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樂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面無表情、脊背挺直的黑發青年,低著頭一根一根地擦著手指,表情冷靜到幾乎冷漠。
而另一邊是樂隊的雙子兄弟。
應湛沉默無聲,幽幽盯著自己的胞弟。
而應灝靠在身后的柜子,白發紊亂黏在深綠的柜子上,疼到滿頭大汗嘴唇緊抿發白了,眼睛還是烏幽幽發著亮,直勾勾地盯著喬諒整理手指的背影。
詭異的靜謐,連門晃動的聲音都刺耳。
應灝看向邵樂。
金發高大的少年氣質開朗,是喬諒正當的男友。
他手指扣在柜子上,修剪干凈的短短指甲摩擦過玻璃發出刺耳聲響,臉頰蹭著鐵皮柜子,冰冷讓他的臉頰降溫。
對不起啊邵樂。
雖然我們第一次見,但我一眼看出我們適合做好朋友。
但剛剛出了一點意外,我和你男朋友親了個嘴。你人這么好,應該不會介意吧。
好想這么說啊。
啊啊啊好想…
可是說了喬諒一定會生氣。
對喬諒來說被狗舔一下能算什么,惡心是惡心但毫無影響。
如果對他的計劃他的未來有半點干涉,喬諒絕對無法容忍。
應灝是偶爾發瘋,但還不想被喬諒開除。
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沙啞聲音,說:“吵到你了?我缺氧,摔了一跤。”
真的是好敷衍的借口。
邵樂看向喬諒。
喬諒隨手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輕描淡寫道,“是這樣。”
邵樂心里有疑慮。
怎么可能缺氧摔跤撞到那種地方?太可疑了。
但喬諒既然說了,邵樂就放下了。哥說的還能有不對?
也許是他們樂隊內部糾紛。總不可能是喬諒做的,喬諒是那樣潔白高貴的人,做不出這種事。
那就只能是應湛。
沒想到對親弟弟也能下這么重的手。
這個樂隊真可怕,喬諒是唯一純白的茉莉花了。
沉陽也跟在后面慢慢走過來。
青年挺鼻冷眼的臉孔不羈懶散,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看著喬諒挺拔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滑稽的事情。
喬諒莫名其妙地蹙眉看過來,擰眉。
沉陽笑得更快活了。
喬諒面無表情:“莫名其妙。”
沉陽和喬諒一直是同班。
喬諒是很有名的天才學神,用最少的精力得到最好的成績,所有人翻不過去的高山。
他裝的。
白天裝不學習睡大覺,其實豎著耳朵在聽課。
跟別人說在聽歌,其實mp3里面全是英語聽力。
晚上回去還要背著別人看書學習,第二天困得埋頭睡覺被發怒的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卻能對答如流,收獲一陣驚呼。
“怎么沒聽課都知道老師在講什么。”
“心算能力也太厲害了。”
“不愧是喬諒……我們這些人怎么比得上……好有壓力啊。”
在這些聲音里他面無表情地坐下,心里怕是早就在仰著脖子暗爽了。
沉陽對喬諒的印象一開始很裝逼怪,事實上也確實是。
打破印象的是他撞見喬諒被混混搶劫的那次。
他晃出校門的巷子,看到喬諒拽著書包帶子,洗得發白的帆布鞋踩著不良少年的屁股。
面無表情,修長手指里面攥著自己的板磚機。
聲音很冷。
“搶我?怎么想的。”
身影和現在一樣的挺拔。
被老師抓包打架的時候,也是和現在一樣,輕描淡寫地說怪話。
一張帥得人眼暈的臉上神情認真、清澈,蹙眉似乎有些不理解,“是他們求我這么做的。”
又用力地踩。
踩得二流子狼狽得狗一樣往地上趴。
他長睫低垂,瞇著眼威脅,清冽的一把好嗓子輕聲逼供,“是不是?”
沉陽看得很清楚。
寬松的校服被他穿得很有意氣風發的清冷少年感,和他做的事情相當割裂。
被他踩在腳底下的二流子面紅耳赤,怒得眼淚口水一起流。屈辱到不得了,在教導主任懷疑的目光里丟臉丟到奶奶家,只能死死咬牙說:“是、是……”
最后的結局是那群二流子被教導主任數落了個遍,讓他們不要去騷擾好學生。
末了又贊揚喬諒一翻,說“什么年代了喬諒還在用那種手機,這就是好學生的態度,不會讓手機影響自己的學習。”
喬諒表情很淡,雋秀眉眼很有風骨。嚴肅認真地說,“手機只用來打電話保持聯系就可以了。”
其實就是買不起。
沉陽又忍不住笑。
回過神來,喬諒已經要和邵樂一起離開。
喬諒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沉陽眉骨一動,臉上的笑頃刻就淡了下來。
那種滿足還在心間,讓他心臟殘存一種難以言說的扭曲傲然。他知道喬諒的過去,他見過喬諒的難堪和卑劣。
而這一切都是被喬諒所厭惡的。
喬諒恨不得沉陽從他身邊消失。
這樣就不會總有個人在提醒他,他來自什么地方,是怎樣的身份背景。
很多時候沉陽覺得自己一定要恨他,他憑什么不恨喬諒呢,他在喬諒身上遭受多少屈辱和折磨。
但又真的做不到。和那些犯賤被搞出怪癮的人不一樣。他的回憶太多了,多到他可以找到千百個理由,理解并原諒喬諒今天明天后天,這次下次下下次。
過了會兒沉陽又想。
笑死,他其實早就對喬諒沒感覺了。
他就是表演型人格,愛演,裝得像是給喬諒當狗的樣子,其實他有自己的節奏。
沉陽沒有說話,沒骨頭似的靠在門框。等喬諒和他擦肩,表情懶散又吊兒郎當,壓著嗓子輕嗤一聲,似乎在故意說——
我知道你們剛剛發生了什么。
也許還帶點悲憫。
你一無所知的男朋友真的好可憐。他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總之似乎沒有把喬諒放在眼里。
應湛卻看得很清楚。
喬諒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沉陽目視前方,垂下的手順勢卻輕叩住喬諒的手腕。
隨著喬諒的走動,他戴著寬戒的粗糙大手捏合他的手心,收攏,蹭過喬諒的紋身,又放開。
一切的發生不到兩秒。
他們之間甚至坦然到沒有一個對視。仿佛真的相看兩厭。
應湛靜靜看,忽然道:“弟弟。”
剛剛在喬諒面前還能硬撐一會兒的應灝徹底倒了,虛弱地跪趴捶地,狗一樣喘氣。
不知道是疼麻了還是爽麻了,還是兩者兼而有之。
“小三已經沒有你的位置。”應湛緩慢收回目光,手指收緊,黑黝黝目光低垂看他,“看樣子你只能當小四了。”
應灝抬頭,幽幽地說,“什么世道……當小三都這么難……”
邵樂比喬諒高好多。
雖然喬諒知道他是大學生,但對邵樂在哪個學校讀書又是什么專業一無所知。
對喬諒來說,他不需要了解邵樂那么多。
大概是體育生吧。
一身腱子肉。
貼在喬諒身邊的時候滾燙熱氣都快治好喬諒的風濕。簡直是在小花園狂奔咬飛盤,然后回頭蛤嗤哈嗤喘氣的狗。
狗叫:“哥和隊友的關系看起來是真的很糟糕!哥拿到工作室之后要不單飛吧。”
喬諒若無其事地垂眸,拿紙巾擦手,“沒必要,其實還好。”
狗又叫:“哥,工作室我昨晚就吩咐了,應該一周就有信。”
喬諒很滿意。
他路過垃圾桶,隨手把紙巾扔進去。有些泛紅的手背上詭譎紋身像要鉆進皮肉刺透他的骨頭,扎眼得要命。
喬諒身上沒有哪一點不好看。
簡直就是造物主的奇跡。
邵樂忍不住想去牽他的手。
確實也牽到了。
哥的手今天沒有那么冷,手背有點微微的熱。
邵樂輕易地能夠感受到一層薄薄的皮肉,青筋微弱的起伏,肉下的骨骼關節……
喬諒溫熱手指帶著練吉他磨出來的繭子,白皙的手背上是起伏的青筋。漂亮的手,每次他巡演,撥吉他的時候都有手控樂迷狠狠幸福。
但這只手現在被他牽著。
邵樂眼熱,手抖,發燙。心里幸福到要昏過去。他面上微微繃住表情,不讓自己的幸福泄露出來。
他裝的不在意都是假的。他怕他不裝了,忍不住了,會把喬諒摟著腰狂親,然后喬諒知道他會被爽死從此覺得他很惡心,以后再也不肯給他牽手。
喬諒心情不錯。
他說:“今晚留下來吧。”
好狗,有用的狗,總要給點獎勵。
邵樂心臟猛地痙攣,火熱的巖漿迸發。腦子里刷拉拉轟隆隆地開始下雨打雷,嘴巴一張,牙關就開始打顫。
很快他壓制住了。
金發落在眼皮,眼角都忍不住痙攣。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冷靜道:“好!!!”
門晃悠著合攏,光一寸寸推進。
應湛看到沉陽難看得要殺人的陰沉表情,側臉緊繃,死死咬著牙發出冷笑。
又轉頭看著應灝。
應灝似乎并不在意。
也是。
應湛心里莫名煩躁,瘦削的手指又開始一顆顆地摳珠子。
他想,在乎男朋友留宿是小三的事情,小四還用不著考慮這么遠。
這是職權僭越。
男生目光沉沉郁郁,下垂落在弟弟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
他看著應灝的嘴唇,想它剛剛會是怎樣印到喬諒的唇上的。
雖然他不感興趣。
可是他和弟弟長得一樣啊。
他沒有辦法不去想。會怎么舔,怎么親,怎么輾轉吻合,怎么濕潤黏膩地,去勾碰喬諒會講許多刻薄話的舌尖。
弟弟在親喬諒,就像他在親喬諒一樣。
應湛想到是自己的臉孔和喬諒那樣緊密的貼合,心底不由得有一種意外,一種……古怪。
他蹙眉,忽然開口:“是什么感覺。”
聲音很輕,很幽微,帶著若有若無的滯澀感。
疼得眉眼都是汗水的應灝卻愣了下神,臉上出現和那晚的傅勛幾乎如出一轍的恍惚的表情。
不需要判斷。
從某種微弱的感應里,應湛就能感受到弟弟驟然起伏的心緒。
毋庸置疑,他陷入一段叫他醉生夢死,哪怕被頂得要報廢了也覺得很爽并且很值得的回憶。
應灝說:“這個嘛。”
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抿了下,有些費力地笑了聲,“……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