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八月初的清晨, 當新聞推送彈出時,池曦文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動物保護法提案確認立法,即將進入全國征集意見階段。”——簡潔的標題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池曦文放下手中的資料, 他凝視屏幕片刻, 屏息靜氣,心中卻翻涌著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對于投入保護動物事業的每一個人來說,這一刻無疑是多年努力的曙光!
推送一出,醫院的氣氛立刻不同了。他的同事們紛紛發出朋友圈動態,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歷史性的時刻!”
“每一位動物保護工作者的心血終于要被正視。”
“我靠!!!!!我看見了什么!!!!感謝祖國!!”
新聞和消息被廣泛傳播, 屏幕上擠滿了無數條轉發和評論!整個圈子突然間沸騰了, 每個人都在為這一消息而振奮!
手機再次震動,池曦文低頭看到鄭教授的來電。他迅速接起電話,鄭教授的聲音難掩激動:“小池,立法程序已經啟動了,但從提案到正式生效還有很多環節。接下來, 立法機構會征集公眾和專業領域的意見。這段時間,需要我們在動物醫學和保護領域提供更多實際支持,這至關重要。”
“我也沒想到會這么快。”池曦文深吸一口氣,點頭應道,“教授,我會全力以赴。”
電話那頭,鄭教授沉默了片刻,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欣慰:“這些年來的努力, 終于讓全社會開始正視動物保護的問題了。我還想著臨死前能不能看到……真沒想到這天這么快就到了。”-
自從動物保護法立法提案確認以來,池曦文的工作節奏略有緩和。這件事仿佛讓他肩頭的壓力放松了不少。就在上周, 鄭教授特意批了他一周的假期以表慶祝。原本池曦文計劃在家整理一些研究報告,沒想到剛踏入家門, 梁越就把手機放在他面前:“秘書幫我訂好了航班,今晚我們飛去肯尼亞。”
池曦文一愣,愣愣地看著梁越:“啊?”
“啊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去么。”梁越低下頭,目光很深,“文文,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看看那片草原,這次我陪你。”
池曦文還沒緩過神來,拉過他手機一看:“今晚啊……等等,梁越,我還沒有收拾東西,還有四五個小時就起飛了,這也太著急了。”他撐著額頭,感覺跟做夢一樣。
“現在收拾吧,馬賽馬拉天氣炎熱,我幫你收拾衣服。”梁越已經非常干脆地打開了衣帽間門,拉出了行李箱,問池曦文:“要多少寸的?”
“小的,小的就好。”池曦文認命地嘆了口氣,一邊迅速地翻找衣物,一邊心中仍有幾分茫然。這個決定雖然來得快得讓人措手不及,但他心底那股重返草原的渴望也因為這兩張突如其來的機票而躍躍欲試。
翌日清晨,上午九點半,經過漫長的飛行,飛機終于落地。
陽光灑滿機場,晨光透過大窗戶灑落在兩人身上,映出他們的剪影。池曦文穿著一件淺色的短袖襯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修長的手臂。他的頭發微微凌亂,帶著長途飛行后的些許倦意。
梁越則站在他旁邊,一身簡單的黑色T恤,墨鏡掩住了那雙深邃的眼睛,五官分明而立體,薄唇微微抿起。
兩人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遠處便看見池曦文在基地時的老同事Alex教授已在出口等候。Alex戴著一頂寬邊帽,笑容溫暖,臉上滿是陽光洗禮后的健康色澤。他開著一輛老式吉普車,車身上殘留著許多風塵的痕跡,顯然已在這片土地上馳騁多年,車窗四周用鋼條保護著。
“教授!”池曦文上前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和對方擁抱,隨即轉身將梁越介紹給他:“這是Alex教授,是國際知名的生物學家。”
梁越對叫“Alex”的人有點意見,拉下墨鏡,禮貌地輕輕一頷首:“您好。”
兩人坐上車去,老吉普的后座樸素而簡潔,座位的皮革已磨損得泛白,散發著淡淡的陽光味道。
池曦文則對Alex介紹梁越是未婚夫,他有點驚訝,從后視鏡里看兩人,然后笑了笑:“未婚夫?那就是快結婚了,Shawn,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池曦文還沒說話,梁越就回答了:“或許是明年,打算來肯尼亞辦婚禮。”
昨晚上兩人討論過這件事,梁越意識到這里對池曦文的特殊性,提了出來,池曦文也同意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是在這里,在加州也可以。”池曦文喜歡加州的海,也喜歡馬賽馬拉的草原。
和Alex聊了會兒天后,池曦文坐在車內,眼神隨著窗外的景色微微變換,臉上漸漸露出些許松弛的神色。
吉普車沿著坑洼的土路顛簸而行,窗外漸漸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開闊的原野與連綿的山巒。廣闊的天空與無邊的草原在地平線上相接,偶爾還能看到成群的長頸鹿悠閑地踱步,或是斑馬在路旁低頭啃食青草。空氣中夾雜著青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氣息,帶著一種原始的寧靜。
旅程逐漸拉長,池曦文不自覺地靠在梁越的肩膀上,隨著車子的顛簸漸漸沉入夢鄉。
窗外的風景從城市的喧囂漸漸過渡到廣袤的草原,一望無際的黃綠色地毯鋪展至天邊,幾棵孤零零的樹木點綴在草原上,偶爾還能看到長頸鹿成群結隊地悠閑踱步。天空湛藍無垠,與地平線相接處,斑馬在泥路旁低頭啃食青草,空氣里混合著泥土和野草的味道。
當車子抵達馬賽馬拉基地時,池曦文微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梁越低頭看他的眼神,他揉了揉眼,梁越說到了,攬著他的肩膀下車:“還困嗎?”
池曦文打著哈欠:“唔,還有點……”
Alex將二人引到基地的住處,邊走邊解釋道:“Shawn,你以前的房間現在有其他志愿者在住。給你們安排了另一間房,條件簡單,不過很安靜。”
他們進入房間,迎面是一張雙人床,床頭放著一盞老式的煤油燈,墻壁上掛著當地風格的裝飾,窗戶外正好能看到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和遠處的草原。房間雖簡陋,卻干凈整潔,帶著一絲溫馨的氣息。
“這里已經很好了,謝謝您,Alex教授。”池曦文微微點頭,心中泛起溫暖的熟悉感。池曦文本來打算睡會兒的,誰知道下車后倦意就漸漸消失了。所以他們簡單收拾了下,休息片刻,池曦文便決定趁著下午的光線出去走走。
下午四點,兩人漫步于肯尼亞的馬賽馬拉平原,夕陽將一層金色撒在大地上,溫柔地灑在肩頭。廣袤的草原上,風輕拂過,將空氣中的塵埃與青草的氣息一同帶入他們的呼吸。
不遠處,一頭年輕的獅子驟然出現,矯健的身影在低矮的灌木叢間跳躍。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它已經猛地朝池曦文撲了過來。梁越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保護他,但池曦文已快速抬手阻止了他,同時大聲喊道:“不用緊張!”
大獅子直接撲倒池曦文,用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懷里蹭著,那神態竟帶著幾分撒嬌。池曦文抱住它的脖子,輕聲笑道:“他認得我,不會傷害我。”
他拍了拍這只年輕的獅子的肩膀,而Luna則像個巨大的貓咪般蹭得更緊。
梁越站在一旁,臉色鐵青,望向四周,四周人都只是在笑,仿佛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認為這頭獅子斷然不會傷害池曦文的。然而梁越卻不認同,他的臉色仍未完全放松。這樣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這家伙沒意識到自己多大了,還真當自己是只小貓咪嗎?”
對他而言,哪怕是再親密的“舊識”,獅子終究是獅子,他無法輕易放下戒備。
梁越正要上手,年輕獅子忽然扭頭,發出一聲低吼。池曦文一把按住Luna的腦袋,“噓”了一聲,安撫地對它說:“是家人,是我的家人,Luna,他不是壞人,你不用緊張。”
Alex教授對梁越搖頭:“嘿,Leon,別上去了,母獅的領地意識很強,他們只是在敘舊。這只獅子可是他從小帶大的,連它出生的時候Shawn都在旁邊幫忙接生呢。”
池曦文笑著點頭,摸了摸Luna的頭頂,眼神溫柔:“那時候它還只是一團小毛球,現在可厲害了,帶著它的家族稱霸這一片草原呢。”
梁越:“……”
他好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只是非常緊張地盯著獅子和池曦文敘舊的畫面。
陽光灑在池曦文的臉龐上,映出他柔和眼眸與微揚的唇角。他的黑發微微凌亂,因長途飛行后的倦意而有些松散,淺色的襯衫袖口隨意地卷起,露出一截線條分明的手臂。池曦文撫摸著Luna,眼眸流露出的不僅是溫柔,更是一種長久相伴的默契與信任。
如此平和、安寧。
池曦文抬頭望向梁越:“在這里的時光,真的有種不可替代的意義。我無論走多遠,回到這里,總覺得像是回家了……像是,第二個家。”
“我的第一個家是你給的。”他對梁越說,“第二個家就是這兒。”完全不用考慮別的,沒有太大的壓力,也沒有世俗的欲望。
梁越看著池曦文放松的姿態,他心中的緊張慢慢減弱,雖然始終不理解這種危險而溫情的互動,但他逐漸接受池曦文的選擇,半晌后說:“那我們以后也常回來。”
既然對池曦文這么特別,那梁越也希望自己可以參與他的回憶和現在。
草原的風溫柔地吹過,夕陽漸漸墜入地平線。
幾日后。
池曦文的假期快結束了,在回國前,梁越準備了一次特殊的極限項目。直升機盤旋在高空,緩緩前行,兩人在后座,池曦文穿著一套簡潔的跳傘服,貼身的設計顯得身形修長;與他并肩的梁越一身黑色的跳傘裝備,襯得肩膀更加寬闊有力。
梁越將手臂牢牢環在池曦文腰間,將他拉近自己的懷中。隨著直升機的艙門緩緩打開,呼嘯的風從機艙外灌入,帶著高空的寒意與一絲即將躍下的刺激。梁越俯身靠近,低聲在池曦文耳邊說道:“準備好了嗎?害怕么?現在不想跳了還來得及。”
“我沒有不想……我也不是很怕。”池曦文微微閉眼,腳底下的畫面他不敢看,但被梁越抱在懷里反而有些安定,他問,“是不是就像跳樓一樣?我以前想象過,但不知道是什么感覺。”
梁越輕笑,下巴壓在他的發頂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風聲驟然充斥耳畔,強烈的失重感瞬間讓池曦文的心臟跳到喉嚨口。他一開始下意識地緊閉雙眼,雙手不由自主攤開,感受著風的強烈沖擊。而梁越則牢牢地將他抱在懷里,控制著下降的角度與速度,臂膀有力而安穩,帶著從容鎮定,似乎任何風暴都不會撼動分毫。
隨著下墜的速度逐漸平穩,池曦文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風景變成一幅壯麗畫卷。池曦文的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的自由,他像是在天際間飛翔——無邊無際的草原鋪展在腳下,蜿蜒的河流像是大地的脈絡,緩緩流淌在廣袤的原野中;遠方的天空被夕陽渲染成金紅色,光線灑滿天地間,這一刻整個世界都歸于寧靜。
幾秒鐘后,梁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我希望,死亡的那一天,我們還能在一起。”
池曦文沒有聽清楚,風聲太大了:“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就在此刻,梁越拉動降落傘的開關,巨大的傘花在空中綻放,兩人瞬間被氣流拋起,重力減弱,風也緩和下來。
池曦文這回能聽見了。
梁越的聲音準確無誤地落在他的耳畔,幾乎是喊出聲的:“我剛剛說,我愛你,池曦文——”
池曦文微微張開嘴唇,無聲地回應著。他看不見梁越的臉,只能感受到他從身后環緊的雙臂和那濃烈的情感,就像跳躍著的火焰般,熾熱而無法抗拒。那份愛意在這漫長的自由落體中一點點地將他包裹,他的內心隨著風的呼嘯也被完全釋放,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了身后這個人。
“我也愛你。”池曦文的聲音極其細微。
梁越大概沒聽見,但又感應到了他的回應,所以手臂擁抱得愈發用力。
他們的腳終于觸地時,草原的廣闊與溫暖的陽光將兩人包圍,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彼此。池曦文的心臟仍在劇烈跳動,整個人像是還在空中懸浮著,未曾完全回到地面。他抬頭望向遠處的草地,夕陽的余暉灑在奔跑的野生動物身上。
他回過頭,迎上梁越的目光。梁越此刻神情柔和,溫暖的夕陽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年輕眉眼,英俊得像一尊雕塑。他的手仍牽著池曦文,不愿松開。這片大地是他們獨有的歸處。
“我愿意帶你去任何地方。”梁越垂首親吻他的嘴唇,“也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天堂或者地獄。”
池曦文抬首環住他的脖頸,說:“我也是。”
無論經歷過多少波折,自己似乎始終會重新回到這一刻的心動,仿佛在不同的時間節點上,一次又一次地愛上同一個人。像潮汐般恒久而不可抵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