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星將體失蹤的第七天東京進入了六月份, 氣溫還在逐漸攀升中。
此時距離同化之日還有10天，這10天對于總監會而言大概是難熬的，畢竟離同化之日越來越近但他們都還沒掌握住有關星將體行蹤的任何消息。
對比之下接了任務的三人倒是一如往常那般完全沒有壓力，該吃吃、該喝喝, 該應付時應付一下, 甚至中間時間還去兼職一下別的任務, 比如去救援出任務后就完全失聯了三天的庵歌姬與冥冥。
焦急得不行的總監會倒是給三人施壓過幾次，不過都被三人給忽悠著應付過去了。
不過, 瞳表面看著似乎輕松實際內心并沒有就此松懈下來, 因為她知道天元、星漿體和六眼千百年間三者的關系緊密相連，因果不斷，所以一直到那一天的到來之前她都沒敢真正放松下來。
直到6月10日，天元與星將體同化的最佳之日，同時也是滿月之日。
那一天天氣相當好萬里無云, 到了晚上時滿月的光輝在黑夜中更是皎潔得如同身處夢幻那般。
為了避免發生什么突發情況瞳那一晚直接留宿在了天內理子那, 而不放心她一個人的五條悟也跟了過來只留下夏油杰在高專里留意情況。
天內理子如今臨時住的那套公寓只有兩個房間, 瞳與天內理子一個房間, 黑井美里原本想把房間讓給五條悟但被拒絕了, 五條悟最后選擇留在客廳里守夜。
這一晚原本并不是個普通的夜晚, 但此時此刻卻與平時任何一個夜晚一樣普通而平凡。
“睡不著嗎？”在一起躺下后一段時間，注意到身旁的人輾轉反側的樣子瞳忍不住問道。
天內理子身形一頓：“抱歉，是不是吵到瞳睡覺了？”
“沒有，我也沒睡著。理子是在緊張嗎？”
“……與其說緊張不如說興奮吧, 我曾經想過無數次同化的這一天會發生什么事，但卻完全沒想過能有這樣的結果, 讓我總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瞳輕笑了一下：“這只是開始，等這件事徹底過去了以后理子就只是理子, 一切都如以往那般，更自由，更幸福。”
“是呀，我相信瞳的話，一直都相信著的，所以按照我們約好的，我還要和瞳一起看很多很多場音樂劇。”
瞳無聲地笑了下，她沒有答話只是伸出手就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摸了摸少女的頭，輕聲安撫著：
“睡吧，就和平常那樣，一覺醒來后你會發現明天依舊是個好天氣。”
“嗯！那……明天早上讓黑井做蛋包飯吧，黑井做的蛋包飯可好吃了。”
“好呀。”
“那晚安啦，瞳。”
“晚安，理子。”
一番話后房間內再次恢復了安靜，只有銀色的月光在空氣中靜謐地流淌著，仿佛時光就此停滯下來。
瞳拿起枕頭下的手機看了眼，十二點零七分。
今天已經是6月11號了。
昨天就這樣過去了嗎？
她忍不住又看向天內理子，昏暗的視線中她看不清少女的睡顏，但聽著對方平穩又均勻的呼吸聲中她知道少女此時一定陷入美夢中吧。
充滿幸福與希望的美夢。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這都證明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啊，也一定會有意義的。
她掀開被子坐了起身，看著門口的方向猶豫了一會，最后還是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客廳里沒有留燈，就連窗簾也是拉得嚴嚴實實的不露一點縫隙，所以一走出房間瞳就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她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下想去開壁燈，不過剛走出幾步路她就聽到了細微的衣物摩擦的聲音，還有腳步聲，最后停留在她面前。
“怎么出來了？”五條悟握住她的手將她牽到了沙發旁：“睡不著？”
“悟不也睡不著嗎？”
五條悟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因為樓層高所以沒有路燈，但一輪滿月的光輝足夠點亮屋內的光線讓她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渾身籠罩在月華下的少年吸引了過去。
少年轉過了身，柔順的白發也被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月色，蒼藍的眸子在昏暗的視線中越發的明亮清透。
“還開著無下限嗎？會不會很累？”
五條悟重新回到沙發旁在她身邊坐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笑得一臉輕松：“既然說好了守夜當然不能松懈，而且瞳也太小看我了吧，就這么一晚上而已還沒我在桃鐵里玩99年累。”
“反倒是你。”他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女：“最近一段時間都處于緊張之中吧，現在一切都按照你計劃中那樣成功了還不能稍微安心下來睡個好覺？”
“因為有悟在才讓我更安心啊。”少女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笑意。
這話倒是把五條悟給哄高興了，他嘴角微微翹起整個神情都止不住飛揚了起來。
“這話倒是沒錯，雖然離你所期盼的標準應該還有點距離，不過放心，肯定不需要很久我就能掌握住你所說的那些。”
“什么？”似乎沒想到五條悟會突然提起這事瞳愣了愣，
“那本筆記上你不是那么寫的嗎？雖然介入星將體一事會導致與我伏黑甚爾的一戰無法進行也無法因為那場戰斗而覺醒反轉術式，但你卻相信本身就擁有極高天資的我一定很快也能倚靠自己領悟出反轉術式，就像之后領悟出絕對領域那樣，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他用著平靜的語氣將當時看到的內容敘述了一遍，垂眸看著沉默了下去的少女，像是個故意惡作劇的小孩他扯著嘴角笑了起來，還上手捏了捏她的臉。
“瞳是故意的，對嗎？”
他又一次重復了當時那個沒有問到底的問題，只是這一次他再也沒有轉移話題而是耐心地等待了下去。
瞳依舊靠在他手臂上沒有動，只是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十指對點著，看起來倒是一點都沒有被揭穿了的緊張。
沉思了片刻，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嗯，我故意的。”她輕快地答道。
故意將毛巾丟在了桌子上，故意留下了他，故意讓他給自己遞毛巾，故意洗了四十分鐘給他留夠了時間。
她是故意引導著五條悟發現那本筆記，而這一切早她在寫下那本筆記本之前就有這個打算了。
她謹慎的、精細的去策劃著每一步，又因為不知道自己這一路能走多遠，因為害怕自己未完成愿望就此先離開，所以她寫了那本筆記。
如何覆滅盤星教，如何避開夏油杰的死局，如何安置天內理子，如何收集手指，還有如何對付羂索……
一點一點又小心翼翼的將藏在曾經那個未來里的敵人與危險寫進那些計劃里，就是為了讓有一天如果她不幸先死去時那本筆記作為她的遺物能夠讓五條悟發現。她在那本筆記的封面上寫上了「遺書」二字，足夠吸引他打開去看。
她原本確實是這么打算，只是那一天五條悟的無條件信任終究讓她沒忍住提前將筆記本擺在他面前，同時也將她的一切都擺在他面前。
瞳當時已經做好了他會追問到底的心理準備，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直到今天反而在這種時候將這件事再次攤開。
大概率是跟筆記本里所寫的那些計劃有關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提前暴露筆記就是這一點不好，她許多的行動都用著鋌而走險的方式，如今這些被五條悟提前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頓追問更甚至是不同意吧。
果不其然，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五條悟伸手攬過她的腰將她直接抱到了腿上，然后扳過她的肩膀逼迫她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帶著他平時幾乎不會使用在她身上的強硬態度。
“既然是故意引導我發現的那么不妨把后面的事情也解釋清楚了吧。”
五條悟對于瞳身上那微妙的矛盾與違和感還有那些奇怪的言行在心底早就有了隱隱的猜測，如今那本筆記不過是將那個他不敢相信的猜測徹底坐實了而已。
驚訝嗎？那當然還是會驚訝，只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將所有的驚訝都消化完畢了。
好奇嗎？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是他也知道瞳身上有著「不能說」的束縛，也正因為這個束縛她才選擇用著這么迂回的方式來跟他坦白，所以在這件事上他也不會再問下去。
比起“未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五條悟顯然更在意眼下正在發生或者將要發生的事。
“你要見那群老橘子是想要做什么？”他開門見山問道。
瞳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只是抿了抿唇，似乎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告訴他。
“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到了，你是想對總監會那群人使用「傀言」對不對？不然你根本沒有理由去見那群老橘子。”
“……”瞳不由地嘆息了出聲，放棄了最后的抵抗：“是。”
見她承認的如此干脆五條悟突然就被氣笑了：“那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大的風險？不說到底能不能成功催眠如果一旦被發現的話你極有可能就被那群老橘子直接打上詛咒師的名稱處刑！”
“我知道。”她很平靜地接過話：“但這并不是完全沒有成功的概率不是嗎？只要有這個概率我就愿意一試。”
所以這個計劃被她放在了最后，也就是完成了前面所有的事情后，那時的她大概也很快要從這里離開了。
如果能成功那自然是最好的，失敗了也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提前離開了而已。
只是……她在筆記本里并沒有寫上她終究會離開的這件事，所以在五條悟眼里她大概是個做事不顧后果的瘋女人吧。
她的話果然讓五條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看著她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但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理由呢？如果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可以為你安排。”
“因為他們是你的壓力，也是你的束縛，我想讓你往后走的道路更自由平坦一些。”
這一直以來都是她對他的祈愿，然而在這件事情上她能做的實在太有限了，甚至在這個新的未來里她已經沒有跟他再見面的機會了，所以，她才會用著這樣不顧一切的方式為他鋪路。
她要站在那群老橘子面前，一遍又一遍地用「傀言」告訴他們——五條悟不是他們的敵人，也不準為難他。
很微薄，但她最后能做的大概也僅此而已了。
不過很顯然，五條悟本人似乎并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好意，甚至還很生氣，因為她明顯感覺到了放在她腰間上的那只手力度越來越大，就像是在向她宣泄著自己不滿的情緒那般。
“也不是不行。”瞪了她好一會后他突然改口了，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時候那般笑了起來：“我帶你去見總監會，如果成功那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失敗了那我就共犯了。如果真到這個地步我們干脆就把那群老橘子都殺了滅口然后一起叛逃到詛咒師吧，當詛咒師的話的確能自由自在許多，你覺得呢？”
“……”
瞳怔怔地看著少年說得眉飛色舞的神情，一時間她都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被氣瘋了而說出來的氣話還是真的在認真盤算著這些事。
不，按照五條悟的性格他真可能做得出來，所以……他大概率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點后她忍不住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在未來里身為老師的他是多么的閃閃發亮啊，有著堅定的道德底線與目標，也是許多人的救贖，她又怎么能夠讓他因為她而墮落成詛咒師呢？那樣的話這件事就始末倒置完全沒有意義了。
“我知道，我放棄就是。”她靠進他懷里最后還是妥協了。
“欸~真的嗎？”五條悟撩起她一縷發絲在手指間打著圈轉動玩著，語氣聽起來還真似乎有些失望：“可是我真的覺得這樣好像也挺有趣的欸，雖然可能要與杰當敵人了，不過我們跑遠點不和他見面也不是不行。”
“……我錯了，我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你別生氣，也不準再想了。”
“嘖，怎么就準你想不準我想。”他有些不滿地扯了扯手中的發絲。
須臾，他又道：“就那么好嗎？未來的那個‘我’，甚至讓你不惜做到這個地步？明明那么沒用居然被那句老橘子打壓成這樣讓你為我操心。嘖，未來的我到底在干嘛啊！”
她失笑：“哪有人這么吐槽自己的。”
“才不一樣呢。”
他張開手臂將她完全圈在懷里，既像是跟她保證又像是跟自己保證那般，一字一頓。
“反正我絕對不會像他那么沒用居然被那群的爛橘子打壓到那個地步的，絕對不會。所以我也不希望你為我做這種事。”
“……好。”她抬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那我一切都交給你了。”
她衷心地希望，這一次他能夠真正實現自己的愿望。
兩人緊緊擁抱著、相互依偎著，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這樣靠在他懷里睡過去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她從沙發上坐起時身上蓋著還五條悟的外套，而他坐在她身邊守了一整夜，直到太陽升起。
一晚上無事發生。
能影響整個咒術界穩定的天元同化之日就這樣過去了。
天內理子很高興，這種終于擺脫了桎梏她整整十四年的命運枷鎖的感覺是難以形容的，既愉悅而又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她已經死過了一次而后再次獲得新生。
瞳也十分替她感到高興，但她同時也知道這件事到這里其實并不算完全結束了。
同化之日是最為適合天元與星漿體同化的日子，并不代表天元同化一事就此結束，雖然并不清楚這段時期到底會維持多久，但短時間內天內理子和黑井美里仍是不適合出現的。
在這點上瞳與五條悟夏油杰有商量過要不要先把兩人送出國避避風頭，等過段時間再找個星漿體其實是被綁架的借口再‘救’回來。
然而這件事情還沒來得及實施起來瞳這邊卻先一步發生了突發狀況。
“夜蛾老師，你是說……天元大人要見我？”迎著夜蛾正道嚴肅的神情瞳雖然知道自己確實沒有聽錯但她還是又重復了一遍對方剛才的話。
“是，這是天元大人本人親自下的指示，他指名了想要見你一面。”
看著沉默了下去的少女夜蛾正道稍微緩和了一下表情和語氣，安撫自己這位一向都溫柔懂事的學生。
“天元大人的原話是想見見你，所以應該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用擔心。”
“是，我明白了。”
第92章
天元所在的薨星宮位于高專結界內的筵山麓, 爬上那條用成千上百座朱紅色的鳥居構造成的階梯，踏上通往地底約有四五百米深的電梯，再往前通過一條昏暗狹窄的甬道后視線才豁然開朗起來。
這里是薨星宮的主殿，也是如今日本國內主要結界的基礎, 等走下樓梯穿過大門, 抵達中心那棵巨大的樹根底部就能到達天元所在的地方。
那里有著與高專不同的特殊結界, 只有受邀請的人才能夠進入。
夜蛾正道只能將她送到這里，接下來的那段路則需要她一個人走下去。
天元大人要見瞳的命令是由天元本人直接下達給夜蛾正道再由他傳達給瞳的, 所以這事除了兩人之外誰也不知道, 因此也是他親自帶著瞳過來。
“天元大人就在下面等你，去吧。不用想太多，只是一次普通的談話而已。”他試圖安撫安靜了一路的少女。
“好，謝謝夜蛾老師。”
瞳朝他笑了笑，然后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她心里很明白, 這恐怕并不是夜蛾正道說的什么‘普通談話’, 如果只是普通談話又何必秘密指名要見她呢。
天元要見她大概率與「星漿體」有關。
天元通過結界術能夠觀察天下事, 所以她暗藏星將體一事大概率是瞞不住天元本人。再加上她破壞了天元、星將體和六眼三者之間的因果關系, 想來她在天元眼里肯定是個異端吧。
她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沿著樓梯一路往下行走最終抵達薨星宮的中心, 在那里天元早已經在那等著她的到來了。
眼前的天元與瞳在記憶里看到的那副怪異的模樣并不相同而是仍維持著普通男性人類的外貌, 這也就代表著此時天元的這副身體仍未到壽盡之日。
站在她對面的天元打量了她一眼：“狗卷瞳，這是你獲得這具身體時的名字吧。”他開門見山問道。
瞳面露訝異，她原以為天元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開口卻是連她的秘密都直接看出來了嗎？
“是, 看來天元大人已經看出來了。”
“畢竟能打破我和星漿體六眼這維系了上千年因果關系的存在定然不會是普通人，不過如今親眼見到之后才發現你的身份比我想象中還要讓我感到意外。”
瞳語氣平靜：“我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打破這段因果關系, 我只是救我想救的人而已。”
“那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難道你要為了一己之私而棄世間人類而不顧嗎？”
一頂大帽子往瞳的身上扣了下去，然而瞳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帶著少見的嘲諷：
“要說自私的話天元大人怕是多惶不讓吧，既然天內理子本人不愿意那又何必強迫一個十四歲的少女為全世界獻身？況且這個時代里并不是只有天內理子一個星漿體，你完全可以尋找其余自愿獻身的其余星漿體但你卻不愿意，想來你其實也沒有那么在乎這世間人類的存亡與安全。”
天元沉默了半響后嘆了口氣，但卻沒有反駁她的話：“也罷，既然她不愿意我也不會再強求。”
天元的反應讓瞳有些詫異，他的這句話是表示他對天內理子這個星漿體放棄了嗎？竟意外的好說話？
“那天元大人今天喊我過來只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顯然并不是吧。
天元踱步到了她面前：“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辦法回到這個時代，但你的肉身是這個時代的世界意識為你塑造出來的，這一點我沒猜錯吧。”
“是，你沒猜錯。”
“那你可知我的存在其實也早已與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融為了一體。”
“是，我知道。”有關這一點她也是從記憶里看到的。
“天內理子確實是這個時代里最適合與我同化的星漿體，然而我與她與六眼之前的因果關系能被你輕易打破除了除了并非這個時代的你強行介入這一原因外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瞳怔了怔，一個想法在她腦子里快速閃過，心臟也因此驀然加速跳動了起來。
“是因為……和這具身體有關系？”
天元頷首：“沒有錯，雖然你并非星漿體，但你的身體是世界意識捏造的恰好與我的存在完全契合，因此你的這具身體其實卻比任何一個星漿體都還要更適合與我同化。星漿體與我的同化能維持五百年，而你的這具身體卻能讓我維持更久，一千年、兩年前，甚至更久。這也是你能如此輕易打破這個因果的原因，因為你的存在已經足矣結束這段因果。”
“……”
少女的神情與大腦陷入一片空白，氣氛因此陷入一陣沉寂。
過了一會，天元嘆了口氣越過她身邊，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或許很難接受，我也并無強迫你的意思，在我這具身體還未——”
“不，我答應。”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少女冷靜的聲音打斷了。
天元轉過身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少女的意志居然如此果斷。
“我答應讓這具身體與你同化。”她朝他微微一笑又重復了一遍。
“……你應該明白同化的意義吧？”
“我知道，所以我才藏起了天內理子不是嗎？”
對于天內理子而言‘同化’是死亡與災難，但對于瞳而言，如果這具身體真的能夠讓天元進入如此穩定的狀態，那么或許沒有比這件事更讓她覺得驚喜與意外的了吧。
阻止羂索本來就是她回到這個時代的目的之一，而羂索的目標是進化后的天元，如果天元剛剛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話便意味著在接下來的一千年，兩年前甚至更久的時間里都不再需要星漿體，也不會咒靈化，也就相當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羂索都無法再行動了。
這具身體終究會隨著未來的變動而消失，但天元卻又與世界意識融為一體，確實能夠直接保存下這具身體，那么在她離開后這具身體不管是消失還是獻給天元似乎都沒有不同了。
所以沒有什么好猶豫的，只是……
“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有相對應的條件，天元大人覺得呢？”
天元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答應了下來。
“可以，那我們便立下束縛吧。”
第93章
東京的六月是個多雨的季節, 細雨蒙蒙打在庭院里正開的茂盛的枝葉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壹原侑子倚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搖著酒壺一副愜意的模樣，那只如同毛絨玩偶的摩可拿則臉朝下地趴在她身邊，仿佛睡死了過去。
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摩可拿的耳朵忽然扇動了兩下，但卻沒有其他動作。壹原侑子緩緩睜開搭慫的眼皮, 抬眸往院子的方向看了過去。
亞麻發色的少女撐著傘安靜地站在圍欄門口, 在接觸到她望過去的目光瞬間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按照之前的約定, 我來跟侑子小姐換取那樣東西了。”
壹原侑子站了起身走到她面前：“看來瞳小姐已經做好準備了？”
“是，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那我或許應該說聲恭喜。”
“謝謝。”
大概是早就料到了她會到來壹原侑子直接袖子中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陳舊發黃的布條包裹在盒子表面讓人看不清里面東西的模樣, 但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物品。
這個就是在記憶里看到的羂索從壹原侑子這換走的東西，也是五條悟清理干凈所有改造人后出現在他面前的東西。
是獄門疆，不會有錯的。
瞳從她手里接過獄門疆緊緊握住。
雖然當下天元不會再進化，天逆鉾仍留在伏黑甚爾手里沒有被破壞，但她也絕對不會允許獄門疆落到羂索手里的。
“獄門疆我收到了, 那么侑子小姐要收取的代價是什么？”
“代價嘛……”壹原侑子定定地看著少女淡然又堅定的眸子片刻, 揚唇笑了起來：“是記憶, 那段刻進你靈魂深處里屬于曾經未來的記憶。如何？”
少女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侑子小姐收取的代價總是能讓人為難呢, 不過……成交了。”
……
瞳的身影很快又從院子里消失了。
壹原侑子的唇角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目送著她離開, 直到整座院子又只剩下淅瀝瀝的雨聲她才轉身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客人走了嗎？”原本一動不動的摩可拿突然翻了個身問道。
“是喲，走了。摩可拿酒醒了？”
“摩可拿才沒有醉！”摩可拿坐起身大聲反駁，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它抓起酒壺噸噸噸地又喝了幾口。
過后，它打了個滿是酒氣的酒嗝：“說起來, 侑子沒有立刻取走那位客人的代價嗎？”
“咦？摩可拿剛才不是睡過去了嗎居然注意到了？確實沒有，反正也就這兩天的事情嘛, 就當做是送給這位熟客一份小小的禮物吧。”
“……禮物？嗝。”
“是喲，禮物。”她掀起眼皮朝著少女方才離開的方向看去, 舉起酒壺虛空敬了一下：“而那份代價，即是代價，同時也是一份祝福。”
祝福那位勇敢的少女能夠徹底從那段已經成為過去的「未來」里徹底解脫，然后全心全意地奔赴那段更值得期待的新未來。
敬，一位勇氣可嘉的少女。
*
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瞳從壹原侑子那離開沒多久后雨便停了。
她跨過地面上的一個水坑，微微抬起傘看著了倒映在積水上的那抹藍色后抬起了頭。烏云散去，太陽從厚厚的云層里再次探出頭，明媚的陽光也隨著重回大地。
看著那碧藍澄澈如同那人眼睛一樣的天空她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就在這時，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理子】T^T好倒霉，剛回到學校就遇上小測，半個月沒上課了小測果然沒考好。
【瞳言無忌】摸摸頭，特殊情況嘛，能理解的，下次一定能夠考出好成績的！
【理子】（握拳）那當然！下次一定會奪回屬于我的名次的！
與天內理子的對話只進行了寥寥幾句，但瞳在腦海里幾乎能夠腦補出電話那頭的少女臉上豐富的神情，然后忍不住會心一笑。
她很高興，由衷地替天內理子感到高興，因為有關星將體的一切終于是過去了，她終于能做回普通的「天內理子」了。
瞳與天元的見面悄悄地進行又悄悄地結束了，除了三人之外無人知曉。然后在同化之日過去的第五天，被盤星教余孽“綁架”的天內理子被五條悟幾人救了回來。
然而，「星漿體」雖然是救了出來并帶回了高專但薨星宮那邊卻再也沒有新的指示或者消息下達，然后就這樣僵持了整整一天后，到了第二天高專還是選擇將天內理子送回了家。
總監會雖有些不滿但因為薨星宮遲遲都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了高專的行為，等到天內理子重新回到學校，日常生活也恢復了以往那般，這件事也就這么逐漸平息了下去。
再好不過的結果了不是嗎？唯一有些遺憾的大概便是她要失約于天內理子了，明明答應過她要一起去看音樂劇的，然而已經沒時間了。
如今獄門疆已經取回，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也已經交給了五條悟去調查了，而她跟天元約定好的一周的時間也只剩一天了。
……
“天元大人既然能利用結界術知觀察天下事那么也能找到所有兩面宿儺的手指吧？”
“確實可以，你是想讓我收集宿儺的手指？”
“并非，我知道天元大人不會離開薨星宮所以我只需要你提供宿儺手指的位置并指名讓夏油杰和五條悟兩人回收，最后再交到你手中重新封印并親自保管，保證他永不現世。”
“兩面宿儺的手指嗎……這并不是什么難事，我答應你。”
“還有就是，再給我一周的時間，一周就夠了，等我處理好剩余的事情后我會親自再來薨星宮，之后這具身體就是你的了。”
“去吧孩子，這一周里盡情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在這里等你。”
……
一周的時間過得真快啊。
而一天的時間，也真的好短暫啊。
那么剩下的這一天又該做些什么呢。
收起雨傘她有些不舍地抬頭再次望向天空，然后當那道七彩的光芒映入眼簾時她臉上原本失落的神情很快被驚喜替代，最終在眼底化成一片溫柔的笑意。
發件人：瞳
——[圖片.jpg]看，是彩虹。今天天氣很不錯哦，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沒有空賞個臉一起約個會？
*
“吶，你們不覺得瞳最近幾天好像怪怪的嗎？”熟練地轉動著手上的鉛筆家入硝子突然道。
她的一句話立即引來了其余幾人的目光，家入硝子在這樣的目光中繼續淡定地一邊轉動著起鉛筆一邊道：
“你們有收到她送的禮物嗎？”
“收到了！是一個飯團掛件，很可愛，我超喜歡的！”灰原雄積極發言：“七海應該也收到了，因為當時狗卷前輩還問我你在哪里。”
“嗯，是一本減壓的心理書。”
夏油杰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了一會：“原來是所有人都送了嗎？當時我還奇怪瞳怎么突然給我送禮物了。”
“等一下！”五條悟的注意力終于從手機上轉移到眾人的談話上然后打斷了他們。
他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你們都有禮物？就我沒有？”
“……”
空氣莫名的安靜了幾秒，最先忍不住笑了出來的是家入硝子。
“這還真是我萬萬都沒想到的結果啊，不過這并不重要……”
“喂喂喂，這哪里不重要了？這明明很重要啊！憑什么你們都有禮物就我沒有？！”
“這一點請你自己親自去問你的女朋友，我們繼續。我要說的重點是瞳這種無緣無故送禮物的行為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確實很奇怪。”夏油杰認同地點了點頭：“硝子的話倒是讓我想起來最近瞳的行為似乎確實與往常相比有些異常。”
那種異常并不是那種讓人一下子就察覺到的，只能細細的推敲和琢磨就能發現瞳的最近幾天的言行和平常都有些微妙的差別。
不僅僅是無緣無故送禮物這事，還有最近幾天只要課程結束沒有任務的情況下都會主動提出大家一起出去玩，仿佛在爭分奪秒著什么東西。
“悟，你是瞳最親近的人，她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嗎？”夏油杰不由地擔心問。
五條悟踢了一腳腳邊的石子沒有說話，像夏油杰說的，他是瞳最親近的人又怎么可能沒有發現瞳最近的一些異常，他也嘗試詢問，甚至逼問過，但最后他還是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總是笑瞇瞇地抱住他，溫柔地安撫他。
“不要生氣嘛，放心，唯獨這件事我不會瞞著你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相信我。”
他不知道她說的‘等一等’到底還要等多久，但是面對著那樣的瞳他的確也沒辦法對她生氣，所以到最后他也只能妥協地等下去。
可只有五條悟自己知道，他內心始終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
他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大概是有什么事，但她就是這樣，她不愿意告訴你的事只要在你沒提前發現之前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告訴你的。”
“嘖嘖，五條你這個男朋友當得很失敗啊。”家入硝子犀利點評。
“老子……”
五條悟原本還想說什么但被突然的手機震動給打斷了，他翻開看了眼，臉上原本不滿的神情一下子頓住，笑容一點點爬上嘴角。
“哼，算了，不跟你們說這些了，老子先走了。”
“嗯？你要去哪？不是說好了一會去打籃球的嗎？”
“不打了，今天天氣那么好，我當然選擇去和女朋友約會去啦。”
第94章
小雨過后空氣中的悶熱消散了不少, 雖然呼吸之間帶著些許濕潤但卻又格外的清新，隨著陽光重新灑落，整座城市煥然一新。
等五條悟從學校出到市區時路面的水跡已經幾乎干透了，兩人約在了某個地鐵站臺內見面, 在他抵達約定地點時瞳已經坐在站臺內的椅子上等著他。
也不知道是在放空自我地發呆還是在聚精會神地思考著什么, 直到他來到她的身后瞳依舊沒有任何回過神的跡象。
“我來了！”他伸手搭過她肩膀直接從她身后探出頭來, 帶著幾分惡作劇的意圖。
瞳微微愣了一下轉過頭，果然對上了少年一雙從墨鏡下露出的如寶石一樣漂亮的眸子。
“悟……”
他順勢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連我到了都沒發現。”
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也沒想什么……在想我們一會要去哪里約會。”
“哦, 那想到了沒？想去哪里玩？”
“……沒有。”
五條悟推下墨覺得有些好笑地睨了她一眼：“所以你讓我賞臉跟你約會實際上連想去哪里都沒想好嗎？這個邀約會不會太敷衍了點？”
她連忙解釋：“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去的地方太多了，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就都去不就好了。”他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今天就從中選一個當下最想去的地方，其余的我們下次約會再去。”
“可是沒有下次了啊……”
“嗯？”沒能聽清她的呢喃五條悟低下頭往她方向又湊近了幾分：“什么下次？”
瞳重新抬眸看向他輕笑著：“我說，下次就不知什么時候了。”
“怎么會不知道呢。”他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也跟著笑了起來：“只要你想明天就是下次, 后天也可以, 甚至天天約會都行, 至于任務什么的就丟給杰好了。”
五條悟的這一番發言說得相當的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 以至于瞳就這樣出神地看了他一會, 最終沒忍住失笑了出來。
“這么一想好像很幸福呢, 每天都能和悟約會的話一定很有趣吧。只是……我們這么欺負杰不好吧。”
“這有什么，反正他現在也沒那么排斥咒靈玉的味道了，這可是有你很大的功勞。”
“這么說好像是有些道理。”
仿佛是已經能想象到夏油杰被他們迫害時會露出的表情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笑了起來。
“哦對了，差點忘記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五條悟拿出手機操作了一番后遞到了她面前：“前幾天你不是讓我調查兩個小鬼的信息嗎？喏, 查到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兩小鬼。”
瞳有些驚喜：“真的？”
“當然, 剛好在來之前收到的郵件。”
她接過手機認真地看了起來，不過只看了開頭幾行她就知道沒有錯, 就是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
“是他們，悟你真厲害了！”
“小事情。”雖然是動用了五條家的勢力。
五條悟在瞳拜托他幫忙調查這兩小鬼之前就已經跟他解釋清楚了他們與他的關系，說實話，至今心情都還有些微妙。
想他五條悟長那么大還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收養禪院家的小鬼，甚至到現在他都沒想過自己會想去當老師，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影響。
杰和硝子兩人要是知道這事得話肯定會先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然后大聲又無情地嘲笑他吧。
不過嘛，雖然他的確很討厭照顧小鬼頭但他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另一個自己的想法。
他抓了抓頭發，隨即嘆了口氣。
“小鬼的那個人渣父親已經失蹤很久了，伏黑津美紀的母親在上個月離開后也再也沒出現過，這兩小鬼確實也是不容易，所以現在你打算怎么辦？”
瞳沉思了一會。
“我想去看看他們。”
“現在？也不是不行。”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反正埼玉縣也不遠。”她看了一下時間：“不過現在時間還早他們應該還在上學，等傍晚的時候再去吧，悟覺得呢？”
“聽你的。”
“好！”瞳拉著他站了起身：“時間緊迫，接下里我們趕緊去約會吧！”
五條悟一手插進口袋里一手回牽住他：“這么迫不及待？想好去哪玩了？”
“想好了，我們……就去游樂園吧！”
她和五條悟加起來認識了“兩輩子’卻還只去過一次游樂園，而且那一次還因為她中暑而中斷了，想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
既然抱有遺憾那就盡量彌補遺憾吧。
游樂園這種地方不管什么時候都是熱鬧的，兩人在售票處現場買了票，五條大少爺還財大氣粗的買兩人的全程VIP通道，然后興沖沖地就拽著她沖了進去。
來游樂園必不可少的自然是那些刺激性的機動項目了，五條悟對這些其實并沒有特別大的興趣，畢竟要說刺激還不如跟特級咒靈打一架要來的有趣呢。
不過這種時候他自然不會掃興，特別是看到自己那一向文靜內斂的女朋友居然摩拳擦掌一副期待興奮的表情他仿佛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對此感到新奇得不行。
等玩了一趟過山車下來，五條悟終于在自己女朋友身上體會到了「反差萌」這三個字。
“哈哈哈哈哈，瞳你也太可愛了吧，到底是害怕還是興奮啊，怎么又叫又笑的。”
瞳：“……”好了知道了，你笑得也太大聲了。
果然，不管是17歲還是27歲，五條悟就是五條悟呢。
等終于笑夠了五條悟幫她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早說你喜歡這些嘛，下次讓杰把虹龍放出來帶你出去兜兜風，保證比這個還刺激。”
察覺到瞳喜歡這些刺激項目接下來五條悟帶著她幾乎把所有的刺激項目都轉了一圈，什么跳樓機、大擺錘、空中飛人……甚至連海盜船都沒有放過。
因為兩人走得VIP通道省去了不少排隊的時間，但在偌大游樂園里一圈玩游戲依舊花費了大半天。
等瞳從被撞得頭暈眼花的碰碰車下來后肚子很誠實地傳來了幾聲抗議。
玩機械項目實在有些費體力，而且從今早到現在她都還沒吃過東西呢。
“餓了？”五條悟看了看時間：“三點半，時間也差不多了，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我們也該去出發去琦玉了。”
“……要走了嗎？”聽五條悟這么一說瞳覺得有些失落。
原來已經三點半了嗎，可她卻覺得時間好像才過去一個小時，似乎還有很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玩。
旋轉木馬還沒去坐，水族館還沒去看，還有就是……
她抬起頭看向整個游樂園里最高的那個設施，她還想和他去一起去坐摩天輪。
據說，當摩天輪達到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并且表白的話那么兩人就會永遠一直走下去。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這些說法都是假的，但是有時候人就是喜歡揣著明白裝糊涂，就是喜歡相信這些毫無根據卻浪漫至極話，因為這些都是代表著與喜歡的人之間最真摯的期盼。
“十五分鐘。”敏銳地注意到她語氣里的情緒與臉上的神情五條悟突然道。
瞳看向他：“嗯？”
五條悟指了指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花十五分鐘填飽肚子后我們就去坐摩天輪吧，時間來得及，反正晚一點去琦玉也不會怎樣，對比起來當然是老子的約會更重要啊，你說是不是？”
瞳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怔了幾秒，隨即也跟著揚起大大的笑容用力地點頭。
“嗯！”
園區內有不少賣吃食的攤子，兩人隨便買了一份烤華夫餅和一份可麗餅相互交換著吃完然后就直奔摩天輪。
摩天輪可以說是游樂園里最熱門的項目之一，不過因為是白天，再加上工作日此時排隊的人并不多，即使不用走快速通道很快就輪到了兩人。
走上轎廂坐好，隨著一陣輕微的抖動摩天輪緩慢地開始上升。
這座摩天輪并不算很高只有80多米，但這樣的高度也足以將整座游樂園的景色都收入眼底。瞳靠著邊緣往下望著，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
等摩天輪上升到一半的高度時其中一邊的景色幾乎已經一覽無遺，與此同時地面上所有的喧囂也逐漸遠離，到最后轎廂里只剩下機器運轉的輕微嗡嗡聲。
“悟你快看，是我們剛才吃東西的地方，原來才那么小。”
瞳指著下方說道，然后只聽一聲咔擦聲在耳邊響起，她扭頭望去恰好看見五條悟舉著手機對著她，然后在看到她看過去時又按了一下。
“悟，你偷拍。”
五條悟放下手機手指在上面飛快地操作了一頓，嘴上不服輸地反駁：“拍自己的女朋友怎么叫偷拍？我這叫光明正大的拍。”
風順輪流轉，五條悟已經將這套重新學了回去，不過瞳也沒有跟他糾結這點把位置換到他身邊探過頭：“我看看。”
五條悟大大方方地將手機舉到她面前讓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張已經被他設為壁紙的照片。
斑斕的光暈在少女精致的側顏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她垂下眼眸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清淺的弧度，將整個人襯托得溫柔至極。
這……是她嗎？
瞳忽然產生了幾分恍惚，仿佛這張她已經習慣了大半年的容貌在此時此刻再次變得陌生了起來。
“怎么樣，照的還不錯吧？我的拍照技術可是很不錯的。”五條悟得意洋洋地自夸了一頓。
瞳笑了笑：“是啊，確實很不錯呢，不然也不會這么榮幸成功替換掉了之前的井上和香小姐。”
“欸~~”五條悟收起手機滿臉笑容地低下頭：“我可以理解為瞳這是在吃醋嗎？”
瞳眨了眨眼睛：“如果我說是呢？”
“那好說，當然需要補償和安慰一下女朋友了。”
說著他低下頭快速地在少女的唇上啄了一下又離開，揚起眉，眼中帶著肉眼可見的揶揄。
“怎么樣？還算滿意嗎？”他打趣問道。
“不滿意。”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五條悟噎了一下，這發展好像跟他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龜速上升的轎廂在此時終于攀升到了頂端，瞳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就著他方才的姿勢再次抬起頭。
仍帶著絲絲奶油甜味的唇再次覆蓋在了少年的唇上，她學著他以往的樣子主動地回應著他，含著笑意眸子迎上那雙因為訝異而微微收縮的瞳孔，于是少女眼中的笑意更盛了。
然而沒過多久，在五條悟反應過來時攻勢很快就發生了轉變。
五條悟攬過她的腰直接將她抱緊了懷里，由原本的被動化為主動，然后將這主動送上門的可口點心一寸寸包裹、咀嚼，然后蠶食。
等兩人終于松開時狹小的轎廂里只剩下兩道此起彼伏曖昧的呼吸聲，然而五條悟捧著少女的臉，他在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了那深沉而濃烈的愛戀，卻唯獨沒有看到適合當下氣氛的沉迷與旖旎。
他用大拇指輕輕揩去她嘴角的水跡：“瞳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聽似疑問句，實則為陳述句。
瞳也學著他的樣子替他擦了擦嘴角：“哪里奇怪？就因為剛才的我主動嗎？”
五條悟擰著眉想了會：“唔……說不上來。”
“原來悟不喜歡我主動啊。”
“沒有，我很喜歡！”他否認的飛快。
“嗯，我也很喜歡悟。”
五條悟愣了一下。
“聽說過嗎？據說一對戀人如果在摩天輪上升到最高處時接吻并且表白那么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五條悟揚眉：“這種鬼話你也信？難道不是更應該相信我嗎？”
“我信的，無論是這個傳說還是悟，我都相信的。”
“因為我很喜歡悟啊，很喜歡很喜歡，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實現我這個愿望我什么都愿意相信。”
察覺到些許不對勁的少年微微皺起眉：“……瞳？”
“所以我愛你。悟，我愛你……”瞳張開手抱住了他，將自己徹底埋進了他胸膛里。
“……”在微微地怔忪過后五條悟無言地將收緊了手臂同樣將她緊緊桎梏在懷里。
明明面對著的是瞳真摯而熱烈的告白，明明懷里的少女是如此真實，然而他那雙微微蹙起的眉頭卻始終沒有松開，仿佛映照出他此刻內心的不安。
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的發生，然后試圖將他眼前所擁有的一切慢慢地被分崩瓦解，最后吞噬殆盡。
第95章
傍晚時分, 夕陽將落未落，金黃色的余暉將天邊一簇簇云朵染上夢幻的顏色，如金燦燦的紗衣，又如被點燃的火焰。
一道小小的身影低垂著腦袋從學校里走出, 落日的余暉將他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長, 仿佛想讓他就此長大成人。
伏黑惠提了提身后沉重的書包埋頭走著, 然而還沒走多遠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力道將他推了個踉蹌。
“哎呀，我就說這是誰呢, 這不是小孤兒伏黑惠嗎？”
刺耳的嘲笑聲在身后傳來,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了那個經常嘲笑諷刺他的同班同學神田。
大概是被他的眼神嚇到神田的神情明顯怔了一下，但很快又給自己壯起了膽子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難道我說錯了？我爸媽說了你爸爸可是入贅了，騙了錢之后就跑了，你后媽也不要你了, 你不是沒人要的小孤兒是什么？就是小孤兒, 我才不怕你這個小孤兒呢。”
“……”抓著雙肩包的小手緊了緊, 伏黑惠什么話都沒反駁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轉身繼續走了。
而身后的聲音卻還在繼續著。
“切, 拽什么拽啊, 一個男孩子卻用著女孩子的名字, 你就是沒人要的小孤兒！”
小孤兒……
伏黑惠繼續低頭朝著回家的路的慢慢走去，他懶得去反駁那種人，同時也無法反駁，因為連他自己也如此覺得啊。
那樣的人, 那樣的父親……最好不要在出現再回家了。
……家？
他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那棟只有二層的小平房。
那里是他的家嗎？
不，其實那里并不是他的家, 那是津美紀的家，他沒有家。
可是津美紀……
腦海中浮現出津美紀關心的話語與溫柔的笑顏, 小小少年嘆息了一聲，抬起頭繼續往前走去。
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他猛地停下了腳步，兩道身影隨之從建筑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欸，不錯嘛。”戴著墨鏡的白毛男人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還算有點警惕性。”
“悟，不要嚇到小孩子啊。”白毛男人身旁那個嘴角畫著奇怪圖案的少女有些無奈地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制止了他。
“你們是哪位？”
“小惠你好，初次見面。”少女走到了她面前蹲了下來：“我叫狗卷瞳，這個是五條悟，我們是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我不認識你們。”
“嗯，確實是呢，不過沒有關系，你只要知道我們是來幫小惠的。”
伏黑惠愣了愣：“什么？”
五條悟也上前了兩步接過話：“你能看得到吧，那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
“看來你也察覺到自己的力量了啊，那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擁有這樣的力量嗎？因為你那人渣父親是出自一個名叫禪院的咒術師家族，他離家出走后就生下了你，而你或許還繼承了禪院家的祖傳咒術哦。”
伏黑惠不為所動：“所以？這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那你知道禪院家是個怎樣的地方嗎？那可是個充滿了腐朽和爛橘子味道的地方啊。或許再過不久你的父親就會悄悄地把你賣給他們，然后他們便會等你術式完全覺醒時將你強行帶走，你想去那種地方嗎？”
“……”伏黑惠低下頭沒有說話，似乎還真的在猶豫著。
“如果去禪院家的話你就要和你姐姐分開了哦，小惠想跟姐姐分開嗎？”
伏黑惠重新抬起頭：“為什么？津美紀不能一起去那地方嗎？”
“如果津美紀也跟著去那里的話……唔，大概就再也不會幸福了吧。”
伏黑惠一聽果然皺起了眉：“那跟你們走她就能幸福了？”
“至少津美紀依舊是津美紀，是小惠的姐姐，小惠也依舊是小惠，只是……可能會需要稍微勉強小惠學習和接觸那些你不喜歡的東西。”
伏黑惠迎著瞳溫柔的目光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眼前的人有著和津美紀一樣的眼神和笑容所以他下意識地愿意相信她，相信她所說的話。
“我……”
“你可以不用現在就給答復。”五條悟打斷了他的話：“一切都遵循你自己的意愿選擇吧，不過……盡可能還是快些，畢竟大家都不知道你那人渣父親到底什么時候會把你賣了，要是趕在那之前我們或許還能跟他談談條件。”
“我知道了。”
“小惠。”看著小少年倔強的神情瞳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那顆小腦袋，是記憶里熟悉的手感。
她笑了笑，把手上之前就準備好的寫上了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了他：“這是悟的手機號碼，如果你決定好了就給他電話吧。我希望小惠你不管做出怎樣的決定都能夠幸福，然后好好地長大。這一次……一定要好好保護好姐姐哦。”
伏黑惠怔了怔，面露出些許茫然，然而還沒等他再詳細問些什么時瞳已經重新站起身朝她揮了揮手。他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什么都沒問出口。
伏黑惠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不遠處的二樓傳來了熟悉的呼喚聲他才轉過頭。
“惠！歡迎回家！”伏黑津美紀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笑靨如花地朝他招著手。
回家……
家……
或許對于現在的他而言有津美紀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了吧，所以只要津美紀能夠獲得幸福的話，那么只是讓他稍微勉強一下自己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嗯，我回來了。”
*
瞳和五條悟從琦玉離開后并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還在外面逛了一圈，于是等兩人終于回到高專時已經將近11點了。
“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啊，玩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吧，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下了的士后五條悟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囑咐著，然后拉著她朝宿舍方向走去。
瞳安靜地跟在他身后點了點頭，直到那條必定經過的階梯出現在眼前她忽然拉住了他：
“背我吧。”
五條悟回過頭：“什么？”
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我累了，悟背我回去吧。”
“……”五條悟捏著臉頰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這算是在對我撒嬌嗎？”
“是哦，我在對你撒嬌。”
“那今天的瞳還真是喜歡撒嬌耶。”
“不可以嗎？”
“不，恰好相反，我很喜歡！”他笑咧咧地轉過身然后蹲了下來：“上來吧。”
五條悟答應得爽快瞳也沒有扭捏攀著他的肩膀就趴了上去，少年的后背結實寬闊又溫暖，在趴下的瞬間她就感覺到了源源不斷的暖意從胸口處傳來，正是來自少年的體溫。
如果說今天一天的行程緊密而又讓人高興歡喜，那么此時此刻絕對是今天幸福感最高的時刻，幸福得讓她忍不住產生一種荒謬的念頭。
——要是時間能永遠靜止在這一刻就好了。
然而這種念頭也就僅僅存在了一瞬很快又被她摒棄在腦后，因為她所追求的并不是這看似永恒實際虛無縹緲的一瞬，如果時間真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么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也都白費了吧。
她才不要呢，她是為了‘未來’才努力至今的啊。
“會重嗎？”
“哈？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就你這體重再背十個你也沒問題啊。”
她忍俊不禁收緊手臂將臉埋進他頸窩里：“這么一聽悟的后背可真有安全感。”
五條悟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現在才發現啊？也太晚了吧。”
“之前我又沒有機會發現。”
“誰說沒有的，是你自己忘記了而已。”
有這樣的事嗎？瞳忍不住陷入了一陣思考，最后還真想起了什么。
“是我上次喝醉的時候嗎？”
雖然對于那段記憶她真的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但是從當時醒來后五條悟的只言片語和反應中能猜出來她在車上睡過去后肯定還發生了什么事吧。
“抱歉，真的完全不記得了。那時候我說了什么嗎？”
“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罵我是騙子，還怪我……”說到這他突然沒有說下去了。
那些帶著委屈與哭腔的話他其實都記得清清楚楚。她怪他沒有出現，怪他沒有回家，怪他讓她一個人等了好久好久。明明是委屈的抱怨可到了最后卻還是說出了‘既然如此那便由她來找他’這樣的話。
當初他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她荒唐的夢話，但如今在知道瞳的來歷后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把這些話重復出來，因為他無法想象這樣溫溫柔柔的少女到底抱著怎樣的決心才會走上這條路的。
那些都不是夢話，是少女壓抑在靈魂深處好不容易釋放出來的一聲聲悲戚，所以他不愿意再在她面前提起了。
“怪你什么？”她歪過腦袋好奇地追問。
“沒什么，對了，我當時還聽到了你報了一個地址。”他果斷地選擇轉移話題。
“地址？”瞳果然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什么地址？”
“新宿區新宿市谷本村町27層27A戶。”
很久已經沒有再提及過的熟悉住址忽然從五條悟嘴里念出時讓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是未來我們的家？”
“……嗯。”
“你很喜歡這房子？”
“喜歡。”
當然喜歡，那是她重獲新生的地方，她與他開始的地方，他們的家。
“那好說，以后把這套房子買回來就是了。”五條大少爺豪邁發言。
瞳輕笑了一下將臉貼在了他背上安靜了片刻。
“好呀。”良久后她才輕聲應道。
五條悟的步伐算不上快，但抵不住他身高腿長，就算速度再怎么放緩也總有抵達終點的時候。
五條悟和往常那樣將她送到了她宿舍門口，拍了拍她的腦袋。
“那兩小鬼的事就交給我吧，不用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了。對了，我有東西給你。”她從懷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不算大但卻被包裝得很精致的禮物盒：“這是送給悟的禮物。”
“禮物？”五條悟接過禮物盒，有些驚喜的同時還有些意外：“終于輪到我了嗎？不對，你什么時候買的禮物？”
“在今天和你見面之前買的。”用代價交換回來的也算買吧。
“你居然現在才拿給我？不會是忘了吧？”
“才不是，我是怕你忍不住先拆開了，我想讓你明天才拆開它。”
“這么神秘？放得什么東西？”他好奇地搖了搖手里的盒子卻沒有任何聲音。
瞳故作神秘地笑著：“你明天就知道了，這東西以后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處置它都行，但最好把它藏好，不要讓別人知道它在你手里。”
五條悟挑了挑眉，但最后沒追問下去只是點了點頭將禮物收進了口袋里。
“行吧，也不急著一晚上，我明天再拆，那我就先走了。晚安了。”
“……嗯，晚安。”
瞳微笑著目送著五條悟轉身的背影，然而沒等他走出幾步她還是沒忍住小跑了過去從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五條悟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就這么舍不得啊？”
“……是啊，舍不得和你分開。”說這一頓，她還是松開了他后退了兩步：“好了，這下真的晚安了。”
五條悟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沉默了一下，向前跨出一步在她唇上烙下淺淺一個吻。
“明天起床我給你發短信。”
“……嗯。那么……晚安，祝你今晚好夢。”
“安啦。”
五條悟揮了揮手，這一次瞳再也沒有攔住他了。
目送著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瞳終于像是泄氣了一般無力地靠在了墻上。
她失神地抬手摸了摸嘴唇，像是回想起方才少年那個清淺的晚安吻然后不自覺地扯動著嘴角笑了起來。
呆了良久，她轉身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間門，在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打開了那扇門，然后就這樣就著朦朧的月色站在玄關處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
這是她在這半年里居住的地方，大概是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始終會離開所以她并沒有花多少心思去布置，簡約整潔。
八個月，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她明白這里始終不是她的歸宿，而她現在終于完成了在這里的任務要回去屬于她的地方了。
是好事，不是嗎？
所以，不用舍不得的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啊。
她重新退出了玄關，最后深深地看了屋內一眼。
“再見了，狗卷瞳。”
她輕聲說著，然后關上了門。
*
五條悟從小到大其實很少做夢，畢竟他的大腦需要長時間運作來維持著無下限，因此在平時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夢。
然而今天不一樣，今天他發覺自己好像做夢了，不然的話他怎么看到了瞳出現在他的房間里。
“瞳？”他揉著一頭睡亂的白毛坐起身：“你怎么會在這？”
少女站在她床邊，隨著他起身的動作向前走了半步：“因為我們約好了呀，我會給你坦白一切的。”
“這個時候？”
“嗯，這個時候就是我說的最合適的時機，然后……就是告別了。”
五條悟手上的動作滯住猛地抬眸看過去，少女眉目溫和，紅潤的唇角抿出一絲彎彎的弧度，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克制著什么。
“什么告別？你在說什么？”
他下意識皺起眉伸手要去拉她，然而他的手指在剛觸碰到她的瞬間卻直接穿了過去，宛如一團不存在的空氣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抓不到。
五條悟直接怔住，微微睜大著一雙蒼瞳認真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沒有實體，看不到任何咒力，不是咒靈。
……這是什么？
是靈魂一類的存在？
這種微妙的存在讓他記憶涌動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見過這樣的存在。
五條悟壓下心底的隱隱不安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
“欸，難道是你什么時候對我下了暗示讓我做了這個夢嗎？”
瞳微微一笑：“那就當做是個夢吧，一個醒來后就會忘記的夢，所以接下來的事在我說過之后也跟著忘記吧，無須記住。”
“什么事？”想到她剛才提起的‘坦白’五條悟下意識緊握住雙拳，然后在她的下一句話響起時就直接再次怔在了原地。
“我的身體已經與天元同化了。”
“你在說什么？”
“你也看到的，現在出現在你面前的我沒有實體，或許可以說……是我的意識吧。不過也維持不了多久，等天元徹底與那具身體同化了我大概也就跟著消失吧。”
“……你到底在說什么？”
瞳垂下眉繼續道：“不過你放心，根據天元的說法那具身體是世界意識捏造出來的所以與已經和世界意識融為一體的他能夠完美同化，在未來幾千年里他再也不需要進化也再也不會出現星將體，在這點上至少能夠牽制住羂索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就算如此也不能放松對羂索的警惕，那個男人——”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五條悟猛地站了起身打斷了她的話：“我在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怒瞪著她，收縮成一團的瞳孔微微顫抖著，就連胸膛也因為外泄的情緒劇烈地起伏著。
“我聽不懂你說的這些話，就算是夢也不能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啊！”
他抬起手臂想要抱住眼前的少女卻仍然失敗了，他的雙手直接穿過了少女的身體抱了個空，過猛的力度讓他向前踉蹌了一步然后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可這并不是玩笑，是事實。悟其實很明白的，對吧？”
少女輕飄飄的話從身后傳來如同千斤重的巨石在他心底轟然砸落，將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絲不安徹底暴露了出來再也無法自我掩飾與自欺欺人。
是啊，他早有預感了不是嗎？瞳最近異常的行為，摩天輪上的那番話，還有今天分別前那個依依不舍的擁抱……
原來這些都是她在跟他們道別啊。
“……為什么？”他頹然放下了手臂：“為什么是你？為什么會消失？又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瞳轉過身，少年的反應讓她面露不忍，但她還是強忍著心底的難過與不舍深呼吸了口氣，盡量用著平靜地語氣繼續解釋。
“我本就不屬于這個時代，來自未來的我無法與這個時代的‘瞳’共存，為了容納下我這個外來者世界意識便捏造出了一個身體——也就是‘狗卷瞳’的身體與身份。因為這具身體是由世界意識捏造的，而天元的意識又與這個時代的世界意識融為了一體，所以那具身體可以完美的替代星將體的存在與之同化。”
“……”
“不過……即使沒有天元這事我也是無法在這個時代停留太久，因為我是來自‘未來’啊，而我回到這里的目的卻是為了改變未來，可如果‘未來’真的被順利改變了那么‘五條瞳’還會來到這里嗎？不會了啊，同時也不會有‘狗卷瞳’的存在。這是永恒的矛盾，代表著‘狗卷瞳’的消失是必然的。”
五條悟轉過身，少女站在他身后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平靜如海面的天藍色眸子下翻涌著驚濤駭浪，最后又被嘴角那抹弧度盡數隱去。
……天藍色？
他感覺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么少女的模樣似乎與記憶里有些許不同？
“至于最后的問題，是因為我自私地認為只有在這個時候告訴你給才是正確的。我已經嘗試過失去最愛的人這種痛苦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一點都不想讓你也體驗一次這樣的滋味。”
“可我知道我不能這么做，因為知道真相是悟的權利。作為我最愛的人，也是最愛我的人，悟有權利知道這一切，所以我還是決定將這一切都告訴你，然后盡我所能將這份傷害降到最低。”
“你所說的降到最低就是在最后這種時候才告訴我？”
大概是聽出了他語氣里的咬牙切齒瞳忍不住微微瞥開了視線。
“是。因為根據天元的說法‘狗卷瞳’本就是不應該存在，不管是那具還是當下出現在你面前的這個靈魂，所以隨著我靈魂的離開世界意識會為了修正這個錯誤的存在將‘狗卷瞳’徹底抹去，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沒什么不好的不是嗎？”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逐漸放輕了聲音：“這樣誰也不用悲傷了啊。”
“所以，悟就把這一切都當做一場夢吧，一場醒來后就會忘記的夢。”
“狗卷瞳也好，這場與喜歡的人分別的痛苦真相也好，一切都會隨之記憶的消失而消失，徹底的忘了吧，然后當明天醒來你依舊是那個恣意狂妄的少年，是最強的五條悟。”
“然后呢？”
“什么？”
“然后你就自作主張讓我將這一切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嗎？”
他的語氣似乎冷靜了下來，但隱隱發紅的眼底卻依舊暴露了他內心的情緒，讓他連緊纂著嘎吱作響的拳頭已經滲透出鮮紅的血跡也絲毫沒有察覺到。
“悟……”
看著一向意氣風發的少年這般模樣瞳終究還是忍不住上前了半步想要拉起他的手，然而她忘記了此時的自己已經無法觸碰到眼前的人，只能看著那只略顯透明的手指穿過了少年的拳頭，再也無法感受到那只寬大的掌心下滾燙的溫度。
五條悟同樣上前了半步與她緊緊地貼在一起，即使他已經感受不到瞳的存在了但那他的眼睛依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與她對視著。
“你問過我的意見嗎，問過我愿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嗎？！你沒有，你從來都沒有給我選擇的余地又憑什么替我做出選擇？我現在就去找天元，就算是——”
“悟！！！”
瞳忽然拔高了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同時也制止住了他想要沖出去的動作。
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了兩秒后瞳忽然張開雙手撲了上去虛抱住了他。
即使兩人再也無法感到到彼此的存在與溫度，即使再也聽不到彼此怦然的心跳聲，但是她知道五條悟能夠從這個用擁抱里感到她的情感，她的一切。
因為他們是心意相通的戀人啊。
“如果你非要去找天元的話，可以，但在這之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五條悟頓住：“……你問。”
“你還記得在給七海和灰原迎新的那天你說過一句話嗎？”
“哪句？”他忍不住小聲嘀咕了起來：“我那天說過那么多話哪里都記得。”
“你說我想后悔也沒機會了，因為比起迎接會我可是早了幾個月收獲了一個男朋友。當時在聽到這句話后我其實很高興，這是不是代表著在你心里就算我晚幾個月來到高專，晚那么幾個月認識悟，你也依舊會喜歡上我？”
“……那不然？”
他粗聲粗氣地回應著：“在你答應老子當女朋友的那一刻你就是老子的人了，除非你死！或者……你親口承認你不會再喜歡我，不然這輩子你都別想甩掉我也別想后悔！”
他明明是惡狠狠地說著但瞳卻笑了起來，眉目彎彎，帶著滿心的歡喜。
“嗯，我知道的。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們之間的緣分嗎？相信在未來我們還會見面嗎？”
五條悟怔了怔，隱隱明白過來她為什么要突然提起這件事。
“從這里離開后我的靈魂最終會與這個時代的‘瞳’融為一體，那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瞳。悟相信即使我們沒有了彼此的記憶，甚至連過去的因緣也被徹底斬斷了我們在未來依舊會再次見面，會再次喜歡上對方嗎？”
未來……
五條悟低下了腦袋陷入沉思。
‘未來’對于永遠活在當下的五條悟而言是遙遠的一個詞，就像他從來都沒想過瞳會突然從他的‘未來’里消失一樣。
可是瞳不一樣，心思細膩的少女早在與他相識之前就開始費盡心思籌謀著一切。努力訓練提升自己的能力也好，勉強自己參與進這個危險的世界游走在死亡的邊緣也好，冒險收集宿儺的手指也好……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然后終于走到了這一步，而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未來’而已。
他的未來，杰的未來，所有人的未來。
那其中是否也包括了她與他的未來呢？
肯定有的吧，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他是她的月亮和太陽啊，是她的一切，所以她才傾盡一切朝他奔赴而來。
……
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此時五條悟終于發現了自己似乎已經掉進了瞳為他編織的名為「未來」的陷進里，甚至不給他任何拒絕的余地，因為這些都是瞳傾盡一切換來的啊。
還有什么好猶豫與拒絕的？
“你沒有騙我？”
像是終于妥協又像是終于下定決心，少年松開了一直緊纂的掌心再次抬起回抱住少女虛幻的身影。
“嗯。”五條悟的這個舉動讓瞳明白了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原本還有些緊繃的身體也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欺騙你。”
“是啊，你不會騙我，你只會什么都瞞著我。”對于這點他還是大大地不滿。
瞳輕笑了一下。
“所以，悟的選擇是什么？相信？還是不相信？”
“瞳太狡猾了，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所以我會相信的，但我相信的并不是你說的什么緣分而是相信我自己，我會找到你的，一定會找到你的！”
“……即使你會失去了所有與我相關的記憶？”
“那又如何？記憶而已，這種東西才捆不住老子。就像我剛才說的你這輩子都別想甩掉我了！你只需要等著就好，等著我去找你，到時候老子連本帶息的跟你一并討回來！”
安靜了片刻，悶悶的笑聲再次從懷里傳出。
“……好啊，那約好了。”瞳用著歡快地聲音應道，還帶著些許的嘶啞：“悟要說到做到哦。”
“我等一直”
少女帶著笑意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像是一縷從耳邊吹過的風，一轉眼便要散去：“直到再見面”
嘩然的夜風揚起虛掩在窗邊的簾子，那縷他曾自以為牢牢抓住的風終究還是在他掌心中消散再次融入窗外的那陣微風離，化作點點星光。
看著空無一物的懷抱五條悟悵然若失地放下手看向窗外。
今晚月色依舊如水，溫柔夢幻，如同以往每一個月夜里。
就如瞳所說，把這一切都當做是夢吧。
如今他的夢，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