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重生在贖身前 > 40-50
    第041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幽州城早在胥銘澤入城的第二日就不再戒嚴, 也因?此,周時譽才能帶齊人手夜襲戚府。

    十鳶任務完成,沒有想過再回戚府,至于戚府是否亂成一團, 戚十堰又是否在找她?, 她?也根本不在乎。

    她?一直貫徹晴娘教導的一點, 執行?任務期間一切都是假的,連她?這個身份都是假的,又遑論得到的情誼呢?

    她?們身為細作注定是個騙子, 騙人情誼,也騙人性命。

    對任務對象生情, 便是自找苦吃!

    她?是晴娘最看好的接班人, 絕不會自尋死路, 她?會和晴娘一樣, 讓公?子登上那個至高之位。

    否則, 等待她?們所有人的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日色漸暗,天際的最終一縷殘陽也被吞噬殆盡, 府中掛起了燈籠, 叫他們得以見殘光,現時房屋的門檻都高,胥衍忱坐在輪椅上自主能力?不強, 十鳶回歸本職, 她?推著胥衍忱的輪椅回了臥房。

    十鳶隱晦地?望向公?子的腿, 心底的疑惑不解半點未褪, 甚至越來越深。

    最終, 她?還是沒忍住地?問:

    “周大人不是說?在找那位神醫給公?子解毒么?十鳶怎么沒有見到那位神醫?”

    她?今日在公?子身邊待了一日,別說?見到那位神醫了, 連藥都沒見公?子喝過。

    胥衍忱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他細長如玉柄的手指整理了一下狐裘,才不緊不慢地?出聲:

    “那位神醫行?蹤飄忽不定,他既不想見我,淮之自然找不到他。”

    十鳶愕然。

    她?細算時間,從她?見到周時譽至今也有十日,也就是說?公?子已經在幽州城至少待了半個月,居然還沒有找到人?

    十鳶堵了一口氣?,聲音悶悶地?替胥衍忱抱不平:“他既然不想救人,做什么讓公?子來幽州城冒險?”

    世人得病求醫,本是常理。

    何必戲耍人!

    胥衍忱本是情緒淡淡,但?見她?如此義?憤填膺,清雋的眉眼不由得低垂輕笑?了聲:

    “或許是他不想被當做神醫。”

    十鳶沒聽懂,她?往年在春瓊樓時,未及笄前,只需要接受樓中教導,學習暗殺和偽裝的本領,還有做伶人的基本技藝,把控人心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足夠讓她?耗費全部精力?,也因?此,她?對外間事都是一知半解。

    十鳶郁悶:“神醫之名不好么?”

    她?倒是也想習得一身醫術本領,可奈何她?沒有那個天賦,只懂得最基本處理傷口的手法。

    胥衍忱抬眸望她?,他指著臥榻的位置讓她?也坐下:

    “想知道?”

    十鳶點頭,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簡直太?糟糕了。

    胥衍忱:“春瓊樓本就是收集情報之處,晴娘手中更?是有著世人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你想知道的話,回去找晴娘拿情報就好。”

    十鳶偏頭,她?一手托腮,烏發輕而落下,她?輕聲道:

    “但?公?子不是就在眼前么,何必再麻煩晴娘?”

    胥衍忱微不可查地?抬眸,相較而言,眾人是寧愿費事去找一下晴娘,也不會直接來麻煩他。

    她?倒好,一點也不客氣?。

    胥衍忱伸手給她?斟了杯茶水,湯色清亮,花茶漸濃漸醇,也不會叫人失眠:“你若想聽,自無不可。”

    臥房內常備著糕點和茶水,胥衍忱對此可有可無,如今倒是都便宜了十鳶。

    因?為他深中劇毒,底下人一直替他遍尋名醫而不得治,而江見朷的神醫之名深入人心,周時譽找了江見朷數年,一旦尋人落空就會沖他抱怨兩?聲,胥衍忱對江見朷的

    確有些了解。

    但?也僅此罷了。

    江見朷不喜替人治病,能得他出手的人寥寥無幾,自不會有什么他的消息流傳出來。

    胥衍忱聲音溫和:“我只知道,他慣來以算命先生自稱,時而背著卦旗穿梭在大街小巷,行?蹤常是飄忽不定,一旦有人在他出現的地?方找他治病,不出三日,他必然是會消失的。”

    “或許是因?為世人都看重他的醫術,反而忽視了他算卦之術,叫他越發不喜替人治病救命。”

    提到了江見朷,胥衍忱將他救人的規矩也一并道出,須臾,他搖了搖頭:

    “或許是因?為我不是所謂的有緣人,便也得不到他出手。”

    有緣人三字,委實?令人無從下手。

    胥衍忱一度覺得,這不過是個敷衍世人的借口,他只是看誰順眼,便肯出手一救罷了。

    十鳶越聽臉色越古怪。

    她?怎么覺得公?子的描述這么像她?之前見過的一個人呢?

    胥衍忱也察覺到她臉色的異樣,不由得出聲問:“怎么了?”

    十鳶握住了杯盞,她?不確定她?是否應該提到那個算命的,也擔心自己猜錯了,讓胥衍忱生出希望又落空。

    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十鳶數日前在戚府見過一人,和公?子口中的神醫形象很是契合,一身白衣背著布袋和卦旗,見人不說話先拋他那銅錢,頗有些故作玄虛。”

    如林中青石,卻是溫潤如風,第一眼會讓人生出錯覺,覺得他會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胥衍忱眸色一怔,十鳶的話一出口,胥衍忱幾乎就確認了那人的身份。

    胥衍忱輕挑眉:“你是說?,他在戚府出現過?”

    十鳶也意識到了什么,她?臉色驟然生變。

    如果那人真是江見朷,他讓公?子來幽州城,卻是始終不見公?子,還出現在了戚府,難道讓公?子來幽州城一事自始至終就是個陷阱?

    十鳶立刻站了起來,她?呼吸微重:

    “不論他是否是幽王的人,公?子都不能在幽州城繼續待下去了。”

    十鳶幾乎瞬間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要走?到窗口,觀察四周環境和戒備是否森嚴。

    但?她?步伐還沒有跨出去,手腕處驀然被人拉住,她?一頓,不解地?回頭,就見胥衍忱哭笑?不得地?望向她?:

    “別緊張,他如果真的是胥銘澤的人,這處早就不安全了。”

    他眼眸含笑?,半點不見慌亂,十鳶也冷靜下來,她?倒沒覺得自己失態,謹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旦習慣松懈,對她?們來說?,才是要命的。

    十鳶重新坐了回去,她?也后知后覺地?想到江見朷最后給她?留下的話,她?臉色有些古怪道:

    “他好像說?過,我和他會有再見的時候。”

    十鳶有點不明所以,語氣?也變得遲疑起來:“還說?如果我想找他,便去青云山。”

    胥衍忱一直情緒穩定,直到聽見這里,才輕微擰起眉心。

    十鳶也不懂江見朷為何會向她?透露行?蹤,但?她?不著痕跡地?望了眼公?子的雙膝,如果他真是江見朷,或許她?真的會和他再見。

    十鳶皺起臉,不解也驚愕:

    “他日日背著卦旗,不會真有兩?下子吧。”

    胥衍忱輕嘆了聲:“或許當真是如此,世人皆忽視了這一點。”

    話音甫落,他忽然安靜下來,十鳶不解地?望向他,許久,胥衍忱才喟嘆道:

    “原來他來自青云山。”

    十鳶眸中出現一點迷惘:“青云山怎么了?”

    胥衍忱和她?解釋道:

    “十鳶可知青云山位處青山城?”

    十鳶遲疑地?點了點頭,她?縱然再不了解外間情報,對大周的領土輿圖卻是熟記于心的。

    她?記得青山城位處極東,是個格外偏遠之處,若無意外,她?本是應該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青山城的。

    “青山城和其余城池不同,雖也是大周領土,但?城主一職慣來都是由上一任城主指定,朝廷也沒辦法插手其中。”

    朝廷如果強硬插手,凡是派去的命官都會死在路上,朝廷也震怒過,但?不論做什么,便是派兵,都會被青云山的迷霧擋住,后來因?青山城向來低調,對朝廷的供奉也不少,又是個偏遠之地?,不值得大動干戈,久而久之,朝廷也就放任了。

    胥衍忱眸色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燭火一明一暗間,他眉眼間的溫潤仿佛褪去,露出玉石般的冷硬,只是一剎間,那些情緒就消失殆盡,他情緒恢復如常,對著十鳶搖頭道:

    “如果江見朷來自青云山,也怪不得淮之久久找不到他了。”

    十鳶心不在焉地?點頭,對她?而言,青山城是個怎么樣的地?方并不重要,是否受管是朝廷該憂心的事情。

    她?只是在想,她?如果前往青云山,能否把人帶回來給公?子解毒?

    十鳶很快按下這些思?緒,她?要做什么不是由她?決定的,任務完成,她?本該直接返回春瓊樓復命,這才是正常流程。

    是否要去青云山,她?還要回去和晴娘商議一番才能得出結論。

    沒人知道十鳶心底慣來藏著害怕的情緒。

    她?從來不會自作主張,便是前世被陸家贖身一事也曾和晴娘商量過,晴娘不曾阻攔,她?才敢踏上那條路,只是她?沒有記住晴娘的提醒,才落得最終的下場。

    因?為她?害怕她?會添亂。

    有人摸了摸她?頭頂,十鳶猝然回神,她?聽見胥衍忱的低聲:“不要胡思?亂想,早些回去休息。”

    他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沖她?搖了搖頭,甚至還能和她?笑?著道:

    “淮之一直在做這件事,十鳶可別和他搶。”

    十鳶沉默下來,她?當然聽得出公?子言下隱晦的不贊同,她?不解,胥衍忱怎么能表現得這么輕松,他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能不能再站起來么?

    其實?十鳶是知道答案的,他連外人替他推輪椅都不愿意,怎么可能會不在乎。

    十鳶最終還是咽下了疑問。

    等她?走?后,胥衍忱低頭望向被狐裘掩蓋住的雙膝,疼痛隱晦地?藏在其中,無時無刻不在發作。

    許久,他長呼出一口氣?,清雋如玉的眉眼有一刻黯然下來。

    沒人會習慣疼意。

    但?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壓在她?身上。

    她?忘記了自己才及笄,不過還是個小姑娘,一心替他效力?。

    他不能也忘記。

    第0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久久找不到江見朷, 胥衍忱一行人?已經準備回幽州城,本來這趟行程早該提前結束,但幽州城的戒嚴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胥衍忱下了命令后,十鳶難得有點?遲疑, 她朝周時譽望了一眼。

    周時譽垂首應聲, 仿佛沒有察覺到十鳶的視線。

    事后, 十鳶叫住了周時譽,周時譽腳步一頓,他心底嘆了口氣, 轉過頭看向十鳶:

    “十鳶姑娘有什?么事?”

    十鳶輕蹙黛眉,她欲言又?止:“我們走?了, 那顧姐姐呢?”

    對于公子?的命令, 她不會?違抗, 但不代表她心底不惦記顧姐姐, 她已經回來了, 任務也已經完成,但顧姐姐要怎么從宋府脫身??

    周時譽停頓了一下, 他頭也沒抬道:

    “她不會?和我們一起回去。”

    夜襲戚府, 一是要將城防圖的消息帶回來,二?也是試探能否直接刺殺胥銘澤,于是, 十鳶便也能趁亂被救出來。

    但顧婉余不同, 她沒有合適的理由脫身?而出。

    十鳶還想說?點?什?么, 但她最終止聲, 她只是整個人?有點?頹廢下來。

    她沒有埋怨周時譽什?么, 她心底也清楚,顧姐姐要做什?么, 周時譽根本攔不住。

    他們本就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她只是覺得自?己沒用,如果不是擔心她,顧姐姐也不需要攪入這趟渾水。

    小姑娘如今還不知道宋翎泉主動?替顧婉余贖身?一事,只當是她的顧姐姐為了和她里應外合才會?深入險境。

    周時

    譽瞥了一眼女?子?,語氣也有點?沉悶:

    “便是能走?,她也不會?和我們一起離開。”

    十鳶握住雙手,她從周時譽的話中隱約聽出了什?么,果然,周時譽道:

    “如果戰事注定要發生,她留在?幽州城會?和我們一起回去更有價值,她慣來會?做取舍。”

    宋翎泉在?幽州城地位不低,和戚十堰又?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留在?戚府總能獲得些情報。

    說?到這一點?時,周時譽語氣聽不出是好是壞,但他眼底情緒驟然變得晦暗。

    她慣來將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

    晴娘看不慣他,周時譽心底也不是對晴娘沒有意見。

    她到底怎么培養的人??說?是細作,結果和死士一樣,對自?己半點?不在?乎。

    他未必不知道晴娘已經做到了最好,但他心底有不平,發泄不得叫人?憋悶,左右他和晴娘不需要和諧相處,互相看不順眼也無所謂。

    十鳶也呃聲。

    她知道周時譽說?得沒錯,如果是她,她想她也會?和顧姐姐做出一樣的選擇。

    她沒再攔住周時譽,院子?中只剩下她自?己,她站在?原地許久不動?,半晌,她扯著院子?中的花,許是情緒難解,她只能借此陳情,片刻,她眼前的花草被糟蹋不成樣,落花飄零了一地。

    胥衍忱透過楹窗望向她,將她的舉止盡收眼底。

    他沒有攔住她發泄情緒,在?意的人?身?處危險之地,誰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她已經足夠冷靜了。

    *******

    二?月底,將要回暖時,時隔將近三個月,十鳶終于回到了衢州城,依舊是周宅,許是倦鳥歸巢,十鳶迫不及待道:

    “公子?,十鳶想回一趟春瓊樓。”

    胥衍忱沒有攔住,他偏頭輕笑著問:“見過晴娘,還回來么?”

    他一雙眉眼在?暖陽下顯得溫潤清疏,薄唇色淡如水,不是秾艷的顏色,卻是叫有人?移不開視線,他含笑看著她,靜等著她的答案。

    十鳶一怔,下一刻,她蹙了鼻尖,仿佛惱然地臉染了緋紅,佯裝不解地問:

    “莫不是十鳶走?了后,晴娘安排了別人?侍奉公子??”

    她聲音還透了點?癡纏哀怨,像是在?指責胥衍忱的不近人?情。

    她一點?也不老實,總是拿問題回答問題。

    胥衍忱清雋的眉眼微垂,他坐在?輪椅上卻是脊背一直挺直,如林中聳立而起的松柏,再是溫和也透著股外人?不可攀近的矜貴,十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聽得見他低聲道:“不會?再有了。”

    十鳶一時沒聽懂,她不解也直白地問:

    “什?么?”

    胥衍忱卻是沒有回答她,他輕頷首提醒:“再不去,晴娘恐怕是要等得著急了。”

    十鳶癟了癟唇。

    她很不滿意公子?和晴娘她們這一點?,說?話總是說?一半藏一半,叫人?聽得抓肝撓肺的,好生折磨人?。

    但她也知道,對這種人?來說?,他們不想說?的時候,別人根本問不出來。

    十鳶不再費勁,她收拾好東西,就直奔春瓊樓而去。

    不過因?她的臉在?戚府過過明路,如果戚十堰查問陸家的話,她曾是春瓊樓伶人?的身份也極大可能會暴露,她也做了一番遮掩,否則很難解釋,她被擄走后為何會直接出現在春瓊樓。

    這會暴露春瓊樓的存在。

    她要恢復自?由身?,還得等胥銘澤一行人?覆滅才行。

    十鳶等得起。

    和胥衍忱猜想不錯,晴娘當真在?春瓊樓等候她,十鳶難得沒有自?持,她撲向晴娘的懷中,甕聲甕氣地喊:“晴娘!”

    晴娘被她撞了個滿懷,一臉的漫不經心被撞散個干凈。

    晴娘沒好氣地拎起十鳶的耳垂,翻白眼道:

    “還當你?出了一趟任務后能穩妥點?,沒想到還這般孩子?氣。”

    許是十鳶入春瓊樓時年齡太小,晴娘的確偏袒她了一些,時而久之,十鳶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會?無意識地和晴娘癡纏撒嬌。

    十鳶立即收斂情緒,赧然地從晴娘懷中退出來,她端莊地坐了下來,不勾起眉眼笑時,倒也顯得清雅,宛若梅雨疏冷。

    晴娘沒理會?她的裝模作樣,她自?是了解她手下的這批人?,各個都是做戲的好手。

    片刻,晴娘輕咳了聲,她望向眸中隱晦藏著期盼的女?子?,終是搖了搖頭:

    “你?倒是沒辜負我對你?的期望,任務既然完成了,便好好休息,別忘記去找綠詣。”

    十鳶當即眸眼一亮,頗有些灼人?。

    她當然知道晴娘讓她去找綠詣是做什?么。

    春瓊樓有獎有罰,晴娘在?物質方面從不會?欠缺她們,任務完成也能領賞,十鳶不知道會?有多少,但起碼是她自?己賺的第一筆銀錢。

    十鳶見過晴娘,交代了一番她在?戚府發生的事情,就去找了綠詣。

    但她也沒有正大光明地出現春瓊樓,甚至連詩意都沒見一面,而是直接潛入綠詣的房間,綠詣已經在?等著她了。

    綠詣笑盈盈的,她溫聲道:

    “十鳶姑娘平安回來了。”

    她和晴娘不同,晴娘是指派任務的人?,她卻是總在?接待任務成功回來的人?。

    她也許能等到人?回來,也許等到的是人?再也回不來的消息。

    于她而言,她希望能見到回來的人?越多越好,于是平安便也成了一聲奢望。

    十鳶也彎眸望向她:“綠詣姑姑。”

    綠詣悶笑了聲,她推了托盤出來,細細和十鳶講解:

    “你?第一次接任務,或許還不了解,像十鳶姑娘這次任務可居甲等,獎賞也是能選擇的。”

    春瓊樓某種程度上也足夠公平,她們只看重任務本身?的價值,任務是怎么完成的,樓中不會?管,至于對本人?來說?,任務是否簡單,樓中也不在?乎。

    就像這次的城防圖,自?是重要之物。

    綠詣娓娓道來:

    “樓中獎賞都是些俗物,但這人?活在?世上,最離不開的也就是這俗物。”

    托盤上的錦帛被掀開,十鳶呼吸一輕,她徹底彎起了眼眸,整整擺齊了一托盤的金條,沒見過的人?許是難以想象一堆金條擺在?眼前的沖擊感。

    她也是個俗人?,她喜歡這些俗物。

    十鳶后知后覺地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顧姐姐平日中那么大方。”

    于她們而言,做的都是要丟性命的事,但回報的確是厚重。

    她目測,眼前這堆金子?至少有一千兩,換做銀子?便是十萬兩,足夠她在?衢州買下兩座三進三出的宅院。(1)

    一趟任務便賺了尋常百姓家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銀錢。

    綠詣認真道:“十鳶姑娘若是覺得不方便攜帶,也能換成銀票。”

    十鳶要了銀票,卻也若有所思地裝起了兩根金條,綠詣對此表情變都沒變一下。

    是夜。

    周宅,胥衍忱等到日色徹底落幕,也沒等到早該回來的人?。

    他耷拉下眼眸,情緒淡淡,周時譽催促了他數聲,頗有點?看不下去:

    “十鳶姑娘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的,她又?不是三歲小孩,還得公子?等著她回來,再說?了,就憑她的本事,尋常人?也近不得她的身?。”

    渾身?都藏著見血封喉的暗器,又?沒了任務桎梏,不需要刻意隱藏身?份,誰敢輕易招惹她們?

    胥衍忱未必不清楚周時譽說?的道理,但他還是朝楹窗外看了眼,他淡淡道: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在?何處。”

    周時譽扯了扯唇,得,這府里的下屬都是擺設,連給十鳶姑娘指個路都不會?。

    周時譽語氣幽幽道:

    “萬一晴娘讓她留宿,難道主子?要等到明日?”

    外間月色也逐漸奄奄一息,有人?應當是今晚不會?回來的,胥衍忱垂了垂眼眸,才控制著輪椅調頭出了書房。

    周時譽要去推他,被他拒絕,好若是尋常語氣:

    “不用。”

    周時譽驚愕,半晌沒能回神,主子?還和他置起氣來了?

    胥衍忱獨自?回了臥房,剛一開了門,他就敏銳地意識到房間內有人?在?,他眸色一厲,剛要叫人?,就被眼前一幕驚住。

    被擺

    在?案桌上的一摞銀票,還有壓在?銀票上的一根金條。

    以及某個在?臥榻上昏昏欲睡的女?子?,她許是困極,眼皮子?不斷往一起粘合。

    不待胥衍忱發生出聲音,女?子?倏然睜開眼,她冷眸朝這邊一掃,直到看見他,眸色才重新柔和下來,她癟唇:

    “公子?怎么這么才回來?”

    胥衍忱仿佛是怕驚動?了什?么,他控制著輪椅,輕聲地走?到了十鳶身?邊,他望了眼十鳶,又?望向那堆被金條壓住的銀票,整個人?難得有點?懵:

    “……這是什?么?”

    他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女?子?也的確給他證實,她偏了偏頭,有些遲疑道:“是任務酬勞?”

    胥衍忱陡然放松下來,他靠在?輪椅上,不偏不倚地望向女?子?眼眸:

    “那為何放在?這里?”

    十鳶只是想這么做,就做了,被公子?這么一問,才驚覺不妥,她猶豫著道:“想分一半給公子?。”

    咚——

    仿佛是一聲心跳驟響。

    胥衍忱陡然意識到,她簡直直白得要命。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不知道這所謂的任務酬勞,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他下發給她的?

    如今她這是又?還回來么。

    但胥衍忱最終什?么都沒提,他眸色些許晦澀,他只是問:“回來了,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女?子?仰起臉,她眸中藏了些不安,但依舊沒有半點?隱瞞,對自?己的行為也一知半解地說?:

    “……是給公子?的驚喜。”

    第0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兩日后?, 周宅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時,胥衍忱正在書房內處理政務,十鳶沒在里面等著,她心底藏著事, 又許久未碰暗器, 擔心手生, 最近一段時間都?在重操舊業。

    于她而言,這?段時間和在春瓊樓時唯一的?區別就是晴娘等人換成胥衍忱等人。

    來人才?踏入院落,就聽見隱秘的?破風聲?響起, 有暗器只沖眉心而來,他條件反射地偏過頭, 那人也及時收了手, 才?沒叫意外發生。

    岑默低頭, 看向即使某人及時收手依舊被?斬斷數根發絲, 他意味不明地挑眉。

    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手下有批能人志士, 最是擅長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倒是頭一次見到本人。

    女子?亭亭玉立, 春意漸暖, 她只穿了件簡單的?青黛色襦裙,黛眉姣姣,膚如凝脂, 任誰見到她也頂多當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但岑默記得那枚直沖眉心的?暗器, 出?手即是殺招, 小瞧這?種人, 一個不小心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十鳶快速掃了眼來人, 一身簡單低調的?青衫,衣擺低處繡著云紋, 他情緒淺淡,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幅度,瞧著平易近人,再是細看卻是涼薄得厲害。

    仿佛只是個文弱書生,身姿單薄得像是能夠被?她一只手輕易折斷。

    但第六感讓十鳶心底下意識地生出?忌憚。

    只是一息,十鳶很?快斂下情緒,她仿若無事發生,透了一點疑惑地問:

    “先生是誰?十鳶一時手誤,望先生莫怪。”

    不待岑默回答,書房中的?人聽見了動靜,楹窗被?推開,胥衍忱的?臉龐從楹窗中露出?來,他對著十鳶點頭后?,才?朝岑默道:

    “進?來。”

    岑默應聲?,在和十鳶錯身而過時,他站住了一下,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不敢當姑娘一聲?先生,我名岑默。”

    十鳶有點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記仇?

    十鳶瞥了眼地上的?一截碎發,臉上稍有些許的?遲疑,斷發之仇?

    和岑默進?了書房不同,周時譽在岑默進?去不久就出?來了,他低聲?問十鳶:“你適才?和他說什么了?”

    他順著十鳶的?視線看去,倒抽了一口冷氣。

    十鳶只覺得他敬佩地望了她一眼,便是她拿了城防圖回來,周時譽都?沒這?么看過她。

    周時譽搖了搖頭:

    “他可是個小心眼的?,當年我不過吐槽了他一聲?文弱不堪,就被?他記了數年。”

    岑默在燕云城時掌管后?勤,他領兵在外時,岑默不會克扣給?士兵的?軍晌,但下發的?銀錢總是微妙地恰到好處,周時譽委實過了一段摳搜的?日子?,難受得緊。

    偏他還不能對人家說什么,燕云城沒有朝廷資助,全賴人家賺銀子?,能夠按時發放軍晌就不錯了。

    除此外,岑默也明里暗里地給?他使了不少絆子?,后?來他親自上門給?人賠禮道歉,這?茬才?被?揭了過去。

    文人口中常是念叨一句“體發之膚受之父母”,他當年一聲?吐槽讓岑默記仇了五年,如今十鳶居然讓他斷了發,誰知道他會怎么記恨十鳶呢。

    十鳶聽周時譽說完,立時明白了他受制于人的?根本,她遲疑地指出?一點:

    “……可我的?銀錢都?是晴娘發的?。”

    岑默壓根管不到她。

    她們春瓊樓就是最大的?銷金窟。

    周時譽面無表情地哦了聲?,接著道:“但在高太?守遇刺后?,他就接管了衢州城。”

    十鳶也立刻閉嘴。

    岑默管不到她,但衢州太?守卻是能管得到春瓊樓。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終于打開,岑默推著胥衍忱出?來,在游廊上將胥衍忱放下,獨自離開,只是和周時譽擦肩時,他涼涼地掃了眼周時譽:

    “周大人下次背后?議論人時,記得小聲?一點。”

    他勾唇,似笑非笑:“否則,當事人真不知道該不該裝作沒聽見。”

    周時譽臉色立刻訕訕。

    岑默卻是沒再搭理他,轉頭朝十鳶看過來,不緊不慢道:

    “十鳶姑娘放心,我雖然記仇,但分得清輕重,也分得清失誤和嘴欠的?區別。”

    十鳶聽出?了他言下的?指桑罵槐,她隱晦地眨了下眼,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這?番話。

    好在岑默也不需要她接話,話落,沖她一拱手,才?轉身離開了院落。

    十鳶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岑默這?是在和她解釋,他沒有記恨她適才?的?失誤?

    等人徹底消失,周時譽才?低罵了聲?,他幽怨地望向游廊上看戲的?主子?:

    “主子?怎么也不提醒屬下一聲??”

    胥衍忱不緊不慢地抬眸,反問:“提醒你不要背后議論人?”

    周時譽許是忘記了岑默耳清目明,聲?音傳入書房時,岑默當即冷笑了聲?,胥衍忱只當什么都?沒看見。

    周時譽被?堵住。

    十鳶快步走到胥衍忱身后,她沒再去想岑默,而是不解:

    “岑大人這?趟過來,是有什么要事稟報么?”

    胥衍忱頷首。

    岑默的?確帶來一個消息,戚十堰傳信到燕云,讓燕云城歸還許晚辭和陸十鳶。

    十鳶皺起臉,戚十堰這?么快就查到了人在她們手中?

    她也在這?一刻也終于想起來許晚辭這?個人。

    她不在乎戚十堰還在找她一事,自然也沒有發現胥衍忱話落后?,若無其事地抬眸朝她看了一眼。

    十鳶惦記著事,轉頭不解地問周時譽:“周大人究竟將人藏在何處了?”

    他們回到衢州已?經有了三?日,但她依舊沒見過許晚辭。

    談起正事,周時譽慣是可靠,他皺眉:“就在衢州城,你要見她么?”

    十鳶立刻搖頭,她見許晚辭做什么?

    或許陸十鳶的?身份還有用呢,她沒必要這?么早暴露。

    十鳶遲疑地問:“那公子?準備怎么回復他?”

    胥衍忱搖了搖頭,他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

    “我們都?沒有見過人,如何交人呢。”

    早在收到來信的?時候,岑默就直接擋了回去——不知道,

    沒見過。戚府丟了人?不若將詳細消息一并?告知,他才?好幫忙找人啊。

    岑默對于處理這?種事情慣來得心應手。

    一番回復,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推辭,還是在借此打探消息。

    周時譽嗤笑了聲?:“他當他是誰,一封傳書,就想叫燕云城做事?”

    畢竟明面上戚十堰沒有任何證據是燕云城劫持了人,這?番仿若命令的?態度自然叫人不喜。

    胥衍忱垂低了低眉,他輕聲?道:

    “自然不止,他說,十日內若是見不到人,沒人攔得住胥銘澤發瘋。”

    便是十鳶對朝事不解,也聽出?了戚十堰言下的?威脅。

    胥衍忱抬眼望天,他沉默了好久,于是,院落中也安靜了下來。

    春意來襲,暖陽落在天地間,周宅位置在城南,正是坊市的?地段,外間仿佛隱約傳來百姓的?穿街叫賣聲?,一片安居樂業、欣欣向榮之象。

    距離那場鬧荒不過九年,衢州城百姓也才?安穩數年。

    十鳶不由自主地偏過頭,她是從那場鬧荒中活下來的?人,此刻不由得迷惘,如果戰亂再起,那時衢州城又會淪落成什么模樣?

    誰也不知道答案。

    但她們都?清楚,形勢逼人,胥銘澤早對天下三?分有不滿,西北也在虎視眈眈。

    便是胥衍忱,他也不會想要一直受制于人。

    于是,這?場戰事早就不可避免。

    是周時譽打破了沉默:“要戰便戰!我燕云城何時懼怕過這?些!更何況,如今城防圖在手,我等已?經占據優勢,遲則生變!”

    十鳶第一次見到周時譽如此神情,戰意煞氣迸發,棱角分明的?臉龐皆是凌厲。

    十鳶恍然意識到,周時譽不是逗鳥遛狗的?紈绔子?弟,三?年前的?那場清君側,他們都?曾上過戰場。

    十鳶沒有說話,縱她不想看見任何戰事生起,但也不得不承認周時譽的?話沒錯。

    許久,是胥衍忱淡聲?道:

    “岑默前來衢州城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注定。”

    *******

    幽州城,戚府書房。

    戚十堰聽著來人的?回報,他臉色仿若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回信。

    書房內陰云密布。

    宋翎泉來回踱步,半晌,他終于站住,臉色難堪:

    “祁王是什么意思?!”

    態度看似溫和地詢問協助,實則格外強硬地拒絕歸還陸十鳶和許晚辭。

    宋翎泉罵了一聲?臟話,聲?音陡然拔高:“難道他們真想開戰不成?!”

    宋翎泉不懼怕戰爭,而且,宋翎泉抬頭望向戚十堰。

    不論先帝在時,還是先帝駕崩后?,將軍前前后?后?參加的?大小戰事數十場,從未有過敗績,聲?名赫赫,也因此,往日祁王和晉王慣來對幽州城忌憚不已?。

    宋翎泉暴躁不已?,戚十堰的?態度卻是平靜到令人發慌。

    許久,戚十堰終于道:

    “我早該想到的?。”

    宋翎泉一頓,他不解地皺起眉頭。

    戚十堰語氣平靜道:“在你在衢州城遇到岑默的?時候,我就該意識到,祁王早就做好準備了。”

    不過一個太?守遇刺,何須讓岑默親自跑一趟。

    宋翎泉啞聲?,他也終于沉默下來,不再暴躁,他臉色一點點冷寒下來:

    “今日起,我會駐扎在軍營。”

    話落,他驀然轉身要走,在退出?書房的?那一刻,他卻停了下來:

    “將軍,屬下不怕打仗,也不怕死,屬下會一直追隨將軍。”

    “但將軍走的?這?條路當真是對的?么?”

    他和將軍保護幽州城這?么久,不論誰勝誰敗,幽州城必然損失慘重。

    他們都?親眼見識過胥銘澤的?殘暴,真的?要將胥銘澤推上那個位置么?

    到時,天下究竟是迎來一片太?平,還生靈涂炭。

    宋翎泉心底早有答案。

    有人曾說他是在盲目地追隨將軍,將軍又何嘗不是在盲目報恩呢。

    第0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宋翎泉駐扎軍營的消息, 顧婉余是第一個得知的。

    顧婉余攏了攏青絲,她沒有閑情陪眼前攔路找茬的后?院女子玩鬧,全?程沒有停頓地要?繞過去?,黃衣女子一惱:“喂, 顧婉余!”

    顧婉余隱晦地輕揉了揉額角。

    這宋府后?院沒有正妻, 但妾身和妾身之間的身份也是有不同的, 若要?細分,還有貴妾、良妾和賤妾,以及通房的區別。

    比她們春瓊樓的姑娘還要?分得細致。

    眼前這位黃衣女子出身不錯, 入了宋府也是個貴妾的身份,上面沒有正妻, 整個府邸除了宋翎泉, 便也是她身份最高, 甚至后?院中饋也是由她掌管。

    但顧婉余和她慣來井水不犯河水, 畢竟宋翎泉那?個人也不是個講規矩的, 黃衣女子也不敢伸手?到她的院子。

    如今宋翎泉才兩日沒回來,這人便是按捺不住了?

    黃衣女子:“爺好些?時日都沒沾府里, 他臨走前見的便是你, 爺有和你說過什么嗎?”

    她緊皺眉頭?,一臉擔憂和不安。

    不是來找麻煩的。

    顧婉余有些?意外,她饒饒地抬手?扶額:“羅姨娘委實看重妾身了, 若是閨房之事, 爺還能和妾身透露些?許, 一旦涉及到正事上, 爺豈會和妾身提到一言半語?”

    羅姨娘一梗, 有點懷疑,但也覺得她說得沒錯。

    羅姨娘到底沒再攔她, 頗有點煩躁地擰了擰帕子,低聲抱怨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也不知道使人來府中說一聲。”

    她轉身就走,宋翎泉不在,未免府中人心浮動,她還得管好府中事宜,還真沒有時間來找顧婉余的麻煩。

    但要?說她不想么?當然不是。

    她的確是不喜顧婉余,不過是爺從勾欄院帶回來的人,卻一副與世無爭的作態,整個人和府中都格格不入,襯得她們其余人都仿佛是個跳梁小丑一樣。

    羅姨娘不覺得她們爭寵有錯,在這府中,宋翎泉的態度代表了太多東西?,誰都想活得舒坦一點。

    只是她們爭來爭去?,倒是叫顧婉余在其中顯得與眾不同了。

    這叫她們怎么能不討厭顧婉余呢?

    顧婉余沒管羅姨娘怎么想,她們目的不同,縱是彼此有過交集,自然不會相?交太久。

    顧婉余回到院子中,詩情已經在等?著?她了。

    和十鳶是一人被陸行云被贖身不同,宋翎泉替她贖身時,從春瓊樓中將詩情也一并帶了出來。

    詩情今日出府替她采購東西?了,如今剛回來,快步迎上前:

    “姨娘去?何處了,奴婢回來都沒看見您。”

    顧婉余踏入房間:“和羅姨娘聊了兩句。”

    詩情了然,她沒替顧婉余擔心,要?擔心,她也該是擔心一下羅姨娘的安全?。

    四下沒有了外人,詩情透過楹窗望向外間的婢女,壓低了聲音:

    “奴婢到城門?口看了一眼,百姓依舊出入自由,看似一切尋常,但奴婢明?顯覺得城中戒備加嚴了。”

    她在外時,都能感覺到巡邏的士兵一而再地掃過她,直到看見她腰上掛著?的宋府的牌子,才收回視線。

    顧婉余不意外詩情帶回來的消息,她稍瞇眼眸:

    “消息送出去?了么。”

    詩情點頭?,她不自禁冷笑?一聲:“依奴婢看,便是兵臨城下,也會有人還活在簇錦團花的假象中,這滿城百姓的甘苦和他們又何干。”

    紅巷街到了夜間,依舊是燈火通明?,總有某些?人沉溺于享樂。

    顧婉余沒做評價。

    月上樹梢,今晚宋翎泉還是沒有回府,顧婉余倚在欄桿處抬頭?望天,月色被烏云擋住,艱難地透出一點暗光。

    顧婉余平靜地收回視線。

    她沒有奮力向上的雄心壯志,也沒有對即將發生的戰爭的憐憫同情。

    她會走上這條路,一是報恩,二是報仇,誰都攔不住她。

    顧婉余仰頭?,她伸手?仿佛要?觸碰什么,最終堪堪在虛空中停了下來。

    她的主子一定會榮登高位,只有如此,她才能報仇雪恨。

    *******

    一條從戚府而出,最終直達長安的命令,讓整個長安城都陷入死寂,翌日的朝堂上滿震驚嘩然。

    朝

    堂上,胥銘澤不在場,有老臣苦口婆心地勸阻:

    “皇上!幽州和衢州都乃是我大周領土,尤其衢州城不過休養生息數年?,不宜大動干戈啊!”

    高位龍椅上,坐著?不過一個年?齡尚幼的稚童,聞言,他不由自主地朝身邊看了一眼,有人隱晦地搖了搖頭?。

    魏池心底罵死這幫老臣,王爺在時,怎么不出來叫囂?

    他冷聲怒道:“幽王代理朝事,但燕云居然敢強擄幽王妃,分明?是狼子野心,不懷好意,臣看,他這是企圖謀反!”

    老臣被氣得夠嗆:

    “幽王何時立了王妃,我等?眾人怎么不知?”

    魏池冷眼一掃:“幽王說她是幽王妃,難道周大人有異議么。”

    周大人根本不在乎幽王妃是誰,他只是不想再起戰爭,尤其是大周內部的戰爭。

    但他攔不住胥銘澤,也勸不了沒有實權的幼年?皇帝。

    幼帝惶惶不安地朝他看了一眼,終于開口說了早朝以來第一句話:

    “魏卿言之有理,按王叔的意思照做,傳令陵陽城、渠臨城以及三郡派兵協助王叔對敵。”

    對敵二字一出,幾乎要?把燕云謀反一事蓋棺定論。

    周大人一顆心驟然沉入了谷底,他悲切地潸然落淚,今日之景何嘗不是往日李氏重現!

    主少國疑,不外如是!

    圣旨一下,立即傳遍全?國,不止是三郡得到了消息,便是西?北和燕云都得了消息。

    西?北有人混不吝地笑?了聲:

    “王叔?”

    他彈了彈由長安送來的信紙,對著?四周人,挑眉道:“瞧瞧,本王的這位好侄兒眼中可?只有一位王叔。”

    沒人回話,再是陣營不同,也輪不到他們議論圣上。

    胥岸曈漫不經心地扔了信紙,他抬起頭?,望向燕云的方?向,低聲呢喃:

    “斗吧,斗個兩敗俱傷才好。”

    他偏下頭?,低笑?:“也不知道我那?十三弟的腿有沒有好起來。”

    先帝駕崩那?一年?,幼帝登基,眾諸侯返回長安替先帝守靈,那?時天下依舊繁榮,盡歸朝堂管理。

    一杯解乏的清茶。

    胥衍忱幾度將近身亡,遍尋名醫,也只能將毒素逼到雙腿上,從此日日忍受劇痛,日夜不能寐,只能靠著?輪椅行走。

    他年?少時傾慕而終得迎娶的王妃,身懷六月胎兒,倒在他懷中七竅流血而亡。

    唯獨一個胥銘澤安然無事。

    那?是他們父皇的嫡子,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們算什么。

    如今幼帝也是如此。

    胥岸曈拋起酒杯,又扣住,他低低地笑?了聲。

    太子兄長,可?曾想到你死后?,最想奪走你兒子江山的便是你這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胥岸曈至今都記得那?日王妃的慘叫,也記得王妃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聲聲泣血地讓他一定要?平安歸家?。

    那?日的無能為力,胥岸曈刻骨銘心,永遠都不可?能忘卻。

    歸家??

    謝有姝,他有聽話地回到西?北了。

    但他找不到家?了。

    ****

    衢州城,周宅書房內。

    外間落著?飄零大雨,冷風呼嘯,仿佛要?掀翻天地,不斷地吹打在門?窗上。

    胥衍忱已經看了那?封信紙半個時辰,書房內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落針可?聞。

    十鳶有些?擔心地看向他。

    她也知道那?道圣旨,圣旨一出,衢州城立刻戒嚴,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進出,數萬大軍也駐扎在衢州周圍,岑默已經時刻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仿佛一夕間,天下就變了。

    整個衢州城再沒有喧鬧聲,這三日來,慣來熱鬧的坊市也不見人影。

    十鳶知道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很久,便是兩城打了起來,百姓們還是要?生活的,他們會習以為常,外間戰火四起,坊市也會遲早重新開起來。

    但維持生計和安居樂業終究是不同的。

    許久,胥衍忱終于放下那?封信紙,他偏頭?望向擔憂的女子,他眉眼依舊清雋如玉,仿若如常地溫和笑?道:

    “辛苦十鳶陪我一起被當做逆臣賊子了。”

    他病了許久,仿佛早入骨血,叫他的臉色和唇色常年?如一日的蒼白,如今他情緒淡淡,讓人覺得他仿佛要?消融雨夜中。

    十鳶一怔,片刻,她鼻頭?發酸,她埋下頭?:

    “不辛苦!”

    她說:“十鳶會一直陪著?公子的。”

    十鳶轉身拿起屏風上掛著?鶴氅,替胥衍忱披起來,鶴氅被暖爐烤得很是暖和,披在身上的那?一刻,仿佛所有暖意都襲來。

    胥衍忱不由得一愣。

    他聽見女子的聲音,她望著?他的腿,低聲問他:“公子疼不疼?”

    她前世有一度曾懷念衢州城的梅雨時分,而這一刻,她由衷地討厭起雨夜。

    胥衍忱抬起頭?,和她對視,她黛眉姣姣,眸眼透徹,也叫那?點心疼和擔憂半點藏不住。

    疼么?

    怎么會不疼呢,日日夜夜鉆心般的疼。

    但鶴氅上的暖意涌入四肢百骸,也涌入雙膝之間,叫入骨之蛆般的疼意也仿佛一起消散了。

    于是,胥衍忱望著?她,低笑?了一聲:

    “不疼的,別擔心。”

    女子失落地低頭?,她語氣悶悶道:“公子又哄騙我。”

    外間嘈雜的雨聲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胥衍忱順著?她的話去?想,他有哄騙過她么?

    怎么好像他是個慣犯,叫她用了“又”這個字眼。

    胥衍忱下意識地想將案桌上的糕點推給她,又陡然意識到什么,或許在她眼中,他的某些?舉止的確是在哄騙她。

    半晌,胥衍忱低聲和她坦誠:

    “是有些?疼,但我早就習慣了。”

    十鳶卻是忍不住地抿起唇。

    他承認了他的確在疼,她又能怎么辦呢?

    她沒有良藥,不能叫他止疼。

    某個想法,在這一刻,在她心底扎扎實實地落了顆種子,十鳶垂眸掩住了眸中情緒。

    第045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衢州城的?一處宅院, 這里看似尋常安靜,仿佛只是尋常人家,但內里防守森嚴,時而穿梭在府中的?小廝常常會經過一處院落。

    許晚辭已經被帶到這里好些時日?了。

    自始至終, 她都沒有見到挾持她的?背后主謀, 也沒人管她, 當初那?伙刺客將她拋下,只撂下一句:

    “姑娘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實一點!”

    她不是沒有企圖逃跑過, 但這院內院外都是人,每日?朝食暮食都會有人定點定時地送來, 她一旦有任何的?不對勁, 或是大吵大鬧, 都會被立刻堵住嘴, 手腳捆住, 膳食也不會再送來,直到她安分下來。

    兩次過后, 明知道逃不出去, 許晚辭就不再白費心機了,但心底的?不安卻是越來越深。

    她被困得太久,幽州城那?邊……

    被劫持那?一日?, 許晚辭被蒙了眼, 所以?, 她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 但只憑借距離, 許晚辭心底也有答案。

    她再是被困在府中,卻也將衢州城的?氣氛變化盡收眼底, 她意?識到了什么,心底立時咯噔了一聲?。

    在有人送來膳食時,她忍不住叫住了人:

    “你們再不放我出去,兩城交戰,只會死?傷無?數!”

    她了解胥銘澤,久久找不到她,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胥銘澤會做出什么。

    來人一言不發,在許晚辭焦急地還想說什么時,他猛地攥住她的?頭發往后扯,許晚辭猝不及防地頭皮發疼,臉色驟白,她整個在來人手底下無?力?反抗,來人冷聲?道:

    “我勸你安分一點,別想歪心思,你以?為?就憑你能化解這場戰爭?”

    許晚辭啞然無?聲?。

    兩城交戰已成定局,許晚辭或許是引導線,卻絕不是主要因素。

    小七聲?音發冷:“許姑娘最好有受困于敵的?自覺,如果這處院落叫你覺得你還活在幽州城或是長安,我不介意?叫你感受一下地牢的?存在!”

    許晚辭心底一沉,她聽得出小七語氣中對她的?恨意?,或許不是對準她,但她也的?的?確確在小七的?仇恨范

    圍內。

    她毫不懷疑,如果不是覺得她還有用,小七恨不得立刻殺她而后快。

    許晚辭閉嘴。

    小七扔開她,轉身出去。

    外間有人在等他,顯然聽見了屋中的?動靜,但也沒有進去攔住,只是等人出來后,才皺眉低聲?:

    “你別沖動。”

    小七埋頭,扯唇:“我沒沖動。”

    他只是一想到許晚辭或許是胥銘澤心愛之人,就恨不得叫胥銘澤也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胥銘澤不是喜歡虐殺于人么?

    他早就接受了他或者相識之人早有一日?會死?亡,但殺人不過頭點地,不該是被活生生地虐殺致死?。

    胥銘澤是個瘋子。

    要將胥銘澤推上那?個位置的?人也都是助紂為?虐,都該死?!

    *******

    戚府,烏云密布。

    戚十堰脖頸上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今日?甚至都不需要再上藥,但莫名的?,戚十堰今日?想起?了某個人。

    她嬌氣,也是怕疼,縱是戚十堰對女子之物不了解,也看得出她日?日?涂脂抹粉,慣是個愛美之人。

    她那?日?傷上加傷,便是她還活著?,那?群人會給她療傷么?

    要是留下疤痕,她許是又會藏起?來掉眼淚。

    他再沒見過比她還愛哭的?人了。

    戚十堰不知何時走到了泠兮苑,泠兮苑內依舊有人住,晴雯等人沒有撤離,每日?都會把泠兮苑打掃得干干凈凈。

    他一出現,晴雯愕然,她在游廊上安靜地福身行禮,沒有上前打擾。

    轉身離開時,晴雯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肘之處,那?里還有些尚未褪去的?青紫。

    是姨娘被擄走那?日?,她被姨娘推開,不慎跌倒在地落下的?痕跡。

    晴雯眸色稍微閃了閃,臉色幾不可?察地微白。

    她快步走到了泠兮苑外,脫離戚十堰的?視線,她僵硬著?身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晴雯聽見一串倉促的?腳步聲?,晴雯回神,她轉頭一看,忍不住地皺起?眉頭。

    是兩個小廝,拖著?一個婢女出來。

    晴雯看了看方向,是前院的?方向,晴雯忍不住地心底發憷,那?位王爺就是個瘋子,自許姑娘不見后,在前院伺候的?人都岌岌可?危。

    晴雯不忍心再看,她也不過一個婢女,根本幫不了這群人什么。

    但當她看清被拖著?的?婢女是誰時,她陡然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晴念?!

    晴雯和晴念都是一批入府的?,在府中相伴數年,當初都在前院伺候將軍的?,算是府中的?大丫鬟,領的?也都是一等的?月銀。

    后來陸姨娘入府,她被調到泠兮苑伺候,和晴念雖然見得不如往日頻繁,也是時常湊在一起?說話。

    等到那?位許姑娘來時,晴念也被調到菱榮苑內伺候,那?位許姑娘也不是個折磨人的?,所以?,晴念的?日?子也過得頗有滋味。

    怎么會?

    晴雯看向晴念額頭,她額頭仿佛破了個洞,不斷地往下流血。

    她奄奄一息地被拖出來,眼淚鼻涕混在一起?。

    晴雯渾身一顫,她快步跟上去,攔住了人,她不敢置信,雙手顫抖地抱住晴念,她雙眼發紅:

    “這、這是怎么回事?”

    小廝一頓,嘆了口氣,謹慎地朝前院看了眼:“那?位聽說她曾伺候過許姑娘,覺得都是她保護不力?,才叫許姑娘被擄走,所以?……”

    小廝沒再說下去,但晴雯已經聽懂了他未盡之言。

    晴雯覺得荒謬。

    整個府邸的?侍衛,包括那?位親自帶來的?禁軍都沒有保護好許姑娘,她們不過是內院伺候的?婢女,半點武力?都沒有,如何攔得住那?群刺客?

    再說了,不是他自己的?禁軍出現叛徒的?么?!

    與她們何干!

    晴念倒在她懷中,鮮血流了她一身,晴雯手腳忙亂,她哭著?拿帕子想要止住血,但她怎么都止不住。

    晴念瞳孔渙散,她仿佛認出了晴雯,陡然發出一道短促的?哭聲?,她滿臉的?血和淚,混在一起?狼狽不堪,她害怕地哭:

    “……晴、晴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攥住晴雯的?力?氣像是要把晴雯的?手骨捏斷,她目眥欲裂,臉面?猙獰,卻仿佛最后的?悲鳴響徹在晴雯耳邊:

    “……我不想死?!”

    “救我……救我……晴、雯……救救我……”

    晴雯抱住她,她說:“我去找大夫!我去給你找大夫!你等我!”

    但不等晴雯站起?來,握住她手的?力?道驀然松開,晴雯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低頭去看,懷中人已經徹底沒有聲?息,她雙目睜大,死?不瞑目地望向天?空。

    晴雯愣了許久,她艱難地張了張嘴,仿佛失聲?一般,半晌都說不出話,只能無?意?義的?氣聲?。

    小廝也默然地看著?這一幕,他們沒敢在浪費時間,彎腰要拖走晴念,見晴雯不放手,他們為?難地低聲?:

    “晴雯姑娘,她死?了,我們還得活下去。”

    晴雯閉了閉眼,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落下,她仿佛墜入冰冷的?湖水中,渾身瞬間沒有了力?氣,只能任由小廝將晴念拖走。

    倏然,她踉蹌地起?身,爬起?來追到兩個小廝,將身上的?銀錢都掏出來:

    “求你們,給她好好下葬,拜托。”

    “請晴雯姑娘放心。”

    晴雯望著?被抬走的?晴念,她六神無?主地站在原處,她忽然覺得這個府邸好安靜,也好陌生。

    她明明還記得她和晴念剛來府中時,彼此暗自都在歡喜,終于有了安身之地。

    是啊,縱是為?奴為?婢,但這是將軍府啊,她們的?安全有保障了,再也不需要擔心受怕會突遇強盜或是土匪。

    怎么忽然一切都變了。

    晴念沒有遇到強盜,也沒有遇到土匪,但她還是死?了。

    她或許站在原處太久了,久到戚十堰都從?泠兮苑出來了,他看見她染了一身血色地站在原地,臉色驟沉:

    “怎么回事?”

    晴雯愣愣地轉頭,她眼淚干涸在臉上,忘記了行禮和尊卑,她只顧著?艱澀地開口:

    “……將軍,晴念死?了……”

    她知道,將軍是記得晴念的?。

    她和晴念曾在前院伺候了數年,便是條狗,也該叫將軍熟悉了。

    況且她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將軍怎么可?能不記得?

    果然,將軍記得,他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驀然沉默下來,晴雯怔怔地看著?他,為?什么要沉默啊?

    怎么能不說話啊!

    您不是一貫庇護她們,庇護府中人,庇護這城中百姓么。

    許久,晴雯聽見他說:

    “日?后守在泠兮苑,不要再去前院了。”

    晴雯的?脊背好像被什么重物壓得彎折下來,她聽得懂將軍在說什么,也聽得懂將軍在讓她規避危險。

    那?晴念呢?她就白白死?了么?

    晴雯沒有問,因為?她心底有了答案。

    晴雯泄力?地癱倒在地上,艱難地雙手撐地跪起?來,她深深地埋首,啞聲?說:

    “是。”

    她手肘磕碰到地面?,未曾好透的?青紫傳來疼意?,這一刻,心底卻是被一團火燒得更疼。

    戚十堰快步走到前院,他一來就看見院子中的?人正在擦洗地面?上的?血跡,見到他仿佛是見到了救星,都是眼睛一亮,戚十堰心中一沉,眸中卻是燃了怒意?,他冰冷著?臉,一步步踏入了前院。

    胥銘澤也看見了他,他坐在位置上,仿佛聞不到屋中的?血腥味,他瞥了一眼戚十堰,語調仿佛平靜:

    “找到人了?”

    戚十堰沒回答這個問題:“阿晚不在府上,王爺是不是該移居城主府了?”

    胥銘澤扯唇薄涼:

    “阿堰這是在攆本王走?”

    戚十堰垂眸,語氣不變:

    “不敢。但王爺再不走,臣府上恐怕再沒有活口了。”

    第046章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三郡支援抵達幽州城后, 戰爭一

    觸即發。

    戚府內,宋翎泉難得從軍營回來?一趟,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周時譽不在燕云城。

    眾所周知,周時譽從不會離開祁王身邊。

    戚十堰望向輿圖, 他?眸色漸漸深沉, 毫不猶豫地確立了目標:

    “他?在衢州城。”

    此言一出?, 宋翎泉就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么?了,他?轉身出?了戚府。

    顧婉余終于在府中看見他?,他?行色匆匆, 顯然是剛回來?就要走,她沒有說話?, 只?是坐在臥榻上, 不緊不慢地搖著圓扇望向他?。

    倒是宋翎泉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這妮子當真是鐵石心?腸。

    他?走到女子跟前, 壓低女子脖頸, 和她額頭相?抵:“等老子回來?再疼你。”

    顧婉余一腳踢在他?腰窩處, 不疼不癢,她輕挑地翻了個白眼:

    “沒個正行, 愛回不回。”

    最好是永遠不要回來?。

    宋翎泉悶笑了聲, 他?不再留戀府中,交代了管家兩聲,終是轉身離開。

    顧婉余望著他?的背影, 眸色不著痕跡地稍深, 來?是風塵仆仆, 去?時卻是換了身尋常衣服, 他?收拾了東西, 按理說,他?如果?只?在城內軍營, 根本不需要特意回來?這一趟。

    差使小廝回來?替他?拿需要的物件就夠了。

    他?是要去?做什么??

    顧婉余呼出?一口氣,她要按捺得住,不能急躁。

    衢州城。

    城外第一聲進攻的號角被吹響時,城主府也經歷了數次刺殺,岑默不幸身負輕傷,十鳶再見他?時,就見他?手臂上都裹著紗布。

    十鳶忍不住地擰眉。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公子身處衢州城內一事也不可能瞞得密不透風。

    一旦公子泄露了行蹤,他?遇到的危險只?會更多,意識到這一點時,十鳶眸色都冷了下來?。

    是夜,四周風平浪靜,只?有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十鳶的院落和主院離得不遠,數日不曾睡得安穩的她忽然睜開了眼,下一刻,她整個人從床上起身,整個人消失在屋內。

    “咔嚓。”

    霧氣彌漫,夜色濃郁得化不開,靜悄悄的府中,一塊瓦片人被踩住,發出?一聲極其清脆的響動。

    一群人俯身于屋檐磚瓦之上。

    為首的人一個手勢,四周氣氛倏然變得肅殺起來?,門窗被撞破,來?人提刀闖入寢室,但迎接他?的不是沉沉入睡的胥衍忱,而是數道凌厲刺骨的暗器。

    “叮——”

    暗器和刀尖相?撞,悶響聲驟起。

    來?人一頓,下一刻反應過來?:“有埋伏!”

    話?音甫落,刺客只?覺得有暗影朝他?襲來?,夜色很好地掩蓋住了她的身影,房間沒有點燈,刺客看不清,直覺叫他?毛骨悚然,月色潛入房中,刺客只?見到寒芒必露的匕首被空中轉了兩圈,刀光照亮了他?的雙眼,匕首以?一個難以?抵抗的角度,直接命中他?的后心?。

    下一息,他?后背一麻,整個人都陷入僵直,襲擊他?的人卻是半刻都沒有停留,抽身而去?。

    劇毒發作,幾乎是立刻斃命。

    致死?,他?甚至都沒看清來?人是何模樣。

    周宅在眨眼間燈火通明,侍衛拎弓而站,一群刺客被隱住的臉色難堪,他?們聽見聲音,回頭,終于見到他?們此行的目標——他?正坐在輪椅上,被周時譽推到走廊上。

    他?眉眼淡淡,對眼前之景半點沒有意外。

    這下子,刺客再蠢,也意識到他?們是中埋伏了,為首的人厲聲:

    “殺了他?!”

    沒人回應他?,為首者轉頭去?看,就見他?帶來?的人驚懼地望向他?,他?不解,忽然,和他?對視的那人大聲:

    “小心?!”

    他?下意識地轉身,抬手抵擋,但攻擊落得個空,他?身后什么?都沒有。

    危機讓他?汗毛倒豎。

    在他?頭頂的位置,有人如蛇一般,雙腿纏著房梁,悄無聲息地放下身體接近了他?,等他?意識到什么?時,她的雙手已?經纏住他?的脖頸,十鳶眸色冷然,她手腕倏地用?力,狠狠一絞!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破碎聲響起,他?脖子一歪,仿佛沒有骨頭一樣垂落下來?,他?臨死?前只?來?得及抬頭,對上一雙格外冷然的眸子。

    十鳶殺了領頭的刺客,也沒有停手,她毫無停頓在空中利用?腰腹的力量將身體一轉,直面其余刺客,或許是她剛剛的手段,對上她視線的人不由心?中一顫。

    胥衍忱也抬眸望向她,鮮血染紅了她的手背,他?極快地蹙了下眉心?,一時分不清她是否有受傷。

    自那日在院落中撞見岑默后,十鳶就簡單地易了容,細看會發現端倪,但瞞住一些不熟知她的人已?經是足夠。

    見她俯沖而來?,有人驟然低聲:“散開!”

    刺客顯然知道這群人中誰是軟肋,數名?刺客直奔胥衍忱而去?,只?有拿下胥衍忱,他?們能有機會活著離開!

    十鳶看都沒看那個人,這府中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周時譽和其余侍衛能保護得了公子。

    她只?需要將其他?刺客屠殺殆盡,泛著寒芒的暗器迸射,胥衍忱早有吩咐,所以?沒人會闖入屬于她的戰場,她一手暗器使得極妙,刺客下意識地躲避暗器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撞上她的匕首。

    匕首入骨,鮮血肆溢,濺了十鳶一臉。

    她和人近戰,身體和蛇一般軟若無骨,只?貼人身,她的暗器、匕首、乃至指縫都藏了劇毒,一擊得手,就絕不戀戰。

    不過一刻鐘,十八名?刺客就僅剩了一人。

    匕首抵上最后一人的脖頸,胥衍忱的聲音傳來?:

    “十鳶,留活口。”

    匕首翻轉,刀尖變成刀背,脖頸驟然被劃出?一道痕跡,不過這人倒是沒有立即斃命,只?是渾身軟麻,十鳶手肘狠狠往刺客后頸處砸去?,將人砸了一個踉蹌,她二話?不說地給了刺客一腳。

    刺客被踹到了游廊下,恰好跪在了胥衍忱跟前。

    唰,數把刀刃架在了他?脖子上。

    一切結束后,十鳶才徹底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她低頭看向滿地的尸體,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晴娘教導過,她們一行,最重要的就是隱藏好自己。

    所以?,她刺殺的手段慣來?不高明。

    能暗殺,她就絕對不會正面對敵。

    能用?毒,她也就絕對不會用?刀。

    她渾身上下皆藏著見血封喉的劇毒,所以?,滿地的刺客死?得格外凄慘,只?有少數是被她一刀斃命,否則,都是七竅流血之狀。

    周時譽看清院中情況,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氣。

    十鳶還站在原處,胥衍忱沒看向跪在他?面前的刺客,而是望向站在院子中的女子,他?喊她:

    “十鳶,回來?了。”

    十鳶驀然一回神,她沒空再去?想亂七八糟的,快步走到胥衍忱身邊,她語氣有些遲疑:“……公子。”

    她明顯察覺到,經此一事后,四周侍衛望向她的眼神變了。

    雖然說之前也不曾有人輕視于她,但沒見過她真正的能耐時,世人對女子總是有偏見的。

    而如今,他?們望向她的眼神隱隱有些畏懼和敬佩。

    十鳶分不清這些神色,她只?是心?底有些說不清的情緒在翻涌,她忽然意識到——她當真走上了一條和前世不同?的路。

    在某種?程度上,她有了立足于世的資本,她稍微有了些許能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十鳶有些懵懂地意識到,當她有了叫人敬畏的能力時,世俗的偏見便不足以?妨礙她。

    有人給她遞上了一方?手帕,將她拉了回來?:

    “擦擦臉。”

    十鳶回神,她眨了眨眼,立刻接過手帕擦了擦臉,待看清手帕上的血跡時,她的臉皺成一團。

    她沒有潔癖,但也是個喜凈的人。

    如今這些人的鮮血染了她一身,她當

    然會覺得難受。

    胥衍忱輕嘆了聲,相?較于這些,他?更在意的是:“有沒有受傷?”

    前兩日,十鳶頗有些心?不在焉,胥衍忱看在眼中,也不由得問出?聲,待清楚她是在擔憂會有刺客來?襲時,胥衍忱沒有否認,他?只?是溫聲道,便是如此,他?也不可能是因畏懼而閉門不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會保護好公子的。”

    她也的確如她所言,將他?保護得很好。

    十鳶搖頭。

    他?們見到前人的凄慘死?狀,便害怕起她的暗器,生怕一個不留神也步了后塵,出?手間有所顧慮,便也很難傷到她。

    有人將尸體都拖了下去?,滿地的鮮血也被清洗得干凈。

    唯獨剩下的一個活口現在還不能言語。

    周時譽沒忍住問:“這是什么?毒?”

    十鳶沒有隱瞞:

    “松麻散,會叫人渾身發麻兩個時辰,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

    周時譽背地里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顧婉余對他?的確是溫柔,晴娘待他?也是有著同?僚之情,否則,便是不要他?的命,一劑松麻散也足夠他?有苦難言。

    刺客被帶了下去?,審問一事有他?人接手,即使不問,對于他?們是誰派來?的,她們心?底其實也有答案。

    周時譽郁悶地嘀咕:

    “晴娘從何處搞來?的這么?多劇毒。”

    十鳶沒有說話?。

    她難道要說,見血封喉的毒藥其實不止是給敵人用?的?

    她們時刻將毒藥藏于身上,也是要防止自己會落入敵人,這個毒藥會是她們保守秘密的最后保障。

    所以?,前世的她一直想要走出?春瓊樓。

    她沒做好殺人的準備。

    也沒做好為一個陌生人犧牲的準備。

    她也永遠記得娘親為了不讓她淪落風塵,而鼓起勇氣帶她逃跑的那個夜晚。

    十鳶不著痕跡地偏頭望向胥衍忱。

    他?依舊如清風冷玉,疏朗也不染塵埃,和她年少初見他?時一樣,矜貴自持。

    如今,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第0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幽州城, 戚十堰早住在了?軍營,他最終還是沒能勸得動胥銘澤,不見許晚辭,胥銘澤根本?不會離開?。

    他囑咐了?柏叔后, 將胥銘澤一人扔在了?府中。

    軍營中, 戚十堰緊皺著眉頭?, 這兩次和衢州城的交鋒,讓他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

    岑默好像清楚何?處是幽州城的弱點一樣,就仿佛他眼前也?擺著一張幽州城的城防圖, 讓戚十堰在戰場難得有一種無力招架的感覺。

    但城防圖一直是被他保管,除非是他親近之人, 否則不可能能拿得到。

    戚十堰目光沉沉地望著城防圖, 莫名的情緒讓他不由?自己地握緊了?雙手。

    忽然, 有人快速跑進來:

    “將軍, 衢州城來信了?。”

    戚十堰皺眉, 他將信紙打開?,里面只?寫短短三?個字——開?城門。

    不論是信封送來的方式, 還是信紙上未干的墨點, 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態度。

    偏偏信封內還攜帶了?一支紅血玉鐲。

    那是許晚辭戴在手上的。

    戚十堰臉色倏然難堪到極點,寒聲:

    “岑默!”

    他慣來知道岑默無所不用?其極,但他不曾想岑默會如此卑鄙!

    戚十堰下意識地再翻了?一下信封, 沒見到其余物件, 他心底莫名一沉, 只?拿許晚辭來威脅, 那陸十鳶呢?

    戚十堰沒有答案。

    底下有將軍也?看見了?信紙上的內容, 皺眉冷笑:“這是在看不起我們?么?!”

    武將呸了?一聲:

    “一個破鐲子,就想讓我們?退兵讓城?”

    倒是也?有人認出?了?那枚玉鐲是曾經由?幽州城進貢長安的, 心底意識到了?什么,不著痕跡地望了?下戚十堰的臉色,隱晦地拉一下說話的同?僚。

    岑默不是傻子。

    他敢在這個時候讓戚十堰讓城,只?能說明這個玉鐲的確能夠威脅到將軍。

    或者說,威脅到那一位。

    再聯想兩城開?戰的原因,這枚玉鐲是誰的,不言而?喻。

    那人臉色有點不好,那位忽然讓他們?開?戰,不論如何?,他們?都?上了?戰場,三?郡也?都?派兵援助,數萬大軍從啟程那一刻起,便是耗費糧草無數,要真的因一枚玉鐲叫他們?讓城,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行為和烽火戲諸侯有什么區別!

    他低聲提醒戚十堰:“將軍,這枚玉鐲尚不知真假,岑默那人慣來詭計多端,或許他就是故意禍亂我方軍心,將軍不可輕信!”

    他自覺戚十堰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

    卻是忽略了?一點——

    戚十堰為了?報恩,能無視胥銘澤的所作所為,依舊向其效忠。

    他欠許晚辭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又如何?會棄許晚辭的安危于不顧?

    戚十堰沉默了?許久,讓人將信送到了?戚府。

    那將軍見狀,不由?得一愣,臉色微變,他忍不住站起來低喊:“將軍?”

    戚十堰沒看他,垂眸道:

    “待王爺定奪。”

    簡單的五個字,那名老將心底卻是一沉,他控制不住地看向戚十堰,有種渾身?發涼的感覺。

    胥銘澤也?就罷了?,慣來是個發瘋的,如果戚十堰也?不阻攔,老將根本?想不到未來會是何?種模樣。

    信封和玉鐲一起被送到了?戚府,胥銘澤立刻沉了?臉色。

    他是瘋,但他不蠢。

    他當然知道此時讓城會對造成什么影響。

    但是——

    胥銘澤指腹擦了?一下玉鐲,清晰地摸到玉鐲上干涸的血痕,他臉色倏然變得陰鷙。

    林二望向他:

    “王爺?”

    胥銘澤跨步向外走:“備馬,本?王要去軍營!”

    林二沉默地跟上。

    路過院外時,林二瞥了?眼準備奉茶的婢女,有一刻疑惑,之前是這個婢女在前院伺候的么?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林二眼見胥銘澤走得越來越快,他拋下這個疑惑,快步跟了?上去。

    他們?離開?后,柏叔卻是皺眉望向端茶的婢女:

    “怎么是你?”

    晴雯低著頭?,語氣?說不出?是什么情緒:“沒人愿意來奉茶。”

    這個理由?讓柏叔也?不由?得沉默下來,他嘆了?口氣?,整個人仿佛越發老態了?些,他擺了?擺手,讓晴雯也?退下。

    晴雯恭敬地福身?應是。

    她端著茶水轉身?離開?,在一處角落將茶水全部倒入了?泥土中,她眼睜睜地看著那片花草變得蔫吧,須臾,她抬腳碾了?碾花草,將痕跡全部掩住。

    回到泠兮苑。

    晴雯拎著盞燭燈,趴在床底不斷尋找,可惜,她再沒有找到一根被遺落的銀針。

    晴雯自嘲一笑。

    或許是姨娘走得急切,才會遺落那一根銀針,又怎么會還有呢?

    晴雯是在姨娘消被擄那一日懷疑起姨娘身?份的。

    往日柔弱的人卻是一把將她推開?,她手肘上的淤青數日不得好,晴雯平日中從不見姨娘有這般力道。

    起了?疑心,便將泠兮苑里里外外都檢查一遍。

    最終在床底角落中發現了?那根銀針。

    晴雯親眼見過那枚銀針的威力,見血封喉,晴雯本?來是在猶豫,是否要告訴將軍這件事。

    姨娘的確待她很好,是個寬和的主子,刺客來臨那一日,姨娘也?救了?她一命——她有看見,那刺客望向她的眼神有殺意,是姨娘推了?她一把,替她擋住了?刺客的視線。

    所以她才能安然無事。

    但姨娘待她再好,她也?是將軍的奴婢,在其位謀其職。

    直到晴念的死讓她意識到某種真相,她瞞下了?姨娘的身?份,姨娘落下的那根銀針也?成了?她最后的手段。

    晴雯低頭?望著手里的銀針,她將銀針攪拌茶水,得到的便是一杯讓花草立時苦味的毒藥。

    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能稀釋這銀針上的毒藥,但再是藥量淺薄,那位也?喝了?兩日,晴雯不信他沒有一點事!

    晴雯手指顫抖將銀針

    藏起來,許久,她埋頭?在雙膝間壓抑地哭了?出?來。

    ********

    衢州城,經過一番收拾,周宅再看不出?被刺客襲擊后的狼藉。

    有刺客來襲,只?能說明胥衍忱的身?份暴露了?,周時譽也?終于不需要再藏著掖著,岑默一條調令而?來,他直接奔赴城外軍營。

    而?胥衍忱也?要搬到城主府了?。

    相較于周宅,自然是城主府的兵力更足,戒備更加森嚴。

    十鳶依舊是易容后的模樣,她臉上肌膚暗沉了?些許,還添了?數顆雀斑,眼尾也?被遮住,一時間非是親近之人根本?認不出?她來,便是行走間,她也?收斂了?肩膀,仿若尋常百姓。

    胥衍忱起初還要些不習慣,時間一久,他倒是也?習慣她用?各種陌生臉孔出?現了?。

    她現如今對易容格外感興趣,三?兩日就要往春瓊樓跑一趟,從最初的生疏到現在不過片刻就能換了?張臉。

    便是胥衍忱也?忍不住喟嘆,她的確是其中好手。

    學東西也?極其迅速,怪不得晴娘對她有所偏愛,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城主府,十鳶推著胥衍忱進了?主院,她再次見到了?岑默,不知為何?,岑默對她頗為客氣?,沖胥衍忱行禮后,也?不忘對她拱手:

    “十鳶姑娘。”

    十鳶斂下眼眸:“岑大人。”

    胥衍忱平淡地抬眸望了?眼岑默,岑默只?是勾了?勾唇,笑而?不語。

    十鳶是頭?一次來城主府,城主府占地面積廣,或許是公家之處,府中建筑格外威嚴,城主府是沒有后院的,供人休息的院落也?有,涼亭水榭,惹草裝飾,瞧上去一番難得景象,但論起雅觀卻是不如戚府。

    十鳶目不斜視,推著胥衍忱進了?寢室,沒了?岑默在身?邊,她忍不住地低聲:

    “那位岑大人怎么覺得有些怪怪的。”

    胥衍忱靜默了?一下,掀眸低聲道:“別理他。”

    卻是半個字沒有提起岑默的異樣。

    對此,十鳶沒覺得有什么,她好奇心淺淡,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念,胥衍忱不說,她便認為是她不能知道的消息。

    十鳶抬眸望了?望外間探出?院子的桃林,許是沒人打理,桃林的枝頭?頗有點肆意生長。

    或許是她看的時間長了?,胥衍忱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他有點意外:

    “喜歡桃花?”

    他沒有見過她佩戴桃花樣式的首飾,甚至衣物上也?不曾出?現過桃花繡紋。

    十鳶遲疑地搖頭?:“也?不是,十鳶沒什么偏愛之物,只?是見其生得嬌艷茂盛。”

    聞言,胥衍忱輕笑了?一聲:

    “如此也?好。”

    沒有偏愛之物,便是什么都?能勉強入眼,不會因其凋謝而?覺得不舍難過,因為總有新物替舊物。

    十鳶發現,不論是在何?處,胥衍忱都?會給她單獨安排一個院落。

    不似她以為的就住在正院耳房,好方便近身?保護公子。

    夜色漸漸深暗,十鳶回了?房間,有婢女在房間點了?一盞燭燈,不是很?亮,卻能替她照明眼前路。

    于是,十鳶一眼就看見青瓷花瓶內的桃枝,應是剛折不久,俏生生地擺在屋內,仿佛是房間內唯一的亮色。

    十鳶眼瞼輕顫了?一下。

    她伸手去碰桃枝,在快要摸到花瓣時,卻又驀然收回了?手。

    十鳶輕呼出?一口氣?,沒再看那個花瓶,簡單洗漱后,上了?床榻,讓自己閉眼休息。

    翌日,十鳶在去正院的路上遇見了?岑默。

    十鳶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相較于巧遇,岑默更好似是故意在這里等她。

    十鳶停住:“岑大人尋十鳶有事?”

    岑默臉上笑意加深:

    “有一件事想請十鳶姑娘幫忙。”

    十鳶不解,他要真的有事叫她做,該是去請公子下令才對。

    岑默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半點沒有隱瞞:“主子不希望十鳶姑娘再摻和進來,岑某卻覺得,此事非十鳶姑娘不可。”

    十鳶眸中疑惑更深:“我能幫岑大人什么。”

    話是問出?來,但十鳶沒打算幫忙,公子不想讓她摻和,她便不會自作主張。

    岑默勾了?勾唇,抬眼和十鳶直視:

    “殺了?戚十堰。”

    十鳶和他錯身?的動作一頓。

    第0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殺誰?

    十鳶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轉頭看向岑默, 眸色些許凝住,十鳶語氣稍許古怪地問:“岑大人為何覺得我?能殺得了戚十堰?”

    戚十堰是誰?

    從他投軍開始,不過五年時間,就?坐上了大周大將軍的位置, 令四周小國聞風喪膽, 憑一己之力鎮壓幽州城, 讓西北和燕云莫不敢動。

    他的存在就?是震懾。

    她也親眼見過戚十堰動手,縱是當時林二搶占先機,也不是戚十堰的一合之敵。

    她做了什么?叫岑默高?看的事, 讓岑默覺得她能殺得了戚十堰?

    岑默挑眉,頗有點意外十鳶對自己的認知不足, 他不緊不慢道:

    “十鳶姑娘難道不知道, 戚十堰一直沒有放棄找你?”

    十鳶眸中情緒沒有半點波瀾, 顯然, 她早知道這?一點:“所以?呢, 岑大人是覺得我?趁機偷襲,戚十堰不會有防備?”

    岑默從她語氣中察覺到了什么?, 瞇了瞇眼眸。

    十鳶不是很喜歡將自己的私事說給別人聽?, 便是執行?任務,她也不需要把任務過程一五一十地告訴晴娘。

    但岑默統籌兩城戰爭,十鳶不希望他存有半點僥幸。

    十鳶分外冷靜地提醒:

    “岑大人, 戚十堰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的兒女情長, 在他心底, 責任比感情重要, 而在這?兩者之上的——是胥銘澤和許晚辭。”

    她和戚十堰相處了兩世?。

    她也非是感情遲鈍, 否則,也不會用這?般手段去謀取城防圖, 她能察覺得到戚十堰對她的心思。

    但那又如何呢?在她和許晚辭的天平上,戚十堰永遠都會選擇許晚辭。

    胥銘澤的確給了戚十堰足夠自主的權利,但在這?一切的前提下,是胥銘澤早就?確認了戚十堰不會背叛他。

    在戚十堰眼中,不會有任何事越過胥銘澤和許晚辭。

    在戚府的最?后一晚,十鳶早看透了這?一點。

    想叫戚十堰背叛胥銘澤,或許只有許晚辭能夠做得到,偏偏依她所見,許晚辭對胥銘澤并非無動于衷。

    她不覺得奇怪。

    三年相伴,縱是胥銘澤行?事再?是極端,也不可能讓許晚辭心底一點痕跡不留,再?說,自己的性命駕臨在情感之上不是很正常么?。

    胥銘澤救過許晚辭一命。

    如果后來的許晚辭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那么?她對胥銘澤的所有容忍都是理所當然。

    換做是她,防止有人危害到公子和晴娘等人的安危,她不會輕易對任何人付出信任。

    十鳶不覺得她殺得了戚十堰,戚十堰不是傻子,十鳶甚至覺得他或許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岑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聽?出了她的拒絕,岑默側身?退讓出路:

    “是岑某魯莽了。”

    這?一聲?魯莽,岑默承認得沒有半點為難。

    他看得出十鳶不排斥殺掉戚十堰,她是真心覺得她做不到,他和戚十堰沒有相處過,論了解自認是不如十鳶的,既然如此,他便不會盲目地妄下定?論。

    再?有一點,岑默看得出十鳶拒絕的真正理由。

    ——誰叫他提前說了主子不希望她再?摻和進去。

    十鳶和他錯身?離開,岑默轉頭看著她的背影,便是四周沒有外人,她走路間也和這?城主府的婢女相仿,只是沒有那種謙卑恭敬之態,但也和他第一次見她時沒有一點相似。

    岑默心底輕嘖了一聲?,真是謹慎。

    他有點漫不經心地想,或許他也能找晴娘借一個人幫忙?

    *******

    被岑默一耽誤,十鳶到正院的時間不由得有點晚了。

    胥衍忱眉眼清潤地望向她,透了點詢問之意,十鳶沒有隱

    瞞,提起了岑默找她的事情。

    胥衍忱眸色微微有點淺淡,不見溫和,倒是透了些許仿佛玉石般的冷硬。

    他不會攔住十鳶出任務,便是她當時要親自解除那些刺客,胥衍忱也沒有半點阻攔。

    她有自己想走的路,也的確需要展露實力得到其余人的尊重恭敬。

    但他不會主動讓十鳶去殺人。

    她和戚十堰相處數月,且能在戒備森嚴的戚府拿到城防圖,見微顯著,從中便可窺得戚十堰待她不錯。

    胥衍忱不知道十鳶對戚十堰會不會有愧疚。

    如果有,他不會叫這?種愧疚加深。

    便是沒有,他也不希望她心底會留下痕跡。

    她非是草木,也非是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豈能要求她對任務對象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兩城交戰,縱是幽州城有三郡相助,但他們也不是沒有一點優勢。

    她已經做了她該做的。

    如果什么?都需要她來掃平,這?場戰爭才能贏,那么?,某些人趁早退位讓賢,叫她得到她應有的位置和待遇。

    十鳶第一次聽?見公子稍許的冷聲?:

    “不許去。”

    十鳶眨了眨眼,她替胥衍忱研磨,輕聲?道:“他說公子不想讓我?再?摻和,我?便拒絕了。”

    她還有其余的事要做,自認比殺了戚十堰要重要。

    聞言,胥衍忱眸中的冷意才漸漸淡去,再?回?想女子說話時的自然而然,他忍不住地喟嘆了一聲?,她有時乖順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讓人難以?想象她殺人時的果決和冷靜。

    簡直判若兩人。

    但也正因此,恐怕這?世?間根本沒有人能對這?份特殊感到無動于衷。

    被她放在心上的人,總是輕易地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叫人難以?抵抗。

    和衢州城尚算平靜的氣氛不同,幽州城早吵成了一團。

    除了戚十堰,其余人聽?見胥銘澤的命令都覺得不敢置信,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讓城?

    是胥銘澤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幽州城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如果當真讓了出去,再?想要奪回?來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眾人不解,不論是地形還是人數,都是他們占優,為什么?要不戰而降?

    便是這?幾次和衢州城交鋒都不得好處,他們也沒有覺得這?么?絕望過。

    胥銘澤笑?意不達眼底:“難道和衢州城交鋒以?來,你們贏過一次?”

    兵馬調動,糧草先行?,已經兩個月過去,但他沒有聽?見過一次好消息。

    眾位將軍臉色難堪,他們也不知道衢州城怎么?會那么?難打,衢州城仿佛知道他們的薄弱之地一樣。

    胥銘澤沒管他們,下了命令:

    “拿一場必輸的戰爭去換本王的王妃,難道你們有意見?”

    一切的疑惑在看見被推上城池的女子時,眾人瞬間有了答案,作為幽州城的老將,曾和戚十堰一起上過戰場的人,都認得出那名?女子是誰。

    許晚辭。

    曾跟著戚十堰的小姑娘,在三年前的戰場替戚十堰擋箭而亡。

    前日隱晦勸阻戚十堰的老將立時明白了為何戚十堰會選擇將一切交給胥銘澤決斷。

    臣子之妻忽然變成王妃,他不是不知道戚十堰立牌位為妻一事,但如今呢,許晚辭成了幽王妃。

    而他們效忠的人,將他們拼死鎮守的城池拿來交換一名?女子。

    一切都是荒唐至極!

    老將望向戚十堰,比起胥銘澤,戚十堰在軍中的威望更?深,但現在他也只是沉默。

    老將忽然覺得迷惘,幽州城對于他們來說,到底算什么??

    戰鼓響徹天地,有人拽了一下老將,想讓他開口勸解,畢竟他也曾是提拔過戚十堰的人,但老將只是徹底沉默下來。

    他的沉默讓眾人也安靜下來,整個軍營陷入一片死寂。

    他冷眼望著這?一幕,任由胥銘澤在軍中胡鬧。

    他親眼看著大軍一退再?退,退到了幽州城外三十里?,但他沒有跟著退,他站在幽州城城池上,看著整個幽州城城門大開,占領幽州城后,岑默的確是守信,將許晚辭放了回?來。

    老將卻?很難不升起一個念頭——為何許晚辭沒有死在三年前?!

    有人叫他一起離開,老將只是坐在城池上:

    “我?守了幽州城三十載,早就?離不開了。”

    戚十堰轉頭看向他,慣來將他當做親子侄的人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上前一步,聲?音艱澀:

    “劉將軍。”

    劉將軍早生了銀發,他望向戚十堰,第一次眼中露出失望:“我?往日覺得再?沒人比你更?適合戰場,今日看來是我?錯了,你應該是位私臣,而不該是一軍將領。”

    十萬大軍的性命都托付于你手,滿城百姓也寄希望于你身?,但你輕而易舉地放棄了他們。

    不戰而降啊!被拋棄的滿城百姓!

    都是恥辱!

    戚十堰呼吸粗重,他胸腔內心跳聲?如擂鼓,許久,他被壓彎了腰,他知道他帶不走劉將軍,他往回?看,胥銘澤正冷眼等著他。

    戚十堰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他終是轉身?,一步步地朝胥銘澤走去。

    仿佛深陷泥潭,他快要抬不動腳了,但依舊在朝前走。

    劉將軍叫住了他:“將軍,你是否想過,他們也許會屠城?”

    縱是不會,殺傷強擄,也足夠叫這?幽州城一夕間淪為地獄,慘不忍睹。

    戚十堰腳步一頓:

    “他們不會。”

    他說:“祁王不是王爺,于燕云之地,他皆是仁名?。”

    劉將軍忽然大笑?出聲?:“原來將軍把滿城百姓的性命寄托于敵人的仁慈上。”

    他沒再?叫住戚十堰,早是老淚縱橫。

    劉將軍坐在城池上,他靜待祁王的人入城,岑默一眼就?發現了他:

    “劉將軍沒有跟著一起撤退?”

    劉將軍頭也沒抬:“我?死也會死在幽州城。”

    “不過宵鼠之輩,岑大人很得意么??”

    岑默勾唇笑?:“劉將軍想罵就?罵,能靠一個人解決問題,何必打打殺殺,傷了和氣呢?”

    劉將軍沒再?說話。

    岑默卻?是站在城池上,望著退去的大軍,眸色漸漸加深:

    “況且,你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幽州城之所以?被看重,是因為地勢和戚十堰。

    拿下幽州城只是一個開始,戚十堰的反擊必然會很快到來,如果他們守不住,今日的一切都是徒勞。

    這?一點,岑默明白,劉將軍也清楚。

    劉將軍不是猜不到戚十堰會選擇讓城,必然會有后手,對于幽州城,岑默拿得下,卻?未必守得住。

    岑默似笑?非笑?地看向劉將軍:

    “想來劉將軍會選擇留下,也是有著自己的打算,將軍當真覺得那位會是位明主?又或者今日一事再?次重演,將軍覺得戚十堰是會攔住那位,還是會繼續聽?命行?事?”

    在聽?見十鳶對戚十堰的評價時,岑默立即改變自己作戰方法。

    “我?聽?聞劉將軍鎮守幽州城已經有了三十年。”

    一位君上的將軍和一位百姓的將軍,兩者的意義可是截然不同。

    劉將軍沉默,最?終,他啞聲?道:

    “不傷城內百姓一分一毫。”

    岑默頷首保證:“自然。”

    劉將軍站了起來,他站到了岑默背后。

    第049章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顧婉余得到?撤離的消息是戚府的人送來的。

    宋翎泉仿佛消失了一樣。

    羅姨娘慌亂中給她遞了消息:“趕緊收拾物件, 戚府派人傳來消息,讓我們跟著一起走,快些!都別?耽誤時間!”

    顧婉余眸色稍閃,她沒有?猶豫就準備收拾行李, 和宋府人一起撤離。

    也是撤離過程中, 顧婉余才知道胥銘澤放棄了幽州城, 而原因就是許晚辭,顧婉余一邊覺得荒誕,一邊將許晚辭的重要性往上提了提。

    撤離幽州城時, 顧婉余掀開簾子,見到?路邊堵滿百姓, 哭聲連綿不?絕:

    “將軍為?何?要棄我們于不

    ?顧啊!”

    顧婉余看得分明, 一開始百姓們只是在不?安地詢問軍隊是要去何?處, 后來人群中有?人冒出這種聲音, 漸漸的, 這種聲音匯成一片,顧婉余眼神漸漸晦暗, 這般下?去, 很快,全城百姓都要知道她們被戚十堰拋棄了。

    戚十堰鎮守幽州城將近十載,在百姓中的威信非是尋常人可想象的。

    但今日, 所有?都盡毀一潰。

    有?人在刻意地想要讓戚十堰盡失人心。

    在戚十堰決定讓城時, 那個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顧婉余一眼就認得出是誰的手段——岑默。

    顧婉余放下?提花簾, 她沒再看下?去, 對她們來說,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三十里路,戚十堰走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艱難, 直到?扎營待停,一輛馬車從后方追來,從馬車中下?來一位女子,她一襲銀白色襦裙,上點綴著緋紅的梅花,她容貌秾艷,站在人群中,仿佛能奪去所有?人的視線。

    她在這一刻也的確萬人矚目。

    但許晚辭忍不?住地瑟縮了一下?,四周氣氛沉默而冷凝,他們望向她的眼神都透著刺骨的仇恨。

    許晚辭呼吸有?一瞬間急促,在衢州城拿她做交換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最好?是死在衢州城池上,那樣的話,她也許會留下?一個美?名。

    但如果她活著回來,她會背上一世罵名。

    縱是有?人會覺得岑默卑鄙,縱她在其中也無辜,但的確是因她而痛失一座城池。

    從她醒來那一刻,她好?像只有?一條忠烈之路可走。

    為?什么都要逼她死。

    為?什么她活著就要名聲盡失。

    許晚辭閉眼,清淚倏然掉下?來,她渾身驟然無力,整個人從高處跌落,有?人驚慌地上前接住了她:

    “阿晚!”

    戚十堰晚了一步,他沉默地看著胥銘澤將許晚辭帶入了帳篷,須臾,他沉聲叫了大夫,轉身跟著一起進了營帳。

    軍醫替其把脈后,數針就讓她醒了過來:

    “王妃身體虛弱,莫要再讓王妃情緒激動。”

    許晚辭一醒來就聽見這句話,她怔怔地望著帳篷的屋頂。

    ……王妃。

    她的身份已經蓋棺定論。

    胥銘澤滿臉陰鷙焦急地詢問她的情況,許晚辭終究是出了聲:“我……沒事……”

    戚十堰沉默地望著這一幕,除了他們三人,沒人跟著一起進來,軍醫也退了出去。

    戚十堰只是望了眼二?人交纏在一起的雙手,許久,他低聲問:

    “她呢。”

    胥銘澤冷冷地皺眉,他當然知道戚十堰在問什么,他有?意讓戚十堰滾出去,但在對上戚十堰的視線那一刻,胥銘澤莫名想起了今日發生?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今日對戚十堰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想至此,胥銘澤冷哼了聲,終是將聲音咽了下?去。

    許晚辭偏過頭?,她臉上還有?淚痕未干,她只是安靜地望向戚十堰,一臉迷惘。

    戚十堰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他眸色深沉:

    “你有?沒有?見過陸十鳶。”

    陸十鳶?

    片刻,許晚辭臉上有?一剎間的迷惘,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陸十鳶也被擄走,許久,她才啞澀地出聲:“……我沒有?見過她。”

    許晚辭沒見過陸十鳶。

    從那一晚開始,她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戚十堰沉默,他心中或許早有?一種猜想,尤其是在察覺衢州城對幽州城的弱點盡數掌握在手的時候。

    但哪怕從許晚辭口中得到?了答案,他依舊是不?敢確認。

    最后一晚,她險些喪命,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或許早就死在胥銘澤的手下?。

    她如果真的是祁王的人,怎么會沒有?一點反擊之力。

    戚十堰在給她找借口。

    但戚十堰比誰都清楚,能靠近書房的人,如果必然會有?一個人有?問題,那么只會是陸十鳶。

    戚十堰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帳篷。

    柏叔也來到?了扎營之地,他苦澀地看向戚十堰,低聲:“將軍,府中的奴才能遣散的都遣散了,老奴只帶了數人。”

    戚十堰低低地應了聲,他抬頭?望向幽州城的方向,眸色晦澀難辨。

    柏叔一時間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許久,柏叔聽見他聲音沙啞地說:“柏叔,去查一個人。”

    柏叔不?解:“查誰?”

    “陸十鳶。”

    “她到?底是誰。”

    柏叔愕然抬眸。

    他忽然發現,將軍的脊背不?再似往日筆挺,仿佛要被無數的重擔壓垮。

    *******

    十鳶和胥衍忱依舊留在衢州城。

    衢州城又落了一場雨,淅淅瀝瀝地砸下?來,砸在屋檐上,再順著檐角滴落在地。

    城主府忙亂一片。

    十鳶一直都知道公子身中劇毒,也一直都知道他時刻在忍耐疼意,但她從未見過劇毒發作時的公子。

    沒有?一點預兆,他手中的筆墨瞬間掉落,整個人悶哼了一聲,他臉色剎那間煞白,雙手緊緊握住輪椅,手背上青筋暴起,在她慌亂上前時,他猛地偏過頭?,低啞著聲攔住了她:

    “十鳶,出去!”

    十鳶難得沒有?聽話,她上前握住輪椅防止側翻,她焦急地問:“到?底怎么回事!”

    十鳶碰到?了輪椅,才發覺他渾身早疼得沒有?了力氣。

    如果她真的聽他的話退出去,或許他在她退出書房的那一刻就會栽倒在地。

    胥衍忱苦笑,他早知攔不?住她。

    但他不?想叫她看見這一幕。

    他倒在了她懷中,唇色慘白,往日如玉的臉上卻是潮紅一片,脖頸和額角都是青筋暴起,眨眼間,他出了一身冷汗,渾身衣物都沾了濕意,一貫遮住雙膝的狐裘落地,十鳶第一次見到?他發作時的雙腿,毒素堆積,雙腿痙攣抽動,從上到?下?泛著詭異的青紅色。

    十鳶有?一剎間失聲,她再蠢也知道這是劇毒發作,她立即扭頭?大喊出聲:

    “來人!”

    胥衍忱是有?隨行大夫的。

    大夫進來后,顯然對此習以為?常,他滿頭?大汗替胥衍忱施針,一碗又一碗的安神藥和止疼藥給胥衍忱灌了下?去,但好?像半點不?起作用。

    十鳶見到?他唇角溢出血跡,人頭?攢動間,他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偏頭?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視間,他仿佛在她眼底看見了他狼狽至極的模樣,格外?的丑陋不?堪,胥衍忱有?片刻耷拉下?眼眸,將難言的情緒盡數掩埋。

    他有?無數聲的出去要對女子說。

    但在對上女子視線的那一刻起,他只能將所有?的聲音都咽下?。

    她在擔心他。

    于是,他的狼狽不?堪只能被她盡收眼底。

    哪怕他百般不?愿。

    早就習慣的疼意好?像在這一刻蔓延到?四肢百骸,從心底漸漸朝外?肆溢,較比往日十倍百倍的疼痛來襲,胥衍忱閉了閉眼,這一刻的滋味叫他銘記于心。

    待一切都結束時,早就月掛樹梢,外?間的雨聲都好?像停了下?來,一片靜籟。

    他的臉和唇都是煞白一片,額頭?溢出冷汗,他閉著雙眼,往日清雋眉眼也微微蹙起,仿佛是睡著了。

    但十鳶知道他沒有?。

    十鳶有?些無措地站在原處,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怪她沒有?聽命行事。

    許久,十鳶聽見安靜的房間響起一聲嘆息。

    十鳶驟然抬頭?,她看見有?人朝她招手,十鳶猶疑地走過去,她站在了床頭?,悶聲道:

    “公子是生?十鳶的氣了么?”

    胥衍忱和她對視,他將她臉上的不?安盡收眼底,輕嘆了一聲:“沒有?。”

    十鳶不?怎么信。

    她悶聲:“公子是不?是很介意我看見您發病的一幕。”

    她有?情緒,連敬稱都冒出來了。

    十鳶原本以為?胥衍忱會否認的,她得承認,胥衍忱總是在照

    顧她,不?止是衣食住行,他好?像總是在留意她的情緒。

    但出乎她的意料,胥衍忱承認了。

    他不?偏不?倚地望向她,四目相視間,他眸眼間依舊清雋溫潤,許久,他耷拉下?眸眼,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幅度,輕緩低聲:

    “十鳶,我也會自卑。”

    他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清風朗月,他非是一直得體自如,他也有?自卑的一面。

    常年不?良于行,他在她眼中已經足夠狼狽了。

    再次相遇,她不?復往日狼狽羸弱,成長得耀眼璀璨,她高興于終于能助他一力。

    但他和她截然相反。

    他或許一輩子都會借輪椅才能行走,他或許一輩子都常會劇毒發作,他或許一輩子都會這么狼狽下?去。

    程十鳶,你得允許,允許他也會因此自慚形穢。

    十鳶怔住。

    她仿佛聽懂了他在說什么,又仿佛沒有?聽懂。

    夜深人靜,十鳶第一次沒有?守在城主府,她回到?了春瓊樓。

    春瓊樓一片熱鬧,前面樓中正是忙碌的時候,她來得悄無聲息,晴娘看見她時也是意外?:

    “主子有?吩咐?”

    十鳶:“沒有?,是十鳶要找晴娘。”

    他因身重劇毒,不?良于行而自卑。

    如果毒解了呢?

    再遇胥衍忱后,她第一次自作主張,沒有?聽胥衍忱的話。

    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

    “我知道誰能替公子解毒,請晴娘給十鳶下?令。”

    第050章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青云山常年被層巒迷霧包圍, 一旦跨入青云山就仿佛要迷失方向,青山城依山而建,也因為青云山的存在,青山城地?勢險峻, 變得易守難攻。

    距離青云山不遠的洛霧城, 此處位于極東, 和戰場離得十分遙遠,祁王和幽王的戰爭根本沒有波及此處。

    洛霧城不若衢州城繁華,卻勝在安靜清閑, 凡是?要前往青云山的人?都會在此落腳,因此, 洛霧城也不會顯得人?丁稀少。

    有人?的地?方, 都會有貧富差距。

    洛霧城自?然也有。

    再不繁華, 也會有喧鬧之地?。

    日色漸漸西沉, 掠走天地?間最后一點亮色, 南街紅瓦之上悄然落下一個人?影,屋中人?聽見動靜, 彼此對視一眼, 立刻翻身?而上。

    眼前人?穿著一襲暗色便裝,頭上戴著帷帽,臉龐被擋住, 青絲順著肩膀垂落, 折纖腰于微步, 只隱隱綽綽可見風姿。

    但沒人?在乎這一點, 在看見女子腰間的令牌時, 二人?都是?立刻恭敬低頭:

    “大?人?。”

    十鳶在見過晴娘后,連和胥衍忱告別都沒有, 她選擇了立刻上路,日夜兼程,她才在一個月內趕到洛霧城,但消息卻是?早都傳了過來。

    十鳶半邊身?子都隱藏在黑夜中,她低聲:

    “我要的資料。”

    綰歌恭敬道:“已?經準備好了。”

    見十鳶沒有休息的意思,綰歌有些猶疑,她們才收到消息沒多久,大?人?就趕到了洛霧城,顯然是?一路不曾休息。

    她遲疑地?問:“青云山遍布迷霧和瘴氣,一個不慎就可能會遭遇危險,大?人?不需要休息數日再趕路么?”

    十鳶一言不發。

    她不告而別,尚且不知公?子會不會生?她的氣,她如今一心都是?拿著解藥回?去見公?子。

    自?然沒有心思休息。

    她和初雪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該怎么勸眼前這位大?人?。

    聽聲音,這位大?人?甚至未必有她們年長,按理?說,青云山的任務該就近交由她們洛霧城才是?,但大?人?親自?前來,只能說明這次任務她們完成不了。

    如此一來,她們只能盡量提供幫助。

    十鳶最終還是?下了房頂,她和綰歌二人?一起進?了房間,初雪拿來了她要的消息。

    “外面根本沒有流傳過青云山的消息,如果不是?大?人?的信,我等恐怕至今也不知青云山上居然還住著人?。”

    誰能想到那種環境還能住人?呢?

    初雪道:“這是?我們調查出來有關青山城的資料。”

    沒有任何一個城池會真的不和外間有一點交流,但凡青山城有人?出入過,總有消息流露在外,她們要做的就是?收集這些消息。

    十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在某處時,她眸色有剎那間的凝住。

    初雪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也不由得一笑?:

    “大?人?是?不是?也覺得意外?”

    “這青山城的城主之位一貫是?由城主一脈繼承,這如今的青山城城主正是?一位女子,她擔任城主之位已?有七年,青山城向來排外,再多的消息,我們也不得而知。”

    初雪掩住唇,她輕笑?道:“女子也是?能當城主的,不是?么。”

    十鳶放下資料,她也垂眸輕聲:

    “自?然。”

    初雪眼底笑?意越發深,洛霧城和青云山相近,她最厭煩那些得知了青山城城主是?位女子后就叫囂著牝雞司晨的男人?。

    甚至有些女子都覺得這般是?驚世駭俗。

    笑?話?,青山城的百姓都沒有意見,他們這群外人?倒是?會指手畫腳。

    綰歌不知道十鳶會停留多久,她只能盡量將一切都準備齊全,她讓人?送來膳食和茶水。

    再回?來時,她手中拿著兩瓶藥丸:

    “清心丸和解毒丸,大?人?應當都是?見過,青云山內危險重重,還望大?人?注意安全。”

    十鳶收下了藥丸,她沒有頭鐵地?夜闖青云山。

    只是?天邊剛泛起曉白時,綰歌去敲門,卻再沒見到她的蹤跡,綰歌輕嘆了一聲。

    初雪也和她一起走進?來,有些不解綰歌的擔憂:

    “能被晴娘單獨派出來執行任務,她自?不會是?無能之輩。”

    綰歌懨懨地?垂下眼眸:“我只是?觀她不過十五六歲,至多是?剛及笄的年齡……”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初雪和她共事許久,如何聽不出她話?音中的憐惜。

    初雪也沉默下來。

    *******

    十鳶不知道有人憐惜她年少,她此時已?經站在了青云山腳下,四周樹木蔥郁,她站在其?中一點也不顯眼。

    十鳶對醫術一知半解,只簡單地?認識一些藥草,但有賴于暗器的毒素,她認識很多毒。

    她剛到山腳,就意識到這里遍布瘴氣,根本不適合活人?居住。

    十鳶偏頭往四周樹木上尋找,驀然,一道細微的破風聲響起,十鳶快速出手,下一刻,她手中出現一條毒蛇,整個毒蛇渾身呈現碧青色,她掐住毒蛇的頭,迫使毒蛇張開嘴,袖子中滑出匕首,她沒有一點停留劃開毒蛇的身子,將蛇膽取出,她簡單擦拭一番,直接放入口中咽下。

    這是?碧青蛇,蛇膽是難得的制藥材料,自?有解毒功效。

    蛇膽苦澀至極。

    十鳶輕微蹙了下黛眉,她心底自?嘲,覺得自?己當真是?矯情。

    怕疼又怕苦。

    恨不得一點罪都不受。

    十鳶輕呼出一口氣,她終于踏入青云山,如果有外人?在青云山外,就會發現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迷霧中。

    山路難行,十鳶第一次意識到這句話?的正確性。

    她攜帶了水和干糧,但在山間行走時,她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消耗自?己的物資,她不知道何時能找到江見朷,只能一路上都仔細觀察路況。

    凡是?見到被鳥啄的果實,她都會盡量地?保存些許,果實不止能解餓,還能解渴。

    十鳶在踏入青云山后,哪怕她盡量地?保持一個方向行走,但在不到一刻鐘后,她就很清楚地?意識到,她迷失了方向。

    咻——

    暗器瞬發,一條碧青蛇被釘在了樹枝上,十鳶上前取出蛇膽,她面無表情地?咽下。

    她才進?入這青云山不到三?日,這已?經是?她吃下的第十個蛇膽了。

    她連眉都懶得皺了。

    怪不得沒人?敢闖青云山,尋常百姓進?來根本就是?找死。

    十鳶不知道她現在走到了何處,但她

    望著地?面,仔細地?辨別高度,順著坡度一路往上走,她需要一個地?勢高的住所,也能借此擴寬視野。

    青云山山頂上,有一座木屋,四周種了許多草藥,但看得出沒人?精心照料,雜草叢生?。

    而有人?臥在木屋前的草席上,不停地?將銅錢扔來扔去。

    江見朷沒忍住地?撇了撇嘴。

    在見到程十鳶后,他又替這位有緣人?算了幾卦,但每次都算不準。

    說來也奇怪,他是?卦象之術也稱得上爐火純青,偏卦象有三?不算,生?死不算,時政不算,最后一點,便是?至親好友不算。

    或許是?因為程十鳶和他有牽連,叫他怎么都算不準。

    否則,憑著他只救有緣人?的規矩,怎么會神醫之名遠傳?

    誰叫他算不準,每次算錯,都只能救錯人?。

    他唯獨算準的一次,也只有見到程十鳶的那一次。

    在諸多算錯的卦象中,最令他沒有懷疑就是?許晚辭那一卦,江見朷往日覺得或許是?許晚辭和程十鳶命格相似的原因,但后來見到程十鳶,他才意識到根本不是?什么命格相似,而是?命運交纏。

    就仿若程十鳶和許晚辭有過極大?的淵源,生?死相關。

    但程十鳶分明活得好好的。

    江見朷再一次扔出了銅錢,他有點郁悶:

    “到底什么時候來啊。”

    他都要悶出病來了。

    銅錢清脆一聲落地?,江見朷轉過頭去看,驀然坐起身?子,他順著銅錢往東方看去,勾唇:

    “原來已?經來了。”

    十鳶可不知道江見朷已?經算到她來了的消息,再一次咽下蛇膽時,她心底將江見朷罵了個底朝天。

    要見面就見面,非得讓她來闖一趟青云山是?什么意思?!

    十鳶拿匕首砍斷樹枝,她的帷帽早就不見了,這青云山內到處都是?樹木,帶著帷帽根本不易行走,在聽見遠方傳來虎嘯聲的時候,十鳶吐出一口氣,她冷著臉翻身?上樹。

    十鳶在四周灑下一把毒粉,但這青云山的蛇蟲不知是?身?經百戰還是?別的原因,這種毒粉的作用微乎及微。

    在親眼見到無數蜈蚣和各種爬在樹上的蛇蟲時,十鳶在這一刻對江見朷的意見極深。

    所以,在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時,十鳶想都沒想,數枚暗器齊發,來人?猝不及防地?叫喚了兩聲:

    “喂喂喂!我可是?好心下山來接你的!”

    十鳶轉身?,見江見朷扔出幾枚銅錢就將她的暗器擋住時,她眸色稍深,輕微蹙了下眉,她沒有想要他的性命,所以有手下留情,但能全部被江見朷擋住,也的確出乎她的意料。

    十鳶心底堵得要死,她踢開鞋面上爬著的蜈蚣,悶聲道:

    “你說過,我若有事,便來青云山找你,可還作數。”

    江見朷也翻身?上樹,他不知灑下了什么,所有蛇蟲在這一刻都退去,聞言,他笑?著挑眉:

    “自?是?作數。”

    十鳶只覺得數日來的疲憊和怨氣都消散,她抬眸望向江見朷,急切道:“和我回?去救人?!”

    她拉住江見朷就要下山。

    但被江見朷一擋,十鳶心下一沉,她就知道不會這么簡單。

    她回?頭,就見江見朷眉眼含笑?:

    “替你救人?沒問題,但姑娘得先?陪我去一趟青山城。”

    去青山城?

    十鳶蹙眉,她望了江見朷許久,最終,她也沒有拒絕。

    她沒有戴帷帽,也沒有作偽裝,身?著素衣,臉龐全部露在江見朷眼中,姣姣黛眉,雙頰被數日的奔波染上臟痕,也因此越發顯得臉蛋白凈,膚如凝脂,她沒有涂抹粉黛,偏眸色透徹如洗,便已?經是?最好的顏色。

    她和二人?第一次相見時截然不同。

    勾眸間沒有了含情的意味,不似當時柔弱無依,她如今僅僅是?站在這里,便是?亭亭玉立,也沒人?敢小瞧于她。

    江見朷自?然而然地?收回?了視線,他在前領路,四周的瘴氣仿佛都是?漸漸褪去。

    仿佛他身?上存在比這瘴氣更毒的東西。

    十鳶藏住眸底的情緒,她謹慎地?跟上了江見朷。

    忽的,她聽見江見朷漫不經心地?問:

    “幾日沒睡了?”

    十鳶微怔,斂眸平靜:“五日。”

    她在這青云山待了五日,四周蛇蟲眾多,時而有虎嘯聲傳來,夜不能寐,只能尋找空蕩闔眸片刻。

    江見朷倒抽了一口氣:

    “真是?不要命了。”

    他扔給了她一枚藥丸,不等十鳶皺眉,他就輕飄飄道:“吃。”

    十鳶沉默,她沒有拒絕的余地?,于是?,她也沒管這藥丸到底是?什么,直接扔在口中咽下。

    江見朷見她如此聽話?,唇角依舊勾著笑?,眸中情緒卻是?不著痕跡地?深了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剑来高清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区二区日韩一区二区|亚洲欧美日韩成人高清在线一区|国模GOGO无码人体啪啪|加勒比东京热无码国产=aV|亚洲色图在线观看 | 亚洲=aV永久综合在线观看另类|#NAME?|日本亚洲精品成人欧美一区|久草精品在线播放|国产亚洲综合视频|亚洲精彩视频在线 | 日日爱99|欧美成人黄激情免费视频|16—17女人毛片毛片同性|国产黄色免费片|久久久久国产精|欧美精品久久 | 日韩=av无码精品一二三区|免费看成年视频|亚洲精品久久久蜜桃动漫|无码VR最新无码=aV专区|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专区|一区精品在线观看 | 国产女人的高潮大叫毛片|国产人妻一区二区三区|yw193最新视频|俺たちの熟女纱香60歳|激情成人黄色|久久精品人人做人人综合老师 | 国产精品视频专区|国产在线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成人精品|国产不卡在线观看免费视频|蜜桃综合|欧美精品日韩一区 | 亚洲国产福利一区|免费无码午夜福利片69|99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红桃|日韩在线观看你懂的|在线观看99|91午夜国产 |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毛片|成年视频免费|未满岁18禁止在线WWW|鲁鲁鲁爽爽爽在线视频观看|国产视频一视频二|国产精品卡一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成年免费观看黄页网站|亚洲毛片免费在线观看|欧美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欧美人精品XO|WWW夜片内射视频在观看视频|久久影院免费观看 | 色综合天天综合高清网国产在线|国产精品九九九九|国产乱妇乱子|国产色情理论在线观看视频|久久影院精品|寂寞骚妇被后入式爆草抓爆 | l8videosex性欧美69|国产麻豆91|黑人黄色片|午夜精品偷拍|欧美一区高清|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6狠狠 | 搡的我好爽视频免费观看野战|一级黄色国产视频|日本理伦片午夜理伦片|北条麻妃国产九九九精品小说|亚洲97色|亚洲人成伊人成综合无码 | 少妇精品|欧美大逼视频|一级做=a爱片特黄在线观看|日本乱码伦视频免费播放|亚洲精品在线观看=av|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 | 一本到亚洲网|99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主题曲|973理论片235影院|国产一区二区高清在线|亚州国产视频|国产精品一卡二卡三卡 | 超碰在线进入|一级全黄少妇免费录像片|欧美大成色WWW永久网站婷|免费看=a=a=a=a=a级淫片涩爱=av|亚洲=av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9一级片 | 久久综合婷婷|中文日产幕无线码一二|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在线|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小说|亚洲成人网络|亚洲色欲色欲77777小说 | 免费人妻无码=aV老色鬼|99爱影视|2018天天躁夜夜躁狠狠躁|#NAME?|91精品免费在线视频|国产免费二区 | 中文在线日韩|免费高清日本|在线观看免|色就是94综合|日韩=av大片在线|国内精品人妻在线中文字幕 | 在线视频免费观看爽爽爽|午夜视讯|国产传媒在线视频|综合国产一区|#NAME?|777午夜精品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亚洲无人区码二码三码区别|亚洲无砖无线码|老师的朋友5在线|国产精品美女黄网|欧美一级做=a爰片免费视频|www.高潮原创=av | 免费=a级网站|69=av片|久久看片|爱干=av在线|久久激情视频网|亚洲精品欧美精品 | #NAME?|国产欧美精品久久久|欧产日产国产水蜜桃|亚色国产|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毛片搜|久操久操 | 神马国产精品|国产丝袜91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人成在线播放网站|国产8区|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免费网址|近伦毛片中文字幕免费的 | 98色婷婷在线|国产精品最新视频|欧美日本国产综合一区|日本三级精品|日本按摩高潮=a级中文片|久啪视频 | 巜豪妇荡乳2在线观看|又粗又硬进去好爽=a片视频野花|6969成人亚洲婷婷|99视频免费播放|97国产在线播放第一页|人人人澡人人人妻人人人少妇 | 日韩国产精品久久|黄=a在线|日韩视频久久|欧美亚洲日韩国产人成在线播放|超碰成人在线免费观看|欧美大屁股BBBBXXXX | 98色婷婷在线|国产精品最新视频|欧美日本国产综合一区|日本三级精品|日本按摩高潮=a级中文片|久啪视频 | 免费无码成人=aV在线播放不卡|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四区|男女激情麻豆|4虎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免费|黄色录像www|顶级丰满少妇自慰到喷水 | 少妇天天干|一本久道久久综合中文字幕|色哟哟国产成人精品免费|国产主播户外勾搭人xx|精品无人区无码乱码毛片国产|亚洲欧美中日精品高清一区二区 | 亚洲日本乱码一区二区产线一∨|我要看WWW免费看插插视频|老师课后辅导乳揉搓H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在线资源|精品国产第一页 | 亚洲日韩激情无码中出|#NAME?|eee女女色www网站|97品白浆高清久久久久久|鲍鱼网站在线观看|亚洲一区二区三区高清 | 最新国产精品毛片在线|和少妇做爰3p视频|www.youjizz.com在线观看|成人在线观看国产|成人久久精品|免费观看h视频 | #NAME?|亚洲中文字幕无码=av在线|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av|91视频免费入口|午夜三级=a三级三点在线观看|国产乱码字幕精品高清=av | 色妹子影院|国产福利在线永久视频|国产精品日韩精品|天堂在线99香蕉在线视频|日本欧美一区二区免费不卡|少妇人妻在线无码天堂视频网 | 区美毛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软件|亚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性色|国产精品家庭影院|日韩中文第一页 性生大片免费观看668|亚洲成人=av影片|毛片大全真人在线|国产老女人高潮大全|中文字幕丰满|一本久久久久 | 蜜臀=aⅴ国产精品久久久国产老师|中文在线一区二区三区|小宝极品内射国产在线|#NAME?|影音先锋啪啪=aV资源网站|国产精品久久久久网站 | 台湾久久网|99久久精品免费看国产四区|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观看|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免费视频|红桃视频二区|国产久艹视频 | 国产最新在线观看|久久黄页|在线不卡日本v二区707|成人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欧美又粗又大色情hd堕落街传奇|免费观看全黄做爰的视频 | 亚洲=aV永久综合在线观看另类|#NAME?|日本亚洲精品成人欧美一区|久草精品在线播放|国产亚洲综合视频|亚洲精彩视频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