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見流?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呢?”
太宰治詭異地暫停了幾秒才恢復了笑瞇瞇的表情, 他微笑著拉起某人纖瘦蒼白的手臂,牽著人往偵探社里面帶。
“見魏爾倫先生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
神渡見流根本不在意身上的衣服, 所以離開的時候沒想著換下來。
如果太宰先生不喜歡的話,他重新換回去就是了。
因為喊話而默默站在一旁的谷崎潤一郎:“……”
他的大腦正在進行思考。
剛才。
這個漂亮的洋娃娃少女是不是發出了很清冷的男聲?
是男生的聲音吧……?還是說太快了他不小心聽錯了, 對方的聲音的確是很好聽的……
額, 男聲?女聲?
說起來昨天在游輪Party上的時候, 他是不是在太宰先生見過類似的身影來著。
因為當初和對方沒在一起, 谷崎潤一郎對神渡見流的印象自然不多。
先不提他這邊的情緒,太宰治像是察覺到神渡見流的想法一樣,笑容不變地說道:“嘛。”
“見流穿什么我覺得都不錯呢。”
“是和中也他們在玩cosplay扮演嗎, 真好誒——感覺很有意思的樣子。”
神渡見流歪頭思考了一下。
“太宰先生喜歡的話, 等回家我可以陪您玩。”
太宰治:“……”
某個黑發青年把他按在自己的工位上, 讓他在這里等待一會兒的同時直接溜去了與謝野晶子的醫務室。
偌大的偵探社辦公室頓時安靜了幾分。
工位就安置在旁邊的中島敦咽了咽口水, 額頭流滿汗水, 十分不安地看向自己身側。
好精致的女孩子。
就像生活在童話書里一樣, 是那種皮膚蒼白到病態的豌豆公主。
太宰先生竟然認識這樣的女孩子什么的……
才怪!!
乍一看對方的確非常可愛,可是中島敦越仔細看越覺得, 那名“少女”的臉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剛才太宰先生好像和對方在門口說了些什么,距離有些遠沒聽清, 但谷崎先生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
肯定會疑惑吧。
因為他總覺得,那個安安靜靜乖巧坐在太宰工位上的“少女”是太宰先生之前經常去醫院探望的那位友人……
“是妹妹嗎?”
國木田獨步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拿出筆記本閉上眸子發出了非常嚴肅的詢問。
“誒?妹妹?”
中島敦驚詫地眨了眨卡姿蘭大眼睛。
“啊,如果沒記錯的話, 之前在費奧多爾設計的爆炸據點里, 我見過一個和她長得十分相像的男生。”
“他在爆炸中救過我們,太宰也認識對方的樣子。”
“這位應該是他的妹妹吧。”
國木田獨步保持著閉著雙眸的姿勢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他睜開一只眼睛看向容貌好似病弱的鄰家妹妹的神渡見流,輕咳了一聲又收回了視線。
“的確,不是沒可能……”
中島敦覺得國木田先生言之有理。
但他還是感覺哪里怪怪的,也許是一種說不出的直覺。
話說國木田先生從剛才開始好像沒有正眼看過坐在工位上的那名白發小姐?
“國木田先生,你的理想型不是黑發的女性嗎?”
“……笨蛋敦!你突然之間胡說什么!!”坐在工位上的金發青年像受了驚一樣猛地彈了起來,焦急忙慌地去捂中島敦的嘴。
捂的時候還不忘看一眼對面,狠狠地清了一下嗓子。
神渡見流:“……”
不得不說,安靜坐在那里的“少女”皮膚如雪一般純凈,衣著優雅,亭亭玉立的身姿好似恬靜話少的大家閨秀。
而且剛才途徑國木田獨步的工位時,“她”還順手幫他把掉在地上的筆撿了起來,坐到太宰治工位上的時候則是好心地把垃圾桶的位置擺回了原位。
仿佛做這些善良的好事,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從這些行為就可以看出來,對方擁有理想的正確價值觀,是樂于助人、并且從小事就開始做起的女性。
現在這樣善良且好心的女孩子真的不多見了。
“什么什么?在說什么?”
太宰治突然步伐輕松地從醫療室里走出來,一臉爽朗地把胳膊搭到了神渡見流的肩膀上——
“好啦,見流!”
“我已經和與謝野醫生說好了,跟我去醫務室吧。”
“等下班之后我們還要回家一起做這樣那樣好多事呢。”
“……”
神渡見流點了點頭。
回去的確有很多事要做,太宰先生說過想帶著自己采購東西。
對方很期待的樣子,自己不可能掃對方的興。
他神色平靜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奇怪地看了眼僵化在原地的兩個偵探社成員。
彈幕解釋過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太宰治可能是想讓對方像家入硝子那樣治療自己,這是絕望之輩難得的善舉表現。
神渡見流沒有拒絕的道理。
如果要治療的話,身上的衣服可能會很礙事,他想了想,干脆摘了頭上的假發,面無表情地扯掉了裙子的領口。
因為里面有穿西裝白襯衫,褲子也藏在裙子底下,神渡見流不是特別在意穿著的問題。
那位名字與樋口一葉重名的女性也說過衣服可以隨意處理,她本來就要扔掉的。
“謝謝你,太宰先生。”
他語氣誠懇地道了一聲謝,表情平淡地將衣服放進了垃圾桶里。
“……”
太宰治的反應先不談,不知道為什么,呆立在對面的兩個偵探社成員好像徹底石化了。
他們以一種不可置信的呆滯表情暈了過去。
和絕望沒什么關系的情緒。
無視即可。
神渡見流確認他們沒有摔傷或者磕到哪里就收回了視線。
***
太宰治沒有跟著已經脫掉裙子的白發少年邁進醫務室,他只停在了門口。
神渡見流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說什么。
雖然不想讓絕望之輩知道自己太詳細的身體情況,但太宰先生是絕望之輩的同時,也是很聰明的才能者。
他應該清楚自己的情況,不然不會幫他尋找醫生。
這扇門看起來不隔音,不過隔不隔都沒差別了。
“叩叩。”
敲響與謝野晶子專屬醫務室的大門,注意到對方剛好在搬很重的器材,白發少年直接走過去彎下腰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器材。
“需要放到哪里?”
“誒?”
與謝野晶子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手上突然變得輕松,轉回頭看清楚接過器材的人是誰,黑發女性的表情先是恍惚,隨即像回憶起什么一樣猛地瞪大了眼睛。
“啊!你是……”
“我想起來了。”
如果說之前對神渡見流還沒什么印象的話,看到對方輕而易舉地幫自己搬起了東西,與謝野晶子總算記起這張略微有些模糊的臉了。
畢竟有這種紳士舉動的男士其實不怎么多見。
至少在這幾年的工作生涯當中,除了當初的神渡見流,與謝野晶子沒遇到過其他順手幫助自己的委托人。
“太宰說的就是你啊。”
與謝野晶子有些稀奇地打量著面前病殃殃的白發少年。
也不怪自己之前沒印象,感覺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不過她沒忘記自己昨天剛在游輪上見過對方,怪不得當時覺得他非常有眼緣,對比一下幾年前的模樣……
這個少年似乎完全沒有變化。
“放在這邊就好了。”
與謝野晶子若有所思地指使神渡見流把儀器放到手術臺旁邊,她感慨了幾句,并沒有繼續探討剛才的話題。
畢竟每個人都有幾個不想被提及的秘密。
能和太宰扯上關系,對方的身上恐怕尤其多。
“好了——”
待前期的準備工作徹底處理好,與謝野晶子瞇起眼睛,她解開身上可能會被濺上血跡的襯衫,語氣危險地笑著舔了舔唇。
“知道我的異能力是怎么使用的嗎?”
“……”
其實早已經通過彈幕知道了,神渡見流還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哦呀?不知道嗎。”
“是把瀕死的人復活哦。”
示意那個表情看起來對接下來的對待絲毫沒有認知的少年躺到手術臺上,與謝野晶子心情不錯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現在要開始第一步了,這位弟弟——”
她握住對方的手腕,只是為了提前發動能力,避免到時候來不及而已。
然而。
不等與謝野晶子的大砍刀落到神渡見流身上……
異能力發動的那一秒,「請君勿死」的能力就開始奏效了。
躺在手術臺上的白發少年膚色略微恢復了一些,眼底的青黑色退去,但臉色還是十分寡淡,似是有種大病初愈的虛弱。
空氣莫名安靜了一瞬間。
手里緊握著遲遲沒有落下去的大砍刀,與謝野晶子愣在原地,詭異地沉默了很久才說道:“你……”
“知道自己隨時都處于瀕死的狀態嗎。”
她的異能力不可能出錯,對方確實沒等自己砍下去就消耗了她的異能。
外表沒發現致命傷口的話,說明這小子有內傷。
還是時刻能要了他命的內傷,內臟破裂絕對是最輕的。
與謝野晶子看著自己手中沒落下去的大砍刀,久違地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換句話說……這個家伙真的是“人”嗎。
“嗯。”
神渡見流倒是不怎么意外。
因為他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比先前還要難以承擔的劇痛。
自從脫離裝滿營養液的實驗倉,神渡見流能感受到自己最近連行動都比較勉強,即便是睡覺也無法彌補回來。
身體很疲憊,五臟六腑仿佛有千萬把利刃在同時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吸入刺痛尖銳的冰碴。
因為與謝野晶子的治療,他身體內部破裂并衰竭的內臟應該被治好了。
但消耗造成的傷害是反復持續的。
只要自己活著,身體立即就會因為某些才能開始自動耗損,疼痛和負擔已經深入骨髓,永遠都不會消失。
“謝謝你的治療。”
“我感覺好多了。”他支撐著金屬臺從床上坐起來。
與謝野晶子:“……”
真的好多了嗎?
與謝野晶子是醫生,不至于連對方的臉色都看不出來。
太宰治,還真是給她找了一個不得了的患者啊。
有點想解剖看看這個家伙的身體構造了。
她可以肯定的說,對方很可能連1年都活不過,哪怕有自己的異能力在。
***
從手術室里出來,等在門口的太宰治表情與之前沒什么區別。
他笑容不變地拉著少年溜出了武裝偵探社:“好了!”
“既然見流已經治療完了,我們該去買東西了呢!”
【233333宰你這么光明正大地翹班真的好嗎】
【+1,不過國木田媽媽還在石化中,除了他應該沒有人怒吼太宰了哈哈哈】
【嗚嗚晶子已經治療過見流了吧,但是感覺他的臉色還是很差】
【我還在思考晶子之前說的話,好心疼阿流啊,宰有聽到嗎】
【我記得他是人工實驗體,好像還是彈丸世界的,明明創哥也沒有這樣啊T^T】
【終于解開禁言了……這樣下去根本沒有辦法,都怪我制造了那樣的動畫,才害得新的希望變成這副樣子】
【神渡君,既然你正在努力的話,也會支持我的吧】
“……”
神渡見流停住了腳步。
他之前就用才能循序漸進地引導了彈幕的思維,所以它們不會因為自己身體的惡化而產生絕望。
但最后一句不起眼的彈幕稍微引起了神渡見流的注意。
“系統,對方是誰。”
他在心里詢問了系統。
[系統:我看看,啊,這家伙來自你原本的世界,未來機關第10支部的人。]
[系統:主播,你應該清楚觀看直播間的人都能發彈幕吧,但是你那個世界都是絕望感染者,能發出彈幕的人寥寥無幾,都是我們高維世界層層篩選的。]
[系統:所以不用擔心絕望滲入直播間,這家伙無論是前期還是結局都沒問題。]
[系統:說起來,我們公司的直播間和積分商城最近正在不斷升級,現在已經出了主播單獨艾特觀眾id,并以文字形式私聊的功能!]
[系統:怎么樣,主播要和他聊聊嗎?]
“……”
不用了。
神渡見流拒絕了機械音的提議。
未來機關是世界毀滅之后,希望之峰學園活下來的殘黨在海外建造的幸存者基地。
他當初便誕生在未來機關的前雛形里。
說它前雛形,是因為從史上最大最惡事件存活下來的研究人員們,剛臨時建造了一半的基地,利用最后的設備和儀器倉惶把他放進手術艙里,便被追上來的絕望之徒搗毀殺死了。
原本想在那里建造基地的其余學園殘黨果斷放棄,選擇其他地方建立了未來機關總部。
所以神渡見流“誕生”時沒被未來機關帶走。
并且拒絕了很多次未來機關后來的邀請。
對于他來說,加入這個組織沒什么意義,一群群聚的才能者們的確可以最大化地發揮出拯救絕望的作用。
但是和自己關系不大。
因為他是新一代人造「超高校級的希望」,那群人的才能他都有,群聚只是在限制他的行動。
神渡見流不記得自己與未來機關第10支部的才能者有什么接觸。
注意力從彈幕和未來機關上收回,待離開武裝偵探社的辦公樓,走到外面的街道旁,他才發現太宰治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說話。
“太宰先生,你不舒服嗎?”
“嗯?”
走在一旁的英俊青年側眸望過來,蓬松柔軟的頭發在風中輕輕拂動,他嗓音不變地說道:“為什么這么問?”
“而且身體不舒服的是見流吧,在與謝野醫生那里治療的怎么樣?”
“好多了。”
神渡見流語氣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好多了嗎……”
太宰治垂下鳶色的眸子,聲音很輕地呢喃著這一句,很快便融化在了風里。
來到附近比較繁華的商場,黑發青年笑瞇瞇地掏出了口袋里的一張黑卡——
“嘛,總而言之先大采購一回吧!”
神渡見流:“……”
他掃了一眼那張黑卡,低頭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兩張銀行卡。
不是同一張。
而且……別忘了神渡見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
“太宰先生,以前中也先生帶我購物的時候也用過一樣的卡。”
“是嗎是嗎,那種小事和細節就不要在意了,中也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太宰治大義凜然地交出了那張黑卡:“Go go Let's go,我們快進去吧!”
……
最終,兩人在商場逛到了下午,還順便吃了個午飯。
太宰治現在還在上班途中,翹班是不好的行為,神渡見流希望他能回到武裝偵探社,購物袋自己拿回家就好了。
與對方訴說了這個請求,黑發青年思考了一會兒,竟然沒有開口拒絕。
“正好我還有其他東西要買,見流先回去也好。”
“嗯,我在家里等您。”
“……”
太宰治把家鑰匙遞給白發少年,轉身溜出了這片區域。
與對方分開,神渡見流拿著鑰匙回到了太宰治的宿舍。
他久違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目標:
①時刻陪伴在太宰治身邊,感化他的絕望。
②考慮魏爾倫的事情,關注對方的后續情況。
③前往盤星教,確認夏油杰現在的狀態和情緒,比如是否被彈幕所說的“腦花”占領身體。
今天余下的時間不算充裕,太宰先生這邊下班后還要顧及,不適合去東京。
可以等明天早晨的時候再去。
神渡見流仔細規劃了一下自己的時間,幫太宰治打掃了一遍屋子,拿著新買的手機暫時離開了家里。
距離對方下班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他打算像往常一樣在街上尋找絕望之徒,通過直播繼續傳播一些細微的希望。
然而,剛邁出門檻,使不上力氣的腳腕便令白發少年跌在了地上。
“……”
拄著地面身手敏捷地爬起來,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什么問題,抵住唇咳嗽著邁向了不遠處的街邊。
撿起地上不知道誰扔的礦泉水瓶垃圾,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將它扔進了600米處難得建立的垃圾桶里。
大街上的人很多,需要幫助的人雖然稱不上絕望之輩,但正能量的行為通過直播傳達進自己的世界,一定是有效果的。
就這樣,差不多過去了2、3個小時,距離太宰治下班還有1個小時的時間,神渡見流停止了自己的行動。
喉嚨里開始泛起血腥味,他不怎么在意地無視了身體的感受,頂著蒼白的面色回到了對方的家。
用之前購買的食材做好了晚飯,聽到門口有敲門的聲音,膚色如紙的白發少年來到玄關打開了大門。
“太宰先生,歡迎回家。”
神渡見流站在門口,彎下腰幫對方拿出了拖鞋。
少年纖瘦單薄的身影為從來無人等待、冷清異常的玄關增添了幾分難得的人氣。
太宰治:“……”
“這種事我自己做就好了喲。”
黑發青年伸手接過拖鞋,視線若有似無地打量著白發少年的神色:“明明只是分開了幾個小時,見流的臉色又回到見面之前了呢。”
“難道背著我偷偷去做什么了嗎?”
“……沒有。”
神渡見流露出了聽話的神色,他別過頭:“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回來。”
竊聽器自己今天早上就捏碎了,因為不方便讓太宰治聽見做飯的聲音。
“……是嗎。”
太宰治本來還想追究什么的樣子,突然不再繼續問下去,而是微笑著轉移了話題:“好香啊,見流做了晚飯嗎——”
“嗯,是蟹肉料理。”
兩人一起離開了玄關。
理所當然的解決掉晚飯,神渡見流本想前往廚房洗碗,卻被容貌清俊的黑發青年拉到了榻榻米的坐墊上。
“來談正事!”
“見流,你的身體其實一直很痛吧?”
太宰治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一盒止痛藥,微笑著拿出了里面的幾連藥板:“我下午問過與謝野醫生了,她推薦你服用這個牌子的止痛藥哦。”
“聽說非常好用。”
“現在剛好是飯后時間,來吃一顆吧。”
神渡見流眨了一下睫毛,有些疑惑地看向對方手中的藥板。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推薦他服用止痛的藥物。
……其實不需要。
疼痛已經是神渡見流結束改造手術后每天都在經歷的事,像每天的呼吸一樣習慣。
如果突然失去了痛的感受,他反而會不知所措。
但這是絕望之輩難得向自己提出的善意舉動……不,就算是這種行為,傳播希望的效果也不大。
因為被傳播的對象是自己。
太宰先生應該也不會因為他的拒絕陷入絕望。
“抱歉,我……”
“見流,千萬不要拒絕我哦。”
太宰治冷不丁打斷了白發少年說到一半的話語。
“如果知道見流很痛的話,我會傷心死的,每天晚上想著這件事都睡不著覺——”
“超絕望的。”
“這樣持續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在今天晚上就自殺吧。”
神渡見流:“……”
空氣沉默了半晌,膚色病態的白發少年默默接過了對面遞過來的水杯。
“我知道了。”
大概是怕他反悔,太宰治只給少年遞了水,白色的藥片是親自喂的。
咽下止痛藥,神渡見流面色平靜地坐在原地,與相隔自己幾十厘米遠的黑發青年面面相覷。
無事發生。
身體里的疼痛似乎沒有減少,反而還在持續增加。
“感覺怎么樣?”
太宰治好奇地觀察著神渡見流白皙的臉頰。
“沒有什么變化。”
“這樣啊。”
“那么我去洗碗了,太宰先生。”
“啊——我跟你一起去哦,總不能一直麻煩見流呢。”
“沒關系,本來就是我借住在您的家里。”
放在以前,對方恐怕不會邀請自己來他的家中居住。
兩人端著桌面上的盤子和碗筷來到廚房,相安無事得開始了洗碗活動。
然而,在洗到最后一只盤子的時候,神渡見流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意識到體內的神經正在被干擾,藥效滲透進器官,仿佛有一股溫暖的河流沿著血管緩緩流淌平鋪,逐漸蔓延到了四肢。
原本如同被巨石積壓、被烈火焚燒的五臟六腑,在這一刻竟然被緩緩地抽去了劇痛。
心跳恢復著正常的搏動,肺部在接下來的呼吸中,好似吸入了清新的能量。
因疼痛而難以正常工作的胃與腸、肝臟與腎臟,此刻皆在藥效的幫助下慢慢恢復了平靜。
隨著止痛藥的藥效深入,所有痛楚與疲憊都被漸漸沖刷干凈,如同接受了一場溫和的洗禮,使這具飽受折磨的身體暫時得到了解脫。
神渡見流手中的盤子忍不住掉下去,直接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
太宰治詫異地轉過頭,他放下正在擦水珠的餐布,低頭檢查了一下白發少年的雙手:“沒受傷吧?”
“……沒……有……”
神渡見流張了一下嘴,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握不住的手掌。
那只手在顫抖。
明明疲憊到根本抬不起來,好似筋骨被挑斷時都能照常行動的手掌,此刻卻不正常地開始卸力。
連盤子都拿不住。
他幾乎失去站著的感覺,“啪”得一聲扶住面前的水池臺子邊緣,試圖讓自己站的平穩一些。
“見流?”
太宰治急忙關掉仍在嘩嘩流淌的水龍頭,關心地盯著他的表情:“真的沒事吧?”
“……”
垂下頭的白發少年難得沒有回答,零碎的銀色劉海與戴在耳垂上的耳墜向前傾斜,在他的眼前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
額頭流出了冷汗,神渡見流皺起眉,抬起不協調的手臂扶住自己的右半張臉:“抱歉……”
“我感覺,很奇怪。”
“很奇怪?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太宰治拉開他的手腕,語氣不變地盯著面前滿是冷汗的白發少年,將他拉到了廚房外面的榻榻米上。
神渡見流不知道。
他很難說清楚,因為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全身都飄忽忽的,沒有了劇烈的疼痛伴身,連普通的呼吸都感到難以忍受。
因為他平時連呼吸也是攜帶著痛楚和血腥味的。
“我……”
他不想麻煩到絕望之輩,讓對方反過來關心自己,自己不在狀態的直播是有不定數的。
但是,皮膚下血管的流動讓人感到陌生,整個身體仿佛都失去了使用權。
不習慣,非常不習慣。
“我感覺……”
神渡見流留著冷汗關掉了直播間。
他眉毛團在一起,即便不想,卻還是無法容忍地抬起手揪住了太宰治的袖口:“有點不安。”
失去掌控和疼痛感知的體驗非常陌生。
“這種感覺很害怕,太宰先生,我該怎么辦?”
“要怎么除掉止痛藥的藥效?”
放掉身體里所有的血可以嗎。
或者直接將胃挖出來。
“不可以除掉藥效哦。”
太宰治任由面前的白發少年抓住自己的手臂,他微笑著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只能受著了,見流。”
“真是可憐呢,這么忍耐的樣子……但是為了不讓我感到難過和絕望,你可以做到的吧?”
英俊的黑發青年像撫摸貓咪一樣,安撫著對方的后頸,只是那雙垂下去的茶褐色雙眸并不像語氣那樣溫和。
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太宰治就思考過了。
廣泛式救援是神渡見流的習性,沒有人能成為唯一,這是對方內心認定的做事準則。
他這次不會再試探神渡見流,逼迫他做出選擇了。
對方的復活是上天給予自己的一次機會。
既然如此,那他便主動一點吧。
讓神渡見流意識到他從未設想過的常理,將對方拉出凌駕于所有之上的個人世界,最終……在極度不安的時候只能投向自己尋求依靠。
他會成為最特別的那個人。
太宰治笑容不變地撫摸著少年被汗水打濕的腦袋,輕柔的語氣在安靜的房間里幽邃而綿長。
“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第102章
神渡見流的身體一直處在疼痛之中, 這是太宰治很久以前就在猜測的事情。
問他痛不痛……
對方每次的回答都耐人尋味。
所以白發少年現在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
從來沒有嘗試過“不痛”的滋味,顛覆了至今的感受,不安是在所難免的。
畢竟, 他也是人類。
引導少年依賴性地扶住自己的手腕,太宰治將神渡見流哄進了自己的房間里。
“好了, 見流——”
“既然很不安的話, 好好睡一覺吧。”
把膚色雪白如白瓷的少年摁到床上, 太宰治笑瞇瞇地給他蓋上了被子。
“……”
正如太宰治所說, 直播間已經關了。
感到不適的時候就應該休息,神渡見流從來不會在難以行動的情況下勉強自己傳播希望,那只會掉鏈子。
握緊被子的邊角, 額頭流出汗水的白發少年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英俊青年。
對方沒有離開的樣子, 可能是打算等他平靜下來再回到隔壁。
“謝謝你, 太宰先生。”
“碎掉的盤子, 我……休息好, 會去收拾。”
“那種東西就不用管了哦。”
太宰治伸出纏著繃帶的纖瘦手掌, 蓋住了神渡見流睜開的眼睛。
“睡一覺吧,見流。”
“不用擔心, 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會一直守在旁邊哦。”
“嗯。”
神渡見流沒有否認。
盡管現在的狀態難以讓人忍受, 他的生命卻沒有受到威脅,甚至不影響希望的傳播。
就像魚被拉到了岸上, 第一次知道自己除了游水還能行走在路面……
他只是非常不習慣。
被改造到極限的身體過了幾分鐘就自動開始適應,最開始產生的陌生情緒逐漸消散, 神渡見流閉上了雙眸。
如果太宰先生希望自己可以忍耐, 他會努力去適應。
***
在太宰治的安撫聲中入睡,白發少年第二天一早便睜開了眼睛。
還好, 止痛藥的藥效已經代謝掉了。
身體恢復了習以為常的疼痛感。
房子里空蕩蕩的,以他的聽力可以輕松察覺到太宰治不在宿舍里。
神渡見流沉默了一秒,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很沉重,痛感早已不知不覺地游走在神經之間。
畢竟止痛藥只是止痛,沒法做到消除病癥。
白發少年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抬眸看向擺在不遠處的小鐘表,9:18。
現在應該是太宰治的上班時間。
擦掉耳朵流出來的血液,神渡見流掀開被子離開安靜的臥室,先去廚房檢查了一下昨天沒來得及收拾的水池。
里面的碎盤子已經被清理了,除去被打碎的那一只,其他盤子都工工整整地擺放到了收納柜里。
……
太宰先生已經收拾干凈了嗎。
神渡見流收回視線,發現餐桌上還留了一塊撒上醬油和鰹魚片的豆腐,以及一張畫著吐舌頭笑臉的紙條。
[我去上班了哦,見流要乖乖在家等我,(^▽^ )]
【救命,這塊豆腐是怎么回事,宰給見流留的早餐嗎hhhhhh】
【我驚呆了,太宰竟然還會做早餐】
【因為豆腐撒上醬油就能吃,最好做?】
【還撒了木魚花片,和鏡花醬放在柜子里的好像】
【只有我懷疑宰做的豆腐真的能吃嗎,他可是做過硬度可以敲釘子的超硬豆腐!專門用來自殺的,吃了不會死人吧】
還好。
是正常的豆腐。
直播間在他起床的時候就被系統打開了,很多人在問昨天的事,但大部分都被現在的情況吸引了注意。
神渡見流洗漱完,吃掉太宰治留下來的早餐之后便離開了對方的家。
9:40,去東京剛剛好。
如果速度快一點,中午還能趕回來。
從橫濱到東京坐JK線電車無疑是最快的行程,只需要25分鐘左右就能抵達,神渡見流一邊尋找著需要幫助的絕望之輩,一邊來到了車站。
東京都的人口比橫濱多1000萬,下了車站轉移地鐵,偌大的人流量令這里變得眼花繚亂。
邁進地鐵的車廂里,神渡見流注意到有些唇色蒼白、身體看著不舒服的孕婦很難受,主動給她讓了座,還在下一站送她去了咨詢幫助中心。
確認對方被工作人員接管,他才告別孕婦打算回到車廂里。
然而——
轉過身的那一刻,一道陌生的聲音從身后叫住了神渡。
“禪院?”
“……”
很久沒有人叫這個名字,亦或者說很少有人叫這個掛名姓氏,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轉回了頭。
那是一個臉上有著縫合線的藍發男人。
對方看上去20歲左右,面容清秀,長度中等的發尾分成了三股馬尾辮,異色的瞳孔帶著幾分疑惑和熟絡。
這是誰?
神渡見流的記憶過目不忘,他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
不……準確來說是咒靈。
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沒有一位注意到那個藍發青年,有的差點想從他身體中間穿過去,被對方側身躲過了。
一目了然的特級咒靈,擁有著特級的不詳氣息。
與氣氛略有些詭異的現況不同,彈幕直接炸開了鍋。
【啊啊啊啊啊尼瑪的是真人啊!!】
【靠,真人你這個狗比必須死!】
【雖然我是反派廚,但我還是要說一句真人必須死】
【見流竟然被真人喊住了?這什么情況?話說流崽能不能殺了他啊啊啊】
【看過第二季涉谷事變的都知道,我的七海、野薔薇、順平嗚嗚嗚,還有機械丸,都是被真人這個賤人殺了!】
“……”
神渡見流猛地蹙起了眉。
七海,高專時期二年級的學弟,他自然是記得的。
原來如此,看來這只咒靈不能留。
在他想法落下的那一刻,站在對面的藍發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雙眸略微瞪大了幾分。
“不是一個靈魂……”對方輕聲呢喃著什么,轉頭就開始跑。
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俯下身,腳腕發力立即追了上去。
他在心理詢問系統:
“有什么能殺了他的武器。”
人形且看上去有智慧的咒靈,普通的四級咒具恐怕用不了。
[系統:嘶……]
[系統:那個家伙的術式是改造靈魂,所以一般的攻擊傷害不了對方。]
[系統:必須攻擊到他的靈魂才行,主播,你之前擁有的釋魂刀其實是最適合的咒具。]
系統介紹期間,神渡見流已經一個起跳飛躍到空中,極速拉近距離,將背對著這邊的藍發青年用力踹在了腳下。
踩著對方的后背劃出去十幾米,藍發青年的皮膚摩擦著地面幾乎蹭出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然而,對方似乎早有準備,猛地轉回身握住了神渡見流的腳踝。
他的嘴角裂開笑容,卻又詭異地暫停在空中。
“什么?”
“竟然,不起作用……”
[系統:主播!他想改變你的靈魂。]
[系統:不過放心好了,你畢竟是我們公司的正規合同工,靈魂是受我們保護的。]
[系統:穿進小時空里最消耗的就是靈魂和精神力,不然容易被世界的法則阻攔,低維世界的人不可能觸碰到你的靈魂。]
“哦。”
“謝謝。”
雖然已經在最開始簽下的星際合同里瀏覽過,早就知道了。
神渡見流垂下眸子,一拳打向笑容凝固在臉上的藍發青年。
“砰!!!!”
對方及時將臉部變成了鋼鐵的形狀,靠近出口的地鐵站頓時發出了普通人難以察覺到的、敲鑼般的刺耳轟鳴。
盡管如此。
那只變成鋼鐵盾牌的頭顱卻在強大力量的沖擊下,硬生生從脖頸撕扯下來——
像皮球……或者說像飛碟一樣飛出去,順著慣性沖出了地鐵口。
頭顱在脖頸間拉扯開的肉絲在空氣中清晰可見,被白發少年踩在腳下的身體也在這一瞬間縮成拇指大小,長出翅膀追了上去。
神渡見流毫不猶豫地追上了對方。
剛才那一擊屬于十分普通的攻擊。
很顯然,他只是單純靠著蠻力在外觀上扯掉了那只咒靈的頭顱,但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對方甚至干脆把腦袋和頭顱各自分成了一具身體,還給自己安了翅膀逃到半空中。
速度得比之前還要更快。
但這并不耽誤神渡見流揍他。
白發少年表情平靜地追出地鐵口,動作輕而易舉地踩著周圍的建筑物借力跳上空中,直接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扯下了那兩個藍發青年的分身。
好幾拳呼在對方的臉上,幾乎把他的腦漿打爆,神渡見流繼續在心里詢問系統。
“所以,你們有釋魂刀嗎。”
[系統:額。]
[系統:我們商城最近正在改進、吸納copy了很多低維世界的道具和能力,有自然是有了。]
[系統:但是我不建議你買,主播,因為非常非常貴。]
[系統:而且吧……這個咒靈你現在不能殺。]
[系統:他在后面還涉及到重要的劇情,要是這個劇情點沒開始還好,很遺憾,它參與的劇情已經進展到一半了,所以必須得完成。]
神渡見流:“……”
白發少年手下的動作松懈了幾分。
當然,他松懈不是因為系統的話,而是那個容貌還算清俊的藍發青年此時已經流滿了冷汗,眼淚縱橫,哭著似乎想對他求饒。
但是因為被打爛了嘴又不敢重新變出來,眼中出現了絕望的情緒。
在神渡見流停頓的這一瞬間,對方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樣猛地竄出去,像蛇一般鉆進了附近的下水道里。
算了。
神渡見流抬起手,抵住血色不佳的唇咽下了喉嚨里涌上來的血沫。
他沒什么表情地望著對方離開的方向,暫時不打算追上去了。
畢竟手里沒有趁手的武器,再怎么攻擊都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那樣的話屬于單純的虐待行為,非常容易滋生絕望。
還是接下來去見盤星教更要緊。
或許還能詢問清楚自己咒具的去向,那把釋魂刀的確比想象中好用。
神渡見流現在已經從地鐵站里出來了,按照剛才的路程,他再坐一站就是盤星教附近的車站,所以不耽誤什么。
再走20分鐘左右就能抵達記憶中的位置。
穿過前面的紅綠燈,白發少年忍受著越來越痛的神經,習以為常地擦掉了鼻子里流出來的鼻血。
無論怎樣,這種痛總比沒有痛更適合自己。
神渡見流不太想回憶昨天的感受,但想到太宰治的請求,他保持了沉默。
四周的人群熙熙攘攘,十字路口的路人相較于地鐵站沒有稀疏到哪里去。
膚色蒼白脆弱的白發少年把思緒盡量放在周邊的事物身上,他觀察著所有的事物表情,正要向路邊縮在角落里的流浪貓走去——
一只陌生卻又有些熟悉,布滿厚繭的手掌冷不丁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對方的動作很突然,幾乎是毫無征兆的動作。
“……”
神渡見流疑惑地轉回了頭。
今天叫住自己的人未免有些多。
然而,站在身后的那人穿著深色和服搭配綠色袈裟,半散下來的黑色長發披在肩頭,他的手掌捏得有些用力,紫色的雙眸幾乎收縮在一起,令對方的視線變得有些銳利。
“你……”
他的聲音也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失去了記憶中柔和的味道。
“是誰?”
第103章
這個人是, 夏油杰嗎?
神渡見流仔細打量著對方的容貌,略微眨了一下雙眼。
完全是成年人的骨骼。
不同于17、8歲的年齡段,拉住自己的黑發男人身材高挑寬闊, 骨骼堅實挺拔,眸中沒有半分稚氣。
是25-28歲的年紀。
他的丸子頭發型和高專的校服都變了。
不僅如此, 英俊臉龐的輪廓也變得更加分明, 下顎線條比之前硬朗, 略顯深邃的眼窩因為他此刻的表情, 透出了一股氣勢很強的逼仄感。
想到上次適當吐槽的效果并不好,神渡見流沒像當初對太宰治那樣,詢問對方“你是誰”。
他的視線掃過彈幕, 暫時沒有輕舉妄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杰!!!】
【救命啊夏油杰果然變成教主杰了, 現在到底是什么時間段, 0卷?】
【等等, 這到底是杰還是腦花, 好擔心杰已經死了被腦花占據了身體】
【家人們, 他腦殼上沒有縫合線!!】
【可喜可賀,是真的杰!!】
【杰突然變身教主杰, 怪不得突然拉住阿流,這相當于阿流在他們面前失蹤了10多年???刺激太大了】
“……”
神渡見流順著彈幕看向身后那個男人的額頭。
通過彈幕, 他已經差不多知道名叫腦花的反派是如何侵占他人身體的,夏油杰變化了許多, 但身上的許多習慣和細節仍在。
應該是貨真價實的本人。
確定了對方的身份,神渡見流順從地轉回身, 誠懇的語氣為身材纖瘦的秀氣少年增添了幾分無辜感。
“杰。”
“我是見流, 好久不見。”
夏油杰:“……”
聽到他理所當然就開始打招呼的熟悉聲音和“見流”那兩個字,黑發男人的瞳孔明顯收縮得更緊了。
歡天喜地的重逢畫面并沒有出現。
幾乎是下一秒, 夏油杰毫不猶豫地伸出寬厚的手掌襲向神渡見流的面頰,大拇指和四指的頂端分別扣住了他左右兩邊的太陽穴。
整張臉被蓋住大半,白發少年輕眨了幾下睫毛,沒有遏制對方的動作。
夏油杰紫色的眸中卻閃過了幾分意外和不可置信。
術式發動失敗。
對方沒變成咒靈球,說明不是咒靈。
……那會是,誰?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夏油杰的大腦里思考了很多東西,有叛逃前的高三生活,有閉上眼睛的白發少年滿身是血地躺在悟懷里的樣子。
不遠處的紅綠燈開始交替,一大波行人重新往這邊走來。
神渡見流握住夏油杰的手腕,把他不算用力的手掌從自己臉上拿下來,轉頭看向身后渾身瘦癟的貓咪。
沒有打擾夏油杰的思考,少年掙脫掉對方拽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掌,轉身向那邊走去。
“等等……”
夏油杰下意識想要追上他:“你去哪。”
“那里有只流浪貓,瘦到肋骨凸出來了,我要幫助它。”
神渡見流老實回答。
夏油杰:“……”
不管怎么說先抬腳追了上去,黑發青年眼睜睜看著對方去便利店給流浪貓買了火腿腸,還不嫌臟地抱著它打算前往流浪動物救助站,他的思緒比剛才還要混亂。
因為,就連喜歡做好事的性格都一模一樣。
“叮鈴鈴鈴——”
口袋里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沉默。
夏油杰從袈裟里拿出手機,看電話應該是盤星教有人找自己,他本來就是外出回歸途中,接下來要面見一個咨詢的教眾。
合上手機直接無視了電話,黑發青年側過眸緊緊盯著身旁抱著貓咪的白發少年。
神渡見流的“身體”,他和五條悟當初沒有銷毀。
至今應該用特殊的方法封印在高專最機密的內部才對。
站在旁邊的白發少年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他收起的手機:“你可以先忙自己的事情,杰。”
“我會和你解釋我這邊的情況。”
夏油杰的情緒看起來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但目前達不到絕望的程度。
比魏爾倫的狀態好很多,暫時可以放心了。
神渡見流確認著對方的眼底的情緒,動作輕緩地摸了摸貓咪的頭顱。
“我要把它送到救助站,等回來再找你解釋。”
“你先忙吧,杰。”
“不行。”
夏油杰蹙起眉,溫和且富有磁性的嗓音重新攔住了對方。
這一刻,他終于徹底確定面前的少年不是憑空幻想出來的存在。
從身上的氣息判斷,也不像詛咒。
……如果是哪個內鬼偷偷溜進高專內部,動了神渡見流保存完好的尸體,夏油杰可以確定自己現在就會去立刻殺了那人。
但如果不是尸體被動……
夏油杰把目光投向容貌如此熟悉的少年身上,沉默了許久,決定先跟著神渡見流去救助站。
“我跟你一起去,你……”
他無法叫出那個名字。
因為對方當初死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相隔10多年突然出現在眼前,盡管對方說會解釋,夏油杰還是無法徹底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沒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哦。”
“我都聽杰的。”
神渡見流自然不會拒絕絕望之輩的提議。
夏油杰:“……”
兩人一起去了流浪動物救助站,把瘦到干癟的貓貓安置好,他們才回到了盤星教的地盤。
“你離開高專了嗎,杰。”
回去的路上,神渡見流目不斜視地掃過提供者大量信息的彈幕,開始與對方溝通:“我的血液樣本放在總監部實驗樓的4樓,五條同學告訴你了嗎?”
“你說什么?”
夏油杰猛地將頭望向他。
血液樣本,咒術總監部。
這是除了悟、他和那個給見流做實驗的土井醫生之外,沒有第4個人知道的秘密。
那個醫生不可能告密,因為對方被夏油杰帶出來關進了盤星教里。
既然他想研究,夏油杰自然愿意讓他研究個夠,為自己接下來的事業和理想添磚加瓦。
就連硝子都不清楚全貌,她只是幫忙參與了后續的研究。
夏油杰叛逃高專之后,很少和五條悟聯系了,但這不代表兩人從此沒有了交際。
與之恰恰相反,他們里應外合整治咒術界,將咒術師和詛咒師之中大部分不懂得收斂的禍害除了個干凈。
夏油杰開始在盤星教研發并實施讓普通人失去咒力的計劃,這個項目順利進展了很多年,并且吸納了很多詛咒師和追捧的教眾。
沒有第5個人知道這項計劃的根源和一切的全貌。
不,其實還是有的……
神渡見流就是第5個人,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你,為什么知道這個。”
夏油杰的嗓子十分干澀,好似枯竭了許久卻找不到拯救自己的水源,他細長的眼眸仔仔細細地盯著白發少年的臉頰,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表情變化:“你真的是禪院見流嗎?”
“如果是,為什么現在才出現。”
神渡見流察覺到了他的語氣不太對勁。
與太宰治不同,夏油杰是會直白問許多問題的,溫和的嗓音也更加沙啞一些。
按照系統的協議和規定,自己沒辦法透露世界融合的事情。
神渡見流想了想,采用了記憶中很好用的答法。
“抱歉,我沒辦法回答你。”
他別過頭,垂下紫色的眸子語氣低落地說道:“我只記得自己醒過來……在一個實驗營養艙里。”
“和我誕生時一樣。”
“什么……?”
夏油杰的雙眸睜大了一點。
“而且,我原本不是禪院家的人,只是因為高層的關系被收養。”
神渡見流仰頭看了對方一眼:“希望杰能認同我原本的姓氏。”
“如果杰不想的話……”
“那我就聽你的,不強調了。”
反正名字確實是無所謂的事情。
夏油杰:“……”
有一說一,神渡見流死亡后他和悟徹底調查了對方的身份。
的確如對方剛才所說,他是被禪院家的家主收養的養子,并非親生。
至于神渡見流之前的身份,全部是未知。
據說高層是偶然發現的這么個好苗子,互相進行了所謂的交易。
因為那些爛橘子決策層和殘黨被他們殺光了,沒有人知道爛橘子們當初是怎么發現見流的。
夏油杰和五條悟本來更傾向于“私生子”這個身份。
在御三家這種古老的家族里,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認回來很常見,有人覺得見不得光便會對外聲稱養子。
但是面前的少年卻否認了禪院這個姓氏。
實驗艙……實驗體。
夏油杰修長粗糙的手指立即攥到了一起。
是誰動了對方的身體用來研究?亦或者見流本身就是人體實驗的產物,死亡后重新被造了出來。
如果是后面那種,對方的身世之謎便浮出水面了。
夏油杰的表情并沒有變得輕松,因為這兩種猜測無論哪一點都讓人難以高興起來。
他必須要回高專親自確認一下見流的“身體”。
夏油杰已經有小半年沒聯系五條悟,他今天晚上就要給對方打電話,明天前往高專的地下薨星宮確認情況。
還有神渡見流加入高專之前的情況,到底是什么實驗,這些毫無頭緒……
說到底,面前的白發少年真的是真人么。
或許是詛咒師派來的敵人,或者自己腦子里出現的幻想……
“杰。”
清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黑發青年的腦中的思緒。
“你還好嗎?”
神渡見流觀察著他眼窩下方好似畫滿黑色線條的濃重陰影,將手背貼向了對方光潔的額頭處。
“前面是紅燈,還有5.36秒才能通行。”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對方袈裟內的手腕。
夏油杰繼續向前的腳步頓了一下,微微怔愣地低頭看向拉住自己的白發少年。
你還好嗎。
是曾經聽過很多次,徹徹底底將他拉出泥潭的聲音。
是啊,對方不是虛假的幻想。
也不是什么偽裝成神渡見流的詛咒師。
記憶中滿身是血的鏡面被打破,那個會對著自己偶爾露出微笑、認真訴說著他們是好朋友的少年回來了。
夏油杰伸出手,彎下一點腰雙臂微顫地抱住了神渡見流。
他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要質問,甚至想要語氣不善地數落對方當年的許多做法。
但是,最先脫口而出的卻是埋藏在心底,以為自己永遠也說不出來的話語。
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溫和的嗓音壓得很低——
“歡迎回來,見流。”
……
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垂下眸,手臂難得抬在了半空中。
鼻尖是對方袈裟上淡淡的檀香味道,溫暖的懷抱帶動了平靜無波的內心。
明明是許久未見之后很正常的歡迎話語……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中也先生不久前給予自己的擁抱。
兩種的感覺有些相像。
他說不清楚這是什么情緒。
無論如何,對方眼底化不開的黑暗在慢慢化開,這是神渡見流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也許是被這個自己所期待的現象感染了。
少年騰在半空的手臂動了動,就在他剛回抱住夏油杰的后背、安撫性地拍了拍時,口袋里剛買不久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神渡見流用另一只沒受限制的手拿出手機,分出眼神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備注——
是太宰先生。
“……”
思考了一下還是選擇接聽,白發少年將手機扣到了耳邊。
“喂喂,是見流嗎~”
“唉,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派出來工作了,說是要幫一個政客解決問題所以要很晚回去,人家明明想趕快回去的說。”
黑發青年輕快的聲音立即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好的。”
神渡見流耐心地接受了太宰治的抱怨。
“還有啊,你知道我的工作地點嘛,說起來也算是出差了呢,竟然——”
“是在東京!”
“……”
神渡見流保持著拿住手機的動作,順勢抬眸看向夏油杰身后、也就是兩人對面的街道。
他擁有著絕佳的聽力,電話那邊的嗓音不僅從手中的機器里傳出,顯然也出現在了現實的空氣中。
只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在那根人流如織的行人紅綠燈桿子下方,正站著一名頭發蓬松柔軟、帶著些許微卷的黑發青年。
他單手舉著手機,微笑著看向這邊,聲音卻不像表情那樣溫柔——
“那么,見流。”
“你旁邊的男人是誰呢?”
第104章
那位站在街邊的黑發青年容貌英俊, 微風吹動著他柔軟零碎的頭發,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對方身邊還站著抱住桿子瑟瑟發抖的中島敦。
十分鐘前, 他們和國木田先生本來正在政客那邊進展工作。
中島敦注意到太宰先生突然像發現了什么一樣毫無征兆地離開會館,才不放心地偷偷跟著他跑出來, 一路溜到了這里。
現在, 他有點后悔了。
“太宰先生, 我身邊的人是……”
“見流?”
夏油杰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打斷了白發少年的解釋。
毫無疑問, 神渡見流在剛結束懷抱后突然接起了電話,夏油杰收回袈裟的途中還順勢瞄到了對方屏幕上的備注——
世界第一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
他奇怪劉海下的英俊面龐露出了虛假的微笑。
“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給你打電話嗎?”
“千萬不要被騙了,見流。”
“先跟我回去吧, 我帶你洗個熱水澡。”
這幾句溫和的話語明顯傳進了話筒里。
夏油杰笑著伸向白發少年拿著手機的右手, 示意他掛掉電話。
……
電話已經被主動掛斷了。
神渡見流垂眸看向手機, 聯系人里唯一的備注正孤零零地躺在屏幕里。
那條備注是太宰治昨天陪自己買手機時, 主動拿過來輸進去的, 神渡見流不在意這些, 自然任由太宰治隨意折騰。
他怎么喜歡就怎么弄。
但是夏油杰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杰,太宰先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他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神渡見流義正言辭地解釋了一下:“我交的第1個朋友。”
“什么?”
夏油杰愣了愣。
他原本還在思考, 神渡見流手機里的那條備注是誰……
悟?
難道那兩個人已經先自己一步提前見過面,還互留過手機號碼了?
然而, 站在身前的白發少年竟然說出了預料之外的答案。
緊接著,夏油杰注意到神渡見流朝著自己身后, 也就是紅綠燈對面的路口揮了揮手。
夏油杰順著對方的視線轉回身,立即注意到了一個……劉海有些奇怪的白發少年。
對方躲在電線桿后面, 一身白色襯衫搭配黑色制服短褲, 多出來的褲腰帶像尾巴一樣墜在屁股后面。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望著這邊似乎有點不敢過來。
對方身邊還站著個低頭正在把手放進口袋里的俊秀青年。
夏油杰判斷了一下方位, 覺得神渡見流看的應該不是那位英俊年輕的高挑路人。
“……見流,他是?”
穿著袈裟的黑發青年瞇起細長的眼眸,徹底轉過身望向那個其貌不揚的白毛小鬼。
“他就是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朋友。”
神渡見流大方地介紹了對面的身份。
太宰治和夏油杰都是自己需要傳播希望的絕望對象,他其實沒想過讓這兩個人見面。
不過見面了倒也沒什么問題,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
就像自己和織田作之助都是太宰治的朋友,他們幾個相處的就很好。
神渡見流能確定自己和織田作之助,以及坂口安吾先生之間不存在一些齷齪。
同樣的,他和五條悟也是夏油杰的朋友,雖然五條同學似乎不是很喜歡自己……
但三人依舊是朋友,五條悟在最后的時候也沒有反駁他第三個朋友的身份。
唯一讓神渡見流擔心的是兩個絕望之徒相見,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化學反應,造成一種交叉感染。
不過有自己看著,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膚色蒼白的白發少年介紹期間,太宰治已經收起手機,邁著矯健的步伐跟隨過馬路的路人們來到了這邊。
中島敦沒敢跟過來。
他有一種直覺,自己還是不要隨便摻和進這種事情里比較好。
“見流,不把你的那位小朋友叫過來嗎?”
夏油杰嗓音和煦地主動發出了邀請。
然而。
一雙纏著繃帶的纖瘦手掌卻冷不丁伸過來,十分親密地從后方攬到了神渡見流的肩膀上。
太宰治微笑著歪了一下頭,語氣輕快地看著對面:
“哦呀,叫我是有什么事嗎?”
夏油杰:“……”
空氣突然安靜了幾秒。
【這什么場面,呆.jpg】
【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帶一個五條悟】
【哈哈哈哈哈哈杰好像傻眼了的樣子,宰:干什么,我才是見流的朋友!】
【感覺杰和宰的屬性有點撞了,都是笑瞇瞇的,語氣很溫和的那種】
【前面的,杰可玩不過宰啊!】
注意到神渡見流沒有否認,夏油杰立即重新瞇起雙眸,低頭打量起那個外表長得像小白臉一樣,文縐縐且渾身看不出任何優點的黑發青年。
對方看著像大學生或者大學剛畢業的年紀,正是游手好閑、吊兒郎當的時候。
夏油杰沒見過這么不正經的人。
他細長的眼眸看向見流被攬住的肩膀,和悟有得一拼。
袈裟青年還不等張開口說話,太宰治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位和尚——”
“你對我們家見流似乎很熟絡呢,但是不用擔心。”
“他有地方住哦。”
“你們家見流?”
夏油杰的臉上也浮現出了靜止的微笑。
“是呢。”太宰治煞有其事地拉長了聲音:“他住在我家哦。”
“嘛……”
他用那雙鳶色的眸子快速掃了一遍站在對面的男人:“總比寺廟或者教會之類的地方安全多了吧。”
“至少不會遇見的麻煩東西。”
“……”
空氣陷入了比剛才還要停滯的寂靜。
【啊?麻煩的東西?】
【我靠,不會是說咒靈吧,宰是怎么發現的?】
【宰能看見咒靈??但夏油杰身上現在也沒有咒靈啊】
【不愧是劇本組,猜到的?】
“太宰先生,這位是夏油杰。”
神渡見流主動打破了幾人之間詭異的沉默。
他面色平靜地向太宰治解釋道:“杰很好,他是我的第二個朋友。”
“與您分別后,我離開基地遇到了對方。”
與他分別,指的是什么事件不言而喻。
太宰治原本還笑意不見眼底的明快語氣也瞬間變得緘默了幾分。
最終,三個人的會面不了了之了。
因為國木田獨步殺了過來,憤怒地對著某個玩忽職守的黑發青年開啟了咆哮模式。
直至看到站在旁邊的神渡見流,他的怒吼聲才像卡住嗓子一樣猛地噎到了喉嚨里。
神渡見流禮貌地朝著對方點了點下巴。
視線從國木田獨步身上收回來,確認夏油杰現在的情緒沒有問題,至少稱不上絕望,白發少年想了想,決定暫時跟著太宰治離開這里。
他今天前往盤星教,本就是為了查看夏油杰的狀態,以及對方是否像彈幕說的那樣死亡或者被人奪舍。
還好,杰看起來沒什么問題。
但是現在還不能放著他不管。
因為不確定對方的絕望有沒有殘余、是否根除,自己的任何態度都可能引發夏油杰的絕望復燃。
認真向穿著袈裟的黑發青年索要了電話號碼,再三確認他的情緒并約好以后再細聊,神渡見流跟著武裝偵探社的人徹底離開了這片區域。
不知道為什么,回去的路上很安靜。
中島敦和太宰先生暫且不提……
那個戴著眼鏡的金發青年一直欲言又止地偷瞄過來,見神渡敏銳地捕捉到視線、疑惑地看向自己,又十分怪異地收回了目光。
和絕望似乎沒什么關系。
可以無視。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神渡見流還是伸出手,收斂力氣輕輕拽了拽黑發青年的衣袖:“太宰先生。”
“那位叫國木田的先生怎么了?”
“嗯?啊,大概是少男心碎裂了吧。”
“現在還耿耿于懷呢。”
太宰治看了一眼某個眼鏡男,無所謂地擺了擺另一只沒被拉住的手:“國木田君就是這樣的,隨他去啦。”
“嗯。”
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接受了建議。
“喂!!混蛋太宰,我聽得到!”
國木田獨步炸開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他下意識看向神渡見流,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握著筆記本的雙手恨不得抓向自己的頭發。
通過前不久的共噬事件,國木田獨步早就知道太宰治和這個偶然發現的實驗體少年恐怕認識。
對方在爆炸前救了他們,根據這個動作判斷,神渡見流那個時候也認出了太宰治。
但是……
但是昨天的女裝……
“說起來,那個政客的問題國木田君解決了嗎?”
太宰治笑瞇瞇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真虧你還好意思問啊!”
國木田獨步立即被黑發青年拉回了注意力,回想起剛才的工作,語氣變得更加不爽:“還沒有。”
“但是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現在只差調查落實,因為發現你們兩個都不在我才找過來的。”
“那我們現在去調查就好了嘛!別在意這些小細節了。”
太宰治攬住國木田獨步的肩膀,帶著他距離某個身材弱氣的少年遠了一點。
……
神渡見流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現在的時間,打算陪伴太宰治一起去看看。
最終,待他們處理完整個事件,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
馬上就是下班的時間點,太宰治完全沒有回偵探社的意思,直接帶著神渡見流留了下來。
躲避掉國木田獨步讓他回去一定要寫工作報告的叮囑聲,容貌清俊的黑發青年側眸看向自中午就沒有單獨交流過的白發少年,他暫時沒提那所謂的第2個朋友。
“見流。”
“剛好來了東京,要跟我去Lupin嗎?”
“好久沒去坐坐了。”
Lupin坐落在東京銀座,是一間非常清靜的小酒吧。
那是太宰治黑手黨時期經常去的地方。
神渡見流當然不可能拒絕對方的邀請,他沒忘記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偶爾也會前往那里。
“好的。”
坐車前往東京銀座的區域,推開熟悉的酒吧大門,柔和的光線立刻灑了過來。
門軸轉動的聲響在這片寧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淡淡的木質清香和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舒緩的音樂為整個靜吧增添了幾分優雅的韻味。
是和記憶中幾乎沒有差別的布局。
很遺憾,可能是時間太早了,酒吧里一個客人都沒有。
太宰治倒是不怎么在意地快步走過去,語氣熟絡地坐到了吧臺前的位置上:“老板,來一杯添加洗潔精的啤酒!”
“沒有這種酒。”
Lupin的老板看起來年紀很大了,頭發花白,但擦著桌面的動作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紀的無力。
他對黑發青年提出的要求也不生氣,只是閉著眼睛語氣平和地拒絕了這種點單。
“誒——”
“那馬上就是萬圣節了,來一杯加了死亡驚魂毒藥的奪命南瓜酒吧!”
“沒有這種酒。”
老板好脾氣的聲音如常回答。
“真的沒有嗎?”
“唉,真是沒辦法呢,那來一杯普通的威士忌吧。”
太宰治只是舉了兩個例子就不再折騰了,顯然沒有為難對方的意思。
他把胳膊支撐到吧臺上,回過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跟著自己走過來的白發少年。
“嗯……”
不同于記憶中隱匿在輕快眸色中的試探,黑發青年主動替他拉開身旁的凳子,直接拍板替神渡見流做了決定。
“見流就喝番茄汁吧!”
“安吾之前也喝過呢,味道應該挺不錯的。”
“太宰先生,我可以喝酒……”
“不行。”
太宰治突然開口,微笑著豎起修長的食指,隔著幾厘米的距離抵在了膚色蒼白的少年唇前。
“要是傷到胃該怎么辦呢?”
“啊,說起來見流今天還沒吃止痛……”
“好的。”
神渡見流十分乖巧地坐在對方身邊,老老實實地說道:“我都聽太宰先生的。”
他的視線掃過亂七八糟的彈幕,語氣平靜地加了一句——
“你真好。”
空氣徹底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婉轉悠揚的音樂在頭頂盤旋。
兩個人不再說話。
在這片安靜祥和的氛圍中,太宰治接過老板遞過來的酒杯,垂眸看著玻璃杯中的偌大冰球,茶褐色的眼睛被劉海投下來的陰影遮擋住了色彩。
“見流……”
他的聲音像嚼字一樣輕輕呢喃出聲。
“除了我以外,原來還有其他我不認識的朋友啊。”
神渡見流:“……”
回想起中午在街道上發生的事情,他放下老板剛遞過來的番茄汁杯子,轉過頭看向坐在身旁的黑發青年。
“太宰先生說的麻煩東西是指什么?”
“你能看到那種東西嗎?”
“那個啊,不能哦。”
“算是我詐他的吧。”
太宰治沒什么表情地伸出纖瘦的手掌,用食指戳了戳流出水珠的冰球:“因為很好猜呢。”
“穿著袈裟說明生活的地方是廟會這種地點,但據我所知這附近沒有寺廟。”
“那個路段倒是剛好有個空殼公司,經營著規模還不錯的大型教會。”
“說明對方只能是那個教會的人。”
“而且他身上有高強度訓練后的肌肉和繭子,正常人肯定不會有那個肌肉量的,身上也沒帶槍之類的武器。”
“結合教會的性質,很像咒術界那邊的人不是嗎。”
“不過我對咒術那邊的世界也不了解,只是詐一詐罷了。”
看對方沉默的樣子,恐怕猜對了呢。
太宰治總算收起戳著冰塊的手指,側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倒是見流,看起來對那邊的規則很了解啊。”
“是能看見所謂的咒靈嗎?”
“而且,見流還沒有告訴我。”
黑發青年收回視線,繼續垂下眸子摩挲著手中的杯沿,勾起的嘴角不見半點溫和的笑意。
“你是怎么認識第、二個朋友的呢?”
太宰治沒忘記神渡見流之前的回答。
【距離兩人分別之后,離開基地認識的】,這說明神渡見流并不是一直待在實驗倉里。
也就是說,他可能不是最近這個時間段“復活”的。
大膽猜測的話,也許4年前死亡……或者死亡之前,神渡見流的備用體就存在了。
他瞇起顏色的雙眸,望向白發少年的視線里出現了幾分審視。
“我……”
神渡見流剛想開口解釋,某道熟悉的機械音突然從腦海里冒了出來。
[系統:壞了,主播!]
[系統:有人要降你的靈!]
什么?
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神渡見流略微蹙起了眉。
[系統:雖然很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但這件事必須現在就提醒你,有個人正在召喚主播的靈魂。]
[系統:我們只負責保護宿主的靈魂,如果有人想調走的話,是沒辦法干預的……]
[系統:也就是說你現在的靈魂會被抽離這具身體。]
[系統:當然,主播畢竟是活人,這個抽離只是暫時的,等時間差不多了或者那邊解除術式你就能回來了。]
術式。
神渡見流察覺到了這個詞匯,但他沒有詢問系統,因為身旁還坐著等待自己答復的太宰治。
時間有些緊急,他要先給對方解釋一下。
“太宰先生,我……”
話未說完,系統所提醒的術式已經徹底發動。
神渡見流的聲音停在半空中,他立即失去掌控這具身體的力氣——
當著黑發青年的面直接摔向了冰冷的吧臺。
第105章
“降落吧, 禪院見流!”
神渡見流重新掌控身體的時候,耳邊聽見的便是這么一道鏗鏘有力的蒼老聲音。
他保持著蹙眉的神色,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陌生的手掌。
說是重新掌控身體, 這具身體明顯不是他本人的。
手掌還有一半沒完全同化為自己的身體,神渡見流活動了一下那只繭子平均且沒什么勁的左手, 眼中難得露出了幾分呆滯。
他沒有這么弱的肉體。
還好, 旋轉完腕部的那一刻, 左手便徹底變成了蒼白單薄、看上去似乎根本提不起重物, 比原本的身體還要的瘦弱手腕。
事實上,僅僅是看上去比較纖瘦而已。
[系統:主播啊,情況是這樣的。]
[系統:召喚你的人是你之前見過的一名詛咒師, 她其實沒想把主播的靈魂降過來。]
[系統:但是你的身體你自己也清楚, 被改造至超越人類極限的最強肉體, 承載物的靈魂不可能敵得過你的肉體, 所以你的靈魂直接篡奪了這具身體。]
“……”
神渡見流神色漠然地打量著周邊的環境。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 夕陽的余暉渲染著橘紅的色彩, 為下方人頭攢動的繁華街道鍍上了一層淺淡的金輝。
天色漸晚,估計還有20幾分鐘就會徹底黑下來了。
之所以說下方, 是因為他現在正站在一棟高達二十幾層的大樓上方,呼嘯的冷風吹動著白發少年的碎發, 對方單薄纖瘦的身影在天臺的邊緣顯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樓底是嘈雜且亂象叢生的十字路口、從這里還可以眺望到忠犬八公的塑像……
幾乎是一瞬間,神渡見流就通過大樓底端錯落有致的街道和標志性的建筑地形搞清楚了這里的地點。
還是東京。
但不在銀座區, 根據他腦海中的地圖判斷——
應該在澀谷。
這里的高度足以俯瞰方圓幾百米之內的所有景象,不出意外的話位于澀谷車站旁邊最高的建筑物。
藍塔大酒店。
【??????】
【什么情況, 阿流不是在和太宰喝酒嗎, 怎么屏幕一黑他就跑到這里來了??】
【懵逼+10086,我家宰呢】
【不會又大變活人了吧!之前直播間一關見流也換過好幾次地圖】
【家人們, 快看流崽身后,有個好眼熟的老太太!!】
【除了那個老太太,好像還有個男的,我記得好像叫……豬野吧?是超級崇拜七海的后輩】
彈幕密密麻麻地談論著現在的情況,神渡見流瀏覽著直播間里的內容,三兩下便明白了召喚自己的人的身份。
然而,白發少年身后的老太太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術式出了大問題。
降靈婆……也可以稱呼她為參拜婆。
10多年前,她曾接受盤星教前法人代表園田茂的暗殺委托,偽裝成暗殺對象的女兒,打算殺了那個想要撤股的富豪全家。
誰能想到,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白發少年突然冒出來,不僅毀了她的計劃……
還差點把她打了個半死。
那是參拜婆第二次感受到足以威脅自己今后生涯、堪比年僅幾歲的五條悟當初帶給她的震撼和恐怖的威壓。
逃出去的當天晚上,參拜婆火速調查了那名白發少年的身份。
禪院見流,禪院家家主新收養的養子。
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學生,第二代「天與咒縛」,不僅如此……
還是日本屈指可數的特級咒術師之一。
因為五條悟的存在,她和自己的同伙已經足夠收斂了,沒想到咒術界又冒出來這么一號大人物,參拜婆當初真心覺得人生徹底無望。
不幸中的萬幸,聽說那個少年后來死了。
她沒來得及高興兩天,五條家的六眼竟然為了對方直接血洗了咒術界,參拜婆的生存空間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不得已之下,她才加入某個隱晦的地下組織,聽從他們的命令在傍晚時分跑到澀谷的藍塔大酒店頂端,設置了囑托式的結界「帳」。
那個組織的頭目是誰參拜婆不從得知,這次的命令也非常突然,基本沒給大家留下多余的準備時間。
不過沒關系,參拜婆可是擁有保命手段的,不怕自己遇到太大的危險。
因為……
她冒著生命危險搞到了禪院見流生前粘在衣物上的頭發。
除此之外,她還弄來了禪院甚爾的殘骨以防萬一。
這兩個人無疑是咒術界數一數二的存在,由于心理陰影太重,參拜婆更傾向于降靈自己親眼目睹過強大實力的某位白發少年。
時間回溯到現在。
沒想到施展「帳」的秘密被發現了,那幾個咒術師打上了藍塔,此時正是召喚禪院見流的時刻。
“孫子!”
參拜婆撥動著手中串聯成串的深藍佛珠,老神在在地坐在不遠處,表情激動地看著徹底變成記憶中那位白發少年的身影——
“快,動手!”
“給老身殺了對面的咒術師。”
“……”
神渡見流沒有說話。
他順著對方指揮的方向望向不遠處那個蒙著頭套,好似土匪搶劫犯一樣的陌生青年。
【民那桑,真的很喜歡直播間觀眾的一句話——】
【啊?????】
【實錘了,這人是降靈婆,原著里涉谷事變把伏黑甚爾召喚出來那個】
【等等,所以現在的時間線是澀谷事變??阿流代替甚爾被召過來了?但澀谷事變不是晚上嗎!時間怎么提前了?】
【太宰在Lupin說過“馬上就是萬圣節了”,我記的原著里澀谷事變是萬圣節當天,看現在的樣子確實提前了】
【見流:涉谷大舞臺,串頻我硬來】
【那宰怎么辦啊啊啊啊,話說降靈婆怎么把阿流召過來的】
澀谷事變。
神渡見流波瀾不驚地走向參拜婆,居高臨下地垂眸看著坐在那里的年邁老人。
他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自然記得對方的身影,也記得曾經解決過的盤星教股東事件。
“孫……孫子?”
參拜婆咽了一下口水,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令自己反復做過噩夢的俊俏臉頰,她堆滿褶皺的老臉忍不住流出了冷汗。
不、不可能出現問題。
為了防止降靈的人太過強大、掙脫自己的術式,參拜婆從來不降靈「靈魂信息」,只降靈「肉體信息」。
果不其然,站在對面的清秀少年點了點頭,說出了讓她滿意的答復:“好的。”
參拜婆的眼中頓時閃過劫后重生般的慶幸,焦急和恐懼的內心總算平復下來,還不等產生其他相關的情緒——
她的腦袋就被摘了下來。
確保對方徹底失去意識,神渡見流收回了手臂。
根據他的觀察以及彈幕的劇透,這個人手上沾染過很多人命,再一不再二,沒必要讓這種會傳播絕望的非絕望之輩繼續活著。
但是她剛才的眼中正浮現著極為恐慌和擔憂的情緒,顯然不適合在那個時候殺死她。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
在對方的情緒重新恢復如初的那一刻,再動手殺死對方就行了。
神渡見流面色冷淡地甩掉手上的血漬,沒什么表情地轉頭看向自己身后。
“呃!”
那位名字叫做豬野琢真的年輕人下意識后退了幾步,十分緊張地看著少年平靜到宛如俯瞰眾生的神明般的臉頰。
毫無疑問,這是個危險人物。
他剛才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么出手的,那個使用降靈術的老太婆就死在了少年腳下。
不僅如此,對方倒下去時那雙渾濁的眼珠里還殘留著一抹慶幸和得意的神色……雖然下一秒就被踩爆了腦袋。
到底是什么情況、怎么回事啊!!?
那個老太太也是,自己召喚出來的人,怎么還被反殺 了呢!!!
“現在是什么情況。”
白發少年清冷的嗓音打斷了豬野琢真的頭腦風暴。
“啊?”
“現在是什么情況。”
神渡見流重復了一遍。
“呃……澀、澀谷突然出現了3個「帳」,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還有很多在預熱活動玩cosplay的,他們都被關在「帳」里了。”
豬野琢真磕磕巴巴地說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告訴對方,他真的被那名少年過于漠然的氣勢嚇到了。
“我、我告訴你們,五條先生已經進入「帳」內部了,你們別以為能夠全身而退……”
“是嗎。”
神渡見流若有所思地重新望向天臺下方的街道,他想了想,直接繞過對方朝著樓下跳去。
“替我向七海學弟問好。”
豬野琢真:“……”?????
***
按照系統的說法,就算殺死了降靈術式的發動者,被降靈的人也沒辦法徹底擺脫掌控。
會無意識地尋找現場最厲害的人進行攻擊。
但神渡見流被召過來之前畢竟是個活人。
所以這種束縛對他無效。
估計要不了多久術式就會自動解除,神渡見流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真正的身體里……
或者他現在自殺也能回去。
膚色蒼白的白發少年腳步不停地掃視著自己的頭頂。
可能是因為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涉及到漫畫原著里的大事件,直播間里的彈幕尤其多,神渡見流也借此掌握了很多消息——
五條悟會在地鐵站的最底層被封印。
不過夏油杰現在沒死,誰都不知道劇情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神渡見流必須過去確認一下才能放心。
他垂下眸,計算了一遍自己和太宰先生耐心解釋完、并從銀座趕到這里的時間。
恐怕來不及。
還是暫時用現在這具身體繼續行動比較方便。
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到大樓底層,身材看似弱不經風的白發少年穿梭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中央,立即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大喊“救命!!”的中年男人。
對方縮在街道拐角里,一只圓滾滾的奇怪生物正追趕著他,男人瘋狂拽著一家理發店的大門試圖躲進去。
但是那家理發店已經出售好久了,門上掛著沉重的鎖頭,他根本打不開,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神渡見流蹙著眉趕過去,一拳揍飛了男人身后那只長相十分惡心的怪物。
它們的氣息不像純粹的咒靈。
將屁滾尿流的中年男人扶起來,幫他拽開理發店的鎖頭護送對方藏進去,白發少年視線不變地瞄了一眼直播間——
彈幕稱剛才那只怪物為改造人。
制造它們的罪魁禍首似乎是今天早晨在地鐵站里遇見的特級咒靈,那個名叫真人的藍發青年。
……
看來當初不該放跑對方。
神渡見流干脆從系統那里兌換了一把4級咒具,就這樣一邊往地鐵站走,一邊用砍刀清理掉附近能注意到的所有改造人,他很快便途徑了一座寬闊的天橋。
不同于其他區域的狼藉氛圍,這里像是有人駐扎一樣,相對安靜許多。
事實上,對面的確有人堅守。
距離神渡見流十幾米出位置站著一名正在打電話安排什么的黑發男士。
對方身穿工工整整的黑色西裝,剪到眉毛的劉海老老實實梳成中分的形狀,老土的黑框眼鏡和嚴肅的表情為他增添了幾分社畜的氣息。
這個人好像是,伊地知……
潔高?
神渡見流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記憶,輕輕松松便從碎片中認出了這個高專的一年級學弟。
那個幫自己看守過特級咒靈的男生。
和杰一樣,對方的骨骼也長開了不少,面相比高專的時候還要成熟,人變得也更加可靠了。
……也許對方擁有「超高校級的輔助監督」這類才能。
因為他現在的樣子穩妥認真,神渡見流能從對方身上看到淺淺傳播出來的希望光彩。
他沒有喊住伊地知潔高,貿然上前打招呼。
不想打擾對方傳播希望是一方面,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個十分陌生的金發男人。
那人扎著奇怪的單馬尾,眼角下畫著三枚紫色的三角,舉高了拿著尖銳刀劍的手臂,作勢要從后方用力捅向伊地知潔高的身體。
【啊啊啊救命,見流快救救伊地知啊!】
【我要絕望了,這個賤貨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因為擁有幸運的能力禍害了好多人】
【嗚嗚嗚伊地知雖然長得老成了一點,但罪不致死啊】
“……”
幸運的才能嗎。
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邊,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在金發男人即將捅向伊地知潔高之時,白發少年輕松打碎了對方手中的怪形刀劍。
正常情況下,對方連手臂都會被打飛掉,但是因為嘎嘰窩突然有些癢癢,他竟然奇跡般的往回縮了一下手腕,以至于躲過了半個身子也被打穿的命運。
神渡見流緊跟著將腿踢向對方的腦袋,那人卻因為收回胳膊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好巧不巧地朝著地面摔了個狗啃翔。
這還沒完。
剛才那把被打成碎片的刀尖順勢飛射出去,在擊中不遠處的建筑物后突然被彈了回來——
恰恰好好射進了金發男人的太陽穴里。
無論是方位還是時機,沒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
……
神渡見流收回了自己踢空的左腿。
幸運這種才能,不止是對方擁有。
他同樣可以做到經常遇見自己所希望的事物,加大某些事件出現的概率。
在自己誕生的那一刻,他身上的許多磁場問題便造就了幸運的出現。
蹲下身確認對方沒了氣息,死亡之前也沒有傳播絕望,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身上的衣服有些肥大,膚色看起來非常病弱的白發少年思考了一下,默默彎下腰卷了卷自己寬松的褲腿。
與他的平靜不同,因為這幾道動靜下意識轉過身的伊地知潔高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手中打到一半的電話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你……”
伊地知潔高豎起食指,失去了組織自己語言的能力。
短暫的空白之后,腦海中終于回想起了這個面相似乎有些熟悉的清秀少年,伊地知潔高的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
難道說,自己已經死了?
被那個扎著單馬尾的詛咒師殺死,所以他見到了高專時期曾有過幾面之緣的早逝學長……
可問題是他和這位學長也沒什么多大的交集啊,要不是看見臉甚至都忘了具體的長相,走馬燈見到的為什么會是對方啊!
因為他忘記長相的懲罰嗎……!
“伊地知同學,好久不見。”
伊地知潔高:“……”?
神渡見流看著他懵逼的神情,思索了片刻,只解釋了自己目前的現況:“我被一個詛咒師降靈了。”
“我剛才殺掉她脫離了掌控,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我可以幫助你們。”
伊地知潔高:“……”!!!!
身為處理過無數咒靈事件、對咒術界各種千奇百怪的信息接受良好的高專輔助監督,伊地知潔高立即就接受了神渡見流的解釋。
雖然對他的說辭淺淺抱有幾分懷疑,但沒有更好的說明能解釋現在的情況了。
而且伊地知潔高記得這位禪院家的學長超級厲害,曾經是特級咒術師之一……
當年還給自己扔了個特級咒靈,讓他在高專的大門口看守,到時候交給夏油前輩。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對方輕松甩出一只特級咒靈的含金量。
神渡見流能反把降靈他的詛咒師殺了,完全不是沒可能。
心中這樣想著,伊地知潔高概括性地把整個事件、澀谷為什么會變成現在的模樣簡單講述了一遍。
“我明白了。”
神渡見流做出傾聽的模樣,語氣平靜地點了一下頭。
結合滔滔不絕的彈幕,他徹底確認了自己接下來的目標。
殺掉所謂的四大天災咒靈,除理干凈街面和地鐵站里所有的改造人,以及前往地鐵最底層查看五條悟的情況。
“你知道我的釋魂刀在哪嗎。”
“誒?呃……是說那把特級咒具嗎?”
“那個應該在高專內部封印著。”
“您曾經的東西一直由五條先生保管,我們沒有資格亂動,不過現在是特殊情況,我馬上就派人給您送過來。”
伊地知潔高沒想到神渡見流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有點胃痛地擦了擦冷汗。
“嗯。”
能得到趁手的咒具無疑是幫了大忙,白發少年很誠懇地對著伊地知道了聲謝:“麻煩你了。”
“不、不用謝……”
站在對面的某人沒忍住再次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
原來這位記憶中的學長是這種性格。
時間隔得太久遠,他都快要徹底忘記了。
如果五條先生他們見到了對方,肯定會更高興吧……
還好現在是特殊時期,咒術師大規模出動,物品傳送得非常快,神渡見流沒等多久就拿到了釋魂刀。
當然,他在等待的途中也解決了不少所謂的改造人。
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用普通的4級咒具殺了近乎上百只還是沒有袯除干凈,神渡見流抬起手忍不住低聲咳嗽著,這具身體本該是完好無損的,在他使用才能的短短十幾分鐘內卻立刻開始器官絞痛,喉嚨涌上血塊。
自己解決掉面前這只改造人的同一時刻,附近的街道明顯還有不少普通人遭受怪物的襲擊,嗓子里發出絕望的尖叫。
偌大的「帳」里如同恐怖的人間煉獄。
咽著血的白發少年甩著刀刃上的液體,秀氣的眉毛難得團到了一起。
他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但是憑借自己現在的實力,想要在一瞬間解決掉包含地上和地下在內所有的改造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解開限制。
神渡見流只是簡單思考了一秒就做出了決定。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抬起手臂,摘掉了耳垂上的銀色十字架。
眼前的視野當即開始變得靈敏,幾百米開外的聲音都能確切的聽清楚,身體所有器官都在加速運行,皮膚白到透明的少年瞬息改變了周身的氣質,眸中的情緒也徹底清除得一干二凈。
僅憑聽力,他就確認了這片區域的所有改造人,以及彈幕所說的四大天災的方位。
但是有一道聲音令他非常疑惑……
神渡見流拔開手中的釋魂刀,發揮出自己的所有才能,以燒掉這具身體幾乎20年份的壽命為前提——
在兩秒鐘之內以人類不可能達到的極限清除了整片澀谷區內所有地面上的改造人。
他大口大口咽著幾乎吐不完的血塊,無視了皆在流血的耳朵和鼻子,握著血淋淋的釋魂刀刀把,步伐十分穩健地進入了不遠處的井之丸線地鐵站口。
很快,他就在柱子后面率先找到了第一只所謂的四大天災。
陀艮。
用釋魂刀三兩下袯除對方,半點水花都沒讓那只特級咒胎翻騰,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吐出成山的人類尸體,讓系統關閉了直播間。
順著耳朵聽到的聲音繼續深入,少年忽略了一些正在打斗的樓層,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沖向了五條悟所在的位置。
但凡是他經過的地方,除了一些瑟瑟發抖的普通人,沒有一只其它生物活下來。
解開限制的時間難得這么長,神渡見流能感覺到自己有些拿不穩刀劍了。
還不行。
左眼有率先爆裂的趨勢,他掃視著四周,無視流出血液的雙眼,徑直來到了一切的根源之處——
地下五層。
神渡見流邁著樓梯來到這層的那一刻,首先入目的是一列車密密麻麻的改造人。
毫無疑問,他們成山成海地從車廂里涌出來,正在殺害或者啃食擠在這里的普通人。
痛苦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地下層,所有人互相推搡著,有到處逃竄的,有身體被改造人扯成兩半的,還有走散的小孩子哭著尋找自己的父母。
……
是絕對不可能放任不管的現況。
還好,神渡見流剛才讓系統順手關閉了直播間。
五條悟那邊的情況也非常關鍵,不幸中的萬幸,只要他想,這些人的速度在自己的眼中幾乎是靜止的。
所以,渾身被自己血液打濕的白發少年騰出了0.001秒的時間,順著自己之前在地面上聽到的聲音,筆直地望向五條悟所站的地方。
更準確來說,是看向五條悟的對面——
那里站著一個容貌秀氣俊朗、身材極為纖瘦的白發少年。
他穿著深藍色的和服外披黑色羽織,那張本該從未露出過太大情緒波動的白凈面龐……
此時正笑瞇瞇地勾著唇角,非常悠閑地朝著對面揮了一下手。
不同于清冷表情時帶給人的冷淡印象,白發少年紫色的雙眸狡黠地瞇起,搭配帥氣寬松的深色和服,舉手投足之間竟然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了一股痞帥的感覺。
他歪了一下頭,耳垂上的銀色耳墜順著動作垂向白皙的脖頸,被劉海遮擋的一條長疤完全沒有掩蓋住少年帥氣的面頰。
“好久不見了,五條同學。”
對方保持著抬起手的動作,略微揚起的嘴角上的弧度透著幾分邪肆,語氣聽起來十分輕松——
“你想我嗎?”
“……”
站在不遠處的神渡見流:????
第106章
那個笑靨如花的白發少年身后, 還站著一只獨眼火山頭,一個捂住嘴偷偷竊笑的藍發青年。
捂嘴偷笑的藍發青年身份非常明顯,是今天早晨在地鐵站放跑的特級咒靈。
神渡見流目睹著那一邊的情況, 有些呆滯地眨了眨嘩嘩淌血的眼睛。
他學著不遠處的另一個“自己”,抬起手扯了一下自己平淡的嘴角。
嗯……
做不出那種表情。
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白發少年, 看上去笑得壞壞的, 銀色的劉海下方有一條長長的縫合線。
結合彈幕曾經透露過的內容, 神渡見流立即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腦花。
在漫畫里占據了死去的夏油杰的身體, 出其不意將五條悟封印的反派角色。
彈幕是這樣介紹對方的。
雖然自己不認識所謂的反派角色,但那個“白發少年”周身的各項特征都符合。
神渡見流的視線順著笑瞇瞇的白發少年重新望向五條悟。
此時此刻,三“人”對面的五條悟正穿著一套修身帥氣的黑色制服, 他緊緊收縮著璀璨耀眼的藍色雙眸, 似乎干巴巴地愣在了原地。
連動都不動一下。
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方塊躺在對方身后, 上面纏滿了老舊銹化的布條, 豎在半空中有發動的跡象。
他們那群人的身側, 地鐵隧道的墻壁上凹陷進去一塊大坑, 爆裂開的紫色液體鑲嵌在碎裂的縫隙里,宛如一幅震撼感強烈的盛大杰作。
根據殘存的信息判斷——
那里死過一只特級咒靈。
少年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徹底確認了五條悟目前的狀態。
墻壁上死去的特級恐怕是彈幕所說的四大天災之一。
已經被五條悟殺死了。
自己剛才在井之丸線的出站口殺死了另一只,名字叫陀艮。
那么, 現在只剩下兩只特級咒靈需要解決了。
……或許還要加上一個使用自己身體的人。
神渡見流只用了0.001秒確認那邊的情況,所以他們的動作看起來緩慢到近乎靜止。
想要制服對方說簡單還算簡單, 說難也非常難。
簡單自然是因為他現在開著限制,瞬間就能殺死他們。
困難則是因為如果對方也解開限制的話, 自己就沒辦法出其不意了。
不過, 那個人愿不愿意開還說不定,因為解開限制不僅損耗身體的壽命, 它是刻印在靈魂上的透支。
神渡見流沒有盯著那個“白發少年”看太久。
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他的身體感官非常敏銳,若非現在是0.001秒的時間流速,使用自己身體的腦花恐怕已經依靠超高校級的聽力和其他才能發現了他的存在。
渾身是血的蒼白少年視線下移,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對方身后某位有著縫合臉的笑嘻嘻的藍發青年。
先救普通人要緊。
那只特級咒靈,包括對方制造的改造人必須全部袯除。
***
實實在在被盯了一眼,真人只覺得渾身寒毛豎起,雖然只有一剎那,時間可以短到忽略不計……
但那種靈魂被審視的強大危機感還是讓他下意識警惕地后退了十幾米。
怎么回事?
錯覺?還是說對面的五條悟身上的威壓太可怕了??
他搓了搓自己肩膀上的雞皮疙瘩,難得產生了幾分莫名其妙的疑惑。
說實話,真人剛才還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事情之所以發展成這樣,還要從好幾個小時之前說起。
上午10點左右,猝不及防在地鐵站里偶然撞見了“禪院見流”,真人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啊嘞?
他出門之前好像剛和禪院道過別?
主動開口叫住對方,那個病殃殃的白發少年順理成章地轉回了頭,真人不由仔細打量起對方的神態和樣貌。
嗯……身上的衣服不太一樣,沒有縫合線的腦門不太一樣,就連身體內的靈魂都不一樣。
意識到靈魂不同的那一刻,真人轉身就跑。
他這人……哦不,他這個咒靈可是很惜命的,雖然靈魂不一樣,那名白發少年的肉體和“禪院”可是一模一樣。
只是一眼就能引起靈魂上的顫栗。
強的離譜。
真人甚至能確定自己不用去主動試探,對方絕對能秒殺他。
本來涌起來的幾分興趣瞬間被打消,他放棄了借此打探“禪院”真正實力的機會,趕緊溜之大吉。
然而……
那個少年竟然一秒鐘不到就閃現在自己身后,雙腳踩著他的后背摩擦著地面飛出去了十幾米。
真人勉強轉回身,試著抓住對方的腳踝,「無為轉變」的能力竟然不管用。
很快,他開始被那名少年單方面碾壓。
該死……該死……到底怎么回事!
這個人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整顆腦袋都被打的血肉模糊,明明根本沒受到實質性的傷害,真人卻一點都沒辦法小看對方,他只覺得這個白發少年在耍自己玩。
他是想要慢慢地折磨死自己……!!
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和絕對的實力差距,真人幾乎痛哭流涕。
好在,壓在自己身上的白發少年不知道為什么停頓了一下,他趕緊抓住這個空隙竄出去老遠,頭也不敢回地鉆入了下水道的縫隙里。
毫不猶豫地奔向自己的據點,絕命逃生的真人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禪院見流”。
對方正姿態悠閑地坐在那里擺弄麻將。
“……”
真人肺部喘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擦著流滿額頭的汗水,半死不活地扒住了不遠處的門框。
“真人?”
禪院見流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挑起一根白色的眉毛主動轉回了頭。
穿著寬松和服的白發少年舉止慵懶,零碎的發尾掃過頸側,精致秀美的蒼白面龐看上去孱弱又引人心疼,在陰暗室內模糊的燈光下十分賞心悅目。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虛弱無力的清冷聲線透著幾分好聽的關懷——
“你怎么回來了?”
“不是去收集‘存貨’了嗎。”
真人:“……”啊啊。
就是這種被關心幾句心里就會莫名軟乎乎的感覺。
好像渾身都能因此充滿了希望的干勁似的。
他瞬間就被充能了。
完全,不能把這張熟悉且面露關懷的寶貝臉蛋,與剛才那個面無表情的冷硬魔鬼投射到一起。
絕對是兩個人吧?
說實話,真人和其它幾只咒靈愿意待在禪院見流身邊,除了對方的說辭和時刻透露出的強大實力……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人類身上好像有許多特殊的能力或者說魔力。
對方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可以自然而然的說服很多信眾,還經常讓他們這些咒靈感覺到飄忽忽的、似乎只有人類才能感受到的正能量。
漏壺經常稱贊對方,這種感覺對于他們幾個新人類來說剛剛好。
所以那家伙是除了自己之外第二喜歡黏在禪院身邊的。
在他們幾個的眼里,基本就沒有禪院見流做不到的事。
“我說——禪院,你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兄弟?”
真人的氣雖然消了大半,但是回想起剛才死里逃生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心生抱怨。
他語氣不滿地走向白發少年,要求對方給予自己一個抱抱撫慰心靈,等待著禪院見流像往常那樣撫摸自己的腦袋,給他梳頭發。
然而,禪院見流的臉色卻突然變了幾分,看上去有些凝重。
他本來就皮膚白皙,沒什么血色的唇瓣好似隨時都會吐血,此時露出凝重的神色令人忍不住想撫平他秀美的眉毛。
“雙胞胎?”
“你在哪里看見‘我’了嗎,真人?”
“看見了哦——和你長的一模一樣,但是你清楚我的能力。”
真人跪坐下來,把腦袋湊過去躺到白發少年并攏的膝蓋上:“對方的靈魂和你不是同一個。”
“呀……真的是一模一樣,我真的被那家伙揍慘了,要不是我的無為轉變我都認不出來。”
“你們戰斗過了?”
讀作禪院見流寫作羂索的白發少年眉毛蹙得更深了。
掌握這具身體的同時,他自然掌握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雖然這具身體的記憶似乎有些問題,有束縛一樣的外力東西干涉,他不能窺視到全部,但從對方加入高專那一刻起的所有記憶還是擁有的。
這個家伙對于五條悟和夏油杰來說可是意義非凡的特別存在。
如果他們想辦法把對方復活了,或者利用執念之類詛咒出一個相關的咒靈與他們一起生活……也不是沒可能。
不,不對。
他一直躲在暗處掌控著五條悟他們的情況,對方并沒有復活神渡見流。
那么還有一種設想,對方是自己突然復活的……現在很有可能正要與高專那幾個家伙會合。
羂索知道神渡見流有不少秘密,從每天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疼痛就知道了,即便是他有時候疼的都忍不住想自殺。
對方的記憶甚至有空缺的地方,大膽猜測一下或許真有復活的手段。
總之,無論是什么猜測,真人透露的情況對他這邊都非常不利。
羂索這么多年來能經營到現在,自然謹小慎微,不忽視任何一個細節。
計劃有變。
澀谷的行動要提前了。
他等不到10月31日,今天傍晚之時就要啟動計劃。
還好,31日將至,澀谷的街頭已經有很多預熱活動展了,最主要的是……
今天是金曜日(星期五),雙休日前的傍晚下班點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時候,羂索完全不擔心控制五條悟的普通人數量。
事實上,他的計劃非常順利。
哪怕提前了時間并改動了一些小細節,事情的發展也依舊如自己所料。
害怕事情出現意外,在五條悟想出解決現況的辦法之前,羂索便提前順著車廂里的改造人一同走出來,叫住了那個人群中央身高鶴立雞群的白發男人。
他可是知道的,五條悟這個人可不比活著時候的神渡見流。
對方擁有一定的冷漠。
他不會憐憫所有人,并且接受自己無法拯救所有人的事實,會犧牲一小部分人來拯救更多的人。
要是換做自己這具身體生前,當然是不會這么想的。
不過,要羂索說……他覺得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沒有多憐憫眾生。
遇到這種情況雖然會做出一些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的決定拯救所有人,但他的內心說不準比五條悟還殘酷和冷漠。
這樣想著的羂索,笑瞇瞇地朝著呆立在對面的白發青年招了招手。
看他的反應,恐怕還沒見到真人所說的“神渡見流”。
那就沒問題了。
羂索暫時松了一口氣。
確認獄門疆初步發動,如他所愿纏向五條悟的身體,他甚至有幾分閑情逸致地走過去,戳了戳白發男人俊美的臉頰。
“……你這家伙到底是誰!!?”
“別碰我!”
五條悟的額頭布滿青筋,他身上的氣壓從未像此刻恐怖到整個地下層都籠罩在陰暗之中。
站在對面的白發少年是多么的令人熟悉。
沒有咒力的肉體,蒼白病態的膚色,相差無幾的和服,但表情、神態完全不是一個模子。
這個家伙絕對不是神渡見流。
……
他怎么敢?
腦海中回想起了那個少年渾身是血躺在自己懷里的最后的模樣,五條悟垂在額前的劉海布滿陰影,他不確定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么樣的。
然而,站在對面的孱弱少年眨了一下雪白的睫毛。
他收回手,漂亮的臉頰露出了幾分委屈和無辜的神色。
“你好兇啊。”
“在我臨死前還說著那樣刻薄的話……”
“哪怕久違地重逢都不愿意對我溫和一些嗎?哄哄我嘛,悟。”
“我……”
五條悟停頓了一下,緊繃的身體下意識松懈了幾分。
但緊跟其后的便是幾乎上升到頂峰的血壓和遍布額頭的青筋。
他嘴角甚至都被對方氣地裂開了。
“你真夠惡心人的。”
看著白發男人的神情,惡趣味的羂索似乎也感受到了幾分無趣。
他自然知道神渡見流原本的性格更為冷淡,做出這幅樣子只是為了給五條悟增加一點震撼,讓他思考得更久一點,使得自己的計劃更順利罷了。
想到這里,一身華麗和服的“白發少年”嘆了口氣,他繼續靠近了幾分被固定住的白發男人。
“我說啊,別裝的一副很了解這具身體的樣子好嗎?”
“哈?”
五條悟狠狠扭起眉毛。
他嘴角幾乎冷笑不止:“所以你這是承認了嗎,竟然敢動他的身體。”
“所以說啊……”
“別說的那么親近好嗎?”
“你知道我自從得到這具身體以來,每天都在使用反轉術式么?”
羂索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故意咳嗽了幾聲,蒼白的唇瓣立即流出了紅色的液體。
他沒有抬起手去擦拭,只是張開那張被血染紅的嘴唇,笑瞇瞇地繼續說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每天都在忍受足以讓人發瘋的痛苦。”
“早上起來頭痛得要死,方圓百里之內的任何聲音都要涌入大腦,耳鳴、犯嘔像家常便飯。”
“如果換做常人,處理或者忽略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都能被逼瘋。”
大概是憋的有些久了,羂索難得多說了好幾句自己的感受。
“這種千瘡百孔的破爛身體,你以為我想要嗎?”
說實話,雖然神渡見流的身體確實很好用,擁有著各方面的才能,讓他近幾年的每項計劃都能無比順利地進展下去。
但沒有咒力總歸是不方便的,維持這具身體的各項機能、艱難地活下去也非常耗費精力。
羂索更中意夏油杰的咒靈操術。
所以他目前的計劃也有殺死夏油杰的部分,只是還沒實施而已。
“你說什么?”
五條悟死死地盯著面前熟悉卻又陌生的白發少年。
“我說,你當初為什么要處處針對‘我’呢?”
“每天都在吐血的‘我’,可是非常傷心呀,五條同學。”
“神渡見流”勾起一點嘴角,抬起雙臂笑著摟向僵滯住的白發男人的脖頸,慢慢湊向對方白凈的臉頰,對著他的耳垂輕輕說道:
“所以,你還是乖乖被我封……”
話還未說完。
他直接被一雙不屬于在場任何一方的腿踹飛了出去。
第107章
退到“禪院見流”后方的真人沒有打擾那邊的發展。
他和前方的漏壺對視一眼, 各自穿梭進混亂嘈雜的人群里,觀察著五條悟的情況打算伺機而動。
要知道,封印五條悟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獄門疆還沒有徹底展開, 把那家伙收納進盒子里。
要是對方身上還有什么道具,比如能讓他在徹底被關進去前突然除咒爆發最后的咒力, 自暴自棄無視普通人開啟領域「無量空處」之類的就壞菜了。
五條悟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
對方之前選擇了犧牲一小部分人拯救更多的人, 但是現在傷害越來越大, 情況也更加混亂, 他心中的天秤會不斷傾斜,預防一下總比不預防好。
不管怎么說,地鐵站里的人類是必死無疑了。
真人裂開幾分嘴角, 心情很不錯。
他這次消耗了不少“存貨”, 但是車站里源源不斷的人類像泥鰍一樣惡心地流竄亂動, 自己馬上就能重新積攢一批。
人類果然有個惡心但不得不認同的可取之處。
數量多的用不完。
心里這樣美滋滋的想著, 真人伸出手正要隨機抓一個逃命的路人更改對方的靈魂形態, 下一秒——
他被砍成了上千個小塊。
像灘肉沫一樣原地爆在了空氣中。
……啊嘞?
真人后知后覺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下意識想要變換靈魂的形態讓身體恢復,但是更改不了。
因為靈魂也被削成了肉漿。
什、什么鬼啊。
要是靈魂也被砍成這副樣子的話, 那他不是……死了嗎?
真人殘留的那一抹意識短到轉瞬即逝,連恐慌和難以接受的嚎叫都發不出來, 在一切情緒爆發之前直接消散在了空氣中。
緊跟其后的是漏壺。
察覺到車站里的所有改造人都在發生異變,好像有碎裂成肉沫的趨勢, 漏壺頓覺不妙。
“喂,真……”
連話都沒說完, 它也直接消散了。
又解決掉一個。
神渡見流面無表情地收回沉重冰冷的釋魂刀, 無視了身體七竅流血的狀態,轉頭看向五條悟那邊。
那個頂著自己殼子的“白發少年”, 裂開被血染紅的嫣紅唇瓣正在笑瞇瞇地開口講著什么。
解開限制的時候不用擔心對方察覺,神渡見流剛才先去處理了全部的改造人,緊接著是兩只特級咒靈。
本想在最后處理頂替自己的人,沒想到對方竟然透露了很多不利于傳播希望的事情。
他蹙起眉,抓準時機當機立斷踹了過去。
猝不及防被踹離原地,這是羂索絕對沒有想到的。
他內心率先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有增援……?
夏油杰趕到了?
不可能,自己設置了很多障礙防止其他人趕到這里,盤星教那邊更是安排了一些難纏的人去鬧事。
就算是增援,來到地下五層的第一眼注意到的絕不可能是他和五條悟這邊——
而是改造人與普通人交織的亂象。
等等。
托這具身體的福,羂索幾乎在一瞬間便注意到真人和漏壺的聲音和氣息消失了。
何止是真人和漏壺。
附近的所有改造人都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他們的氣息全部消散于空氣中。
……這怎么可能!?
身體被踹飛在半空的途中,羂索憑借“自己”超高校級的視力才能,當即認出了那個攻擊自己的、渾身是血的白發身影是誰。
禪院見流本人。
羂索難得陷入了沉默。
看來真人之前見到的大概率是真的了。
身體的各項認知迅速傳達給大腦,大腦因此在短短1秒鐘不到的時間內便意識了現在的所有情況。
然而,即便是神渡見流的身體也不可能在相同的時間內做出反擊,擺平一切,讓自己開始走向失敗的計劃出現轉機。
除非……羂索瞇了瞇紫色的雙眸。
他不斷嘔著被打出來的血,依靠這具身體的其他才能扒住一旁的隧道墻磚,迫使身體勉強停下來。
隨后,毫不猶豫地抬手去扯自己耳垂上的耳釘。
神渡見流怎么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直接將“白發少年”纖瘦白皙的兩只手臂削去,神渡見流毫無憐惜“自己”的意識,一刀捅向對方的腹部。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也知道身體里的哪個器官破裂最嚴重,幾乎每次使用能力都會造成損傷和難以忍受的劇痛。
雖然自己的耐痛值很高,但是攻擊這里絕對會讓對方短暫得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才能。
緊接著,神渡見流表情平靜地挖掉“自己”的眼睛,割掉“自己”的耳朵,按照平時的痛處依次下手。
最后,一擊捅穿了冒牌貨的腦袋。
因為正在開著限制,這些動作只耗費了0.01秒都不到,對方不可能反應過來。
“禪院見流”的腦殼被打碎,躺在里面的腦花遭受到靈魂上的砍擊,徹底失去了氣息。
空氣重新回歸平靜,一切都結束了。
“你……”
被固定在不遠處的五條悟只覺得眼前的場景令人快要窒息,他連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你都,做了什么。”
那抹突然冒出來的身影渾身都是血,身上還帶著神渡見流不可能擁有的術式氣息,五條悟并沒有聯想對方的身份。
他下意識關注的是被踹飛出去的“神渡見流”。
誠然,那是膽敢盜取見流身體的惡心家伙,五條悟的理智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便極為暴怒,想將對方千刀萬剮。
可是。
靈魂是靈魂,肉體是肉體。
親眼目睹“神渡見流”當著自己的面被砍掉雙手,被搗爛身體,舌頭也被扯出去……
那雙挖出來的眼球像沒人要的破爛一樣,在骯臟的地面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
最后臟兮兮地停在了自己腳邊。
五條悟定定地垂下眸,一眨不眨地盯向那只充血的紫色眼球。
胸腔里的呼吸在快速加重,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在腦子里瘋狂拉扯,幾乎快要爆裂開。
他張開口開始努力汲取著氧氣,眼前仿佛染上了血紅色,連剛才可以輕松對話的能力都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內比剛才還要空白,纏在身上的獄門疆加劇了運轉的速度,眼看就要將五條悟徹底關在里面……
神渡見流大口大口咳著血,他用釋魂刀支撐著地面,提快速度沖上前硬生生砍斷了那些深紅色的束縛帶。
獄門疆的內部無法使用咒力,也無法從內部摧毀。
但是不代表外界的人不能對它攻擊,尤其是沒有徹底關閉的獄門疆。
釋魂刀可以無視物理直接對靈魂造成攻擊,造成最真實的傷害。
五條悟瞬間掙脫了獄門疆的束縛,身體里無法使用的咒力也在逐漸恢復。
“……釋魂刀?”
單手撐著地面穩住身體,身體徹底恢復自由的白發男人沒有使用無下限,他上前直接抓住了對面那人纖細的手腕。
這把刀現在應該存放在高專里才對。
“你是從哪……”
五條悟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終于看清了對面那個“血人”的面貌。
對方穿著幾乎被血液染透的寬松襯衫和黑色褲子,七竅流血的痕跡讓他蒼白的臉頰猶如死人一般,已經沒有了半點人樣。
那名少年似乎連手都抬不起來了,正在很努力地用另一只蒼白纖瘦的手掌給自己戴上耳釘。
剛剛見過的紫色雙眸,被血水打濕的白色頭發,病入膏肓的熟悉臉頰。
毫無疑問,五條悟的六眼告訴自己——
這家伙也是真貨。
腦海里冷不丁閃過曾經親眼目睹的畫面,兩者的慘狀幾乎投射在一起,他緊緊收縮起藍色的瞳孔。
不同于剛才那個肉體看不到一絲術式跡象的家伙,這名少年的身上可以感受到清晰的咒力殘余和術式的運行。
好像是……
降靈術式。
五條悟抓緊對方的手掌下意識松懈了幾分。
沒有剛才面對證據確鑿的冒牌貨時的憤怒,他現在的情緒很難說清楚,腳步甚至想要往后退。
“我說,你也是老天派來懲罰我的嗎?”
五條悟已經快要笑了。
他的六眼告訴自己,這個術式被施展了命令,被降靈的人會無意識地尋找在場最厲害的咒術師,直到殺死對方為止。
怪不得剛才第一個攻擊的是冒牌貨么。
因為他剛才用不了咒力?完全被小看了。
“……為什么,這么說?”
神渡見流歪了一下頭。
他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神色平靜地仰頭打量著五條悟的情況。
還好,算不上絕望。
由于彈幕關了,剛才的煉獄場景也沒有播放給觀眾以及自己沒比現場好到哪里去的絕望世界。
神渡見流能感知到,自己現在這具身體差不多用到極限了,他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輕輕扯了扯被拉住的腕部,神渡見流隱忍著喉嚨里的血塊繼續安撫道:“別擔心。”
“這一層的改造人和地面上的改造人我都袚除了。”
“你……”
五條悟幾乎瞪大了漂亮的雙眸。
注意到對方的僵滯,神渡見流思考了一下,把之前對伊地知潔高的說辭重新復述了一遍:“有人降了我的靈。”
“我反殺掉那個詛咒師,擺脫了掌控。”
“好久不見,五條同學。”
五條悟:“……”
在這片短暫的寂靜中,高挑青年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握著神渡見流的手腕沒松手,用另一只手掌去摸自己的口袋,手機里不僅有一堆未讀短信,正在響鈴的來電顯示是杰。
“杰要來了嗎?正好。”
神渡見流瞄到了對方的手機屏幕,他現在連站都沒法站穩了。
“這具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他馬上就能回到自己真正的身體里。
夏油杰趕到的話,應該會給五條悟解釋他的情況。
“五條同學……請不要觸碰我了,我不想讓你感到惡心。”
神渡見流沒忘記對方之前的種種反應,他再次抽了抽自己單薄無力的手臂,平靜無波的面色仿佛在說最正常不過的、已經認定的事情。
五條悟想要揚起的嘴角早已徹底消失了弧度。
他忍不住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我……”
他有很多話想要說。
難得的,不敢想象的,很可能僅有一次見到活著的神渡見流的機會。
這個曾經消弭在自己人生中的少年,五條悟這輩子也不可能忘記對方當年在自己懷里死去的樣子。
他渾身失血的身影剛好與現在破破爛爛的樣子重疊在一起,五條悟已經成熟了許多的臉頰比當年還要沉默。
“我從來沒覺得你惡心。”
他還差對方一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道歉。
然而,站在對面的白發少年卻突然勾起唇角,短暫地笑了一下。
“這樣嗎?”
那是不同于剛才那個冒牌貨的一種平和的微笑——
不似春日里的暖陽熱烈,也不及夏日溫柔的輕風,它更像是冬日里一縷透過云端的稀薄陽光,雖不魅惑,卻足以溫透人心,令五條悟陷入了微愣。
“那真是太好了,五條同學。”
神渡見流重新抬起另一只手臂,將釋魂刀的刀把毫不猶豫地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用力向腦袋里插了進去。
“我一直想為毀掉你的蛋糕而道歉。”
“希望你收到了我的補償禮物。”
隨著他聲音的結束……
術式解除,少年的身體變成了另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
第108章
五條悟根本沒有想到, 白發少年在告別他的最后一刻,說的是當年的蛋糕。
他怎么可能還在因為那個蛋糕的事情生氣。
當初得知蛋糕被人下了毒,五條悟的所有猜測都被推翻了, 在那之后的經歷更是令自己永遠失去了見到對方的機會。
他至今也忘不了……
神渡見流死亡后的第1個月,他突然收到一盒高定蛋糕的感受。
那是法國甜品大師Dominc的獨創作品, 千金難求, 訂購名額少的可憐。
同樣的, 也和五條悟那份被下了劇毒, 并且被神渡見流拿走毀壞掉的甜品是相同的品牌。
他當時忙于整合被血洗的咒術界,怎么可能有閑心再訂購第2份甜品。
尋常人很難搞到購買的名額,五條悟第一時間去查了訂購的人是誰。
最終……
調查結果就如同他想的那樣, 是禪院家的人訂的。
1個月后剛剛好好收到, 說明對方1個月前就去訂購了。
而1個月前, 正是自己的蛋糕被神渡見流毀壞的第2天。
這意味對方拿走蛋糕的第二天, 立即去訂了新的補償給自己。
……
明明給他訂了蛋糕。
人卻不在了。
五條悟拿著那份工作人員送到高專的精致禮盒, 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樣的心情收下它的。
在那之后的第二周, 他竟然又收到了新的甜品。
雖然比不上Dominc的親手制作,但也是業內頗為出名的經典品牌, 味道在一眾甜品店里口碑極好,包裝也是那種很精致的小禮品盒。
不僅僅是第二周, 接下來的每一周五條悟都能收到他們家的甜品。
送貨的人告訴他,這些甜品本來幾周前就該送過來……
但是一直聯絡不到訂購人, 他們核實了一段時間才送晚了。
據說訂購的人想當做賠禮送給收貨人,本意是希望收貨人在收到正式的補償之前可以忍耐一段時間。
不過店家現在也不確定了。
他們聯系不到訂購人, 只聯系到了回應不咸不淡的禪院家族, 徹底核實了身份。
對方在店里辦的卡還有余額活動,前幾年會有禮品贈送活動, 如果五條悟能聯系到訂購人的話,可以幫他們知會一聲,確認一下對方是否滿意。
五條悟聽到這里的時候,他只想笑。
自己怎么可能聯系得到他?
——神渡見流已經不會回來了。
他能聯系到的只有尸體罷了。
現如今,當初的內心活動也變成了現實,五條悟的嘴角卻再也抬不起來一點。
人聲嘈雜的地鐵站里,周圍的驚呼全部成了背景音,胸腔加重的呼吸久久不能平息,所有的景象都如幻境一般模糊。
他蹲下身,機械性地去翻那具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躺在地面上的身體。
男人的尸體被翻過來,露出了一張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眼白上翻,七竅流血。
對方的頭發是沒什么亮點的土黃色,身高修長,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
幾秒鐘前還活靈活現的白發少年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片慘淡的傷勢。
就好像對方從來沒在這具身體上降臨過。
五條悟盯著那人看了很久,久到這一層的普通人被疏散出去,新的增援趕到了地下。
他抬起手,粗糲的五指穿過零碎的白色發絲,捂住了自己負壓過重的眼睛。
因為,就算重來一次。
自己也沒有說出那句抱歉。
***
【哇靠,直播間又突然開了?】
【現在什么情況,啊啊啊啊每次到關鍵時刻直播間都突然關閉,我好著急好擔心】
【阿流沒事吧!真人真該死啊,禍害了那么多民眾】
【嗚嗚嗚,阿流憑借一己之力殺掉了所有改造人!他真的……我哭死,好善良的寶啊】
【謝謝見流救了那些普通人,每次看到見流救人都超感動】
【周圍的環境好像變了?怎么變成酒吧了】
正如鋪天蓋地的彈幕所說,神渡見流的靈魂已經回到了自己真正的身體里。
系統順勢幫他打開了直播間。
意識仿佛處于無盡的黑暗之中,每一寸仿佛被烈焰灼燒的皮膚開始好轉,但身體好似被寒冰徹骨地侵蝕,痛楚深入骨髓,永遠也無法根除。
大腦里的迷霧被撥開,皮膚慢慢恢復了觸覺,視覺也開始回歸。
神渡見流能感知到自己的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線。
他順著這光亮睜開眼睛,隨即發現——
自己被人打橫抱在懷里。
“……太宰先生?”
他伸手拽了拽面前那人的袖口。
因為這句問話的出現,空氣突然很沉寂地停滯了一段時間。
托著自己腿彎的手臂似乎頓了頓,抱著他的英俊青年直接停了下來。
“……”
在對方沉默期間,神渡見流用余光判斷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還是在東京都,銀座區。
不過他們不在酒吧的吧臺前,而是身處Lupin門口那條狹小的巷子里,看上去剛出來沒多久。
對面偶爾有路人走過,她們沒有注意到這邊,腳步相對慌張許多——
“你聽說了嗎,澀谷那邊沒事吧?”
“誰知道啊,聽說好多人被關在里面,不知道銀座這邊會不會遭殃……咱們也趕快走吧!”
【好家伙,所以見流真的回到Lupin這邊了?那之前到底是什么情況,宰知道嗎】
【阿流不會在宰面前瞬移了吧】
【谷歌了一下,銀座到澀谷需要坐15分鐘地鐵,說近不算近說遠也不遠】
【5t5到底有沒有被封印啊,見流的直播間關太早沒看到5t5嗚嗚嗚】
澀谷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
地面上的改造人他清得很干凈,井之丸線地鐵站出口一直蔓延到地下五層的改造人也全部袚除,五條悟沒像彈幕說的那樣被封印。
以對方的實力,處理接下來的事物不會有任何問題。
比起那邊……
太宰先生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神渡見流盯著面色被陰影模糊掉的黑發青年,對方清秀的臉頰幾乎被垂下來的蓬松劉海遮擋住,嘴角看不到半分笑意。
是因為自己剛才的突然“失蹤”嗎?
“抱歉,太宰先生。”
神渡見流沒有松開對方的袖子:“剛才是突發情況,我沒事。”
由于靈魂剛剛回到身體里,甚至解開了一次遏制器,面色病態的白發少年語氣有些虛弱,膚色也比剛才慘白了一個度。
“太宰先生,之前的事情我不是刻意隱瞞。”
“那位第二個朋友,我……”
“別說了。”
太宰治保持著沉默,突然打斷了他的解釋——
“別說了,見流。”
青年修長的五指在收緊,在這片詭異的安靜之中,幽邃的語氣卻產生了幾分退縮。
“我不會再問你了。”
……
神渡見流蹙起了眉。
太宰治的表情并不像之前那樣笑瞇瞇的,他抬起一點眸,平靜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壓制并藏匿好了所有情緒。
甚至透出了幾分收縮過頭的冷漠。
有絕望的氣息,很濃重。
“不行。”
神渡見流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太宰先生說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您可以再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嗎?請再關心我一次吧。”
白發少年想了想,他用沒松開的那只手繼續拉了拉黑發青年白色內襯的衣領,語氣放得很低很誠懇:“求求你。”
“……”
太宰治短暫了緘默了片刻,但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只是勾了一下嘴角,面上看不到任何笑意,籠罩在黑暗里的鳶色眸子深沉而幽邃。
然而,在如同深淵般的眼神深處,停留著的卻是一種退縮和茫然。
“真是狡猾的孩子啊。”
“嘴上這么說著,不給我機會的難道不是見流嗎?”
剛剛他已經確認過了神渡見流的狀態。
呼吸沒有了,心跳和脈搏都停止了,體溫也開始消散。
就在自己問完對方的下一秒,他倒在了自己面前。
是身體被做了什么手腳?有不能說出口的禁制?
還是說身體機能差到了現在的樣子,以后隨時都會有再次變成這樣的風險,連空氣都能要了對方的命,死亡是隨機的不定數。
或者說……已經根本沒有以后了。
因為他連生命特征都消失了。
就和4年前一樣。
“不是的,剛才是特殊情況。”
神渡見流堅定的聲音涌入太宰治的耳朵,打斷了他的思緒:“有人想降我的靈,所以靈魂被短暫抽走了。”
“……什么?”
太宰治把頭徹底扭向少年。
“我在‘復活’前就認識了咒術界的人。”
“我們今天一起遇到的那個人,是我在咒術界交到的第二個朋友。”
“對方的朋友是我的第三個朋友,我剛才被召靈就是遇到了對方。”
“在那之后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再次睜眼就在實驗倉里了。”
“太宰先生,我不是故意不回答。”
太宰治:“……”
白發少年只簡短的說了幾句話,但信息量是何等龐大。
大腦實時跟著思考,僅僅是幾秒鐘太宰治就掌握了關鍵的信息。
神渡見流確實不是現在才“復活”的,他可能在四年前或者任何一年復活,并且認識了咒術界的人。
因為一些事情,對方回到了營養倉里。
“見流,所謂的一些事情,是你死掉了嗎?”
神渡見流:“……”
超高校級的智力型才能者,太宰先生擁有的才能確實有些麻煩。
他默默別過了頭。
“嗯……看來是了呢。”
太宰治觀察著白發少年的反應,突然笑瞇瞇地彎起了眼睛,語氣很輕軟地說道:“不過啊。”
“我頭一次聽說,見流還有第、三個朋友。”
“聽你的形容,也是咒術界的人吧?”
“原來剛才是背著我去見他了嗎,真是想見見呢,能讓見流主動拋棄我這個最重要的朋友。”
“我沒有拋棄太宰先生。”
神渡見流連忙重新拉住他的袖子,十分直白地否認道:“降靈術式是被動的。”
“不是背著你。”
“這樣啊,被動嗎?”
容貌俊美的黑發青年若有所思地保持著臉上的表情,待神渡見流做出承諾,才垂眸輕聲看向懷里的少年:
“那么,和剛才那些路人說的澀谷有關系么?”
術式,首先確定不是異能。
神渡見流剛才說“被召靈后遇到了對方”,說明不是那個第三個朋友主動召喚的,也不可能是中午剛見過的“和尚”。
施展術式的人恐怕不認識見流,只聽過對方的名號,根本不知道他“復活”的情報。
能在這個節骨眼被降靈,結合路人的交談,和澀谷那邊的情況應該脫不了關系,甚至可以合理猜測澀谷那邊因為咒術界出了大亂子……
是被叫去做事了么。
太宰治的雙眸略微瞇了瞇。
“太宰先生?”
神渡見流注意到黑發青年劉海前的陰影依舊垂在額前,雖然對方的氣息變動了一些,但看著還是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他本想讓對方放自己下來的想法止住,開始思考其他的辦法。
腦海里突然回想起了五條悟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我從來不覺得你惡心。”
這證明冒牌貨頂著自己舊身體做的動作,并沒有招到對方的厭煩=這個行為是朋友之間親近的動作。
神渡見流試著學習冒牌貨的樣子扯了一下嘴角。
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像對方那樣笑得邪魅,他放棄了彎起眼睛,只是干巴巴保持著扯嘴角的動作,抬起兩只胳膊去抱太宰治的脖頸。
“請不要生氣了。”
“哄哄我,嘛。嘛?太宰先生。”
“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再出現,以后我會向您報備的。”
“……”
打破沉默的,是一道公文包砸在地面上的清脆聲音。
此時此刻,不遠處的巷子口正站著兩名25、6歲的青年,他們一個留著零碎的胡茬、紅色的頭發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一個穿著深色板正的西裝,嘴角上端點綴著一顆美人痣。
前者默默看著他們,神色在靜謐的小巷子安靜到有些詭異。
而后者則是連公文包都拿不穩,直接被嗆到嗓子用力噴了出來。
他似乎很想自戳雙目,眼鏡差點爆裂成渣子,瘋狂戳著身旁的紅發青年示意他說點什么。
“太宰。”
紅發青年接過重任,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已經聽安吾說了神渡的事。”
“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很累吧,把神渡交給我吧。”
“我和安吾可以加入你們。”
第109章
“加入是什么鬼啊?這時候該說這個嗎!?!?”
聽清楚織田作之助的發言, 坂口安吾整個人快要窒息。
雖然他早就知道織田作先生不會吐槽,但是這個情況真的太離譜了吧!!
說到太宰那邊的情況,坂口安吾的目光忍不住重新看向對面。
此時此刻, 那位面色異常蒼白的白發少年已經主動松開了圈住太宰治脖子的雙臂。
他剛才只是試著學習一下冒牌貨的動作而已。
效果不好不壞,還是算了。
通過之前的一些解釋, 太宰先生的情緒相比較前幾秒恢復了很多。
沒必要讓對方一直抱著自己, 他的體重確實是個負擔。
神渡見流扒開黑發青年的臉從對方懷里跳了下來。
【現在這是什么場面, 呆.jpg】
【前面的你以前是不是也發過這句話】
【嗚嗚嗚是織田作誒, 比黑手黨時期還要成熟許多的織田作!他還活著!】
【見流的臉色越來越差了,他剛才說降靈,原來直播間黑了是因為這個啊】
【那悟喵喵怎么辦, 阿流說他見過五條悟了?】
白發少年的身體看上去真的弱不禁風, 唇瓣毫無血色, 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
連跳下去都讓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坂口安吾眉毛狂跳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宰剛才的動作。
“坂口先生, 織田先生。”
神渡見流毫無所覺地垂下眸, 對著兩個青年禮貌的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他沒什么表情地走過去,彎下腰幫眼鏡男把掉在地上的公文包撿了起來。
“呃, 謝謝……”
坂口安吾愣愣地接過公文包,臉上的表情稍微有些恍惚。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雖然不久前在抓捕費奧多爾·D時早就聽聞了“乙36號”的傳聞, 但那個時候自己還在任務途中,老鼠這種生物狡猾得很, 不是仔細詳談的時機。
現在親眼見到對方站在自己面前,坂口安吾才找回了一絲實感。
還真是……
一模一樣的長相, 毫無變化的口吻。
“真是的, 安吾總是一驚一乍的呢。”
太宰治的聲音突然從對面響起,語氣不咸不淡地拉長了尾音。
他側過頭鄙夷地看著某人懷里的公文包, 嘖嘖嘆氣。
“……怪我!?竟然怪我嗎!!”
坂口安吾覺得很委屈。
織田作之助欣慰地看著他,對于坂口安吾剛才拉住自己的行為給予了寬慰:“太好了,安吾。”
“雖然沒有幫上忙,加入到他們其中,但神渡沒事。”
他露出了你可以放心的表情。
坂口安吾:“……”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幾秒鐘。
神渡見流疑惑地看著他們,贊可地點了一下頭。
“是的,我沒事。”
“織田先生不用抱我。”
織田作之助也是才能者,他愿意和自己一起傳播希望的話,效果可能會更好一點。
“你可以抱著太宰先生。”
“誒——我才不要啦,感覺一點意思也沒有,還不如讓安吾抱著織田作呢。”
太宰治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坂口安吾:“……”
救命!
因為實在有太多槽想吐,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吐哪個。
最后的最后,一行人重新回到了Lupin酒吧內部。
坂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是在路上偶然碰到的,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順勢在路上聊了聊。
其實,他們沒有想到太宰和神渡都在Lupin酒吧。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三個人喝酒一直都是隨心所欲的,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碰面全靠幾率。
各自離開PortMafia之后,大家來酒吧的時間比以前還要少,尤其是安吾,幾乎就沒有下班時間。
今天還是因為費奧多爾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他才難得騰出來時間喝杯酒。
說起來……
坂口安吾看向自己身旁,某個親自往座椅鋪上外套才讓白發少年坐上去,主動給他要杯子還擦了擦桌面的太宰治,以及表情乖乖的沒有拒絕的神渡見流,心情有些復雜。
對方的調查報告已經出來了。
那天和太宰治在咖啡廳里聽到“乙36號實驗體”和“軍警的實驗室”,坂口安吾立即去著手偵查了這件事。
軍警那邊確實有這項秘密實驗——
克隆實驗。
這是已經研究幾十余年的老牌實驗了,無論是荒霸吐還是其余大大小小的實驗都與它脫不了干系。
但神渡見流比較特殊。
哪怕以坂口安吾的權限,也沒辦法知道啟動對方“復活”這項計劃的長官是誰。
根據調查,神渡見流當時被擱置在很偏僻的分部基地。
按理來說對方應該被保護在本部重點區域才對,3號分部那種地方存放的基本都是失敗品。
也許這是本部做的障眼法吧……
忽略對方被安置在哪里的問題,費奧多爾當天是悄無聲息帶走神渡見流的。
坂口安吾合理懷疑軍警里出現了叛徒,不然費奧多爾不可能把這種成功的克隆體帶走。
他后續和太宰治說了這件事,兩人私下里交流過幾次。
太宰治對此沒什么反應,只說神渡見流從病房蘇醒后,會讓他住到自己家里。
坂口安吾以為太宰是想監視對方,心里非常放心。
正好,他這邊還在繼續調查,前兩天總算調來了“乙36號”的實驗記錄——
對方在四年前“本體”還活著的時候就被克隆了,但數據上顯示沒有生命特征。
真正有生命特征是在神渡見流死亡之后,他活過來甚至出入過基地。
坂口安吾看了大受震驚。
他更震驚的地方還在后面,實驗檔案的尾頁竟然寫著這項實驗的本質是意識體/代碼轉移。
意識體轉移……
那不就是靈魂轉移之類的東西嗎!?
這件事坂口安吾還沒來得及告訴太宰。
他今天來Lupin也是想試試運氣,如果碰到就把這個調查結果告訴對方。
誰能想到……神渡見流竟然也在。
“對了。”
“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織田作之助扶著酒杯,表情淡定地看向酒駕上擺放的老式收音機,打破了酒吧中有些沉靜的氛圍。
上面正播放著今天的實時新聞。
“什么什么?出什么大事情了?”
太宰治眨巴了幾下大眼睛,裝作毫不知情地說道:“我和見流其實早就來了呢,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容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白發少年。
神渡見流:“……”
“啊,說是澀谷被圍起來了。”
“民眾困在里面出不去。”
織田作之助沒有察覺到兩人的異常,粗略解釋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情報,他轉頭看向坂口安吾:“你現在來這邊沒關系嗎。”
“不用去澀谷看看?”
“那個和我們異能特務科沒什么關系啦……”
提起這個,坂口安吾的語氣倒是非常輕松:“是咒術界惹的事。”
“我們兩個機關向來互不干涉。”
就算派出軍警參與圍剿,他們也得看見咒靈、擁有咒具才行。
可惜,人手擁有一把咒具太奢侈了。
軍警頂多出面維護一下民眾的秩序,而且這里是東京澀谷,不是橫濱。
軍警又不是沒人了,一定要坂口安吾前去解決。
“澀谷被圍起來是因為出現了3個結界,普通人會被關在里面。”
“不用擔心,我聽說事情已經解決了。”
“咒術界那邊的管理層效率還算不錯,有個最強的咒術師是他們的頂梁柱。”
術界和異能界都無法公布于眾,但是一些身居高位的人基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坂口安吾不介意給友人透露點消息:“我的部下說澀谷有些人員傷亡,但不算特別慘重,建筑物也基本沒有太大的毀壞。”
“困在里面的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不過除了咒靈,好像還有一種能看得見的怪物。”
萬圣節將至,那種怪物可以用玩偶服做說辭。
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澀谷又沒被夷成平地,政府恐怕會以邪教組織和恐怖襲擊之類的說法勉強把這次事件圓過去,事后在媒體網絡上徹底封鎖消息。
當然,這話就不能說出來了。
“……這樣啊。”
“最強,聽起來很有意思嘛。”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點著桌面,修長的手指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骨節分明,輕軟的語氣有些幽邃。
效率不錯嗎?
他覺得不見得。
***
一行人在酒吧內又聊了聊近幾年發生的事情,比如織田作之助開始寫小說了、大家最近的見聞,以及神渡見流的情況。
關于他的情況,坂口安吾本來想過幾天有時間再和太宰治私下說的。
但眾人聊著聊著,難免會聊到神渡活過來的相關問題。
在場的幾人都是有眼力見的,如果他不想回答,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自然不會追問。
他們會聰明地選擇避而不談。
然而,神渡見流自己沒有徹底隱瞞的意思。
太宰治之前的反應證實了他最好不要過多隱瞞,那樣會加重對方的絕望。
注意到這不是禁忌,坂口安吾借此說出了他的調查結果,向對方試探真假。
神渡見流想了想,沒有否認,這畢竟是系統給自己制造的假數據。
真要說的話,他這種狀態確實是靈魂轉移。
聽聞這個消息,坐在一旁的太宰治表情并無變化,甚至還懟了幾句安吾,語氣明快地打消了對方的試探。
他當然沒什么驚訝的,神渡見流四年前就被克隆的情況他早就猜到了;是變相的復活而非克隆,太宰也從江戶川亂步那里聽說過。
至于靈魂轉移……剛才的突發情況足以證明這一點。
他親眼看著失去生命特征的見流醒過來。
相比之下,安吾的情報反而有些out。
神渡見流這種香餑餑,異能特務科肯定會發出邀請。
但是坂口安吾沒有選擇在Lupin談這件事,待時間差不多了,他們便結束敘舊各自分開了。
頭頂的天色徹底黑下來,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早就沉入了海平線。
街道兩旁霓虹燈閃爍,各式各樣的店鋪熱鬧非凡,人流密集,東京的夜生活完美呈現了繁華都市的景象。
“嘛……回去的時候要買些東西吃嗎?”
酒吧的門口再次只剩下兩人,太宰治雙手插著口袋,步伐緩慢地走在身材纖瘦的白發少年旁邊。
“銀座有很多小吃店呢。”
“嗯。”
神渡見流對此沒什么意見,太宰先生開心就好。
“啊,不過還是需要見流付錢哦,中也的卡好像被我丟掉了誒。”
“好的。”
剛才給酒結賬的時候就是神渡見流掏出之前保管的銀行卡付的錢,坂口安吾看到還沉默了半晌。
“什么都好嗎,那見流對安吾剛才說的‘最強’怎么看?”
“……”
空氣突然安靜了幾秒。
【中也的卡——你好慘】
【笑死,太宰不會猜出見流的第三個朋友就是咒術界的最強了吧】
【我現在比較好奇悟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看樣子腦花是失敗了】
【太宰,恐怖如斯】
“他是我的第3個朋友。”
神渡見流不打算賣關子,為了避免太宰猜忌,他語氣認真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但是太宰先生更重要。”
那兩個人的絕望無法和太宰治相比,他自認為自己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
剛才通過見面也確認了這一點……
五條悟是典型的不會陷入絕望的性格,他之前的關注都是為了觀眾。
以防萬一,神渡見流明天會去盤星教找夏油杰確認一下自己離開之后的情況。
而且被冒牌貨占據的舊身體……
雖然砍斷了手腳和舌頭,挖出了眼睛,但是血液還能用。
神渡見流想推薦對方繼續使用,那具身體的血液是經歷過毒株改造的最佳培養皿。
“只是更重要,還不夠。”
太宰治嘴角笑容不變地突然停在了路口:“見流知道我剛才真的要被嚇死了嗎?我都想著帶著你去入水算了,唉,好絕望。”
“所以,必須是最重要才行哦。”
黑發青年溫柔繾綣的嗓音揉碎在空氣里,夜色下深邃的鳶色眼眸仿佛能一步步洗腦他人,輕而易舉地操縱人心。
他纏著繃帶的手掌從口袋里拿了出來,動作很輕地摸了摸白發少年銀色的十字架耳墜。
“嗯。”
神渡見流不可能拒絕對方,也沒有躲避他的觸碰。
“那見流跟我念一遍,你最重要的朋友是我。”
“我最……”
白發少年順從的嘴張到一半,難得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我最重要的朋友,是太宰先生。”
他的停頓不為其它,因為直播間突然爆發出占據了自己全部視野的彈幕。
神渡見流的才能迫使他察覺到,路口的對面有幾個見過面的身影恰好出現了。
“……”
太宰治挑了一下眉。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并沒有詢問少年為什么停頓,只是見好就收地走上前,笑瞇瞇地攬住神渡見流的肩膀,把他的身體轉了過去。
“這可是見流說的,不許反悔。”
“你之前也答應我了,以后做事要和我報備哦。”
“好的。”
待兩人離開這個路口,俊美的黑發青年才略微側回眸,順著神渡見流剛才看的方向往自己身后看了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路邊上,一群穿著黑色高中校服的學生正站在那邊,男女加加減減有5個人,還有一只碩大的熊貓玩偶。
那些校服的款式參差不齊,只有顏色和扣子相同,不同于普通的學校看上去非常特殊。
幾人的站姿也很悠閑,太宰治僅一眼就能判斷出那群人剛聚完餐。
學生們的對面是一家烤肉店,他們面朝店門口、站在原地沒動,說明正在等屋里沒出來的同學……
或者結賬的老師。
很快,店門口便邁出了一條穿著黑色褲腿、修長筆直的男性小腿。
太宰治靜靜地掃了一眼,在對方徹底現身之前,他神色沒什么變更地收回目光,直接帶著神渡見流加快速度離開了這里。
沒有讓白發少年回一下頭。
第110章
第二天一早, 神渡見流躺了很久才從床鋪上悠悠轉醒。
睜開眼的下一秒便想咳嗽,但考慮到耳垂上的耳墜,他硬生生忍了下來。
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楚, 四肢沉重到好似被壓著巨石,連坐起身的動作都很難施行。
這種情況并不奇怪。
昨天限制開的太久了, 消耗巨大, 那具身體直接損耗了幾十年的壽命。
雖然不是自己的身體, 靈魂上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
他今天早上起來還活著, 按照常理來說已經屬于奇跡了。
“叩叩。”
不遠處的門框突然被敲響,某道熟悉的嗓音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門外:“見流——”
“你醒了嗎?”
“……”
對方來得太快,幾乎是在神渡見流艱難推開被子、發出一點輕微聲響的時候就出現了, 以至于他來不及收拾臉頰, 只是十分匆忙地擦了擦鼻子溢出來的紅色血液。
站在門口的俊逸青年將茶褐色的眸子看似若無其事地掃過來, 他盯著白發少年的臉頰, 笑瞇瞇地邁到了床鋪旁邊。
“時間不早了, 先去吃早飯吧。”
“嗯。”
神渡見流把擦掉血液的手掌背到身后, 神色平靜地側眸看了一眼旁邊的小鬧鐘。
10:55。
他短暫地微愣了一下。
自己竟然睡到這個時候嗎。
事實上,他的身體現在依舊覺得異常困乏。
大腦里有一層黏黏的、蒙上迷霧的沉重感, 這種勞累與五臟六腑的痛楚攪拌在一起,加深了神渡見流想要一直睡下去的疲頓。
視線從小鬧鐘上收回, 神渡見流有些遺憾自己沒有早起為太宰先生準備早餐。
“太宰先生,你還沒有去上班嗎?”
按照往常的慣例, 對方8點就該抵達武裝偵探社了。
“今天是休息日啦。”
太宰治微笑著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身上沒有披外套,只穿了一件簡單的里襯搭配黑色的馬甲, 動作很自然地扶著身板纖瘦的白發少年坐了起來。
“好了——”
“早飯是三明治哦, 還有昨天買的醬油團子。”
“順便一提……”說完前幾句的黑發青年突然話音一轉,語氣輕快地說道:“今天見流也要陪我去見與謝野醫生哦。”
“……哦。”
如果太宰先生高興的話。
神渡見流不認為與謝野晶子能根除自己身上的問題, 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直在流水,就算中途用盆接了一會兒,撤掉盆之后水還會繼續泄漏。
太宰先生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
自己的陪伴與對方的絕望掛鉤……神渡見流本來還在思考怎么短時間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看對方的樣子,似乎正在尋找辦法。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他現在才醒的原因,一起去了支起小木桌的客廳。
今天是休息日,意味著與謝野晶子不在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對此倒是不怎么困擾,他似乎提前與對方進行過交易,隨時去找她都沒問題。
“這個時間點的話,那個人應該剛好在商場購物——”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吧?”
“嗯。”
神渡見流沒忘記夏油杰和五條悟那邊的情況,他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太宰先生,我今天還想去一趟東京。”
“可以嗎?”
太宰治挑了一下眉。
“見流這是在和我報備嗎?”
“嗯。”
“去東京是想做什么呢?”
“見你的第三個朋友嗎?”
神渡見流:“……”
“嘛,我倒是沒什么意見啦。”
發質蓬松柔軟的黑發青年語氣故作輕松地收起餐桌上的垃圾,他從榻榻米的坐墊站起身,一副思索的模樣說道:“不過——”
“見流之前不是向你的第二個朋友要過手機號碼?”
“你們打個電話互相傳達一下就好了吧?”
“如果有什么要事必須見面,既然是朋友的話,他都不愿意來橫濱嗎?”
……
打電話的確是一種方法。
神渡見流垂眸思索,他只是想確認夏油杰他們兩個以及澀谷之后的情況而已。
那邊的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了,電話足夠確認對方的情緒。
夏油杰和五條悟又互相認識,他可以幫自己向五條同學轉達自己靈魂歸體后的情況。
“當然了,見流很想去的話我們等下可以一起去。”
太宰治很快便接上剛才的話,煞有其事地握起拳,聲音認真而又堅定說道:“要是我知道見流有什么要緊事,肯定會像坐火箭一樣‘嗖’的一下趕過來——!”
“畢竟我們可是朋友嘛。”
“謝謝你,太宰先生。”
神渡見流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和中原中也那次的暖流很像。
他想了想,理所應當地說道:“你真好。”
***
接下來的行程和出門前安排的一樣。
神渡見流跟著太宰治找到與謝野晶子,在她那里治療完后順便逛了逛商場,補充一下晚飯的食材。
掏出隨身攜帶的銀行卡結了賬,白發少年在回去的路上,順手給夏油杰打了電話。
“嘟——嘟——”
漫長的忙音過去,電話那頭久久沒有接聽的跡象。
就在神渡見流以為對方正在忙,拿開扣在耳邊的手機想要掛斷的時候,另一頭突然被人接了起來。
“喂——?”
“誰啊?”
“……”
聽起來不是夏油杰的聲音。
神渡見流眨了眨眼睛,超高校級的聽力讓他立即識別出了對方的音色。
但耳朵內緊跟著泛起耳鳴,仿佛快速經過的電車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他的耳朵里直接流出了血液。
【啊?這個聲音好像是……中村悠一?】
【前面的次元壁破了啊喂hhhhhh】
【見流剛才撥的是杰的電話吧!怎么接起來的是悟】
【那倆人應該正好在一起?】
【怎么感覺阿流的臉色還是好差啊嗚嗚,不是剛在晶子那里治療完嗎QAQ】
【呃呃呃啊,他身上好像又在流血了】
“……”
神渡見流默默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太宰治。
見對方也在看自己,在容貌俊逸的黑發青年把手伸過來之前,神渡見流提前擦掉了耳朵里流出來的紅色液體。
“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邊沉默太久,電話另一頭以為是詐騙電話,悠揚的語氣增添了幾分沒勁。
“沒人的話我掛了——”
“抱歉,剛才沒有及時回答。”
神渡見流出聲攔住了對方想要掛斷電話的舉動。
少年的嗓音清冷平淡,盡管隔著電話稍微有些失真,音色卻非常具有辨識度。
也許相隔很多年沒有見面,乍一聽會聽不出來,但如果只隔了幾天,不可能認不出對方平靜且帶著幾分孱弱的語調。
五條悟:“……”
電話那一邊立馬就安靜了。
“見流,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哦!”
太宰治清脆好聽的明快嗓音忽然打破了空氣中的凝滯。
他那雙幽邃的鳶色眼眸掃過白發少年的耳邊,語氣不變地說道:“畢竟,家里都沒什么藥物了。”
“好的。”
目送頭發帶著一點微卷的俊逸青年轉身邁向街對面的藥妝店,神渡見流老老實實向對方道了一聲謝。
半晌后,電話另一邊總算發出了聲音。
男人壓低的嗓音有些干澀,完全沒有剛才輕松慵懶的無所謂地口吻:“你……”
“是誰?”
“我是神渡見流,五條同學。”
五條悟:“……”
空氣再次陷入了沉寂。
彼此之間靜謐到只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五條悟昨天很晚才見到夏油杰。
他帶著神渡見流幾乎被虐殺的那具身體離開地下五層,開啟領域殺遍了整個澀谷地鐵站的改造人。
澀谷的危機解除,增援也很快趕到,大家一起破解了周遭所有的「帳」。
咒術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夏油杰之所以沒有趕過來,是因為他下午去高專內部調查了一些事情。
之前在地下5層打過來的那通電話,說的正是夏油杰在高專最底層的發現——
神渡見流的尸體不見了。
可不是不見了么。
五條悟親眼看著盜取了對方身體的冒牌貨出現在澀谷地鐵站的地下五層,又眼睜睜看著降了靈的本人失去氣息。
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
哪怕死后,對方都不得安生。
因為冒牌貨的提前預防,夏油杰趕到澀谷這邊也耗費了一些時間。
據說盤星教那邊設計這場陰謀的主使更是設置了阻礙。
兩人見面的時候,澀谷的麻煩已經幾乎全部解決了。
“悟……你知道我為什么突然去高專確認見流的‘尸體’嗎?”
穿著袈裟的黑發青年磁性的嗓音雖然有些低沉,但并不像五條悟那樣,自離開地鐵就一直啞聲。
“因為,我今天中午看到活著的他了。”
“什么?”
五條悟聞言猛地扭起了眉毛:“你中午就看到了冒牌貨?”
“冒牌貨?”
夏油杰也蹙起了眉:“為什么這么說。”
“……我也在地鐵看到他了。”
白發青年把澀谷地鐵站里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一遍。
離開地鐵出口后,神渡見流遺留的尸體被他暫時放到伊地知那里保管,包括對方的武器也是……
畢竟五條悟不確定自己一直看著那張死狀凄慘的臉會做出什么反應。
他只是異常冷靜地重點強調了一下冒牌貨的惡趣味、語調笑瞇瞇的很惡心,以及額頭上的縫合線。
夏油杰聽得眉頭緊鎖。
很顯然,他中午見到的那名白發少年完全不符合對方所說的特征。
“悟,我能確定,自己見到的是本人。”
“……至少不是你說的冒牌貨,他的額頭沒有縫合線。”
“神態和性格都是我記憶中的樣子,見到我也沒扔出什么可以封印人的東西。”
夏油杰想到中午發生的事情,伸出大拇指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只是……”
“對方身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個可疑的男人,他說自己現在住在橫濱,我懷疑那個男人有問題。”
“也許和他說的實驗艙有關。”
“……哈?”
“等等??”
五條悟感覺自己都快搞不懂他自己是誰了。
“你說他沒有縫合線?也沒拖延時間,住橫濱??實驗體???”
“對。”
“但是你說的降靈,讓我有些疑惑。”
夏油杰本來就沒有搞清楚那個白發少年為什么會突然復活,對方所說的實驗引人深思,突然去高專也是想初步調查對方的情況。
他甚至擔心悟所說的降靈術式害了現在的見流。
兩個人的交談陷入僵局,后續因為學生趕到,他們直接停止了討論。
在學生們面前,五條悟自然沒有露出像剛才那樣凝重的神色,表情及時恢復到了平時的狀態。
他和夏油杰的身份目前站在對立面,不適合公布于眾,約好了明天去找對方仔細調查這件事,五條悟帶著學生們直接離開了。
時間回溯到現在。
早晨處理了一些澀谷遺留下來的問題,五條悟撇下咒術界的管理,中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盤星教。
杰正老神在在地接待新入教的教眾,并給他們傳播盤星教的新思想、鼓勵普通人接受疫苗接種,暫時沒空搭理某人。
亂轉的五條悟剛好在對方辦公室的桌子上看到了夏油杰沒有帶走的手機,他順勢接了起來。
眼睛被繃帶遮住的俊美青年可能現在都沒有想到,給杰打電話的人是自己今天想要調查的目標。
對方昨天微笑著與他道別的表情還歷歷在目。
“你真的……”
聽著電話另一邊的清冷嗓音,五條悟喉結滾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開始直奔主題。
“你現在在橫濱?”
“是的,我在橫濱站附近的SOGO百貨店。”
神渡見流沒什么表情地大方承認,他仔細傾聽著對方的語調,判斷了一下五條悟自昨天分別持續到現在的情緒。
還好,沒有絕望的味道。
然而,還不等詢問杰怎么樣了、對方在哪里為什么接電話的不是他,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
隔了一分鐘,神渡見流重新給這個手機號打了過去。
但電話像是被人隨意丟在旁邊一樣,無人接通。
神渡見流垂眸盯著進入留言提示狀態的手機,稍微有些在意。
看來還是要去一趟盤星教才行。
時間又過去了幾分鐘,預估太宰先生該從藥妝店出來了,他正打算走向對面的街道尋找對方——
肩膀突然被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掌按住了。
“哈……”
那雙手的主人大口大口喘著氣,呼吸聲極為粗重,像是拼命跑了800米總算半死不活堅持下來的樣子,手勁卻大的厲害。
對方的身影高挑,溫熱的氣息幾乎全部噴灑到了白發少年的后腦勺。
神渡見流:?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勒個豆,五條悟!!!?】
【???????】
【什么情況,他剛才不是還在和見流打電話嗎,竟然聞著味兒就來了!?】
彈幕很好的提示了突然出現在身后的人是誰。
順著身后的那道氣息轉回頭,神渡見流撞上了一雙蔚藍到猶如蒼穹般浩瀚的璀璨眼眸。
空氣短暫的沉靜的幾秒。
從東京到橫濱,坐電車至少需要25分鐘。
根據自己的計算,距離剛才掛掉電話到現在只過去了4分34秒。
換算出這個單位的那一刻,神渡見流的鼻尖又流出了紅色的液體,嘴唇也蒼白了一個度。
“你……”
一路用瞬移趕到這里的五條悟愣了一下,他依舊喘著氣,下意識伸手去觸碰少年的鼻子,似乎想要擦掉流出來的血跡。
“請不要碰我。”
神渡見流及時向后退了一步,蹙起眉遮擋住自己的鼻尖:“很臟。”
“我不想讓五條同學不舒服。”
“啰啰嗦嗦的,閉嘴。”
白發男人幾乎又要被氣笑了,雖然是被自己氣的,他不止一次想直接穿回過去給自己幾個大巴掌。
然而,五條悟那抹被氣笑的嘴角卻又上揚了幾分弧度,是那種即便無法解釋現況但根本控制不住低低笑起來的喜意。
他的六眼告訴自己,面前的少年身上沒有任何術式的痕跡。
不是降靈,也沒有什么縫合線。
是本人。
五條悟的呼吸已經不喘了。
他垂著蒼藍色的眸子,抬起手掌捏住白發少年白皙皙的臉頰兩邊,直接用袖子幫對方把鼻子擦了個干凈。
“都說了我從來沒覺得你惡心。”
“還有啊,你哪個地方流血我沒見過?”
……
“見流。”
一道輕和的嗓音冷不丁從后方響起,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動作。
拎著塑料袋從街對面出來的黑發青年臉上帶著微笑,笑意盈盈地走向了這邊。
“我給你買了很適合擦掉血跡的干棉球和紗布哦,不然不衛生不是嗎?”
“好了,我們回去吧。”
“最近街邊不三不四的人越來越多了,真嚇人呢——希望橫濱的治安不會像澀谷那樣爛到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