起,蘇亦悄悄深吸了一口氣,不讓透明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平靜好了才開口,說出這其中的疑點:
“可那你剛才說了,這班列車代碼特殊,是幽靈列車。”
除非在站點上下車,否則人是不可能觸碰到列車的,即使躺在鐵軌上,幽靈列車也只會從玩家的代碼上穿透過去,根本壓不到人,怎么可能會出現死亡事故?
透明人發出咯咯咯的發癲笑聲:“這不正是有趣的地方嗎?而且途徑天空塔的這個路段,鐵軌兩旁的原野都是禁區。
“規則上不允許玩家進入活動,成為禁區的原因不明,但只要有玩家試圖接近這里的原野,就會立刻彈窗警告,不聽從的話就會被系統立刻擊殺。
“連原野都無法靠近,更別說能穿過原野躺到鐵軌上臥軌自殺。”
蘇亦思考了一下道:“怎么判斷是臥軌自殺的?那位出事故的玩家未必是提前躺到鐵軌上,有沒有可能是原先就在車上的乘客跳窗,然后被撞了?”
透明人:“不可能,我說過了,幽靈列車代碼安保性很強,不在站點是不可能上下車的,即使強行跳窗,乘客的代碼會被立刻彈回來。
“退一步說,即使某位玩家能夠通過某種神通廣大的方法逃避系統的禁區監管,穿過原野來到鐵軌上,他的代碼也不應該能夠接觸到列車代碼。
“高速行進的列車會像幽靈一樣穿過他的身軀繼續向前行駛,不可能撞到他。”
“但那起事故還是發生了。”透明人咧著嘴狂笑,“換作是你,你不好奇嗎?”
蘇亦沉吟了一會,問:“事故后,有找到尸體之類的嗎?”
“沒有,完全沒有。”
透明人搖著頭,興奮地述說著這起神秘事故,蘇亦看不到他,但感覺到他搖頭時帶起了周圍空氣的流動。
“當時,開車的列車長首先察覺到異樣,感覺車輪撞到了什么,列車似乎壓過了什么東西。
“由于[驚悚劇本殺]整個世界都是代碼構成的,列車長也不用親自下車去看情況,直接開啟全車代碼檢查,最后真的在某個車輪的位置上檢測出了[血]的代碼反應。
“那個代碼已經殘破不堪,只剩下最后一兩個字符,列車長分析不了,就報告給后臺,經系統分析,這種[血]的代碼字符是屬于[玩家]的代碼,不是[道具]、不是[動物]、也不是[尸體],而是[活人玩家]。
“我們Thriller知道這一情況后,迅速對那一整條軌道開展了地毯式的嚴密搜索。
“但什么都沒有發現,鐵軌上根本沒有尸體,無論是鐵軌兩邊的原野還是更遠的天空塔也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沒有任何玩家代碼經過的痕跡。
“唯一的線索[血]代碼也只剩那么一兩個字符,除了知道這是[玩家]的血,根本無法分析出這位玩家的ID及其他任何信息。
“最后,這起事故什么都查不出來,只能不了了之。”
透明人頓了一秒,意味深長地說:
“一個幽靈般的玩家,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鐵軌上,然后被幽靈列車撞死,最后又像幽靈一樣消失,所有痕跡全部蒸發。你不覺得…這其中很有意思嗎?”
這起謎一般的幽靈事故確實詭異。
但蘇亦心想,透明人Thriller既不是偵探也不是刑警,無利不起早,這人會如此關注這起事故,肯定不是為了尋找真相、還那位被撞死的幽靈玩家一個公道,絕對是另有所圖。
“這世上詭異的未解之謎還有很多。”蘇亦輕聲說著話,聲音悶在黑色塑料袋里,小小聲的,聽起來柔弱可欺,語調卻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靜:
“你獨獨對這件事有興趣,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
“Bingo!”
透明人打了個響指:“你知道backdoor吧?”
在軟件編程階段,很多程序員都會給自己留一道后門,以便于可以隨時修改程序中的缺陷。
有了這道backdoor,就可以繞過一切安全防護措施,直接獲取對整個程序系統的訪問權,擁有隨意修改的自由,這是至高無上的特權,也是致命的危機漏洞。
蘇亦心里跳了一下,[驚悚劇本殺]里的一切都由代碼構成,那么最初建立這個虛擬世界的程序架構師,是不是也秘密地留下了這種backdoor?
“你覺得,幽靈事故的真相是因為那位玩家開啟了backdoor?”蘇亦問。
透明人:“一種合理的猜想。這里又不是現實世界,出現如此詭異的事故有一個很簡單的解釋,那就是代碼在那一瞬間產生了某種我們不得而知的變化,并在那之后所有操作痕跡都被清除了,所以系統后臺什么都查不到。
“要做到這種程度,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開了backdoor。如果我的猜想沒錯,曾經真的有一位玩家找到了backdoor,并且利用它做了什么我們這些Thriller無從得知的操作,那么你覺得這個玩家最有可能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
敢在今天公然殺Thriller的叛徒猶大。
蘇亦沉默了。
作為被綁架的猶大本人,他現在心情有幾分微妙。
“你能確定……”蘇亦問,“[驚悚劇本殺]里真的存在backdoor嗎?”
程序員在編程階段時確實會設立一個后門方便修改操作,但在軟件程序發布前,一般都會刪除,否則隱患太大了。
蘇亦察覺到身后透明人打量的目光,像是在觀察他,考量著什么。
透明人正在掃描他抓來的這位人質,評估武力值。
他需要判斷這位人質是否具有打敗他的實力,還是弱到會被他牢牢掌控?
這關系著他之后是對這位人質說實話還是說虛話,畢竟他這人從不輕敵。
很快,系統就彈出了蘇亦評估結果:
武力值等級:-
透明人一愣,怎么等級是-,這是什么等級?
加載了一會,系統蹦出了等級評語:
從未見過如此低下的武力值,無法找到與之匹配的低等級。
評定描述:他病弱的身軀風一刮就會倒,腳指頭撞到床腳可能都會暈倒,需要非常精心的照料和保護才可能存活。
“……”
透明人怔了半秒,接著爆發出豬叫般的狂笑聲:
“哈哈哈哈!你這人也太逗了,難怪猶大不請你當軍師。”
蘇亦:?
眼前這個人質實在太過弱小,透明人完全不放在心上了,直接跟蘇亦說了實話:
“[驚悚劇本殺]里存在backdoor,我很確定。
“當初建立這個虛擬世界的時候,領導者000負責出錢投資,001則負責技術架構。
“哦,我說的是初代001,被你們猶大殺死的金發是垃圾二代001。”
透明人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美滋滋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他抓到的這位精靈人質非常弱小根本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腦子卻又很靈光,正好可以為他所用。
同時,這位精靈武力太弱已被猶大當成犧牲品,而他加入過叛徒猶大的團體,即使想要倒戈,領導者000的Thriller團體也不可能再容得下他,兩個陣營都沒有屬于這位弱小精靈的位置。
這樣的處境正正好,透明人決定收這個弱精靈當自己的小弟,不然他孤身一人要在[領導者000]和[叛徒猶大]兩個陣營中周旋,實在是有點心累。
既然拿別人當小弟,那他這個做大哥的總要說出點實際情況,才能讓這位小弟幫上忙。
反正這位小弟這么弱,要是有什么反骨,除掉就是了,根本不足為懼,于是透明人毫無防備地向蘇亦和盤托出:
“我和初代001現實里是朋友,當年我們都在一個研發團隊,知道Metaverse吧?我們主要就是做元宇宙這個概念的相關技術開發。”
蘇亦面上裝作愣愣地聽著,實際拉長耳朵提高警覺,透明人是極少數知道當年情況還愿意訴說的Thriller,錯過這個機會,恐怕就再也聽不到了。
“一開始,誰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透明人說著,聲音變得有些唏噓:
“我們想著,最多做到能實現全息游戲那種程度就行了,可以更好更逼真地打游戲,然后出一款火遍世界的電子產品,大賺一筆!
“但誰也沒想到,最后開發出來的技術,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恐怖。”
第149章 創世界之初
按照透明人所說,蘇亦大致理出了[驚悚劇本殺]構建的全過程。
初代001團隊最初的目標是致力于制作全息游戲,所以一直在探索如何提高人類的腦波導入率,提升在虛擬游戲世界里的真實感。
經過多年的改良研究,最終他們團隊開發出了一項技術,從理論上能夠實現將人類的全部大腦儲存和腦波信號完全導入,并通過AI等高端數字技術架構出一個全新的虛擬世界。
這種技術已經不僅僅是能做全息游戲這類娛樂產品的程度了,這已經是在探索人類生命的另一種延續方式。
如果這項技術能夠完全實現理論上的情況,并得到大面積的推廣,也就意味著這個世界上將不再存在[死亡]這個概念,人類儲存在大腦中的記憶、精神思想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現于數字虛擬世界,并得到永存。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很激動。”透明人說。
然而就在初代001要準備公開這項研究成果時,他們收到了一筆巨款投資。
對方要求繼續研究,直到能將這項技術完全投入現實應用,并派發了一個人類醫學腦科研究團隊,共同開展合作研究,全員簽訂嚴格的保密協議。
透明人:“這項技術的應用困難主要集中在腦科生物技術,我們的計算機技術已經開發到完備了,所以后期那個腦科團隊負責了大部分事宜,我們團隊有了新的任務。”
蘇亦猜到了,那位神秘投資人應該是要求初代001的團隊建構出一個能夠儲存大量人類并長期維持生活的[虛擬世界]。
而另一邊的腦科團隊,估計最終研究出了超導大腦,利用數學去人群中篩選具有這類特殊大腦的人才,當成降低折損率的材料來實現這項技術的現實應用,讓這世上位高權重的極少數人享受跨越生死的特權,不斷替換“重生”到健康人的身上。
“最初建立的虛擬世界其實…并不像現在這么,驚悚。”透明人說,蘇亦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這個人對初代001的懷念:
“001最早以前是開發游戲的,還從來沒有開發過這種真正讓人類長期生存的世界,他有些忐忑。
“他的想法是,既然是人為構造的虛擬世界,那至少應該讓人們在里面過得幸福一點,造一個現實里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所以我們收集了世界各國人民的幸福生活暢想,最終創造出一個人人都能輕松自在的天堂世界。
“我們設置了非常充足的物質代碼條件,人們在這里不需要上學、不需要上班,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套房子,也無需貸款,不必負債。
“那個世界有無盡的空間和物資,人一生的時間都屬于自己,可以發展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也不會遭遇任何病痛折磨,甚至怎么吃都不會發胖,因為根本沒有生物結構,大家都是一行行快樂的代碼。我們想不出這個世界有什么不好。
“但很奇怪,這個世界不到五十年就崩潰了。”
蘇亦:“50分鐘?”
虛擬世界的一年等于現實里一分鐘,這個時間軸原來從那么早的實驗時期就設立了。
“對。”透明人提起來也有點懊惱,“不到50分鐘,連一個小時都沒撐住。”
蘇亦張了張口,他的下一個問題一下子變得有些尖銳:
“活人實驗?”
第一個天堂世界崩潰,說明從那時候起,就已經有活人的腦電波被拉入虛擬世界,被迫參與他們的實驗計劃。
透明人不說話,以沉默作答。
過了一會兒,他不以為意地說:
“你知道這世界上,每年有多少植物人?有多少長期癱瘓在醫院根本沒辦法維持自我清醒的人?”
蘇亦搖搖頭,套在頭上的黑色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響。
“數不勝數。”透明人道:
“只要在醫院的儀器上稍微動點手腳,現成的腦波就能導入虛擬中做實驗,根本沒人發現,而且……”
透明人發出了一聲嘲弄的聲音:
“說句難聽的,真癱在醫院里成為植物人,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過來,對家人也是一種負擔,進了虛擬世界有了時間差,很快就能在現實里腦死亡,他們家里人哭一場,心里其實暗暗都松口氣,人都是很現實的。”
這回換蘇亦不說話,以沉默作答,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拋棄他的親生父母。
因為先天心臟病把他丟在河邊,希望他能被漲上來的河潮淹死。
蘇亦已經很多年沒有想到這件事了,他被福利院院長撿回去,又被企業家王肅仁收養,一直活到現在,十九年來從來沒見過、沒想過去見自己的父母。
他對他們的行為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很難以形容,只是偶爾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心里會有些悶悶的,像被堵住了一樣。
下一秒,蘇亦在心里聽見車輪刮擦的聲音,他一下子想到那條危險聳立的雪山公路,白夜拋下生死不顧一切地來找他。
那些成為植物人、難以自我蘇醒的病人,也像他的先天心臟病一樣,確實會給家里的經濟情況帶來負擔,興許有家里人在心底盼著能早日解脫,能丟掉這個討人厭的包袱。
但是,這世上也會有少數真的很在乎他們的人。
如果這些人知道自己很在乎的親人、很重要的人、即使癱在病床上也愿意一直細心照料的人,被當做某種實驗品,被莫名其妙扔進一個虛擬世界,由于時間差的關系,在現實里50分鐘后就立刻腦死亡了……
他們會怎么想?會有多憤怒?
任何人的生命都不應該被輕易地剝奪。
這個大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刀子沒有挨到自己身上,依然覺得無關痛癢,而蘇亦很清楚,這個道理不僅僅意味著尊重生命與人類道德,還有更深的一層保護:
這種剝奪一旦開始,就不會有盡頭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幸免。
一開始只是拿植物人的腦波來做實驗,試試看構建的虛擬世界能不能穩固,作為健康的、強大的、世界頂尖的計算機技術人才,包括透明人在內的初代001研發團隊,根本不會跟這群癱在床上的病人共情。
從透明人說的話就能看出來,直到此時此刻,他對這些曾經犧牲掉的植物人腦波試驗品也根本沒有什么歉意,他在意的依然是:
他們001團隊好心創建的天堂世界竟然這么快就崩潰了!
“沒辦法,完全幸福的天堂即使在虛擬世界也實現不了。”透明人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對人性的無奈,他說:
“第二次,001只好改了下方向,大體上完全仿造現實世界的規則的體制,只是稍微改良一下物質條件代碼,讓人們在現實基礎上過得稍好一點。
“考慮到第一次失敗也有可能是植物人或者說病人的腦電波本身有問題,所以第二次實驗的時候,加入了不少健康人的樣本。”
透明人說這話時,就像做科研時考慮變量一樣的語氣,蘇亦輕聲問:
“從哪…能收集到那么多人?”
健康的人,比病人要更難獲取。
沒想到透明人聽了發笑,直截了當地說:
“你猜猜全球每年失蹤的人口有多少?
“失蹤且沒什么家屬來找的,還有流浪的人,密密麻麻多到數不清,每個國家每個地區,遍地都是。”
如果每個地區都只零星挑選幾個,根本不可能會被現實中的警察等其他勢力察覺到異常。
而這群失蹤流浪人口中,有不少青少年、青壯年,他們都擁有健康的生物體格。
蘇亦抿著唇,保持緘默。
這些失蹤的健康人,興許因為社會原因、家庭原因,走上了一條不那么好走的道路,成為社會的弱勢或者邊緣人,連來找尋的人都沒有,不幸被抓走成為了實驗品。
最初,是植物人病人,然后是健康但邊緣的失蹤人,再往后會是什么?
然而直到這一步,也沒能引起當年001團隊的共情和警惕,因為這些失蹤人口跟他們這些世界頂尖人才,日常生活的狀態實在是差距太大,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根本無法想象有一天相同的命運可能會降臨在自己頭上,還在鉆研第二次實驗的虛擬世界。
蘇亦在心里猜測,這次失敗估計要比第一次天堂世界還要快。
果然,透明人道:“第二次的虛擬現實畢竟跟真正的現實有細微差別,這種差別一時半會看不出來,但積累到二十年三十年之后,生活在虛擬世界中的很多人都覺醒了,意識到這個世界很不對勁。”
第35年的時候,第二個世界宣告崩潰,這次在現實里只維持了35分鐘。
透明人說起這個的時候,有些嘆息,像在惋惜自己曾經參與設計的作品失敗了。
而蘇亦只聽得心驚,這種失敗,是建立在無數人的尸骨之上,每一次世界崩潰,都意味著無數例不為人知的腦死亡,被導入虛擬世界中的人們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這次失敗之后,001覺得自己遇到了瓶頸。”透明人道:
“我那時感覺他…其實有點不想繼續干了。”
第150章 初代001
初代001把之前兩個世界的架構代碼和方案全部整理好,遞給那位投資人,并提出退出的想法。
蘇亦心里聽得搖頭,那時候才想要抽身,太晚了。
這位投資人就是現在Thriller的領導者000,現實中的身份地位也是難以想象的龐大,不可能讓核心技術人員001就這么走,并且在一開始估計就設立好了預防措施。
保密協議,蘇亦腦海中跳出這四個字。
果然下一秒,他就聽見透明人像念臺詞一般,念出他腦中想好的劇本,罵道:
“000那個逼崽子!在我們當時簽的保密協議上動了手腳!他的律師都他媽世界人精,擬出來的合同跟泥鰍一樣鉆法律空子!
“當年乍一看沒問題,我們核對后就簽了,誰想到要退出的時候全都是問題!如果001那時候撂挑子不干,就屬于違約行為為,而一旦違約,我們將面臨高達數億美金的違約賠償金!”
——但只要繼續做下去,維持現狀,每天睜開眼就有數不完的錢進賬。
他們依然是世界最頂尖的高新技術人才團隊,享受最好最棒的資源待遇。
被阻斷退路后,001不想平白無故賠那么多錢,也不想惹上官司招惹背景很深的投資大佬,想了想,他只好繼續做自己的技術工作。
而神秘的巨佬投資人000,在看完初代001的前兩個虛擬世界架構方案后,只說了一句話。
透明人:“我想,可能就是這句話,徹底改變了001。”
蘇亦感覺到透明人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不像之前敘述活人實驗那樣輕描淡寫。
這一定是一句很重要的話。
據透明人的描述,當年,001看見這位神秘投資人坐在落地窗邊,簾子拉起了,只留下一線光,正好照在他的方案上。
房間里響動著唰啦、唰啦紙張的聲音,投資大佬翻了兩眼這方案,發話:
“你知道為什么你創造的世界都失敗了嗎?”
面對惹不起的甲方金主的質詢,初代001很老實地搖搖頭,一副等待指點迷津的乙方模樣。
唰啦,兩疊厚厚的方案被退回來,001伸手去接,就聽見對這位財力背景都深不可測的神秘人笑了一聲。
那笑很輕、也很輕蔑,云淡風輕地說:
“因為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不配過這么好的日子。”
001拿著自己設計的方案,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神秘投資人要求他改變設計思路,不要試圖去讓所有人過得幸福,而是要讓人過得痛苦。
要讓人們時刻生活在“幸福快樂稍縱即逝,痛苦焦慮橫亙一生”的狀態里,多參照現實世界,要架構出森嚴的框架和社會規則。
“你要是不理解,就回頭看看你以前設計出的游戲。”投資人000道:
“普通玩家進入游戲,整個成長路線都是你們這些架構師安排好的,會遇到哪些氪金點你們也都設置好了。
“你再抬頭看看現實,普通人的一生也都是被安排好的。從小學習考試、長大找工作、買房還貸、結婚生子、養老生病,死亡,孩子再重復上述過程。這一生該怎么過,每個階段都有既定的規則和評判標準。
“而你之前設置的理想世界,看起來是很幸福,可是很散漫,太自由,普通人都不知道該怎么活。
“你得讓人有活著的目標。為了積分、為了道具、為了排位等級,或者為了考試、為了工作、為了孩子。你要讓他們遵循著規則,從痛苦中掙扎著去追求自認為的[幸福],而不能讓他們無條件直接獲得幸福,懂嗎?”
001不懂,他可以安排玩家的成長路線和氪金點,那只是一個游戲,但他不能安排一個人的一生,他不是上帝。
“你覺得什么是上帝?”投資人000傲慢道:
“從古至今人類社會的所有規則和整個國際秩序,都是由一批少數人決定的,剩下的人只是在遵守規則而已。
“現在的你,不是遞交一兩個工作方案的問題,我是給你創造了一個由你親自制定規則的機會。
“這不同于以往你做的那些什么游戲,擺在你眼前的,是一個依托于技術而真實存在的虛擬世界,你比誰都清楚,這個技術就像當年的互聯網,是真正能改變人類歷史的新技術。
“而這個新世界將要如何運轉,現在由你來決定。
“在那批極少數人的位置中,你將會有不可或缺的地位。”
“當然。”巨佬投資人換了個語調,“如果你執意想退出,我也不是那種非要扣著人不放的老東家。
“你和你的團隊放棄對現有技術的一切所屬權,我可以不追究保密協議上的違約金,公司會按工作年限給你們發放離職補償金。”
001唰地捏緊了他的方案文件。
他和他的團隊為這項技術開發付出了十幾年的心血,開發出如此逆天的技術,就給他們發點補償金?
要是真到這一步,索性直接撕破臉,全部公開好了!
他的想法幾乎立刻被看出來了,000開口,年邁的聲音幽幽道:
“如果你一時大意,向外界公開了這項技術,毫無疑問那就違背了我們的保密協議,新聞或許會記住你的名字,但你將面對我的律師團隊,和天價違約金。”
初代001不卑不亢道:“歷史也會記住我的名字。”
投資人000呵地笑出聲,蒼老的聲音充滿了譏諷:
“你太天真了孩子,歷史從來都是由擁有話語權的人來書寫的,沒有話語權的人,最多成為一時的新聞。
“你如何向大眾證明這項技術完全由你們團隊自己開發?大眾為什么相信你?
“你放棄一切、背負天價違約金、冒險公開的結果,可能就是成為大眾茶余飯后的談資,媒體喜聞樂見的小丑,輿論戰不是誰都玩得起的。多年以后,提起虛擬技術之父,只會是我,或者我的公司,或者我扶持的公司掌門人,不會有你的名字。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只是因為你擔心自己演不好上帝,值得嗎?”
001沉默。
蒼老的聲音像魔鬼一樣響在耳邊:
“孩子,你在規則中活得太久,且一直是優秀的佼佼者,突然之間,什么規則都沒了,整個世界完全由你制定規則,一時會有心慌也很正常,習慣就好。上帝,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有些位置,你沒能把握機會上去,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而那個位置并不會空著等你,不是你,也會是別人。”
“走到今天這一步了,真的舍得這樣放棄嗎?”
初代001久久地沉默了。
他雖然不太能茍同投資人000的設計理念,但他確實不甘心就那樣放棄。
“幸好001當年沒干傻事。”透明人說道。
蘇亦想到現實世界里,在街上買牛肉三明治就遭到槍擊的白夜,最后在雪山公路上被警車和直升飛機追殺。
初代001如果當初執意要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離職金違約金的問題,估計連公司大門都沒能走出去,就被000叫人處理掉了吧。
001整個團隊知道了那么多,000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向媒體公眾開口的機會。
最終,初代001按照投資人000的意見,參考以前創作的懸疑游戲,和團隊一起設計出了[驚悚劇本殺]。
[驚悚劇本殺]中有各類高低等級的副本,玩家之間也有森嚴的等級制,被淘汰掉的玩家會成為觀眾,觀眾無法再下副本賺金幣,也無法再升級,只能在自己的土洞里等死。
不過觀眾可以通過直播間審判參與副本的玩家,可以隨意辱罵攻擊玩家,以發泄他們卑微生活的不滿,而作為新人玩家,會被觀眾踩到泥里去。
新人玩家只有不斷地下副本,才能掙到錢、掙到房子,掙到生存的權利,只有不斷地變強,才能贏得觀眾的尊重,成為受人吹捧的大神玩家,甚至可以購買稀有道具,隨意擊殺直播稍間出言不遜的觀眾,享受高高在上的爽感。
除此之外,在這個世界沒有其他更好的生活選項。
而成為這種大神玩家,在蘇亦眼中也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一切都只是受人操控的虛擬世界罷了。
不過大神玩家中也依然存在真正的佼佼者,歷經無數副本,囤積了豐厚的金幣與其他觀眾玩家的崇拜,也依然不忘初心想要回歸真正的現實生活,能聰明敏銳地發現[驚悚劇本殺的]的異常,同時擁有強大的抗爭意志。
對于這樣優秀的人類靈魂,強行留在[驚悚劇本殺]世界中會成為變數,對此,001與000共同商討出了一套解決方案:
設置雙重結構,在[驚悚劇本殺]中沿用第二個世界方案,[虛擬現實]。
所有玩家進入虛擬世界后,首先會在在第1層[虛擬現實]中清洗記憶,并讓他們以為自己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然后再拉入[驚悚劇本殺]。
這時,受到強烈血腥副本沖擊的玩家,會格外懷念當初那個生活甚至還有點壓抑的[虛擬現實]世界,平平淡淡才是真,這樣的想法會在他們心中不斷深化。
除了天生嗜血好殺的人,大多數人類還是向往能夠回到平穩安定的現實生活中去,而他們這時懷念的所謂現實生活,已經是[虛擬現實]世界,這樣的懷念濾鏡能夠削弱[虛擬現實]世界與[真實現實]世界的違和感。
當大神中的佼佼者在[驚悚劇本殺]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心愿,回到現實生活中,擁抱著自以為真實的親人與愛人,這層懷念濾鏡就發揮了作用,他們會覺得[虛擬現實]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親切,讓他們倍感珍惜。
即使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中的少數人察覺到了一些違和因素,也不敢真的確認,因為他們為了回來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不敢再相信這一層世界,依然是虛擬世界。
人類最缺乏的品質不一定是聰明,而是勇氣,有面對殘酷真相的勇氣,有即使看清了生活的絕望,也依然敢于反抗的勇氣。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有那么一兩個,及時處理掉就是,不會引發大規模反抗從而導致世界崩潰。
這樣的兩重世界架構,相當于雙重保險,再加上系統的監管、與現實中的時間差,人一旦被拉入虛擬世界,就幾乎不可能活著逃出來了。[驚悚劇本殺]過七十年,即使正常老死,現實世界也不過就是70分鐘,生命就將宣告腦死亡。
001看著自己一手架構出的虛擬世界,覺得每一行代碼都透著絕望。
[驚悚劇本殺]試運行的時候,雖然單個副本的玩家死亡率較高,但很神奇地并沒有出現大規模自殺抗議,和反抗[世界]本身存在的軍團。
絕大多數存活下來的玩家在較短時間內就適應了[驚悚劇本殺]各種變態規則,人們在既定規則中尋求生存,并利用這些規則去壓迫剝削同類,尋求躍遷升級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這個世界終于沒有像之前兩個世界那樣崩潰,001成功交付了他的成果,宣告實驗成功。
投資人000對這個完全依照自己理念設計出來的虛擬世界感到非常滿意,給了全體技術人員一筆相當豐厚的年終獎。
001感覺到不舒服。
剝奪植物人腦波的時候,他無動于衷,導入失蹤人口時,他依然覺得離自己有些遙遠,而到了交出[驚悚劇本殺]的這一刻……
初代001回想著投資人000說他前兩個設計的世界之所以失敗的原因,他終于開始思考,自己在這位神秘的投資人眼中,真的是屬于這世上制定規則的極少數人,還是那個“不配過得太好”的絕大多數人?
“初代001死前,親口告訴過我。”
透明人的目光看向延伸的鐵軌,說:
“他以前像上帝一樣創造這個世界的時候,曾偷偷留下了backdoor,以防萬一。”
蘇亦一聽就立刻從中找到了疑點:
“如果真的有backdoor,他為什么…還會死?”
“不知道!”
蘇亦聽出了透明人的懊惱和悔恨,他緩了會兒說:
“那是我和001的最后一次見面,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那個垃圾二代001替換了。”
蘇亦默默地想了想,初代001說的是他留下了backdoor,并不一定指的是自己擁有backdoor。
backdoor可能設置在[驚悚劇本殺]的某個特殊位置,需要達成某些條件才能找到,就像尋寶藏那樣。
“除了你之外,還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初代001留下backdoor的事嗎?”蘇亦問。
“沒了吧。”透明人說,“當年團隊里的人就剩下我了,他只能跟我說。”
蘇亦:“其他人呢?”
“死了。”
透明人沒有說怎么死的,也不愿說的樣子,但蘇亦敏銳地感覺到,Thriller之間果然也有激烈的利益斗爭。
初代001及其團隊最開始只是技術員,雖然投資人000在之前承諾過要給001少數人的位置,但依照000這種人的個性推斷,蘇亦覺得000應該更希望把這些技術員用完就丟。
古代皇帝建造陵墓,建完了為防止工匠泄露選址,也會將所有工匠坑殺在陵墓中。
但001不僅沒有被丟掉,反而一路做到了Thriller領導層的位置,跟投資人000平起平坐,直到被二代001替換,才死亡。
初代001和000的團體明顯是互相不對付,從透明人之前的敘述看,初代001也不認可000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理念,蘇亦感到奇怪,既然如此,初代001為什么還會成為Thriller?
以前是被拿捏的技術員,可以說處于被動比較無奈,但后來既然已經坐到了領導層的地位,初代001完全可以跟000撕破臉對著干,去把這項技術向大眾公開也完全沒問題。
“他公開不了。”
透明人說道:
“他女兒出過車禍,他利用這個技術給他女兒換了健康的身體,而另一個小女孩的腦波被導入虛擬世界,沒多久就死了。
“不僅是他,我,還有其他Thriller,都回不了頭的。這也是我為什么猶豫,我作為跟著初代001的人,現在沒法那么毫無芥蒂地去跟000表忠心,000那家伙也不會信任我。
“可我也沒法完全倒戈向叛徒猶大,那家伙感覺是要毀滅整個虛擬世界,這跟我的利益立場完全不符。”
確實正打算“毀滅世界”的叛徒猶大蘇亦,故意弱弱地在透明人面前提問,以便打探更多的信息:
“那,初代001后來…為什么還留著這個backdoor?”
在蘇亦看來,早期的技術員001,在建造[驚悚劇本殺]時心中不安,留下backdoor以防萬一,這是很正常的心態。
但后來幫女兒換身體、已經開始享受超越生死特權的領導者001,完全成為了Thriller的立場,那時應該會毀掉這個backdoor。
可他依然留下了這樣的東西,甚至在死之前,特意告訴了曾經同在一個團隊的透明人。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態留著backdoor的,這玩意太致命了!”透明人道:
“就算我們這波人和000他們再不對付,也是同在一個立場的Thriller。我那時問他怎么敢留這樣的致命漏洞!又想問他具體是什么樣的backdoor?001就不愿意再回答我了。”
蘇亦沉思著,也就是說,初代001到死為止,哪怕對著隊友透明人也沒有完全信任,并沒有準確交代出backdoor的具體位置。
如果說出來了,這位透明人Thriller指不定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關掉它,或者肆意利用它。
現在已經沒人能知道001當初的想法,興許,這位曾經像上帝般創世界的初代架構師,最終還是愿意給這么一個絕望的虛擬世界留下一點希望,希望backdoor能被真正需要它的人開啟。
蘇亦在心里盤算了一番,初代001生前只跟這個透明人提起過backdoor的事,想要獲得bakcdoor的線索,還是要從透明人這里下手。
或許001在生前最后一番話中暗示過什么,而透明人笨得聽不出來。
人質蘇亦決定繼續套透明人的話,他輕輕弱弱地說:
“你是當年001團隊里僅剩的隊員,他又在死前特意跟你提起backdoor,我想,這不會是巧合。”
這番話倒是說到了透明人的心坎上,蘇亦故意順著他的心意說:
“或許,001不是不愿意跟你說,而是出于某些禁制…他沒法開口直接告訴別人backdoor的具體信息,所以只能悄悄暗示你。”
透明人覺得這話順耳,這說明初代001其實還是很信任他的,心中越發覺得這話有道理,這個聰明但超弱的小弟還真是沒白收。
蘇亦悄悄觀察對方,最后輕聲對透明人循循善誘:
“你還能回憶起來001當時說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