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建造出海上樂園之后,黎默言為盡量擴大它的影響,還會給縣民發放福利券,讓他們前往樂園免費游玩,當然這不是強制性的,如果實在是畏高,完全可以放著福利券不使用,或者轉送給別人。
不過這個世界的人,可能是因為經歷更多苦難的緣故,神經都非常強韌,哪怕是面對章魚轉盤這樣視覺效果上很可怕的游戲,最后竟然還是嘗試的人居多,也是因此領地內由于戰亂帶來的緊繃氛圍好轉不少。
人們有了發泄壓力的渠道,之前那種‘自愿’上工的事漸漸少了,為此還給她漲了一點民生。
黎默言查看完升級任務,現在就剩下環境那個【世外桃源】任務還沒有完成,其余的條件都完成得差不多,甚至遠遠超過任務規定,唯獨卡在環境這項上。
不過她不著急,反正完成升級任務的獎勵,對于自己而言已經算不上什么,已經沒有最初的心急勁,升級慢點就慢點,不是大問題,她當即就把這個拋到腦后,順帶看了眼地圖,以前上面漆黑一片,只有中心小塊屬于星光縣的區域被點亮,而此刻上面亮起的地方就更多了。
首先是唐城、楊城和柳城,這三座城池明確屬于她,所以亮度上就和星光縣一致,光彩奪目叫人一眼就能瞧見,其次就是星光縣北的草原,以及西面的荒澤,這兩處都有她安排的人在大規模開發,所以光澤暗上一個度,屬于是暗中的掌控者雖然是她,但明面上這塊地方并不屬于她。
第三種類型,也就是光澤最暗淡的一種,就是邵陽縣這樣剛剛和她建交的友邦,還包括木澤蘭那六條固定商路,由于每月到來的時間都很準時,木澤蘭已經和當地的百姓達成約定俗成的關系,發展出相當一部分固定主顧,而且是只認準星光縣東西的主顧,一到時間就早早等著他們。
這樣的地方居然也能在地圖上顯示出來,就是顏色暗一點。
對了,還有很多地方有出現點光,但那光線太過暗淡,無法照亮地圖輪廓。
這讓黎默言對地圖的理解有些許不同,之前她一直認為上面顯示的,是屬于她的地域,現在看來也許和她對于該地方的影響力有關,超過一定影響,就會在地圖上顯示,而影響程度越大,表現出的亮度就越高。
之所以這樣猜測,是由于木澤蘭手中的固定商路已經發展出十三條,那六條是最初也就是木澤蘭跑商最久的商路,剩下的七條都是近日來慢慢發展出來,要么時間短,要么處于邊緣地位出售的商品不多,所以造成的影響十分有限。
想想也很好理解,如果她在一個地方的影響力,能達到星光縣這樣,可以說是一呼百應,那確實就和她的領地差不多,至于先前屬于哪里,又有誰在意呢。
所以那些有光卻看不清的地方,應當就是還差臨門一腳。
她的手指撫這些地方,可以讓商船運載更多商品前往這些區域,擴大星光縣的影響,之后就能點亮了。
同時她意識到一件事,之前她以為想要控制某地,首先要通過武力占領,現在看來通過商路慢慢打入,也能一點一點將控制權掌握在手中,只是這么做要花費更多時間,但勝在滲透無聲,事后不會激起當地百姓反感,能更好更快掌控這個地方。
黎默言望著地圖上亮著的部分,對比整塊地圖而言非常小,心中不僅不氣餒,還生出盎然的斗志,遲早有一天,她會讓地圖上黑著的地方全部亮起來。
……
邵陽縣。
從星光縣送過來土豆,已經飼養出第一批銀毛鼠,康文淵帶人宰殺將鼠肉風干,鞣制鼠皮處理干凈,等木澤蘭回程時一塊帶走,這樣處理好的鼠肉鼠皮,他能多賺一點,而且還能給縣里的民眾提供更多就業崗位,可謂是一舉多得。
加上銀毛鼠的內臟不好保存,一般都是做成其他雜食或肉食牲口的飼料,用于投喂豬或者雞鴨,以及縣內放哨的妖貓,以前哪怕用銀毛鼠投喂,都無法喂飽,尤其是妖貓這種智商高的妖物,對此特別不滿,經常出工不出力,鬧出不少麻煩來,但它們敏銳的探查能力太好用,康文淵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此無計可施。
可現在不同了,只用剩下來的內臟,就能養活縣內這群家伙,比起生吞正只銀毛鼠,滑嫩的內臟反而更招妖貓喜歡,這群祖宗不光出工時頻頻立功,紋絲不動的族群近來數量也在快速增長。
而這一系列好處都是星光縣帶來的。
邵陽縣上下都為這欣欣向榮的發展倍感鼓舞,尤其是他手底下的文臣,都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結果就卡在第一步,他們向星光縣求購的土豆沒被同意,文臣們都傻眼了,怎么銀毛鼠能吃新鮮土豆,他們這么大一群人卻吃不得?
當真是人不如鼠!
就連康文淵都要開始嫉妒銀毛鼠時,星光縣那里傳來好消息,對方不賣土豆,因為銀毛鼠都不夠吃,可能賣大米啊,而且大米有的是。
邵陽縣人被這大落大起驚得話都不會說,沒想到峰回路轉,吃不到土豆,卻能吃到更好的大米,那可是大米啊,潔白軟糯的米,只有感官貴人才能吃到的大米啊。
從知道這個消息起,邵陽縣人就輾轉反側,都覺得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大米可是精貴物件,難種難伺候產量又少,誰家縣里產一點,都緊著自己吃或運往富貴地方賣高價,怎么可能送到他們這樣的小地方。
只有康文淵以及去過星光縣的那五名文官知道,星光縣說賣給他們,那就會賣給他們,只是區區一點米而已,當然他們也知道,對于沒去過星光縣,沒開過眼界的同僚而言,星光縣種種就是夏蟲眼中的冰川,是無法理解的,反正等大米到后,他們自然就會懂。
接著大米就來了。
等這米被煮了端上桌,有人吃了一口,當場眼淚就下來,還有人端著碗去外面坐了許久,一頓飯吃完還覺不真實,只有留下來等貨搬運的木澤蘭淡然喝吃著茶,假裝沒有看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她可以淡定,很快就有人淡定不住,坐到她身邊開始閑聊,從天氣說到詩詞歌賦,最后還是木澤蘭不耐煩,“你一個男人拖拉什么,說重點。”
那人脫口而出,“以后還想吃大米飯。”
出息,木澤蘭哼了聲,“行。”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可我們好歹是……等等,你答應了?”
木澤蘭抿著茶:“嗯。”
對方見她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答應他們也無需回去請示黎默言大人,就知道星光縣定有不少米,這打破他的認知,那就大米有得是居然是寫實,這人當即站起,“怎會如此啊,要是你們有如此多的米,以前怎么不見售過?!”
木澤蘭喝茶的動作一頓,想到雙方的關系,還是決定挑破這事,以免留下疙瘩,她說得意味深長,“我們離得還是太近了。”
在場都是人精,立刻就懂是星光縣那怕用米給自己養出個對手來,明白歸明白,但不會有人因此責怪黎大人,相反他們愈發認為對方有勇有謀,這樣的盟友才是上上之選,不會莫名犯蠢拖累自己,讓他們更加堅信聯盟的決策。
在短暫幾息后,坐在康文淵左手下座的那位老文士開口,“大人,近來您不是得到一樣好物,想要贈與黎大人嘛。”
此刻房間內安靜無聲,即便老文士開口的聲音并不大,卻也讓所有人都能聽清,聽到近來得到的好物,眾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人面露詫異,有人則露出不贊同之色,也有人一無所知滿臉茫然。
木澤蘭講這些變化盡收眼底,可她不著急說話,就喝自己的茶,當做沒有聽見。
果然,康文淵主動接話道,“多虧周師提醒,否則我就把這事給忘了,去把那寶貝抬過來。”
說著他拍拍手,就有兩名小廝應聲而出,沒過多久就將東西抬回來。
木澤蘭好奇那寶物是啥,就大大方方朝門口看去,結果看到小廝手中抬著的果樹,和她猜的完全不同,本來以為俗氣點就是金銀珠寶,雅氣點就是古玩字畫,怎么都沒想到會是棵樹,木澤蘭走南闖北這么久,還是頭次遇到這樣的事,立覺興義盎然。
她很給面子的主動詢問,“這是?”
康文淵:“是橄欖靈樹。”
木澤蘭雖然不知道什么是橄欖,可看那樹上長著顆顆小果,心想肯定是果樹無疑,星光縣內可沒有橄欖果樹,弄回去就能多一種果子,尤其是康文淵說這是靈樹,想來是和金桔樹差不多,會有特殊效果。
那確實是好東西,比單純的金銀珠寶字畫要好多了,這些也就瞧著好看,沒有多大的實際用處。
這樣的靈果樹對于邵陽縣肯定也很有用,康文淵卻愿意拿出來,確實是很有誠意,木澤蘭心中對他評價高上不少,這人曉得投桃報李值得深交,就對人一笑。
提出此事的周師捕捉到這幕,摸著自己的胡子同樣露出笑容,看來把邵陽縣綁在星光縣上的第三步成功了,以后的關系只會越來越深。
橄欖靈樹瞧著有些蔫吧,應當是被挖出來時間久了,木澤蘭單獨派人先把這棵靈樹送回星光縣,很快就送到黎默言面前。
“橄欖?”
這個好像能榨油來著。
第192章
星光縣發展到至今,自然是有自己的煉油工廠,不然怎么滿足縣內以及其他城池那么多人的用油需求?
而縣里用的材料就是玉棉籽,由于對玉棉的巨大需求,玉棉樹在星光縣內大量種植,因此摘出的棉籽也極多,加上出油糧大,能達到驚人的百分之四十,也就是十斤棉籽,可以出四斤的油,產量可要比其他出油的東西高多了,是榨油的不二之選。
最初用棉籽油時她還擔心過,因為棉籽油不僅會引起腸胃病,增加患病風險,而且會導致營養不良,甚至是影響生育,為此她還特意找盛水煙檢查過棉籽油,為求心安,還特意花大價錢,請一位有天賦的醫師瞧過,都確定玉棉籽油不會導致這些危害,這才廣泛使用。
不過此刻橄欖才一株,上面結出的小果都因缺水皺巴巴的,顯然還遠遠沒到榨油這一步。
黎默言記得上輩子的橄欖油價格很貴,營養價值也高,偶爾不同的油換著吃一吃,應當能補充彼此缺少的營養元素,就比如現代用的是混合油,那橄欖就需要多種一些,保證她四座城池的領民都能吃到。
她再次打開地圖,原本是想在煉油廠附近找個空地,用于種植橄欖,可惜發現距離最近的空地,離廠子都有二十里,只能放棄就近方便運輸的想法,干脆在橄欖果林附近再建一座新的煉油工廠,用來專門生產橄欖油,這樣也不會耽誤玉棉籽油煉制。
畢竟楊城唐城加入進來后,這兩城的百姓做飯就需要大量食用油,這個缺口很大,而且每天都在消耗,即使她先用好弄到的肉油頂上,一時半會也難以補齊,她只能使用討巧的方式,就是吃些不用油的餐品,比如烙餅清湯面,又或者是拌飯,就是直接將食材與調料混入大米一起煮熟,隔幾天再穿插一頓小炒,算是勉強還能穩得住。
她之前準備種植花生,想要用花生油來填補缺口,畢竟星光縣有黃老五在,天生就是吃種植這碗飯的,只是花生油有不少問題,首先是很難保存容易發霉,其次就是有不少人對花生過敏。
對了,上輩子還有個烏龍,她過年準備拎花生油給長輩拜年,被爺奶好一頓說,也是在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吃花生油容易高血脂,對老年人極不友好,別說它還會影響維生素吸收,有諸多問題,所以她才遲遲沒有大規模生產花生油。
黎默言想到什么,忽然笑起來,說起來魚肝油也是油,不過這個產量就更少了,一條魚就一個肝,雖然無論是星光縣,還是柳城都臨海,捕魚量都不少,可想用魚肝油炒菜,依舊非常奢侈*,這只能作為保健品。
所以魚肝油只是作為玩鬧的選擇出現在她心里,為唐城楊城制作合適的食用油,還是要尋找其他榨油的原料。
這樣說起來,康文淵送過來的橄欖,還是一株橄欖靈樹,倒是能幫她緩解不少壓力。
雖然不用管煉油廠的位置,她還是選擇剛才找到的那片荒地,準備將橄欖種在這,雖然現在只有一棵,可在短時間內大量擴大種植規模這事,大家都已經做得很熟了,能量方塊是個好東西,幸好她有。
突然她就想到一件事,眾民廟那邊很久沒有出圖紙了,這段時間該出了,結果她才這么想著,就有人將圖紙送到她手中,而上面的建筑,正好就是她念叨的煉油廠。
嗯?
黎默言拿著圖紙上下打量,發現沒有什么特殊材料,自己都能拿得出來,最重要的是按照圖紙建成的煉油廠,可以提高出油率,同等重量的材料,可以榨出更多的油,倒是非常不錯,正適合她現在的需求。
……
之后的運輸班,曹云在接到指令,讓他去東二七街區三號倉庫,領取材料運往西二二三區域,就知道今天要領大家伙,因為東二七街區的三號倉庫里,裝的都是珍貴的妖獸材料。
果然,等蓋有工部印章的領料單發到他手中時,上面就寫著東靈厚蟹鉗五對,后面還有備注,要他開特大號車,運輸隊一共有四種型號的蜥車,分別是七米的小車、十米中車,十五米的大車,以及二十米的特大車。
這四種車都只有運輸班的車夫可以駕駛,尤其是最后那種二十米的特大車,即使是接受過特訓,還要再通過一個考試,才能夠駕駛這種車,他這里是運輸班的一個分部,總有五百名車夫,其中能夠架勢特大號車的也只有寥寥二十余人,可見架勢難度。
曹云就能非常自豪地說,他是這二十人里的一員,拿到外面可能沒什么,可在運輸班里,他也是被人崇拜的厲害人物,水杯空了都有人專門給他打水,就是想從他這學到開特大號車的技巧,賺更高的薪錢。
今日有活要做,他早早來到運輸班,先將自己要開的特大號車檢查一遍,尤其是看車輪車軸有沒有問題,以免出現故障,這種大車出事,那都是大事,很容易就危及生命馬虎不得,他用布將后視鏡擦了好幾遍,以確定能清楚看到后方的情況,心中便安定不少。
以前蜥車哪有這種東西,還是縣里有那種照得人纖毫畢現的鏡子后,黎大人搗鼓出來,曹云也記不清是哪一天,反正突然有次開車,就發現按了這東西,他能靠這兩枚小鏡子,看到蜥車后頭的情況。
曹云原本只覺得黎大人心細,能夠得知車后頭是啥情況,確實讓人駕車時心安,直到后來有人在駕車時,發現后面蜥車為躲避落石突然加速,讓自己的蜥車避讓才及時躲過對方,沒有釀成災禍,大家才知道這后視鏡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黎大人還給他們定下專門的旗語,打紅旗就是要停車,后面的車子要注意避讓,而打黃旗就是要左轉,打綠旗就是要右轉,雖然很簡單,但在蜥車私車越來越多的今日,越是幫他們避免許多危險。
“黃哥,今日要開特大車啊。”
隊里的小孫跑過來,語氣里滿是羨慕,“還是你厲害,跑著一趟能多賺五十元。”
另一人說,“應該的,這活我們可做不來。”
“是啊是啊,車越大越危險,不說別的,光是個轉彎就費勁,有些錢咱們羨慕不來。”
“去去去,曹哥有本事,就該賺這錢,我就是羨慕哥哥的技術,給你們一起哄,倒像是我嫉妒咱曹哥來挑事,可別亂說啊。”
曹云被眾人圍在中間,甚至還有人抓著他的手嘟囔咋長的,最初時他還有些恍惚不自在,被黎大人接到星光縣前,他因為家里有瞎眼的老娘需要照顧,日子過得艱難,說親處處收到嫌棄,沒想到還會有這樣被眾人崇拜的一日,就跟做夢一樣。
不過這些恍惚隨著時間的沉淀,他完成越來越多需要特大號車的拉運任務,就統統轉變為自信,他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換做是沒來星光縣前,他的人生被困在黃土與黑暗窄小的草棚間,永遠想不到自己還能這樣活著。
曹云聽著面前嘰嘰喳喳的討論,抽回自己的手,指點他們一些開特大號車的技巧,就沒多停留,開著車往三號倉庫開去。
沿路非常順利,就是有一處轉彎的小坡過得比較費時,沒辦法大車轉彎需要較大的空間,他必須等對面的蜥車先過,路面空出來時才能轉彎,一連試了三次,對面恰好都來車,不得不讓蜥獸慢慢退下坡。
拉車的重型蜥獸因此表現出焦躁,他熟練拍拍蜥獸的后背,摸出一塊獸肉喂給對方,最初的蜥獸是吃石頭,可后來繁。衍出各種變種,食物也逐漸從石頭變為獸肉,這種重型蜥獸是所有蜥獸里頭,力量最大的一種,單獨一只就能拉動裝滿貨物的特大號貨車。
曹云耐心等蜥獸吃完,吃了肉后,煩躁的蜥獸平靜下來,確定它不會因為情緒有意外舉動后,曹云進行第四次嘗試,這一次總是沒有車開來,他順利從這個轉彎的小坡過去,憑借領料單進了防守重重的三號倉庫,領出東靈厚蟹鉗。
一只就比他人還大,不敢想生有這樣蟹鉗的螃蟹會有多大,果然是成了精的海獸,這鉗子差不多有半米厚,難怪名字里有個厚字,被這樣的蟹鉗夾住,人只怕不是被夾斷,而是被夾成肉泥,不知要這樣的蟹鉗做什么。
倉庫這邊的人合力將蟹鉗搬上推車,送到貨車旁,
貨車離地有一米五,想要將這么厚重的蟹鉗搬上去可不容易,但好在有簡易電梯,這種靈植實在是方便,不光能種在房屋旁,在倉庫這里種一棵,上下搬運重物不要太簡單,直接連推車一起進電梯,之后推進貨車廂就行。
之后曹云就駕車前往卸貨點西二二三區,等到了地方,就發現這原本的荒地不知何時變出一座工廠,這蟹鉗就是裝在工廠里的。
曹云下午沒事,就想在這新工廠瞧瞧,反正廠里的人沒有趕他。
這廠從入口大門,到里面的員工宿舍都建得差不多,食堂那邊還看到一筐筐菜,想來很快就能投入運行,只是他沒想到這么快,將蟹鉗安裝上去后,就有人搬來筐筐黑綠色的果子,將它們倒入蟹鉗上方的漏斗里,之后拉下旁邊的桿子。
接著那蟹鉗就動了,居然動了!
果子滾入蟹鉗后,它就會快速開啟閉合,將里面的果子鉗成肉泥,這個過程極快,每次蟹鉗開合,那果子就會出現不同的變化,曹云感覺自己只是眨了眨眼,那果子就變為泥了,而這一切還不是結束,等果子全部變成果泥后,蟹鉗就牢牢鉗住不分開。
這用的力道肯定極大,他都能聽到擠壓的銳響,幾乎是瞬間,就有油一樣的東西從蟹鉗的縫隙中流出,落入下方的桶里,下一秒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出油了,出油了。”
“再等等,等油不流了,再稱一稱重量,對了,這桶有多重來著?”
“完蛋,我也忘記稱了。”
原來是在榨油,曹云明白了,再看那群忘記稱桶的家伙臉色發白,他笑起來,“你們先稱總重,之后把油倒了再稱桶,應該也能知道油有多重。”
他看著隨著自己這句話,面色重新紅潤繼續歡呼的眾人,忍不住跟著吶喊起來,在有人過來和他擊掌時,也配合舉起自己的手。
確實很高興,想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吃到新油炒的菜了。
第193章
星光縣每日變化日新月異,新的油這件事只在曹云心上停留一瞬,就被其他更多更深刻的變化擠到腦后,沒再想起來過,直到有一日他在食堂吃飯,無意中吃到菜品的味道變化,這才在諸多線頭中,抓到這一條早被遺忘的信息。
不光是他發現這點,被縣里美味食物養刁舌頭的其他人,同樣敏銳發現食物口感上的微妙不同。
“今日的菜和往日不同,但又不太說得上來。”
“哎還真是,本來這道清蒸魚就是很純正的魚鮮味,這時候吃起來……”
說話這人沒有壓低嗓子,食堂中的其余人朝她看去,就見那姑娘閉著眼,品味著口中的魚肉,有和她一樣點了清蒸魚的人低頭,一條魚就比巴掌大點,肉非常嫩,清蒸的做法保留魚的完整性,魚皮沒有絲毫破損,上面撒了翠綠的蔥花,底下淌著清亮的魚湯,因澆了熱油,還能嗅到魚肉混著油的香氣。
“帶著微微的辣。”
隨著對方的嗓音,其余人夾起盤中的魚肉,神色發生變化,就連之前不以為然的人,都露出驚異的表情,他們確實吃出了辣味。
“居然真有?”
人們面面相覷,有好事者拿筷子翻動魚身,想要找到里面加了辣椒的痕跡,可惜什么都沒找到,他們這里的人口味清淡,不喜吃辣,所以食物里面鮮少放辣椒,更別說這道魚以前就是不放辣的。
這樣的變化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自從追隨黎大人以后,就是再不愛管閑事的人,都愛追尋黎大人給他們帶來的種種變化,并為此津津樂道,只是值得樂道的事情太多了而已。
曹云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猜測這次是因為什么,他想到之前自己運海獸鉗前往煉油廠,不禁脫口而出,“是油!”
眾人當即朝他看來,等待曹云進一步細說,可曹云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了,而且這還是他的猜測,自然是說不出來,幸好這時有食堂的伙計路過,給曹云豎起大拇指,“你舌頭真尖,確實是油,黎大人新沒多久,就送來我們這啦。”
伙計語氣中帶著自豪,全然是以炫耀的語氣說起此事,大家明白他在炫耀什么,作為黎大人新弄出的油第一個試吃者,他們同樣是驕傲的。
“原來是油啊,這油也好吃。”
“的確很不錯,這辣味不濃,剛好能嘗出味來,要比辣椒的滋味緩和不少,用來嘗鮮不錯。”
“對對,有點辣,這魚都更鮮味了。”
曹云對這些話十分贊同,新的食用油帶來新鮮的口感,讓他有種在吃新菜品,為原本一沉不變的生活注入新的變化,曹云很喜歡新榨出的油,或者說是星光縣內一切的變化,他就像個守著寶箱的小孩,不知什么時候就能收到寶箱中跳出的禮物,雖然等待的時間不定,可他知道禮物就在那。
這種認知讓他對未來充滿期待。
曹云夾起大大一塊魚肉,感受融化在舌頭上的鮮辣滋味,愉悅地瞇起眼。
黎默言制作橄欖油,起初只是因為唐城和楊城,后來制造出來,她就發現一個意外好處,星光縣民的體質普遍得到提升,最初發現的時候她沒往橄欖油上想,最后排查一遍,發現就是因為她突來的想法,星光縣用棉籽油久了,不如換種口味試試橄欖油。
結果不同油之間真存在營養互補,也是這個無心之舉,讓縣里全民的體質得到提高,具體表現就是普通百姓傷寒、胃痛這樣的小毛病,不怎么得了,至于本身體質就強悍的武者,修煉速度進一步得到提升。
黎默言發展到今日這種規模,經歷過不少奇遇,比如每月招福禍的三足金蟾,又比如眾民廟,這些都是千金不換的寶貝,沒有它們,星光縣不會發展得如此順利,可這種作用在全民身上的buff,對于她來說同樣重要,帶來的效果不如三足金蟾這樣立竿見影,更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
因為它起效的范圍廣,基數大。
這點體質提升,就讓很多卡在瓶頸邊緣的武者更進一步,邁入下個階段,好消息頻頻傳來,尤其是軍營,原本絕大多數的將士等級都是二十多級,在各種buff加持下,現在已經升到三十多級。
當初和叛軍交戰時,那些叛軍大多是十多級,也難怪星光軍能以一敵多,等級上的差距太大了。
也是因為橄欖油帶來的質變,近日來軍營內風氣空前高漲,他們自身努力,每個人進步不小,這樣看得見摸得著的提高,又讓他們練得愈發認真,形成良好的良性循環。
黎默言見此,準備再給他們添把火,準備去軍營走一圈。
……
周兵兵自從那次被白信刺激醒后,已經升到小副將,手底下管著千余號人。
想要升到副將,不光是要有足夠的戰功,還得有服人的武力,才能壓住底下的將士,叫那些刀口舔血的兵痞子心服口服。
就是因為這樣,周兵兵這個副將當得不太穩當,營帳里的副將,都有登堂實力,足以獨當一面,可他沒能踏入這個境界,始終差一點,這就讓他很尷尬,周兵兵明顯能察覺到手底下的兵雖然也聽自己調宣,做事卻總顯得不情不愿,尤其是在和其他營聯合作戰的時候,他的兵總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結束后也散得格外得快。
就像是今日,就有人接連對他提出挑戰。
周兵兵一連打趴三個,干脆脫去外袍讓想要干架的人都來,結果整個營帳的人就全來干。他了。
周兵兵……周兵兵都不知道自己這么遭人恨,好在這群兔崽子想打他是真,倒沒那么不講武德,真到體力不支時,他們自己就退了,周兵兵累得倒在地上,這群混子嘻嘻哈哈過來拉他起來,當時氣氛很好,周兵兵以為他們接納了自己,沒想到睡一覺起來還是那樣。
周兵兵心里苦啊,干脆喊出隔壁營的雷安虎雷副將出來喝酒。
周兵兵年紀小,以前沒喝過酒,一碗下肚人就迷糊了,抱著酒壇就開始嚎,“嗚嗚修煉這么久還沒到登堂境界,我好沒用啊,我不配吃白米飯,不配吃菜不配吃蟹,更不配吃雞鴨魚肉,嗚嗚瞿大人就不該把我提拔上去,都要一年了,我居然還沒能修煉到登堂境,還是讓我死了算了,誰都不要攔我……”
雷安虎本來被叫出來,是想要好好安慰周兵兵,對方的情況他是知道的,只是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對方一嗓子給嚎住了,然后越聽越不是滋味。
聽聽,聽聽!什么叫做一年都沒升到登堂境無用,不如去死?
要知道一年前他也才是登堂境,而為了修煉到這個境界,他花了足足二十五年,而周兵兵這個毛頭小子只用一年,就做到他用二十五才能做到的事,到底有什么不滿的?
雷安虎噴出一口熱氣,“哦,那你死吧。”
周兵兵聞言定定看著雷安虎,后者斜眼睨他,雙方對視兩秒,周兵兵對著桌子嘭嘭撞頭,“啊啊啊你果然也覺得我很沒用——”
“也對,瞿大人手下那么多天縱奇才,白信前段時間就已經升入登堂境,還有騶吾倩楠趙捱,不說黃大人和胡月兒大人,她們早早超越登堂境,就是那個對武學一竅不通的鄭仁,都靠跳舞的天賦進了登堂境,就只有我還在原地踏步,被他們遠遠丟在身后。”
雖說這段話依舊氣人,這周兵兵一連喊了這么多個名字是作甚?可能就是太氣人,雷安虎反而平靜下來,他沒有安慰對方,只是語氣平淡喊了周兵兵一聲。
這反應大概是和他先前相比太不同,周兵兵就算是醉酒,卻生出幾分理智,抬頭朝人看過去,但他實在是眼花得厲害,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雷安虎的臉,卻有種知覺,對方接下來的話極為認真。
雷安虎說,“天下多得是人窮其一生,都無法在武道這條路上入門,只能接受自己的平庸,郁郁不得志放棄這條路,你能在一年修到今天這地步,對于這些人而言,已經是天縱奇才。”
周兵兵眼神一動,心中的郁氣散掉大半,是啊,和那些人相比,他是何其幸運。
周兵兵知道并不是他天賦高,在沒投入星光縣前,他就是最普通不過,是遷入星光縣后,他才隱隱有了開竅感,而且這種感覺在不同時期還有所不同,最初時并不強烈,隨著黎大人的領土越來越廣袤,那種于武道上的通透感才愈發強烈,竟讓他在一年內摸到登堂邊緣。
這樣想想他確實沒啥可愁,隨機周兵兵又想到一件事,陪他喝酒的這位好雷叔,就是登堂境高手,以前他還在周家村時,就聽說書先生吹噓縣里雷捕快的威名,聽他一人就端掉三座山寨,光是報出名號,就嚇退百名土匪,當真是縣里頭號厲害人物。
可就上這樣被吹捧的雷安虎,也已四十出頭,卻只到登堂境,自己卻還要拉著對方喝酒訴苦……他的良心忽然劇烈作痛。
“你、你說得對,”周兵兵又喝下一口酒,“是我心浮氣躁,要不是有黎大人,我現在還不知被埋在哪,更別說是學武,于武道上的事,還是改向你多學習。”
雷安虎突然笑了下。
周兵兵只覺他笑得古怪,但又說不清哪里不對,就聽到對方說,“我現已升到入室境界,比你高出兩個大境界不太好教,你還是問姓白的那小子吧。”
周兵兵沉默片刻,悲憤叫酒家送來兩壇好酒,這頓必須喝窮雷叔!
鬧過后,他們就得到黎大人明日要來營地的消息,這可是重中之重,甭管他們之前心中在想什么,聽到這個消息后,都只剩下一個念頭——
黎大人要來,可不能叫她失望。
次日他們早早就出操,個個精神都異常亢奮,注意力卻不大集中,視線總是往入口出瞄,顯然是知道黎大人要來的事。
周兵兵提醒了三次,可效果并不好,見他們心不在焉歸心不在焉,但訓練沒有馬虎,對規定的要求都能做到,就隨這群家伙去了,因為不說他們,就連周兵兵自己每隔一刻,都忍不住朝入口看去。
畢竟……那可是黎大人啊!
在這樣浮躁的氣氛中不知看了多少次,終于一道被簇擁著的人影出現在路口處,交談的聲音漸漸清晰,那人影逐漸清晰,身形高挑面容流暢,還有一雙含著淺笑的黑眼睛,周兵兵屏住呼吸,的確是黎大人。
算起來,他已經快要大半年沒見到黎大人了。
以前的記憶他以為會很模糊,可見到黎大人的瞬間,就如傾瀉的日光瞬間流淌出來,那時黎大人剛到星光村,而他是周家村的人,聽說隔壁來了個私人領主,就想過來瞧瞧,結果沒瞧見私人領主如何殘暴,只瞧見星光村的人吃得多么豐盛可口,到現在他都記得那如火舌一樣舔過身體的饞勁,叫他什么都不想,哭著喊著就要加入星光村。
周兵兵想到往昔不光彩的事跡,只覺面頰發熱,那時撲在地上的他是絕對想不到一年后,自己能率領千名將士行軍打仗,當真是世事無常。
而在他回憶過往時,黎大人已經走到搭起的臺上,今日的風很大,將她的裙擺吹得獵獵作響,在這樣的風里,黎大人卻絲毫不狼狽,她身上有種讓人心安的氣勢,只要看到她,就仿佛什么都不用怕。
周兵兵晶亮,和營地其他三萬將士一起仰頭注視著黎大人。
黎默言從左到右掃過底下的軍隊,方陣排列十分整齊,加上所有人都腰背挺直,所以看著非常有氣勢。
來之前她就想過將三萬人集中在一起,會是個什么視覺效果,她想過很多,可等真正看到,第一個反應卻是原來三萬人這么多啊。
星光縣的人口已經漲到十五萬,但這么多人分散在縣里各地,于紙面上看到也就是個數字,柳城這三座城池,哪個地方沒有十多萬人,看得多了,十幾萬好像也就那樣稀松平常,可等她真真切切看到三萬將士時,她才發現是不同的,黑壓壓一片,幾乎是無邊無際。
想想也是,她學校以前整個學校也就一千多人,跳早操時就差不多站滿整個操場,三萬可是一千的三十倍,三十個操場,這樣一換算到實處,就能感覺到這人數的可怕來,而這是她的軍隊。
黎默言胸口處的心臟開始加速,一下跳得比一下用力。
三萬將士寂靜無聲,都在安靜等待她的發言,為了今日這事,趙金隅還專門為她寫了一篇鼓舞人心的稿子,她在來之前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可到真要說出口的時候,忽然又覺得那些好看的詞太過繁瑣。
所以她高舉右臂,縣里自己產的厚背刀閃爍著寒光,“在這烽火四起的亂世里,我們會贏,星光永不滅。”
話音剛落下,將士就爆發出一聲高過一聲呼喊,他們的吶喊匯聚在一起,最后變為統一的贏字。
周兵兵同樣在奮力嘶喊,腦中不斷回蕩著黎大人剛才那句話,身內的熱血沸騰洶涌,耳膜噗噗作響,激烈的情緒只有通過吶喊才能發泄,不至于脹裂胸膛,是的他們會贏,既然黎大人這么說,他們就一定會做到。
黎默言被這吶喊震得跟著震動,好在她的身體素質很好,除去有點不適,倒是沒有其他反應,心想這就是一呼百應嗎,不對,應該是一呼萬應才對。
鼓舞人心的環節到此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巡視軍營各處,原本是非常重要的環節,可她的注意力全被將士拉走,沒來前就猜過此行的效果會很好,可能星光縣的百姓都是被她救助的流民,對她的信任崇拜近乎盲目,自己的話一向很有效果,但沒想到會如此夸張啊。
她人還沒走出軍營,就又有一大批將士升級,甚至還刷出一條【狂熱】的buff,【恭喜你星光軍獲得破陣效果,對戰時敵軍士氣下降,有較小概率出現潰逃現象,有小概率出現恐懼、混亂、投降、自我攻擊的情況,語言的力量,你感受到了嗎?】
黎默言的視線落在最后半句‘語言的力量’上,想到發生的種種,她已經深刻感覺到了,就在這時有派出去的斥候回報。
“建州反了,有進攻星光縣的跡象。”
而建州就在她所在的州南邊,距離星光縣就三百余里。
第194章
這不是個好消息。
從黎默言不斷收集來的消息來看,建州面積是她所在的浙州一點五倍,又不像浙州這般多山,加上環境溫暖,本就是魚米之鄉,因此州內百姓更多,加上常年被水匪騷擾,所以民風彪悍,建州軍便格外驍勇善戰,尤其是他們的水軍。
和黎默言不同,建州是建州侯的封地,州內十九座府城每年上交朝廷的稅中,就有一部分是進建州侯的口袋,人躺著就能日進斗金,對比他們這些要從村子慢慢發展的私人領主,對比建州侯這樣建府后就能分到大片領土的皇親貴族,簡直乞丐和首富的區別。
不光是建州,就是浙州也有浙州侯,不過之前黎默言倒沒怎么擔心過,因為這些州侯的子女都被扣在京都為質,雖說是州侯,可他們不掌軍權,每座府城的駐軍都是從別地調來,而且地方還不相連,就是防止駐軍串通一氣,所以一座州看似是塊鐵板,其實是盤散沙,他們的威脅遠遠沒有叛軍大。
可現在這種情況卻被打破了。
黎默言立刻意識到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大事發生了,而她很快就收到消息,天河國的天子駕崩了,就死在他自己花重金行宮里,死得還異常凄慘,十指生生被他撓斷,都能見到森白指骨,流得血更是要將整間寢殿染紅,死得極為不光彩。
從她知道這天子的所作所為起,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天,只是真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覺得十分突然,還以為這個禍害還能撲騰許久,沒想到就這么死了。
這天子一死,人還沒下葬,就忠心耿耿的好臣子擁護新天子登記,只不過選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前面幾個成年的皇子,而是年紀才六歲最小的那個,她都不用往下看,就知道肯定有個攝政王,結果果然如此。
這樣一來建州侯的行動也有了由頭,肯定是打著清君側的口號,這人倒是厲害,也狠得下心,完全不管扣在京都的兒女,居然能說動州內各路駐軍,將軍權攏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作為州侯第一個被祭天以儆效尤。
而這建州侯越有本事,情況就對黎默言越不利,看著快馬加鞭呈上來的折子,她的眉頭越來越緊,建州共有四十萬大軍,其中一半是水師,還是作戰經驗豐富,常年與水匪廝殺的老水師。
除此之外,建州是有名的糧倉,深得天河國重視,為對抗水匪保護糧食,這些水師裝備精良,和甚至拿拿鋤頭上戰場的叛軍可不同,有人有糧又有槍,是真正難啃的硬骨頭。
黎默言手指點著面頰,最后忍不住解開領口最上方的扣子,起身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夏日的蟲鳴瞬間流瀉進來,叫原本就煩悶的熱風更加悶熱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裹進熱水袋里,沒到十秒額頭就出了一層熱汗,卻沒關上窗戶,回到冰盆邊上納涼。
侍女小桃想要過來替她關上窗戶,被黎默言阻止了,這姑娘擔憂望了她一眼,立刻從口袋里抽出帕子,替她擦掉額頭的熱汗。
這個動作十分輕柔,黎默言感覺自己被云朵觸碰了,下意識朝對方的手指看了眼,果然肉肉的,手背的指節處還有小窩,瞧著非常可愛,黎默言便笑了下。
小桃見她笑了,很明顯松了一口氣,面上跟著流露出輕快來,從黎默言來到這里后,就一直是對方照顧她,兩人之間關系很好,私下里說話也比較隨意,比如此刻小桃就說,“笑了就好,你剛才那樣,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
她就是奇山縣本地人,說話就帶著水鄉的口音,軟軟的,尾音又喜歡上揚,說話親昵點聽著就像是在撒嬌,十分可愛。
黎默言隨口問,“我剛才哪樣?”
小桃抓了抓臉,隨后用兩根手指捏緊,把那一小塊皮膚都給捏起來,為了加強真實性,她說話都故意甕聲甕氣的,“就是這樣,眉頭都快皺成川字了?”
看到這樣可愛的舉動,黎默言忍不住又笑了,“皺得這么厲害呀?”
小桃用力點頭,“就是這么厲害,出了什么事?很難解決嗎?”
黎默言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緊張,瞄了眼人,就看到小桃手指無意識捏著眉心,把那里都給捏紅了,小桃都沒有發現,她就抓住對方的手挪開,“放過這塊肉吧。”
小桃一愣,后知后覺感到疼痛,懵了地眨了眨眼,隨后不好意思地偷瞄黎大人,怎么能在大人面前犯傻呢,隨即就注意到大人又熱出汗,冰盆中的冰已經融化大半,只剩盆底一小點,快步往外面走去,“我去給大人抱冰。”
沒用多久小桃就領著人,抬進來一個大桶,里面裝滿了冰塊。
黎默言看到這些冰就問,“外面的冰夠用嗎?”
這些冰一部分是從星光縣頭頂的小月球上鑿下來的,它那個低溫,水潑上去不到兩秒就凍住,一日就能產不少,足夠縣里用,另外一部分則是用硝石制的,主要用在另外三座城。
加上有經驗提前做好準備,趕在夏日之前就做出不少竹席,倒是不像第一次商夏時,過得手忙腳亂。
小桃嘰嘰喳喳開口,語氣里面的歡喜藏也藏不住,“夠用夠用,我就沒過過這么奢侈涼爽的夏,我以往每年都要熱出一身痱子,天天夜里癢得睡不著,還不敢抓,越抓越癢,年紀小吃不了苦,就躲在被子里哭。”
黎默言腦海中就出現一個年幼版的小桃,躲在被子哭鼻子的模樣,又是在這樣滿是蟲鳴的夏夜里,感覺就像是被帶回小桃的小時候,“然后呢?”
“然后啊,”小桃的話里滿是追憶,“奶心疼我,去山上找一種叫做甘巖的白石頭,那座山草木很深,還有妖獸出沒,村里就沒人趕去,可我奶去了,回來才告訴我們,差點沒把我爹娘嚇死,但甘巖磨出來的粉抹在痱子上就不癢了,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奶是天下最好的奶奶。”
小桃的奶奶黎默言也認識,由于娃娃生得早,歲數才四十多,面相卻很蒼老,瞧著就像是六、七十歲,可見以前過得有多辛苦。
她們才說到老人,外面就傳來腳步聲,步子踩得輕,走得卻很急,小桃一聽見這個動靜就跳起來,“是我奶。”
黎默言被她眼巴巴望著就點點頭,飛快打開門,就瞧見門口站著一位老婦,對方穿著干凈整潔的綿衫,頭發被挽起,干干凈凈扎在腦后,面上溝壑雖多,可精神頭足,瞧著比上一次年輕不少。
“黎大人。”老婦舉起手中的食盒,“我給你們帶了綠豆湯。”
小桃歡呼一聲,趕緊接過綠豆湯,她瞧著很饞,眼睛直勾勾盯著綠豆湯,卻還是沒吃先送到自己面前。
黎默言沒有推辭,她早點接過來,小桃也能早點吃上,打開食盒蓋子,綠豆湯還散發著涼氣,瞧著就非常冰涼爽口,朝小桃望了眼,這姑娘整舀起一勺送到老婦嘴邊,老人原本是不想吃的,被小桃勸了兩句,才就著勺子吃了,松垮的眼皮也擋不住老人眼中的喜悅。
小桃吃了一口后,就一個勁嚷嚷著好吃。
黎默言望著這幕,吃了一口綠豆湯,清涼的湯從喉嚨落入胃里,帶走身體中的暑氣,果然是很好吃,外面不知發生了什么,忽然響起一陣歡呼,穿過圍墻傳入她的耳朵。
她這辦公*室在院子中央,不靠墻,不可能望到外面的景色,自然也看不到發生的事,不過喜悅之情還是能夠聽出來的,應當是好事。
果然,老婦開口,“我來時遇到舞獅,那獅子做得方頭方腦,還會眨眼,很是討人喜歡,應是走到這了。”
舞獅啊,黎默言想起來,是有一家老人過五十大壽,想要大辦還向衙門報備過,好配合護衛隊維護秩序,以免發生意外,原來就是今日嗎,忽然就很想看看。
可惜黎默言走出門才想到這里離外面距離較遠,要穿過兩間廳房,等她來到街上恐怕舞獅隊早就走過,正要回房時,就感到腰上一緊,離地的失重感傳來,不到兩秒她就踩到實處,視野變高,仔細一看就發現自己竟站在房頂上。
身側還站著個人,雖然他沒發出任何聲音,她居然也能認出那是瞿平青。
黎默言嘴角翹了翹,隨即朝舞獅隊看去,果真就和老人說得一樣,那獅子方頭方腦的很是討喜,搖頭晃腦不斷對著路人眨眼睛,跟在獅隊后面的壽星家人,還向路人分糖,拿到糖的人都會說上兩句吉祥話,即使遠處沒拿到糖的人,也會笑著和身邊的同伴說上兩句。
這樣的夏夜,也許會成為記憶中的糖果,在多年以后中無意中被人想起,品嘗到其中的甜味,而這樣的美好不該被人破壞。
黎默言突然用力吸了口氣,用手擋住眼睛,但這樣的舉動只持續一秒,她就放下手,這時的黎默言和以往的黎默言并沒有什么不同。
瞿平青一直在望著她,也是在這時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著手上回握的力道。
從屋頂上下來后,黎默言就召集來大批的人,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傳遞下去,星光縣高速運轉起來。
軍隊如何調度這事,自然要交給專業的人來著,瞿平青很快去了軍營,黎默言負責的只是將柳城唐城以及楊城三城的軍隊調來星光縣,這三城都有自己的將領,她沒有將人調來,而是讓他們繼續守在城中,率領留守的軍隊,以防城內防御空虛時被偷襲。
另外她還在碼頭緊急修建箭塔和工事,開始控制商船靠岸,另外商隊也要緩一緩,各類商品暫時不對外出售,縣里開始屯糧,另外將靠近碼頭這的縣民挪走,以免陷入戰場遇到危險。
建州雖然離星光縣不遠,可中間隔著群山,走起來并不容易,可海路則完全不同,乘船用不了幾日就能到,一路暢通無阻,尤其是建州以水師聞名,用腳指頭想,對方肯定會在做這方面文章。
……
不光是星光縣這邊有大動作,另外建州昌城同樣有大變動。
建州侯有野心,建州十九城,有三城本就是他的人,后來叛軍起勢,他又陸續說服三城,之后就是靠這六城的人,逼迫剩下的駐軍站隊,借助天子身死,將整個建州握在手中,非常有能力。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能人,心還足夠狠,面對天下即便兒女說舍棄就舍棄,這種人何愁不能成大事,跟著他是不錯的選擇,要是真能入主京都,便是從龍之功滔天富貴。
對于其他人而言是如此的,可對于同樣想要登基的玩家徐青竹而言,那就是壞的不能更壞的選擇。
可她的領地就在建州,不臣服就只能死,被敵人包圍在腹地,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毫無節操的玩家自然是選擇歸順,然后伺機而動,于是領了個小副將的差事,負責協助運送糧草。
可惜她想得美,建州侯手下的幕僚也不是傻子,原本屬于徐青竹的人全部被打散,編入不同的隊伍,辛辛苦苦努力一年多的成果,片刻間就化為烏有,徐青竹幾乎要咬碎牙,即使心中在滴血,面上卻毫無異樣,還有激動對建州侯的重用表示感激,老老實實運她的糧。
徐青竹再一次被暴雨澆醒,恨不得一切都原地爆。炸,伴隨著耳邊嘩嘩雨聲,有人一腳踢過來,“躺著干嘛,還趕緊起來救糧!”
徐青竹被踢中的腹部火辣辣作痛,她睜開眼就瞧見一頭戴黑盔的小將,建州軍雖然裝備精良,就連小卒都能穿甲,卻不是人人都有頭盔,戴得上的人身份不俗,比如面前這個就是建州侯一表三千里的外甥。
大概是看出她眼中的仇恨,那小將又是一腳踹過來,“怎么不服氣?”
徐青竹低下頭,“不敢。”
小將見她沒有躲心中舒坦,再罵了兩句,終于肯走了。
徐青竹深吸一口氣,沉默走到糧車旁開始推車。
暴雨下得猶如天破了,她渾身早已淋濕,哪怕是炎熱的夏季,此刻也感到絲絲寒意,好在武者身體強健,能運功擋住寒氣,至于擋不住的……
“噗通。”
她前方有一人走著走著就摔在地上,再沒站起來過來,被旁邊的人拖到旁邊,丟入樹叢之中,運糧隊沒有任何停頓,更沒人多看樹叢一眼,這樣的事一路時常能見到,她很快就將那人拋在身后。
泥路本身就不好走,更何況是下雨,糧車重容易陷入水坑之中,時不時就要停下來,將車子從坑里拔出來,十分耽誤時間,每當這時哪怕是平日里只會耍鞭子威脅的監頭,也會放下身段來推車,唯恐耽誤送糧期限。
建州軍軍規森嚴,一旦違期,那就格殺勿論。
如果這時徐青竹的軍,那她必定是高興的,畢竟嚴律出精兵,可她作為那個被殺的那個,實在是開心不起來,尤其是防雨的油布全蓋在糧車上,而她只能淋著雨,心中的怒火就愈發旺盛,偏偏這個時候,路邊的樹叢中還有妖獸竄出朝她襲來。
徐青竹閉上眼,毀滅吧。
這只妖獸身形矯健,還擅長隱藏氣息,潛伏到五米開外,都沒被人發覺,恐怕等級在三十級以上,就算她動手也不好解決,不知軍中其他人會不會幫忙。
只是想象中的腥臭氣并沒有撲到面前,妖獸才出現不久,便有人出手,那速度快得徐青竹都沒看清,等妖獸軟軟倒在地上,再無生命氣息,她才發覺有人動手,下意識掃視四周,卻沒看到那人的身影,再看向那軟趴趴的妖獸,只怕皮毛下的骨頭都碎了,不禁有力一抖。
徐青竹低下頭,不讓其他人看到臉上表情,更加努力推糧車,等終于將沉重的車子推出來,她面上卻無高興之色,只是愈發沉默推著車子前往軍營,而剛才那只妖獸早已消失不見。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最近天氣反復無常,每到天蒙蒙亮時就會準時下一場大雨,徐青竹被反復澆頭,白日里還要盯著烈日,就算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也要扛不住,好在軍營終于到了。
原本她以為很快就能進到軍營里,卻沒想到審查的過程那么嚴苛,在等的過程中身旁又倒了一個,好在這次人沒被丟到樹叢里,而是被抬進軍中,看來是送去軍醫那醫治,而就在她等待的一個小時里,營帳中的士兵進進出出,身上的鱗甲發出清脆的響動。
遠處海上后傳來長長的號角,成群士兵隨著號角登船,然后依次駛離,徐青竹聽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是星光縣。
第195章
自從得知建州侯有意出兵星光縣后,黎默言就往建州投入更多斥候,來探聽消息。
她發展的時間還是短了一點,活動的范圍還是不夠廣,也就是木澤蘭行商的這片區域,而京都并不在其中,所以沒能第一時間得知天子駕崩事,否則能更快做好準備,以應對此刻的情況,不過現在這樣也不算晚。
就是東側沿海這邊的工事還在進行,物資以及軍隊調度也需要時間,她的準備并不充足,黎默言并不希望在這種情況下應對強敵,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建州軍來得不能那么快。
這件事就交給瞿平青來辦,他們從屋頂下來后就分別,瞿平青徑直去了軍營,之后三日就沒再出來后,他們分別時,瞿平青抱住了她,克制在她耳邊開口,“不會有事的。”
黎默言才感到他身上的溫度,那具火熱的身體就已經離開了,那個瞬間在悶熱的夏夜里,吹過她的風居然顯得冰涼,又很快散在撲面而來蟲鳴里,不知道此刻瞿平青在做些什么。
這個想法只持續一秒,就被拋到腦后,黎默言便繼續寫手中的信。
……
另外一邊,星光縣的水師已經和建州軍撞上了,或者說是后者駛入星光水師的埋伏范圍。
瞿平青作為軍中主將,要鎮守軍營,負責戰略定奪,不能隨意外出,帶兵打仗的事自然交給副將來找,比如這次攔截建州軍的副將便是雷安虎,雖然他以前只是奇山縣的一名官差,但經常率領衙役剿匪,加上從小在海邊長大,不光熟悉水性,還熟悉附近海域,將水師交給他來帶最為穩妥。
除去雷安虎這位副將,底下還有三十名千夫長,每人率領千人,一共三萬,而建州軍則調集十八萬人馬,人數是他們的六倍,星光水師從星光縣出發后,就一路向南行駛,水路和陸路很不同,固定航道只有那么一條,偏離航道進入陌生水域,不僅要擔心海獸,可能還會被卷入海流甚至是觸礁。
所以建州軍想要從海上進攻星光縣,會走的路只有一條,就是木澤蘭走的那條商道,星光水師經常護送商隊往來,每次護送的艦隊還會輪換,好讓所有水師都得到鍛煉,對于這條航道,與初來乍到的建州軍不同,眾人倒是十分熟悉,這也是他們的優勢。
也是因此,不用雷安虎下令,所有人就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葫蘆海峽,那處距離星光縣一百二十七里的兇險海域。
在全力趕路下,星光水師不到半日就來到海峽入口,雷安虎望著眼前那狹長的窄道,激烈的浪花咆哮著拍在漆黑礁石上,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而海峽兩邊的崖壁以及頂部,還有無數盤旋的海鳥,即使在震耳欲聾的海浪聲中,依舊能聽到它們尖細的鳴叫。
雷安虎前不久才剛跑了一趟葫蘆海峽,清楚知道里面的情況,別看入口狹小,里面有一大一小兩處圓形海域,形狀像是葫蘆,也是葫蘆海峽的由來。
這是建州唯一通往浙州的海路,不從葫蘆海峽中穿過,就必須繞一大圈,繞過海峽和海峽外的暗流海域,那就要多花半月時間,不單單是浪費時間,與建州軍求快的目的沖突,另外多走十五日,就要多吃十五日的存糧,整整十八萬張嘴,船艙空間有限,裝不了那么多糧,所以建州軍基本不可能繞路。
“終于到了,”雷安虎左手邊的湯清酒問,“現在就讓人埋伏在其中?”
這是他們一早就安排好的策略,正面進攻是以自己的短處,擊打建州軍的長處,當然不可取,而埋伏以逸待勞,還能打個對方出其不意,騶吾正要率領手下潛入葫蘆峽,就聽到雷安虎說等等。
他猛地轉頭,就見老雷臉上陰晴不定,對方根本沒看自己,似乎也沒發現因為這一句話,附近的將士全部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雷安虎看去,那人就死死盯著葫蘆峽,眉頭越皺越緊。
湯清酒快走兩步,在對方身側壓著嗓音問,“怎么了?”
“別說話,你先別說……”雷安虎這么說著,卻又頓住突兀扭過頭來看他,“你說,要是帶兵駛過這么一處兇地,會怎么做?”
湯清酒:“還能怎么做,自然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里面的埋伏……”
他說到一半沒有繼續下去,顯然明白雷安虎的意思,沒錯啊,這樣一處易守難攻的海峽,幾乎是明晃晃寫著有埋伏,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如果建州軍將計就計,利用他們的埋伏,反而將他們引入陷阱,在人數本就處于大劣勢的他們,恐怕會全軍覆滅,根本沒有試錯的資本。
湯清酒一抖,這時看向海峽的眼中就不再滿是激動,摻上一絲后怕,“這……”
但他實在不想放棄如此好的機會,畢竟大海寬闊,沒有地利可以借與建州軍周旋,對他們而言非常不利,沿路只有這處海峽可以借勢扭轉占據,湯清酒忍不住開口,“建州軍不知道我們已經出兵。”
旁邊其他聽見對話的千夫長說,“是啊,要是取消埋伏,建州軍就會長驅直入,我們雙方懸殊的兵力差距,恐怕很難阻攔建州軍登陸,一旦讓戰場蔓延到星光縣,必定會路面房屋造成破壞,將一切化為廢墟,哪怕最后我們去得勝利,代價也太過慘重。”
這句話的內容太過沉重,幾乎是落下的瞬間,就讓人想到鋪有印花道的石磚路被炸毀,路旁漂亮的花叢樹木翻到,在裸。露的泥土腥氣中,房屋倒塌只剩下殘垣斷壁,光是想一想,在場的人就受不了,用力搓著臉低聲咒罵。
他們都是星光縣人,根本無法忍受家鄉受到破壞,一點也不能。
雷安虎也因為這句話面色變得沉重,他知道對方說得對,又擔心被中埋伏,一時陷入兩難猶豫不決。
湯清酒等人并沒有催促,等待雷安虎決斷的同時,自己也在靜靜思考。
這讓雷安虎感到巨大的壓力,星光縣十多萬人的性命都壓在自己身上,他唯恐一步踏錯,辜負黎大人的信任,更怕讓這十多萬人白白丟掉命,兩種思緒在腦中激烈碰撞,叫他腦子越來越亂,呼吸也愈發粗重。
“老雷,老雷!”
手臂上的痛處將他從旋渦一般的風暴中拉出,雷安虎猛地抬起頭,就瞧見那些人全看著自己,他突然意識到這次是自己率兵出征,不該也不能在慌了手腳,于是面上便定了下來。
湯清酒見老雷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對方理智還在,他不動聲色松開掐住雷安虎胳膊的手,放慢語調開口,“怕什么,你說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干。”
不等雷安虎開口,湯清酒就接著道,“你是瞿將軍親自指派的副將,既然他都信任你,我們還有什么不敢信的,哪怕天塌下來,不是還有瞿將軍在。”
是啊,還有瞿將軍,這個認知讓喘不上氣的雷安虎驟然放松下來,瞿平青這三個字,就像是鎮壓天地的方印,就好像沒有對方壓不住的,哪怕自己真出了問題,也有瞿將軍兜著。
雷安虎想到這,內心有了決斷,“不進去,我們就守在入口。”
“這倒是個折中的好辦法,既不用放棄埋伏,又能避免被堵在峽子里。”
“我要是建州軍,也肯定以為埋伏會在里頭,根本想不到其實是在外頭。”
湯清酒雙眼猛然亮起,他要是一路提心吊膽,出來后只會感到逃出生天,下意識放松警惕,完全想不到會有人埋伏在此。
應當是起了個頭,雷安虎的思路越來越順,“船不能開過去,我們人躲在崖壁后,或藏在水下,盡量重創建州軍,消耗他們的力量,要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就炸塌葫蘆峽。”
這相當于是把他們行商的商道給堵了,對于星光縣而言損失很大,不到無法挽回的局面,他們不會這么做。
在場的千夫長感到遲疑,不開船過去,那么他們就要泡在海水里,或貼在崖壁經受風吹日曬海浪拍擊,自身吃苦事小,要是因此耽誤戰事后果可就大了。
雷安虎像是知道他們心中所想,指著那些盤旋的海鳥,“不能開船,這樣的大物會讓鳥雀不安,而武者的生氣可以讓我們融入自然,不驚動鳥雀,引起建州軍的懷疑。”
眾人恍然大悟,“那確實不能開船。”
“還是你心細,難怪瞿將軍拍你來率領水師。”
雷安虎心中最后一絲不確定散去,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豪氣,他們將船停在遠處,慢慢游向山崖,藏在縫隙中山崖縫隙和海水中,棲息在崖壁上的海鳥果然沒有發覺,一如既往起飛降落,低空貼在海面飛行,似乎根本看不到底下不動如山的人,任由海浪拍擊在身上,海蟹在身上爬行。
靜靜等著建州軍到來。
第196章
吳淵是這次建州侯派出的水師主帥,他生在漁村,打小就在浪里翻滾,可惜加入建州水師的年歲尚短,在眾將士中的資歷不算老,本來出兵星光縣這種十拿九穩賺功績的事,定然輪不到他,可誰叫他有個當侯爺側妃的好姐姐呢。
他想到那些不服氣,又拿他沒有辦法的老將,心中不由得意。
不過州侯同意讓他來,也是因他有點本事,還知曉分寸,懂現在這種時候戰事要緊,不是想個人私事的時候,便側頭詢問,“到哪了?”
“葫蘆峽了。”
開口的是一個黝黑的漢子,此刻他手中拿著一張海圖,對著面前出現的海峽反復比對,“是這里沒錯。”
吳淵對這做派心中不以為意,去星光縣的海道就一處海峽,不是葫蘆峽又會是什么,嘴上卻是笑道,“難怪艦隊停下,原來是到了兇險之處。”
他嘴上說著兇險,面上卻一派平靜,甚至還有閑心端著茶水慢慢抿著,顯然不把這海峽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星光縣放在眼里。
不光是吳淵,這里在座還有三十二人,全是此行率領十八萬水師的大小副將,他們都知道星光縣的情況,這是一個才成為縣城不久的小城,之前還因為疫病肆虐,一個縣的人全死光了,哪怕之后不斷有流民投奔,這星光縣的人口依舊不多,遠遠趕不上正常的縣城。
這樣一個活人都不多的地方,自然弄不出多少兵。
也是如此,就算之前星光縣的商隊表現得很強勢,建州侯也沒多上心,強勢是和水匪商戶比,而建州侯卻手握整個建州大軍,都說雙拳難敵四手,可建州侯不光是四只手,要知道建州這樣的縣城足有上百座,簡直是雙拳難敵百拳,而且他們建州可不像是星光縣那樣,受過疫情席卷,狀態完好手中有糧,對比星光縣可謂是占盡優勢。
說句難聽的,就算主帥位置上坐著一條狗,這場仗也能贏。
所以此刻在座眾人紛紛流露出一種心照不宣的古怪笑意來,想到回去后的獎賞,就有人端起面前的酒碗干盡,前頭的副將嗅到酒的味道,扭頭瞧見后面那人喝酒的舉動,眉頭緊緊擰起,隨后想到這次攻打的對象只是個縣城,便沒有說什么。
隨對方去吧,左右不過是個小縣,到了明日指不定就沒這個地方,哪怕喝醉也耽誤不了什么,沒必要為此得罪令一個副將。
即便大家都認為勝券在握,但行事還算小心,知道葫蘆峽確實是兇險,并不打算直接通過海峽,他們帶出十八萬水師,準備兵分三路穿過海峽,如果其中一路受到襲擊,另外兩路就能立刻發動攻擊,形成反包之勢。
除此之外,他們這次出兵,還帶了鯊人,它們與鮫人類似,不過長相猶如惡鯊,在海中游得很快,又力大無窮,加上無需出水換氣,是潛伏在水中的好手,有鯊人在底下,便無需擔憂有人偷鑿艦船,或者從水下偷襲他們。
唯獨可惜這么好的鯊人,建州軍招攬至今也就一千條,海獸實在是不通人性,又嗜血好殺,光是馴服它們配合水師行動,就費了不少力氣,水師自身都不夠用,也不知道星光縣哪來的鮫人能用來拉船,真是暴殄天物。
也是如此州侯在徹底掌握建州后,第一個攻打就是星光縣這個小縣,以免成了氣候。
吳淵突然高聲開口,“都說葫蘆峽兇險異常,在座都是舉世無雙的大英雄,何人敢開路?”
“我!”
“末將愿意前往——”
當即有好幾道聲音響起,吳淵目光掃了一圈,點了六個和他關系最為親近的,被點中的那六人滿臉喜色,喜氣洋洋就提著刀走出去,剩下的人里頭,有人嘟囔一聲又去喝酒,要么為之后誰率領第二隊水師爭執起來。
他們都知道,如果真有敵人伏擊,那么為了不打草驚蛇,又為了盡可能重創他們,必定是會等水師穿行過半,才會發動襲擊,這樣一來,第一第三隊相當安全,只有中間這第二隊十分危險。
吳淵聽著他們爭論不休,還有人來向自己示好,只覺十分好笑,也不出聲制止,就瞇著眼睛聽著他們吵,不久之后建州的艦船緩緩開始駛動。
被吳淵點中的六名副將里,以齊勉資歷最老,剩下五人都以他馬首是瞻。
此刻齊勉就站在船頭,撲面而來的水汽打在黑甲上,倒叫人陣陣涼爽,激烈的水流拍擊著峽壁,頭頂一線天光,齊勉朝兩岸崖頂看了一圈,只有怪事樹影,倒是瞧不見半個人。
當然真要有埋伏,也不可能就這樣容易叫他瞧見。
“去。”
隨著這聲令下,他身旁立著的將士當即上前,抬手一舉,站在他手臂上的鷹便飛起,快速掠過兩岸崖頂,來回盤旋巡視,船下也響起噗通的落水聲,夾雜著一絲明顯拍擊不同與水流聲,聽著就像是水下有什么巨物在游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飛鷹和鯊人都沒傳來消息,看來是沒人在此埋伏,雖然還沒到星光縣,齊勉心中卻把星光縣最后一絲勝算掐滅,這條海道就唯有可埋伏,即便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好歹要試一試,星光縣卻白白放任機會流走,真殺到星光縣地界,海岸寬廣,不是那么好守的,竟連這都弄不清楚。
齊勉搖頭,不再在船頭站著,干脆回到船艙內,太陽曬著實在猛烈,他們這路穿過海峽后,還得等后面兩路匯合,需要不少時間,他不如去閉一閉眼養精蓄銳。
葫蘆峽前后也就五里地,由于擔心有埋伏,艦船開得并不快,但也沒用多久就駛出葫蘆峽,一艘艘艦船就停在海峽不遠處列隊,等著另外兩路水師匯合,頭頂盤旋的飛鷹已經落在山崖的密林中,下一瞬又會出現在天空。
水中的鯊人大多留在海峽里,保護后面兩路水師的安全,只有少數一部分,隨著齊勉的船隊來到安全寬廣的水域。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離開了最危險的地方,卻沒有人注意到,身后海峽崖邊激起的細小水花,以及水下突然翻滾騰起的水波,轉瞬又會歸于平靜。
半個小時候,第二路水師安全駛出海峽,兩路都沒受到襲擊,第三路水師就便沒再耽擱,快速駛出海峽,星光縣襲擊他們是為阻止建州軍在星光縣登陸,既然海峽已經穿過,那這個目的就很難實現,星光軍不會這么做。
吳淵望著面前一望無際的海面心情大好,只需半日就能抵達星光縣,等他打下這里,自然是大功一件,作為建州侯出兵的第一次戰役,他拔得頭籌,定然是不一樣的,要是以后州侯登基……
他滿腔火熱,忍不住按在窗沿瞭望海面,就瞧見水面有瞬間翻滾,那水流鼓得極為不自然,就像是底下有什么勁物沖天而起劃破水面。
吳淵心中一突,生出不好的念頭,可不等他細想這不詳的預感來自何處,就見那不自然的水面鼓動,接二連三出現,帶起巨大的水聲,這次不光是他發現,其他將領都有所察覺,守在船上的兵嘩啦啦涌向船舷。
就在這時,吳淵聽到身旁那人用力一拍大腿,“是鯊人!”
吳淵猛地扭頭,就看到海中泛起一抹紅,雖然很快就被海水沖散,可作為將領這點眼力見還有的,那是血。
他耳邊嗡地一聲,隨后就被更大的響動沖散,就見在他們最前方的艦船突然歪斜,然后沉入海中,而這樣的跡象不是一艘兩艘,而是十艘二十艘,就如下餃子一樣,噗噗往下沉,而它們帶起的漩渦,又引得后面的船相撞,引發不小騷動。
吳淵像是沒看明白一樣,定定望著眼前這幕,隨后就被手上的劇痛喚回神智,是他最親信的副將。
“萬恩大將軍。”
副將用力拽著人,一字一句道,“會讓其他艦船檢查船底,快!”
吳淵一抖,猛地回過神來,讓旗手打旗語,讓其他艦船的水師檢查修補破洞,可是已經晚了,已經晚了!
在前面兩路等他們第三路水師匯合的時候,星光軍那群王八蛋,就在水面底下鑿他們船的窟窿!
吳淵雙眼發直望著一艘艘船沉沒,船上的人被迫跳入海中,這個時候星光軍的艦船就如猛虎撲食那般飛速駛來,還是攻擊落水的建州軍,他們就算僥幸不死,也會元氣大傷,就算他們人數遠勝星光軍又如何。
“完了,”吳淵的嗓音似哭非哭,“一切都完了……”
他的封賞,他的從龍之夢,以后的富貴人生,沒了,都沒了,吳淵無比清楚意識到到他的人生此為止,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黎默言是在次日收到的消息,星光軍后面收尾花了不少時間,戰場還沒打掃出來,暫時無法知道這場戰役的收獲,倒是讓她明白一件事,以前黎默言總覺得自己做得準備不夠多,想要應付一切意外,心中才能放下心。
這應當是她玩多了種田游戲,喜歡囤貨帶來的弊端,可現在看來,她摩挲著信紙,其實自己要比預想中的更為厲害。
第197章
夏日天亮得早,才四點多便已有了微光。
不知是昨晚上睡時忘記拉上簾子,還是心中裝著事,黃大牛便早早醒了過來,望著石青的天花板出神。
雖然最近日頭熱,都要早早去往田地,將地里的活做好,可現在時間太早,黃大牛就就想再睡些時間,只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原本睡著最舒服習慣的床鋪,像是底下有什么硬物,硌得人十分不舒服,只好從床上爬起來。
黃大牛走進臥室內的浴所,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撲在臉上,帶走昨晚夜里的暑氣,頓時感到人舒服不少,等把自己清理干凈,他一邊擦臉一邊擰開房門。
此刻外面就連鳥鳴都聽不到,安靜得可怕,門軸轉動的細微響動也很清晰,黃大牛是和兩個弟弟住在一塊,有些擔心吵醒他們,可走到大廳一愣,那兩人都已經起了,黃三牛就坐在廳內的沙發上,朝他抬了抬下巴全當打過招呼。
而黃二牛正從廚房中走出,手里端著一疊饅頭,一碗羊肉湯,招呼他過去吃。
他們在這個家中住了許久,原本比臉還干凈的廚房,漸漸就多出不少廚具,尤其是黎大人還用膠皮,做出一種叫做冰箱的方箱子,往里面放上冰,就能將東西凍住,用來放食物格外方便,把水放里頭冰一冰,在悶熱的夏夜里,喝著也分外舒服,所以有時他們也會自己做飯吃。
這道羊肉湯泡饅頭是黃二牛最近才學會的菜,熱情高漲,十天里頭有八天要做,不過黃二牛做得確實好吃,他和三弟就沒說什么。
黃大牛很熟稔在餐桌主位坐下,舀了小碗的羊肉湯,將拳頭大的饅頭泡在其中,面皮特別會吸湯,更別說是饅頭,他二弟手藝不錯,做出來的饅頭蓬松,咬下去的口感綿密,吸了湯汁后,麥香帶著肉香,滋味美得不得了,即便過去連著四日吃得都是這道早餐,他依舊沉浸在美味中,屋內只剩下進食的動靜。
等吃得差不多,黃大牛才開口,“怎么這么起來?”
黃三牛:“你不也起得這么早?”
黃二牛:“睡不著。”
于是三人就不說話了,他們知道大家心里都裝著事。
吃完就要去田地,有黃二牛這個沉穩弟弟在,私車都是讓對方開的,前段日子的路況還好,近日來就越發擁擠,好在沒有堵得走不動道。
黃三牛望著外面前前后后都是犬車,“這車是越來越多了。”
黃大牛回:“最近種地的人多,黎大人想要多存些糧食。”
說到這話,人不免想到黎大人想要多存糧食的原因,短暫兩秒后,黃二牛突然開口,“海邊的高墻起好了沒?”
“沒吧,”黃三牛想了想,“我昨日打那附近路過,就瞧見一車又一車的水泥往那里運。”
這句話讓其余兩人心沉了沉,等到了農地,黃大牛從犬車上搬下農具,他來得算是早了,沒想到地里人卻不少,雙方遇上就簡單打聲招呼,不像之前還要扯幾句有的沒的,黃大牛就快走到自家田的時候,忽然遠處哄鬧起來,人們下意識往那邊看去。
“……進來……”
“來……”
“打進來了!”
什么打進來了?!
黃大牛一瞬間什么都不知道了,回過神還是聽到下一句,“沒有,不是打進來,是咱的星光水師回來了——”
喊話的大娘嗓音嘹亮,輕易壓過其他人的聲音,叫他們聽得清清楚楚,黃大牛脫力地停下腳步,渾身都在抖,剛想搓把臉冷靜,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緊緊攥著鋤頭,聽著旁邊兩個兄弟急促的喘息聲,黃大牛才發現大家一樣狼狽。
歡呼聲猶如海浪那般陣陣拍打而來,黃大牛一手拉著一個兄弟,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好聽得更加清楚。
“贏了,我們贏了!”
“喜報喜報啊,建州水師全軍覆滅——”
“咱們水師回來了,就在碼頭!”
黃大牛不敢置信朝兩個兄弟看去,黃三牛一個勁朝他用力點頭,而黃二牛則滿眼是笑,黃大牛就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他們的確是贏了,可這是建州軍啊,一個州的水師,人數遠遠超過他們,和縣里之前打過的仗都不一樣,這樣、這樣也贏了?
黃大牛渾身發燙,就跟喝醉了酒似的,他無法抑制地發*出大吼大叫,奮力擁抱自己的兄弟,像個野人那樣上躥下跳,沿路的人見到后,不光沒有嫌棄,反而跟著他一塊蹦跶,黃大牛就沒這么高興過,就連呼出的氣都帶著喜氣,而更加讓人高興的是,黎大人還在街頭巷尾設立了飲品攤,里頭有著各式各樣的果汁小甜水,還都是冰鎮過的。
黎大人也太貼心了。
黃大牛美滋滋喝著西瓜汁,正好他的嗓子喊得沙啞生疼,被清甜的西瓜汁一滋潤,頓時什么難受都沒有了。
很快星光縣獲勝的消息就如海嘯般傳播出去,不光浙州各個勢力被震撼,就連其他人看不見的彈幕都有一瞬間的寂靜。
建州侯想要攻打黎默言的消息一出來,就在各個特區引發一場地震,黎默言本來就是玩家中發展最好的那位,她的領地幾乎沒有短板,基本實現只給自足,不會被外力限制,基建做得好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黎默言還擁有五支精銳軍。
就算其他特區不肯承認,黎默言都已是游戲里第一人,哪怕是和以前的玩家相比,她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黎默言所在的十三特區那是敲鑼打鼓,慶祝的橫幅掛得滿街都是,就連說話都大聲起來,以往那些總是高高在上的特區卻罕見保持緘默,這是排在最末尾的十三特區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任何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翻天覆地的顛覆,星際以往的格局即將打破,地位最低等的貧民窟即將獲得最多的資源,只因那個叫做黎默言的女人。
他們這樣得意,其他特區的人自然是心中憋悶,不過以前黎默言的實力在那,他們無法反駁,在得意厲害許多的建州軍,星光縣與之實力懸殊,這群人長久壓抑的情緒終于找到一個發泄口,說什么的都有,內容很不好聽,甚至直接把黎默言當成死人。
而十三特區的人則最為煎熬,那么多年他們好不容易等來的希望,最有可能翻身的一次,十三特區的人天生就知道貧民窟是什么樣,最差的建筑,最落后的教育,他們此生無望,就連生出的后代,依舊要在這種無望里打轉,永遠都無法掙脫出來。
好不容易黎默言要打破這種固化,他們卻要眼睜睜看著希望破碎在眼前,無論心中都么不愿,這一天還是到來了,他們望著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的建州水師,屏幕中的人意氣風發,屏幕外的他們前途渺茫,就在那些嘲弄惡意的聲音越來越響的時候,星光軍……勝了。
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
可畫面里,海面上全是破帆殘板,大量死尸引來各種食肉的海獸魚蝦,它們奮勇爭搶讓整個海面宛如沸騰,一眼望去皆是如此極為震撼,無論是第十三特區,還是另外十二個特區的人,甭管心中是如何想的,都久久沉浸在這場戰爭帶來的余韻里。
等這股情緒淡去,他們才意識到料之中黎默言的失敗并沒有發生,她打敗了比自己強得多的對手,成功在困境中守護住自己的領地,這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除去第十三特區外,剩下個十二個特區,還要繼續為她提心吊膽不得安寧。
而十三特區在短暫的不敢置信后,從灰燼中騰起的火苗,似乎要將宇宙點燃。
【啊啊啊啊啊啊啊黎默言!黎默言!黎默言!!!】
【下一年度的孩子們,能用上優質營養液了,不會像我這樣發育不良,導致軀體畸變,真好,真好啊。】
【是不是有了資源,現實中七十五歲的老人就不用進行優化,我奶明年就七十五了,她是不是不用死了?】
【黎默言怎么不是第七特區的人呢……】
【嘖,第三特區那么多資源,怎么就養出這些廢物,連個第十三特區的人都比不上,氣死我了。】
無論十三個特區如何為黎默言情緒起伏牽腸掛肚,在游戲里的她都感覺不到,這次建州軍來襲的事,倒是讓她發現個道理,那就是自己的行事可以更加激進些,所以她決定聯系浙州內的其他府城,希望將它們收入囊中。
星光縣的人口還是太少些,光靠投奔的流民,增長還是太慢,最快的辦法還是將別人的百姓變成自己。
不過她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邵陽縣的康文淵卻先一步站出來,表示要連人帶縣投奔星光縣,從此生是星光縣的人,死是星光縣的鬼,此舉給浙州內其他還在觀望的勢力帶來極大的影響,當日就有兩小縣城插上星光縣的旗。
第198章
星光縣旗幟設計的過程,黎默言并沒有插手,時間也比較早,是在趙金隅到來后沒多久,這人提出要給領地插。上旗幟,還增加百姓的凝聚力以及歸屬感。
黎默言覺得這話有道理,就將這件事交給對方處理,全程沒有關注,這也是她最后悔的事之一,畢竟誰能想得到趙金隅會把她繪在這旗幟上啊!
好在只是她側臉的輪廓,并且線條十分簡約,從額頭到下巴的起伏,還是平躺著的,大部分人基本認不出來,加上上方還有星光閃耀,大多數人見到這幅構圖,都會以為底下那起伏的是山巒輪廓,根本想不到是她,可每當聽到有人夸這面旗幟,她都十分尷尬,好像她有多么自戀一樣。
現在這旗都傳到其他府城去了,她就是再想毀尸滅跡,都不可能做得到。
黎默言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忘記這件事,那是山巒那是山巒,人就平靜下來,插。上星光旗的兩個小城,在系統地圖上已經亮起,亮度和星光縣差不多,她甚至還能放大縮小那塊地方,地表圖像很是高清。
除去邵陽縣,另外一座則是永高縣,這個縣的縣令是個叫做趙志高的人。
她能知道的這么詳細,倒不是之前就了解過永高縣,而是這些信息在地圖上全部有顯示,當然能夠顯示的也就這么多了,像是永高縣有多少人,地有多少畝,縣衙的庫房中有多少錢,則需要親自去了解。
黎默言雖然沒去過永高縣,但想也知道這不會是個富庶的地方,否則現在這種局面,但凡有點本事,都要做一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夢,自己當土皇帝不爽嗎,還上桿子給人當附庸,估計是活不下去了,才找個機會賣了‘自己’。
她沒有猶豫,叫人調集糧草和守軍準備前往永高縣。
正好對方缺糧,而她則需要一個機會,將這次戰役成果最大化,永高縣就是最好的途徑,她要讓附近乃至天下的人都知道,投靠她星光縣就能有糧吃,以后再也不用挨餓,趁著星光村挫敗人數遠超自己的建州軍,自己這名聲啊,算是徹底打出去了。
此刻的星光縣調集兩萬噸糧,用不了多少時間,上午下得令,下午就能揚帆起航。
黎默言跟著運糧船一起出發,準備去往永高縣看看,至于葫蘆峽那邊的戰場,星光水師還在打掃,等她從永高縣回來,就能看到具體的戰果,知道這次剿滅敵人多少,自身損傷又有多少。
受傷的將士第一批已經送回來,醫館都已經做好準備,全力開始救治,至于死去……的將士,也要等統計出來,等她回來后好好封賞。
她立在船頭的時候,遠遠還看到一路水匪冒頭,等見到他們這里龐大艦隊后,就跟火燒屁股似的,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竄回去,她干脆調了一艘艦給剿滅了,雖然對于整條海道上的水匪而言不算什么,可能少些還是少些好。
要想匪徒徹底絕跡,恐怕要像上輩子那樣,一要百姓都能吃上飯,二要能夠被執行的律法,既然能好好生活,自然就沒有人會去作奸犯科。
去永高縣的海道有三百里,不過永高縣在內陸,上岸后還要再走八十里地,這里的官道被毀了,瞧著像是人為,這八十里地走起來,比三百里海道還要花時間,他們傍晚就上了岸,花一晚上的時間臨時搭出碼頭下貨,之后又走了一日,才到永高縣。
這是一個非常破敗老舊的小縣城,成片的低矮草屋,就連路面都凹凸不平,他們這么大群人到時,永高縣的縣民怕得不行,偷偷躲在門后望著他們,可那門有條半掌寬的洞,感覺不用踹,稍微使點勁,就能把這門給搖散了,根本啥也護不住。
她可以清晰看到門后的人,草屋內黑洞洞的,人也黝黑干瘦,這個地方就如自己想象的那樣窮苦,似乎就連空氣都受到苦難影響,變得褪色灰白,全然沒有夏日的明麗,整片地方唯一有色彩的,就是掛在縣城城門口的那面藍色星光旗。
說實話,自從來到這個游戲后,這樣的場景她就沒少見,可每一次看到心中都不會好受,尤其是那些躲著的百姓,有著一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除去恐懼外,只有疲倦形成的空洞,和她帶來的人眼神完全不同。
躲藏起來的永高縣民不敢發出聲音,而黎默言的人不想嚇到對方,做事同樣盡力輕柔,倒是意外在這么多人的情況下保持了安靜,所以硬物落下的沉悶響動意外清晰,黎默言朝那里看去,就瞧見一個縮在地上的小女孩。
對方瞧著太小了,站起來估計還不到她的腰,此刻宛如被猛獸盯上,身體繃緊一動也不敢動。
黎默言便不再看著她了,免得小孩更加害怕,她的視線落在小孩腳步的東西上,發現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剛才那響動就是這塊石頭從小孩身上掉落的動靜,黎默言感到疑惑,這孩子才這么點大,又吃不飽肚子,身上虛得很,為什么要帶這樣一塊重物在身上?
她的視線停留得比較久,永高縣的縣令注意到,壯著膽子走到她身側說,“大、大人有所不知,偽帝還在世時,距此八十里的桃花鄉有人撿到奇石,被富商看中換了白銀百兩,至此建石風氣流行。”
原來如此,那塊石頭發紅,確實有兩分秀美,不過偽帝都直接叫上了?
黎默言思索之間,對著那小孩招招手,因為天氣炎熱,粥是到永高縣煮的,現在正好能吃。
小女孩睜大眼,下意識望向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忙碌著,他們推著裝糧的車,又或運著一車車的衣褲被送來,甚至東邊那個摔斷腿的老叔被人抬著出來,許久沒見到陽光的老叔睜不開眼,臉上還帶著惶恐不安,可斷腿上卻綁著干凈的白布。
這一切的一切都涌入她的眼中,這群陌生人的精氣神,和他們這的人都不同,豆大的汗水沿著下巴滴落時,她甚至有種心被敲擊的感覺。
女孩到現在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只縣令大人領著一群人來到他們這個小村,隨后那面舊旗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這面藍色的新旗,再之后又來了一群人,他們帶來許多好東西,在村南的荒地上快速搭起屋棚。
女孩的視線最后落在人群中央的那位貴人身上,她是毫無疑問的中心,無論是一人匆匆路過,還是幾人合力抬著重物,路過此地時,他們都會對這位貴人投去視線,就連光都偏愛對方。將她站在一片亮堂里,小女孩看著貴人朝自己伸出的手,突然站起走了過去。
當那碗還帶著熱意的粥被塞入手中時,她感覺像是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心中沉甸甸的踩在了地上。
星光縣現在的物產十分豐富,別說她還另外有三座城池,隨便從倉庫調一些物資過來,不說讓永高縣的人大富大貴,但讓他們吃飽喝足沒有任何問題。
黎默言帶糧過來,是先把人救下免得餓死,等緩過這一陣,就會安排縣民勞作,用他們自己賺取工錢養活自己,這事做起來一回生兩回熟,不光是她有經驗,手底下的人也都被鍛煉出來,黎默言都不用自己上手,將這事交給手下人做便行。
這對于黎默言而言不算大事,可對于永高縣的百姓而言,就是天大的大好事,如果不是黎大人,他們恐怕不知道一日三頓,頓頓都是白米的日子是啥滋味,日子過得如此舒心,永高縣百姓臉上笑容多了,人也活泛起來,犁地挖溝開墾山林,人有奔頭,那就有一身使不盡的力氣。
他們的變化是這般大,永高縣附近的縣城全看在眼里,也知道星光縣戰勝建州軍的消息傳來沒兩日,永高縣就掛了星光縣的旗幟,將人引了過來,附近的縣全部在暗中觀察,不知是好是壞,不過星光軍剛經歷一場大戰,急需拉人入伍,恐怕會是后者。
所以星光軍真來后,這幾個縣都在罵永高縣令沉不住氣,唯恐星光軍將永高縣的青壯抓走不夠,還要禍害他們縣,結果星光軍不僅沒有強征青壯入伍,反而帶來的糧食衣物,幫永高縣人建屋,甚至免費幫人治療,種種一切超出他們想象。
這天下居然還有不吃肉的狼?怎么可能!
可事實卻是如此,前幾日這些縣城的人都寬慰自己,星光軍定然狼子野心,只是還沒暴露而已,但永高縣人天天吃肉,他們就坐不住了,主動掛上星光縣的旗幟,還有那心急不矜持的,都跑去爛星光軍的隊伍,當場表示對黎默言大人敬仰無比,要常伴大人左右等等。
總之,在永高縣這個好處獲得者在前,曾經被他們避之不及的星光縣,成了搶手的香饃饃,這些地方這些人是做夢都想加入星光縣,吃上傳說中的白米。
于是黎默言的目的達成,她原本是想永高縣附近地方愿意加入就好,可效果遠遠超出預計,永高縣附近的縣城加入時間比她想的要早很多,態度也更加積極,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這些縣城的影響,原本認為態度要很久后才松動的府城,居然也開始和她聯系。
當然作為資源更豐富的府城,就要比揭不開鍋的小縣城矜持許多,上來不會明確要加入,而是先聊聊。
黎默言不著急,光聊著就能帶來益處,比如本來沒有想法的府城,見同個州內的其他府城和她聊得多,自然就會派人來和她接觸,事情不都是這樣嘛,聊著聊著就成功了,她想要一統浙州的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而這些消息被宣揚出去,不少勢力都知道星光縣,就連在西北的叛軍都有所耳聞。
而牽動天下所有人心的黎默言,則已經回到星光縣,而出發前就在建的烈士陵已經建好了。
第199章
黎默言雖然走了,但她帶來的人并沒有走,而是繼續按照計劃一步步發展永高縣。
黎默言在的時候,這里還沒多少人知道她,等黎默言離開后,反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永高縣百姓都吃上黎默言的米,他們就像是沙漠中的種子渴求水一樣,想要知道這位黎大人的消息,任何一件小事都會叫他們津津樂道很久。
而黎默言最近最大的風頭,那就是打敗建州軍,那個東西好價格便宜的木家商行,背后的靠山就是黎大人,叫他們震驚許久,畢竟木家商行的東西好,他們是饞了許久的,可惜人家商行跑的是海路,貨品很是受歡迎供不應求,靠海的城池都賣不過來,又哪里會
就算是縣里最偏僻的角落,都在一夜之間知道黎默言的事跡,那些太過偏遠的村鎮,縣里一時沒顧上,他們就自己做星光旗幟插。上,甚至還找來藍花碾爛上色,永高縣可謂是一夜飄藍。
他們十分感謝黎大人到來,從前他們只知道官字兩張口,天下烏鴉一般黑,遇到黎大人后才知道還能有這樣菩薩一樣的人物,黎大人黎大人,他們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光是如此嘴里就能嘗出甜味來。
這是他們的黎大人呢!
除去吃的穿的,黎大人還帶來用的,很多都稀奇古怪,他們見都沒見過,尤其是其中那個叫做機頂石的,居然能變出人來演繹故事,可惜就是數量少了些,每日晚飯后,都需要擠在食堂一起看,不過搬個馬扎拿把蒲扇,一伙人擠著看電視也挺美,對了,還能有冰糖水可以喝,這放在前幾天根本是不敢想的事。
現在每日上完工,去食堂看電視就是她最快樂的事,平日看什么都接著上回,可今日卻不同,早在上工點時,他們的什長就過來提醒過,說今晚所有人全要去村南的空地,看一場直播。
大伙不懂什么是直播,還是什長解釋后他們才明白,就是將發生在別地的事,通過電視播放出來。
這不是神仙手段嗎?
他們感到震撼又畏懼,可黎大人是給了他們活路的大好人,所以有人大著膽子問,“那、那我們要看啥啊?”
本來以為什長不會告訴他們,沒想到后者倒是直接說了,“是看星光軍下葬。”
“星光軍?怎么會叫我們看這個?”
“是啊,而且星光軍咋了?”
“你們忘了?黎大人來之前,星光軍剛和建州軍打了一場。”
“對對,你瞧我這腦子,那是該死了不少人。”
說到這件事,人們唏噓不已,可更多的是對殘酷戰爭的害怕,心中的疑惑沒少,反而越來越多了,黎大人一定要讓他們看這個作甚,也不怕被嚇到,到時候誰去參軍?
要說黎大人來后他們最怕什么,那自然是被抓壯丁充軍,所幸他們很快發現黎大人是設立了征兵點,可和天河國不同,不會強抓人入伍,而是自愿報名,對于這種會丟性命的事,當然沒有人愿意去,那報名點一直十分冷清。
之前他們還覺得黎大人這事做得不夠明智,又一邊清晰,但此刻就為黎大人操心起來,就在這樣微妙的心境下,時間來到傍晚,在如血的晚霞中,他們帶著馬扎來到空地,里三層外三層望著前面掛著的巨大白布。
大家弄不懂這白布的作用,好奇得議論起來,也有人聊晚霞,說生下來起就沒見過這么紅的,像是往地上倒了一桶血,大家看著說話那人被映得通紅,紛紛點頭贊同,這天確實紅的妖異。
也是在這樣的氣氛下,前面掛著的白布上忽然有了圖像,發現這點的小孩高興叫喊起來,很快在座的所有人就全看到了,很多人從口袋里抓出一把草根,準備邊嚼邊看,只是看清上面的人后,嚼草根動作不由慢了下來。
就連那從入座后一直嗡嗡的雜音也消失了,大家都失神望著白布。
那上面是一口口棺材,一眼看去數量極多,也就帶來極大的震撼,他們之前聽到死人心中想的都是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可那模糊的人變為棺材,活生生擱在他們面前,永高縣的百姓才知道,死的人原來有這么多。
之前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這勞子直播占用他們看故事的時間很惹人厭煩,在這一口口棺材下,他們為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恥。
棺材上蓋著藍色的星光旗,他們對星光縣其他不了解,唯獨星光旗十分熟悉,絕不可能看錯,原本看多了旗幟,在這樣肅穆的氛圍下,也有了別樣的感覺,叫人口中發沉,除去星光旗外,棺材旁邊還都站著一個人,他們身穿雪白孝服,手中還捧著被玻璃夾住的畫紙,上面畫著一個個人像。
大家很快明悟過來,這畫中人應當就是棺材中躺著的星光軍,他們先是為如此清晰的畫像感到驚訝,居然連臉上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隨后就是難過,一旦死去的人有了清晰的面容,就叫他們感覺更不同了,此刻已經沒有人為看直播感到不滿,不少人真心為棺材里的星光軍們誦經。
畫面從左到右緩緩掃過,眾人看著那一張張或老或小的面孔,沒想到會在死后認識他們。
“多精神的后生啊。”
“建州軍真該死,還有那叛軍也是,在自己一畝三地上不好嗎,非得眼饞別人的地方。”
“那個娃娃瞧著比我孫子還小,怎么就……作孽哦。”
在場的人不都是永高縣百姓,這么多人怕發生意外,也有不少星光軍駐守,他們聽到百姓的話就開口,“大娘,這可不是作孽。”
說話的大娘一愣,就見說話的那位星光軍說,“我參軍就是為保家衛國,想來他們也是,水師的好兄弟擊退建州軍,將他們攔在星光縣外,保護縣中的千萬百姓,沒叫大伙受到一點傷害,怎么能叫作孽呢。”
這位星光軍眸子明亮,“這明明是大好事。”
大娘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她附近聽到這番話的人同樣如此,從古至今百姓充軍大多不是自愿的,更別說是為百姓而死,猛然聽到這樣富有力量的話,簡直是被巨浪迎頭拍中,叫她的身體心靈都顫抖起來。
難怪直播里,那些站在棺材邊上的親屬嗎,雖然眼眶發紅,卻沒多少人嚎啕大哭,如若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布上的畫面還在繼續,他們瞧見有穿著素凈官袍的禮官,拿著絲綢大聲宣讀著什么,永高縣窮,讀書的人也少,他們很難理解那些玄奧的詞,但能感覺到哀痛與贊許,禮官在高臺宣讀時,所有人仰頭望著她,哪怕是站在最前面的黎大人也是如此。
天地間只有禮官浩然正氣的嗓音在回響,白布里外的人全在安靜聆聽,等這一段悼詞結束,大家就聽到一聲恢弘的行禮,然后黎大人便帶著所有人,對著棺材深深鞠躬,之后便在哀樂中,由星光軍抬起棺材,朝著山中的墓地走去。
先前一陣又一陣的情緒沖擊襲來,叫人心中難過而緊繃,直到此刻情緒得到緩解,消化著剛才的所見所聞,送行的過程很是單調,觀看的人卻沒一個離開,也聽不到說話聲,就這樣看到送葬的隊伍走進山里,停在一座大氣的陵墓前。
這是要下葬的陵墓?
他們掃過全鋪著石磚的地面,一座座光滑干凈的墓碑,上面貼著人像,下面還刻有小字,介紹墓地主人的生平,兩旁還有成蔭的樟樹,葉子青翠樹干筆直,特別是陵墓前那座巨大石碑,旁邊的石墻上還刻有名字,全是捐軀的星光軍姓名。
尋常百姓哪里見過這樣的墓園,都是在后山尋一片空地葬了,這還算是好的,沒錢買棺材的,都是直接丟進亂葬崗,別說是墓碑,就是連草席都沒有,這般好的陵墓,怕是連皇家也不過如此。
這一路的待遇叫他們張大嘴巴,要是死后能叫人敬仰,還能千古留名,享受后人香火,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他們也愿意啊,難怪星光軍自愿報名,還有那么多人選擇加入。
一些之前認為只有傻瓜才會加入星光軍的人改變想法,準備入伍搏一搏,人生在世短短百年,不留下濃墨異彩又怎么甘心。
等棺材全部下葬,這場直播就結束了,帶來的影響可遠遠沒停,甚至只是開始發酵階段。
陵墓中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維護這座陵的人,黎默言揮開眾人,沿著陵墓后面的山道下山。
今日的天氣不好要下雨,空氣中帶著水汽,隨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明顯,雖然知道很難做到,可黎默言還是希望以后的戰斗中能夠不要死人,即使她給犧牲的將士家人豐厚撫恤金,還是很不好受。
也是因此,黎默言走得漫無目的,朝左朝右隨心所欲,居然也叫她從山上下來,沒有迷失在山中,只是在山腳時她意外看到一個人——
瞿平青。
是了,怎么不是瞿平青,當然會是瞿平青。
黎默言彎起眼,對著不遠處沉默寡言的男人伸出手,后者才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緊緊不肯松開,他剛才站在那時,明明面色很兇,卻像是忐忑的小狗狗,帶著會被拒絕的不安,弱勢得很,結果抓她手的動作倒是又快又穩,她不由笑了笑。
瞿平青注意到她的笑,側頭看過來,因為低頭看她,加上眼神分外認真,居然叫這人顯出一股純真來。
這個詞用來形容一個將軍怪雷人的啊,可誰叫瞿平青的眼睫又黑又長又濃密呢,黎默言突然開口,“我今天不高興。”
她以為瞿平青會問她為什么不高興,想辦法讓她不要不高興,或者是笨拙得安慰,但她沒想到瞿平青說,“那就不高興吧。”
這個答案大大超出她的預料,黎默言停下腳步看人。
瞿平青突然也笑了下,“很意外嗎?”
這次就輪到黎默言疑惑他在笑什么了,此刻他們正好走到一片野花間,遠處是茂密的樹林,螢火蟲聚集在草叢中,就如一條光形成的河流。
瞿平青席地而坐,“不高興就不高興,沒什么,我陪著你。”
意外的回答帶來不同的沖擊,黎默言眨眼,想沖瞿平青笑笑,可惜她心情實在不好,實在笑不出來,嘴角那塊很是無力,肌肉也勾不動,干脆在對方身邊躺下,望著星空出神。
于是瞿平青手肘搭在膝上,陪她在夜里一起不高興。
第200章
最后黎默言和瞿平青一路走回府邸,坐在書桌后的太師椅上時,她腦海中還回想著瞿平青問她的最后那個問題。
“你是不是還因什么事不高興?”
黎默言沒想到他能看出來,具體什么事她沒說,一來不知道怎么講,二來自己做都已經轉了,還在為此糾結確實是矯情,“我只是發現有些事就算不喜,甚至不光彩,也不得不去做。”
這大概就是領主吧,永遠要以信賴她領民的利益優先。
這個念頭在她的心底一閃而過,黎默言便決定不再去想,全身心就投入事務中,窗外響起震天的禮炮聲,這是她安排為犧牲將士安排的,送別他們最后一程。
自從幻妖能力變強之后,就能分出多個分。身,之前柳城百姓能看上電視,就是有幻妖分。身居住在柳城中的緣故,而這次厚葬烈士的觀禮直播,不單是永高縣,所有歸順星光縣的地方,她都安排幻妖分。身前往,為此還給幻妖投喂大量的能量塊,確保直播能夠進行。
之所以這么做,一來是她希望英雄能夠永垂不朽,他們做出的貢獻,應當被所有人知曉與歌頌,黎默言見不得英雄所做的一切,都被埋葬沒人知道,光是聽一聽她就會心碎,其次現在加入星光縣的城鎮雖不少,可他們要么是因為活不下去,要么是在亂世中尋求保護,本身要說對星光縣有多認同,根本談不上。
對一個地方沒有認同,何來的歸屬感與凝聚力?更別說真心想要保護這個地方。
黎默言對這一點深有感悟,她的星光軍無論對上哪方敵人,單兵作戰能力都是完爆對方,武器護具好是一方面,可她也碰上過裝備同樣精良的對手,卻依舊不如星光軍,她便生出一絲猜測,原因估計是出在信仰上。
星光軍是自愿參軍,想要保家衛國守護親人,為此身死也在所不惜,可她的對手們卻不是如此,手底下的兵大多都是強行征來的,本身就不愿意,自然就消極,即使武器再鋒利,到了他們手中也會鈍上三分,與星光軍對上,宛如水撞上鐵,不處于劣勢就怪了。
就像是她上輩子百年前的那場戰爭,她的祖國處于大劣勢,強敵環伺,他們依舊打勝了,就是因為文化認同,有著非同一般凝聚力,她的祖國絕不會輸,他們會為此戰斗到最后一人,也正是如此,才在那么困難的絕境下將入侵者趕出祖國。
也是想到這點,所以黎默言才會希望歸順城鎮,對星光縣生出認同到歸屬。
這么做的反響確實非常巨大,不過是第二日,原本無人問津的征兵點就迎來一次大爆發,大量的新兵入伍,快速填充著黎默言手中的軍力,雖然之后的人數慢慢減少,可這七日來加入的新兵數量,要是再對上建州軍,許就不用奇襲,能正面叫叫板子。
等到一個月后,參軍的風潮過去,來報名入伍的人數又在緩緩回升,這是由于他們在星光縣的帶領下,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徹底認同星光縣的管轄,其中有血性的青年,就會萌生保護家園的想法從而入伍,而這樣的事后面越來越多,就如上輩子她的祖國那樣。
一切都在按照黎默言所想的在發展,既然軍隊的數量上去,后勤保障就要跟上,她便著手開始大生產,帶著全部領民轟轟烈烈搞建設。
她這邊在瘋狂發展,其他人那邊卻是坐不太住,首先就是浙州星光縣附近的府城。
此刻天子駕崩,各路好漢紛紛起義,朝廷如同形同虛設,在這樣的情況下,手中有權有人的地方官吏心中要沒點小算盤,那是不可能的,希望才剛剛瞧見,就叫他們要屈于人下,心中怎么會甘心。
離星光縣三百里的白城知府白尾光,此刻的他正滿頭大汗,在廳堂中團團打轉,眼睛時不時掃過門外,府丞被他轉得頭暈,加上他從小看著白尾光長大,說話也就隨意許多,“大人還是坐下等吧。”
“我哪里坐得下來!”
白尾光心中等出火氣,說出口的話也格外大聲,但喊完之后到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旁邊的茶灌了下去,只是茶喝完,心中的火氣不僅沒散,反而因為遲遲看不到來人愈發旺盛,白尾光實在坐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邊揉著自己的心口,一邊又開始來回踱步。
府丞見此眉心一跳,想到白尾光現在等著星光縣的情報,決定他未來是龍是蟲,坐不住也正常,干脆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凈。
閉眼休憩不知道多久,*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府丞刷地睜開眼,而白尾光早已迎了出去,“信呢,信在哪?!”
“在卑職手……”
白尾光扶住要行禮的下屬,從對方手中奪過信,撕開信封后就一目三行往下看,越看這臉上的表情就越苦,看到最后一行字,白尾光全身的精氣神都散了,呆呆轉過身,一步步挪回大廳中,哐當摔入椅中。
縣丞見此就知情況不好,可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也不問白尾光,自己拽過信紙看起來……
果然是壞消息。
縣丞長長嘆氣,白尾光心中的抱負他是知道的,想要在這亂世中做出一番偉業,只是運氣不好,才開了個頭,就遇上星光軍大敗建州軍,州內城鎮紛紛歸順星光縣,對于這樣突然出現的攔路猛虎,他們是沒有任何辦法,打是絕對打不過的,無視又不敢無視,尤其是信上說,白城附近的兩座城池都已歸順星光縣后。
本來還是他們共同抵御星光縣,這瞬間就變為他們深陷包圍孤立無援,他們還和星光縣不同,產不了那么多糧食,還能一船船運出分給他人,自己吃都不夠,這種情況他們無力回天,都不用星光縣動手,圍他們十天半月,白城自己就會破了。
他們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大人,”縣丞用蒼老的嗓音,給他們的未來以及這座城池定了性,“歸順吧,這是大勢所趨。”
白尾光用手蓋住臉,“你去做。”
這樣的事不光是在白城發生,在浙州內大大小小城鎮連環上演,大多是如白尾光這樣直接放棄的,那自然還有垂死掙扎的,賈晟便是這樣的人,他所在的古城本就是浙州內的大城,屬于是兵強馬壯,星光縣與建州軍交戰的消息剛傳來,他就調兵遣將,準備在星光軍剛戰完的虛弱之際,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賈晟原本是打算立刻出發,只是出發前他聽說黎默言帶了兩萬人去了永高縣,其中星光軍就有五千人,為永高縣清理妖獸,頓時猶豫起來,他的兵馬才兩萬人,星光軍就調四分之一的人去幫永高縣,豈不是說星光縣里還有更多的兵?
不行不行,此事他還得好好盤算盤算。
然后盤算著盤算著,就打探到星光縣在歸順地設立的征兵點,從門可羅雀,到絡繹不絕,要不是沒有門檻,只怕要被踏爛了。
賈晟一想到星光軍在招兵買馬,人越來越多,而自己這竟還出現逃兵,逃往星光縣的歸順城鎮,心中的不服氣越來越少,原本走出三里地的兵馬,走著走著就走回到古城,就連城門都緊閉,只在早晚開一個時辰。
賈晟擔憂星光軍打過來,為此惶惶不安,可過去許久也不見星光軍有行動,不由為此感到慶幸,只是等時間更久些后,這樣的慶幸就變為更深的恐懼,他不禁開始猜測星光軍為什么不來,黎默言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隨著歸順星光縣的地方越來越多,他的不安還要帶上懲罰,像他們這樣冥頑不靈,不肯主動歸順的犟種都是拿來殺雞儆猴的,不知到時候星光縣會怎么做……
賈晟每每想到這,都是渾身冷汗,半夜還會被噩夢驚嚇,不斷短短幾日人就削瘦一大截,到最后再也撐不下去,親自掛上星光旗,自從浙州里所有城鎮都在黎默言的掌控中,徹底被她統一,整片地圖亮起,中間沒有任何黑著的地方。
作為看著黎默言一步步做到這幕的直播觀眾,都不敢相信一名玩家居然能做到州侯這樣的位置,畢竟以前玩家最好的成績,也就是掌握三座府丞而已,可黎默言手底下是足足有二十一座!
觀眾們望著登高望遠的黎默言,即使她什么都沒做,那身影就已經足夠意氣風發,他們舔著自己干澀的唇,第一次認為登基這個詞離他們并不遙遠,而是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