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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跟自己天下第一好 周末二合一……

    “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說法。”本來打定了主意要晾著胤俄的禾嘉, 還是被這人狗兒一樣扒拉著自己裙擺給扒拉得坐起身來,“越心虛的人才越話多。”

    “我不心虛,我心虛什么啊。這事爺坦坦蕩蕩壓根就不知情, 福晉可別冤枉人啊。”

    胤俄一聽這話就炸了,臉漲得通紅氣鼓鼓地看著禾嘉, 胸脯一挺一挺的呼吸粗重急促, 連眼尾都染上了一點點濕漉漉的紅。

    禾嘉還沒見過胤俄這個樣子, 本來堵在心里那口氣突然就松動了一點點兒,語氣也放軟了幾分。

    “好了,你也用不著這樣。今兒我沒吃虧, 烏雅氏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被我訓成那樣,吃虧的是他。”禾嘉起身去點燈,又隨手倒了兩杯茶分給胤俄一杯。

    今天來的那些夫人們,家里男人官階品級都不高。越是這種官職不上不下的人家,認識的人就越多, 閑話傳起來自然也快。

    “這種事是瞞不住的,等明天整個行宮甚至整個泰安恐怕就都得知道, 鈕祜祿府上的七老爺想把女兒送給十阿哥做側福晉, 還被我這個十福晉給攔了。”

    “我本來就不要,阿靈阿那人心眼子比鬼還多。他就是知道我不可能同意,才讓烏雅氏來找你。打量你是新婦剛進門肯定拉不下這個臉拒絕, 才想走你這兒把人塞進來。”

    胤俄知道禾嘉說這話是在提前給自己說清楚, 等明天鈕祜祿家這事傳開了怪不得她, 是烏雅氏自己蠢鈍如豬沒腦子,非要挑了今天這么個場合來惹事。

    “福晉你放心,我的后院肯定不會讓鈕祜祿府里的人進來,這話到什么時候都算數。”胤俄拉過禾嘉的手, 神情鄭重得就差沒對燈起誓。

    “你也放心,我這個福晉不是好性子的菩薩。若是打量我想做個賢惠人就主動替你納側室侍妾,可以趁早死了這條心。這話不光對鈕祜祿家說,爺你也一樣。”

    這話說出來,胤俄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本能覺得不對,轉念一想回過味兒來,心里也跟著泛起一股澀,“那大格格的意思是,若是換成是我主動,這事你就不攔著了?”

    禾嘉沒想到胤俄會在自己這句話上這般敏銳,但還是坦誠點點頭,“若是皇阿瑪賜人下來,又或者往后你看上了誰想要收進后院,我自然是不攔著。”

    這話說出來,胤俄愣了一小會兒,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歪頭看向禾嘉,聲音里都帶著細微微的顫:“大格格不攔著?”

    “要是是你中意的人,我攔著做什么,平白當了惡人還討不著好。”禾嘉說這話的時候眼底甚至還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爺大可放心,我這人雖小氣卻不善妒,肯定不在這上邊為難您。”

    “禾嘉!”胤俄很少直接喊禾嘉的名字,這次是真被禾嘉的混賬話給氣著了。

    他想跟她說她得攔著,更想問她兩人感情這么好,真要是自己帶回來別人,她就一點都不難受?

    可胤俄到底還要點臉,總覺得這話要是真問出了口,就真成了自己求著她。明明自己把心都掏給她了,她怎么能這么沒良心呢!

    兩人一個比一個犟,禾嘉明知道胤俄想聽什么話卻就是不想說瞎話哄他,胤俄也清楚禾嘉的話道理上沒一點錯處,但他就是不樂意不高興。

    最終兩人鬧了個不歡而散,十阿哥頭一回主動拎著自己的枕頭去了書房。胤俄走后寶音才貼著墻根放輕腳步進來,“主子,時辰不早了,要不咱們先吃飯吧。”

    禾嘉聽寶音這么一說,才發現外邊天都黑了。本來還不覺著餓這會兒擠兌走了胤俄也有點餓了,“擺膳擺膳,我不吃你們都跟著不敢吃,成什么樣了。”

    都說打雷不打吃飯人,禾嘉心里雖遷怒胤俄管不住鈕祜祿家的人,但還是吩咐廚房另備了一桌菜送去書房,這才安心坐下來吃飯。

    “賽音呢,打下午起就沒見著他的人,躲哪兒去了。”

    “在后院馬棚。”烏云知道禾嘉心情不好,就去廚房弄了幾個拿手菜過來,“奴婢剛剛去看過了,追風被他刷得油光锃亮,都煩他了。”

    下午把烏雅氏送走以后,賽音就躲到馬棚那邊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這要是還在阿霸垓部里,誰要是敢當著禾嘉的面弄這種惡心人的事,他就敢拿馬鞭子抽死她。

    但這不是草原,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從今往后都得先是十福晉才是阿霸垓部的大格格,自己和巴雅爾想跟在主子身邊,眼下都得靠十阿哥幫忙,自己不能把十阿哥和鈕祜祿家給得罪狠了。

    “這件事你們別操心,我心里明白,他心里也有數。”禾嘉當然知道胤俄不可能收下阿靈阿的女人,她不過是順水推舟把有些說不出口的話都給胤俄挑明。

    有些事說在前頭比以后再爭吵要強,再說這事絕不是自己把烏雅氏給拒了就完了這么簡單,康熙那邊還不知道什么反應呢。

    這些年康熙一直壓著胤俄不讓他出頭,不就是忌憚鈕祜祿家。現在好不容易胤俄自己掙出頭,鈕祜祿家又想來摘桃子?他們也不想想這個桃子康熙讓不讓他們碰!

    今晚上這一架自己和胤俄是必須要吵的,要讓康熙知道胤俄和自己都不知情,都沒有半點想跟鈕祜祿家親上加親的打算才行。

    帶著個睡慣了的枕頭搬到書房的胤俄,看著從禾嘉院子里送過來的晚膳,等烏云帶著幾個小丫鬟都退出去了,才隔著門沖她們大聲嚷嚷,“送什么送,氣都氣飽了還吃什么飯,不吃!”

    “爺,別喊了,都走遠了。”忠順和忠喜一人伺候胤俄吃飯,一人在里間鋪床準備晚上睡覺的地兒。兩個主子自成親以來除了挨打那幾天,就從來沒分開睡過。

    書房里間的小床,胤俄連睡個午覺都嫌這邊的床太硬,非要去禾嘉那兒睡了午覺再回書房里來。現在突然搬過來睡,出門在外書房里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安排,全靠忠順和忠喜頂上。

    “喊都不讓爺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胤俄也知道自己就是虛張聲勢,禾嘉派人送了晚膳來,還不是要乖乖吃飯的。

    十阿哥的別院里吵了這么一架,吵完了各處該吃飯的吃飯,還算什么都不耽誤。而另一邊鈕祜祿家暫住的院子里,可就沒這么好過了。

    戴鵬聽說這事的時候還在當值,哪怕心里急得火上房也不敢顯露半分,一直熬到下了值這才緊趕慢趕回去找尹德詢問情況。

    “六叔,這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送什么側福晉給阿哥爺……”

    “我這也納悶呢,你問你六嬸。”

    董氏坐在一旁臉色鐵青,要說今天這事她是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烏雅氏叫上她過去,一直都是說的十福晉過門這么久了,鈕祜祿家都沒進宮去請過安。

    平時在宮里人多嘴雜想說兩句家常話都難,這次趁著十福晉出宮,她們過去說說體己話也方便。

    阿靈阿是正妻所出,從小就聰明會讀書,入仕便是一等侍衛兼佐領,康熙二十五年把從法喀頭上擼下來的一等公爵位給了他。

    如今又擔任著領侍衛內大臣,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就算鈕祜祿一門都深受皇恩,但他在兄弟間還是顯得格外有本事,就算是一向穩扎穩打的尹德,也不及他。

    烏雅氏又還有個德妃姐姐在宮里,他們七房在府里自然說話都要氣粗一截。今天主動來找董佳氏一起去十福晉那里,怎么可能不答應。

    “六叔,我出門前阿瑪一直囑咐我,出來了千萬要小心,阿哥爺那邊不能不管也不能太親近。咱們府里又不是沒吃過虧,怎么還想著把七妹妹送過去當側福晉。”

    鈕祜祿家太顯赫了,從額亦都起就一直跟愛新覺羅家脫不開關系。額亦都娶的是努爾哈赤第四女,生了遏必隆,是順治帝欽點的輔政大臣,即便后來站隊錯了,死后康熙也給了謚號恪僖。

    遏必隆前兩個福晉都是宗室女,一個英親王阿濟格長女,一個是穎親王薩哈廉長女,只是可惜壽數上都不長。

    再往后連著把兩個女兒送進宮,一個孝昭仁皇后一個溫僖貴妃,兒子們娶妻不是宗室便是滿洲大族,法喀的繼妻都是元后的親妹妹赫舍里氏。

    當年法喀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被革爵,之后這一等公的爵位又給了阿靈阿。按道理來說無可厚非,畢竟阿靈阿是繼妻嫡出之子。

    但要說這里面沒有想要挑撥鈕祜祿家兄弟之間關系的意思,恐怕連阿靈阿和法喀自己都不信。明知道是陽謀,但這些年阿靈阿卻還是無可奈何跟法喀尹德漸行漸遠。

    “你七妹妹怎么就當不得側福晉了,戴鵬,你想要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去我院子里問我,問你六叔多麻煩啊。”

    叔侄倆正說這話,阿靈阿和烏雅氏從外邊進來了。阿靈阿臉色鐵青一看就是已經在自己房里跟烏雅氏發過火了,這會子過來是知道戴鵬回來,怕他帶了胤俄那邊的消息回來不告訴他。

    “阿哥那邊說沒說這事怎么辦。”果然,剛一坐下阿靈阿就直奔主題,今天這事太丟人了,烏雅氏回來就氣哭了。阿靈阿也沒想到禾嘉這個新過門的十福晉這么硬氣,敢一點面子都不給鈕祜祿家。

    “七叔,阿哥爺壓根沒找我,我得先回來問清楚想明白怎么回話,再去阿哥爺跟前領罰。”

    戴鵬不喜歡阿靈阿這個叔叔,阿靈阿在御前一向乖覺又善于揣摩圣意,再加上腦子靈活好使每次說什么都能恰到好處,一直很得圣心。

    但離了萬歲爺跟前,他這個領侍衛內大臣辦事用人可不算地道。加上他又跟直郡王交好,說話辦事跟他一個路數實在有些嚴苛過了頭,底下侍衛怨聲載道,卻又不敢得罪他罷了。

    “怎么,你這是覺著我不該這么安排?”戴鵬是法喀的庶子,在阿靈阿眼里就是個奴才秧子。要不是當年只他一個人年紀相仿送進宮給胤俄當了哈哈珠子,這屋里哪能有他說法的份。

    “侄兒不敢。”戴鵬當然看清楚了阿靈阿眼里對自己的輕蔑,這些年這樣的目光他早見慣了,心里幾乎一絲起伏都沒有,“只是這事多少應該跟阿哥爺通個氣兒,成與不成都不至于鬧成現在這樣。”

    戴鵬這話不糙理也不糙,即便是阿靈阿也沒再挑他的刺。

    “我本來也沒打算這么著急,可南巡這一路阿哥爺怎么愛重福晉咱們都是看在眼里的。這么多年了你們還見過哪個皇子真就一心一意守著福晉過日子,由著福晉一口一個名字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喊,阿哥還挺高興。”

    禾嘉一路暈船,胤俄把隨行的太醫都請了個遍不說,下了船兩人又當眾秀了一把恩愛。當時親眼看見的有不少人,等她們把這事傳到阿靈阿耳朵里時,就已經有些荒腔走板了。

    在阿靈阿看來,十阿哥就是隨了世祖爺的根,也鬧起了要獨寵一個的毛病。

    雖說十阿哥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但對于鈕祜祿家來說他這個十阿哥當然要最親近自家,怎么能被一個蒙古來的格格籠絡了心。

    溫僖貴妃又死都死了,阿哥爺跟鈕祜祿家連個靠得住的紐帶都沒有。要是再這么下去等日后出了宮阿哥府被博爾濟吉特氏一手把持,胤俄就注定要跟自家漸行漸遠了。

    阿靈阿想得很明白,胤俄還沒成親時他就派人去盛京打聽過,知道禾嘉這個大格格不是個好拿捏的。

    再加上又怕萬歲爺忌諱十阿哥后院再添鈕祜祿家的人親上加親,才沒趕在她這個福晉進門之前把側福晉送去乾西五所,

    畢竟胤俄要是一直跟在八貝勒后頭稀里糊涂混日子,那往后到底是鈕祜祿家倚仗十阿哥,還是他這個阿哥爺要靠鈕祜祿這個母族過日子,都還是說不定的事。

    “皇上既然已經讓十阿哥進了兵部,就是不忌諱阿哥的出身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親上做親相互聯姻最正常不過,我這個當舅舅的把女兒送給阿哥當側福晉,到哪兒這道理也講得通。”

    道理是他阿靈阿的道理,尹德聽了卻是火冒三丈,他沉著臉追問阿靈阿,“你就沒想過,阿哥爺這幾年在宮里過得多小心才得了兵部的差事。你這么一弄萬歲爺要是不喜,又撤了阿哥爺身上的差事,你拿什么賠!”

    “什么差事不差事,不就是在兵部撿一些直郡王不愿意沾手的累活兒,真出了事難道咱們家還能讓阿哥爺缺了吃穿,你試都不試怎么就知道萬歲爺一定不高興。”

    “我知道,你跟我向來不是一路人,咱們兩房也隔著娘肚子呢。”阿靈阿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沒法去跟十福晉叫板難道還能怕了尹德?

    “你用不著在這里扯阿哥爺的大旗,你不就是見不得我好,生怕我家大姐兒進了阿哥爺的后院,以后阿哥爺跟我親近嗎。”

    阿靈阿從小就知道自己的額娘只生了自己和一個親妹妹,其他不管是在府里的兄弟還是進了宮的孝昭仁皇后和溫僖貴妃都跟自己不是一條心。

    “阿靈阿你混賬!”

    “我混賬,我敢把我的心思擺到臺面上,你們敢嗎。”

    阿靈阿不愿再跟尹德沒休止地掰扯今天這事到底誰對誰錯,做都做了還怕什么對錯。即便真錯了,自有萬歲爺來挑自己的不是,也輪不著尹德他們來嘰嘰歪歪。

    尹德和阿靈阿鬧了個不歡而散,阿靈阿從尹德院子里出來,一路都沉著一張臉,烏雅氏想說點什么又不敢開口,只能錯身半步跟在他身后。

    “這次的事怕是不成了,你回去好好跟大姐兒說,娘倆別再又吵起來。”

    “老爺放心,大姐兒是個有成算的孩子,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鬧。”

    烏雅氏看著說完話就轉身往外走的阿靈阿,想問問他晚上什么時候回來,還回不回來的話到了嘴邊,可直到阿靈阿走遠了她也沒說出口。

    走了阿靈阿,按捺下怒氣的尹德極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話即便是自家子侄也不好說出口,大家伙心里都清楚阿靈阿這就是跟府里,或者說跟舒舒覺羅氏所出的這一支離了心。

    阿靈阿不像法喀和尹德,想要倚仗胤俄的前提是先要他保得住穩得住,只有胤俄好了才好謀求以后。他敢賭,甚至敢壓上胤俄的前途來賭,反正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心疼。

    “你等會兒去阿哥爺那兒把話說清楚,就說這事我們不知情,鈕祜祿家也從未有過送女兒去阿哥爺后院的心,讓阿哥爺放心。”

    尹德這話說出來,心里都泛著淡淡的苦。方才阿靈阿有一句話沒說錯,自己的心思是不敢擺在臺面上。

    他也有個再過兩年就能議親的女兒,溫僖貴妃死后鈕祜祿家跟十阿哥之間,總差了一條足夠堅固的紐帶維系。

    他原本都想好了,再等兩年十阿哥跟福晉的關系再好,應該也淡了。

    到時候再把女兒送過去,不用什么側福晉之位就不顯眼,只要阿哥后院有個自己人就行了。這下被阿靈阿一鬧,就不成了。

    “六叔,阿哥爺放心不放心您先擺一邊,我就怕萬歲爺那兒知道了再怪罪阿哥爺,到時候阿哥會不會越發跟咱們家疏遠了。”

    戴鵬的話已經很委婉了,他是怕胤俄到了康熙跟前,為了保住眼下在兵部的差事,再一狠心徹底斬斷跟鈕祜祿家私底下的往來,那就壞了。

    “不至于,哪個皇子還能沒個母族,阿哥爺做不出來那樣的事。真這么說了萬歲爺也不信,真疏遠了萬歲爺恐怕又要嫌阿哥爺心硬心狠,這買賣阿哥爺不會做。”

    “去吧,時辰不早了,別讓阿哥爺等你。”

    得了尹德的準話,戴鵬很快就去了胤俄跟前回話。

    其實這話回不回就那么回事,胤俄猜也能猜到個大概。這事要是在京城阿靈阿辦不成,府里有法喀坐鎮他且不敢,這就是早做好了打算,就是要在南巡路上惡心自己一回。

    胤俄沒為難戴鵬,時間這么晚他把戴鵬留在廂房歇下,明天一早一起去行宮。

    自己本來想在書房湊合一晚,可還沒躺下就覺得哪哪兒都不順眼,就連書房里點的檀香,香都成了臭,總之就是這屋子這院子是一刻都待不得了。

    踩著月光回到禾嘉院子的胤俄,攔住想要跪下請安的兩個守門的小丫頭,進屋之后又把原本準備留下給禾嘉守夜的烏云趕走,這才放輕腳步進了里間臥室。

    正在靠在床上看睡前故事話本子的禾嘉,抬頭去看站在門口偷感極重的十阿哥,有些無奈又有一點點好笑,“爺不是去書房睡去了,怎么又回來了。”

    “書房的床硬,睡不得人。”胤俄的借口張嘴就來,這要是被別院的主人聽見了,非得氣得去跳泰山。早在知道這個別院要住貴人的前兩個月,就把這別院里的東西都換成了最好的。

    “那我這兒不光床硬,人也跟那茅坑里的石頭差不多,爺可當心別崩了牙。”

    才成親兩個多月,剛想著要不沉浸式體驗一把大的,鈕祜祿家就給自己拉了泡大的,別說道理不道理,禾嘉心里要真一點脾氣都沒有,那才是見鬼了。

    “大格格哪兒硬,我還能不知道嗎。”胤俄鐵了心不肯走,這會兒脫了鞋就往被子里擠,氣得禾嘉又打又捶也推他不開。

    “疼!疼、疼……”胤俄順勢倒在架子床里側,“完了,大格格把人打壞了,這下更起不來了。”

    “呸,你怎么這么不要臉啊,怎么就打壞了,我還能把你打壞了?你別賴皮啊。不是嫌我沒良心嗎,那還回來做什么。”

    禾嘉怎么會不懂胤俄下午到底發的什么脾氣,被愛情遮了眼的十阿哥總覺得能一輩子跟自己天下第一好。自己怎么能大方同意他納人進后院,哪怕這會兒只是說說都不行。

    “我沒說,大格格別冤枉我。”胤俄看著禾嘉清亮剔透的眸子,心里那點子不痛快就徹底散了。

    “我知道大格格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知道嘴上說的話就是個屁,甚至、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把話給說死了,又哪里還敢來生你的氣。”

    下午胤俄說了那么多,就是沒真的賭咒發誓說什么‘這輩子我只守著你一個人,后院絕不會在進人’的話,他自己才不到十七,往后一輩子還長,哪里敢說這樣的話。

    “你知道就好。”禾嘉認認真真看著睡在自己身側的胤俄,心中不免慶幸這輩子遇見的是這么一個人,“往后不管到什么時候,這樣的話都別跟我說,好嗎。”

    第52章 脾氣大著呢 烏雅氏在禾嘉跟前鬧……

    烏雅氏在禾嘉跟前鬧了這么大個沒臉, 隔天這事的來龍去脈康熙就全知道了。

    行宮不如乾清宮西暖閣那般寬敞,康熙寢宮里外的太監宮女比在宮里還要小心,連走路都恨不得墊著腳。心里都在暗罵鈕祜祿家那兩個夫人好不懂事, 這要是溫僖貴妃還在世,怕不是要生吞了她們。

    “萬歲爺, 這是泰安知府貢上來的新茶, 據說一年攏共就得三斤。今年的還沒來得及送去京城, 知道萬歲爺要來泰安,就直接送這兒來了。”

    “梁九功,你這奴才看朕這會子是有心情品茶的樣子?”

    “萬歲爺息怒, 奴才該死。奴才聽說這茶有清火的功效,說不定萬歲爺吃兩口心情就好了,也算這茶沒白來天子跟前露一回臉。”

    梁九功嘴上說著該死,奉茶的手卻穩當得很。康熙側過頭去看梁九功,沉吟了良久才用手指指節在桌案上叩擊了兩下, 示意他把茶盞留下。

    “去把胤俄找來,悄悄著去別驚動旁人。”

    “嗻。”

    胤俄今天本不輪值, 但出了昨天那檔子事, 他今兒一早就來了行宮,躲在胤禟和四爺的共用的小院子里貓著。

    他倆和戶部要負責沿途各處花費,好些臨時要動用銀子的地方, 都得現找戶部來開條子支領東西。和兵部一樣, 戶部一路上都在行宮里能得一個小院子, 方便隨時安排處理各種突發的事情。

    聽見御前要召見自己,胤俄嘖了一聲那意思就是,叭義死疤以流久留3‘看吧我就知道今兒我跑不了’,跟胤禟使了個眼色就趕緊起身出去了。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恭請皇阿瑪圣安。”

    “起來吧, 這是一早就過來了?”

    康熙看著腰板挺直,卻又耷拉著個腦袋站在下面的胤俄,指了指一側的椅子,“坐下吧,沒讓你到朕跟前來罰站。”

    胤俄下意識摸了摸鼻尖,才老實挑了一張離康熙遠一點的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便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眸盯著垂在身側的荷包看。

    荷包上的繡樣是禾嘉的手藝,實在算不上好。但胤俄就是有這個耐心一針一線細細的看,直到把眼睛都看花了才眨巴眨巴眼,打算繼續看。

    “昨天的事,你不打算跟朕解釋解釋。”還是康熙見不得兒子傻愣愣發呆的樣子,又想起這次出來胤俄一直忙前跑后,大熱的天每天都得累出一身汗,這才主動給兒子遞了一個臺階。

    “回皇阿瑪的話,說實在的這事您得去問阿靈阿大人,兒子跟博爾濟吉特氏都嚇著了。”胤俄一聽康熙問這個,又老實站起來回話。

    “她那人皇阿瑪是知道的,當年保泰指桑罵槐幾句她都受不了的氣,昨天哪里忍得住。”

    提起保泰那事胤俄還是忍不住想笑,唇角都揚上去一半了又強壓下來,“皇阿瑪明鑒,兒子剛和博爾濟吉特成親,后院很不必再添人了。”

    康熙已經做好了胤俄跟自己解釋,他沒有想跟鈕祜祿家親上加親的想法,甚至也想過他會為了保住自己干脆跟鈕祜祿家劃清界限,但就是沒想過兒子會跟自己說,他后院不打算納人了。

    “說清楚,到底是博爾濟吉特氏不愿意,還是你自己不愿意。”

    康熙護短,他不允許鈕祜祿家給兒子送側福晉是一回事,兒媳婦不讓兒子后院進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胤俄突然想起昨天禾嘉跟自己說,要是自己看中了人納回后院她絕不攔著時,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悵然若失,心情又更好了一點點兒。

    “不敢欺瞞皇阿瑪,是兒子實在沒心思分給旁人了。兒子還有兩個格格,要說她不愿意兒子納妾,那兩個格格如今不也好端端養在乾西五所。”

    這話說出來,胤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倒是康熙心里突然就想到了幾年前郭絡羅氏鬧出來的那檔子事。比起胤禩府里那一團亂麻,胤俄這邊確實一直風平浪靜。

    “再收個側福晉回去,兒子不喜歡肯定不能勉強自己。側福晉不比尋常侍妾把人扔后院不管不問也不像話,本來一件好事成了壞事,到時候阿靈阿大人萬一再為了女兒一狀告到皇阿瑪跟前,就真成結仇了。”

    康熙從沒聽過哪個兒子這般名正言順跟自己說,娶了側福晉也會擺在一旁冷落倒不如不要的話。

    就算是老八怕媳婦怕成那樣了,去年自己賜了他兩個格格,不也照樣老實收下了。背地里他寵幸不寵幸,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這么滿意你的福晉。”康熙起身背著手走到胤俄身邊,仔仔細細把兒子打量了一番,“博爾濟吉特氏就這么好?”

    “回皇阿瑪的話,倒也不是那么好,脾氣大著呢。”胤俄再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也不敢說禾嘉就處處都好,他都怕風大閃了舌頭。

    兒子一邊說媳婦脾氣大一邊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來的樣子,康熙看了半晌沒說話。他看出來胤俄是真喜歡他這個福晉了,這讓康熙有些沒想到,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

    當年這小子還沒開竅的時候,就能為了他媳婦跟保泰鬧翻,如今為了她不要一個側福晉細琢磨還真算不得多稀奇的事。

    康熙本想訓誡兒子兩句,不能把心思過于花在女人身上。但都是男人,道理是道理可他又何嘗不知道情愛一道上了頭,就再無什么道理可講了。

    當年世祖爺如此,這些年自己寵幸后宮嬪妃 亦如此,區別不過在于情愛停留的時間長短罷了。

    既這般,眼下跟這傻兒子說再多也沒用,不如等著他有朝一日,他主動往自己跟前來求冊封側福晉,才更有意思。

    只是胤俄既是這么個打算,就必定不可能是他私底下跟鈕祜祿家有什么過于密切的往來,勾得鈕祜祿家起了心思,這事的根子還是在鈕祜祿家,或者說是阿靈阿身上。

    想通了這一點,康熙沒再多問,擺擺手就讓胤俄退下了。

    胤俄提著一口氣從康熙院子里出來,直到看見躲在拐角處等自己的胤禟,和站著隔得老遠還板著個臉的老四,才松了口氣。

    “怎么樣啊,皇阿瑪罵沒罵你。”這事董鄂春花昨晚上就知道了,胤禟一大早見著胤俄就把阿靈阿罵了個半死,“算了,罵就罵吧,只要沒給你把兵部的差事擼了就成。”

    在他看來,后院添多少個侍妾格格都無所謂,但側福晉不能隨便許給人。側福晉是能上玉牒的正經主子,真要是給了鈕祜祿家,以后胤俄的后院就徹底沒個安寧了。

    “九哥,早說了不至于。不就是我不想娶側福晉,一點兒小事怎么還牽扯到我的差事了。”

    胤俄在康熙跟前壓根就沒正面提及自己跟鈕祜祿家的關系,自己是鈕祜祿家的女兒生的皇子,這事本就不是自己想劃清界限就能說了算的。

    更何況皇上只是忌憚鈕祜祿家勢大,防著他們因為養大了心再挑唆胤俄。

    但這不代表皇上不看重鈕祜祿家,只看如今法喀尹德和阿靈阿在朝中的權勢就知道,要是胤俄真狠得下心撇了鈕祜祿家不要,等緩過這一陣萬歲爺心里恐怕還是要不高興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發散,把這件事控制在就事論事的范圍里。不管康熙會不會多想,反正胤俄必須一口咬定自己不想要側福晉,不管是不是鈕祜祿家,都一樣。

    胤禟好像明白了胤俄的意思,但是又不是太明白。眨巴眨巴眼想要再問,卻又不知道從哪里問起,倒是一旁一直沒出聲的四爺看清楚了胤俄的意思。

    明白過來的四爺再看胤俄的眼神,就跟以前全然不是一碼事了。

    兄弟們這幾年或多或少都被牽扯進太子和直郡王相爭的漩渦,要么像自己這樣跟太子親近,要么像老八那樣被死死捆在直郡王的船上。就連年紀還小的十三十四,也已經開始琢磨到底要跟哪邊才能保全自身。

    只有胤俄,此刻無意間給四爺指出還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堅守本心就事論事。別一有點什么事就這家哪家全拉扯進來,就不能是他自己單純不樂意不情愿不想要嗎。

    或許這事過后旁人還會私底下琢磨,到底是十阿哥心思大了還是鈕祜祿家想要把自家的阿哥爺推舉上去。但這不重要,只要胤俄守得住心,皇上信得過兒子,旁人的猜測就永遠都只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

    想通了這一點的四爺,原本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也松了大半。自己在戶部的時間越長,太子對自己越看重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忌憚。再加上直郡王一直若有似無的敵意,胤禛一想起這些事就頭疼得睡不著覺。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該怎么辦,入戶部是皇阿瑪給的差事,管著戶部是替天下百姓管好錢袋子。不管干什么又怎么干立足點都該以公心出發,才能走得更遠更穩當。

    把兒子趕走,康熙沉默了許久。兒子撒謊沒撒謊他看得出來,胤俄是真的不想要側福晉,不是為了撇清跟鈕祜祿家的關系找的借口,而是借鈕祜祿家這件事,跟自己表明他的心。

    “阿靈阿人在何處?”

    “回萬歲爺的話,過幾日要上泰山祭祀,阿靈阿大人跟直郡王一起去提前準備布置了。”

    阿靈阿一向跟直郡王走得近,以往在京城多少還得避諱一二,如今兩人一個負責康熙貼身護衛,一個負責整個南巡隊伍的安保工作,兩人必須天天互相通氣兒,要不然不論哪里出個小紕漏,都是大麻煩。

    “傳個口諭給他,就說讓他安心辦好他的差事,朕兒子的后院不用他總惦記著。”

    “嗻。”

    皇上的口諭很快就傳給了阿靈阿,阿靈阿跪下接了口諭,再起身的時候臉上勉強維持的笑意都快撐不住了。

    他還想多塞點銀票給張善寶,讓他說清楚御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一向膽子大嘴甜的張善寶卻連連擺手推拒,什么都不肯說就走了。

    氣得阿靈阿臉色鐵青回了屋,屋里還躲著一直沒出聲的直郡王胤禔。送阿靈阿長女給胤俄的事,背后出主意拱火的就是胤禔。

    胤俄進了兵部之后雖不奪權,也擺明了態度不是來當佛爺的。偏他還真挺能干,胤禔跟阿靈阿一向交好,自然就起了拉攏的心思。

    本以為順水推舟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沒想到弄砸了不說還難看成這樣。胤禔和阿靈阿四目相對皆無言,最后干巴巴說過幾句場面話,便各自散了。

    阿靈阿被萬歲爺傳口諭訓斥的事很快就傳開了,人人都知道這是萬歲爺不滿鈕祜祿家想要給十阿哥塞側福晉,都覺得十阿哥可惜了,有這么好個母族愣是不能親近不能用。

    只有胤禩聽說了以后,滿眼都是失落。他好不容易旁敲側擊讓直郡王起了要拉攏胤俄的心,又讓他去跟阿靈阿提議,讓胤俄跟鈕祜祿家親上加親,這樣往后直郡王想要用胤俄才能更放心。

    胤禔是真心實意想要拉攏這個弟弟,胤禩卻是料定了皇阿瑪一定不會愿意看到這個局面,才小心再小心做了這么個局。

    他原以為康熙會遷怒胤俄,自己再出來或幫著求情,或雪中送炭拉拔胤俄一把,到時候自己跟胤俄的關系即便回不到以前那么好,也能讓他得記自己的情。

    現在可好,直郡王和阿靈阿的打算成了空,胤俄在兵部依舊穩穩當當,自己反而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得防著直郡王過后反應過來,是自己坑了他和阿靈阿。

    第53章 我現在最喜歡的,是你啊 了結了阿……

    了結了阿靈阿和烏雅氏弄出來的破事, 胤俄總算能拿著剛做好還熱乎的扒雞和把子肉往回趕。

    昨天兩人心里都不高興,讓忠順送回去的扒雞全進了賽音的肚子,到底什么味兒胤俄和禾嘉還都不知道。

    “這么高興, 皇阿瑪那里過關了?”

    德州扒雞以肉嫩松軟又清香不膩出名,被加了秘制香料的鹵水燜煮, 連骨頭都入了味兒, 配上胤俄從行宮一起帶回來的八珍酒, 吃高興了的禾嘉,再說起昨天的事就只剩看戲的心了。

    “嗯,過關了。”

    胤俄沒仔細跟禾嘉說明自己是怎么在康熙跟前過關的, 更加沒告訴她近幾年老爺子應該都不會往自己后院賞人。有些事嘴上說來沒意思,往后年年歲歲做到了便成了。

    “那爺之前答應我的事,還算不算數。”

    胤俄不說,但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禾嘉不用問也知道這次的事胤俄肯定沒吃虧, 既然沒吃虧禾嘉就也懶得細問,他自己把握得住就行。

    到了泰安這么些天自己還沒出過門, 昨天烏雅氏的事傳開以后, 往自己跟前遞的帖子就少了大半,既騰出空來禾嘉自然就想起胤俄之前跟自己說起過的事。

    “算數,怎么不算數。”胤俄只愣了一瞬便明白禾嘉是想出去玩兒了, “皇阿瑪該召見的臣子大儒都見得差不多了, 后天圣駕要上泰山祭祀, 等我回來咱們就出去玩行不行。”

    “那咱們可說好了,爺從泰山回來咱們就出去玩兒。你要說話不算數,到時候我就帶著巴雅爾和賽音他們去,你我可就不管了。”

    拜孔廟祭泰山, 是這次來山東的重中之重,祭祀當天除了康熙奉太后一起上山,后面跟著的便是皇子宗親和勛貴大臣們,輪到禾嘉這些福晉女眷們,連隨行上山的資格都沒有。

    為此春花還悶悶不樂了整整兩天,胤禟想勸又不知道該怎么勸,只好在祭祀前一天就把董鄂春花打包送到禾嘉這邊來。

    禾嘉也沒打算花心思開解她,對于春花這樣土生土長的滿洲姑奶奶而言,她這輩子都不會像自己一樣,覺得能安安心心在別院摸一天魚,比跟隨康熙上泰山來得舒坦開心。

    所以她來了就來了,禾嘉該干什么干什么,吃飯的時候多添一雙筷子,把說書的女先生叫來聽書時多讓她點個故事。

    等到下午把搖椅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冰碗的時候,專門給她把冰碗換成大的,就算是認認真真哄過小姑娘了。

    “禾嘉,你說這會兒他們是不是該往下走了。”禾嘉今天準備的是烏梅紅豆冰,酸酸甜甜又涼絲絲的,大夏天來上這么一碗再燥熱煩悶的心也能平緩下來大半。

    “應該快了吧。”說是今天祭祀,嚴格算起來胤俄從昨天起就再沒回來過,禾嘉想了想胤俄跟自己說過的行程安排,再看看天色也覺著他們該回來了。

    “你怎么就一點不高興都沒有呢。”春花看著一邊吃鹵貨一邊看本地新收羅來話本子的禾嘉,是真心實意納悶得厲害,“咱們好不容易跟出來一趟,偏我們不能跟著上山,有什么意思。”

    “因為我不喜歡爬山啊。”禾嘉放下話本子一臉認真跟春花說,“再說去了也是鑲邊兒,太后跟前跟前有貴妃伴駕,我們連站前面點兒都撈不著,有什么意思。”

    董鄂春花沒料到禾嘉會這么說,想再說點什么吧又覺得禾嘉這話還真有點道理。憋了半晌又靠回躺椅里的小姑娘,只能拿團扇遮住臉悶悶地說,“我也不喜歡爬山,可我就沒你這么能想得開。”

    禾嘉能想得開,自然是因為早已經做好準備出去玩兒,胤俄隨圣駕祭天回來之后,只隔了一天便推掉了手頭上所有事情,起了個大早準備出門。

    衣裳是忠順找來的,比起兩人在宮里穿的常服算是再低調不過,兩人把衣裳穿上,禾嘉又重新梳了小兩把頭用兩支樣式古樸的梅花金簪替下原本的頭面,打眼一瞧還真像是尋常旗人家的夫人太太。

    “怎么樣,不招搖吧。”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入了宮便是個先敬羅衫后敬人的地方,禾嘉已經快要不記得盛京城里尋常百姓平時都穿戴些什么了。

    自從嫁給胤俄,不管是在宮里還是這次出來,能到自己跟前來的夫人太太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認真打扮過的,隨便哪一個單拎出來光是頭面首飾少說都得幾百兩銀子,才拿得下來。

    “放心,隨駕出來這么多人,又不止咱們一家去縣城里玩兒。”胤俄挑了一件靛青色直襟長袍,正好跟禾嘉身上薄藍繡百蝶的衣裙相襯。

    一旁的忠順月娥幾人也在烏云寶音和巴雅爾的幫助下,換上了尋常隨從丫鬟的衣裳。今天跟著兩人一起出門的,除了留下看家的忠全和翠屏翠微,其他能帶上的都帶上了。

    馬車入了泰安縣城,禾嘉就再不愿待在馬車里光過眼癮,“停車停車,走吧阿哥爺,咱們下去逛逛去。”

    因著圣駕駐蹕在泰安,泰安縣城里比往常也要熱鬧許多。禾嘉和胤俄身后除了跟出來的護衛,還有巴雅爾和賽音兩個門神,走在路上倒也不怕有人敢近身。

    禾嘉喜歡逛街,不論什么小攤小販或是縣城兩側的店面看著了就進,不管什么零碎小玩意兒見著了就買。

    胤俄還沒建府,以前出宮不是跟著胤禟去八貝勒府蹭飯,就是跟宗室里走得近的幾個兄弟約在酒樓里。都是到了時辰騎馬直接去就行了,這樣漫無目的地逛街,對他來說也是件新鮮事。

    剛開始人十阿哥跟禾嘉并排走,逛得津津有味。也不問什么價見著什么都買,甚至還順手挑了一串雕工還算過得去的手串,打算帶回去送到康熙跟前。

    之后越逛越不對勁,明明平時在馬上拉弓射箭一下午都不覺得多累的人,愣是越走越覺得累得有些走不動,連著伸手拉了禾嘉好幾回,才勉強跟上她的腳步。

    胤俄提在手里的東西早就被忠順忠全接過去,墜在后邊不遠處的侍衛也都被大件小件占滿了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禾嘉還精神奕奕,別說累,要不是胤俄時時刻刻牽著她,她都能撒手沒。

    “大格格,渴不渴,要不找個茶館歇歇腳。”

    “我不渴。”禾嘉招招手,賽音便快走幾步上前把竹制的水壺遞了過來,“你渴了你先喝這個,是早上剛泡的桂花陳皮水,我在里面還放了冰塊,你先喝點兒?”

    胤俄身邊的奶嬤嬤,在禾嘉還沒進宮前就已經被他送出宮榮養去了。

    這次南巡碧荷和兩個管事嬤嬤留在乾西五所看家又沒跟來,兩人在吃冰這件事上便徹底沒了人管,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也就月娥還能偶爾掙扎說兩句,但也沒什么用。

    “時辰不早了,要不找個地方吃飯吧。”胤俄接過水壺喝了幾口,勉強續了一刻鐘又累了,“我昨天讓人定了一個做魯菜特別地道的館子,就在前邊不遠了咱們去嘗嘗?”

    “爺,要是累了你就跟我說,別撐著。”禾嘉當然知道胤俄早就逛累了,她就是單純想看看他能堅持多久而已。現在回頭笑著看他潦草小狗的樣子,也舍不得再遛他,便跟著他進了酒樓。

    酒樓上下三層,二樓三樓全是單獨隔開的包間,算是泰安本地數一數二的館子。胤俄昨天就讓人把三樓窗外景致最好的三間一起定下來,以免吃飯的時候自己跟禾嘉說話別隔壁聽了去。

    泰安不臨海,但到底比京城離海要近得多。尤其最近萬歲爺駐蹕泰安,從海邊港口送過來的海貨就更多更新鮮了,連報菜名的店小二開口都一股海蠣子味兒。

    禾嘉除了幾道經典魯菜,點的幾道全是海鮮。鲅魚餃子,苦瓜炒墨魚仔,紅燒帶魚,油爆海螺,一水點下來聽得胤俄這個從京城來的阿哥,隔著老遠都覺著能聞見海腥味兒。

    “什么海腥味兒,爺去過海邊嗎。”

    禾嘉笑著把鲅魚餃子夾了一個到他碗里,從小在宮里長大的孩子就沒聽過鲅魚還能做餡的餃子,見她把餃子夾到自己碗里,眼睛都睜大了。

    “爺沒去過海邊,爺也不暈船啊。”

    胤俄夾起餃子又放下了,忍不住拿禾嘉暈船的事找回場子,才又重新夾起餃子蘸了醋送進嘴里。仔細嚼了幾口發現味道確實不錯,這才點點頭,表示這玩意兒能吃,好吃。

    禾嘉趁機又夾了一筷子苦瓜炒墨魚仔給胤俄,苦瓜挑選的是最嫩的一茬,切成薄薄的片拿鹽水把苦味剎了大半,再加辣子用大火翻炒,吃在嘴里只剩淡淡的清苦,回味又成了一點點甘香。

    夏天吃苦瓜降火,但胤俄最不喜歡的就是苦瓜。從小就不吃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禾嘉夾給自己的是什么,等都咽下去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吃了什么。

    禾嘉當然是故意的,還沒等胤俄不高興,立馬就倒了杯酒喂給他,“不許生我的氣,你天天在行宮里忙,就該吃些降火的。”

    被自家福晉喂了一杯酒,想生氣也生不起來,胤俄無奈只得又夾了個鲅魚餃蘸滿了醋吃下去,才把唇齒間的那一點點苦味沖散。

    捉弄人得有個度,鬧過一次也就夠了。

    禾嘉讓寶音換了大一號的酒盞來,跟胤俄安安生生把飯吃完,這才趁寶音烏云轉身的功夫側過頭,在胤俄嘴角輕輕啄了一口,“這頓飯我吃得歡喜,多謝你說話算數跟我一起出來玩兒。”

    包間里的窗戶是開著的,窗外往下就是臨街。好在對面的樓不如自己這邊的高,禾嘉剛剛做了什么大概沒讓旁人看了去。

    街面上熙熙攘攘的聲音還都清晰,甚至還能聽見有人為了幾個銅板在爭吵,胤俄卻有些暈乎,直到吃過飯都起身出門往樓下走了,腳下還覺得輕飄飄的。

    城里的幾個集市都在上午開,過了中午就沒什么人了。一行人吃過飯,下午禾嘉就由著胤俄安排,把自己帶到了戲園子里聽戲。

    一流的戲班都進了行宮,臺上挑大梁的都是本地二流的戲班子。戲算不上特別好,但勝在有氣氛。

    比起還得分一半的心跟那些夫人太太們聊話里有話的天,禾嘉更喜歡在戲園子里聽戲。很快她就聽得入了迷,接過寶音去換來的一匣子銅板和銀角子,抓起來也不用數就往臺上扔,狠狠過了一把捧角兒的癮!

    臺上的武小生長得極俊俏,一雙桃花眼看誰都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禾嘉忍不住多抓了幾把銀角子往他身上扔,半點沒看見坐在自己身邊,渾身直冒酸氣兒的十阿哥。

    等到看完戲從戲園子里出來,禾嘉總算玩累了。兩人上了馬車就直接歪到胤俄肩上,“等到了蘇州金陵,我們再出去玩兒唄。”

    “那是,最好再給福晉找個戲園子,是不是。”胤俄當然知道禾嘉方才就是看戲打賞,可剛嘗過愛一個人是什么滋味,又怎么可能大方得起來。

    “哎喲,這是誰家的醋壇子打翻了,我怎么聞著這么酸啊。”聽了胤俄這話,禾嘉抬頭去看一臉不服氣的男人,才發現他的那一點點小情緒。

    “胤俄,我這人啊天生愛玩兒,瞧見好看的人也喜歡多看兩眼。”禾嘉抬手去摸胤俄才過了大半天就長出來一點點扎手的青色胡茬,“不過我現在最喜歡的,是你啊。”

    第54章 打服了再說 禾嘉和胤俄高高興興在……

    禾嘉和胤俄高高興興在外面玩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回來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等在別院門房里的張善寶,兩人對視一眼, 就確定御前肯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忠喜眼尖又機靈,瞧見張善寶便先迎了上去, “張公公今兒怎么有空過來喝茶, 可是等得久了?”

    “別別別, 喝茶下回再來找你,”張善寶臉上的笑模樣都比平時少了大半,見到胤俄立馬單膝跪下, “十爺,萬歲爺召見您和福晉,這會子就得過去。”

    “怎么還要福晉過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爺子臨時要召見,這一路胤俄都習慣了。但一聽說禾嘉也要跟著一起去, 胤俄的眉頭就不自覺皺了起來。

    “今兒上午京城該送到的折子一直沒見著,本以為是路上不好走耽誤了, 一直等到下午都沒見人來, 萬歲爺派人去查才發現是兵部的人把侍衛處的人給扣下了。”

    張善寶下半晌就過來了,聽說十阿哥跟福晉都不在別院回去復命,很快又被康熙一桿子給支了過來, “萬歲爺說了今兒不管什么時辰都得把您給等回來。”

    “什么叫兵部把折子扣了, 京城的折子不是向來由侍衛處派人護送, 兵部誰有這么大的膽子,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太子監國,每天都要把送往京城的奏折整理出來,需要康熙批閱的奏折是不能留過夜就得送出京城的。

    護送折子的全是侍衛處里的侍衛, 侍衛處的侍衛全都由上三旗選出來,里面大半都是滿洲大族的子弟,別說兵部的人,就連胤俄都從不敢沾手這上面的事。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有些事不該自己說的張善寶一個字都不敢胡說,“奴才只曉得下午的時候萬歲爺召見了直郡王,許是天氣熱萬歲爺瞧著有些上火。”

    這話一說胤俄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又是直郡王和太子斗法,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鬧大了,把專送奏折的侍衛處給牽扯進來。

    人家可不是兵部這些沒根基沒人脈的普通旗人,說不定人家的祖宗也是黃帶子紅帶子,你們太子爺千歲爺斗法拿他們當磨心,他們自然敢給你們這些主子不痛快。

    康熙召見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兩人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進了行宮。

    這次比起上次去乾清宮見康熙情況更復雜,禾嘉進門前忍不住伸手牽住胤俄,在他掌心不輕不重捏了兩下,心里的忐忑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兒。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不是禾嘉非要跟胤俄搞什么默契,但就是這么巧兩人跪在給康熙請安的時候,頻率簡直神同步,同步得康熙都忍不住抬頭看了好幾眼。

    “老十,出來這一路兵部的差事,你能理清楚多少。”康熙沒想到自己最花心思養大的兩個兒子,現在能相爭到幾乎混蛋的份上。

    送奏折的侍衛被扣下,沒能及時把奏折送到御前的事,康熙已經審過一輪。

    送奏折的侍衛和攔侍衛的兵部守衛都各有各的說法,說起來也各有各的道理。兩邊都一口咬定是對方沒按規矩來,胤禔更是梗著脖子喊冤,是太子爺故意給他下了套,把康熙氣了個夠嗆。

    這事一時半會兒掰扯不清楚,后半程的護衛和部署卻不能再全交給胤禔負責。自己身邊還有侍衛處守著輪不到兵部插手,但南巡隨駕這么多人,康熙已經不放心自己這個大兒子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子沿途只負責步軍營和護軍營里一部分事務,頂多……”胤俄這個時候不敢亂說,又想了片刻才繼續回道:“頂多四五成。”

    “夠了,具體事務有馬爾漢負責,從今天起兵部的大小事情由你和誠郡王看著。”康熙抬手指了指側殿,“老三和兵部的人在那邊,你先過去把該交接的處理好。”

    “兒臣遵命。”胤俄后背已經驚出一身汗,心也砰砰跳得厲害,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誠郡王一向跟太子走得更近,現在把老大的差事分給自己和他,這就說明皇阿瑪心里還是更偏袒太子。

    康熙讓胤俄現在就過去,胤俄自然不敢耽誤。但身邊還有個禾嘉,他不敢起身又磕了個頭,“皇阿瑪,那博爾濟吉特氏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她留下,朕有話要問。”康熙看著跪在底下連半邊肩膀都要擋在禾嘉前頭,一副不值錢樣兒的兒子,甚至都覺得有些好笑,“你放心,朕不吃人。”

    話都這么說了,胤俄再不放心也只能起身去了側殿,留下禾嘉第一次單獨面對康熙。

    “聽說你在盛京有自己的買賣,做得還不錯。連盛京將軍和六部的官員,都知道跟著大格格做生意只賺不賠,是不是有這么個說法。”

    對于溫僖貴妃看中的這個兒媳婦,康熙自然查得比旁人更加仔細。

    尤其胤俄成親以后這小半年整個人跟前幾年可以說是天差地別,這里面要說沒有禾嘉的功勞康熙不信。

    既有了這么個有本事的福晉,康熙用胤俄的時候就得小心再小心,別好不容易才放心兒子不會被鈕祜祿家拐跑,又添了對阿霸垓部的忌憚。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的額娘早年間去世,阿瑪續娶了福晉。兒臣留在阿霸垓部身份多少尷尬,所以才主動搬去了盛京城里的郡王府。”

    對于康熙會去查自己的過往,禾嘉早有準備。這會兒雖然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但回話還算流暢。她這樣的反應看在康熙眼里也很合情理,真要是一點緊張都沒有他才更要懷疑了。

    “阿霸垓部離盛京還是遠,想要買賣東西都很難,從關內出去的商人不光部落信不過,兒臣也不信。想來想去都是買賣不如自己做,賺了賠了總比外人騙去了強。”

    “你這話倒也不是哄朕的虛話。”這話說得坦蕩直白,康熙聞言也點頭贊同,“今天你跟老十出去玩兒,是你提的還是老十提的。”

    康熙看得出來禾嘉的心是野的,像草原上的鷹即便被馴服了,若是還有機會她還是會選擇翱翔天際。

    當初自己派人去盛京打探消息的時候,盛京城就已經有了阿霸垓部的大格格不打算嫁人要招贅的傳言,若不是一道圣旨讓她成了老十的福晉,這會兒她恐怕在盛京都要只手遮天了。

    “兒臣不敢欺瞞皇阿瑪,是兒臣不愿錯過這次隨駕出行的機會,想要去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才讓阿哥陪我出去玩兒的。”

    “喜歡玩兒?”

    “兒臣有個漢學的師傅,兒臣讀書的時候老師跟我說過,光讀書不行還得多出去看,看得多了書上的字才活了。要不然讀得再多也是無靈氣。”

    說得越多,禾嘉就越適應,緊張還是緊張,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隱約有些發麻。但腦子已經快速清醒過來。她知道康熙這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是個心大會挑唆胤俄爭權奪勢的人。

    自己不能硬凹自己是云淡風輕的人設,就算說了康熙也一定不會信。就只能往純粹學以致用實事求是的路子上靠,應該更靠譜些。

    果然康熙聽了這話緊皺的眉頭又舒展了一點點兒,“你阿瑪給你找的漢學師傅,文氣太重了。不過你不用考科舉,學些高山流水倒也合適。”

    “兒臣讀書是為了不讓關內來的商人騙我,文氣不文氣的也就不那么要緊了。”禾嘉得坐實自己在康熙心里的印象,就只能真心實意實話實說,只不過不把話給說全罷了。

    這話說得有點糙,要是被前朝那些大學士們聽到,說不得就要說十福晉有辱斯文。但康熙卻覺得這話在理兒,好不好的得用得上才是真的好,用不上的說得再說也是無用。

    這樣一個實用至上的兒媳婦,康熙幾乎能猜得到胤俄成親后為什么會轉變。他不變他就該跟不上自己的福晉了,一年兩年也許還好,時間再長些,這夫妻二人就該連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

    也正因為如此,康熙反而放心了大半。越看重實在利益的人其實越難去妄想得不到的東西,胤俄和禾嘉的出身就注定了胤俄要是起了不該起的野心,回報十有八九是不成正比的。

    “話說得不錯,人也是個聰明的。”康熙盤問一溜下來終于愿意給禾嘉定調,“但要記住,你是胤俄的福晉,從今往后凡事得以他為先,別越界別逾矩方能長久。”

    “是,謝皇阿瑪點撥,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這話本該成了親之后由當婆婆的來說,可惜溫僖貴妃不在了宮里沒人能在禾嘉跟前擺婆婆的款兒,康熙才不能不親自上陣。

    這邊禾嘉被康熙事無巨細地問,另一邊側殿里的胤俄也不輕松。側殿里除了兵部尚書馬爾漢和誠郡王,還有今年才十三歲的胤祥也在。

    “三哥,十三這是?”交接的事具體有各自的主簿和主事負責記下,胤俄幾人坐在一旁聽明白看明白就行了,倒是坐在一旁生瓜蛋子似的十三,更惹人眼。

    胤祉這兩年都在帶著國子監和翰林院的人修書,這差事悠閑又清貴,眼下看著不起眼等真出了結果,自己在文人里的地位也就穩了。

    現在突然讓他來摻和兵部的事,干得好老大記恨干得不好皇阿瑪怪罪,簡直里外不是人盡受夾板氣。所以這會兒見了胤俄就跟見了親兄弟一樣,畢竟多一個人一起遭罪就比自己一個人強。

    “皇阿瑪的意思,讓十三跟著你,沿途有什么他能接的差事就讓他去辦,不用怕他年紀小。”

    誠郡王在康熙跟前還算得寵,尤其是近幾年直郡王跟太子針鋒相對,四貝勒胤禛入了戶部又整天扒拉那點銀子臉比閻王還難看,也就誠郡王文武兼備又不起幺蛾子,康熙事事都要把他帶在身邊。

    胤祥今年十三歲,從去年起竄了些個子比胤俄也就矮半個頭了。

    他額娘章佳氏前兩年領了妃位的份例卻一直沒正式冊封,今年過完年身體就很差了一直在病著,這次跟著圣駕出來算是康熙給他的恩典,把這小兒子帶在身邊,好讓宮里宮外的人看著,別欺負了他去。

    當年貴妃走的時候胤俄也就這么大,也許是感同身受,胤俄抬手在胤祥肩膀拍了兩把,“兵部的差事不清閑,人也都是大老粗。等忙起來碰上不聽話的奴才,知不知道該怎么辦。”

    “回來告訴三哥和十哥?”胤祥雖然心智早熟,但這是他第一次領差事,就算只是給誠郡王和胤俄跑腿,他也難免緊張。

    “屁,等你回來告訴我們,黃花菜都涼完了。”胤祥騎射和功夫極好,胤俄要不是仗著比他大,恐怕都不敢說能打贏他。

    “從今天起不管到哪里去干些什么,身邊必須多帶兩個功夫好的侍衛。真遇上了事別怕事,你是阿哥爺是主子,大不了先把人打服了再說。”

    這話說出來,一屋子人都難免想起之前胤俄打胤禩那事,大家伙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只有胤祥跟吃了定心丸一般狠狠點頭,“十哥你放心,我都記住了。”

    兵部要交接的事一時半會兒弄不完,胤俄留下自己身邊的主簿和主事,便帶著禾嘉從行宮出來。

    上一次在乾清宮見康熙,說白了自己連個陪襯都算不上。這次直面康熙的質疑,雖然最后順利過關,但出了行宮上了馬車的禾嘉還是后知后覺驚出一身冷汗來。

    面對在皇帝尊位上坐了幾十年的康熙,即便自己多活了一輩子還死過一次,禾嘉還是打心底止不住地發怵害怕,兩人坐在馬車上走了挺遠,禾嘉才小小聲把康熙問自己的話全給復述了一遍。

    “胤俄,這次的事跟你沒關系吧。我在御前說的那些話,你說皇上會不會信。他不會覺得我們也摻和了?”

    “你放心,我就是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手腕和人脈,咱們接的帖子見的官員女眷都是直郡王瞧不上的,我就是想從直郡王手里奪權,眼下也沒這個本事。”

    禾嘉的手心全是冷汗,胤俄接過烏云遞過來的手帕,一點點仔細把她手心里的汗擦干凈,“放心,直郡王背后還有納蘭明珠,且還不能倒下。”

    “再說皇阿瑪更忌憚太子爺,他不會讓太子爺一家獨大的。”

    誠郡王沒軍功,跟宗室走得也不算近。老四這幾年在戶部都快把人得罪干凈了,況且他還是跟在太子身后的,皇阿瑪用他可以讓他立自己的旗幟,至少現在不行。

    再往下胤俄自己都不好意思數,算來算去也就老八才干能力都夠得上,但出身又實在差了一大截。衛氏所出的八貝勒和元后所出的太子爺?這都不是一個排面上的人物。

    “我這個差事就是個臨時的,等回了京城交出去就是了,咱們不沾手。”

    “嗯,這事聽你的。”

    第55章 紅棗米漿,熱的 被康熙欽點了差事……

    被康熙欽點了差事的胤俄, 整個南巡后半程都忙得腳不沾地,再沒能騰出空來陪禾嘉玩兒。

    禾嘉也老老實實收了心思,重新把暈船和水土不服這倆借口掛出去, 甭管各地官員遞了多少帖子全部做沒看見沒收著,一路夾著尾巴直到回了京城, 兩人才真正松了口氣。

    圣駕是六月底出的門, 等到再回京城的時候已經入了深秋, 聽說按照往年的經驗再過些天就該下今年的第一場雪了。

    以前在上書房讀書入不了康熙的眼的時候,胤俄心里多少覺得憋屈。現在被康熙拎出來挑大梁負責整個南巡的護衛,胤俄才知道什么是不知愁滋味的好日子。

    回了京城, 直郡王就有了主心骨,不管是宮里的惠妃還是宮外的明珠,私底下再埋怨胤禔莽撞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太子那邊也有索額圖與赫舍里家幫襯,毓慶宮的奴才走路說話都底氣足了不少。

    以往兩邊一個丁點兒大的小事都恨不得打出狗腦子,這次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兩邊又都覺得自己才是被冤枉的,到底會鬧到什么地步誰也說不好。

    即便眼下太子和直郡王都被康熙禁了足, 一個關在郡王府一個關在毓慶宮, 也照樣不妨礙他們手底下的人互相攀扯,只差沒殺紅了眼。

    胤俄在外邊臨時把直郡王手頭的差事接過來,那是沒法子是不得已。

    回了京, 胤俄就拉著馬爾漢和誠郡王、胤祥去了康熙跟前, 當著幾人的面把手里的差事和腰牌全都給交了出去, 那鄭重其事的樣子把康熙都給氣笑了。

    但氣歸氣,胤俄這么做康熙沒說他做得不對。胤俄這才無事一身輕地回了乾西五所,吃過晚飯倒頭就睡一直睡到轉過天來日上三竿,正式開啟他摸魚放假的清閑生活。

    他要休息禾嘉由著他, 出門這么久就算家里只有王氏和郭絡羅氏兩個侍妾,也攢下不少事情需要禾嘉一一處理。

    昨天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好以后,禾嘉把從南邊帶回來的布料絲綢一樣挑了兩匹,讓人送去后院王氏和郭絡羅氏那里,一起送過去的還有住在蘇州時,禾嘉帶著烏云寶音幾人偷溜出去玩兒,買回來的各色繡線。

    蘇州刺繡聞名天下,禾嘉女紅的手藝雖不好,但進了繡坊看著那些漂亮繡線就挪不開步。

    差生文具多,當下的禾嘉覺得只要自己把這些繡線買回去,就肯定能把刺繡給練好,誰知買回去以后就再沒碰過。

    直到回了京城收拾行李把幾匣子繡線翻出來,禾嘉才再一次證明,自己在刺繡一道上確實沒天賦沒開竅。

    帶回來的繡線被禾嘉分成幾份,最大的一份送去后院給了王氏,其余的都給了烏云幾個平分。王氏昨兒個得了繡線,今天就帶著新繡好的帕子,重新恢復她每天早上的請安。

    和帕子一起帶來的還有這幾個月后院的賬冊,王氏還記著禾嘉出發前跟自己說的話,要一旬交一次賬。禾嘉一走幾個月王氏就仔細把每一旬該說的事情都記下來,等著禾嘉回來了一起交賬。

    “八月初的時候郭絡羅氏從你這里額外支取了五兩銀子,是做什么去了。”

    禾嘉沒跟她假客氣,更加沒有看她老實就干脆把權都放給她,權勢這東西最能養大人的膽子,現在自己手松一點兒,以后說不定就要在這個上面吃大虧。

    “八月過中秋節,宮里榮妃娘娘惠妃娘娘都病了不理事,宮務都是德妃娘娘在管著。”

    “娘娘說既皇上和太后都不在宮里,后宮就不擺中秋大宴了。中秋那天各宮和咱們院子都賞了小席面,又按著位份高低發了過節的銀子。”

    王氏和郭絡羅氏作為皇子后院的侍妾格格,本來也沒資格參加宮宴。德妃改了規矩她們不用自己花錢置辦中秋的席面,還得了過節的銀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銀子是中秋節前三天送來的,剛送到奴才手里郭絡羅氏就找過來了。這五兩銀子本是該給她的,奴才便沒多問什么。”

    “不過第二天奴才身邊的宮女就撞見她讓身邊的繡菊,送了個荷包給內務府來送過節衣裳的太監,奴才派人打聽才知道,郭絡羅氏又添了五兩銀子,一共湊了十兩打點內務府。”

    王氏膽子是真的小,這事放在旁人那里十有八九不會多問,本就是郭絡羅氏的銀子她早要晚要都是要給的,給了就給了唄還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但王氏就是怕,所以又暗自觀察了她幾天,沒想到還真讓她查出不對勁來。

    “她打點內務府做什么,我和爺都沒在家,她又不能出院子。”禾嘉確實想不到郭絡羅氏要往外面傳遞什么消息,她又不是后宮妃嬪,這是折騰個什么勁兒?

    “福晉,他家有人在內務府當差,她是托人送信回家里。”王氏說起這個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

    “奴才身邊可用的人不多,還是求了您跟前的碧荷姑姑,姑姑派人去查才查出來。

    郭絡羅氏派人送信給她娘家,說是她在爺后院過得還算好,在爺跟前還算得寵。只是在宮里生活要花銀子的地方很多,讓郭絡羅家想法子多湊些銀票送進來。”

    王氏這話說出來別說禾嘉,就是一直躲在次間沒出聲默默偷聽的胤俄都睜大了眼,屋里還有寶音在伺候,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震驚,這郭絡羅氏怎么次次都能這么出人意料呢。

    “啊?她不是想法子送東西出去補貼家里?”禾嘉也錯愕,隨即才反應過來王氏干嘛非要仔仔細細把郭絡羅氏的事說得這么清楚。

    要是郭絡羅氏真的拿了后院的東西偷送出去倒是好了,可人家是從娘家弄銀子進宮來。

    這要是戳破了到時候不知道怎么罰她還是其次,就怕事情傳揚出去,宮里還要說十阿哥后院苛刻人,連侍妾格格都要想法子從娘家要補貼,那就真成笑話了。

    “可說呢,九月的時候郭絡羅家還真的托人把銀票送進來了,除了兩千兩銀票之外聽說還有些郭絡羅氏她額娘的體己首飾。”

    “這事我知道了。我和爺不在家后院你看管得很好,郭絡羅氏那里你繼續看著,有什么事往我這里來報,你別自己動手,記住了?”

    “奴才記住了。”

    送走王氏,只披了件薄襖子的胤俄立馬就從次間出來了,他脫了鞋擠到禾嘉的暖榻上,“誒,你怎么不把郭絡羅氏也找來問問。”

    “爺要是心里好奇啊,你就自己去問,我又不在意她心里到底想什么。”

    “我也不在意啊,不是大格格自己說的,后院的事我最好提都別在你跟前提,這會兒怎么又要我去問了。”

    胤俄這純粹就是躲在家里貓冬無聊了,才想著拿郭絡羅氏這事解悶。見禾嘉不打算現在就管,他也歇了大半的心思,重新懶洋洋地靠回身后的迎枕上。

    “爺今天又不出門啊。”自從回來交了差事之后,胤俄就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心情不好的時候去兵部溜達一圈,心情好了就待在家里哪兒也不去。

    “去哪兒啊這么大冷的天。”炭盆里還烤著板栗和小芋頭,胤俄接過中順剝好的板栗吃得起勁兒,“七哥腿上的毛病又犯了,我可不去他那兒觸霉頭。”

    “兵部我也不去,直郡王手底下那些人看誰都像是要分他們肉的,我去找那不痛快。”

    胤俄也就心情不好的時候過去,直郡王麾下那些官員不痛快,他比他們還不痛快,兩邊陰陽怪氣互相擠兌一通,把氣發出來了就走。

    “等著吧,等進了冬月皇阿瑪肯定要想法子把太子爺和老大重新抬舉起來。爺安安心心等著他們都鬧完了再說,這會兒出去撈不著好。

    再說馬上就要下雪了,宮里一到冬天就事多,保不齊就有人熬不住,咱們趁著這會兒沒事能歇就趕緊歇吧。”

    當了差的胤俄比起在上書房的時候學會了不著急,有些事急也急不來就要學會等待,自己把自己腳下的路走踏實了,機會早晚都會來的。

    有時候有些事特別經不起念叨,胤俄剛說完那話,沒幾天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住在永和宮偏殿里的庶妃章佳氏,也隨著這一場風雪去了。

    人是過了小雪的第二天,十月二十三清晨薨的。康熙下旨追封庶妃章佳氏為敏妃,停棺于永和宮側殿,之后再移棺至景山殯宮,等擇出吉日再送入妃陵下葬。

    禾嘉跟胤俄到永和宮側殿的時候,胤祥正帶著兩個親妹妹給敏妃守靈。康熙本就不是一個刻薄的人,自己的妃子走了明面上該給的體面一分都不會少。

    但看著跪在靈堂里的兄妹,胤祥最大才十三,最小的十五公主今年才八歲,還是叫人心里忍不住泛酸。

    好在永和宮的主位是德妃,作為宮里出了名的周全人兒德妃派了好些人過來幫忙,自己也在側殿待了大半日才離開。

    “十哥。”胤祥剛哭完一輪靈,見胤俄過來就要起身,又被胤俄壓著肩膀按了回去。這時候說什么安慰人的話都是假的,只能慢慢等胤祥熬過來。

    “有什么事派人去乾西五所找我,別管什么時辰都能去,這種時候別怕麻煩人,什么事都不算麻煩。”

    胤俄給敏妃上香磕頭過后,又陪著胤祥坐了好一陣,直到天色漸暗兩人才從永和宮出來。出來以后禾嘉不想坐肩輿,就牽著胤俄的手沿著宮道往乾西五所走。

    雪已經停了,宮道也早就被太監們清理出來,潔白的雪堆積在角落和路邊白得有些刺眼。

    明明不管是這輩子的自己還是胤俄,都經歷過親人離世,但此刻兩人之間還是蔓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

    禾嘉很清楚那不是對胤祥的共情,畢竟不管是敏妃還是胤祥自己都不熟。對于自己來說他們都還只是個人名,胤祥因為南巡路上后半程總來找胤俄,見的次數多點兒有點面子情也不過強一點。

    說到底還是方才在永和宮里看著胤祥和十三公主、十五公主,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和失去溫僖貴妃的胤俄,難免有些物傷其類罷了。

    兩人沉默著走回了乾西五所,進屋以后才后知后覺知道冷,凍得跟三孫子一樣坐在熏籠旁,一人手里捧著碗熱紅棗米漿,腳下還踩著湯婆子,這才慢慢緩過來。

    有些事不用說出口,兩人心里都能明白。胤俄端起手中的米漿碗跟禾嘉的輕輕碰了一下,“能娶大格格,是我這輩子運氣最好的事兒。”

    第56章 天上掉餡餅了? 畢竟是親兒子,對……

    畢竟是親兒子, 對于康熙的了解還是比禾嘉這個外人多得多,胤俄說的話很快就全成了真。

    入了冬月(十一月)以后,康熙先是把太子的禁足給解了, 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太子爺監國的功勞給仔仔細細夸了一遍。雖說南巡回來都這么久了才提這事,也并不妨礙朝臣們應和著康熙, 把胤礽從頭到腳吹捧了一番。

    站在群臣和宗室最前面的胤礽, 長身玉立器宇軒昂, 是大清朝第一個從小就當做儲君養著成長至今的皇子。

    他生來就與他所有其他的兄弟都不一樣,此刻卻仍舊恭順地朝他的皇阿瑪低下頭,非常謙遜地表示自己監國期間還有很多不足, 自己還難堪大任,只有皇阿瑪替他指明方向當他的主心骨,他才有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這話說得太肉麻了,聽得站在胤禟后頭的胤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要是這會兒禾嘉能湊近了看, 甚至都能看見他臉頰上細軟的絨毛都立起來了。

    抬眼去看站在自己前面,背脊都有在微微輕顫的胤禟, 胤俄不用猜也知道, 自家九哥肯定也受不了。

    下了朝回到乾西五所,胤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禾嘉把太子那番話原模原樣學了一遍,“你說太子怎么好意思說的那些話, 他在我們跟前可不這樣。”

    胤俄比太子小九歲, 之前太子沒成婚被老爺子摁在上書房讀書, 不讓他參與朝政只能領著底下這些小弟弟讀書的時候,那脾氣隔三差五就得發一回。

    “別說我們,就是老四現在看著跟太子爺最親近,那會子惹了太子不高興, 不也是說大嘴巴抽就大嘴巴抽的,可沒見什么兄弟情深。”

    胤俄有溫僖貴妃護著挨打不算多,但是每次挨打都肯定是實打實的大場面。所以即便如今自己都入朝當差了,他還是習慣性地躲著胤礽走。

    況且有些事不用明說大家各自心里也大概有數,越是近幾年越能感覺到皇上對太子的微妙態度。

    大家都是在上書房學了這么多年的皇子,像太子爺這般從出生起就是太子,又做了這么多年太子,且還不知道要當多少年太子的,最終的結果都不大好。

    “對你們跟對皇阿瑪那能是一回事嗎。”

    禾嘉看著胤俄頗有些忿忿不平的樣子只覺得好笑,果然人到什么時候都一樣,不患寡而患不均,康熙對太子和對其他兒子,確實太不一樣了。

    “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咱們現在背后蛐蛐太子,他還能少塊肉不成?你以為就你覺著肉麻,我看說不定這會兒旁人也跟咱們似的,說得正起勁兒呢。”

    “肯定不會!”胤俄聽了這話堅定再三搖搖頭,“只有大格格和我才這么好,別人都比不上咱們。”

    戀愛腦的小狗,抓的重點都跟旁人不一樣。禾嘉說了這么多他就聽著一個‘跟我們一樣’,當即便認認真真反駁把禾嘉都要氣笑了,順手把人推進一旁枕頭堆里。

    入了冬,禾嘉喜歡把羅漢床三邊都擺上枕頭,身下的褥子墊得厚厚的,連碧紗櫥里外兩間的凳子椅子都要包上一圈烏云專門縫制的棉花坐墊。

    起初胤俄不習慣總覺著屁股底下太宣乎,坐著不踏實。現在習慣了去胤祐府里喝酒,都還要嫌他那里椅子太硬太冷硌得人骨頭疼,氣得胤祐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嫌他是被福晉給慣壞了。

    禾嘉平日在宮里除了去董鄂春花那兒串門子,就只有永壽宮可以去。胤禟的后院亂得比晉西北還一鍋粥,春花再喜歡跟禾嘉一起玩兒,也總是抽不出空,禾嘉沒事干就只能去永壽宮陪成妃。

    禾嘉從成妃那里討了好些制茶制香養花的方子,也把自己慣用的一些提升生活幸福指數的小玩意兒帶了過去。

    七福晉納喇氏有樣學樣,給胤祐做了好些墊在轎子里綁在膝蓋小腿上保暖的護具,甚至還往里頭塞了粗鹽粒加熱做的藥枕,那折騰勁兒看得胤祐眼皮直抽抽。

    七貝勒好面子要體面,即便軟轎馬車里全離不了納喇氏準備的這些小東西,但人前還是得保持獨屬于他的那股子清冷疏離遺世獨立的勁兒。

    具體體現在前院書房里連多余一點兒生活氣息的東西都沒有,看得胤俄總覺得他的七哥在貝勒府過的都是苦行僧一樣的日子,又哪里知道背著人的時候,他在納喇氏房里也有獨屬于自己的阿貝貝大條枕。

    禾嘉再沒想到胤俄會把這么肉麻的話,就這么大喇喇地說出來。

    她伸出手臂挽起衣袖遞到胤俄跟前,“你摸摸,你還好意思說太子爺肉麻,你聽聽你剛才說的那話,被別人聽見肯定要說十阿哥臉皮忒厚!”

    胤俄笑著握住禾嘉白皙如玉的手臂,狗兒一樣撲上來把人壓在羅漢床上,“大格格剛說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哭了大格格給是不給。”

    窗外的雪還在下,原本在院子里掃雪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停了,小太監早就被烏云拎進茶房里待著去,屋外靜得只剩雪落下院中梅花枝頭的聲響。

    屋里也是好一派旖旎風光,有道是‘汗光珠點點,發亂綠松松’,大半個身子都趴在胤俄身上的禾嘉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只一口一口把溫熱呼吸全撒在十阿哥頸間耳后。

    感受著被自己壓在底下的男人忍得實在受不了,勉力掙脫出來翻身沖里再不肯搭理自己,禾嘉這才拿皺得不成樣子的帕子遮在自己臉上,笑得舒懷暢意。

    太子被康熙從毓慶宮放出來,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大家這會兒都在等著看萬歲爺要找個什么理由,再把直郡王放出來。

    畢竟朝堂上太子黨一家獨大也不行,光是一個凌普就已經讓內務府有些受不住了。凌普是內務府的總管大臣,其妻子又是太子爺的奶娘,他就是明著的太子爺的鐵桿擁躉。

    這段時間太子爺被禁足毓慶宮,他在內務府也收斂了不少。

    但這位爺不是個知道分寸的人,等太子從毓慶宮出來,他第一件事不說幫太子內外聯絡往來,穩一穩外面那些門客屬臣的心,而是變本加厲想要趁著過年這褃節,把之前他少貪少收的銀子全給補回來。

    他是內務府總管大臣,上到朝服吉服玉石珠寶下到送進宮的一草一木一根蠟燭,都得從他手里過一遍。這里面的油水能大到什么地步,真是一般人都不敢想。

    他發了狠要在過年前賺一筆,內務府和宮里就難免紕漏。除了康熙和太后宮里正常,就連佟佳貴妃和毓慶宮石氏那里都出了事。

    送去佟佳貴妃那里的一斛南珠大小不對,貴妃身邊的宮女只打開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回給內務府的太監。石氏那里則是過年要用的布料,本該送最新的過去織金鍛卻摻了陳年的料子。

    衣料放久了顏色就難免不鮮亮,放在宮外這不算事,有些人家得一匹半匹織金鍛那是可以存上好些年當壓箱底的東西。

    但這事出在東宮,胤礽的后院那些個側福晉和侍妾沒一個是好相與的。即便石氏鎮得住她們,可這次是衣料送錯在先,就怪不得她們鬧將起來,把石氏的偏頭疼病都氣得犯了。

    事情都不大,即便查出來有什么不對也牽扯不到凌普身上,就有內務府底下的奴才把黑鍋給背了。

    不過這事到底因為什么而起,只要康熙想知道就瞞不過他去。凌普能當內務府總管大臣,說白了就是康熙給胤礽這個兒子弄了個錢袋子。

    康熙沒打算把兒子的錢袋子收走,就只能想法子把直郡王弄出來,讓直郡王和明珠想法子使絆子,才能讓胤礽手底下那些奴才重新老實下來。

    胤俄原以為這次老爺子對直郡王又會黑不提白不提地遮過去,卻不想趕在臘月前頒了一道賜婚的圣旨下來,把直郡王府的大格格指婚給了科爾沁的臺吉多爾濟色稜。

    旨意下來,直郡王自然也就解了禁足。畢竟之前只有宮里的公主嫁娶蒙古聯姻,現在輪到直郡王府的格格了,這是恩典也是一個表態,皇上的公主和皇子們的女兒都一樣,十之八九都得聯姻去蒙古。

    直郡王跟福晉伊爾根覺羅氏連生了四個女兒,才生了大阿哥弘昱。胤禔心里有執念,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康熙跟前比不過胤礽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是庶長子,而胤礽占了元后嫡子的法統。

    等到自己為人夫為人父以后,即便胤禔那么想先太子一步生出兒子,都一直偏執著只宿在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房中。他做不到改變自己的出身,就只能確保自己的兒子不再吃自己吃過的苦頭。

    他是一心一意想要個嫡長子不假,但前邊四個閨女也是他親生的。尤其大格格是他第一個孩子,當初她生下來時就那么一丁點兒大,他連抱著孩子的手都直發抖。

    胤禔那時候都還沒搬出宮住,抱著孩子站在產房外面,孩子哭他也跟著紅了眼。抬頭見到康熙進門,眼淚才忍不住落了滿臉。

    現在才十一歲的孩子就指婚給了科爾沁,即便離成親還有幾年胤禔也實在沒法高興起來。連著好幾天都黑著臉,太子都老實不去招惹他。

    不想幾天后的沐休日,胤禔卻主動來了乾西五所胤俄的院子。

    “大哥怎么有空到弟弟這里來。”

    “怎么,你這里我來不得?”

    “大哥這是說的什么話,我與大哥現在同在兵部當差,不往來才不正常。只是我院子這擠擠巴巴的,著實有些不像話。”

    “明年就搬家了,有了自己的府邸就什么都好了。”

    胤禔仿佛真就是來看一看弟弟,在前院書房跟胤俄吃了一頓飯,說的盡是兵部一些不要緊的小事。

    直到酒足飯飽時辰不早,再不出宮今天就出不去了的時候才把真正的來意說清楚,明年康熙還要修永定河,到時候兵部除了出人還要負責監察,這個差事他想要給胤俄。

    “修永定河?”永定河連年泛濫,朝廷這幾年一直都在修繕永定河堤,往里面砸的銀子也有大幾百萬兩了。

    “這差事一直都是工部和兵部一起負責,怎么會讓你插手進去。”這事一直都是直郡王親自在管,里頭的油水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我也不知道啊,他說出了宮處處要用銀子,他是當大哥的不能干看著我沒人管,就把這個差事讓給我補貼我。”

    胤禔酒量沒數,胤俄這會兒連說話都有點兒大舌頭。他想先去洗澡禾嘉卻不許,只讓月桂幾個伺候他換了衣裳,老老實實坐在躺椅里等小茶房送醒酒湯過來。

    “我怎么聽著,就這么不對勁呢。”胤禔這話禾嘉是一個字都不信,這些年直郡王跟太子爺分庭抗禮不是只靠‘千歲爺’這三個字。

    甭管是幫底下的門客臣子們升官發財,還是給奴才屬人們足夠的利益,這都是實打實要花銀子的。就更別提直郡王的根基在兵部在軍中,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誰他娘的會聽他的。

    郡王不郡王的,說到底不也就是個頭銜,見不著真金白銀誰會一門心思跟著他走到黑,而不去擁立本就已經是儲君的太子爺呢。

    這個道理不用禾嘉多說胤俄心里也明白,好在胤禔只是把這事跟他說了沒讓他立馬答應下來,“我讓順兒去了七哥那兒,讓他在宮外打聽打聽,這里頭肯定有事!”

    第57章 確定了,不是餡餅(二更) 天上不……

    天上不會掉餡餅, 這里頭當然有事。

    胤禔找上胤俄主動要把明年修永定河的差事分出來時,宮外七貝勒府的氣氛卻是凝重得有些嚇人。納喇氏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全躲在屋外,屋里傳出來砸了茶盞的動靜, 也沒人敢進去收拾。

    圣駕南巡出京好幾個月,留守京城的皇子除了太子胤礽, 能理事處事的就只有胤祺和胤祐。

    胤祺是個實實在在的老實人, 因著從小被太后養大的緣故, 建府出宮之后就被康熙塞去了理藩院,專門處理對蒙古的那一攤子事。

    有時候投不投緣這事說不清,胤祺從小養在寧壽宮里, 漢話一直學得不好,時間長了就難免養成了少言的習慣。

    但就是這么位爺,進了理藩院卻是混得如魚得水,把太后娘家那一支撇開不算,蒙古其他各部進京他跟誰都能相處得不錯。

    連帶其他番邦使臣使節都知道, 來了京城別的地方不一定要去,但五貝勒府的碼頭是一定要拜的。

    圣駕不在京城的時候理藩院的事全靠胤祺管著, 那些蒙古人和外族人在京城去了哪兒干了什么, 胤祺都要比尋常更加上心。

    太子使喚不動胤祺,也不敢讓他耽誤了理藩院的事,這幾個月有什么事大臣們不好交代去做的, 就大多都是胤祐在辦。

    手上過的事情多了, 想要往各處安插釘子也就容易了。

    胤祐辦事向來謹慎, 安插人也主要為自保,安排下去的人即便發現不對被拔了也絕出不了岔子。

    五天前,被安插在八貝勒府的人傳信回來說,阿靈阿去了一趟八貝勒府, 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鬧得不歡而散。

    阿靈阿跟直郡王交好,胤禩又一直被綁在直郡王這艘船上,既要借直郡王的勢又想要扶持自己的班子。他們兩個吵起來,胤祐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便繼續派人沿著這根線往下查了查。

    不查還好,一查才發現鈕祜祿家給胤俄送側福晉那檔子事,最源頭的根居然是在胤禩身上。

    也得虧直郡王和太子之后又鬧了那么一場,才讓禁足在王府里的直郡王被迫按捺住心中的急躁,開始琢磨自己這回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一步錯步步錯地把侍衛處都牽扯了進來。

    這一想不要緊,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想整一整太子出氣是因為之前阿靈阿被訓斥的事影響了情緒,想要阿靈阿把女兒送去胤俄后院,是為了拉攏胤俄。

    那為什么想要拉攏胤俄,拉攏胤俄又為什么非要讓阿靈阿把女兒送過去。這事阿靈阿不知道,胤禔卻終于想起來自己會有這樣的打算,都是胤禩旁敲側擊的。

    想通了這一關竅,胤禔解了禁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阿靈阿找了去。這兩人說了什么未可知,但阿靈阿會去八貝勒府跟胤禩撕破臉,直郡王說了什么也就不難猜了。

    “老八這人,怎么沾上還甩不掉了?”納喇氏說話很少這么難聽,但此刻她聽著胤祐的話還是忍不住刻薄道:“這世上還有沒有他不敢算計的人,這么會琢磨我看他才該去戶部,天天抱著算盤珠子去。”

    “老十多好用啊,身后站著鈕祜祿家。要不是上次的事,等明年胤俄從宮里出來再天天跟他混在一起,用不了多久阿靈阿到底是跟直郡王一條心,還是跟他八貝勒一條心,恐怕都說不好嘍。”

    胤祐氣得狠了,本就不好使的左腿也跟著隱隱抽疼起來,也不知道牽扯著哪根筋連帶后腰和脊骨都不舒服。

    納喇氏見他坐在椅子里扭七扭八又不說話的樣子,便猜著他怎么回事。起身把人拉到羅漢床上趴下,拿了一直放在熏籠旁的藥包敷到他腰間和膝彎處。

    “那直郡王這次為什么要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給胤俄,我看他也不會真的舍棄胤禩,要不然他就得把胤禩叫到郡王府去訓斥,何必讓阿靈阿去貝勒府,轉這一道彎。”

    “法喀和尹德這幾年一直沒表態,鈕祜祿家說是支持直郡王,其實只有阿靈阿一個人罷了。直郡王拼著自己丟臉也要把這件事告訴阿靈阿,這往后胤禩還想要拉攏鈕祜祿家的人,恐怕就難了吧。”

    “是啊,我前陣子還聽說,阿靈阿要把他家大格格嫁到盛京去。你說好好的姑娘就因為這事要離京,阿靈阿和烏雅氏心里能真的高興嗎。”

    納喇氏心里想著事,手底下也沒耽誤。藥包貼在腰間久了熱得難受,胤祐想掙扎著起身卻又被納喇氏給摁了回去,“爺說爺的,別亂動啊。”

    “老大要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給胤俄,這是吃了之前的虧,知道親上加親那一套沒用,想拿真金白銀來籠絡他的心。”

    “真要是把胤俄拉攏到他麾下,胤禩可不就鈕祜祿家和胤俄都沒了。到時候連他自己也要繼續忍氣吞聲留在老大身邊,這一手糙是糙了點兒,大直郡王能想到這兒也真不容易。”

    “況且老大家的大格格過幾年就要嫁去科爾沁了,弟妹的額娘就是科爾沁部的吧,直郡王這是想許一件好處辦兩件事。”

    胤祐如同一條砧板上的魚,掙扎了半天還趴在原地,到最后也懶得掙扎了干脆拉著納喇氏一起躺下。

    “明天你去額娘那兒請安的時候別忘了把這事跟弟妹說清楚,說清楚就行了別出主意,該怎么辦老十心里有數,我們別胡亂插嘴。”

    “你放心,弟妹那個人啊比誰都有主見,我才不討這個嫌呢。”

    次日有朝會,胤俄頂著因為宿醉引起的頭疼,陰著一張臉出了門,禾嘉等他出門了才趕緊讓徐靈把已經燉煮了一天一夜的牛腩米粉給端過來。

    牛腩用秘制的香料把肉和筋都燉爛了,用刀切成厚薄適中的肉片,鋪在御膳房今天一早手工現做的米粉上,再配上一勺用辣椒炒的雪里蕻,吃完了粉再喝湯,那滋味簡直絕了。

    胤俄要上朝,就不好吃味道太大的東西,畢竟下了朝康熙總喜歡突然點名讓兒子們去西暖閣回話。到時候一張嘴全是八角桂皮和牛肉的味道,多少有些不像話。

    “中午我去永壽宮,肯定留在成妃娘娘那里吃飯。你們去御膳房拿了菜回來自己分了就是。要是菜不好吃就吃粉,這東西放不了隔夜,只記著留一碗給那人就行。別又像上次那樣知道我們吃了獨食兒,拿你們撒氣。”

    “主子放心,咱們院子里的人什么時候還會虧了自己的嘴。”烏云一邊給禾嘉梳頭一邊笑著說,“現在整個宮里都知道十阿哥的院子里吃得最好,都有人找關系找到忠德跟前,說是想進咱們院子來伺候。”

    “那是,連吃都吃不舒坦還拿什么說以后,肚皮都哄不住還想哄人的心呢。”

    進了臘月就離過年不遠了,禾嘉穿的衣裳也多是顏色鮮艷的新衣,今天便挑了一件桃紅緞彩繡百蝶纏枝紋的氅衣。

    禾嘉認真在首飾匣子里挑出來一支纏絲點翠嵌紅寶的步搖遞給烏云,簪好之后起身在碧紗櫥外的西洋鏡前轉了兩圈,確定今天的自己也很好看,才出門往永壽宮去。

    禾嘉到永壽宮時納喇氏已經到了,一見禾嘉就把人拉到身邊,“每次見你身上穿的這顏色就怪招人眼紅的,這顏色也就你敢往身上穿。”

    “我還羨慕嫂子呢,我前兩天剛得了兩匹雪灰色的緞子,想拿來做衣裳比了比又實在不像話。等會兒嫂子出宮的時候記得帶上,那顏色襯你。”

    禾嘉若是一朵開得極艷極張揚的牡丹,那納喇氏便是溫婉平和的水仙花。

    比起四福晉的端莊她還要更雅致些,連眉眼間的神色都總是淡淡的,也就只有在成妃與禾嘉這般不用設防的人跟前,才能看見她說笑打趣人的樣子。

    禾嘉住在宮里,比七福晉來永壽宮的時候還要多這事,宮里上下全都知道也見怪不怪。今天是臘月初五,七福晉進宮來給成妃請安,這也是理所當然。

    沒人在意永壽宮里這娘仨聚在一起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胤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還想再瞞著的心思,已經全然被胤俄和胤祐琢磨透了。

    禾嘉是下午才回的乾西五所,回來的時候胤俄已經在西暖閣里睡了個午覺。見到自家福晉回來第一句話便是:“晚上我也要吃牛肉面。”

    “不是面,是米粉。”禾嘉從上輩子就喜歡大米磨成米漿,再做成帶著淡淡米香的寬粉。她甚至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這樣的牛肉粉賣三塊五一碗,是她會從前一夜就心心念念著第二天早上要去吃的早飯。

    “福晉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不許吃獨食兒。”胤俄不在意這些,他拉著禾嘉在熱炕上坐下,“今天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七哥那邊有消息了?”

    “有。”禾嘉拍開胤俄箍在自己腰間的手,仔細把胤祐查到的事情跟他說清楚,還忍不住調侃了他兩句。

    “咱們十阿哥可真是個香餑餑,能惹得直郡王和八貝勒幾乎翻了臉不說,還白得了這么個好差事。”

    直郡王和老八暗自斗法,胤俄不想沾這一身騷。但既然直郡王的話都放出來了,要胤俄舍了這樁好差事不要他也舍不得。

    “修河堤這差事要肯定是要,但得看怎么要。”

    禾嘉跟胤俄兩人盤腿坐在炕上,胤俄隔著矮幾面對面把最主要的調給定下來,明年自己的差事就指著這個了。

    “反正不能從直郡王手上接,接了你就成他的人了。到時候且不說太子和皇上跟前怎么交代,只這個人情咱們就還不起。”

    禾嘉沒把話說得更明白,但胤俄還是聽懂了。自己好不容易從‘與八貝勒交好’里掙脫,再陷入直郡王一黨中的話,再想脫身就更難了。

    況且日子不是這么過的,以前自己沒成親沒出宮,尚還能以年少不懂事當做借口。

    但總不能一輩子不懂事,老這么跟在別人身后撿別人不要的,往后再想自己立起來,底下那些門客奴才恐怕也不信了。

    “大格格放心,直郡王那兒我肯定不能沾,皇阿瑪也不會讓我沾。”

    胤俄指腹窸窣蹭在禾嘉掌心和腕子上,像是一種尋求安撫和平和的本能,只不過這個本能是后天得來的,滿打滿算也還不夠一年。

    胤俄只說自己會想清楚,但到底要想個什么法子,到最后胤俄沒說禾嘉也沒問,兩人稀里糊涂地就朝‘本能’這事上拔腿狂奔,再不能回頭。

    第58章 釀醉蟹 直到兩天后,胤俄在朝會以……

    直到兩天后, 胤俄在朝會以后主動去了一趟乾清宮西暖閣,從康熙手里要來了明年主管修永定河河堤的差事,禾嘉才明白他是徹底從自己這兒學會怎么打直球才有用了。

    他若討要的是兵權, 康熙一定不會準。但胤俄只說他想要找阿瑪討一個能歷練人能掙一份功勞的苦差事,康熙又怎么可能不給他。

    即便知道這差事油水大, 那也是從老子的兜里進了兒子的口袋, 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河堤修好別出岔子, 銀子就當是補貼胤俄分家了,康熙心里想得通。

    胤俄得了差事,氣得直郡王在家砸了他一套極心愛的酒具, 本來這個差事從自己手里給胤俄,這個人情是自己的。現在胤俄之間從老爺子那兒要來,跟自己可就沒關系了。

    還是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知道這事之后,主動去了胤禔書房一趟,“我看王爺很不必為此生氣, 老十這一招不過是明擺著告訴咱們,他不愿意受制于人, 又沒說要跟您翻臉, 是不是。”

    “怎么,跟我這個大哥走得近就這么讓他看不上?”胤禔這幾年拉攏人的手段已經完全不背著人了,既然皇阿瑪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跟太子打擂臺, 那自己多找幾個幫手總也應該。

    “有些事不是看不看得上, 人家生來就不愿意依附人,咱們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吧。”

    伊爾根覺羅氏這些年連著生了四女一子,身體已經很差了,冬天穿得再厚實暖和手心也還是冰涼的。

    胤禔那牛脾氣在她跟前一向是發不出來的, 聽她這么一說便泄了勁兒,抬手把伊爾根覺羅氏的手攏在自己手心里摩挲暖著,“那就這么賠了夫人又折兵,人沒拉攏還把錢袋子讓出去了?”

    “誰說沒好處的,差事是老十自己去跟皇阿瑪要的不假,可兵部負責修永定河的那些人不都還是你的。哪怕明年胤俄自己重新挑人,也總要跟你交接打交道,這一來二去的難道不是交情。”

    伊爾根覺羅氏的話句句在理,胤禔雖覺得這么個水磨工夫實在不耐煩,也找不出能反駁的話來。

    “再說王爺別忘了,咱們府里姑娘還多,往后幾年漸漸大了說不得都要嫁到蒙古去。老十家的到底是蒙古來的,我們以后可不止一件事要求到人家門上去。”

    這話太戳心,胤禔梗著脖子就要反駁,難不成要了自己一個閨女送去蒙古還不夠,還要個個都送過去不成!

    可抬頭看著伊爾根覺羅氏近乎古井無波的眸子,直郡王又徹底泄了氣。哆嗦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己那個好阿瑪啊,可真是半點不心疼兒子啊。

    隔天,康熙在朝會上當著眾人的面,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給了胤俄,皇子們臉上的神情各異,只有四爺明晃晃地黑了臉。

    以前他只當胤俄胸無大志是個扶不上墻的,南巡路上戶部和兵部多有交集,四爺才發現胤俄這小子就是會咬人的老七。

    老七跟他磨銀子的時候雖然不擇手段,但他好歹還知道低調些。

    胤俄不知道跟哪里學來的不要臉,四爺前腳說不給銀子他后腳就敢嚷嚷得整個行宮都知道,再不然就往他門口一蹲,垂頭喪氣不拿條子不肯走,氣得四爺渾身直哆嗦。

    南行一路四爺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沒工夫跟他較勁,多少次本不該給的條子銀子都稀里糊涂給了胤俄。要不是看在最后他使銀子的地方,差事都交代得上,回了京四爺非要跟他算總賬不可。

    原以為胤俄把兵部的差事交出去,這事也就了了。現在一聽明年修永定河歸了胤俄管,四爺兩個眼皮就跳個沒完,臉都跳綠了。

    下朝以后,胤禔干巴巴沖胤俄點了點頭就走了,半句不樂意不高興的話都沒說,胤禩倒是還想湊上來探一探胤俄的態度。

    畢竟眼下胤俄得了差事自己之前那些盤算也都落了空,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既沒真的吃虧就不算把路給走死了。

    但胤俄明顯不愿搭理他,要單說永壽宮那事,胤俄其實給了胤禩退路。兩人打了一架是不假,但他也確實跟胤禩明說了,只要他愿意挨了那頓打,出了那張門大家還能做兄弟。

    畢竟良妃和胤禩這些年的處境是擺在那里的,胤俄也曾想過要是換做是自己該怎么辦。自己肯定也會為了額娘不擇手段,臉面和兄弟算什么呢,不當吃不當喝的。

    可攛掇直郡王和阿靈阿,往自己后院塞人這事胤俄忍不了。

    他胤禩可以為了他自己好踩兄弟一腳,但不能什么都不為就盼著自己落魄,他來撿個好人當。這他娘的就是打根上就有問題,實打實的混蛋玩意兒。

    胤俄見胤禩過來搭話,臉上雖還有笑模樣,卻怎么都不接他的茬兒。胤禩說府里殺了羊請他去喝酒,胤俄就扭過頭沖四爺挑眉,說兵部有事要去四爺府上蹭飯。

    一旁的胤禟滿頭滿臉的尷尬又不敢說話,董鄂春花已經在私底下跟他交代過好些回:‘不許摻和十弟和八貝勒之間的事,不準和這個稀泥,敢當這個老好人回頭十弟保準連你也要遠了。’

    胤禟也不傻,只能站在一旁當木樁子,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什么都聽不見看不見。最后還是佟國維從后頭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隨便找了個借口把人帶走了。

    胤禩這人有他的好處,至少眼下很多支持直郡王的大臣們有事還愿意先跟胤禩商量。

    一則直郡王性子太急,有些事跟直接跟他說了,管你什么輩分身份急了眼照罵不誤。二則什么為難的事情到了胤禩那里總能想著法子,好不好的也是條道啊。

    胤禩借著佟國維遞的臺階走遠了,剩下四爺一臉警惕看著胤俄:“老十你讓我安心過個年,什么事天大的事你過完年再跟我說!”說罷,便快步走遠了。

    每年過年前,蒙古各部都要往京城送貢品。之前禾嘉還在盛京的時候阿霸垓部的貢品都是由禾嘉準備,現在禾嘉不在往京城來送東西是扎克丹。

    六月底才從京城回蒙古的人,在阿霸垓部里待了兩個月就去了盛京找吉雅,從吉雅手里要來了押送貢品進京的差事,又趕在過年前屁顛屁顛來了京城。

    以往阿霸垓部送到京城的貢品,一直都屬于不多不少不起眼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今年吉雅和烏爾錦噶喇普商量過,禾嘉第一年在京城過年,娘家人總該給她露露臉才行。就算貢品一點兒也落不到禾嘉手里,那也是阿霸垓部的一個態度,別讓京城的那些滿洲貴女把禾嘉看輕了去。

    阿霸垓部今年送來的牛羊皮草和山珍多得太顯眼,胤祺又提前知道扎克丹是胤俄的小舅子,理藩院領著蒙古使節進宮的時候,自然就把扎克丹排在了前面。

    阿霸垓部送來的貢品除了多,額外還有兩只白駱駝三匹白馬作為祥瑞進貢。康熙心情一好不光回贈了比往年更多的綢緞金銀,還專門讓梁九功帶著扎克丹往乾西五所來了一趟。

    “吉雅側福晉跟我說了,這些東西就算不送到京城來,也會被福晉送回她娘家去。既然都是送,還是送到京城來更劃算些。”

    “那日松那人心思深又不大聰明,我怕她沒分寸亂來,你不留在大帳也好。今年阿瑪既然把這個差事給了你,你可得守住。往后從盛京到京城這條路你走順了,我也能省不少事。”

    那日松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按道理來說她在阿霸垓部的地位已經十分穩固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想要插手禾嘉這邊的事。

    禾嘉在的時候還好,她知道怕。禾嘉來了京城以后,她便幾次三番借故想要把吉雅弄回阿霸垓部去,郡王府里換上她的心腹來坐鎮。

    她以為這件事又會像當年一樣,只不過當年是烏爾錦噶喇普想借口支走禾嘉,得以把自己從科爾沁接到阿霸垓部來。現在禾嘉遠在京城,只要烏爾錦噶喇普愿意,替換掉一個奴才秧子出身的吉雅,又算得了什么。

    “大姐放心,阿瑪當場就駁回了福晉的提議,聽大帳里的人說阿瑪還發了好大的火,把福晉狠狠訓斥了一通,想來福晉那邊能消停一陣。”

    禾嘉當然知道那日松在意的是什么,誰讓她這個繼福晉當年還沒明媒正娶就被送來了阿霸垓部,還被烏爾錦噶喇普帶到自己跟前,以‘姨母’的名義得了自己點頭,才得以留下。

    這對于一向心高氣傲又一直在娘家管家被夸贊能干的那日松,簡直是說不出口的恥辱。

    就更別提敖登留下來的那么多牛羊馬匹,如今還攥在自己這個已經嫁到京城的大格格手里,阿霸垓部里還有獨屬于禾嘉的草場,這簡直就是時時刻刻在扎她的心。

    那日松這次會這么鬧,不是覺得自己遠嫁京城管不了她,而是知道自己現在在宮里干什么都不方便。她要是真把吉雅給換了就算告狀都告不了熱乎的。

    要是等到明年自己出宮了她再干這種惡心人的事,成不成的禾嘉都有的是法子讓她不好過,真到了那個時候她就不敢了。

    “福晉那邊你們別跟她起正面沖突,阿瑪分得清輕重不會由著她亂來。”

    “我知道,等明年大姐和姐夫出了宮,就能騰出手來把盛京的事撿起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

    扎克丹一想到乾西五所的路上,胤俄說讓自己過完年多在京城住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等到他姐從宮里搬出去,就忍不住沖禾嘉笑得傻兮兮的。

    之前胤祐說今年年底前肯定能把胤俄和胤禟的阿哥府弄好,前些天就已經全完工了。胤俄抽空去看了兩趟,只等過完年開了春,把該移栽過去的草木弄好,便能搬家了。

    扎克丹說起搬家,禾嘉恍惚了一瞬。剛進宮時她心里嫌過乾西五所太小,說是前后三進的院子,其實自己能自在活動的也就中間這一進。

    前院是胤俄的書房,后院又有王氏和郭絡羅氏住著,禾嘉不喜歡別人擅闖自己的領地,自然也要給旁人留些空間。胤俄那么黏著自己,也得時不常在書房里待上大半天不出來呢。

    后來住著住著也習慣了,中間又跟著圣駕在宮外待了幾個月,再回來天氣也冷了。院子小些緊湊些屋里屋外都顯得更有人氣兒,禾嘉就沒再覺得擠巴了。

    現在聽扎克丹這么一說,禾嘉才想起來自己好些嫁妝里的東西,自從送進宮來就一直放在庫房里吃灰,可不就是因為地方不夠擺放不開嘛。

    蒙古各部的使節,中午都被康熙賜了御膳,扎克丹被胤俄留在乾西五所便不用過去。胤俄對扎克丹這個一心一意向著自家福晉的小舅子很上心,中午連兵部的事都推了,專門留下來陪他們姐弟二人吃飯。

    “聽說你跟扎克丹說阿哥府都修繕得差不多了,怎么我每次一問你你就說還差點兒,趁著咱們倆都在這兒,爺正好說清楚你到底是哄我還是哄他呢。”

    “自然是哄他的,依著往年的老例,使節過完年就得準備回蒙古,我不這么說到時候他先跑了怎么辦。宮里的規矩太大了,還是等咱們搬出去了,到時候咱再在府里聚一聚才好。”

    阿哥府的事禾嘉除了口頭指揮府里各處她想什么布置,其余的胤俄不打算讓她插手。

    收拾宅子是一件極耗費心力和精神的事情,哪怕自己是皇阿哥,哪怕內務府和工部有那么多人干活,也不例外。所以每次禾嘉想起來問,胤俄都說還有些收尾沒干完,過幾天就好了。

    扎克丹在禾嘉沒成親的時候,總覺得要是大姐成親以后過得不舒心,自己就沖進阿哥府把十阿哥湊一頓,讓他知道阿霸垓部的格格欺負不得就行。

    如今等到在見到姐姐,他才知道部落里的漢學老師教的瞻前顧后是什么意思。進宮之前他心里都忐忑著,生怕十阿哥對姐姐不好,要是十阿哥真是個混賬東西自己該怎么辦。

    真的翻臉不行,自己沒能力把姐姐帶出宮帶回草原,翻了臉自己受不受罰無所謂,罰過了自己出宮回盛京拍拍屁股走了,姐姐在宮里更加不好過。

    太諂媚求著十阿哥對姐姐好些也不行,要是連娘家人的腰桿子都硬氣不起來,可不就更要讓十阿哥看輕了去?

    扎克丹心里翻來覆去想了一籮筐,等真正看見胤俄被禾嘉挑著眉問到底哄誰,就一副諂媚不值錢的樣兒,才恍然自己真是關心則亂。

    姐姐可是大格格,十阿哥這么個愣頭青怎么可能壓制得住姐姐?

    自覺看透了本質的扎克丹心情頓時大好,進宮以后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放下來大半,端起酒碗跟胤俄碰了一下,便樂呵呵安心吃起飯來。

    小孩子的情緒變換本來就沒譜,見扎克丹這般禾嘉也不多問,讓月娥把前兩天剛從蘇州運過來的螃蟹給他拆了,一起端上來的還有吃不完,被禾嘉拿花雕釀的熟醉蟹。

    “以前不老說沒吃過南邊的蟹,這回可算被你趕上了。”

    陽澄湖的螃蟹熟得晚,能吃的時間也長。宮里絕大多數都是北方人不怎么吃蟹。每年到了季節往京城送個一兩輪,讓康熙嘗個鮮也就罷了。

    禾嘉卻是真的喜歡,圣駕停在蘇州的時候正好趕上吃陽澄湖的大閘蟹,上一世禾嘉不知道吃了多少‘陽澄湖邊邊上’出的大閘蟹,錢沒少花吃的卻總要差那么一點點兒。

    現在成了皇子福晉,終于能在安安心心吃正宗的陽澄蟹,禾嘉不光自己吃了個過癮,還派人去找了當地養蟹的大戶,留巴雅爾在蘇州多停了些日子,跟人把價格談好,一直到過年前都陸續有螃蟹運到京城。

    這才剛開始,禾嘉沒想過拿這個賺錢。送來京城的蟹大半都被送進宮里來,自己吃不了就各處都送一些,新鮮的吃不完就做蟹粉做醉釀蟹。

    新鮮的螃蟹宮里的娘娘們喜歡的確實不多,但蟹粉和醉釀蟹倒是許多人喜歡。成妃就很喜歡拿蟹粉拌面吃,前陣子還從禾嘉這里要了一筐子螃蟹走,說是要研究什么新的菜色。

    康熙那里禾嘉也送了,不過那位爺嫌螃蟹難拆麻煩,肉又只有那么一丁點兒,他看著伺候御膳的太監拆蟹都覺得著急,便一直都不怎么喜歡。

    直到御膳房專門負責康熙膳食的大師傅,托一直給禾嘉開小灶的廚子問自己酒釀蟹的方子,禾嘉才知道康熙是不喜歡螃蟹,但酒釀蟹除外。

    滿黃頂殼的蟹被上好的花雕浸透以后,味道雖不如新鮮的那么鮮甜,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吃完了蟹唇齒間還有淡淡的酒香。

    人家把這玩意兒當下酒菜,有時候晚上一個人在乾清宮自飲自酌,連拆蟹的奴才都不用,就享受自己動手那個滋味兒。

    還是那句老話,宮里干什么做什么吃什么都是上行下效。康熙喜歡酒釀蟹,各宮的娘娘們就也突然中意上了這道菜。

    年前最后一輪從蘇州送來的蟹,還沒到京城就已經全被預定出去。宮里除了胤俄這個見著螃蟹就繞道走的,幾乎人人都吃過了。

    “你不吃螃蟹就嘗嘗這個,前兩天孟恩才托人從宮外送來的,今年新做的臘排骨,是富察夫人從泰安給我寄來的。”

    “哪個富察氏,巴海家的?”

    “對啊,聽說前些年馬佳參領是在南邊駐防,這個菜也是南邊的特色。在泰安的時候富察夫人挺對我的胃口,她那會兒就說等天氣冷了給我寄吃的。”

    胤俄聞言點點頭沒再多問,巴海在任上許多年了。這次在泰安的時候正好分派給自己當副手,他這是起了想回京城的心思。

    但這些事說起來都很正常,只要富察氏能拿捏得住分寸,禾嘉愿意跟她有來有往也算不得什么要緊的事。至于巴海能不能回京,那就得再往后看看。

    禾嘉也不管這些,不管是馬佳巴海想要巴結胤俄,還是富察氏想要巴結自己,只要不過分自己這個十福晉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兩人當時是話趕話說到那一茬了,富察氏說要冬天給自己弄臘味,禾嘉自然要答應下來,也沒當真。

    沒想到前些日子富察氏真就派人送了好些臘排骨臘魚和曬干的豆角茄子土豆黃瓜,滿滿裝了兩大車送到禾嘉陪嫁的宅子那邊。

    孟恩從在盛京給王府當主事到如今替禾嘉守宅子,從來沒見過這么實誠的人,說是送一些土儀就真的全是土特產,多一點兒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不過東西都是好東西,孟恩分出一部分來留下,其余的全托阿哥府的長史送進宮里來。

    臘排骨切成大小適中的小段,用蔥姜蒜和豆瓣醬炒香再加水去煮,煮開了往里面加上豆腐榛蘑當鍋底,香味別說整個院子,就連隔壁董鄂春花都被饞得不行。

    扎克丹不知道巴海富察氏這本子經,他也不在意這些,他只親眼看著自家姐姐能跟十阿哥家里家外的事都能有商有量就更安心了。

    吃過中午飯,扎克丹不能再久留。送走小舅子胤俄轉身回了暖閣,黏糊糊地貼上正坐在梳妝臺前卸簪環準備睡午覺的禾嘉。

    “大格格想吃螃蟹便吃,下回別背著我,我不吃看著你吃也無妨。”

    “今天扎克丹來了是個例外,你既見不得螃蟹那個樣子,我又何必非要在你跟前吃,一道菜罷了不至于讓爺跟自己較勁兒。”

    每個人都有不喜歡吃的東西不喜歡的味道,就像禾嘉從小不喜歡香菜的味道一樣,胤俄就連吃鍋子都要等到最后,確定禾嘉不吃了再把香菜下到鍋里去。

    胤俄就不喜歡螃蟹,別說吃他連看著都渾身起雞皮疙瘩。禾嘉在蘇州第一次吃螃蟹的時候,見他一臉不自在的樣子沒在意,還故意把開了殼滿黃的蟹肉放到他碗里。

    誰知那一頓飯胤俄都沒怎么動筷子,晚上睡到半夜餓醒了又喚人做了夜宵來,才勉強填飽肚子。自那以后,禾嘉吃螃蟹就都背著他了。

    “我就知道大格格心疼我,對我最好。”

    “那可不,我要天天在你跟前拆螃蟹,你不得絕食餓死了啊。”

    禾嘉松了發髻,胤俄順手拿過她手里的梳子,站在她身后仔細給她梳頭。

    十阿哥在紅袖添香這件事上天分著實有限,成親這么久了還是沒學會怎么畫眉毛,只好搶了烏云梳頭的差事。

    每次禾嘉拆了發髻他都要搶梳子,如今禾嘉身邊的丫鬟都知道這事不能跟主子爺爭,畢竟有幾次沒趕上這人都頂不高興,恨不得禾嘉把發髻重新盤起來再散開,讓他重新梳一遍才好。

    剛停了不到一個時辰的雪,過了午后又洋洋灑灑下起來。卻不妨礙暖閣里兩人頭抵著頭睡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月娥在外邊廊下輕輕敲打窗欞,才迷迷瞪瞪醒來。

    “月娥,有什么事嗎。”

    “福晉,外邊來了乾清宮的太監,說是讓爺趕緊過去。”

    一聽是乾清宮來人,胤俄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收回去了。趕緊從暖和得把骨頭都烘酥了的炕上下來,一邊穿衣裳一邊讓月娥進來回話。

    “怎么這個時辰來人,說沒說是什么事。”

    “敏妃娘娘百日還沒過,誠郡王就在府里剃了頭,萬歲爺為此發了好大火。”

    第59章 別讀書了 胤俄和禾嘉聽了這話都愣……

    胤俄和禾嘉聽了這話都愣了一下, 胤俄是沒想到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事,禾嘉是后知后覺想起來確實是有這么一檔子事,為了這事胤祉連郡王的爵位都丟了。

    “這個時辰過去, 晚上什么時候回來就不好說了,晚膳不用等我你先吃著。”

    “我知道怎么安排, 倒是你到了乾清宮小心些, 少說話別摻和, 記住沒。”

    康熙教訓兒子老喜歡連坐,一個人犯了錯總要把能叫上的兒子都叫上,一個不落挨個罵。等罵完了氣過了再送些賞賜過來, 這事才算是在他老人家那兒揭過去。

    “你放心吧,你爺們別的本事沒有,去乾清宮挨罵,我和九哥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胤俄穿戴整齊,臨出門前禾嘉拉住他的手, 把他披在最外面的斗篷換成前幾天新做好紫貂的大氅,這個時辰過去回來肯定要天黑了, 萬一康熙興致上來再罰一跪, 今晚回不回得來就不好說了。

    送走胤俄不到一刻鐘,董鄂春花就從隔壁過來了,因著事發突然她來得也匆忙, 連斗篷大氅都沒穿, 進屋時雪花已經染白了肩膀和發髻, 進了屋站在門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從成妃娘娘那里討來的方子,紅糖玫瑰姜茶,你嘗嘗味道好不好。”

    禾嘉拉著董鄂春花站在門口,讓她的丫鬟把她身上的雪拍干凈, 才把人拉到熏籠旁坐下。暖閣里太熱,一冷一熱受了刺激更容易起病,得先在外間把身子慢慢烤暖和點兒才行。

    “禾嘉你別急,我就是一時慌了神才往你這兒來的。”董鄂春花其實走到半道上腦子就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但出都出來了又不想再回去,就干脆冒著風雪過來。

    “你放心我不急。”禾嘉搓著春花涼絲絲的手指,“這事咱們著急也沒用,就看誠郡王是不是真的剃頭了,要是真的便只能看皇阿瑪開不開恩了。”

    喝下大半杯紅糖姜茶,董鄂春花臉上才慢慢有了血色。禾嘉牽著她入了冬暖閣里坐下,“方才是誰去你那邊報的信,說沒說到底因為什么啊,這時候誠郡王怎么還剃頭了呢。”

    “來找胤禟的是乾清宮的太監,他們前腳走后腳就有榮妃娘娘宮里的人過來跟我報了信,具體為什么那宮女說得含糊,就說誠郡王是一時不察闖的禍并不是存心。”

    榮妃派人過來是想讓胤禟去了乾清宮,千萬得給胤祉求求情。畢竟春花跟三福晉董鄂氏是同出一族的堂姐妹,胤祉跟胤禟除了是兄弟也算是連襟。沒想到來慢了一步沒趕上,那大宮女沒多留又急匆匆地走了。

    “春花,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啊,頭發長在誠郡王腦袋上,得多不察才能叫人給他剃了頭呢。”

    禾嘉本以為這里面真有什么內情,但聽董鄂春花這么一說,她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康熙能因為這事把胤祉的郡王爵位擼了,只可能是這事無可辯駁。要不然榮妃派人過來,一定會想方設法幫胤祉把這事說得好聽一些。

    要說孝道,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把這個字掛在嘴邊,康熙南巡還要沿途見那么多耄耋老者,賞賜金銀和御膳。但其實這天下要說什么地方最不講究孝道,也就是這皇宮里了。

    不光是敏妃,后宮里這么多妃嬪,哪年都有因各種原因去世的。低位的貴人常在答應們就更不說了,病中被挪出紫禁城就再沒回來的都不知道多少。

    如此一來,敏妃去世除了她親生的胤祥和十三、十五公主需要服喪戴孝,其余皇子公主們也就只需要在治喪百日以內別飲酒作樂鬧得太過分,就差不多了。

    尤其這會子眼看著就要過年,總不能為了這么一件事連年都不過了。敏妃的靈柩在永和宮停靈之后,多一天都沒留就送去殯宮,只等著明年欽天監給個好日子,送去妃陵入葬。

    在宮里永遠是活人比死人更要緊,真要是事事都按規矩來辦,這滿宮的人都不用過日子了,光圍著這點喪事連軸轉得了。

    但也正因如此,就剩下這么個擺在明面上別剃頭的規矩,以示悲痛得沒空整理儀容的樣子情你胤祉都不肯做,這就有點太過分了。

    “我知道你是拿我當交心的人兒,才跟我說這話。”董鄂春花怎么會不明白禾嘉的話說得在理,“誠郡王這不是不察,這是壓根沒把敏妃娘娘和胤祥放在眼里,才會心里記不住。”

    胤祉身為榮妃之子,從小也是文武雙全這么養大的。只不過這幾年太子和直郡王相爭太過厲害,襯得他不那么顯眼罷了。

    但其實真論起來,這幾年不管是隨駕親征還是南巡東巡,亦或者是代天子祭祀和封爵,又有哪次落下過他。

    旁人或許不知,但三福晉是春花的堂姐,她還沒出嫁時就知道胤祉這人頗有些眼高于頂的傲氣。

    他這次闖出這么大的禍必然不是故意,但偏偏比故意更誅心,人家就是忘了宮里還死了個敏妃,忘了自己的十三弟沒了額娘。

    就想著要過年了得收拾得利索些,頭剃也就剃了。等回頭再想起來這事的時候,再想后悔也沒法子,這事就是禿子頭頂上的虱子,藏不住。

    “所以啊,你也別著急了。這事不是你和我能管得了幫得上的,咱們就踏踏實實等著吧,這種事乾清宮那邊今晚就能有結果,皇阿瑪不會拖。”

    暖閣里的地龍燒得旺,等春花緩過勁兒來,禾嘉又讓人從茶房拿了兩碗還冰著的酸奶,酸奶上面撒了沙果干葡萄干,一人一碗邊吃邊等結果。

    胤俄和胤禟到乾清宮的時候,等在殿外廊下的是張善寶。一向臉上笑呵呵的人這會兒連一絲笑模樣都沒有,見著胤俄和胤禟就趕緊迎了上來,“兩位阿哥爺小心些,十二阿哥已經在里頭了。”

    胤祹從小被送去蘇麻喇姑跟前養大,蘇麻喇姑信佛胤祹也跟著信,從小就是個萬事不沾身萬事都不計較不鉆牛角尖的性子。

    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康熙跟前也不大得寵的樣子,但兄弟們都知道老爺子因為蘇麻喇姑的原因挺稀罕這個兒子,胤祹有時候說什么話比旁人要管用。

    胤俄胤禟一聽十二先進去了張善寶還一副臊眉耷眼的樣子,就知道西暖閣里情況不妙。

    果然兩人夾著尾巴進去,就看見除了地上跪著胤祉和胤祥,一旁站著的太子和胤祹的臉色也很難看。兩人進來時康熙正罵在興頭上,見著他倆進來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便讓他們到一旁罰站了。

    胤祉剃頭之后瞞不住,是被御史一狀告到康熙跟前來的。知道這事以后康熙本想把兒子召進宮來問個清楚,沒想到正好在乾清宮外撞見得著消息的胤祥。

    敏妃生前一直都是庶妃,伺候康熙這么多年雖得寵但一直在包衣旗未曾抬出,是典型的有寵無恩。

    死后又趕上年前,別說宮里其他人,就連胤祥和兩個公主哭靈七天以后都收斂了大半哀容,實在難過也只敢背著人哭一哭。畢竟宮里還有皇上和太后,天天啼哭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是好事。

    胤祥為此心里憋著火,在得知胤祉剃頭之后就怎么都忍不住,兩人在乾清宮狹路相逢碰上,還沒等胤祉說幾句軟話,胤祥就小豹子一樣撲了上來,跟他扭打在一起。

    胤祉騎射功夫皆不錯,此刻卻不敢還手也不能還手,只能盡力躲避。但十三犯了軸勁兒幾個侍衛都拉扯不開,還是康熙自己從西暖閣出來,才把一大一小兩個兒子撕扯開。

    氣急了的康熙先是罵胤祉,而后連著胤祥也一起罵,“你有什么委屈不能等,人都到了乾清宮非要來這么一出,你有道理也成了沒道理。你打了他你落著什么好,朕還在這兒難道不能給你做主。”

    罵完了不過癮,又把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數落了一頓,“你是儲君也是兄長,弟弟們平日里你不教導規訓,難道還有旁人能插手不成,老三如今這個樣子,你也有錯!”

    最后目光再移到站在最后裝蘑菇的胤俄身上,更是深吸一口氣破口大罵,兄弟動手就是胤俄這個混蛋小子起的頭。

    “老十你別躲,你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教過胤祥什么,什么叫先打服了再說。如今可好,外人服不服不好說,倒先把這一套用到自家兄弟身上來了,簡直混賬至極!”

    胤俄莫名其妙被親爹罵了一臉還不敢還嘴,只能站出來跪到胤祥身邊裝乖請罪。胤禟見這架勢越發把肩膀縮了縮,就怕下一個就要輪到自己。

    好在兒子這么多,康熙一個一個罵過來也罵累了,撒完了氣該處置的還得處置。

    看著跪在底下臉色煞白的胤祉,康熙清楚該讓自己這個兒子吃吃虧了,要不然以后他還得闖更大的禍,“誠郡王胤祉,自今日起革爵貶為貝勒,罰俸兩年。”

    “胤祥過完年別去上書房讀書了,入兵部跟著老十去修河堤去。不是年少氣盛打服了再說嗎,你們倆就都給朕修河堤去,永定河的差事要是有半點差錯,朕扒了你們的皮。”

    看上去胤祉和胤祥一人打了一棒,誰都知道清楚皇上是護了一把十三阿哥。過完年胤祥就十四了,不在上書房讀書就不讀,能入兵部還得了修永定河的差事,擱旁人真是眼紅都眼紅不來的好差事。

    眾人從乾清宮出來,太子本想還跟弟弟們說點什么,但又覺得這會子說什么都多余,最后胡亂擺擺手便徑直回了毓慶宮,

    被擼了郡王爵位的胤祉嘴角還青紫著,想扯出個笑臉來破了皮的傷口又扯著疼。

    只悶著頭扔下一句:“十三,這事是我的不是,你打也打了我的郡王也賠了,只要你心里沒疙瘩,往后咱們兄弟還能處。”

    說完便跟著等在乾清宮外的太監往榮妃宮里去了,這個時辰宮門早關了,胤祉只能到榮妃宮里去住一晚。

    胤禟倒是想安慰,可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能說什么。宮里這么多皇子,他算得上方方面面都沒吃過苦的那一個。

    同為兄長被送出去撫養的阿哥,他跟胤祺的感情比四爺跟十四要好不少,現在永和宮里十四見著四爺就尥蹶子,專門對著四爺干不說,德妃還總要拉偏架。

    宜妃的娘家有一直頗為得康熙的重用,盛京內務府總管便是宜妃的父親胤禟的外公,宜妃雖也是包衣出身,但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全族抬旗鑲黃旗,由此便可見宜妃在康熙這兒是實打實的偏寵。

    說白了就是他沒經歷過生離死別,沒嘗過人間疾苦,就無法感同身受。

    當年溫僖貴妃薨逝他會默默陪在胤俄身邊,闖禍搗亂受罰挨打他踏實陪著。可他跟十三沒這樣的交情,所以略站了站跟胤俄打了個招呼,就也走了。

    最后剩下一個胤祹倒是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可他是個信佛的,胤俄怕他一個沒說好再把十三勸得想岔了心,干脆拍拍肩膀把他也弄走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剛剛還站得滿滿登登的皇子就剩了胤俄和胤祥兩個,十三看著外面還在飄落的雪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覺得口中一陣陣泛著苦意。

    胤俄也并不打算勸他什么,更加沒想過把自己這些年好不容易撫平的心傷翻出來給胤祥看,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這事得胤祥自己慢慢扛,靠自己從那潮濕不見底的深淵里爬起來。

    他把人帶回了乾西五所,讓人去胤祥那兒拿了干凈衣裳來給他換上,又讓禾嘉用院子里的小茶房弄了些飯菜過來。

    從下午接到胤祉剃頭的消息到天黑才從乾清宮出來,胤祥換了干凈衣裳手里捧著禾嘉給的湯婆子,坐在碧紗櫥外的暖閣里,看著烏云幾人進進出出,沒多會兒就準備出一桌子菜來,才覺得自己又回了人間。

    從小茶房弄起來到現在,徐靈烏云寶音隔三差五就要往茶房里添置東西,冬天各色菜品又存放得住,茶房現在說是個小廚房也不為過。

    見胤俄把胤祥帶回來,禾嘉專門囑咐了徐靈多準備素菜,這會兒擺在正中間的銅鍋便是純菌菇做底的素鍋子。再配上用油炸過的豆腐和面筋,即便沒肉也鮮香得很。

    徐靈拿富察氏送來的干貨做了個豆角茄子煲,雖然沒放肉放葷油,燉煮好之后多淋了香油在上面也挺香。再配上幾道小菜奶茶和素三鮮做餡的餃子,還有今天新送進宮的洞子貨煮火鍋,也不算單調了。

    “多謝十哥和嫂子,嫂子費心了。”看著桌上的菜色,在乾清宮都沒哭的胤祥此刻卻紅了眼。

    “知道費心就多吃些,填飽了肚子就什么事都不算事了。”胤俄擺擺手不讓胤祥瞎客氣,“回去好好過個年,別讓旁人看了笑話。”

    “等過完年你去了兵部,我帶你去戶部多轉轉,你跟四哥不是親近嘛,往后好些事可得你去纏磨他。”

    第60章 搞出人命 臨過年不到一個月出了誠……

    臨過年不到一個月出了誠郡王, 不對是三貝勒這檔子事,宮里上下都顯得格外小心。

    一直到到臘月二十六這日,康熙把今年的福字賞下來又封了筆, 眾人才徹底放下懸在心頭的那一把刀,開始高高興興準備過年。

    禾嘉畢竟是第一次在宮里過年, 烏云和寶音雖能干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可兩人自覺是禾嘉身邊最親近的丫鬟, 即便有什么半懂不懂的地方, 又忍不住想要逞強。

    月娥倒是懂規矩,但她一直比不過烏云和寶音跟禾嘉的親近。有些事她知道卻不好當下就跟烏云她們明說,有時心里猶豫一陣錯過了, 事后即便來得及補救也總歸耽誤了時間。

    禾嘉耐著性子觀察了三天,三天后就干脆把她們幾個一起交到碧荷手下,過年前不管大小事情全都統歸碧荷管著,她們幾人等過了年十五想明白為什么被擼了管事的權,再往自己跟前來回話。

    烏云和寶音白著臉應下來不敢多問半句, 當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就抱頭哭了一通。

    她們知道自己進宮以后就跟在盛京和阿霸垓部越來越不一樣了,以前混不在意不過心的事, 如今也學會放在心尖上多打幾個滾, 多琢磨幾道。

    有時候看著月娥和翠屏翠微,明明心里知道自己跟主子的關系和她們不一樣,但看著她們一個個在宮里如魚得水又能干什么都懂, 兩人還是忍不住想要較勁兒。

    徐靈因為當年在郡王府當過侍妾的緣故, 進宮以后一直十分低調。平時大多數時候就替禾嘉守著茶房, 連進屋伺候的時候都少。

    她到底在后宅見得多些,又是旁觀者不像烏云和寶音早陷進去了都不知道。

    她勸過她們兩個別鉆牛角尖,每個人有每個人不一樣的用處,兩人生來就不是這個皇宮里的人, 用不著跟月娥她們比誰更懂規矩誰更懂得宮里的生存之道,比也比不過。

    可惜這話說了她們也不聽,她也就不說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不聽勸沒關系等吃了虧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在月娥也不是那種頂聰明的人,烏云寶音想要跟她比誰更能干周全,她也卯著勁兒想要當禾嘉跟前貼心第一人,兩邊都使偏了力氣,才被禾嘉一起打包送到碧荷那里去上補習班。

    胤俄為此還問過禾嘉,等過完年想怎么調教她們,若是不合用要不要他再去內務府挑些能干人回來。又或者讓這會兒已經在宮外阿哥府打前站做準備的張喜玉和他的奶嬤嬤,重新調教一批丫鬟等她自己出了宮去挑。

    胤俄兩句話把唬得禾嘉連連搖頭,“你別插手,我讓碧荷來是想要她給她們醒醒神,好讓她們腦子和心都降降溫別想得太多反而壞事。你出手是真要把人給收拾了,還沒真做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至于啊。”

    禾嘉骨子里到底心軟些,胤俄在自己跟前再怎么戀愛腦,也還是本地土生土長的皇阿哥。

    身邊的奴才好勝爭寵還辦不好差事,那就得換。難道還要主子一點一點教著才知道怎么當奴才?沒這樣的道理。

    禾嘉明著不讓自己管,胤俄也只能依了她。

    不過過年前這幾天胤俄對烏云她們幾人的態度明顯有些冷,嚇得連以前總揚著頭說自己萬事只聽主子的寶音,也老實得鵪鶉似的,在胤俄跟前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第二天就是除夕,禾嘉明著跟胤俄說不許他再板著臉嚇唬人,院子里的氣氛才恢復正常。

    年三十這天,禾嘉跟胤俄都起了個大早。禾嘉點了碧荷跟烏云跟著自己出門,留下寶音和月娥看家。

    “等會兒到了永壽宮,有什么事只管看成妃娘娘和七嫂怎么做,你跟著學就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就趕緊讓忠德到前面來找我。”

    “你放心吧,宮里怎么過年的七嫂和九嫂都跟我說過,就是隨大流磕頭叩拜。咱們倆連個爵位都沒有,要干什么也輪不著咱們,出不了什么事。”

    胤俄牽著禾嘉的手沿著抄手游廊往外走,聽她這么說突然停下腳步,“福晉放心,過不了多久我就得替福晉把爵位掙回來,也好讓福晉的朝服換個顏色。”

    胤俄是光頭阿哥,禾嘉的朝服是石青色的,等到了親王郡王那一等級的福晉,朝服就該是香色的了。以前胤俄不在意這些,如今卻覺得自家福晉還是穿香色更好看。

    胤俄口氣不小跟在身后的奴才都覺得這話就是主子說出來哄福晉高興,畢竟皇子封到王爵的只有直郡王,以前還有個誠郡王如今也沒了。只有禾嘉笑著點點頭,“好啊,那我可等著爺給我換新衣裳。”

    禾嘉的眼眸里全是笑意沒有半點戲謔,這讓胤俄心里熨帖又高興。只有她相信自己的話不是說來玩玩兒,也只有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相信自己。

    被捋順了毛的十阿哥高高興興去了前邊,禾嘉則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進了永壽宮。

    禾嘉住在宮里,即便起得要晚一點兒也比董鄂氏要來得早一些,禾嘉坐下喝了半盞茶納喇氏才來。等到三人坐定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一直等在偏殿的幾個庶妃常在,才結伴而來。

    成妃是宮里出了名的實在人,她成了永壽宮主位以后,康熙就陸陸續續把后宮幾個漢人出身的庶妃和常在都挪到了永壽宮的后殿里住著。

    畢竟佟佳貴妃和四妃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相處,康熙剛得手或是正得寵的小妃嬪,又怎么好眼看著她們受苦受罪。

    禾嘉往日到永壽宮來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些住在側殿的妃嬪,禾嘉作為阿霸垓部的大格格本身身份就高,嫁給胤俄還有個已故溫僖貴妃的婆婆。

    這些漢妃按道理來說都是禾嘉的長輩,可有一個算一個誰敢在她跟前充這個大個兒呢?倒不如互相避著些大家都自在。

    今天算是第一次見,禾嘉起身給她們一一見禮請安之余也算是一飽眼福。其中有個庶妃王氏模樣格外出眾,漂亮得禾嘉坐回自己位置上以后,又忍不住側過頭看了她好幾眼。

    “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王庶妃剛進宮時我們也都這么看過。美人咱們宮里多了去了,可美得跟畫上下來似的佳人,到哪兒也不多見。”

    成妃見禾嘉這樣,干脆大大方方的介紹。王氏進宮比其余幾個常在要早,已經生了十五、十六兩位阿哥,在后宮算得上一等一的得寵。

    康熙總要來王庶妃宮里留宿,連帶成妃這個永壽宮的主位娘娘今年都跟康熙吃了好幾次飯,比得上前面十多年加起來的遭數了。

    但禾嘉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她記得王氏以后還會生十八阿哥,而康熙第一次廢太子其中一個導火索就是因為十八阿哥去世,太子作為兄長面無哀容,被康熙狠狠訓斥。

    胤俄現在已經徹底脫離了胤禩的八爺黨,但他又入了兵部。太子第一次被廢還有個原因是‘靠近圣駕的帳篷,從縫隙處往里窺視’,只要胤俄往后還在兵部,康熙出巡就免不了要參與護衛的差事。

    禾嘉沒法因為十來年以后的事,就不讓胤俄在兵部扎根,那是妥妥的因噎廢食。他還得給自己掙郡王福晉的朝服呢,哪能什么都不干。

    但王氏的出現還是提醒了自己,等明年出了宮自己和胤俄還是該慢慢準備起來,把自己的籬笆扎牢之余還要盡量避免摻和得過深,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實在避免不了,也起碼要保住別被圈禁了才行。

    人到齊了,便是等時辰。東西后宮這么多人,哪個宮的娘娘先走哪個宮的要多等會兒,這都是有約定俗成的規矩的,誰也不曾明說過什么,但是每個人心里都有數。

    禾嘉跟著成妃和納喇氏先去了太后宮里磕頭,在寧壽宮偏殿坐了一會兒,等到了時辰又跟著一起去乾清宮外祭祀祖宗。

    祭祀是在室外的,這么大冷的天還下著雪,要不是碧荷隨身帶著小小一個能藏在袖中的湯婆子,能時不時遞給自己捂一捂,禾嘉真覺得腦子都要吹麻了。

    中午和晚上都有御宴,后宮沒有皇后,佟佳貴妃鎮不住眾妃,中午散了御宴大家就還是要在太后宮里,陪著太后過年。等到好不容易熬到時辰了,再起身去乾清宮吃晚上這一頓。

    宮宴上的菜幾乎沒人動,吃飯的時候還有煙花和大戲要看,時間一長擺在桌上的菜都泛著發白的油花。

    折騰一天下來,禾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一向精神奕奕的人難得躲在董鄂春花身后,不管誰來敬酒全靠她頂在前頭。

    剛開始春花沒往別處想,只以為禾嘉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后來發現擺在她身前酒盞里的酒水都被換成了蜜水,這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湊近了跟禾嘉偷偷咬耳朵。

    “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懷上了?”

    “你怎么發現的。”

    “咱們幾個妯娌中,數你喜歡喝酒。要不是有了,你能把酒換成蜜水?”

    “你別張揚啊,我等著今晚上再告訴他的。”

    春花聞言了然點點頭,禾嘉有多能拿捏胤俄她大概知道,反正跟自己和胤禟不是一回事。現在禾嘉又趁著除夕這么個好日子給胤俄個大的甜棗,往后起碼好幾年十阿哥都得乖得比自己在家時養的那只狗兒還聽話。

    雖答應了禾嘉不往外說,但春花還是添了許多小心。等散了宴席往回走她連胤禟都顧不上,一直扶著禾嘉回了乾西五所。

    親眼看著她在暖榻坐下,臉上也沒什么疲倦難受的樣子這才離開。獨留下胤俄傻子一樣坐在禾嘉身邊,想問什么又不敢開口,生生把眼眶都給熬紅了。

    烏云在西側暖閣里鋪床,入冬之后禾嘉跟胤俄就搬到西暖閣這邊的熱炕上來睡了,拔步床雖好,可冬天還得是睡在暖暖和和的炕上才舒服。

    寶音正伺候禾嘉把厚重臃腫的朝服和里頭的襖子脫下來,以往只覺得朝服厚重不方便,但今天從一早折騰到現在,禾嘉才知道厚有厚的好。

    里邊夾了裘皮的氅衣重歸重但特別保暖,跪在太和殿外頭的時候禾嘉臉都快被風吹木了,身上依舊是暖和的。

    而且大家都穿這么厚,走起路來就比平時更慢些。禾嘉本就因為肚子里多個貨比別人要小心,這會兒慢下來也就不顯眼了。

    “有話就說吧,大過年的可別憋壞了。”

    脫了朝服換上家常的襯衣小襖,再拆下繃得死緊的頭面和發髻,禾嘉才算是真正舒了一口氣,也有勁兒側過頭去看早憋成紅眼兔子的胤俄。

    “大格格,咱們……咱們家是不是要添孩子了?”回來的路上春花的小心太明顯了一點兒,怨不得胤俄往這上面猜。

    胤俄有點懵,心里想說的話好像很多,但張嘴卻發現自己緊張得喉嚨都啞了。舌尖舔了舔有一點點爆皮的上唇,整個人看上去多少帶點不聰明。

    “不騙你,真有了。”禾嘉抬手牽著已經傻了的胤俄坐到自己身側,“徐嬤嬤的外婆家是行醫的,她從小跟著她娘也學了些醫術,她給我把過脈了。”

    禾嘉從小有個毛病,只要壓力一大那個月葵水要么延遲要么就不來,南巡回來以后胤俄看著交了差事一身輕松,但他自己默默叫著勁兒想要從康熙那里討來新的差事,禾嘉雖沒戳破也免不了跟著懸心。

    十一月葵水沒來,這事她壓根就沒往心里去。直到前幾天十二月該來的葵水又沒來,禾嘉才覺得不對勁。找來徐靈給自己把脈,一把就把出來一條人命了。

    “我算過時間了,應該就是你把差事交出去的那段時間懷上的。”禾嘉知道自己懷上以后第一件事甚至都不是高興,而是掰著手指算,算自己懷上的大概時間。

    敏妃是十月下旬去世的,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胤俄在這上面也算不得多敬畏,敏妃的棺槨移出宮以后,兩人就該干什么干什么,并沒有再避忌什么。

    雖說乾清宮也夜夜都還在翻牌子,但禾嘉總覺得還是得注意些。好在認真算過以后確定是敏妃走之前懷上的,這才松了一口氣。

    “大格格不用擔心這些。”胤俄沒想到禾嘉板著臉認認真真跟自己說的是這個,“宮里不在意這些,就算有人說什么也全是我的錯處,與大格格無關。”

    他在意的是另一一頭,胤俄蹲在禾嘉身前伸手覆在她還平坦的小腹上,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大格格問沒問徐嬤嬤,咱們這些日子鬧得那么兇,會不會有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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