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又嫉妒了哥
邵樂擰著車把, 肌肉不受控地鼓起,有點暈厥。
妻子……噢,他是說。嫂子。
對嫂子昏頭上腦, 完全是沒辦法的事情。
當任何一個人在車上坐好,感覺到喬諒從后面跨上車、往前抵,腿夾住車的時候,也會往前輕夾住邵樂的側大腿…
再被從后面, 俯身, 單手抱著的時候。
都會感到難以言喻的眩暈。
喬諒的手很冷,但邵樂的腹肌剛好中和了一點。
一個人如果強身健體勤懇鍛煉, 卻不能用來當嫂子的烤暖器, 那他的努力就是沒有價值的!
喬諒拍了下他, 淡淡道, “走吧!
邵樂立刻響應, 擰著車把出發。引擎聲嗡鳴, 慣性讓喬諒把他摟得更緊了一瞬、然后很快放開。
就這短短的一瞬間, 邵樂已經兀自頭皮發麻。
就這么被嫂子抱著, 二哥看到的話, 不會誤會吧…
還好二哥看不到。
邵修友說他今天會很忙,也許晚上回不來, 要明天早上才能回來。
邵樂很同情嫂子,這和獨守空房有什么區別。
那他今晚是不是可以和嫂子多相處一會兒。
也沒有別的意思,更不是想插足的想法,邵樂又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哥不在的時候,他作為弟弟, 陪伴嫂子讓嫂子解悶,完全可以說是一種義務。
雖然說著是這樣, 但是邵樂又覺得,明明是溫柔完美的嫂子在陪伴他的意味更多。
他帶著喬諒在江邊兜風轉了一圈。這段時間正值國慶假期,來游玩的人很多,江邊的公園擺著許多小攤。
邵樂路過,略一打量,很快被吸引了視線,“那邊有占卜!
聽到他的呼喊,一邊剛走出來的女孩子興致勃勃地搭話,“很靈的!”
“是啊,說我一出門就會遇到我的好朋友,你看,我這不就遇到了!
邵樂看向喬諒。
喬諒不耐皺眉,“這個有什么意思!倍际球_子的把戲而已,喬諒作為騙子,難道還不懂這個?
但他擰眉微頓,還是嘆了口氣,言簡意賅:“走!
他們下車,掀開了臨時搭建的占卜屋帳篷的門簾,往里看。
占卜屋里剛離開兩個客人,現在座位空置。
喬諒目光隔著鏡片環視打量。室內十分陰暗,角落處傳來具備神秘感的bgm,很有些裝神弄鬼的腔調。
坐在房屋中間桌前的占卜師是個戴著尖帽子的女人,“新客人,請坐。”
她兩手搭在水晶球上,故弄玄虛般轉來轉去,嘴里發出怪聲,“噢……噢——”
邵樂拉開椅子坐下,略微有些失望。
他知道這種都是假的。但看那兩個女生說得神乎其神的樣子還是抱有些期待的,但這女人明明看起來更像個騙子。
女人的手撐在水晶球上,聲音幽幽響起,“你們兩位,似乎不是情侶吧?”
邵樂頓住。他轉過眼,看了喬諒一眼,沒有說話。
女人的眼睛隱藏在帽檐底下,緊跟著又道,“我看看……水晶球里的信息……好像,呵呵,”她笑了兩聲,“你們二位大概關系也算不上太正當吧?”
邵樂渾身僵住,“不,這個沒有,你可別亂說!
他和二哥關系那么好,怎么可能會和自己的嫂子發生什么不正當的關系。
邵樂脖頸上的紋身動了下,伸手抓著喬諒的手就往外走,“不準,我們走!
巫師女人忽然又說:“我的意思是,當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心思不正當的時候,有不正當關系也只是時間問題。”
邵樂抓著喬諒的手,心臟猛跳,手指抖了下。
喬諒被他牽著,目光微抬看著他,“邵樂!
邵樂被他喊回了視線。
琥珀色的眼珠像是玻璃珠,因為占卜屋里為了烘托神秘感氣氛而光線晦暗,他的眼珠也像是暗沉的,從喬諒的臉上劃過,再看向尖帽子女人。
巫師女人仰起頭,手在水晶球上盤著。
邵樂側臉緊繃,面無表情地盯著看。
一張意氣風發的臉,頭發被頭盔蹭得亂飛,手放在搭著絨布面的桌面上緊緊攥著。
喬諒抱著手靠在椅背上,挑眉淡看。
神秘的bgm漸入高.潮。
女人道:“我為你們看過了星盤,你們二位想必會經歷很多波折啊!
邵樂:“不準!
女人看向喬諒,又道:“這個男生,你也許會遇到很多爛桃花的困擾!
邵樂轉頭看向喬諒:“準!
雖然隔著口罩帽子在陰暗環境下看不太清,不過這樣的眉骨眼睛,說是頂級大帥哥一點也不過分。頂級大帥哥的爛桃花一向是很多的。
女人又說:“但按我的估算,你們二位最終還是會修成正果的!”
邵樂:“真的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迸,“掃碼一下吧68一位。”
邵樂立刻就掏出手機,手背被喬諒的手一按。冰冷溫度刺激得他略抖了下,手機哐當一聲砸到了地面。
女人看了一眼這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青年。冷淡的臉和鋒利的眼神,眼神不兇,只是鎮定。簡而言之:一看就不是很好惹。
她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給你們一個補充信息。三十分鐘之后會下一場大雨,說不定在那時候你們就會偶然地、意外地,有超出現在距離的接觸。”
……
邵樂被喬諒拽著領子往外拖。
邵樂有些踉蹌地勾著腰跟了幾步,“嫂子、嫂子!”
等到帳篷外,他才被喬諒松開。
喬諒皺著眉毛,抱著胳膊看他,“蠢死了!本尤徽娼o騙子轉錢。
邵樂把領子整回去,扭頭往后看了眼,“…可是我怎么覺得,那個人真的有點東西的!
“我覺得沒有!眴陶彶恍胚@些,聲音冷淡,“連那兩個之前走出來的女孩子,也只是她的托兒而已!
邵樂在他的注視下感覺到風……一陣冷風洞穿他的軀體。
他直直看著喬諒,道:“可是……她說的那些!
“是你的眼神。”喬諒打斷他,輕飄飄轉頭看他。
鳳眼微挑,熠亮卻寡淡。直直看著他的時候,像很專注。
他的聲音很輕,說。
“太明顯!
人多,吵雜,他們彼此對視,好像確實不太清白。
邵樂覺得喬諒是妖怪。
會掏心的妖怪。
因為他剛剛真的感覺,喬諒是在用黑洞般的幽深眼睛注視他,吸引他,然后用手洞穿他的胸膛,惡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心臟。
邵樂呼吸不穩,又說:“那她的補充……”
喬諒挑眉,腦海中很突兀的,閃過季疏禮的臉。
季疏禮在幾年前,曾到喬諒居住的小城里采風。
憑借他不得了的履歷,曾就任學校的心理老師職位。
——當然,在這種不出名的學校就職只會拉低他的身價。所以據說季疏禮并沒有辦理正式入職。
就只是滿足自己好為人師的興趣,看看校園里的孩子們而已。
他的課沒有額外排進課表,但他的辦公室就在教學樓二樓,所有學生去找他都很方便。
那時候季疏禮跟喬諒講過一個理論。
“——皮格馬利翁效應!
季疏禮穿著整潔昂貴,眼鏡都精致無比造價不菲。
屈居這個辦公室,對他來說簡直是浪費。
但他的表情依然沉靜,注視著喬諒,對喬諒說。
“也稱期望效應。預言總會成真,是因為人們的強烈期待,在不斷推動著自己的命運!
喬諒看了一眼手機,打開天氣。
上面對時間進行預測,提示將在未來一小時內,有百分之70概率降雨。
*
喬諒和邵樂騎車回去的時候,毫無預兆地天氣變壞,陰沉下來,邵樂意識到不對,立刻加速趕路。
但他們避之不及,短短十幾秒,落在身上的小雨點就變成傾盆大雨。
兩個人忽然被淋成了落湯雞。
如果是邵樂一個人遇到這場雨,他會很開心地在雨天開車狂奔,沖鋒衣又不怎么進水,就算進水也沒什么所謂。
在雨天四處亂沖是一件快樂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狗不喜歡滾泥坑。
但是和喬諒待在一起的時候遇到這場雨,邵樂就會覺得好倒霉。
本來是很好的一場約會……不是、這個叫什么?很好的呃呃呃。
好吧,邵樂想不出來。
他只是覺得,和喬諒呆在一起的時候,什么都應該是完美的才對。
不過……
邵樂想。
那個女人算得,其實還算準的吧?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他們離開,剛過三十五分鐘。
最起碼她料中了這可能下雨的百分之七十概率。至于之后會發生什么,邵樂也不清楚。
但不可否認。
他有了一點……
微妙的期待。
突如其來的大雨讓不少人都狼狽痛罵,街上的行人奔走流竄,紛紛躲避進一旁的商鋪中。
邵樂和喬諒走進街邊的便利店。
透過窗戶往外看,霓虹燈在雨中模糊暈染開紅藍紫的繽紛色彩。雨珠流動時色彩流動,而流動的色彩也在喬諒冷白的皮膚上流動。
一張濕漉漉仍然俊美出彩的臉上,沒有什么不耐。
只是看著雨,仿佛陰冷又磅礴的雨浸潤充實了他的一部分,使得他的表情也顯得冷沉死寂。
那件薄透到根本遮不住什么的襯衫,顯出喬諒的軀體輪廓來。發絲往下滴著水,順著嫂子棱角分明的下頜往下墜,再砸在他的……胸口。
漂亮鼓起的胸肌。
水珠浸潤進去,就消失。
喬諒:“你在看什么?”
邵樂頭皮炸了一下,回過神,一張英挺的臉上緊繃著,低聲道,“……沒什么!
邵樂有點沒辦法和喬諒呆在一起。
他立刻往商品區走,挑了兩張毛巾趕回來結賬,又買了后面保溫箱里的熱咖啡,回去遞給喬諒。
陸陸續續有行人進來,喬諒往里站,拿毛巾擦頭發。
涌入的青年們購買雨傘和烤腸,一邊和同伴抱怨著,“怎么突然下這么大的雨,白天的天氣明明很好!”
“這么大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
邵樂也抬頭,隔著便利店的玻璃窗看著外面的雨。
天色陰沉,路燈的光暈隔著雨珠玻璃流動著。
他低頭,看著略帶嫌棄把毛巾拿下來聞了下的喬諒,又看他濕潤又凌亂的黑發,有些擔心,“嫂子,你還好嗎?我擔心你這樣會感冒!
喬諒抬眼瞥他,“沒這么脆弱!
邵樂還準備說些什么,背后的幾名青年從他們背后路過,男生和同伴大動作地比劃著什么,不慎撞到邵樂一下。
邵樂猝不及防地往前撲。
電光火石間,腦海中閃過占卜屋女巫的那句話。
“三十分鐘之后會下一場大雨,說不定在那時候你們就會偶然地、意外地,有超出現在距離的接觸。”
面前就是喬諒冰冷濕潤的臉。戴著濕透的口罩,裸露的眉眼像被水浸潤。
好近!
邵樂意識到他們僅僅只是對視,而沒親上的時候,已經是兩秒后了。
他胸口熱熱的,又冷冷的。
自己的心跳,被更強勁地反饋在皮膚上。
啊…
他下意識低頭。
看到了,喬諒撐住他胸口,阻擋他的手。
邵樂模糊地感覺。如果不是這擋住的一下,他們的確會發生“偶然地、意外地,有超出現在距離的接觸”。
他低著眼皮,盯著他手背的紋身出神。覺得一切聲音都膠著混亂,雨聲、歡迎提示電子音、腳步聲、奔跑聲,汽車鳴笛聲混合在一起。
喬諒的呼吸輕輕把那些聲音吹散。
背后的陌生人大叫:“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他回神,直起身回頭,“啊、沒事,沒關系!
……
好險。
差一點就真的親上了。
還好嫂子聰明,會擋一下。
不然他們之間純潔的關系都會變得不清白。
邵樂會不知道怎么和二哥解釋,連嫂子應該也會覺得很難辦。
邵樂垂著眼皮看他,金發濕噠噠滴水,落在鼻梁,再往下滑。半晌才爽朗地笑一下,說:“嫂子!
喬諒抬頭看他。
“我剛看了下打車軟件,現在打車排隊要排很久;家里的司機從家里出發來這里也很麻煩,原本半小時能到的,但雨天堵車路況不好,情況也不穩定,可能要耽誤更久的時間!
喬諒點頭。
邵樂:“不如我們買兩件雨衣,就騎車回去。很快的,機車體量偏小,堵車也不怕。”
喬諒利落起身,“走!
邵樂從后面看喬諒的背影。
他的襯衫貼在皮膚上透出膚色,連漂亮的薄薄肌肉線都能被清晰地勾勒出來。他抓著一點衣擺抖了兩下,衣服反而更全面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他晃神,沒注意到喬諒忽然停下腳步,回頭。
“對了。”喬諒說。
邵樂繼續往前走,猛回神,沒來得及躲閃,又看到喬諒濕潤淋漓放大的濃黑眉眼。
柔軟的、微微透著涼意的淺粉色嘴唇。
近在咫尺。
險些和他碰撞上。
邵樂甚至感覺到了嫂子的呼吸,也在那一瞬間,嗅到一點清晰又虛幻的倦淡的香氣。
喬諒微蹙眉,退了半步,道:“你出去先把車座擦一下,我來付錢!
邵樂:“哦哦!
還是沒有碰上。
他怔怔地想。
嫂子好香。
和以前不是嫂子的時候一樣香。
回去的時候,邵樂才發現淋雨和沒有淋雨有巨大區別。
喬諒被雨浸濕后,透著體溫的皮膚簡直像是沒怎么穿一樣,貼在他的背后。濕潤的大腿還夾著他。
下雨天的路況不好,喬諒摟著他腰部的力度都變緊了。
邵樂感覺好可怕,他知道嫂子是哥的男朋友,但也控制不住地想,可是…嫂子以前,也是他的男朋友啊。
要是喬諒喜歡他,也喜歡邵修友,說不定就是因為喜歡他們兄弟的長相。
這樣的話,邵樂想給邵修友當替身都輕而易舉。
他昏頭,想了一路。
下車的時候,喬諒掀開雨衣,邵樂甩了兩下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扔開,催著他趕緊上樓洗澡。
本來他也可以進去蹭一下浴室,再多待一會兒的。
但是邵樂覺得自己還做不到厚臉皮到這種地步。
這畢竟是哥哥的男朋友。
喬諒沒有動,說:“手!
邵樂微頓,不解,低頭,把手掌攤開擺在喬諒的面前,“怎么了?”
地下車庫的慘白光線下,喬諒的眼鏡上都是水珠。他摘下眼鏡,濕潤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邵樂年輕,體型人高馬大,手掌也格外寬大。喬諒把口袋里的那片銀杏葉放在他的手心。
“今天的車費!
輕飄飄微微冷的重量忽略不計,手指帶著點雨水,水珠往下落的時候,邵樂只覺得手掌過了電一般酸麻。
他下意識收緊手指,抬起頭的時候喬諒剛好抬起烏黑的睫毛。一點水珠凝在他的睫毛,恰恰好地往下墜。
喬諒說:“你今天的情緒好像很失望!
邵樂抿唇,凌厲英挺的眉眼有些緊繃,“不……也沒有!
喬諒對他勾了下手指。
邵樂下意識靠近。
喬諒站姿松垮又挺拔,濕潤的頭發黏在他的臉上、脖頸,像是細小的水蛇,他的伴生物。
喬諒真的很適合雨天,無論是上次分手時的喬諒,還是現在的喬諒。
都是帶有一點陰森又傲氣的味道。
喬諒直視他,“命運從來是不可信的!
聲音略低,輕嗤。
“能決定會不會發生‘意外’和‘偶然的距離’的人是我,你如果想要什么,就不該求上天給你一個機會!
邵樂頭皮倏然一麻,看向他。
喬諒淡漠地注視他。
長直的睫毛很顯銳利,黑眸像是崩塌的黑洞,看不到盡頭看不到終點,幽深到泛不起回音。
他說:“應該來求我。”
邵樂嘴唇張合了下,緊盯喬諒濕潤的臉頰,腦子一片亂碼。
可是嫂子就是嫂子,嫂子是不能當男朋友的,嫂子也是不可以接吻的。
但腦子像被惡狠狠揍了一拳。他求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嗎?
虛幻的眼睛仿佛在緊盯他,逼仄地質問他?缮蹣吩谀菢庸之愄摶玫淖⒁曄拢匀豢刂撇蛔〉兀骸啊笄竽。”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邵樂頭腦中擠入雷鳴電閃般的嗡鳴與白光。
喬諒挑眉,好整以暇地睨他。
淚痣像是從他濕潤冰冷眼眸中溢出的,一滴即將墜落的黑水。
他微笑起來,微瞇著眼。那張白得晃眼帥氣驚人的臉,像是雨中的攝人艷鬼。輕佻,惡劣,引誘。
“求誰?”
“求求……”嫂子。
邵樂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聽到一點細微的動靜。
他的耳朵并不靈敏,可這聲音實在清晰。是塑料薄膜被壓緊發出的窸窣聲音。
他一轉頭,在車庫的電梯拐角,看到一個抱著花束的頎長影子早早等在那里。
邵樂在濕冷的雨里感覺到一陣熱極了的汗意。
“……”
邵修友。
和他關系很好的二哥正在陰影覆蓋的角落,一雙和他略有相似的茶色眼睛正平靜地注視著他。
邵樂:“……二哥。”
邵修友的腳步聲在這時候才輕緩響起。
他的大衣已經脫下放在臂彎,捧著的花被他收緊力度抱在懷里,紙張和薄膜摩挲出些響聲。
地下車庫十分寂靜,雨聲被模糊地隔絕在外。于是邵修友的腳步聲才顯得那么步步緊逼,顯得那么責備。
邵修友靠近,把臂彎上的大衣披在喬諒的肩膀,攏緊。
低頭看喬諒的時候,喬諒披著他的大衣在看著他。
濕潤頭發捋到腦后,幾縷散在額前,睫毛都濕淋淋地掛著水珠,不斷地從下頜往下滴。
邵修友顏色稍淺的眼珠晦暗沉澀,把喬諒摟緊了些,道,“快點回去,別感冒了。”
見喬諒點頭,他才溫和道:“我給你發了消息,沒有回。我就猜你沒有回來,卻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
“嗯!眴陶徴f,“那我們先回去。”
他又是那種仿佛置身事外,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問題、危機,永遠留給別人解決,喬諒從來不負責承擔風險。
盡管如此,邵修友卻仍然能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到一種偏向性。
畢竟,他說的是“我們”。
今天會跟著喬諒回家的,是邵修友,是Rain,不是他的弟弟。
邵修友跟上喬諒往電梯走的腳步,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站定的邵樂。
少年身體挺拔高大,慘白光線下,懶散地靠著自己的機車,單手挎著濕淋淋的頭盔。
金發下琥珀色的眼珠,正直直看著他這邊。
見邵修友看過去,他笑了下。
“二哥,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彼f,“不是說要明天早上才回來嗎?”
“原本是這樣的,”邵修友溫和地報以微笑,“但提前解決了!
“好吧。”邵樂抬手揮了揮,“那你和……”他頓了頓,“…嫂子。好好相處!
他和邵修友保持對視,以彰顯自己的問心無愧。
那張俊朗的臉孔上也浮現微笑,只是在晦澀燈光下,他被雨淋濕的狼狽側影略顯出些陰暗來。
本來想叮囑讓喬諒多泡會澡。
但是,感覺這種話他來說,真的不太合適。
“我就先回去了!鄙蹣氛f。
邵修友好像沒聽到他和喬諒之間的對話似的,也平和道:“路上小心!
邵修友演過很多電影。其中有一部講的是殺人犯的女兒。她不知道父親的身份,看電視忘做作業的時候,會給父親打電話撒潑。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有回來。你等你等得很著急!
為了這句話,她父親動作更快,才給警方留下破綻。
那時候,家里有孩子的演員前輩和他說:她在隱晦地打探父親回來的時間,但又不想顯得用意太過明顯。
是在用假裝催促的方式表達:自己作業早做完了,問心無愧,你可以早點回來檢查,以得到一個父親回來的極限時間用來趕作業。
所以,在邵樂傍晚時,對他說了類似的話的時候。
邵修友就知道。
他必須,要早一點回去。
*
門一打開,小丑一如既往地晃著尾巴出來迎接。
喬諒關門,還沒開燈,已經聽到爪墊蹬地的聲音。
小丑沖刺,三步并兩步,蹬著墻壁竄上喬諒布料濕潤的肩膀,險些踉蹌滑下去。
喬諒拿冰冷濕潤的手單手扶住它,垂發遮眼,側頭淡淡覷它一眼。
邵修友笑了聲,“它真的好黏你。”
喬諒嘖了聲:“蹭得我一臉毛!
小丑拿濕潤的鼻子嗅嗅蹭蹭,舔了他一口。
喬諒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它。
小丑拿腦袋直直往喬諒臉上頂,貓耳朵都被擠得變形,“喵。”
邵修友視線一轉,就看到在客廳桌腳擺放的花束。
比起上次看的時候已經有些凋零,在桌面上落了些五顏六色的花瓣。
他溫和道:“我帶了新的花來,把舊的換下來吧!
喬諒低頭,湊近看了看邵修友帶來的花束。
他傾身的動作讓小丑險些滑下去,緊忙抱著他的頭,和他一起湊下來看。
胡須觸到喬諒的臉上,被他面無表情地,單手堵著臉塞回去。
小丑:“喵!”
邵修友知道喬諒在觀察什么,解釋:“放心,小丑都可以接觸的。”
“那換吧,你來處理就好,”喬諒提著小丑的后頸皮,把它放在桌子上,“我先去洗澡!
邵修友溫和道:“好的,記得水溫調高,小心感冒。”
喬諒應聲,把邵修友的大衣脫下搭在椅背,帶著換洗衣服走進浴室,拉上門。
邵修友坐在客廳,黑發垂在眉眼,茶色眼眸清潤。
他緘默安靜,有條不紊地把花瓶里的花扔進垃圾桶,然后洗瓶子、加保鮮劑,再開始一枝一枝地修剪新帶來的花朵,剪出層次后,耐心調整位置,再放進花瓶。
最后,他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邵樂。
第072章 又酸上了哥
“嘎吱——”
邵修友扭頭, 看到喬諒洗完澡出來。
青年身姿挺拔頎長,黑發濕潤往下滴水,俊朗眉眼濕淋透亮, 一條毛巾囫圇在臉側抹了兩下,把黑發往頭頂捋。
天氣明顯在降溫。浴室的白氣裹著一股暖融融的香味往外撲。
邵修友手指緊了下。
喬諒坐上沙發,把手機拿起,檢查消息。
偶然發現有新好友添加。
對方的添加備注是:【我是季疏禮!
喬諒挑眉通過。
邵修友安靜地靠近, 把一旁的小毯子搭在喬諒的腿上, 用毛巾幫他擦頭發。
發絲的水珠砸在喬諒的眼皮上。
他眼皮閉了下,再抬起。黑眸很深, 也冷靜, 禮貌道, “謝謝。”
邵修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喬諒。
就是, 這樣濕淋著頭發, 帶著沐浴露清爽香味仰頭看他的喬諒, 五官眉眼的鋒利濕潤增強, 卻又有些冷淡青澀感。
好可愛。
想揉寶寶的臉。
他心里有些軟, 靠近些, 真的捧著喬諒的臉揉了兩下。
啊、
出人意料的有些軟。
喬諒臉骨看起來很瘦,但是……
邵修友指腹忍不住抵著蹭了下。
喬諒有些微微的愕然。
小丑尾巴都直愣愣豎起來:“……喵!”
很少人會喜歡摸喬諒的臉。
除了他那個沒用的哥哥。
喬容會掐著他的臉往上兜著捏, 虎口抵著下巴,指腹掐著兩側。
他要用這種方式擠開喬諒的嘴,給青春期這不吃那不吃的喬諒喂東西。
喬諒不吃食堂,食堂桌面油膩膩,飯碗都沒洗干凈, 重油重鹽,他覺得很糟糕;也不吃小賣部, 因為很貴又不健康,他非常嫌棄。
這些東西,根本配不上他。
喬諒覺得自己應該吃雜志上的鰻魚、澳龍、三文魚、魚子醬,越貴越好。
但是喬容哪有這些給他。
他不這么強制他吃飯的話,喬諒這種死裝還倔驢的脾氣,餓死都不會說一句。
后來就微妙地……形成喬容單方面的,偶爾的習慣。
雨聲淅淅瀝瀝,悶沉砸在窗戶。
喬諒回神,皺眉仰頭往后。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邵修友手腕往外拉,黑眸凝固古怪,冷靜提示,“適可而止!
邵修友怔怔低頭,摩挲了下指腹,輕笑:“好的!
喬諒的思緒重回正軌。
和邵修友這樣的豪門影帝公開,的確帶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喬諒猜測,之前他拍銀杏樹葉發的那條微博里面,應該就有一條評論來自季疏禮。
季疏禮是他的老師,在喬諒高中的時候給過他一些幫助。
當然,比起教授,他現在有一個身份更加有用。
據沉陽前線發來的情報,他可能是薄言的小叔。
喬諒扭頭看著窗外的雨。
雨越下越大,現在都還沒有停,連窗戶上都有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泥濘的聲音不絕于耳。
喬諒記得大學的時候,薄言曾有好幾次提到自己的小叔。
薄言家境顯赫。
但像他這樣顯赫的家庭,也往往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說,沒有愛。雖然愛不值一提,但的確不能沒有。
薄言父母是商業聯姻。他的出生并不受期待,也并沒有得到多少喜愛。
據說他的母親強勢掌權,心狠手辣漠視人權;而他的父親具備秩序性極強的強迫癥——從小對薄言的禮儀規范、學習成績、交友,甚至一餐飯咀嚼的次數都有極其嚴格的約束。
薄言本人不曾提起,但江柏川卻以開玩笑的態度說過。
薄言上學的時候是必須全科目第一,包括藝術、音樂、體育,綜測。一旦被趕超,就會根據趕超的分數定下薄言要在眾目睽睽下跪下挨的鞭數。
一直到大學都依然如此。
專業課、競賽,等等。只要是兩個專業有重合的課程和競賽,喬諒理所當然地超過他。
想必薄言因為他受過不少鞭子,蒙過不少羞。
不過,那怎么了。
太過優秀,并不是喬諒的錯。
那些鞭子、火辣的痛意以及羞辱,都沒能讓薄言壓過他,因為喬諒天生就是這么厲害。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喬諒猜測幼時的薄言對小叔理所當然有著向往。
他偶爾提起季疏禮的時候,會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其一象征幼年的自己,對具備優良品德和社會崇拜的小叔有著仰望和濡慕,因其和父母人格的強烈對比,而向往成為季疏禮那樣的人,或者……
希望擁有季疏禮那樣的父親。
另一方面,長大后的他卻也不能理解季疏禮的行為。他被父母完全同化,認同了家庭的階級分化。對季疏禮帶著一種不能認同的微妙輕蔑。
因為季疏禮的確還算個好人。
他會支教,也會去世界各地采風,大部分時候,他知識淵博,善良仁德,對待任何人都謙遜有禮。是十分受尊敬的教授。
他追求的是社會地位上的尊敬,即德高望重,而非金光閃閃的財權。
雨聲隔著玻璃,模糊地砸落在喬諒的耳邊。
喬諒還在沉思。
思考的時候他表情會顯得更冷,黑眸鎮定。哪怕被邵修友抱著腦袋擦頭發,擦完把發絲吹得撲在臉上亂飛,都沒有打亂他的思緒。
季疏禮是一步好棋,但不好走。他沉穩成熟,最重要的是會有閱歷帶來的強勢。在偶然相遇的喬諒和自己相處數年的侄子之間,他會選誰,答案毋庸置疑。
等喬諒回過神,頭發已經被吹干了,小丑背對他窩在他的大腿上,尾巴悠閑擺動著。
他手機一震,低下頭,屏幕上是季疏禮發來的消息。
qiao:【阿諒。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邵修友摸著喬諒的頭發,輕輕往下順著。溫熱的指腹輕輕磨蹭著喬諒的頭皮感受了下,把吹風機關掉。
“差不多干了。”
喬諒:“謝謝!彼痤^看了一眼放在桌面的花,“花很漂亮。”
喬諒回復:【過得很好,只是沒想到老師會來加我!
邵修友也跟著去看花,“我的眼光一直都很不錯的!
喬諒看向他,說:“我以為你會有別的話要問我!
雨聲在空氣中靜謐。
手機:“嗡——”
qiao:【是嗎?那就好。我看到了你發的微博。那樣的秋天我們也曾經一起過。】
邵修友看了一眼喬諒發著光的手機。屏幕的光亮從下方映照在喬諒棱角分明的臉孔。
輕男烏黑的睫毛垂著。
鼻梁挺拔,下頜還掛著水珠。
喬諒:【嗯。】
邵修友跳過了這個話題,道:“寶寶。TS20的主辦方現在應該已經進入考察期,我有業內的朋友已經受到審核團的邀請函。”
qiao:【那時候也是這樣的落葉,你也曾這樣拍照發給我,然后把樹葉送給我。說那是你看到過最好看的一枚。那也是我非常喜歡的禮物,我到現在都珍藏著,好孩子!
喬諒抬起頭:“你是想幫我說好話嗎?”
邵修友:“我——”
“不用。”
喬諒表情淡漠,一顆水珠從側頰往下滑,被他拿手背蹭去。他抬起頭,鋒利眉眼有著些清傲的氣勢。
“放心,沒有必要,該用實力拿到的東西,我一分都不會少拿。”
喬諒先回復這個,【……老師。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喬諒又回復那個:“如果我真的通過你的權利,在這種我職業生涯重要時刻上使用特權,你會怎么看我?”
邵修友愣。骸拔摇
喬諒思緒很清晰,分別交軌沒有錯亂。
一邊打字。【無論上次在圖書館見面,我承認自己的性取向;還是這一次我和邵修友的公開,我以為我都會讓老師對我失望!
一邊還在說:“你覺得這樣的我,還是你作為粉絲想看到的我嗎,還是你愿意選擇和我在一起的我嗎?”
喬諒又說。
“以后我們分手的時候,你想起今天想起這一刻,是不是會覺得,還好分手了!
邵修友卻好像被關鍵詞猛地刺痛了下,側臉微微緊繃,低聲道,“寶寶…”
qiao:【我認為,你也許只是遭到了誤導!
明明是社會心理學的教授,但是在這方面真是出人意料的死板。他完全就是那種吸納理論知識后,仍然我行我素的人。
喬諒:【不,我的確喜歡男生。】
qiao:【如果你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聊一聊!
喬諒沒有再回,他把手機放在一邊。
邵修友靠在墻壁上,深邃眉眼被發絲遮蓋些許,經過大熒幕考驗的英俊臉孔,在專注看他。
喬諒其實沒有多少心虛。
他騙的人太多,說過的謊話很多,玩過的手段也很多。大多時候他根本不會去解釋,因為很浪費時間。
喬諒遇到的人都很好糊弄。
又或者……
不是好糊弄,而是他們喜歡他。
昏頭上腦地,喬諒還沒開卡,自己就已經在為喬諒的行為找借口。
又被喬諒一句寶寶,又或者一個帶點譏誚頑劣意味的吻,輕易哄得五迷三道。
在指責和揭穿之中,選擇給已經攤開擺在明面的騙局蓋上遮羞布,給可恥的騙子再一次機會。
但是Rain的話。
喬諒兩腿交疊,手指在膝蓋上點叩著,“你真的沒有什么要問我嗎?”
他又問了一次。
高大的男人靠在一旁,在光線下茶色目光略有些暗沉,在深邃眼窩中有著些微妙的沉淀。
邵修友想——問了,然后呢?
分手嗎,還是冷戰?
“沒有!
他只是微笑了下。
“寶寶開心就好,別的都不重要!
喬諒晚上和邵樂一起回來的時候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不重要。他剛剛在和誰聊天,不重要。
重要的是喬諒本人。
喬諒的人生過得已經很不容易,還總是被愚昧偏執的惡心貨色針對,為什么世界不可以對他好一點?
寶寶只是缺愛。
他如果需要更多愛,那就去拿。
世界應該是喬諒的巨大自助餐。
邵修友想到這里,總感覺有些奇怪。
明明已經在交往,卻好像還是很難脫離掉粉絲的一些特性。
他注視喬諒,視線閃爍兩下。
并且他可能還是最過分的……毒唯。
邵修友沒敢說。
畢竟毒唯人人喊打,不具備多好的名聲。
喬諒對他的回答不置一詞,低頭提著小丑的腰把它拉長,和自己對視。
小丑:“喵。”
喬諒低頭逼視。
小丑把爪子踩在喬諒的臉上,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喬諒嘖了聲,把它又放下來,道:“我今天去看了沉陽。”
邵修友:“啊!
喬諒:“你應該知道他的消息吧?”
邵修友當然知道。
前不久的一場慈善晚宴,與豪奢場面格格不入的沉陽和薄言同框,視頻流出之后,不少網友都很震撼。
【沉陽!你也算打入豪門了!
【茍富貴,勿相忘……】
【我的天,所以你真和薄言是兄弟。。∩洗文阏f薄言死乞白賴求你做義兄弟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
【這身衣服一穿,沉陽都算個正經人了】
那事實上就是一場專門用來介紹沉陽身份的晚宴。
規模不算太大,證明沉陽不算受重視;沉陽的名字還是沉陽,沒有把名字改回來,更加深了上一條定論。
邵修友沒有參與,卻有聽別人提起。
他們說到這位喬諒關系匪淺的死對頭的時候,話語中無不鄙夷。
“太粗鄙了。”
“你真的覺得他能和薄言斗嗎?他形單影只,什么背景都沒有!
“最后的結局大概還是當棄子吧,養著做替罪羊也有可能,這種大企業背后腌臜事情太多了!
回過神,邵修友回答:“怎么了嗎?”
“他和薄言打得很厲害,我覺得很難過!眴陶徳捯羝椒,“沉陽已經被認回去成為他名義上的弟弟,依然都無法反抗薄言的權利。我與他相比,更顯得沒有反擊的能力。”
邵修友感到喬諒身上透出一種脆弱的孤獨,一種莫大的悲哀。
人想得到平等的對待,有時需要與巨大混亂的怪物對峙。
喬諒是太沒有安全感,也非常缺愛。但是這難道是喬諒的錯嗎?
都是這個世界逼他的。
看看薄言那個蠢東西都做了什么,一次次地把喬諒逼迫到這樣的境地。
“放心寶寶!彼佳鄯牌剑p柔道,“我會幫你的。”
薄言是薄家和季家獨子的時候,的確不好對他出手。
但現在,他已經不是唯一的繼承人了。
邵修友的手機屏幕亮了下,他下意識低頭去看。
邵樂剛到家,從機車上下來,終于有空對邵修友之前發給他的花做出評價。
邵樂:【一般!
邵修友笑起來:【我覺得比上一束要好看^_^】
邵樂:【但上一束的配色明明顯得更年輕洋溢吧!
邵樂:【不過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嫂子家里有這種年輕的花看著應該挺解悶的。】
邵樂甩著頭上的水珠陰暗地蹲在角落。
為什么喬諒是他的嫂子呢。
喬諒和誰在一起都可以……為什么偏偏是他的二哥。
邵樂覺得自己發的這些話指向性實在太明顯了,可邵修友發的花,意味也很明顯啊!
事實上,邵修友本來并不知道前一束花來自誰。
畢竟喬諒當時給他的回答是“別人送的”。
是邵樂自己招了供。
無論他是不是喬諒的那個前男友,無論邵修友到底是不是那個替身,他都的確和喬諒在之前就認識。
并且,也許來過喬諒的家里。
這些前提下,他在邵修友和喬諒公開之后,持續勸邵修友分手。
邵樂的企圖,真的有些明顯。
邵修友是第一次這么做,用隱晦的方式和信息差來逼問一個結果。
邵樂全然沒有防備,又或者,他本來就太心虛,沒有應對這樣情況的經驗。
這樣的心計,邵修友在此之前從沒有用到家里人身上過。
他們家庭關系的確是豪門中少有的和睦,邵樂還比他小了整整七歲,比起弟弟有時候更像一個小輩。
邵修友甚至覺得,自己算是和大哥一起看著他長大的。
邵修友:【我真的很喜歡他!
邵修友:【如果可以,如果喬諒愿意,我很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但現在,他甚至,還想和自己的弟弟,搶他喜歡的人。
邵修友在家庭關系中是一個善于讓步的人。小時候邵樂爭搶玩具,潑皮耍賴,邵修友生過氣,卻沒有認真計較過。
作為年長者,有更多閱歷和資源,對年輕的人讓步是一種隱形的規則。
但是……
喬諒的話……
他的手忍不住抓緊了手機,扭頭看向一旁。
喬諒兩手掐抱著小丑的兩肋,把小貓舉起來。一張臉被毛茸茸的陰影籠罩著。
小丑:“喵喵。”
喬諒:“該給你剪指甲洗耳朵了!
小丑難得在喬諒的手里扭動掙扎,發出抗拒的聲音,“喵!”
喬諒擰著眉毛:“閉嘴!”
邵修友不想讓步。
邵樂看著這段話。
什么意思,柔性勸導?讓邵樂收收心思?
金發少年面無表情。
一張臉上還滾著水珠,順著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頜往下滴。他伸手抹了一把,被金屬涼意硌了下。
低頭,他寬大手指上還戴著喬諒分手那天送給他的戒指。
邵樂注視了兩秒,低頭回復。
【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別說得好像我很關心你們之間的事情似的!
【再說了,我還不是因為我們是家人,才對嫂子這么好的。】
【別想太多了!
【不過嫂子送的葉子還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能放在哪里。總覺得派不上用場。[圖]】
【和我的發色和眼睛也很配!
雨聲很大。
同一個世界同一陣雨,他們出自同一個家庭,被冠以同樣的姓氏,現在對同一個人抱有一致的感情。
邵修友盯著屏幕看。
點開圖片,去看那一片有些微褶皺的漂亮銀杏葉。
金色。
邵樂也許想得太多,喬諒送他這個,是因為這個葉子隨地可見。
半晌,他回復:【一般!
邵修友和喬諒說,他沒有什么要問的。
他表現得如此豁達寬容,盡量給他包容和自由。
但想來,哪怕是全世界最最無私的圣父,教堂里的神明,都會在感情上體現出一致的自私、酸妒、煎熬。
他的弟弟在因為一片葉子開心什么呢?
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喬諒對他有多好。
喬諒不拒絕他,永遠包容縱容他、邵修友甚至覺得,如果不是他主動提,喬諒甚至也許都不會和他說分手。
何況。
在二樓的更衣間休息室,喬諒甚至曾騎在他的腰上,用簽字筆在他的身上簽過字。
起碼這是邵樂不曾擁有過的,畢竟這可以算粉絲福利。
邵修友放下手機,再看喬諒。
肩寬腰窄的青年穿著睡衣低著頭,吹干的頭發柔軟垂落,骨節分明的手正緊緊把小丑抱在懷里,給小貓剪指甲。
一刀一個,動作利落。
也許做小丑才是最好的選擇。至少喬諒對它很好,也只有它一只小貓,它的貓生也許永遠都不知道嫉妒是什么。
邵修友:“寶寶!
喬諒剛好剪掉最后一只指甲。
小丑卻將身一扭,反從他身下甩著尾巴逃走了。
喬諒蹙眉,厭惡拍拍胸口和大腿上的毛發,抬頭問:“怎么了?”
邵修友該說他要回去了,現在很晚了。
但他最后說的話卻是。
“可以借你的浴室洗個澡嗎?”
聲音很輕,低沉和煦,混雜在雨聲里。
邵修友聽到自己大得夸張的心跳聲。
喬諒挑眉,靠在沙發上,黝黑目光上下逡巡,詢問,“你想留下來?”
邵修友喉結一滾,“不——”
喬諒就已經回答他:“可以!
邵修友呼吸頓了一秒,雨聲和心跳的聲音都變得不那么清晰。
喬諒站起身,“我這里有一次性的浴袍,和一套尺碼偏大的睡衣。你要哪個?”
邵修友側臉不自覺地微微緊繃了下。
那套尺碼偏大的,是不是曾經屬于過另一個人?
“我要一次性的吧!彼麥芈暬貜,沒有多問。
就算真的屬于另一個人,邵修友也沒有必要去問。
喬諒點頭,去衣柜里把一次性的浴袍遞給他。
邵修友洗完澡之后,順便把喬諒還丟在臟衣簍里的內褲洗干凈,掛起來。
真……奇怪。
他想。
像已經從粉絲,進階為同居男友。
他最后抱有一種怪異的忐忑,徘徊推開喬諒房門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
黑發青年總是冷銳頑強,倔強堅韌的意味總是輕而易舉地從他的骨頭縫里滲透出來。
這種意味在他睡著之后,顯得更加明顯。
邵修友站在床邊看他。
喬諒這段時間,好像比前段時間要吃得多一點,看起來健康不少。
邵修友的手指頭輕輕揩到到他臉頰,微微冷的溫度傳達指腹,這樣冷淡的人,臉頰和嘴唇也會是軟的。
邵修友看著他,一直盯著。
他的爸粉之魂在這一刻再次覺醒,慢慢靠近,削薄溫和的嘴唇,輕輕地印到喬諒的臉頰。
雨聲被隔絕在安全屋之外。
邵修友試探著爬上床的時候,喬諒迷蒙中把眼睛睜開一個縫隙,皺眉不耐地側過臉望了他一眼。
嘴唇似乎張合了下,喊出一個無聲的兩字名字。
邵修友和喬諒用的是同一個味道的沐浴露。
喬諒似乎聞到一點味道,蹙眉朝他靠近。
邵修友把他摟緊,按在懷里拍了拍背,黑發垂落交融在一起。他閉上眼,把下頜抵在喬諒的頭頂蹭了蹭。
不受控制地在想。
現在,喬諒把他當做誰?
他的那位前男友。
喬諒在和他說話的時候,都不忘記要發消息的人。
不符合喬諒尺碼的睡衣主人。
迷迷糊糊看著他,喊出的名字。
這些,是不是同一個人?
*
喬諒去宸川試唱之后,后續的流程和交涉就一直是由工作室里的經紀人負責。
經紀人在今天通知他,試唱曲已經審核通過,可以正式簽約。
喬諒坐在辦公室,窗外的雨幕晦暗被落地窗切割。國慶假期已經過去,世界又重新開始忙碌起來,雨也沒有停歇。
降溫嚴重,喬諒甚至穿上了毛衣。
風衣底下是黑色貼身毛衣打底,價值不菲的銀色項鏈掛在脖頸上,簡單的穿著打扮,處處透出精致感。
喬諒慣來的風格是簡潔但不簡單。
經紀人站在室內,有些語塞地看著喬諒。
左邊,雙子中的黑發哥哥在提著茶壺給喬諒添茶,面無表情,言簡意賅:“隊長喝茶!
后面,白發弟弟在給喬諒捏肩捶背。高大的少年攥著拳頭小心翼翼地錘著,“隊長,這個力度怎么樣?”
經紀人:“……”
太奇怪了。
什么情況。
這種場面無論怎么看都太奇怪了吧??
第073章 又動手了哥
在經紀人的陪同下, 喬諒再次來到宸川大廈。和對方的對接人員接洽談妥條約,進行正式的簽約,整體流程下來不超半小時。
他們從會議室走出。光線穿透百葉窗的間隙, 柔和地將一串細縫的光亮投影在喬諒的臉上。
黑發黑眸的青年眉眼疏冷,回頭瞥向秘書,微微低頭,那點淚痣更清晰地展露在眼前。
秘書心臟都忍不住跳動了下。
……他下眼睫毛也好長。
喬諒認真看她, 輕聲道:“就送到這里吧, 今天麻煩了!
秘書覺得這位喬先生比熒幕中還要好看得多,但似乎沒有網傳的怪脾氣。
她上前一步正準備為喬諒按下電梯, 手機卻臨時收到消息。
她檢查了下, 有些詫異, 帶著歉意攔下準備離開的喬諒, “抱歉, 喬先生。江董希望和您見一面!
喬諒戴墨鏡的手 一頓, “江柏川?”
秘書面帶歉意地點頭。
經紀人皺眉, 她眉眼中流露出警惕, “只是宣傳曲合作而已, 沒必要吧!
喬諒看了眼秘書,把墨鏡架上鼻梁, “沒關系!
秘書松了口氣,對他頷首示意:“感謝您的理解!
江柏川是宸川剛回國的年輕董事。雖然年輕、脾氣也很好,總很愿意和員工們稱兄道弟,但說實話,他看起來也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人。
她率先進入電梯, 為喬諒按下通向頂層的按鈕,經紀人則對喬諒道:“我在樓下的休息間等你!
喬諒頷首:“辛苦了。”
頂層電梯一打開, 喬諒首先看到的,就是等待在門外沙發上的一個瘦削青年。
沖鋒外套敞開,里面是一件款式簡單的白襯衫。鴨舌帽和墨鏡底下的臉孔戴著口罩,隱約帶些沒什么勁兒的懶。
他獨自坐在沙發上,看到有人來了似乎也沒有什么想抬頭的意思。
直到那雙鞋在他面前停下,一陣凜冽如同冰雪的味道清晰地靠近。
孟燼抬起頭,看到他最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喬諒正低著頭,目光穿透墨鏡落在他的身上。
“……”
孟燼瞬間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受公司要求,他對喬諒的觀察簡直無微不至。從他發的每一張照片,到每一段文字,甚至包括標點、分段。
孟燼很難不覺得,現在他才是全世界最了解喬諒的人。
盡管是用這樣的視線。
仿佛躲在暗處的學人精,見不得光的老鼠。
他看過喬諒發的所有微博,分析過喬諒拍照的所有角度、所有言語。孟燼對這種狀態厭惡不已,但也很難不說,喬諒的確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
尤其是結合評論區的話一起看,很輕易地就能猜測出喬諒在發布那些優越生活照的時候正在遭遇什么問題。
強大,冷酷,堅定。
他從一開始的被迫研究,已經不受控制地轉變到了主動探索的過程。
現在再看到喬諒本尊,他會有難以言喻的恥辱和自卑,以及無法形容的興奮。雜糅在一起,讓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喬諒的眼睛。
喬諒似乎已經認出了他。
孟燼更無法言語,自始至終地懨懨垂著眼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沒有人喜歡自己被模仿被視奸。
替身和正主的迎面相撞對沖,正主也很難不對他產生厭惡。
事實上,喬諒也的確對他有什么好臉色。
審視刻薄的眼神,倦淡緩慢地在他的臉上剮過。沒有什么情緒,卻輕易讓人臉皮火辣。
“嘀——”
他們對視的短短幾秒鐘,秘書已經用權限卡刷開了頂層的大門,“喬先生,請進!
喬諒的視線從他的身上挪開,然后走了進去。
孟燼在喬諒動身離開的后一秒才抬起頭,鴨舌帽底下深灰色的眼睛朝喬諒的背影看去。
秘書獨自帶喬諒走進去,室內又是一扇巨大落地窗,喬諒駐足,看到薄言和江柏川。
這對舊日的朋友分別坐在茶幾兩邊,光從背后打落,恰好落在他們的腳邊,形成了無比清晰的分割線。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根本沒有和喬諒接觸的機會。有時候我覺得很可笑,你渴望一個打破規則離開軌道的機會。而喬諒就這么湊巧地被我送到了你的跟前。”
“過了這么久,我沒想到你還在因為當時的事情生氣。”薄言無奈,“說到底,喬諒也沒有承認過和你的關系不是嗎?你卻還是固執地認為,我是介入你們感情的第三者。”
“哈哈,你不是嗎?”江柏川笑瞇瞇地撐著臉頰,一張英俊的臉,和灰藍色的眼珠,讓他看起來有一種氣派的友善,“我本來不知道為什么你這么賤,現在我知道了!
“原來你本來就是個見不得光的野種貨色。你的基因只有一半來自你母親,還有一半,來自那個只配討好你母親的賤貨第三者父親!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柏川當然把薄言的生父調查了個底朝天。對薄言的身世捅刀真是捅得毫不費力。
“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子繼父業!
話語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喬諒聽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
薄言敲擊膝蓋的頻率加快,他恐怕長大到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經受這方面的羞辱。
喬諒眼皮微抬,乜斜著他那張仍然保持微笑的臉,輕蔑冷哂。
他的青少年時期過著那樣恥辱的生活,被束縛在框架里長成父母期待的完美紳士。
在軌道上堅持太久,渴望一次越軌的生活。他以為是自己主動選擇沖破了束縛釋放自己,但現在所有人都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基因上的必然。
直到喬諒的腳步聲漸進,他們的話音才忽然頓住,一致地扭頭看向喬諒。
江柏川率先站起身,“小喬!”他臉上熱情洋溢,仿佛和薄言的對峙從未存在過,敞開懷抱,“朋友,好久不見,我想死你了!
喬諒:“說事,我的時間不想浪費在和你無意義的寒暄。”
江柏川被拒絕,也只是笑瞇瞇地把手放下,對后面的秘書抬了下頭。
秘書把剛聽到的話都咽進肚子里,順從地躬身,轉身離開,把門關上。
“咔噠——”
現在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薄言的脾氣很好,似乎剛剛從沒聽到江柏川那一番羞辱的話,他微笑望著喬諒:“小喬,上次在醫院本來想和你好好聊天的,可惜你的朋友有些太過粗魯了。”
他的臉上青紫的掛彩正是拜沉陽所賜。
男人兩腿交疊坐在神色沙發上,長相英俊卻蒼白,像個暗夜中行走的吸血鬼,臉上有些傷口,被創口貼遮蓋住。傷痕累累的樣子帶著疲態,也無損他的優雅。
喬諒手插在手袋里看著他。
得到喬諒一次長久的注視是很難的,薄言一直都在被喬諒忽視。
自從分手之后,他再也沒有被喬諒真正看在眼里過。再多骯臟不入流的手段,都沒有讓喬諒回頭看他一眼,仿佛他的權勢錢財都毫無用處,仿佛他本身也毫無價值。
他的逼迫手段,喬諒只是置之不理。
從頭到尾,被喬諒放置在一邊自生自滅。
以至于,忽然被喬諒關注到,他的心情都會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
薄言微笑道:“真懷念。我們三個這樣聚在一起,讓我想起了大學的美好生活!
喬諒款步走近。
江柏川眨了下眼睛,手肘撐在沙發上,“薄言和孟燼今天是來和我們談宣傳曲的。”
喬諒:“嗯?”
江柏川:“薄言的主張是,希望由CN籌備企劃,再出一首宣傳曲,由孟燼演唱!
喬諒聲音平淡:“是嗎!
他已經走到薄言面前。
薄言仰起頭看他。
喬諒的一張臉清朗至極,背對著極其盛烈的陽光看著他;异F籠罩他的臉孔,變得模糊起來。
他手指微妙,而稍顯古怪地,輕攥了下。
喬諒:“一次又一次,看來上次CN股份流失沒有讓你吃到教訓。也是,那點威脅根本也傷不到你的筋骨!
薄言微笑:“可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如果小喬覺得不痛快,完全可以早些來找我談談,不是嗎?這樣我們之間的隔閡也就會少很多,誤會也不會再出現!
喬諒:“我的耐心有限!
薄言輕嘆一聲,“我的時間也不多。”
喬諒:“怎么,想聽我求你讓你收手?”
薄言疑惑道:“你怎么會這樣想我?”他表情和眼神都無比真摯。盡管臉上有著傷口,也依然讓人對他的第一印象充滿好感。
“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的那段感情,結束得有些倉促。我需要一些解釋,一些補償!
江柏川忍不住拍著大腿笑起來,插嘴道,“和第三者之間怎么會有什么感情可言啊。真搞笑!
薄言:“我是第三者嗎?”
喬諒瞇眼看他。
薄言說:“你說過的吧。說我比江柏川寬容豁達,說我比他有用,說不理解我為什么會和他做朋友。”
江柏川臉上的笑意沒有褪去,反而更開朗地笑出聲來。
“可是小喬也和我說,比起薄言那種心理陰暗的臟東西,還是更喜歡性格開朗人緣也好的我!
空氣中寂靜下來。
喬諒扯了下嘴角。是啊,他就是兩頭騙,那怎么了。
這種人,他肯說好話都得過一遍心里的難關,這兩人都是相差無幾臭味相投的惡心的人,就該讓他們兩個自相殘殺不是嗎?
被感情玩得神魂顛倒的上等人,全部都是廢物的酒囊飯袋。權勢落在他們的手里真是可惜。
他看著薄言的臉,墨鏡下瞇起的眼眸看不清晰,似乎被光照到,綻起微微的熠亮。
喬諒總是適合居高臨下看人的。
他的傲氣從骨頭縫隙和每一根睫毛里透出來。
他看不起眼前的人,虛偽攀附別人的權利又帶著蔑視,不知道自己無情輕蔑的視線都會讓別人心臟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薄言的心情就是這樣。
一邊覺得喬諒不具備俯視他的資本,也渴望將喬諒從高塔上拉下來;一邊又覺得,現在這幅表情才更適合喬諒。
他說:“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公平的競爭。孟燼輸給你,我也毫無怨言。這樣的良性競爭很有意思,是我們雙方的一種促進和交流,你不覺得嗎?”
他又說:“當然,你如果覺得不適,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說一句就好。”
公平?
喬諒輕嗤。
好像背地里那些包圍他的輿論都不曾出現過一樣。
喬諒摘掉墨鏡。
他的手漂亮,指甲修剪干凈,疏朗骨骼線條清晰。
那雙眼睛也好看,陽光讓睫毛有了蛾翅般的顏色,淚痣像一滴掛在蛛絲上的露水。
冰冷的墨鏡腿抵在薄言的下頜,挑著他的下巴左右挪動,低聲問:“疼嗎?”
薄言呼吸急促了下,顯然理解為喬諒的示好。
他心底有了微妙的愜意和失望,尤其是在江柏川的目光從背后投射過來的時候,愜意感則越發加劇。
這些情緒,讓他不再在意喬諒略顯輕佻的動作。
“你的朋友有些太粗魯了!北⊙暂p聲道。
江柏川嘖了聲:“小喬——”
“真抱歉,他是為我出頭。但對你造成這樣的傷害還是不應該。我應該為他對你的粗魯道歉!
喬諒微瞇著眼,輕聲笑起來。
“你希望我怎么補償你?”
落地窗下光亮大盛,連云層流動的影子都無比清晰。
喬諒的臉上側邊映著一層光暈,讓他矜貴臉孔顯得神圣極了,發絲的吹動都仿佛有自己的規律。
黑發黑眸的青年頭顱略低,黑眼珠里像藏著一口冰冷不見底的深潭。
嘴角勾翹的一點笑意微妙,惡劣戲謔,不像好人。
薄言站起身。
卻被喬諒用力一下按了回去。
喬諒手里的墨鏡隨手扔到一邊,輕言細語,“那你也應該知道。”
他毫無征兆地后退半步,抬腿。
“砰——!”
狠狠踹到薄言的下腹。
巨響和江柏川的愕然中,沙發都在大力移位。
薄言捂住胸口猛栽在沙發上,五臟六腑都在翻騰,連背部都撕裂般的疼痛。
他急喘,額角青筋暴起,像蝦米一樣躬身,疼痛讓他的臉孔浮上一層紅色,喉嚨里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連俊雅溫柔的樣子都快維持不下去,怒氣迅速點燃他的眉眼,“喬諒!”
喬諒眉眼清寒,發絲晃動回歸原位,仿佛什么都沒做過。
“是分開太久,讓你忘了!
他說。
“我比我的朋友還要粗魯。”
暴力會讓薄言感受到非同一般的屈辱。畢竟他的年少時期,正是從這樣扭曲的暴力和大庭廣眾之下的侮辱長大的。
高層風大,綠植的影子在風中閃爍搖曳著落在薄言的腿邊。他耳朵里都發出細微長鳴,空空地發熱。
“我們悉心栽培你,養育你,是為了得到一個能力出眾的繼承人。”
“你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有我和你母親那樣優秀的基因,你竟然還會輸給別人。恥辱,奇恥大辱!”
當薄言落后的時候,家里的白石庭院是他的刑場,所有傭人都會奉命站在一旁。觀看他父親對他,一個金字塔尖端的話事人對待一個貴公子的訓誡。
鞭子是馬術鞭。硬挺漆黑,一下下抽在他的身上。劇痛如同雷霆閃電,上一輪劇痛尚未緩解,下一輪又重新開始。
比起痛,更令他憤怒的是那些憐憫不忍又或者看好戲的眼神,那些眼神讓他面門火熱麻木,抬不起頭。
事實上有時候薄言是可以考第一的,他在有意挑釁父母的管教。
憑什么上位者可以對下位者行刑,憑什么這樣的權利無處不在。
渾身緊繃抽痛著,江柏川悠哉坐在一邊,發出不忍的聲音:“哎呀哎呀……”
薄言急促地喘息,一雙溫馴的眼眸抬起直勾勾盯著江柏川看,厭惡和怒氣翻涌著,然后才轉向喬諒。
他平緩自己的呼吸,道:“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讓你感到侮辱,明明可以好好地和我說!
喬諒沒有在生氣,甚至沒覺得受辱。
世界的規則就是大魚吃小魚,只有他哥那種蠢貨,才在希冀不可能出現的平等。
規則就是薄言可以對他出手,因為他更有權利。
規則也是喬諒可以對他動手,因為他無所畏懼。
喬諒經常有在健身,力氣的確很大。
喬諒俯視他,歲月靜好的清冷感在他身上流淌。這是一張何其適合一見鐘情的臉,很少有人能窺探他皮囊下的惡劣和殘忍。
他回敬,“其實你如果覺得不適,要我收手,也只需要和我說一句就好!
你看。權利的欺壓一旦開始,喊停的權利永遠不在落后的人手中。
薄言緊盯著他,呼吸都夾雜痛苦,怒火瞬間就燃燒起。
也是。
喬諒要是肯服軟,那就不是喬諒了。
他微微咬著牙,笑了聲,總覺得骨頭都被喬諒一腳踩得嘎吱作響,像廢銅爛鐵在交錯發出響動。
“小喬,還是收斂一點!
江柏川幸災樂禍地說。
辦公室的隔音很好,他剛剛讓秘書離開,現在在這個地方,只有他們三個人。
這會是一場無人問津的秘密。
薄言從劇烈的痛苦中漸漸緩神,他道:“幾年不見,你好像還在往后退步。沉陽對我動手,是他有我父親的助力能讓我掣肘,而你——”
他的下巴驀地被微冷的手握住。
那只透著冷意骨節分明的手,剛碰到他的下巴,就讓薄言怔住,話音也隨著戛然而止。他還沒從溫度中回過神,就感覺到喬諒力度收緊。
剎那,迎著喬諒那張帥得驚人的臉,和微瞇著冰冷的眼神,刺骨的冷刺骨的痛,逼得薄言仰起頭發出艱澀的喘息,脖頸的筋都用力梗動起來。
伴隨劇痛而來的是一聲清晰無比的——
“咔”。
很難想象這樣的聲音有多平靜,與之相對的是薄言幾乎快沖出胸口的一聲尖銳痛呼。
他骨頭錯位,被喬諒卸了下來。
“抱歉,但是你一直在說我不想聽的話,也在耽誤我的時間,我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你。”
喬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淚痣清冷睫毛纖長,目光幽邃而平靜。
“只能暫時請你閉嘴。好嗎?薄言!
他的聲音清冷,音色讓人想起漆黑的洞穴。
人在洞穴居住,日復一日聆聽泠泠清泉的聲音陷入幽深,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造訪的孤獨。
薄言深呼吸兩口氣,驚人的痛意讓他感受到等量的恥辱,伴隨恥辱的還有一種強烈的報復欲,和怪異的熱烈。
喬諒也不是完全對他無動于衷的啊。
他還在生氣。
哈。
他被掐得太疼了,骨頭疼、肉也疼,卻沒動。強忍鉆心的劇痛不斷吞咽涎水,直勾勾注視著喬諒。
江柏川在旁旁觀,那聲清脆的聲音都傳到他的耳朵里,他幻痛地摸了下下巴。
幾年不見,現在的喬諒已經不是以前的喬諒了。
以前喬諒還會冷臉虛與委蛇,忍著厭惡和不耐眉目深沉地和他們對話。
現在比起過去已經失去了不少耐心。
他是很樂于看薄言吃苦頭的,哈,笑死,這個賤貨怎么可以活得這么痛快?
他們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也的確臭味相投,但很多時候,江柏川心里還是會覺得薄言比起他,更讓人作嘔。
那些好玩又沒勁的狩獵游戲,江柏川充當幫助的角色,好歹真的給了切實的利益開闊了他們的視野,薄言卻充當安慰和攛掇的角色,一點點加深他們的執念,欣賞別人看向他那樣信任的眼神……
薄言目光鑿在喬諒的身上,眼皮痙攣。在劇痛中喉結滾動,發出輕微沙啞的笑聲。
喬諒對薄言這種人很熟悉。
踐踏別人人格和尊嚴的人,往往無法忍受自己的人格和尊嚴也被踐踏。
他松開手,拿桌面的紙巾仔細擦手,平淡不耐的嫌惡意味像是要從黑眸中流淌出來。
然后他才看向一遍的江柏川,“你又要說什么?快一點。”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嘖了聲,“十分鐘內說完。”
江柏川笑嘻嘻地:“薄言晾著不管了?”
喬諒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五分鐘!
江柏川“唉唉”兩聲,“搞什么,一點敘舊的時間也不給嗎?”
他步入正題道:“你既然接了我們公司的合約,應該也對我們有所了解。知道《未來online》會具備多大體量的熱度,我們預計在今年十一月正式發布,F在所有美工運營宣發都已經全部就緒,但是在這僅剩的一個月不到時間里,我們還有一個配音未能就位——準確來說不是未能就位,而是一直沒能找到我們心中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最后都沒能找到那個合適的人選,那么現役的配音就會被端上桌。
只是江柏川認為,這并不完美。
事實上覺得不完美的也不只是江柏川。
游戲內測共三輪,配音也更換了許多次,但有不少受邀的玩家都覺得缺少一點味道。
喬諒挑眉。
江柏川說:“盤桓在烈焰殘垣中的毒蛇,反派希爾斯。你的試唱片段文件上傳在內部群后,我轉發給了文案組,我們一致認為你的聲音十分符合我們的配音要求。”他擺出認真的態度,一張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也變得正經,“喬諒,你知道,我很少對誰有什么請求!
宣傳曲試唱邀請了喬諒。江柏川當時覺得憂心的一點是,他個人認為這個宣傳曲和喬諒的音色不算百分百匹配。
喬諒的聲音悅耳,眾人皆知,但他的聲音向來清冷缺乏欲望。希爾斯的聲音卻野心勃勃。
然而試唱曲中,喬諒的表現驚人的好。
當天試唱完畢,錄音棚的老師就給了配音組反饋,認為喬諒甚至比他們大價錢邀請的某大牌歌手還要合適。
一經上傳到內部群后,不少人都紛紛向項目經理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大家對這款游戲都抱有熱誠的希望,正因此請求才能一層層地傳遞上報。
喬諒:“所以?”
江柏川:“我對《未來online》投入了很多心血。哪怕在國外的時候,都一刻不停地關注這款游戲的制作進度!
江柏川是個游戲人間的草包——這是大多數人對他的刻板印象。
他家境顯赫,私生子眾多,現在最受父母器重的是他一個私生子哥哥。
薄言能把江柏川從國內驅逐出去,甚至讓他呆在國外好幾年,都是借了他家庭關系混亂的勢。
像江柏川這樣的家境,不努力似乎也無所謂。光待著不動,都會每天入賬數十萬的分紅,這筆錢是很爽的,滿足江柏川的一切需求。
一切需求都滿足——但唯一沒有得到的就是地位。
江柏川渴望證明自己。
室內窗明幾凈,江柏川看著喬諒,把背后的薄言完全當做不值一提的背景。
“朋友,我希望它十全十美。如果你愿意幫我一把,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圍,我都會同意。”
喬諒:“你覺得自己很有誠意嗎?”
江柏川:“我說過無論是什么,我都會同意。這的確就是我的誠意。畢竟比起金錢、房子車子、又或者具體的資源,我覺得還是承諾和人情更有重量!
這已經超過一個配音的價值了。
里面除了利益,還包含江柏川對喬諒的信心——他總是很有叫人發瘋的本事。
無論是他們這些紈绔子弟,還是他的粉絲。喬諒可以幫助他把游戲熱度往上推出一個新的高度,這個承諾是相對平等的。
喬諒依然坐在沙發上。
他坐姿松散,后靠在皮質沙發上,一身風衣材質略硬挺,渾身上下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很硬的骨氣。
他是挺拔的竹子,高原的冰棱。有高傲的,不堪摧折的傲然骨氣,既不會被權貴碾壓失去尊嚴,自身應該也不屑借助權利去碾壓誰。
喬諒看向薄言。
薄言強忍劇痛把下頜復位。眉心一抖,吸氣,笑聲都抖動著透出一種陰狠,蒼白皮膚上浮現一層冷汗。
他輕嘆著從喉嚨里發出喘息,像是疲憊到了極致,看著喬諒的目光卻仍然是濕潤溫柔的。
他的呼吸還不平穩,每一個字咬合都帶來痛意,聲音也沙啞著,“這樣你就開心了?”
喬諒挑眉,“不,這樣怎么夠。”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
我還是更喜歡擊潰你這種人全部的自尊。
不是高高在上嗎。
不是致力于給喬諒添堵,用惡心的手段逼喬諒去見他嗎?
薄言這樣的人,就應該迎接全面失權的結局,他的人生沒有過愛,以后也不會再有權利。
是,他很厲害。是不得了的什么財經報分析師,有名望也有實力。可是那又如何。失權的意思,就是他縱然擁有一切,卻只能匍匐著跪下來,以卑微的忠心博取注意。
喬諒站起身,“五分鐘到了!
他的視線瞥過江柏川放在桌面的手機,眉壓眼地微挑了下,冷淡的利目在微側的角度容納了陽光。那光也照不進他的眼睛。
“我先走了!
江柏川會意,挑動眉梢,拿起手機。
沉陽手里得到季家旗下地產公司之一,目前在競標東區開發計劃。
這是沉陽究竟能否入薄言父親眼的重要競標合作,也是他們兄弟之間擺在明面上的第一次競爭。
輸給自己討厭且看不起的人,對薄言來說是折辱;除去受辱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如果輸給沉陽,他母親對他的失望才具備實權性。
【這一把,我要沉陽贏!
【另外,下次直接把薄言綁到我面前,會顯得你比較有誠意!
第074章 又孩子了哥
薄言絕對是喬諒交往的對象里面最會怨恨的。
他出身高貴性格扭曲, 溫柔是身上比鬼還重的怨恨的遮羞布。擅長報復和陰暗爬行,針對喬諒的數次行動,說不上對喬諒有多么慘重的打擊和影響, 但無不證明了他的作風——礙事。
擅長給別人添堵的一個狗東西。
對待別人他的手段的確足夠陰狠。當前薄言的處境在動蕩中維持平穩,是因為那些心懷不軌的旁支都被他雷厲風行的手段威懾過。
但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對待喬諒的方式一直都在違背他的準則。
他不斷地吸引喬諒的注意力,無論是厭惡的、嫌棄的、煩躁的視線, 他都會笑納, 無論是讓他感覺到疼痛還是憤怒,他都無所謂, 似乎只有喬諒的忽視會讓他感到焦躁。
他坐在陽光明朗的辦公室, 被溫暖的光亮照在腿部。
薄言額角的發絲都被汗水浸潤潮濕黏在臉上, 英俊又帶著傷痕的臉仰起, 腹腔呼吸時都還帶著痛意。
喬諒那一腳踹得太狠了。
他有些狼狽地仰頭靠在皮質冰冷的沙發面上, 手指緊扣在扶手上, 手背青筋鼓起跳動著。
情緒是在不斷遞增的, 怨恨憤怒羞惱, 漸漸演變成一種晦澀的亢奮。
幾乎在他的顱內點起一場火, 明亮的灼燒意味讓他感到無法忽視的痛意,這痛意卻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江柏川把手機屏幕關掉, 抬頭看著他,灰藍色眼珠滿意地在薄言臉上的痛楚和忍耐意味逡巡,在薄言嘴角微弱的笑弧定住。
他臉上明朗的笑意消退,而后才站起身,黑發晃動下, 發間的耳釘明顯。
“好了,帶著你的人走吧, 我現在可沒工夫招呼你!
薄言淡褐色的眼珠轉動看他,嘴角輕扯,微笑起來:“喬諒要你幫沉陽一把!
江柏川挑眉,“無論是出于我和他的舊情、我對你的厭煩,還是這次給出的承諾,我都會這么做的!
薄言輕笑了聲。
但把一個人捧到不屬于他的高度的下場,他們已經見過許多次了。
與此同時,剛離開辦公室的喬諒再一次看到孟燼的背影。
對應的,孟燼也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喬諒的腳步聲似乎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孟燼耳朵不自覺地豎起。
一聲一聲,像專門叩著心跳聲走動,間距和步伐的頻率,都帶動著心神的搖曳。
他視線中劃過一片大衣的衣角,然后才是一陣微冷的好聞的風。
喬諒的視線這一次沒有在對方身上有片刻停留,而是徑直按下電梯的下行鍵位。
頂層的辦公室有專屬電梯,非緊急情況會自動調回這一層。
喬諒才剛按下去,門就向他打開,他在轉身按樓層的時候,孟燼才抬頭,眼睛從帽檐底下小心看了他一眼 。
“嘀——”
電梯門關上。
喬諒的墨鏡不見了。那雙凜冽清澈的眼睛,淡泊地看著一邊,漂亮的弧度微微翹起。
真的好難想象。
一個人怎么可以好看到喬諒這種程度……
長成這樣,根本沒有人質疑過喬諒整容。甚至孟燼還有在論壇看到過喬諒以前的同學,po出過他少年時期的照片。
穿著千篇一律的藍色校服,站在講臺邊擦黑板,又或者捏著一卷書靠在窗臺,再或者趴在桌上側過半張臉睡覺……
姿態懶散,又輕松。在略帶些藍調和噪點的舊照片里,也輕易讓人清楚這人可怕的吸引力。
還有他們附帶的評價。
【帥得無人不愛,而且雖然是自己不帶手機的學神,但游戲打得很溜,屬于是男生哭天喊地叫爹求帶的類型。[喬諒網吧耳機電競大神感照]】
【過了這么多年都忘不了的一幕:從喬諒教室路過,看到有個女生蹦跶著夠不著黑板最頂上的字,剛進教室的喬諒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把她的黑板擦接過來自己擦了,,沉默寡言但人好,那時候就感覺喬諒性格真的不錯的,和喬諒待在一個班簡直是我們當時男女一致的夢想。[喬諒單手插兜擦黑板照]】
【還有那時候喬諒班上好像有個混混吧,和喬諒關系特別糟糕,有天混混被揍了,喬諒還很關心地在問他的情況呢。[喬諒皺眉關切的眼神照]】
那些照片,孟燼一張張地劃過保存,反復地看,那些話和他完全無法解除的過去,孟燼也全部截圖保存。
明明有那么多流出的照片,但其實很少有人發現喬諒和沉陽那時候就認識。因為有喬諒出現的照片里,幾乎沒有其他任何人的影子。
人的視線也永遠只能落在喬諒的身上,注視喬諒仰望喬諒,為喬諒而心臟砰砰跳,幾乎是一種必然。
孟燼盯著已經完全關閉的電梯門,注視一旁的電子屏數字緩慢下降,手放在膝蓋上握緊。
不久后,背后的門“嘀”聲響動。
感應門從內部感應權限打開。
孟燼抬起頭,看到單手搭著大衣的薄言,這位性格溫柔儒雅的高管看向他的時候視線一直冷淡。
孟燼回過神,站起身,兩手插兜,頹喪沒勁的厭世感又回歸他的身上。
*
喬諒出門之后就被秘書迎接,簽了保密協議。隨后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江柏川發來的文檔PDF版本。
包含反派希爾斯和所有相關劇情的文本,以及一部分的三視圖的圖片文檔,及部分可觸發cg。
希爾斯是一條黑色巨蟒。
擁有黑發金眸、血紅的瞳孔與光線下極有質感的墨綠鱗片。美麗高貴的外表,和未來世界被實驗異化的身世背景,是他身為反派的時髦性。
喬諒坐在后座低頭閱讀,前面駕駛座是白毛的應灝。他一頭白發凌亂,穿著黑綠色的沖鋒衣哼著歌,音調都平在一個調子上,陰郁得讓人很難察覺到他其實心情不錯。
“你今天看到我和哥怎么是那種表情?”他問。
經紀人:“……你自己覺得呢?”
應灝的眼睛很有特色,雙眼皮褶皺略淺,微耷眼皮的時候像單眼皮。視線很陰沉幽寂。
經紀人其實不愿意和他多說話。
總覺得是男鬼化身,和他哥哥一樣,被他多盯著看兩眼,都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應灝掃了一眼在后座坐著低頭看手機的喬諒。
他和應湛也不是毫無道理就開始給喬諒伺候這個伺候那個的,完全是因為他們的父親。
不知道喬諒和父親是什么關系。
父親像每天通過他們兩個來詢問喬諒的情況,甚至用委婉的語氣提醒他們:喬諒壓力很大,既然他們和喬諒待在一處,就要對喬諒多照顧些。
應灝抓了兩下頭發,覺得自己像個攝像頭兼男仆,而喬諒才是父親的孩子。
他開車經過前面的水坑,車速平緩,水花濺起一些,在陽光下顯得晶亮。
灌木叢被澆灌得淋漓鮮亮,而樓上的陽臺窗明幾凈,窗外的棱格裝防盜窗的光亮落在季疏禮的書桌上。
桌面上有幾枚樹葉的標本擺件,以及一部分整齊擺放的書籍。一旁的小房間里則布置得簡潔許多。
這是他的心理輔導室。
現在季疏禮在耐心地傾聽自己學生的煩惱。
青年的年紀和閱歷讓他有穩重成熟的魅力,一雙隱藏在鏡片下的偏金色眼睛溫和靜謐。在對待學生的時候,他會收斂起會讓人感到不適的強勢,更多地表達自己的親和力。
哪怕他現在面對的人是自己珍視的可憐孩子的前男友。
季疏禮:“所以,F在你朋友的哥哥,因為這段關系而對你抱有敵意。”
邵樂面無表情,垂著眼睛說:“是的!
他其實有些尷尬。
來找喬諒傳聞中的白月光來咨詢這種問題,也讓他覺得很荒謬。
但是不少同學都說很值,邵樂也是被自己的幾個朋友推著來的。
但別人也就算了。
季疏禮是見過他,也是認識他的。
邵樂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現在的遭遇全盤托出,于是他把故事情節改動得亂七八糟再說出來。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季疏禮注視他。
簡短的幾句話已經足夠他分析:眼前的金發男生顯然具備高道德、邊界感和自省的特性,但仍然無法擺脫情感的束縛,簡而言之,是一個正常人。
季疏禮輕聲詢問:“你的朋友接下來有怎樣的想法?”
邵樂:“大概……不會做什么吧。但是心里想著什么就不一定了。哎算了,我后面還有事,我先走了!”
季疏禮低頭放下手里的本子,體貼道:“沒關系,如果是轉述,無論是你的描述,還是我的判斷都會有失誤!
他的確有著師長一般的寬厚,語氣也不疾不徐。
“但你可以替我轉告他:當他擔任不同角色的時候,會為不同的困境焦慮著,這是很正常的情況!
邵樂轉身的腳步微微放緩。
“做男友的時候,出于男友身份會滋生占有欲,渴望得到更多的愛和關注度,對這段戀情的‘旁觀者’有排斥的心理!
“但當身份發生轉變,真切意識到這種失去、旁觀、無法參與,發現原本屬于自己的資源開始向他人傾斜,就會開始焦慮。因為此刻,他已經變成了‘旁觀者’!
邵樂轉頭看他。
季疏禮的側臉挺拔英俊,穿著一件高領的毛衣,外套搭在椅背,單手搭在桌面,視線儒雅溫和不具備攻擊力。
“在這時候,他需要保持本心、不要逃避交流!
聲音低沉醇厚,年齡閱歷,讓他充滿讓人信任的親和力。
“也要提防!
邵樂單手攥著門把手,下意識地問:“提防什么?”
“提防那些他曾經目睹過且為之困擾的‘旁觀者’惡習,也極容易因為角色的改變而被本人無意識模仿。”
“……好的,謝謝。”邵樂脖頸的紋身抽動了下,回過神離開的時候被季疏禮關上了門。
外面是一段走廊,邵樂低頭,一雙琥珀色眼珠瞳孔縮小發怔抖動,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
老天。
季疏禮是在提醒他不要去破壞感情當小三嗎?
是這個意思嗎?
邵樂自以為自己已經把故事改得亂七八糟了,甚至幾個人的性格描述也和現實完全不同,和季疏禮說之前,他還和朋友排練了一遍。
朋友說:“完全聽不出來……”
但是這種遮掩在季疏禮面前毫無作用。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是怎么看出邵樂想當小三的!!
邵樂腦子里有些嗡嗡作響。
人面對心理疏導的態度大概能被分成兩類,一類是覺得太好了心理醫生一眼看出他在糾結什么,完全是知己。
另一類則是感到被窺探、很可怕。
邵樂此刻完全是后者。
注視邵樂離開,房門合上之后。
季疏禮靠在椅背上,遠程遙控,把門外的“歡迎咨詢”提示調整為“老師已外出,請稍等片刻”。
就算故事情節有改變,講述者的傾向卻無法更改。
編造虛假的故事,實際上希望得到真實的認可,這是人的逃避型本能與求真性帶來的結果。
季疏禮卻鮮少有這樣的煩惱,他幾乎從不逃避什么。
他拿過手機,屏幕中喬諒發送的消息還停留在數天之前。男人清瘦的手指在手機側壁上摩挲片刻,英挺硬朗眉眼垂下,感到些許困惑。
季疏禮不太擅長應對現在的情況,也很難從這些只言片語分析喬諒的心情。
喬諒是覺得他喜歡同性的事情,會讓有些厭同的季疏禮疏遠他、討厭他嗎?
如果是家里的兩個東西,季疏禮大概會。
但是那是喬諒。
他應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讓喬諒相信他其實并不算太介意。
季疏禮不解地抿直唇線微嘆,垂眸,從聊天界面退反回去。
他的壁紙如果讓剛離開的邵樂看到,一定會覺得無比熟悉。
這正是喬諒曾經在邵樂追問的時候拿過手機往下蓋,沒有讓他看的那一張。
小城灰撲撲的雜物店、高大的榕樹和把水泥地擠出裂痕的樹根、板凳、小土狗……
還有單腳撐地,扶著自行車把手,側目看過來,臉孔青澀帥氣,還帶有些不耐和愕然的喬諒。
這張照片出自季疏禮之手。
回憶起過去,季疏禮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緩。男人摘下眼鏡,注視壁紙上喬諒的臉孔,眼神帶有些和藹的溫情。
目光再落向緊跟在喬諒后面,被截圖裁掉的半只手。
季疏禮記得,那是喬諒的哥哥。當時騎車趕在喬諒后面,發出一連串的鈴聲。
季疏禮很同情這兩個孩子,他曾經向喬容提過,想將喬諒收養在季家。
喬容說他會去問問喬諒的意見,但季疏禮再也沒有得到后文。
他主動去問喬諒的時候,喬諒直說他從未從哥哥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
季疏禮道:“他不應該阻止你奔向更好的生活!
那時候也是這樣好的陽光。
小城里的辦公桌有些古舊的劃痕,季疏禮坐在藤編的座椅,握著喬諒有些冰冷的手。
喬諒目光有些淡泊地注視著被季疏禮放在陽臺的綠植,葉子在陽光下舒展著。
心道那可不一定。
哥哥之所以會不轉述給喬諒,大概是他真的很清楚喬諒是個虛榮的人。
他不會拒絕這種好事。而一旦喬諒過得更好,就會立刻拋下他,再也不搭理。
這不是什么很難想象的事情吧?
當一個對金錢有劇烈渴望,且窮慣了的窮酸鬼夢想成真,他會畏懼和排斥一切會破壞他現在處境的不穩定因素。
當喬諒擁有了一個極有名望的父親和顯赫的地位,一個完美的家庭,又怎么還會再分出心神來關注這個沒用的哥哥。
只怕喬容那時候跋山涉水,提著一麻袋的特產,辛辛苦苦轉乘數趟臟兮兮大巴趕來看他,都只會被惡毒陰暗的喬諒趕出去說不認識。
不僅會說不認識,讓喬容受到嘲笑丟盡顏面,還會……
喬諒身形挺拔清冷,他懶洋洋地盯著陽光、和陽光下的灰塵,略帶惡劣地在心里為自己的想象做出壞極了的補充。
還會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做招人討厭的惡毒炮灰一樣的事情。
他還要掩人耳目背地見喬容一面。
在喬容充滿希望的眼神和呼喚里,譏誚說他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用厭惡和鄙夷的目光看他,再甩兩把鈔票在哥哥的頭上胸口,看漫天五花肉一樣的紅色洋洋灑灑地飛起來。
喬容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和電視劇里一樣嗎?會不會暴怒失望質問:你怎么變成了這樣的人!
到時候如果喬容可憐兮兮地求他兩句,掉幾滴眼淚,說不定喬諒才會勉強對他溫柔一點。
喬諒扯了下嘴角,隱下心底的譏誚意味,用一種遲疑的不敢確認的,仿佛被驚喜沖昏頭腦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季疏禮,輕聲問:“真的可以嗎?”
穿著校服的男生低著頭,身材高挑頎長,只是略有些瘦削。
清爽碎短的黑發落在眉眼,一張臉白皙清瘦,帶著一種脆弱又堅韌的茫然。
如果不是出生在這里,遭遇這些事情,喬諒明明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季疏禮總是對喬諒感到這樣的不忍和無奈,人的命運總是充滿不確定性,人的降生也毫無規律。
他甚至很愿意用自己家里那兩個叛逆的蠢小子,來換喬諒來到他的身邊。
這簡直是他命定的好孩子。
天生就應該留在他的身邊,被他照顧、被他關注、被他教養。
他會給喬諒他想擁有的一切,滿足喬諒所有的欲望。
喬諒對他憧憬過的一切——“帶落地窗和棕咖色沙發,需要搬動木質樓梯才能取到最上層書籍的巨大書屋”、“一個漂亮的,有光亮的,不會漏雨和全是噪音的琴房”……等等,都會被他輕易地實現。
季疏禮可以是喬諒的老師、父親、朋友、心理導師,也可以是他的神仙教母和阿拉丁神燈。
在他看來,這個孩子的許愿真的是好可愛。
喬諒的愿望都這樣好實現,以至于季疏禮不得不用一種柔軟至極的視線注視他,也不得不面帶微笑默許他繼續說下去。
現在他有一個機會,喬諒真的可以成為他的孩子。
他會把喬諒帶離現在的糟糕環境,他可以給喬諒一切他向往的生活,也能夠滿足喬諒對未知世界的全部疑問。
于是,在看到這個孩子對他邁出試探性想靠近的步伐時,他心底只感到溫暖的喟嘆,那大概是愿望即將實現的前兆。
他握著喬諒的手,以充滿關懷和和藹的目光看著他。
“當然。”男性聲音溫柔醇厚,鏡片下的目光帶著肯定地說。
“只要你一個點頭,老師立刻可以帶你轉學!
“接下來我會去到A國,在那里采風。你會喜歡那里的,那就和你描述的理想國一模一樣。我會為你準備那邊的入學資格和考試,你可以離開這里,去更廣闊的的世界。”
看到喬諒的目光低垂看他,那雙形狀已經初顯凌厲的鳳眼里,是一種清澈明亮的欲望。
喬諒從沒有出過國,也不知道外國是什么樣子的。
同學們的雜志喬諒偶爾借閱,上面描述的外國總是開放自由的;外國的月亮也永遠是圓的;工匠精神是做到極致的;馬桶是刷八遍后水干凈到可以直飲的。
喬諒沒有相信,甚至偶爾鄙夷和惡心,但是也會好奇。
但喬諒那時候就很懂,任何要求都是不可以立刻同意的,自己的迫切也不可以讓別人察覺到。
人們都會喜歡一個真誠有底線的人,不會喜歡一個趨炎附勢貪婪虛偽的他。
“我知道做老師的孩子,以后的生活甚至事業都會變得很順遂。坦白說,這的確是我無比期待的,我甚至現在就想同意老師的請求!
男生看著季疏禮,他冰冷的手指都被季疏禮攥得微熱了。
“可是我的哥哥怎么辦?他養育我幫助我,為我付出了這么多,我沒有辦法……”
季疏禮說:“我會給他一大筆錢。足夠他完成學業,甚至也足夠他今后過得很好!
真是大手筆。
在季疏禮這里,喬諒感覺自己是很值錢的。他甚至有些自傲,看吧喬容,如果沒有我,你能得到什么?
他又說:“他不能和我一起走嗎?”
季疏禮只是溫和地看著他,然后搖頭。
這不正好,喬諒也不想喬容和他爭搶什么資源。
喬諒到最后都沒有明確地同意,他裝得猶豫沉默,說:“抱歉,老師。這么說也許會讓你失望……但我還需要再想想!
嘴上這么說,但喬諒其實從來都沒有怎么糾結過。
在幾天的三推四請之后,他就同意了季疏禮的請求。
喬諒和喬容因此爆發了史無前例的爭吵,但一切始終以喬諒的意愿為準。
喬諒暫時休學,花了兩個月時間準備出國考試,辦了護照。
那段時間季疏禮真的很幸福。
他從喬諒身上得到了別人不能給他的價值感,這正是他選擇當一位老師的初衷。
而除去身為師長的成就感,他還在那短短的兩個月內,感受到了一種源自內心深切而柔軟的情感,被觸動著。
他的孩子……
他是他的孩子的父親。
這種認識很清晰。
比起收養的那兩人,喬諒才給他這樣的感覺。
季疏禮溫和地注視他的孩子,抱著他,親吻他的額頭,幾乎覺得這就是他的血脈、他的幼崽。
否則他怎么會擁有這樣,柔和如同清風海浪一般的情感。
臨出國的時候,季疏禮早早為他收拾好行李,等待喬諒帶著他買的伴手禮,去和他的朋友、老師、以及他的哥哥告別。
那天是喬諒第一次去機場。
但最后離開的,只有季疏禮一個人。
第075章 又演出了哥
金秋時節, 幾場大雨之后,天氣極速降溫。
就算陽光還燦爛耀眼,溫度已經不受控制地逐漸降低。秋季與冬季逐步接軌, 也許再過幾天,說話的時候都會哈出白氣。
喬諒坐在室內,仰頭看了一眼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書桌上, 一格格地如同音階在跳動。
喬諒以前過冬時條件有限, 導致在這個難熬的冷酷季節,喬諒的大腦和身體會習慣性地觸發某種奇怪的保護機制。
比如很容易開始疲憊犯困、精力不濟。
就像應灝之前在車里說的那樣, 喬諒偶爾是需要陪伴過冬的。畢竟是這樣容易生病不適的季節, 金貴傲慢的大少爺需要被服侍。
大多數時候, 喬諒會在天氣變冷之前把事情都處理完畢, 給自己和小丑一個相對完整的安逸休息時間。
之前的話, 他也會在這段時間內召集隊友集中共創一些demo, 放到專屬網站上掛高價賺些外快。
因為用很多個化名和虛擬ip虛擬身份注冊, 所以沒有人知道是喬諒。當前不少知名歌手的曲子里的一部分間奏, 喬諒一聽就知道是自己編寫的。
這種會給喬諒一部分版權費, 因為不是買斷,所以能從不同的人、不同的公司、不同的樂隊身上賺很多錢, 是以前樂隊接不到企劃的時候的主要收入方式。
不過現在喬諒并不需要。
在年榜上數據緩慢攀升的專輯就足夠給喬諒創收。
翻看自己的日程表,喬諒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未來online》的宣傳單曲《深藍廢墟》的錄制,大約需要一周時間深入溝通,再用一周調試演唱。
以及從江柏川手里接下來的配音工作。
喬諒還在思忖考量,秋風微涼吹起他的頭發, 一張臉專注的時候總是帶著一點很難接近的距離感。
背后邵修友略顯緊迫的收緊力度讓他回過神來。
他轉過頭:“怎么了?”
Rain的茶色目光緊盯著他,唇線抿直, 輕聲道:“邵樂說萬圣節快到了,希望我們一起去這次萬圣活動逛一下!
他自己或許都沒注意,他的重音落在了“一起”。
他明顯是有些不想喬諒去,但是又不希望妨礙喬諒自己的決定。
但是喬諒似乎沒有時間關注自己的男友的心情,道:“可以。”
對待Rain的要求,喬諒一向沒有拒絕的。他甚至還在一邊轉筆一邊問:“需要準備什么服裝嗎,需要預約化妝師嗎?”
邵修友擁抱他的力度更緊了些,發絲垂落垂落在喬諒的脖頸,“這些我都會準備的!
“喬——”
門猛一下被推開。
推門的應灝頓了下,凌亂碎發底下的黑眸緊緊盯著他們的嘴唇一秒。
他好像全無人類應該回避親密的心情似的,就站在那里,甚至還關上了門。
直到喬諒不耐地抬頭看他:“什么事?”
才回過神,心臟在胸口用力竄了兩下。
要不是Rain在這里,應灝毫不懷疑他那張刻薄的嘴巴又要說點譏誚難聽的話了。
白發少年咧著嘴,兩手插在口袋里,聳肩,幽幽笑了聲:“經紀人給你發的消息沒回,我才特意進來看看的!
喬諒面無表情:“你應該敲門。”
應灝的眼珠烏溜溜地盯著喬諒的嘴唇,心情很怪。
不知道喬諒剛剛是不是和這個粉絲親過了,嘴巴怎么會這么紅……總之一定和平時唇色冷淡的樣子不一樣。
雖然應湛也沒有太多注意過喬諒的嘴唇。
“下次一定!睉獮韲道锇l出笑聲,聲音幽幽平靜,“這次東街的明星廣場會開設萬圣節活動,邀請我們去商演,給的價格還不錯。問你的意見!
喬諒扭頭看了一眼邵修友。
邵修友思考,說道:“應該和我說的是同一個。”他又垂眸思忖,緩聲和煦道,“工作重要,沒關系。據我所知,這個活動背后負責運營的是星火互娛,大流量的平臺!
喬諒又轉頭看應灝:“所以一場演出的時間是?”
應灝:“一小時。”
還算正常。
喬諒思考:“可以!庇洲D頭看著邵修友,“還是可以一起的,等我們商演結束,我再去后臺換衣服來找你和邵樂!
次日,響盒子樂隊參與萬圣節活動的消息很快被核實公開。
A城明星廣場官方V:【萬圣當夜齊聚,驚悚心跳無處不在!特邀嘉賓@響盒子樂隊官方運營@喬諒……敬請期待~】
【啊啊真的嗎真的嗎,小喬哥小喬哥我好想你】
【太好了,萬圣節!是奇裝異服小喬寶寶,我們P圖人有救了!】
【不敢想當天論壇會是怎樣的盛況[饞]】
【小喬哥經典皮膚白襯衫,氪金可開放衣櫥……】
【可以看血腥女仆裝嗎求求了我此生只有這一個心愿!!】
【好多想看的衣服在腦子里ppt式滑動啊啊,我有點忙不過來了,感覺喬諒無論穿哪一套都會非常好看。
【見小喬哥一次真的好難…之前livehouse巡演就沒有搶到票,本來不打算去的這次非去不可了,我沖!】
時間過得很快。
喬諒在受邀彩排的時候,觀察了一下兩個舞臺的距離和布局。
不難想象,到時候是肯定會互相影響的。對方樂隊似乎也注意到喬諒的到來,揮手打了個招呼。
他們比起響盒子的名氣差遠了,但態度很友好,跳下來笑呵呵地和喬諒握手,“你好你好,喬諒,我聽說你好久了!”
喬諒和他握手。
對方道:“你們樂隊演出的服裝定好了嗎?”
喬諒抱著吉他往肩膀上掛,低頭調整肩帶,同時回答:“應該定好了!
對方的視線就盯著喬諒的眉弓和睫毛看。
喬諒戴著帽子和口罩,露出來的也就這么一點點。
但是還是不難想象他的模樣。
作為一個樂隊歌手,和喬諒待在同一片領域,他總是能聽到隊友和朋友在討論喬諒。
討論喬諒的能力、新歌、緋聞,還有他的這張臉。
真的很好看。
照片、視頻上看就已經很驚人。
看到真人的那一刻,才發現最驚人的其實是那種忽然拉近,好像可以觸碰到的距離。
小眾圈子里,對于一個樂手太過有偶像感會有排斥的。無論是嘻哈圈還是樂隊圈子,對待喬諒的看法其實都是——不合群。
但是不合群不代表他不受歡迎,比起他被樂隊圈子孤立,不如說是他自己在孤立這個圈子。
對方樂手盯著他,平復自己的心情,抿著嘴唇笑了聲。
“還是提前問一下吧。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倒霉,我們樂隊里五個人,有兩個要穿女裝……”
喬諒手一頓,皺眉看著他。
對方樂手:“是吧!很恐怖的,所以我才建議你提前問一下!
樂隊巡演玩得花的人很多。有性格開朗的人就喜歡穿女裝,比如藍胡子樂隊的主唱;還有喜歡麥麩的,比如公路od的主唱和貝斯;還有喜歡大跳勁舞的,比如wekk的主唱……
但喬諒這樣的人顯然很正經。
對方樂手猜。
他猜對了。喬諒聽完他說的話,當場拿出手機開始找對接人員的微信。
對接人員:【不是女裝!】
對接人員:【但是如果你們強烈要求的話,也是可以更換的!
喬諒:【不用!
對接人員:【服裝還在做最后的裝飾,要等你們明天正式演出的時候才能看到了!
喬諒:【是怎樣的衣服?】
對接人員:【嗯……華麗、驚奇,血腥?我覺得和你們這個樂隊還算很契合的。期待喬先生的表現。】
*
正式演出的那天,喬諒被邵修友開車送過來,從后面的員工通道進入。
天還亮著,萬圣節的氛圍感尚未降臨,喬諒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有足足兩人高的鬼臉。
通往化妝間的道路上,不斷有這樣那樣的妖魔鬼怪走出來。一個個的臉,紅的綠的黑的各種各樣,甚至部分逼真的妝效還帶著血沫子,后面的應湛應灝嘖嘖稱奇。
喬諒心情沒有什么波動。他往前走,被工作人員引著,拉開了臨時搭建的化妝帳篷的厚簾子。
“這里是專門提供給工作人員的化妝間。不過你們別擔心,不用排隊的。你們是受邀演出的嘉賓,會給你們預留專屬的化妝師。喏,你在6號!
喬諒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頭。
他的化妝師是個戴口罩的女生,正在等待中靠著鏡子玩手機,順便嘰嘰咕咕地和同伴興奮討論。
“你不知道我運氣有多好!你知道我今天要給誰化妝嗎?!”
“知道知道,喬諒嘛。你都說了好幾次了!”
“哼哼,這次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網上說的……好看得那么夸張!
她的同伴回神一頓,嗤嗤憋笑,往女孩子的后面指。
女生一愣,轉頭。
先聽到腳步聲,然后就眼睜睜看著,在狹窄的走廊里,喬諒靠近。
他穿著件黑色的沖鋒衣,背著巨大的吉他包,身形挺拔。慘淡光線下讓他臉上陰影濃重。黑發下是漂亮的眉弓鼻骨,膚色白得晃眼。
啊、
喬諒對她頷首,“你好。”
然后摘下帽子口罩和墨鏡,按著椅背坐下去。劣質的座椅幾乎散架,手剛碰上去就嘎吱作響。
他略微蹙眉,不太適應這樣的環境,但還是抬眸禮貌道,“麻煩了!
對方盯著喬諒看好久,訥訥說:“哦哦好的好的沒事……啊不對,沒關系不麻煩。”
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著喬諒的下巴,“先這樣保持住,我要開始了。”
喬諒順從地抬了點下頜,發絲從側臉滑落。一雙清冽平靜的鳳眼,還有那顆位置巧妙的淚痣。安靜地注視鏡子里的自己。
天啊……
真的是,好偉大的一張臉。
作為化妝師,而且是這樣大型商演的化妝師,女生也算見過不少市面的。她給明星化過妝,見識過美艷的臉、野性的臉、桀驁不馴的臉……
但是在她的經歷中,喬諒仍然是無法忽視的特別。
如果要她形容的話,大概是很適合被一見鐘情的臉。
像絢爛的流星在夜空劃過。因為很罕見,所以見過一次就會一直記得。
他的隊友們也在另一邊坐下,有專屬的化妝師已經準備好為他們服務。
大概是因為是舞臺妝,喬諒感覺臉上的感覺格外厚。
化妝的時間比喬諒想得還要久。等結束之后,喬諒沒有耽誤時間,道謝之后立刻起身,拿起包準備離開。
早就化好妝在一邊等待的隊友,若有若無地,都在看他。
喬諒低頭審視自己,并不奇怪的打扮,也不算奇裝異服。
至少比起昨天短暫交流中,他知道的,隔壁樂隊的主唱倒霉地要做19世紀鬼宅女傭打扮要好得多。
他問:“很奇怪?”
應湛應灝是兩個妝容衣服完全對稱相反的馴獸師,裝扮略顯狂野,身上潑著的血漿已經干掉。
應灝怪異地眨眼,視線飛快地,上上下下看著喬諒,“不……”
應湛也怪異地眨眼,并且抱著胳膊,聲音很輕,“沒有。”
喬諒的目光最后看向傅勛。
身材高大的青年穿著傀儡師的衣服,肩膀上坐著一只洋娃娃玩偶,眼眶在往下流血,正直勾勾地盯著喬諒的眼睛看。
但面對隊長的問題,他還是老實地說:“……不會!
似乎覺得這個回答太過簡短,他又重復了一遍,口吻認真地說,“不會奇怪。”
……
天漸漸暗沉下去,幾盞射燈被打開。
綠色的光線直沖云霄,把一旁的植物都沖出云霧般的詭譎感。
萬圣節活動正式開啟入場,參與的人大多都自己畫了些詭譎怪異的妝容,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
也有些是沖著氛圍來的,就穿著自己平時的衣服,快活地舉著手機轉圈錄制,混跡在人群中。
議論聲夾雜在喧鬧里:
“喬諒的樂隊在哪邊上臺。
“這邊這邊,我看到告示牌了——”
“哦哦,那個像馬戲團幕布的……是嗎?”
視野中偏遠的舞臺就是一頂類似馬戲團帳篷的設施。在樂隊正式演出之前,播放的bgm略顯詭異。
紅白相間的球燈在夜色中閃爍,幕布被劃爛地面潑著血跡,在臺面還立著一張立牌,是一張被夸張化的通緝告示。
【通緝!要犯逃亡中:小丑先生,知名馬戲團大明星。請知悉情況的市民聯系警員號碼……】
馬戲團!
“小喬哥會是什么打扮,好期待,他應該也會穿點不一樣的東西吧?”
“應該是的。不過高贊許愿的血腥女仆我覺得不可能…嗚嗚,那種衣服我們死裝哥打死都不會穿啊可惡。”
“沒關系,和平時有不一樣就很好了!我光想想就有被爽到……”
很多人是為了萬圣節而來,也有很多人是特意為了喬諒來的。
這次宣傳匆匆,但作為A城地標式建筑的明星廣場也具備先天不得了的人流量。
更何況,沒有人能夠忽視喬諒的名字。這個名字念起來音調上揚的亮堂堂,本人也的確是如此亮眼的存在。
邵樂和邵修友早就等在臺下,人山人海早早把他們沖擠散開。
邵修友有些擔心,喬諒到時候是否還能找到他們、是否又能認得出他們。
但是一致的是,他們都仰起頭看著那個舞臺。
喬諒站在幕布后面,短暫的候場時間,他聽到外面的歡呼和躁動。
有人在大聲喊著喬諒的名字,也有人大聲在人擠人的氛圍中生出暴躁,和他們起沖突爭執。
“喬諒,喬諒!”
“喊什么喬諒,我們又不是為了喬諒來的,讓開一點,別擋住我們的路!”
紅絲絨的幕布有些臟舊。喬諒可以確定,往上面稍稍一撣,就會揚起不少亮晶晶的灰塵。
聚光燈透過紅絲絨布片上猙獰的劃痕透過來,遮光性極強的布讓喬諒起碼大半張臉都陷入黑暗。
只留下一隙明亮的不規則光線。
從他的眉骨,經過睫毛和淚痣,滑到嘴角,穿過淡漠的眼睛和挺拔鼻梁,切出漂亮的光。
就是這一點光,底下就有眼尖的人捕捉到,喊道:“我看到了,喬諒!”
應湛和應灝擠在他的身邊,被傅勛在后面沉默寡言地提著點領子,沒讓他們太過靠近。
兩個人的衣服完全對稱,血漿潑在他們的衣擺,身上帶著香水和經過改造的,輕微化學藥劑的甜香。
應湛說:“走吧,我們該上臺了!
應灝也說:“萬眾矚目的馬戲團大明星,所有人都在期待我們的表演!
喬諒聽到不遠處的舞臺2傳來宣沸的電吉他與沸騰鼓點。
對方的主唱樂手開始嘶吼,底下的觀眾應該在尖叫歡呼。不難想象,在紅綠色狂亂的射燈光線下宛如群魔亂舞的場面。
這大概就是萬圣節活動的氣氛,所有人都在發瘋,發瘋才是這樣的氛圍下最合理的事情。
喬諒側過頭看了一眼,把吉他帶子調整駕到肩膀上。
“唰——”
幕布瞬間掀開。
觀眾的歡呼聲頓時點燃起來。
光尤其亮,亮得喬諒幾乎睜不開眼。
喬諒在這一刻,其實覺得,像回到了過去某一個不值一提的瞬間。
他的吉他是撿的,他曾經的觀眾只有哥哥。
他在破舊窄小的房間里,跟著琴譜的標注模仿和調整手勢。臺燈偶爾閃爍的光線下,喬諒抱著吉他低頭,皺眉按在硬實的琴弦上,彈那些簡單的曲子都一塌糊涂的狼狽時刻,只有一個人知道。
喬諒討厭哥哥的夸獎。哥哥是不會笑他的,他的確有著和他名字一樣的包容溫柔。
但是喬諒不喜歡他的包容溫柔。
因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他的夸贊并不是在稱贊喬諒的能力和天賦,而是出于本能的鼓勵?瞻椎目洫,才顯得無比虛偽。
學校的校慶節目,喬諒也曾因為極高的人氣而被推上節目單過。在那樣的小城學校,自然是不可能有多好的演出環境。
但是這樣的光亮還是在某一個瞬間,把喬諒拽回了那一刻。
幕布掀開,登場的不是主角,是一個卑劣陰暗的惡劣反派。他沒有超群的天賦,卻裝得自己超人一等,他在歡呼下受矚目被期待,卻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任何人期待的光鮮樣子。
很多影視劇里會出現這樣的人物。這樣的人是天生的配角,最大的用處就是烘托主角有多么光偉正、多么善良多么無私。
因為他們往往自私自利,對待再親近的人都保持惡意,硬石頭一般的心臟永遠也暖不化。會為了成名變有錢、滿足自己虛榮的內心,而動很多手腳付出很多東西。明明是自愿付出,卻在埋怨這個世界對他克扣太多,會厭惡憎恨這個世界上的溫暖時刻,會討厭善良陽光的人類,陰暗地注視飽含幸福的家庭。
往往他們的結局是重新回到泥濘里。
但喬諒不會,他還要站在光亮處很久很久。愛他的人必須要看著他愛他很久,憎恨他的人也要看著他恨他很久。
喬諒當時在學校里的人氣也很高。
在那個簡陋的操場,學生們是搬著板凳按照各個班級的位置坐在底下的。喬諒出場的時候,很多人都在歡呼。
“喬諒!喬諒!”
和現在一樣。聲音如同燒開的水一樣不斷滾著氣泡,和他的回憶滾燙喧囂地重疊。
“——喬諒!喬諒!”
歡呼聲涌向喬諒。
射燈被調整得眼花繚亂,為他們的登場烘托氣氛用的禮花炮也炸開。
在飛揚的彩片和光線里,舊時代感破舊的馬戲團球燈,紅白相間地交錯閃爍,帳篷的布料在秋季夜晚的風里被吹動地震蕩起來。
不久前還在和別人爭執的人停下腳步,咒罵喬諒的人也要回過頭;遠處的人投來視線,近處的人也在仰望。
視線的集中點,都在同一處地方。
歡呼聲在喬諒正式登臺,手按在琴弦上,發出第一聲擲地有聲的弦音時,驟然頓住。
安靜的氛圍在傳染。比起他們這里,隔壁的舞臺2更有喧囂的氣場。舞臺相隔不遠,對面的人疑惑地察覺到這邊的怪異氛圍。
“什么情況?”
“不知道啊!
“不會是很獵奇的那種打扮吧,哈哈。”
“有可能!還好我們選擇來了這邊!
明星廣場是地標建筑,這次商演的場面也不小,起碼無人機就有數十架,被操控著在夜晚的天空四處亂飛。
盡職盡責地,拍攝著這里怪異的安靜。鏡頭掃過每一個人臉孔上詭異的妝容,和近乎一致的驚艷神情。
白光驟然亮起,激昂壯闊又密集的鼓點響起,聚光燈落在樂隊成員的身上。
很快,臺下的安靜如同退潮后一刻的巨浪般,成倍地宣沸起來。
涌向今夜的馬戲團大明星,穿著斗篷的joker。
涂得漿白的臉孔有著驚人的帥氣昳麗,被夸張勾勒上揚的惡劣笑意幾乎揚到耳邊。
紅寶石的流蘇耳墜在風里揚起,引導人的視線,去看他猩紅嘴角、雪白睫毛,和略垂的烏黑眼睛。
今晚,小丑是主角。
第076章 又偽裝了哥
論壇內躁動無比。
喬諒的個人論壇熱度向來很高。一般來說, 在喬諒巡演開始的當天,都會直接切入無比活躍的狂歡狀態。
——但是,今天是例外。
喬諒樂隊萬圣節商演活動八點鐘開始, 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前線返圖出現!
【[hot]萬圣節活動的現場轉播呢?二十分鐘了怎么還沒有人來repo!!急死我了你們就滿意了是不是。
【[new]我會憋氣直到有人repo為止…你們這群鯊人犯我恨你們】
【[new]差點以為是論壇卡了呢原來是我死了啊,終于放心了】
首頁貼新帖狂刷,粉絲心中的暴躁之意不必多說。
時間一分一秒慢慢流逝,直到樂隊商演活動徹底結束, 才終于有人開始冒頭。
【[new]一個視頻說明所有!愛上小喬哥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vid]】
“!!”
餓了一晚上的樂迷和粉絲飛快點進去。
視頻中心是慘白的聚光燈。
唯一的主角站在中心, 被風吹蕩揚起的斗篷披風,臉上怪誕昳麗的妝容, 繚亂光線落在那張骨相分明的臉上。
怪誕紳士joker身材高瘦挺拔, 半蹲下, 斗篷迤邐在地。他手肘撐著膝蓋骨, 拿著話筒, 對著鏡頭俯下身, 伸出戴著寬戒、骨節分明的一只手。
喬諒臉上還沾著血跡, 濺血的衣領翻飛, 紅寶石的耳墜在他的臉側晃動著。
漂亮的、怪誕的油彩涂抹在這張臉上。
心跳狂亂, 極其不受控制,背景音樂里能感受到激動人心的鼓點, 還有極其喧鬧的尖叫。
隔著屏幕,被那雙烏黑幽邃的眼睛注視著、被吸引著、被攫取著靈魂。
論壇都瞬間寂靜了好幾秒。
【啊啊啊小喬哥,好帥好帥好帥,除了帥完全說不出別的話…】
【這個扮相真的有點太絕了……主辦方好樣的!】
【好險,害我說不出話, 好偉大的一張臉】
【反復品味中…像剛從兇案現場離開,又悠哉哉回到馬戲團、毫無顧忌暴露自己的大明星joker, 萬圣節就要瘋瘋的!】
【當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完美的,我belike:小喬哥。鳒I雙手捧)】
【去現場的人吃這么好!!我的天,這還是小喬哥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妝造吧!!啊啊啊啊真的好好看我的天,帥哥我親】
【呼吸不過來了,偉大……】
【本地人真的有點太幸福了我說[落淚]】
【人在現場!演出結束才有空開論壇,所以真的別怪我不repo,真的是全程手機都用來拍小喬哥了嗷嗷嗷美神降臨[虔誠]】
【現場+1!你們真的無法想象小喬哥登場的時候那種震撼感,這次的妝造簡直太貼小喬哥了,選曲也是! 一整個怪誕囂張肆意的瘋狂勁兒,隊友配合也特別好!野心勃勃的feel】
【參與萬圣節活動的人真的特別多。〉呛敛豢鋸埖卣f,小喬哥登場的時候全世界都安靜了一秒鐘】
【嗚嗚嗚嗚,我還和小喬哥擊了個掌,這段請全論壇周知![vid]】
【我也有!差點就想抓上去了還好我忍住了……喬諒在舞臺上完全就是純種魅魔……】
【懷疑他有故意媚粉傾向!】
【光是看著小喬哥就幸福到淚流的程度,好想看他一直這樣下去】
【可以想象明天論壇的同人盛況!】
【太能代了,危險的小丑先生、紳士的小丑先生、迷人的小丑先生…Rain算我求你了你先別當他男朋友了讓我來@Rain】
【Rain明天多出幾張神級返圖,我就原諒你背著我們和喬諒談戀愛這件事。
……
Rain從論壇切出去。
他是喬諒的男朋友沒錯,但現在的身份也只不過是數位觀眾之一,被喬諒的目光平等地關照過一瞬間,卻不曾專注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Rain在仰望注視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看到的夢向同人文。
總是熱衷于描寫那樣的場景——喬諒在臺上、自己在臺下,而喬諒的目光隔著人群和無數歡呼,就這樣精準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一瞬間久久的停滯里面的含義只有彼此心知肚明,被評論形容為“一場心知肚明的偷晴”。
Rain以為那些同人文都不會在自己的腦海中留下印記。
但事實就是他總是記得,永遠記得,包括這一次也印象深刻。
他是那樣緊緊注視著喬諒,等待他的眼神。
可喬諒沒有認出他,更不曾和他有過什么心知肚明的對視。他從粉絲中一躍而起,變成了喬諒的男友,有了特別待遇;在現在好像又無比切實地回歸了自己的身份,重新變回了庸庸大眾之一,被他平等地愛過一個短暫瞬間。
這樣的失落,并沒有影響Rain的心情。
他和喬諒的聊天記錄里,喬諒的上一條消息是:【有好好看我的演出嗎?】
只是這句話,就足夠讓Rain感覺到快樂了。
他回復:【當然有,一眼都沒有眨過^_^】
喬諒:【騙子。】
Rain笑了下,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臺上。
樂隊離開之后,舞臺上播放的bgm回到之前,空蕩蕩神秘又詭譎的純音樂。
那上面還有些彩色的亮片、細細的金砂,是喬諒的生命力曾在上面盛放過的最佳證據。
聚集在臺下的人還有很多,沒有人會忘記剛發生的那一場震撼人心刺激得心臟狂跳的演出。
現在圍繞在舞臺下方的討論,都仍然熱血沸騰著,以喬諒為唯一的中心。
Rain聽著他們討論自己的男朋友,修長發燙的手蓋在心口。隔著幾層布料傳來強勁的心跳,在不斷催促他和喬諒見面。
真奇怪,明明他作為影視明星也有不菲的熱度,他的見面會也有許許多多的粉絲。
但是看到喬諒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生出一種,微妙又隱約有些怪異的,陰暗的自得感。
——我的男友是大明星。
可是他依然是我的男朋友。
……這樣說出去會被罵很慘的話語。
Rain:【你在哪里?】
Rain:【我來找你^_^】
消息沒有得到回復。
也許因為喬諒正在后臺卸妝。
他那樣標志性的妝容,如果直接就從后臺離開的話,會被不少人圍堵帶來麻煩的。
Rain其實是一個脾氣很好且耐心充足的人。
但面對喬諒,他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急躁,也許因為他的競爭對手實在太多了。
他按捺下有些焦急的心情,在略有些喧嚷的噪音中,盡量平靜地靠在背后的石柱上,等待喬諒的回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Rain一直沒有收到喬諒的回答。
他開始打開地圖搜索員工通道,并在思考要不要打一通電話過去。
*
喬諒已經卸完妝離開后臺。
為了避免給演出嘉賓造成麻煩,后臺的門做得十分隱蔽,并不容易被前來游玩的游客注意。
喬諒走出來的時候,應湛應灝在后面跟著。
今天喬諒出了好大的風頭,全場氛圍那叫一個沸反盈天,四面八方的游客,不斷不斷地在往喬諒的舞臺圍過來。
夸張的現場反應、火熱的歡呼和尖叫,在萬圣節妖魔鬼怪四處橫行的氛圍里,一切瘋狂的行為都得到合適的注解。
他們一致認為喬諒雖然面不改色,但應該又在暗爽。
應湛的聲音在后面平靜響起:“現在時間還早!
應灝也跟著接話,“隊長,我們要不要去里面逛——”
話音未落。
“咳。”
雙子腳步一頓,轉過頭去。
一側斜靠在旁的男生身形結實,戴著兜帽和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在嘴邊遮掩著輕輕咳嗽。像在提示什么。
對方聲音很輕,在這樣吵鬧的氛圍里也很和煦,“是我。”
光線晦澀落在對方的臉上,喬諒看不太清楚。
他的手插在沖鋒衣口袋里,被風吹出略顯瘦削的體型,微微挑了下眉毛,“Rain?”
對方:“嗯。”
喬諒抬手招了招。身材高大的青年略顯遲鈍地靠近。
后面的雙子停下腳步,喬諒也順勢回頭。
青年戴著墨鏡口罩和帽子,一張臉遮蓋嚴實,只露出一點雪白的肌膚。
卸妝時打濕的額發帶著點閃粉,在冷風里吹動著,在臉頰留下一點亮晶晶的痕跡。
喬諒輕描淡寫道:“我男朋友來找我,那就在這里分開吧。”
應湛:“……”
應灝:“……”
他們直視喬諒和那個不知名的身影漸漸遠去,對視一眼。冷風中發絲揚起。
“我有一個問題!
“我也有。”
“那個人戴著面具吧?”
“喬諒真的認得出來,哪個是天天來找他的粉絲嗎?”
雙子果然有非同一般的默契。他們的目光遠眺,看到了遠處一個支著昏黃發綠的燈光的小攤,上面正擺放著數只面具。
……
Rain把喬諒的手握在手心,往前走,溫和地問,“冷不冷?”
喬諒被滾燙的溫度炙烤著,風中的冷意都被驅散。
他腳步略有些停頓,看向面前的高大青年,極其荒謬的想法從心中蹦出。
Rain溫和地望著他:“怎么這樣看著我?”
這里的光線不算明亮,路燈慘白地照射在他們面前。
喬諒:“Rain,你的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
Rain疑惑地輕聲道:“是嗎?”
喬諒低頭,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
滾燙的溫度正在不斷傳導,喬諒說,“你的手好像比之前大一些。”
Rain笑起來,“是的。只有更大的手才更好地握著你的手啊,寶寶!
喬諒又說:“還比之前粗糙一些!
Rain若有所思似的:“嗯,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變得有些干燥吧。寶寶。這也并不奇怪?”
喬諒還說:“你的衣服和來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Rain:“啊,因為我前不久在前面的小攤上體驗過狼外婆裝。不過因為膠水不小心倒在了外套上,所以攤主把自己的衣服借給了我!
喬諒冷哂一聲,“沉陽!
Rain:“……”
喬諒:“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沉陽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驚奇地把帽子拽下來,露出自己一頭亂飛的紅色頭發,嘖嘖兩聲:“你這么快就認出來了,我以為我裝得還挺像模像樣的!
中秋節那天,沉陽躲在窗簾后面聽了那么久,當然也把那個粉絲的特點記了個一清二楚。
他抱著手臂,思考,“如果不牽你的手,你多久會把我認出來?”
喬諒懶得和他周旋,抱著手厭惡道,“滾遠點!
沉陽皺眉,“脾氣越來越壞了。真奇怪,我現在不是已經很有用了嗎?”
喬諒面無表情:“三!
沉陽只好罵罵咧咧地走遠,“就把我當你男朋友又怎么樣?我明明都費心裝得像模像樣了!你不會真喜歡他吧,不會吧?”
周圍的人紛紛扭頭看過來,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喬諒嘖了聲:“二。”
沉陽兜帽往臉上一蓋,昂首挺胸地走遠。
喬諒順勢停在路邊,剛打開手機亮屏,就感覺一只略有些滾燙的手掌,輕輕地從后面搭在他的肩膀。
喬諒抬起頭,看到一張同樣戴著面具的臉。面具上還帶著一副墨鏡,溫和地看著他,“寶寶。”
喬諒:“?”
他往沉陽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現在眼前的人不是另一個沉陽。
喬諒:“你也是Rain?”
江幟雍聲音幾乎忍不住立刻滯澀起來,“呃、啊?什么叫我也是Rain啊,寶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喬諒上下打量他。
江幟雍安靜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看,后背有些隱約的冷汗。
喬諒一張臉幾乎被遮完了,看不出多少表情,但江幟雍仍然能夠從他的臉上判斷出一種近乎嚴厲的審視氣息。
“你知道的吧。”
喬諒的聲音很平靜,也許因為今晚心情不錯,話音里沒有多少不耐,甚至是輕哂著,帶一點微妙的調侃。
有些凜凜的微啞,說得很緩慢。
“驗證身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我現在給Rain發一條信息!
江幟雍:“……”
喬諒:“不如讓我猜猜你是誰!
江幟雍更僵硬,原地站著沒有動。感受喬諒近乎刻薄又異常平靜的目光剮在他的身上,像一種無情的掃描。
他喉結微動,手指攥緊。
喬諒:“剛剛沉陽來看我的時候沒有戴墨鏡,因為現在的光線并不足以支撐我看清rain的眼睛!
Rain的眼眸在黑暗中呈現偏褐的茶色,會顯得黯淡許多。哪怕不需要遮掩,也看不明顯。
但也有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有明顯的色澤。
喬諒:“江幟雍!
喬諒說:“你偽裝我男朋友的時候也許需要清楚一點。我男朋友并不是混血,沒有你這樣明顯的外國人輪廓骨架。”
“……”
江幟雍只好有些狼狽地把墨鏡摘下。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在夜晚中也依然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好吧,抱歉。喬諒,我只是看沉陽在這樣和你玩,以為是什么新興的玩法。”
不是的……
江幟雍很清楚,他內心有些隱約的崩潰,甚至想扶額嘆息。
真是瘋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莫名其妙看到喬諒的商演信息,就在自動訂票。
想開車去加班,但莫名其妙地來到這里。
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么多人在排隊,就跟著一起了。
又莫名其妙地等待、直到看完喬諒的演出全場。
本來萬圣節這樣的活動,是他根本蔑視煩躁、不會參與的活動。
和這么多人擠在一起,聞他們身上風帶來的化妝品味道和血漿味道,甚至會蹭到自己的身上,更是讓江幟雍的理智覺得無法容忍。
但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舞臺上引導狂歡的馬戲團大明星,輕而易舉地就將人心中的欲望點燃放大。
……到現在,江幟雍甚至還在莫名其妙地跟著那個蠢死了的沉陽,做更愚蠢的“喬諒男友扮演游戲”。
冷風吹過,江幟雍額頭的一層薄汗都被吹得發冷。
喬諒今晚心情似乎的確很好,連這也沒有和他計較——當然不需要喬諒計較,他認為該計較這個的人是Rain。
喬諒只是挑了下眉毛,視線收走,說:“沒關系!
連冒充他男朋友都沒關系嗎?
江幟雍硬朗的眉骨下意識微微一挑,又略顯冷硬地強壓下去。
江幟雍有太久沒有見到喬諒。
喬諒和宸川公司的合作出乎意料的順利,根本沒有江幟雍的用武之地。喬諒總是那么忙,江幟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見他。
剛剛在舞臺下面,他混跡在人群中一直在看喬諒。
現在也在看,注視他在帽檐陰影、墨鏡邊緣、口罩外面,吝嗇暴露的一點白凈的皮膚和眉骨。
高大青年藍色的眼睛里是平靜冷沉的海洋,似乎沒有過多的宣沸情緒。
心里卻有些怪異地,在想著些違背自己律師品格、也不敢和喬諒坦白的東西……
比如。
是不是只要沒有被發現,就可以得到男朋友的待遇?
哪怕是擁抱、親吻,也都沒關系。
江幟雍的理智發出警報,但是情感又在輕飄飄地告訴他,都能接受當小三了,現在只是想想這些又有什么?
他抿了下唇,冷沉的聲音有些輕:“這里太大了。邵修友想來找你故意也不方便,我們一起先逛一會兒,怎么樣?”
喬諒還沒開口,江幟雍卻驟然聽到背后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莫名很清晰,甚至可以說……不該這樣清晰。
是因為他做賊心虛。
混血青年轉過頭,穿著大衣的邵修友就站在他的后面,黑暗中偏淺的茶色眼珠顏色清晰,也戴著面具。
看來和他的是同款,在同一處店面購買。
邵修友有些詫異似的看著他:“阿雍,你也在這里?”
江幟雍手攥緊,藍眸在墨鏡后閃爍,半晌才道:“嗯……在這里看到喬諒,過來聊聊。”
世界上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冒充別人男友,然后被對方撞了個正著。
這真的相當違背他的教養。江幟雍把自己的詞庫搜羅個遍,都很難在此刻找到適合說出來的話語。
他抿唇,輕咳了聲,“這邊的氛圍我不太適應,我正準備離開,你們好好玩!
“我就在想,你怎么會忽然轉性來這樣的場合!鄙坌抻阉坪跏裁炊紱]發現,只是溫和道,“那么,再見!
他注視著混血青年寬闊的背影遠去。
一轉頭,喬諒正靠在背后的樹干上看他。
墨鏡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抬起一點,狹長烏黑的眼睛在陰影下微微挑起,淚痣清晰,視線專注。
“Rain?”
被他這樣看著,呼吸都快停滯。
邵樂在之前還總想著……喬諒萬一認不出來他要怎么辦。
但是真的等到喬諒站在面前,看喬諒對著他,喊出他哥的名字的時候,邵樂又開始一面酸澀一面心臟狂跳地想,認不出來才是他的目的。
喬諒喜歡邵修友比喜歡他還要多。
邵樂只是……好想知道,邵修友平時在喬諒這里得到的是什么待遇。
他回憶著平時邵修友講話的口吻,眼皮微微痙攣,溫和地笑了下,“嗯!
少年喉結不受控制地微微滾動,對這喬諒喊出了那個……哥哥一直在喊的稱呼。
“寶寶!
喬諒并沒有對這個稱呼做出多么大的反應,但邵樂真的……快受不了了。
這么做是錯的,邵樂很清楚。
對事情是非的判斷極大地沖擊他的內心,帶來膨脹的罪惡感。與之相對的還有快感……以及嫉妒。
這本來就是他的男朋友啊。如果不是他,二哥怎么可能會有和喬諒在一起的機會。
幾種復雜的情緒瘋狂擠壓住他的臟器,讓心臟跳動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少年背后有些濕漉漉的冷意。
他竭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溫和一點,他和二哥做了這么多年的親人,他當然對邵修友充滿了解。
模仿起來,也不算費事。
就這樣,他直勾勾看著喬諒,耳邊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邵樂得承認季疏禮說的是對的。
他需要提防——提防那些他曾經目睹過,且為之困擾的‘旁觀者’惡習,不要因為角色的轉變而被本人無意識模仿。
他曾經真的覺得那些圍在喬諒身邊,爭著當小三的人真的不知廉恥,全部都很惡心。
但是現在也輪到他自己了。
他才隱約明白,對喬諒放手,看他和別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是一件多艱辛的事情。
邵樂溫和地看著他,心中忐忑聒噪,卻仍然輕柔地詢問:“怎么不說話?”
要揭穿他真的好簡單。
比如……發一條短信。
邵樂都要控制不住反悔了。
他不知道被發現是什么后果,也許是被喬諒討厭,也許和二哥的關系徹底割裂。
只要現在承認,他也只是和江幟雍一樣,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雖然他和邵修友相似的大衣很難解釋。
雖然特意噴了邵修友的同款香水也很難解釋。
雖然他根本就已經是司馬昭之心……
但是總比受到良心審判,要好得多。
邵樂吸了口氣,聲音稍微明朗了些,“其實——”
他的聲音混在喧鬧的現場,不清晰。
清晰的是,喬諒握住他手的力度。
邵樂的思緒忽然駭然地中斷了。
他視線緩緩下落,側臉在面具后繃緊,看向他們牽握的手。
第077章 又發瘋了哥
萬圣節的廣場布置帶著恐怖元素。
骷髏、南瓜、幽靈的元素大規模出現在廣場上。隱藏在灌木中的射燈詭綠, 音響播放著陰幽怪異的純音樂。
在這樣奇詭的氛圍中,邵樂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變成不斷放大的鼓點與瘋狂獰笑, 融入背景中,像嘲笑又像在屈服。
他的手因為緊張發燙而緊攥著。
喬諒的拇指指腹貼在他的手背,尾指很輕地,點在他緊緊合著, 沒能反應過來的指節上。
邵樂被那點力度搞得頭皮都麻了一下。
就怔怔隔著面具, 盯著他們的手,耳膜中都是陣陣戰栗的嗡鳴, 然后無法抵抗地、緩慢松開手。
喬諒的手指順理成章叩進他的手心。
指節分明的, 成年男性的手, 骨骼感清晰得像是瓷質的藝術品。
微冷的溫度都很明顯。
邵樂渾身發熱發麻, 一陣酸澀感瞬間沖上顱頂。
喬諒平時就是這么對邵修友的嗎?
他喉結滾動, 耷拉眼睛一言不發, 很輕地把手合攏, 把喬諒的手握在手心里。
輕輕攥一下, 就能擠合喬諒清瘦的手指骨頭。
手背的皮膚能夠感受到一點筋脈的起伏, 只能感受到一點點肉感。
邵樂想起和喬諒的第一次牽手。
算牽手嗎?
算吧。
他和喬諒認識不算一場意外,邵樂是以投資人的身份進入喬諒的視野的。據說當時樂隊不接受任何投資。是當時有人和他說, 要準備投資的人只是一個年輕的大學學生,喬諒才覺得驚訝,要見見他。
他們約見在一家咖啡店。
巨大的玻璃窗,投影中帶有模糊放大的咖啡廳logo。當時是傍晚,陽光如同蜜糖的顏色, 唱片機里放著老片電影里的歌曲。
喬諒走進來的時候,門口的風鈴撞動發出響聲, 靠近時,邵樂是先聽到他的腳步聲、然后聞到一陣凜凜淡泊的香氣。
到這里已經頭皮發麻緊張得不得了。
喬諒的手落在桌面,順勢搭了一下。
骨骼感分明的手背是圖案怪譎的紋身,寬戒戴在食指,修長漂亮。銀灰色的手鏈,就在邵樂面前碰撞發出響聲。
“抱歉,好像來晚了!
然后才是喬諒的聲音。
他落在桌面的手摘掉臉上的口罩,空余的手伸出來,“你好,我是喬諒。原諒的諒!
邵樂那是第一次這么清晰地看喬諒的臉,以及他的眼睛。
和幾年前他記憶中的樣子已經不太一樣,黑發下的眉眼更成熟更清晰,眉骨的凌厲感掃著些淡冷的頹靡。
邵樂原本還期待自己的臉會不會被喬諒記住。
畢竟在幾年前,他們也曾有過見面。何況他長得也不算太壞吧?
但喬諒并不記得他。
不過邵樂當時根本來不及感到失落。
兩個人的手掌禮貌交握的時候。
喬諒那雙微微上揚的冷淡鳳眼靜靜看他一秒,就像彎起來了似的,細密睫毛遮住眼睛里的光。
“原來年紀真的這么小!
“還是個小朋友啊。”
“咻——”
背后傳來一聲響亮又極其清晰的口哨聲,鑿進耳膜里。
邵樂猛地回過神,把喬諒的手拉得更緊了些,好讓兩個人貼得更緊密,讓人很難看清他們交握的手。
喬諒一只手放在口袋里,黑色沖鋒衣讓他整個仿佛湮沒在黑暗里。目光只是隔著墨鏡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從旁邊擦肩而過的是幾個做僵尸打扮的年輕人,嘻嘻笑著。
“看嘛,你都把人家嚇到了!
“對不起啊,你們別在乎他,他就是嘴賤!
……
路過的人還以為邵樂和喬諒是趁著萬圣節活動初次約會的小情侶。還互相羞怯著,連牽手都不好意思。
邵樂不知道該怎么說。
遠處的音樂噴泉嘶吼著咆哮著,曲調尖利瘋魔,燈光和泉水伴隨人群的歡呼一浪又一浪。
不是的。
他和喬諒不是情侶。
他是冒用了哥哥的身份,穿著哥哥的同款大衣用了哥哥的同款香水,才哄騙到嫂子和他牽手的。
完全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背德行為。
性格正直的男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做出違背自己教養的事情。
喬諒似乎沒有覺得什么不對,手一動,拽狗似的就把他拽走了。
邵樂跟上,想承認自己身份的話,早已經不知不覺地咽回肚子里。
心臟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萬圣節的廣場上人來人往,周圍有不少攤位,人流量很大,隨時有可能遇到邵修友。
很危險。
他卻在繼續用邵修友的聲音和語氣和嫂子說話,“你想玩什么?”視線溫溫柔柔,又無比專注地落在喬諒的側臉,輕聲道,“寶寶。”
喬諒:“邊走邊看!
邵樂:“好。”
他又說:“寶寶,我們以后會結婚嗎?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嗎?”
喬諒扭頭看他,眉弓不甚明顯地輕動了下:“怎么忽然問這個!
“不方便回答嗎?”
“看你是怎樣的身份!
邵樂的心臟猛地緊縮一下:“什么意——”
“如果你想以邵修友的身份和我在一起一輩子,我只能回復你,不太可能!
邵樂心臟跳動的頻率緩緩平定下來。
喬諒面無表情,眼中的情緒也毫無波動,扭頭看他的時候發絲揚起。
“當然你也可以努力一下!
喧囂的世界里,他的聲音是這樣鎮定。
“因為我不否認,世界上會有一些微妙的瞬間讓人改變。只不過我不相信命運,所以我依然會這樣回答你:不會!
那就好。
既然喬諒和他分手,那就也不要和邵修友在一起一輩子。
嘴上說著嫂子也是一家人,但是邵樂無法想象喬諒真的只用看弟弟的眼神看他。
那樣嫉妒和不甘心的感受,真的會讓邵樂感到發瘋。
他低聲問:“那么你說的‘身份’又是什么意思?”
喬諒輕飄飄地應聲,“意思是,如果你是Rain,我會永遠回饋給你同樣的愛!
邵樂明白了。
邵修友在喬諒這里,更重要的一層身份,不是他邵家二少爺的身份,也不是他影帝的光環,而是因為他是喬諒的粉絲。
他的心臟又在狂跳,低笑了聲,“怎樣的愛?”
喬諒:“你想要的全部。”
邵樂喉嚨梗塞,皺眉。一瞬間羨慕嫉妒的感受不斷擁堵,像吃下了一整顆檸檬。
他卻還要硬裝不懂,因為現在他的身份是享受這一切的邵修友,而不是酸檸檬精邵樂。
他道:“我不明白!
喬諒拽了下他的手。
邵樂緊張地低頭看他。
少年寬闊的肩膀遮擋著背后的光亮,不遠處的噴泉廣場還在不斷散發著人類的歡呼和咆哮聲,一個喧鬧的瘋狂的世界就在眼前展開。
喬諒:“低頭!
邵樂目光抖動了下,他想,的確有些太瘋狂了。
他不是邵修友啊,他不是。
他心里劃分出兩個互相對罵的人格。
一個在獰笑說不管,現在他就是邵修友!他享有一切邵修友該有的權利都是可以的!
另一個在說不行不可以,邵樂你清醒點,死嘴,你快點說,你快點承認自己的身份,總不可能真的要被嫂子親吧……!
他已經低下頭了。
喬諒空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冰冷的手心攏在他的后頸,“你想讓我親哪里?”
邵樂都忘了自己還戴著面具。
他說:“額頭!
喬諒的吻如約落在額頭上。
等什么都沒感覺到的那瞬間,他才略微皺起眉毛,恍惚中有一種悵然的感觸。
如果他戴著面具,就沒有辦法感受到喬諒的吻,他摘下面具,則什么都得不到。
他低聲道:“……算了!
深吸口氣,回歸之前的話題。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不會和粉絲發展關系!
喬諒:“沒有這回事。但你的確是第一個!
邵樂脫口而出:“其實邵樂也是你的粉絲!
喬諒:“是嗎?”
他似乎并不關心。
邵樂覺得再問下去大概就有些明顯了。二哥顯然是不會把邵樂的名字天天掛在嘴邊……
但下一秒,喬諒又說:“如果他早點和我說,也許——”
邵樂猛回頭看向他。
喬諒:“算了,我和你說他干什么!
邵樂下意識就直接道:“沒關系嫂、寶寶!
他僵直了下脖頸,吞咽了下,見喬諒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嚇人的口癖,才竭盡全力地平復下來輕聲說。
“……你可以和我說說的。我不介意,你說的話我都愿意聽!
喬諒挑眉看他,墨鏡底下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真的嗎?”
邵樂:“是的,沒關系,你說說吧。邵樂怎么說也是我的弟弟,看上次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其實我對他也挺放心的!
喬諒:“這樣啊。”
邵樂視線游移了下,低聲溫和道,“嗯……或者你也可以說說邵樂在你眼里、是一個怎樣的人。”
萬圣節的明星廣場上人擠人,怪誕的妝容到處都是。
邵樂其實也不是什么脆弱的人,但是想到喬諒和邵修友在一起,他真的心里很痛。
所以邵樂在控制不住地,竊取他們的幸福里一個窄小的瞬間。
他也不會做多余的事情,除了牽手之外,擁抱和親吻都不會有的。他還是有底線的人。
只要邵修友不知道,那就等于什么都不會發生。
但邵樂真的被這種美妙的滋味搞得昏頭上腦。
邵修友平時吃的是怎樣的國宴?喬諒親口承認他要的都會給他,甚至只要他開口,喬諒的吻馬上就來。
這是何等的待遇。
反正邵樂沒有體會過。
邵樂的直覺在提示他,如果邵修友再不出來打破這種氛圍,邵樂也許真的控制不住人類的劣根性,還有下次和下下次在等著他。
說不定他會有更全面的升級版偽裝。
說不定真的,喬諒會有完全沒有辦法認出他的那一天。
喬諒忽然道:“你今天很奇怪!
邵樂:“嗯、有嗎?”
他調整呼吸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緊張。
喬諒的手落在他的面具上。
邵樂發根都忍不住炸了一下,他飛快抬手握住喬諒的手:“怎么了?”
喬諒:“不摘面具嗎?”
邵樂:“這樣更有萬圣節的氛圍吧?”
他很害怕被喬諒發現。
在他之前已經有偽裝邵修友被發現的案例了,邵樂也不認為自己的偽裝無懈可擊。他只是……比起別人多了一點點和邵修友相處的經驗。
喬諒已經把墨鏡摘掉了,那雙漂亮得要死的眼睛專注認真地望著他,淚痣清冷,似乎帶著點憂郁似的。
聲音很輕,“不摘的話,會親不到你!
他的聲音墜落在人潮擁擠中,在歡呼雀躍的瘋狂背景音中,如同一點輕巧下墜的墨點。
背后又有新的活動開始,人擠人歡呼雀躍地往前沖,把邵樂狼狽地往喬諒的方向又推了一把。
他們相撞,險些撞到電線桿上。邵樂僵硬地扶住喬諒的后背,他們往后接連踉蹌了好幾步,他的頭腦都還沒能回過神來,火熱得一塌糊涂。
冷靜點,這是喬諒對邵修友說的話,不是對你。
但……
喬諒對著邵修友原來還會說這種話?
這樣的話,喬諒就從來不曾對他說過。
為什么呢?
大家都是一樣的啊。
邵樂有些不受控制。
他注視喬諒,輕聲道:“摘下面具就會親我嗎?”
喬諒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是啊!
邵樂猶豫,把面具掀開一點。
喬諒卻徑直握住他的手,往上一掀。
“呼——”
感受到一陣風。
邵樂下意識緊緊閉上眼睛。
喬諒用面具堅硬的棱角抵著他的臉拍了拍,“早說了你是個蠢貨。”
邵樂愣神,回頭看喬諒。
冷風吹過,他的皮膚和呼吸都還是滾燙。
他嘴唇張合兩下,狼狽地道:“嫂子……你剛剛說的話還算話嗎?”
*
邵修友的電話一直都沒能打通,只能按照喬諒一開始發給他的后臺通道路線一路找過去。
路上還遇到了匆匆走過的沉陽。
紅發狼尾的青年吊兒郎當地插著口袋,盯著他打量來打量去,讓人覺得有些不太舒服,總覺得他在從他身上覬覦什么。
緊跟著,他還遇到了匆匆走過的江幟雍。
邵修友沒空和他打招呼,江幟雍卻主動拉住他。
混血俊朗的臉孔呈現出了精彩無比的兩種表情,第一反應是心虛,而第二反應是震驚。
那雙蘊著海洋的藍眸都迅速放大,而后收縮。
“你和喬諒走散了嗎?”江幟雍藍眸抖顫著,冷靜下來,皺眉分析,“不對,這里和那邊是反方向才對!
邵修友額角一跳,臉上的笑意收起,“……什么意思?”
江幟雍轉頭道:“你去那邊,按我指的方向——算了,我和你一起!
江幟雍心里其實有些駭然,他不是全然對那個人沒有猜測的。
在黑暗里,那雙偏淺色的眼珠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不是邵修友的話會是誰呢?
當然是邵樂。
但是江幟雍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置信。
以他和邵樂認識這么多年的經驗判斷,邵樂真的不是一個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上次兩人中秋節在喬諒家樓下見面的時候,邵樂還對他忽然改變的人格好一頓抨擊。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邵修友。
邵修友棱角分明的側臉緊繃著,情緒也顯然極其不穩定。
江幟雍能夠有所猜想,邵修友恐怕也不是完全對這個人毫無猜測吧?
只是不知道,邵修友知不知道,自己是邵樂的替身。
緊跟著,邵修友和江幟雍還遇到了響盒子樂隊里的雙子。
這對脾氣很怪的雙生子一看到他就怪怪地笑起來。
摘下一模一樣的面具、露出一模一樣俊朗的臉,讓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有人倒霉了。”
“哎,真的好倒霉!
應湛看向應灝:“你是為什么活著。”
應灝幽幽捧心,悲傷道,“哥哥,我是為了嫂子活著,我這潭死水般的人生,只有嫂子可以給我掀起一點波瀾!
邵修友:“……”
兩個怪人。
他心里有些強烈的不安,抿直唇線,腳步也走得更快了些。人太多了,他一直在給喬諒打電話,但喬諒一直都沒有接。
江幟雍安慰他:“你別急。修友哥,也許是他現在沒看到!
邵修友急躁中還在平復心情,和煦的嗓音都低沉無比,“……好的。”
為什么他們兩個,現在一路風馳電掣、把人群擠開掀開的樣子,會這么像是在捉奸?
不,或許不是像。
在看到站在幽綠的電線桿底下,緊貼著的兩個人的那一瞬間,邵修友感覺腦海中有一根弦都斷裂掉。
江幟雍冷硬的臉孔也有些崩塌。
他猶豫著拍了下邵修友的肩膀,輕聲道:“修友哥,你別把事情想得這么壞。”
因為有些更壞的事情還沒有揭露。
喬諒對邵樂才是真的癡心不改,作為替身的邵修友其實先天就占據弱勢。
別說喬諒和邵樂接吻了。
他們就算……江幟雍也不會覺得很驚訝。
邵修友單手攥著手機,手背的青筋暴起。
他直勾勾盯著喬諒的一點側臉看,只感覺到一陣熱氣轟隆隆地往額前沖。
他冷聲道:“邵樂。”
……
在邵樂按住喬諒肩膀的時候,他并沒有反抗。
就只是這樣寡淡平靜地看著邵樂而已。
似乎是挑釁,看邵樂有沒有真親的膽子。又似乎是無所謂,就算親了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在他這種無聲氛圍的推進下,邵樂不受控制地俯低身。
然后就:“——邵樂!”
熟悉的聲音何其清晰地在耳邊炸開!
邵樂猛地轉頭。
在他的視野里,邵修友的瞳孔顏色偏淺,碎短的黑發在空氣中隨氣浪飛起。
四射的詭譎光線亂飛,不遠處的噴泉下剛引爆一場新的狂歡。
而他們三個人自然分割成新的宇宙,在這里是全然的安靜。經由他們的風、灰塵、噪音,都在退縮著。
邵樂:“哥,我可以解釋,我們什么都沒有……”
他話音一頓,雖然什么都沒發生,但只要邵修友晚來一步,也許已經發生了。
邵樂把喬諒往后推,說:“你別怪他,是我的錯!
邵修友那張溫馴的臉上罕見的沒有什么表情,“我本來就沒有要怪他的意思。”
兩個人站在對立面對峙著,邵修友深吸了口氣,“邵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邵樂沉默,很快道,“對不起 !
邵修友又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著,顯然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現在明顯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場合。
他看向喬諒。
喬諒站在邵樂的身邊,墨鏡讓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口罩已經拉到了下巴,嘴唇顏色略淺。
邵修友的心情不太美妙,像是深陷泥潭里還不斷被拽拉著往下墜。
顏色清淺的眸子晦澀。
是不是他不出現才是喬諒想要的?
比起他這個替身,是不是還是邵樂這個前男友出現在身邊,更讓他覺得愉快?
他道:“寶寶!
喬諒的頭顱微抬。
帽檐底下發絲飛揚起來,陰影落在他的眉弓,手插在口袋里朝他走過來。
邵修友目光柔和了些,往前快速走了兩步,握住喬諒的手腕把他帶到自己的身前。
嘴唇急躁地輕吻著他的額頭、眼皮,臉頰、鼻梁。
喬諒:“我……”
“好了!鄙坌抻训氖州p輕按住他的嘴唇,發絲下的目光柔和至極地望著他,“去車上等我好嗎?寶寶,我來處理就好。”
喬諒頓了下,回過頭看了一眼邵樂。
邵樂的臉已經完全從面具后暴露出來,一張年輕且俊朗的臉孔像是蒙著一層灰。
他緊緊抿著嘴唇,急促地呼吸著,但被喬諒的視線瞥到的時候,還是勉強翹了下嘴角對他笑了下。
冷風中,喬諒的肩膀被邵修友的手摟住。
那只溫熱的手掌沒什么力度,更無約束力,只是溫和地輕輕把他摟帶到更親密的位置。然后輕扶著喬諒的腦袋轉過來,好讓喬諒只看得到他一個人。
喬諒和他靜靜對視兩秒,平靜道,“我知道了!
邵修友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下。
溫馴俊朗的青年微笑起來,微微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很快的。去吧!
目送喬諒跟著江幟雍離開之后,邵修友才看向邵樂。
兩雙相似的眼睛對視。
邵修友像是被這種相似性刺痛、又或者燒灼到了一瞬。他瞳孔收縮,低聲問,“你沒什么要和我解釋的?”
前方有工作人員演出,自然有一個明顯的聚集點吸引大眾的視線,這片空間略顯無人問津。
邵樂也看著他,沉默了下。
可以說他長大到現在,就沒聽二哥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
邵樂垂下眼,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有些暗沉。
“我沒什么好解釋的,對不起。我是完全清醒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邵修友額角青筋略顯猙獰地彈動了下:“邵樂!”
邵樂被他這么一吼,腦子頓時一熱嗡了聲,直直抬起頭,不管不顧道:“沒喝醉酒,也沒昏頭!你上次根本不該把嫂子帶回來的,你們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戀愛不是很好嗎?”
為什么要……炫耀呢?
那場生日宴會在自己家里,是邵樂的主場。
他卻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
只因為喬諒是邵修友帶來的人,邵樂就只敢從余光里偷偷看他喜歡的人,被邵修友多看兩眼都要強裝鎮定。
憑什么。
邵樂呼吸急促了些。
明明喬諒也沒忘了他,他說過他的承諾還奏效的!
邵修友顯然還是太有涵養。
他手指緊攥,一雙溫馴下垂的眼睛都快殺出一場風暴,都強忍著,沒在這種公開場合對邵樂出手。
只是靠近,推著邵樂的肩膀往背后的墻壁上撞。青年聲音低啞,近乎咬牙切齒。
“這不是你覬覦你嫂子的理由!”
邵樂被推撞得肩膀發酸,捂著一側肩膀,側過頭,詭譎陰影同等地落在他們的臉上。
邵樂笑起來,“覬覦?嫂子?”
他微咬著牙看著邵修友——這個和自己關系親近的哥哥,聲音低沉發悶。
“你以為我真的想這么叫他?”
“喬諒本來是我的男朋友!”
“他分手的時候說還愛我,說遲早會和我復合。如果不是我們的感情出現問題,你以為哪里有你插足的份!
邵修友一雙眼浸滿失望和怒火?±是胰狈粜缘哪橁幊涟l冷,氣極反笑道,“你在說誰插足?”
邵樂胸口起伏著,兩眼彎彎地笑起來,虎牙貼在唇邊。
“不是嗎,你們早就有聯系,你的心思早就不干凈!在我和喬諒談戀愛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和沉陽江幟雍一樣,在催喬諒快點分手。”
“那時候你是怎么想的,要現在和我聊聊嗎?我都怕你說不清楚。說我覬覦嫂子,但你覬覦喬諒的時候也一點也不少啊!”
第078章 又冷靜了哥
冷風陣陣, 街角的南瓜燈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呼聲。怪異光線從挖空的眼睛嘴角透出,落在墻角兩人的身上。
邵樂:“呃咳——!”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提著他領子,手指緊繃青筋暴起, 聲音在怒火中略顯急促。
“少在這里顛倒是非,混淆事實!我和喬諒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是單身,我有什么不好說的?”
——盡管。
邵修友是用“邵樂的替身”這一個由頭和喬諒在一起的。
邵修友越來越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瞇了下眼, 緩慢開口, “而你呢?”
遠處的喧囂隨風傳來。
青年黑發被吹動,微笑起來的樣子都因萬圣節光線而顯得猙獰。
“邵樂, 回答我, 你難道不知道喬諒是誰的男朋友嗎?”
邵樂呼吸不暢, 竭力仰著頭, 金發從帽檐下飛開。
他眼神空空地笑了兩聲, 沙啞道, “是你的男朋友, 所以呢?”
他話音剛落, 就感覺到邵修友的力度更深。
邵修友語氣很重, 重復:“‘所以呢’?”
“我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啊,所以……我不是乖乖叫他嫂子了嗎?”
“噔——”
廣場內的全部燈光失去光亮, 突如其來的黑暗將所有人淹沒。
“你既然承認他的身份,就應該守住界限。”
全然的黑暗和驚呼里,邵修友的眼睛被怒火點燃,抓著邵樂領子的手都用力到泛白。
“而不是叫著他嫂子,然后穿著我的衣服噴著我的香水去見他, 邵樂!”
邵樂嘴角扯動了下。
“你到底在發什么瘋!”邵修友質問。
邵樂也不知道。
季疏禮給他們教的第一課以簡述人性作為核心。
他說,守住底線是最難的, 放縱自己是最簡單的。邵樂覺得很對,對得讓他忍不住覺得可恥。
——但,該覺得可恥的人,也不該只有他一個吧?
冷風呼嘯過。
邵樂說:“發瘋?你天天給我發你和喬諒多幸福、喬諒對你多好的日常的時候就應該猜得到有今天!你明明早就看出來了,我就是他的前男友。”
他直直看著邵修友近在咫尺的這張熟悉的臉,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很可怕。
——但又覺得對方的臉,還有憎恨厭惡的眼神,也同樣這樣扭曲。
邵修友剛和喬諒在一起那段時間,談到幸福的話題都會避開邵樂。
現在倒要天天給他看。
真是他的好二哥。
少年被狼狽鉗制,聲音干澀沙啞,年輕臉孔陽光開朗,笑出聲,“二哥。發瘋的到底是誰?”
“是你,受不了我的存在了!
人□□織的噪音宣沸,他們像是與整個世界割裂開。
邵修友神色有了變化,呼吸急促了幾拍,“夠了……”
邵樂靠在墻壁上,和邵修友同款大衣在風里吹動交疊。
身上青竹氣息的香水讓他覺得無比惡心,他看著邵修友的臉,能夠捕捉到邵修友眼睛里的忌憚。
邵樂真的很茫然,“你好像在怕什么!
他笑起來,“哥,你好像很怕我真的把喬諒從你的身邊搶走,原來你這么沒信心啊!
邵修友道:“閉嘴!你懂什么?”
“是,我什么都不懂。”邵樂眉骨下的眼皮痙攣了下,喃喃,“如果我是你,我要爽死了。他對你那么好,什么都愿意給你!
如果邵樂也能得到喬諒這么多愛,他一定不會再感到空空蕩蕩的不安全感。
是,喬諒給過他承諾,說過喜歡他,甚至叫過他“寶寶”。
這些支撐邵樂追趕肉骨頭的動力,甚至都比不上給邵修友的一星半點。
邵樂連做點什么都只敢水煎,都怕被喬諒揪著頭發罵。
懦弱地夾著尾巴趴在他膝蓋上,眼巴巴地等喬諒忙完抽空來摸摸他,就是邵樂唯一能做的事情。
“咻——”
從廣場中心爆發的煙花打破黑暗,絢爛地旋轉上升。
人群的歡呼頓時如同病毒一般傳染,光亮漸漸炸開,煙霧也繚繞起。
風吹蕩過,邵修友感覺額前一陣冷意。
這冷很刺骨,又莫名酸脹火辣。
他轉過頭去,目光幾乎虛幻地看到世界的光點模糊變化,無法凝聚。
再轉頭看向邵樂時,邵樂在用力地盯著他。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映照光亮,彎彎的,卻沒有情緒。
“……”
邵修友笑了聲,看到邵樂的瞳孔里映照出他略顯猙獰的樣子。
“你在嫉妒我?”青年放輕聲音,喃喃。
真可笑。
原來正主還會嫉妒替身。
邵樂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么?
是邵修友渴望而不可得的,喬諒緘默但真誠的愛。
不善言辭的喬諒性格內斂,他柔和的愛意流露在他每一次猶豫和默許中,縱容在他對邵樂每一次放寬的界限里。
他對待邵修友的歉疚,比得上給邵樂的真心萬分之一嗎?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邵修友的心臟都在漏風。
邵樂根本不懂喬諒有多喜歡他。
蒼天啊。
“你得到的東西太多也太過習以為常,所以從來不覺得是什么特殊待遇。”
針刺一般綿密不斷的痛楚讓他呼吸都不能自在,疼得有些發慌。
他現在…好想見到喬諒,好想得到喬諒的擁抱。
好想聽喬諒和平時一樣,無奈煩躁又認真地對他的每句話做出回應。
哪怕那只是基于邵樂,給他的一點點恩惠。
占有欲和嫉妒讓他們變成牢籠里的野獸,被拴著鐐銬對彼此嘯叫。
邵修友松開邵樂的衣領,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有一種拳腳相加的沖動。多年涵養使他忍住了。
他深呼吸,道:“今天這樣的場合不適合談話!
他轉身就走,卻猛一下被邵樂抓住手腕。
極其用力。
痛得手腕倏然火辣。
邵樂道:“二哥!
邵修友轉頭,棱角分明的側臉在詭譎綠光的閃爍下平靜到近乎扭曲。
“到底誰才擁有得更多你其實很清楚。你明明……什么都有了!彼曇舳几蓾硢。白岦c給我怎么了?”
強詞奪理,蠻橫無禮。
邵樂知道這種話根本不該他說,道德感禮義廉恥……他難道都要拋之腦后嗎。
可是他真的……
邵樂金發濕潤耷拉下來,咬著牙喘氣。
——能得到的,就是只有邵修友從指頭縫里漏出來的一點。
別說喬諒不可能讓他當小三。
就算肯。
他和喬諒見面,不都需要避著邵修友,偷偷的來嗎?
等一切結束,擁有完整的喬諒的人,依然是邵修友啊。
邵樂在做喬諒男友的時候,就抱有這樣的自信和樂觀。
“……”
邵修友瞳孔在晦澀光線下收縮,如同細小的蚊蟲飛蠅震顫著。
他并不會輕易就被邵樂帶走思緒,他只是在這短暫的一瞬間想起他們過往走過的春節。
邵修友的確是一個稱職的兄長,他從來不會和邵樂爭搶什么,謙遜禮讓,是一個兄長的優良品德。
而邵樂其實也是一個合格的弟弟,從不對邵修友提出過分的要求。
小時候,邵樂和他一起出過一場車禍。
車禍的后遺癥是邵樂單只耳朵聽力下降,更嚴重的其實是邵修友。他的膝蓋是那時候碎掉的,小腿及以下粉碎性骨折。
他的身體有一部分殘缺,略微有些堅硬的質感隱藏在褲腿中,向來看不太出來。
但是手蓋上去的時候,感覺就會很清晰。冰冷堅硬,這是屬于機械的質感,而不是人體。
手再往下,冰冷堅硬的機械下面,殘缺的部位卻奇異般有著人類一般的膚感。
這是因為邵家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歸屬邵樂。
在邵樂和邵景同集中投資研究的專利中,有一項技術叫做“人膚擬感”。
邵家家風真的很正。
至少向來不曾出現過什么……像今天這樣的爭執。
太離奇了,以至于邵修友感到不可置信。
可是——
是邵樂先要做插足他和男友感情的小三的。
邵修友道:“讓點給你?雖然你覬覦我男友,但你好卑微,好可憐,最好我快點被你打動快點放手,快點讓你們重歸于好?”
他說著都笑出聲。
笑著笑著,卻笑不出來了。
如果他真的愛喬諒,真的像以前那樣對喬諒抱有更純粹的祝福,現在會做的選擇,一定是自己退出。
可是。
邵修友已經做不到了。
從粉絲越界走到這里,他已經變了太多。他想獨占喬諒,想喬諒只愛著他,只看著他。
他真的,很想和喬諒在一起一輩子。
青年喉嚨干啞,灼熱感一路燒到眼睛,再直沖頭頂,拳頭都攥緊了。
他道:“邵樂,就只有你的感情高貴嗎?因為我年長,所以就必須為你讓路嗎?沒有這個道理。”
邵樂看著他,驀地笑了聲,閉了下眼,“你不能讓路,連裝作看不到也做不到嗎?”
邵修友:“邵樂!”
邵樂也猛抬頭,低吼:“邵修友!”
少年嘴角痙攣了下,“我不知道嫂子到底喜歡你哪里。明明你能做的,我也可以!
“不過想想大概也無所謂。嫂子要是真的喜歡你,怎么會默許我去親他?你不覺得他是還忘不了我嗎?”
“——嘎吱!
他在喧鬧中,聽到骨頭隱藏在血肉底下,擠壓交錯的聲音。
簡直叫人頭皮發麻。
邵樂抬眸就撞上邵修友怪異陰沉的視線,但沒反應過來自己戳中了邵修友的痛點。
邵樂迅速仰頭抽身,但沒有來得及。
“砰 ——”
邵修友揮出一道強勁的拳風。
而這道風迅速砸中了邵樂的面門。
*
“你別太難過!
江幟雍陪著喬諒一路往停車場走。
混血骨架的青年要比喬諒高挑健碩些,在地上的影子都是直愣愣一大團,他猶豫片刻,手搭在喬諒的肩膀。
簡單的觸碰。
普通的距離。
還是搞得傲慢且目中無人的青年心臟亂跳起來。
喬諒其實完全不知道他應該難過什么。
但在江幟雍好心的安慰下,他還是垂著眼皮保持緘默。黑色沖鋒衣讓他身型顯得更加挺拔消瘦,戴著口罩的側臉有發絲晃動著,插在口袋里的手也只露出一節雪白腕骨。
江幟雍手掌里能清晰感受到喬諒肩膀的骨骼感。
他也不太清楚,一個朋友在這時候,應該保持怎樣的安慰距離,畢竟從前也沒有人值得他額外費心。
地下停車場回蕩著他們規律的腳步聲,慘白的光線讓影子在地板的投影格外清晰。
江幟雍注視地面碰在一起的肩膀,低低道:“如果邵修友發現自己是邵樂的替身……你會怎么辦?”
喬諒這才明白。
江幟雍是覺得現在替身和真愛兩個人相撞,喬諒才是最會傷心難過的那個人?
蠢死了。
這些人的腦回路喬諒確實不太懂。
他內心譏誚,甚至不耐地嘖來嘖去,面上卻淡淡地說,“也許會分手!
江幟雍眼皮一跳,深邃藍眸看向他。
喬諒已經把墨鏡口罩都拉上,一張臉上不用費什么心思去做表情,心安理得地在遮擋下面無表情。
“找替身這種事情是錯的,一段感情本身就無法替代。在去生日宴見到邵樂的時候就應該提分手的,現在總不能一錯再錯。”
江幟雍張開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喬諒甚至帶點刻毒地道:“不然難道要我把他們兩兄弟都玩弄在股掌之間?今天和這個在一起,明天和那個在一起。一個當大的,一個當小的!
江幟雍再次:“……”
其實他總覺得……如果喬諒真的敢提,按照邵樂那種性格也未必不能同意。
只要喬諒敢說,邵樂就沒有同意不了的。他真的純種戀愛腦。
邵修友就不知道了,江幟雍和他不算很熟。
江幟雍冷硬深邃的臉孔很有混血特色,他嘴唇抿直,寬大手掌又在喬諒的肩膀上輕拍了下,低沉嗓音公正無私。
“其實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開始下一段感情!
喬諒抬眼看他。
墨鏡下微微透出眼睛的樣子。
清凌凌的眼睛漠然無情,連瞳孔都看不明晰。像是隨時都會被這雙漂亮又危險的眼睛吸入深淵。
江幟雍被看得呼吸一緊,平靜地闡述自己的觀點,“也許你應該找一個和他們兩兄弟完全不同的人,試著讓自己忘記這一段過去!
喬諒輕哂,淡淡道,“也許你說得對吧。但我實在沒有精力再開展一段新的感情。”
江幟雍皺眉再看向他,藍眸都凝沉深邃了些,“你真的這么喜歡邵樂?”
喬諒都快忍不住發出譏誚刻毒的笑聲了。
他?
喜歡誰?
喬諒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讓江幟雍對此深信不疑。他只是嘴上說了兩次,實際上什么都沒做過。
他順著說下去,輕輕道:“我不知道!
然后看向江幟雍。
風吹過他的鬢角,帶起清爽碎短的發絲。話音清冷低迷,似乎帶有些茫然。
“‘這么’喜歡是多少,我也無法確定。我只是……總是很想他!
江幟雍也真是覺得自己犯賤,居然在酸澀中品味到一點滿足。
也許因為至少喬諒痛苦的時候,他能夠陪在身邊。
他沉默站在原地,然后遲疑地,低聲詢問,“或許……你需要一個擁抱嗎?”
喬諒皺了下眉,“我不明白!
江幟雍:“一個朋友的擁抱。人在難過的時候總需要一個擁抱的。”
他想了想,高高在上的頭顱低垂,一雙昂貴如同飛鴿銜來的藍寶石般的眼眸也垂下。
“如果你需要我像邵樂那樣抱你,我也可以做到。畢竟我和他身高相仿,也是十幾年的朋友。論了解,我不會比任何人差。”
喬諒墨鏡下的眼睛看著他,似乎朝他靠近一步。
江幟雍呼吸微微頓了一秒,心臟跳得飛快。
甚至他有些赧然,生怕喬諒也聽到他的心跳聲。
在喬諒靠得更近之前,已經下意識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車庫,俯身靠近,甚至已經伸出手臂。甚至的甚至,手臂已經被喬諒搭上。
喬諒的手真的好冷。
是透骨的冷,透過衣料皮肉傳到骨頭里,骨頭縫都開始發麻。
他清晰地感受到,喬諒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輕輕點了兩下。
喬諒是想提示他:有人來了。
然而陷入戀愛的蠢貨,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顯然都是一致的,會失去面對危機的基本理智。
高傲的青年呼吸幾乎被擁堵住,他狼狽地說了一連串:
“不只是今天,實際上,如果你想邵樂了,每天都可以來找我。我很、不是,我的意思是,作為邵樂的朋友,我很樂意為你效勞。當然,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適合讓邵樂或者邵修友——”
“阿雍!
這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的時候甚至蕩起回音。
江幟雍的心跳聲在這一瞬間快到頂點。
他猛地抽回理智回過頭。
邵修友有些疲憊地皺眉看著他。
今天,荒謬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迅速,以至于讓他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你要不要當著我的面,對我的男朋友,再說一遍?”
聲音低沉,隱隱帶了兩分陰郁的冷意。
江幟雍沉穩地凝滯了片刻,他道:“修友哥,你大概誤會了什么。”
邵修友只看著他,沉默,“是嗎。我誤會了什么?”
江幟雍:“我和喬諒只是在談工作!
邵修友轉頭看向喬諒,“是嗎?寶寶?”
喬諒和他對視,輕巧地逃避了這個話題,道:“我好累,想回去了。”
邵修友頓了頓,看著燈光映照喬諒的臉孔,恍惚中想起喬諒之前還沒火起來的時候,某一次人氣低迷無人期待的巡演。
喬諒靠在通道里面,慘白的燈光映照出他深黑的影子。輪廓分明眉骨挺拔,整個人顯出一種頹靡疏冷的消瘦,那時候邵修友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單薄。
是做樂隊的嗎?
看起來不像。
像是剛從病院里出來,腕骨都還細瘦伶仃。刺青從皮膚往骨頭里刺,是縫合他碎片的針。
前面登場的樂隊剛引起熱烈的轟動,地面都在隨鼓點和歡呼跳動。
偶然的一眼,喬諒視線瞥向他,黑發在燈光中晃動著,在陰霾中冷冷地蓋住那點淚痣。
靜謐得像落單的剪影。
現在的喬諒,比起那時候要健康許多。
其實……這就夠了吧。
邵修友抿唇,輕笑起來:“好!彼麥睾偷牟枭垌聪蚪瓗糜海敖壬,恕不送客了!
江幟雍看著邵修友快走幾步,把喬諒從他身邊帶走。手才慢半拍地捂住剛剛喬諒碰過的那一塊衣料。
邵修友開車把喬諒送回去,兩個人一路都沒說話,直到抵達目的地,導航的機械女音關閉。
地下車庫的燈光在橫梁處映照進車里,與車內溫暖光線切割開,又在邊界交融。
邵修友的手抓著方向盤,手背指骨上有輕微的擦傷,血已經凝固,只是配合暴起的青筋來看,有些駭人。
這一次,喬諒從頭到尾,沒有詢問過。
他還在踟躕,不知道要和喬諒說什么好,就察覺到喬諒轉頭看了他一眼,毫無預兆地問 :“要分手嗎?”
邵修友攥著方向盤的力度陡然深了一瞬。
溫馴俊雅的青年笑了聲,說:“怎么忽然說這個,寶寶。我不覺得我們有分手的必要!
他扭頭看著喬諒,睫毛底下清潤的眼眸,直勾勾注視喬諒輪廓分明的白皙側臉。
“我們之間難道有什么問題,讓你覺得必須要分手才能夠解決嗎?”
喬諒:“……”
他的笨蛋粉絲好像打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喬諒道:“抱歉!
邵修友又疑惑地搖頭,溫和道:“我也不覺得你有需要和我道歉的地方!
喬諒:“我的確還喜歡我的前男友。”
邵修友呼吸一重,閉了下眼,“……”
喬諒面無表情地說,“之前見面,我總是忍耐著。所以連帶他的朋友,我也很難拒——”
“——好了!”
邵修友語氣難得重了一次。
在喬諒面前,他就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
“對不起,我今天的情緒不太對勁!钡纳ひ艉芸炱骄徬聛,“今天太累了是不是?寶寶,先上樓休息吧。”
“咔噠——”
中控鎖被他打開。
邵修友拉開安全帶,下車之后,去打開喬諒那邊的車門。
如同往常一樣,解開他的安全帶,并握住他的手輕吻他的嘴角,“走吧!
喬諒:“我……”
邵修友又俯身親吻他,用急躁的吻堵住他的嘴唇,阻止喬諒說出他不想聽的話語。
喬諒暫時沉默。
回家路上,邵修友像是某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怪獸,隔兩三秒就要扭頭看一眼喬諒確認他的存在,然后湊過來親吻他,才能放心地轉過頭去。
手也始終被牽著。
難辦。
喬諒有些想嘆氣。
在萬圣節前,邵修友剛和他說過,他對WIN場館那邊發去了郵件。
喬諒于是覺得,已經到時候和邵修友分手了。
事實上,讓邵修友撞見這樣的場面,已經算比較溫和的分手方式。
和喬諒談戀愛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往往都對分手兩個字異常應激。
根本沒有人教過喬諒怎么和一個人和平分手,他的分手方式要么是冷暴力,要么就是非常極端。但這樣的方式不適合給邵修友用。
……失敗了。
喬諒只好先放一放。
和粉絲談戀愛就是這里不好,分手處理不當的話,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忽然反水——雖然喬諒覺得邵修友不會。
下電梯之后,喬諒的手正準備搭上智能識別門鎖,卻忽然頓住。
邵修友道:“怎么了?”
喬諒:“……沒事。”
喬諒有出門之前把智能鎖擦拭一遍的習慣。
但是剛剛他注意到……
解鎖指紋的地方,有一點灰塵。以指紋的樣式,出現在上面。
喬諒慢吞吞地搭上把手,擰動一下。然后才發現自己忘記解鎖指紋了似的,重新把手指按上去,再擰把手,然后,慢慢地推開。
好給室內的人足夠的反應時間。
房間里漆黑一片。
但是喬諒抬起頭,就能看到——
頭頂的燈,分明還是剛剛熄滅的狀態。
在漆黑中如同一盞極其亮眼的月亮一般,光線在漸漸減淡。
有人來了,或者來過。
“啪——”
喬諒單手插著口袋,打開燈。
重新亮起的燈,遮掩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錯漏之處。
小丑蹲在桌子上看著他們,甩著尾巴喵喵叫了兩聲。
喬諒轉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邵修友沉默一瞬,輕笑出聲,“這是逐客令的意思嗎?”
喬諒肩膀抵靠在一旁的柜子上,發絲掃在眉骨,眼眸低垂,“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些多了,我們都需要互相冷靜一下!
“……”
邵修友怎么敢讓喬諒獨自冷靜。
他一冷靜,心就徹底往邵樂那一邊走了。
邵修友需要在今晚努力,激起喬諒對他的感情。
他沉默了片刻,兀自扶著喬諒的肩膀轉過身,把門關上。
第079章 又爽到了哥
陰涼冷風即將被隔絕在外的一瞬間, 一只蒼白的手迅速抓住了門沿。
“嘎吱——”
對抗的力度把門重新撬開,并推開一個縫隙。
喬諒抓住門,戶外的感應燈熄滅又再度“啪”地亮起, 映照著他略顯單薄的側臉。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摘掉墨鏡口罩扔到一邊,把垃圾桶都砸出哐當一聲響動。
濃黑利眉隱隱蹙起,呼吸中都似乎有些莫名的暴躁。
是,當然會暴躁, 也會不耐。
如果不是某個現在潛藏在房間里的不速之客的存在, 喬諒現在還有更多時間來和邵修友周旋。
但現在,他只能冷著臉認真說。
“我真的覺得我們今晚不要呆在一起!
他輕聲道, “我們需要獨處的空間。你需要好好想想這段關系還有沒有延續下去的必要, 我也是!
邵修友手指攥緊強撐著:“我不覺得有什么需要思考的, 我們不是一直都很合——”
“喵!
邵修友話音一頓, 看到小丑甩了兩下尾巴, 從桌子上跳下來, 尾巴卷在喬諒的小腿, 繞在他腿邊走。
喬諒低頭看了貓一眼, 保持僵持的姿態也微微松動。
他皺起眉毛, 一張臉上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一眼看出這個性格很野的小蠢東西,又在對外面的世界蠢蠢欲動, 濕潤的粉鼻子都在嗅著室外的空氣。
“砰——!”
喬諒手一動。
門再一次被關上。喬諒低頭把小丑提到面前來,修長白皙的手指陷進絨毛里,面無表情地注視它,“你想去哪里?嗯?”
小丑濕潤眼睛盯著他,甩著尾巴, 胡須動了動,“喵!
喬諒和它對視兩秒, 就開始不耐,他不耐地嘖了聲,松手讓它下去。
轉頭抬眸,看向如同一只老實大型犬一般,站在玄關地毯上不敢有分毫靠近的邵修友。
那雙茶色的眼睛也在溫和濕潤地看著他。
喬諒蹙眉,視線路過已經被關上的門,他放棄道:“……進來!
喬諒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邵修友想關門的意思是想留下。
但是今晚不能讓他留下。
邵修友眼里重新亮起希望的光,他溫和地點頭微笑:“好!寶寶!
小丑轉著彎,似乎有意把喬諒引去什么地方。他一路走在外側,擋著喬諒,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地抬起頭看他,并喵喵叫。
喬諒路過客廳的茶幾,順著小丑的指引,一眼就看到放在桌面的一雙帶著徽記的手套。
他腳步急促中驀地一頓,皺眉瞇眼,迅速把手套拾起,“砰”的一聲扔進垃圾桶里。
同時低聲說:“既然你不愿意回去思考,那我只能現在就說了——我很抱歉,對邵樂感到抱歉,對你也這么覺得。既然現在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們也就到此為止吧!
邵修友剛揚起的微笑頓住,“我說過了,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喬諒:“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真的這么覺得嗎?”
他轉過頭,直直看向邵修友,“你晚來一步,我和邵樂就會真的會親上的,你知道嗎。”
客廳一旁有一條走廊通向喬諒的臥室和書房,小丑已經蹲下身不再動彈,喬諒余光能輕易看到沒開燈漸漸暗淡的盡頭,那扇關掉的門。
邵修友輕聲說:“我認為你會拒絕他的!
喬諒道:“我為什么要拒絕他?Rain,你明明清楚,我很喜歡他!
邵修友當然很清楚。
他和喬諒在現實生活中交集的來源,就是喬諒說他和邵樂分手喝了很多酒,邵修友擔憂之下想去見他——但被拒絕。
喬諒那時候說他會和邵修友保持界限。
但是說起來命運也是荒誕,邵修友想,現在他們之間早就沒有界限可言了。
如果喬諒知道他在想什么會忍不住發笑的。
因為所謂的界限,是喬諒親自引導打破的,從一開始就是。
喬諒的話音低沉,“我做不到的,Rain。今天做不到,就已經很可怕了。起碼被你發現,沒有更可怕的后果釀成。但倘若之后我也拒絕不了呢?”
邵修友呼吸急促,他不想聽喬諒在稱呼這個他感到無比榮幸和幸運的稱呼的時候,同時在闡述他對另一個人的深情。
他道:“我相信你,寶寶!
喬諒笑了聲,“好無力的一句話!
邵修友被他冷漠的笑音刺痛到,抬起頭看向他,卻見喬諒的臉上并無半點笑意的影子,輪廓被光線雕刻極深,靠近。腳步聲落地的聲音應合著心跳。
喬諒的手抓住他的衣領子,眼眸淡漠,用力把他往沙發上一推。
喬諒道:“你相信我嗎?可連我都很難相信自己。”
邵修友往沙發上一撞,狼狽地想要起身,又被喬諒按著肩膀坐下。
喬諒居高臨下俯視他,睫毛長而直,掃下一片濃重陰霾落入他幽邃的眼中。“今天拒絕不了他的吻,明天就拒絕不了他的牽手擁抱,也許更過分的要求我也會應允。你知道嗎Rain,他穿著你的衣服噴著你的香水,我的確有一瞬間的混淆。而這混淆帶給我的感覺卻是……那么就這樣吧。就當做是你,就當做我真的分不清,那么罪責就會轉移,我的罪惡感是不是也會少一點?”
邵修友不再動彈,放松身體胸口起伏。他仰視喬諒,感覺到呼嘯的狂風帶著火辣的痛意,讓他感到鉆心的痛苦。
怎么會這么難受呢。
他竟覺得茫然,茫然中又覺得幸福。
“很高興你愿意對我剖析自己,雖然我認為這對你來說太過殘忍。寶寶,但這代表我們之間至少還有真誠,還有可以交流溝通的機會。我們不是一無所有,你也不是對我毫無感情的,不是嗎?”
他話音和煦平穩,有著長者的溫柔。
“既然你看著邵樂的時候,需要覺得那是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吻,其實這對我來說,已經……夠了。”
喬諒眉梢一挑,冷聲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嗯,我當然知道!
邵修友嘴角掀起微笑。
風啊,好大的風,莫名其妙不知何處的風,摧折他的骨頭,痛擊他的尊嚴。
他注視著喬諒。
邵修友拍過他無數張圖片,記錄下他許多時候的張揚肆意、脆弱失落,以及某些偶然的驚艷時刻。
拿出來分享給大家的是少數。
更多的他用作私藏,在愛意難以消磨的時候,在他的思念淹沒他斯文本性的時候。
他會點開,一張張地劃過,一次次地被喬諒注視,等待那雙冰冷的眼眸降臨輕蔑的審判。
在沒有和喬諒在一起的時候,都尚且是這樣……
和喬諒在一起后,邵修友也鐘愛去看著他。看他的任何時刻的表情、任何小動作,去看以前沒有辦法看到的一些小細節。
比如原來喬諒思考的時候會喜歡轉筆,那只好看的手,轉筆很隨意也很花哨。
工作的時候會戴眼鏡,是一副毫無時尚感可言的,學生氣防藍光黑框眼鏡。
聽到別人議論自己且都是好話的時候,會冷著臉揚起眉毛傲然暗爽。
越是別人都懈怠懶散的時候,越是喜歡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
邵修友輕笑起來。
他和喬諒之間原來已經不知不覺累積了這么多回憶,他注視喬諒的時間,原來已經這么久了。
他拿出自己影帝的演技,瘋狂調整自己快酸到心臟腐蝕的心情,竭力克制痛意和不甘,平心靜氣地輕聲說。
“你喜歡他,無法拒絕他,我當然可以理解,因為我是替身,這不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且商量好的事情嗎?我知道、我看到,但是又怎樣?我不覺得是你的錯,愛是很難抵抗的,寶寶,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也沒有在怪你。我不會對你生氣,真的!
喬諒烏黑的眼眸緘默地望著他。
邵修友甚至說。
“你已經出于道德層面考慮到我的存在,你也已經在心底反省過自己,我很開心。你擁有自省的品格,也具備愛人的能力,你愛他的時候甚至都會考慮到我,我只會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寶寶。”
就算是喬諒,也被他這一通話說得不可思議。
他算是知道了,邵修友和邵樂當真是很相似的。
區別不過在于邵樂的表達方式更加直白,更加愚蠢,而邵修友在說話的時候邏輯清晰語序穩定。
但核心思想總是這樣——“喬諒是不會有錯的。不僅沒有錯,我還要贊美他”。
他看向邵修友,搖頭笑了聲,“你——”
邵修友前傾身體,握著喬諒的手把他拉進,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臉上。
手背的傷口在腎上腺素飆升的情況下,已經不能讓他感覺到痛意。
但注意到這刺眼的紅色時,邵修友還是回想起,自己和邵樂是怎么在陰暗無人關注的角落,拋棄兄弟的身份和身為紳士的品格,大打出手的。
真狼狽。
他低眸,茶色的眼珠在睫毛遮掩下晦澀不清。
“所以,沒關系。”青年干燥發燙的嘴唇往喬諒的手指和手心上吻,輕柔道,“這次沒關系,下次別讓我看到就好。就算讓我看到了也沒關系,都沒關系。”
說這話的時候邵修友并不甘心。心如刀絞,雙重的罪責降臨在他的身上。
但是邵修友真的不想分手。
就算喬諒和他分手,和邵樂在一起,邵修友也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是個正人君子。
他今天罵邵樂的話,也許明天就會回報到他自己的身上。
喬諒兩手捧住他的臉。
輪廓硬朗的溫雅青年遲鈍抬頭。
鞋尖碰到鞋尖,呼吸碰到呼吸。
喬諒低頭,額頭和他相抵:“你不需要對我有優待,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我現在說分手——”
邵修友的手滾燙地捂住他的手背,像是被驀地刺痛到,喉結滾動著,呼吸急促保持略顯僵硬的微笑。
“別說……求求你。拜托。我……”
他甚至語無倫次。
喬諒沉默地看著他,發絲垂落遮掩眉弓,強光之下他的眼窩依然幽暗平靜。
就這樣,平靜無比地,看著旁人對他的愛意,濃厚到連分手兩個字都聽不得。
他只短暫停滯一瞬間,然后繼續輕道,“只是我覺得不能一錯再錯。而你不需要為我的過錯粉飾太平,這樣真的會很累,而我不值得,我就是這樣虛偽的爛人!
邵修友:“你不是!
喬諒是一個很好的寶寶,沒有缺點的寶寶,光芒萬丈亮晶晶的寶寶。
邵修友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兩手捧住喬諒的手背,不斷地偏過頭輕吻他的手心。
喬諒無情地注視他,發絲下的雙眼冰冷淡泊,對比他對別人的態度,依然少了兩分的刻薄。
他認真且耐心,繼續道:“你知道你現在應該做什么嗎?”
小丑蹲在茶幾上,安靜地看著他們。
風從窗戶里往里吹,加裝的護欄外是豪華的夜景,星星點點的亮光在地面編織了更璀璨的星網。
現在邵樂在做什么?
邵修友忽然毫無道理地想到。
“知道,”邵修友輕笑,輕聲說,“寶寶,我應該安慰你,告訴你前一段感情并非不可替代!
他的腦子有些渾噩的昏沉,抬眼看著喬諒。
急促的喘息,一種從未有過的酸脹感。
在喬諒微冷的粗糙指腹輕輕蹭過他臉頰的時候,幾乎達到頂點。
邵修友眼皮抖了下。
距離太近了,除了香凜凜的霧氣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喬諒的臉孔放大,他只能看清他下眼瞼的長長睫毛,以及像悲傷墜落的一滴眼淚。
喬諒輕聲對他說,“不是的。”
太冷淡了,這個人。只有撫摸他臉頰的手,好像才吝嗇流露出一點冷酷的高高在上的溫情。
“你應該到網上曝光。告訴所有人我和你的戀愛根本從頭到尾是一場騙局,讓我聲名狼藉受人唾罵!
他又說。
“你有很大的名氣,也有不俗的背景,將我置于死地只是很簡單的事情而已。而我隨你處置,因為做錯事要償還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邵修友無法想象喬諒過這樣的生活,他瞳孔收縮輕抖了下,“我不可能——”
喬諒的手指挪動到他的嘴唇上。
沉寂的風從犄角旮旯透進來。
喬諒似有似無地笑了下,低垂的烏黑眼眸在光線下完全沉淀,看不出半點亮意。是濃墨,是深潭,是無終的淵底。
他輕聲道,“那就好!
邵修友的視線集中在喬諒臉上模糊不清的微弱笑意,全部感官被唇上的重量和涼意吸引,腦子都快轉不動,只是徒勞地保持溫和微笑,茫然道:“什么?”
額頭輕抵的重量移開。
青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邵修友,這個戀愛中昏了頭的青年。本來有自己的事業,也有不錯的頭腦。
但現在甚至都沒能察覺到,喬諒說的話,在一步步引導,是為了確認邵修友還會不會在分手之后,做出不利喬諒的行為。
像喬諒這樣的純種利益型怪物,面對真心、面對他人的痛苦,第一反應也依然是算計,是估量會對自己造成的影響。
青年冰冷的手扶住他的臉頰。
“好笨。”喬諒垂眸,嘖了聲,平靜地審判。
可憐的粉絲,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就是喬諒單方面的勾.引算計。
喬諒甚至在想,要不要告訴他呢?
他總是一個很壞的超級大壞蛋,在和別人分手的時候熱衷于把自己的罪行揭開,讓別人看個一清二楚,讓對方清楚自己付出真心的是一個怎樣的爛人壞蛋,再饒有興致地觀察他們破碎失望的神情。
但是這樣對Rain還是太殘忍了是不是?
喬諒對粉絲一向保留優待。
喬諒看著眼前的青年,俊朗的臉孔,溫柔的神情。
“……”
他瞇了下眼睛。
他們的鼻梁輕輕碰撞,喬諒垂落的黑色發絲掃在邵修友的臉上。
緊跟著,是呼吸聲?拷岫龋苍诳拷
不完整的吻,隔著一根手指落在唇上。
邵修友心臟被驟然抓起,胸腔裂開的巨大間隙也在轉瞬被填滿。
他屏住呼吸,伸手圈住喬諒的腰部把他壓得更緊。
手指用力,指骨上的傷口都裂開,血液模糊地滲透出來。
“去臥室!眴陶彶幌朐谛〕竺媲白鲞@種臟兮兮的事情。
他面無表情,且言簡意賅地道,“Rain,我需要告訴你的是……今晚可能是我們之間的最后一次!
他說完輕笑了聲,“當然,你要是有本事讓我再留下你一次,也可以試一試。”
邵修友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
熱意沖昏他的頭腦,而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說的那一句話取悅到了喬諒,讓喬諒忽然改變了自己的決定。
他走向臥室的時候都飄飄然地幸福,視線落在喬諒臥室外近鄰著的那件書房。
這間屋子被黑暗籠罩。
邵修友出于莫名的情緒多看了一眼。
他記得,之前中秋節來到這里的那一次,這扇門也是緊閉著的。
……
邵修友離開之后,喬諒才撐起身子,站起身去到書房。
書房沒有人。
但書房的書柜對面就是喬諒樂器房的小門,隔音很好,呆在里面什么都不會聽到。
喬諒推開門的時候,黑卷發的青年正仰頭靠在墻面發呆,保持這一個姿勢已經不知道多久。
隔音棉墊著他的頭,青年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里面是一套黑色挺括的襯衫,胸口和衣領處印著徽章。
聽見動靜,他轉過頭。
喬諒的睡衣松垮穿在身上,頭發還有些濕潤。
深邃輪廓在光線下有些不屑偽裝的陰暗感,就這樣靠在門口靜靜看他,發尖和睫毛往下滴水,淚痣陰冷。
喬容道:“結束了?”
喬諒垂眼,嗤笑了聲。
喬容道:“好累。”
喬諒把剛從垃圾桶里撿來的手套砸在喬容的胸口,“你在累什么,莫名其妙。”
喬容茫然地低頭接住手套,然后轉過頭看他,瞇起眼睛,視線帶著一點溫厚的重量逡巡,然后輕笑。
“這個,很難說呢,也許是工作太繁忙了,也可能是別的!
第080章 又哥哥了哥
人生由無數個無意義的片段組成。
在喬諒的判斷中, 剛剛和邵修友的交涉可被判定有效。
盡管浪費了一些時間,說了很多沒用的廢話,但依然有效。歸根結底是因為邵修友這個人是有用的人。
但是和喬容的相處時間是無意義的。
喬諒天生感情淡薄, 利己主義,沒有喬容那樣深厚的感情,對方的親情和友善只讓喬諒覺得厭煩負擔。
他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愛。往往血緣比愛情還讓人昏頭。喬諒見過出色的優異的人反而被家庭絆住手腳,一個想逃離痛苦的人還在怪異地魂牽夢繞。
仿佛這對于很多人來說, 都是什么無法割舍的東西。
明明很沒用。
喬諒靠在門口, 身姿挺拔消瘦,漂亮的肌肉輪廓都被隱在普通的睡衣底下。發絲遮住眉弓, 表情平淡又相當刻薄。
“沒地方去了?天天來我這里。”
工作調動來到A城之后, 喬容和弟弟有了更多的相處時間。而這些寶貴的相處時間, 卻總浪費在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面。
比如, 等待。
黑卷發的青年嘆氣, 看了一眼時鐘, 有些遺憾。原本和弟弟好好相處的時間, 硬生生地少了兩個多小時。
他把桌面上的毛茸茸蝙蝠玩偶推動了下。喬諒眼一瞥, 這才注意到這個巴掌大的掛件。
他有點印象。
今晚的萬圣節演出開設了很多小攤位, 喬諒似乎在其中一個小攤上見過。
喬容去看了他的演出。
喬諒:“丑死了,和小丑一樣丑!
喬容剛好瞥到小丑翹著尾巴從門口晃悠進來, 仰著一張花臉看他們。他說:“小丑知道你這么說它,會發脾氣的。”
他對小丑招手,小丑正想好奇地湊過去,卻被主人叫。骸靶〕蟆!
小丑當機立斷轉身,扒拉喬諒的褲腳庫庫往上爬。
一路登上喬諒的肩膀, 四只腳穩穩站立在喬諒寬闊消瘦的肩膀,拿頭頂著蹭他。
喬容收回手, 目光注視小丑和喬諒緊密貼貼的樣子。
喬諒被鬧得有些不耐煩,扭頭訓斥,“獨立一點,拿出你以前的氣勢!
小丑:“喵。”
依然蹭,努力蹭,蹭得耳朵都要癟下去。
喬諒擋開小貓臉,“可以了!”
小丑:“喵!”
喬容笑起來,站起身,“餓了嗎?”
喬諒看向他。
的確有點餓,一般來說樂手演出之前都會提前餓一頓,以保持更好的演出狀態。
喬諒抱著手,小貓站在他的肩膀,和他同仇敵愾地看著喬容。
“不餓,你沒事就趕緊走,少在我這里礙眼。”喬諒說。
喬容:“加兩個煎蛋?”
喬諒:“你聽不懂人話?”
喬容:“好的!
……
十分鐘后,喬容從廚房端出兩碗面,煎好的有焦邊的雞蛋蓋在面條上面。
一掀開就能看到蔥花和油星,香氣撲鼻中又帶點樸實,會讓喬諒覺得,這碗面是在那個發霉冰冷潮濕腐爛的破出租房里做出來的,而不是在他現在居住的大平層。
在冬天的時候一碗熱騰騰的面很舒服。雖然很嫌棄但的確很舒服,冒著熱氣熏著喬諒的眼睛,也讓他什么都不用看不用想。
在想跟著季疏禮離開的那一天晚上,喬容給喬諒做了一頓前所未有豐盛的大餐。
他大概能夠意識到,喬諒如果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
喬諒會徹底舍棄自己的過去、舍棄沒用的哥哥,離開這個破舊窄小的屋子,去奔向自己廣闊明亮的前程。
喬容沒辦法拒絕的。
他和喬諒吵架,生氣的是喬諒這樣性格冷淡極度利己的人,以后要為了錢權利益在別人面前裝一輩子。
他在喬容面前隨便怎樣,刻毒也好尖酸也罷,他們是親人,喬容守護他幫助他袒護他,更能理解他。理解他對環境的恨意,也理解他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的清高。
但他一旦跟著季疏禮走了,往后變成季疏禮的孩子,他就要變得乖巧懂事,變得善解人意。因為他的人生綁系在別人的身上,別人的喜歡和厭惡決定他的未來。
但說到底,對于當時的喬諒來說,這也依然是一樁很劃算的買賣。
吵架歸吵架,喬容最后還是沒有阻止。
季疏禮大概的確算個好人。
喬容觀察了他許久。確定這個成年男人的確有良好的品格,不俗的家世,紳士的風度,然后攔下季疏禮和他談話。
季疏禮很詫異,然后溫和地問他,“怎么了,孩子。你不希望我把喬諒帶走嗎?”
那天的陽光很好。
不如說,自從喬諒做出這個決定之后,天氣總是很好。好像上天都在說這是正確的決策。
陽光落在喬容的臉上。
他和喬諒長得不太像,身體更健壯,臉孔更硬朗,眼神總是平和堅定。
作為哥哥,獨自拉扯喬諒到現在,他總需要做很多決定,現在卻略帶些迷茫。
他說:“不,我只是希望你把喬諒帶走之后,每個月都能拍一段視頻給我!
季疏禮道:“可我記得你沒有智能手機!
喬容:“馬上就會有了。”
季疏禮微笑道:“好吧,我會把我的聯系方式留給你!
喬容又問:“你要在A國待幾年?”
季疏禮說:“五年吧,也許更多。A國歷史悠久,景點眾多,我會在那里停留很久!
……
那天的談話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談話結束后,喬容沉默地行走在從小到大閉著眼都能走熟的街道上,花了很多錢買菜。
做了一頓豐盛的飯,算送別。
灶火開了很久,最后坐在餐桌前,慘白的燈光映照著他們,喬諒一直在挑剔。
“這道菜好咸!
“這個太甜了。”
“蔥花加太多!
“姜絲的味道太明顯!
他全部點評了一遍,最后說:“往后我就不用吃你做的飯了,星級大廚都會排著站等我來選。是因為是最后一頓,我才忍耐你的!
喬容笑著搖頭,打開手邊的啤酒瓶子,“你啊!
啤酒倒入杯中,遞到喬諒面前。
喬諒皺眉看著酒液,“真廉價!
喬容:“本來想以后等你長大成年,我親自監督你,看你的酒量!
但是也許喬諒會在別人的身邊長大,也許還會更改掉這個姓氏。喬容從此就會從他的生命中缺席、不,消失。
喬諒接過酒,喝了一口。被沖鼻的酒氣和滿口的氣泡嗆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怪得可笑。
最后還是咽下了,甚至多喝了好幾口。
掛在墻上的時鐘,分針走了一格又一格。
喬容問:“季疏禮很有錢。你以后從政從商都很方便。”
喬諒冷笑:“我要是從政,就是最大的貪官;我要是從商,就要做最惡毒的資本家!
喬容撐著臉看他:“會被抓的,我不想以后去監獄看你!
喬諒已經喝醉了,他只喝了幾口而已。握著酒瓶,年輕青澀的一張臉抵在自己的手指上,抬著眼睛看他。
烏黑的眼睛不該這么亮的,偏又這么亮。
他嘴角掀開一點,說:“我就算進監獄,也是監獄里的頭頭。所有人都必須聽我的話,我說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喬容笑起來:“這么兇!
喬諒嗤笑,“輕而易舉!
兩個人之間陷入一段寂靜。
隔音很爛的房子宛如紙板。
樓上的小孩蹦蹦跳跳地叫喚;樓下的老人和兒女爭吵;隔壁的開水壺已經燒開,在煤氣灶上發出尖嘯;樓道里的腳步聲在踢踢踏踏地往上走。
能離開這里,喬容真為喬諒高興。
可他的短暫人生里很早就有了喬諒的影子,倘若喬諒要離開,喬容能做的,只是茫然地看他走遠,甚至想不到該怎么告別。
喬諒說:“你知道我以后會過怎樣的人生嗎?”
喬容耐心地看著他,兩雙相似的黑色眼睛對視著。淚痣仿佛靠近一點就會印在一起,它們完全對稱。
“怎樣?”
喬諒微瞇著眼睛,睫毛好長,影子落在淚痣上。
“會有很多人喜歡我。他們會很有錢,也可能很有權勢,但這些僅僅只是見我的入場券。”
“可以啊,很多人都愛你,是很好的事情!
“你上次看到的那條報紙,一整面刊登著貪官的案件。他名下的房產一千幢,而我還蠢得要死地在問你,不是有限購嗎。以后我也會有這么多房子,一個房子放一個情人!
“哈哈,也可以,但是要合法。”
“我要住的房子里會很亮很大。我要一個層高很高的書房,要踩著梯子上去找書,要一整面的落地窗。我住的房子要是整個小區最好的采光……”
喬諒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的眼睛在暢想中閃爍,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酒瓶上漸漸下滑。
喬容靠近握住他的肩膀,喬諒的腦袋磕在他的肩膀,堅硬的骨頭撞得他皺眉發出吸氣聲,微闔的眼睛又睜開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
頭發散開,露出帶點稚氣又明顯銳利的五官,惡毒道:“我也不需要你了!
喬容怔了下,笑起來,“沒關系!
他微頓,扶著喬諒的肩膀抬起頭。
看桌面上的菜,心情竟然很平靜。他只是在想喬諒離開之后,這么多剩菜,要他自己吃幾天才能吃的完。
光線暗沉,從生銹的防盜網外透進來。
“咔噠——”
隔著窗戶,聲控燈亮起來。
樓道里聲控燈不算靈敏,經常莫名其妙就閃爍一下。
喬諒有時候沒帶鑰匙被關在門外,回不了家,會拿板磚機給他打電話,語氣很不好地叫他快點回來。
喬容其實每天都在期待這個電話,雖然喬諒的性格嚴謹,這種情況的發生完全是偶然中的偶然。
但他還是會期待。
因為好像顯得關系緊密,沒他不行。性格很冷的弟弟,對他偶爾也有不得已的依賴。
等他匆匆回家,會從沉陽家里,或者隨便哪個鄰居家里接到喬諒,然后他們就會走在這一段路上。
喬諒對這個環境充滿厭惡。
拐角的泥垢和掛著的蛛網讓他嫌厭,人來人往的噪音讓他暴躁。
以后不用再回來,喬諒會不會開心一點?
聲控燈完全熄滅,樓道里的黑暗也映入喬容的眼睛。
“沒關系……”
他低下頭,收緊力度,讓額頭抵上喬諒的額頭,發絲互相擦蹭著。
喬容平靜地感受弟弟的呼吸滾燙帶著酒氣吹過臉頰,平靜地感受臉頰的濕潤墜落砸到喬諒的臉頰,又滴到他的衣領。
醉酒后的喬諒似乎什么都無法理解,只是半睜著眼帶著點倦冷意味,空空如也地看著他。
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喬容臉上的笑意卻在陰霾中漸漸淡了下去。
“祝你,前程似錦……步步高升!